第一章 童年
太阳已经偏西,热力依然不减。地处南方,潮湿闷热,体表感觉比实际温度要高,稍微动动就一身汗。
远处的山上,树木经不起太阳考验,耷拉着的树叶一副无精打采,仿佛也在叫渴。只有茶籽树叶片肥厚,还能敌住太阳的炙烤。茶籽树是一种南方常见的灌木,漫山遍野都是,低矮,粗壮,纸条富有韧性,是农村的孩子经常攀爬嘻戏地方。
由于茶籽树的抵挡庇护,树下的蕨类倒也茂盛,长有一尺来高,也是由于茶籽树的遮挡,蕨类不是很稠密,稀稀拉拉,伴着掉落的茶籽叶,也能应付孩子打柴的需要。
路边有眼泉水,水质清凉,不管大人孩子都喜欢坐那里歇息,是路人歇脚的好地方。泉水从石缝流出,细密。
因山形类似虎爪,客家人都很讲究风水,泉也就有了个霸气的名字:虎爪泉。
过了泉眼,再往里一里路样子,是一个破败的农房,听老人说,是郑姓的祖地。
也不知道那些郑姓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反正只有几间快倒的泥墙,西下的阳光照在斑驳的墙上有些诡异,尽管这样,还是孩子们的乐土,嬉闹。夏天可以遮阳,从家里带出来的瓶子在虎爪泉装满水,带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扑克,那时也还没有斗地主,只是打一一种叫三七八坦灰的扑克游戏,抓到三,七,八,皮蛋,老凯就可以叫三七八坦灰,类似王炸,比大王都大,论个也是老凯,皮蛋,八,七,三,再就是大王小王这样排,没有一点物质的彩头,但也能玩个半天,也许是孩子的阿片受体浓度高吧,要换大些就没人玩了。
扑克是杂色的,显然不是同一副扑克,也许是今天少了一张黑桃六,明天少了一张方块九,就把别的牌用笔改写,也画黑桃,红桃,方块,草花,反正能打。
家境好些的孩子也能从家里偷些吃的,那就是很开心的了,那些孩子也不会白偷,他们可以耍赖皮,因为有吃的,也可以让着他们些。
家里偷来的也没有现在孩子的辣条,米糕类好吃的,无非就是些咸菜,豆夹类的。
太阳渐渐挨近山岗,大家的水也差不多喝完了,打牌也打得有些无趣了,气温下降些许,有一丝凉风吹来,才收拾好自己的刀,绳,再吵上几句,去往砍柴火的路人。
天边的云也多了起来,不知道是风吹来的,还是跟着太阳追来的,形状也变得曼妙很多,像狗,像龙,像马。太阳也躲到云层的后面,反射出来,厚重的云层折射出红色的光,那时也没读什么书,也就不知道血色残阳的悲壮,感觉就是很亮很明。
太阳的下山也加快速度,瞬间掉进大山里,风也大些,感觉无比惬意,行人也加快脚步,没有刚才打牌的风度,得抓紧时间砍好柴火回家。
到了山上才发现今天的背,这山上前几天才来过,光秃秃的,茶籽树下蕨类没多少,茶籽叶更是荡然无存,黄土上露出几条前几天耙子耙过的痕迹。唉!往前走吧,再找找看。
转过山嘴,几个人眼睛都直了,天无绝人之路,倒看到几摊松树枝,这才想起,就在上次砍柴时候看到大人砍了松树去架桥,可能是大人忘记来驼回去,也可能是大人这几天忙,没空来。
到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几个人稍稍估计下,一人可以分多少,回去可以交差。显然有了组织者,喊道:不要抢,把松树枝拖到空地再说。组织者也是年龄大些的,更有力气的,这就是社会的要素,区别于猴群的主要依据。经过多年的砍伐,大些松树所剩无几,可以架桥的更是凤毛麟角,都是些离路很远的地方才能幸存下来,有时几座山也找不出能架桥的松树了。
树长得偏僻,加大松树枝搬运的难度有时还得几个人合力才能拉动,幸运的是从捡松树枝到路边的空地没有蕨类的拉扯,但仍然让我们感到累,虽然太阳下山了,风吹来了凉爽,经不住高强度的劳动,还是出汗了。
分次搬,合力拉扯,累吧,还是被捡来的喜悦冲淡了,也唱些学校学来的歌,从松树的生长地方拉扯到路边空地,手也划破了,山上蕨类没有了,野刺倒不少,拉着裤脚,拉开腿上的皮,血也流些,都顾不得了,现在想到的是尽快把松树枝拖到路边的空地。组织者自己也动手,把最大的松树枝拉扯到边上,再用刀砍了,分解成更小的,又安排别人拉扯,高强度的劳动加快了水分的流失,口干得不行,因为手的用力,加快血液循环,也加快了对脑运送,脸上绯红绯红,渐渐手也软了,腿也没有了刚才有力,嗓子更是要冒火,这才后悔刚才应该留些水,到现在喝,比蜜甜,比油香,现在只有咂吧咂吧嘴,想歇又不敢歇,但还是高兴的,毕竟是捡来的。
小孩嘛,过了累时候,慢慢也适应些,就像跑步经过了假疲劳一样渐渐手也更有力气了腿也更强壮些,嘴也没有刚才那么干了,拉扯松树枝也更快些,临近天擦黑的时候,还是把所有松树枝拉扯到路边空地。
因为出汗了,风吹来倒有些冷了,那时的山村气温下降快,没有城市更闷热。经过折腾,大家明显感觉到饿。冷倒好些,动作快些,就不会太冷,就是饿越来越占据头脑,摸摸身上,仅有些咸菜屑也从兜里翻出,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和些树屑倒进嘴里,旁边的也看着你嘴动自己也不自觉嘴动,仿佛自己嘴动动也能增加力气,所谓“嘴动三分力”吧。
分好松树枝,各自捆好,当然了,偷来吃的人还是能多分些,这也许是人性的弱点,没有公平,没有争议,似乎都是应该这样的,也许期待下次偷来的还会偷来更好吃的。
月光弥漫开来的时候,我们借着月光也回到家。
第一章童年第二节
分好松树枝,天色很晚了,月亮也升老高,十二日的上玄月也不是很明亮,路上的坑坑洼洼也分不太清楚,幸好都是平日走惯的,哪里高,哪里低,也有个分寸。也不会太在意脚下,只管跟着前面的瞎跑,偶有闪失,也是正常,只要不摔跤就行。
山上的树也看不清楚,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犹如一只大怪兽吞没了一丝光亮。宿鸟归飞急,偶有鸟雀旁边飞过,也是被孩子们惊起的。走得急,身上倒也不觉得冷,还有些汗。感觉就是一个字“饿”
抵近村庄,远处隐隐约约有大人喊自己孩子的名字。且呼喊孩子名字的声音也在游弋,大人也有些急了。转过山嘴,就看到村口的桥。桥以前是木桥,用几根松木用铁丝扎在一起,架在石头磊起桥墩上,人走在上面有些晃。即使是这样的桥,也还是村里通往外地的唯一通道。去年的一场大雨,冲走了木桥,等大水退去,桥也随大水跑到了三四十里下游一个深潭里,三根松树断了二根,捞回来也是废料。况且水潭深,也不是你想捞就能捞到的。也有胆大的,带着绳子游过去,看看,卡到的,只好退回。村民只好下河走石头过,确实不方便。几天后,一个妇女采猪菜,一脚踏空,摔倒,造成大腿断了。修桥提上重要议事日程,生产队长也不做事了,天天守在公社门口,堵得公社书记一个头两个大,带着生产队长一起前往县里。事情也有了转机,二个月后,开始修桥。
桥是农村秋收后,开始修的。确切地说,是建桥!
村里可开心了。男女老幼齐上阵,抬石头,捡小石子。
桥是用洋灰建的,后来才知道是水泥,那时的水泥可金贵了,多了一点点,生产队长也是扫起来,用水泡起来,等第二天用。谁家有个老鼠洞,想用水泥堵堵,还得给队长递烟,好话说尽一箩筐,等队长心情好了,才能分点。
桥在过年前建好,石头桥墩,水泥板桥面,宽敞,结实,这些话都只相对过去的木桥而言。桥墩呈锥形,迎水面还做了个鸟头样的东西,有尖嘴,孩子们都喜欢坐桥墩上,抱着鸟头(暂且叫鸟头吧),犹如斗士,嘴里喊着驾驾,可神气了。大了才知道那是一种神兽,喜欢戏水,是龙生九子里一个。
水泥桥板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很白,也增加了光亮,桥头有三四个人在等,等到自己孩子也就舒口气,也有骂的,但看到孩子回家也就不太计较了,帮着孩子背树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等回家吃饭后,孩子们也出来玩,叫叫这个,约约那个,也有人回家挨打的,没挨打的也挨骂了,太晚,父母都很心急,怕有事呗。没挨打的,普遍家境不错,父母不太计较,柴火多少倒不太计较,只是心急,回家也就没事了。
这些孩子趁着父母有事就溜出来,到河里洗澡了。河水印着月光,散发着棱光,水温也有些冷,不敢多玩,草草了事,没有香皂,没有洗发水,在水里抹抹,就回家了。
大人也做好事了,女人洗衣服,趁着月光,把家里要换洗衣服抓紧洗了,勤天光不如懒黄昏,洗好就是事,家人每天都是要换洗的,这都是女人的事,有女儿的就女儿帮帮,没有女儿的只有女人自己劳累。男人不可能帮你洗衣服,即使再有空,男人也不可能去洗衣服,如果洗了,大家都看不上,以后出工做事就抬不起头,感觉那样就是男人的奇耻大辱,这些都是女人家家的事,男人要帮忙,最多也就是躲在家里帮帮,还不得让自己的妈看见。
中国最难管的就是一个家,最难处理也是婆媳关系,总觉得自己儿子受委屈,帮着儿子,抗衡媳妇。
男人大多先到生产队部记工分听着队长安排事,聚在一起聊聊今年的收成,地里菜该种些什么,头脑活的去找队长套近乎,能分轻松点事就是捡到大便宜了,等会计报完个人的工分也就散了。
月光已经偏西,也没刚才那么亮了,男人因为累,回家倒头大睡,等待着明天出工,没有好的休息,就受累了。女人就没那么轻松,一家人穿的,得翻出来该补补的要抓紧补,纽扣掉了的,抓紧订上,谁家孩子穿的怎么样就是女人的脸面,这种脸面不能丢,丢了什么都可以除了生死贞洁就是家里人穿出去的脸面了,再苦再累也要搞好,也影响孩子们的未来,家里的女儿要嫁出去,家里的儿子要娶媳妇,甚至有没有人帮你家说媒
。等做完这些,看看孩子是否睡了,没看到孩子的抓紧去找,说不定坐在谁家门口睡着了,更没了月上柳梢头的雅致了,找到孩子才能安稳睡,没找到孩子的先把自己男人喊醒,到地方上同伴家,同学家,近亲的,亲戚家,问问,顺便可能叫他们一起去找,熬着二眼通红。
夜深了,月亮也挨山岗了,整个村庄也在弥漫着月色山坳里睡去,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山坳里的茶籽树吸收白天炙热的热量,变得更加冷了,最多摇摇扇子,就很凉爽了。到了后半夜,也得把放在床里边的薄被拿出来盖在孩子身上。
远处河里流水身也变得曼妙,跟着村里人睡的节奏缓缓流着,有喜欢贪凉的,把桥面洗干净,铺上席子,点上锯末驱蚊,到了下半夜都睡不住了,赶紧得卷好席子踏着最后的月光赶回家,怕冷了受凉,明天拉肚子又出不了工。
迷迷糊糊走着,冷清的背影引来狗叫,赶得近了就嗤骂狗,狗也听出熟悉的声音也就不再叫唤,哽咽几声,回到自己的窝里,推开家门,找到自己的房间,看看床上有没有薄被,找个短袄搭在肚子上,沉沉睡去,夜确实很深了。
山村也很深睡去。
第一章第三节
夜,慢慢退去。东边的山渐渐露出曙光,远处的山慢慢清晰起来,“莫道君行早,更有行人早”。南方的早上先是公鸡叫唤,路上有了行人的脚步声。鸟儿也被惊醒,有了清脆的叫声。
大人起来,也没有现在人的洗洗刷刷,而是挑起水桶,打水给女人做饭。井是公共的,一个地方基本都有一口水井。水,是人类生活的必须品。人可以半个月不吃饭,只要有水喝,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如果一滴水都不喝,一个星期可能就结束了。在南方,水源充足,即使再干旱,喝的水还是有的。要是连喝的水都没有,可能就要迁移到别地去了,也就是“背井离乡”。因为有水,也体会不到那种没水的艰难。等长大了,不管是电视,书籍都传导给我们的信息,水极其珍贵。四川某地,一家七八口人,竟要一个强劳动力去打水,打来的水,水质极不敢恭维,一般泥沙,一半水,真可谓泥沙俱下。更想不到大科学家彭加木会因为水而献出宝贵的生命。
银井湾,地名带了个井字,说明井的多,更有力说明水质极好。据老辈人相传:这个地方原来叫金井垄,因金井的名字与墓穴叫法一样,而改为银井湾。况且,中国人都不喜欢最好的,退而求其次,平安是福!这样银井湾也就更好叫了。
银井湾,是二条港夹处,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滩涂地带吧。地表水的充足造就了井水不满不涸,水质清凉,甘甜也是过往路人歇脚的好地方。按客家人的说法:宽一尺以下的水流叫沟,宽二尺许的水流叫坑,宽几丈许叫港,几条港汇聚的叫河。有二条港夹处的地方,水质肯定不会太差,也长年不会干涸。
中国人尊重自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都讲究地利,地利的具体体现就是风水,或许风水就是地利的换个说法罢了,银井湾的先人也极其讲究风水,他们认为有了二条港夹处,自然想象出银井湾是个船形,而后山高耸的山峰则是桅杆。
船浮于水,不能载得过重。故来此居住的姓氏不能长时间待,不然就不兴旺发达了。而此前居住的姓氏迁来不少,迁走的同样多。从小地名就知道:刘家墙弄,李家屋背……,而刚搬来的新姓则发达得多,也很快。早在明清年间,到底是什么年代,也无从考证了,只是前人相传而已,银井湾做过一场法事:当时有麦姓,史姓,汪姓。也不知道法事有意还是凑巧,他说史一个(死一个),麦一个(埋一个),汪一个(亡一个),不过几年,这三姓的家族遭遇不幸,史家有当官的,因得罪权臣,被弹劾冤死,麦姓家族有钱遭遇土匪洗劫,家破人亡,汪姓家族因参与白莲教,被官府逼得远走他乡,而现在的陶姓,则是康熙四十一由福建迁来的,历经三百余年,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平平安安,没什么天灾人祸。但在银井湾却算大姓,人丁兴旺。
现在井是刘家祖宅的井,早年间还有院墙爷爷辈说起刘家出了厉害的女当家,因造房子请长工搬运木梁。八个长工,一天晚上,留下一个长工,炖了四个蛋还放了桂圆干,女主人对长工说:我看你忠厚老实,人又勤快,给你炖四个蛋给你补补身子,回去不要乱说,长工感恩戴德,含着眼泪吃了蛋,第二天更加卖力扛木头,如此这般,每半个月留下一个长工,总有最快的,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都吃了蛋,感觉被骗了。就在房子造好的前夕,最后一批木料未搬运到家,长工们都辞工,最后还是花大价钱请山客搬运到家,连着运费和鸡蛋钱刚平账,没赚没亏,以后就靠自己的男人干活,没人愿意帮忙。
院墙没推倒前,井还是刘家的,遇到干旱年间,除了租户,亲戚很少有人去挑水。但刘家也不会关上院墙的小门,过路的,附近做事的,也都会进去打水喝,刘家也客气倒出冷茶,也极少有人到厅堂去坐坐喝水。南方的水井都很浅,水满的时候用桶直接打水,遇到干旱年头,用茶籽树做的木钩就可以打水喝了,并不象北方的井,得用轱辘才能打到水。孩子们也可以进去玩,尤其是女娃喜欢进去,因为里面有花,四季的轮回,就有四季的花看,在山里也算是有涵养的人家了。等院墙推倒,刘家人也没说什么,碰到打水的,打个招呼,也不再倒冷茶出来了,那些花也被当成资产阶级的小情调被拔了,只留下一株罗汉松依然挺拔。
井呈方形,有二个井台,二个井台相差二尺不到,上面井台是打喝的水,下面井台是洗衣服的,本地人都知道。有一年,有个怀孕的妇女,因站着洗衣服,到上面井台打水洗衣服,第二天,井水很混象是泥浆。那时,刘老爷子还在,因为在运动期间,也没找妇女什么事,又不敢大张旗鼓地请人做法事,叫儿媳撒了些茶叶米,过了二天,井水慢慢清澈了,只是水没有了过去的清澈甘甜了,第二年,刘老爷子就走了。工作组也没太难为刘家,地方上也没多少人去送葬,也不敢请风水先生,找个凹地埋了,过了几年,刘家孙子因为略通文墨被招工去了铜矿,临别,到井里打了一壶带走。直到九十年代,当了官回来,那自然是后话了。井也就成了大家的井。
第一章第四节
南方人喜欢吃大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营养学角度来看,大米更难消化,也没有麦子的吸收率高,故南方人更矮小,而且患胃病的也更多,但南方的人口密度高,需要更多的粮食喂养,只有种植水稻,从清末以来,银井湾开始种植水稻,好的田地还能种植二道,也就有了,早稻、晚稻,而晚稻又分一晚,二晚。早稻米也叫粳米,米质粗糙,口感差。一晚的米质好,营养高,卖得价钱比粳米高,农民大多没什么收入,也就宁愿自己吃差点,卖了一晚二晚的稻谷,留下些早稻自己吃。
从冬至开始,就进九了,到了九九,惊蛰前后就准备做田了,九九八十一,犁耙耕chao都归一:可以开始整理农具准备耕田了。先得把田里杂草割干净了,放水进入田里。干旱了一个冬天的田里泥土很干也很结实,尤其是靠近山边的田更是粗硬,得让水浸透了,才慢慢耕作。
建国前,银井湾大多是佃户,以租种大户人家的田,交租,获取少量的粮食,只有刘姓,陶姓少量几户人家自己有田。佃户得靠天吃饭,年成好,也许除了田租还能留下一部分粮食,治家精细的人家可以卖些稻谷,换些现钱,干点事业。大部分人家能过去就不错了。碰到年成差的,要么和地主商量:少交些租,宁愿多加利息,以保生活能过,祈求来年好运。要么自谋生路,象现在的外出谋生。
男人挑满水,就得外出干活了。首先到田里看看,田里是否缺水,这是大事,影响一家人的生计。女人在家烧水,舀米淘洗干净。家境殷实的不愁米,偶尔也会因为下雨,没能晒干稻谷,不能zhong米。大部分人家都得东家借,西家赊,拿个空盘子去,问了这家问那家,家里的水都煮烂了,也没借到米。男人回家要吃饭,急死女人,脾气不好的男人还骂女人。也是,平时没做好人,到有难时别人就不愿帮你了。也有人借的,起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你又不能不接,等你很急了,才慢慢起身,找这个找那个,等酝酿好了,才步入正题,说什么你平时怎么怎么的,我今天就帮你一次,你得记住谁谁谁,说着才去米缸去舀米。说是舀米,说穿了,那是在数米轻抓轻放,几个米几个米仿佛在做米的堆砌工程,等到米满些了,有力刮下,形成一个凹槽,迅速倒进借米的空盘子,如此这般,没有半小时量不了几升米。借米的女人还得感恩戴德,心里再着急,也不能马上离开,还得听债权人如此这般得讲,看她的脸色,等她说完,或者债权人实在自己没空了,才让你走。还再三交代有米抓紧还。也有好人,三下两除二,迅速量好米,叫你快回去,家里人等急了,孩子要照顾。过些日子,家里有了米,女人记得抓紧去还米,常言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如果不及时还,下次再借,就可能借不到了,要想在地方立足,信用是很重要的。到了要还米时候,那怕你家没米了,你也得去告诉人家一声,说尽好话,看尽脸色,但为了家,为了男人不饿肚子,为了孩子有口吃的,女人也无奈,再难看的脸色也得受,谁让自己命不好。等到有米的时候,自己少,也得紧紧自己,先去还给人家。到债权人家里,装出满脸的喜悦,很高兴得和人家说。等到量米的时候,人家能用同样大的米筒,都算平良心的。借米的女人得自己用力插进盘子,满满的一筒,这样债权人才开心,说你懂事,下次还会借米给你。如果象债权人一样去量米,可能只借到这一次了,更为难的是:还会和别人说。等你下次出去借米时候,就可能不止她一家借不到米。一来二去的,差别很大了,本来就紧,雪上加霜。回到家里,只有自己哭的份。更有甚者,借出的是小筒,还回去的是大筒。吃亏自己心里清楚,下次也不一定去借了,没有到了最后的时候是不想去借的。
借米是女人的事,男人要借是谷。每到三四月家里的谷仓就渐渐空了,男人就得出去找人借稻谷。所谓:五荒六月,到了六月是最难熬的,田里最累时候,家里又没得吃,孩子更是嗷嗷待哺。借谷不比借米,米只是一天二天的,借谷可是一个月的事,没有一般的交情是不会去开口的,首先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大家都清楚:谁家有没有余粮。要借肯定有把握的,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和不来,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还,都有个盘算。再就是近亲舅舅,亲小姨,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忖着,日子过得去。再就是有恩,帮过别人的,自己难中去取个人情债。也有和他父辈有交情,到了儿子手上,就不太好说了。姑姑在世时,家境不错,姑父也没得说。过些年,姑父姑姑都走了,都是表兄弟了,情分就差许多。等到堂兄的媳妇掌治家务了,就过来少了,走动少,人情也就淡了。正所谓“一代亲,二代表,三代都不晓”到借谷的事就更不好说了。以前姑姑在世时,挑个空箩筐来姑姑家,姑姑什么都明白,好吃好喝招待,回去时谷子也装满了,还会带些回家老婆孩子吃,这就是亲姑姑。到了现在,怕吃憋,就坐在离姑姑家一里地的亭子里,就希望碰到表兄弟,叫他去,结果呢快到中午也没碰到一个熟悉的人,摸摸口袋,空空如也,骗饭吃的都拿不出来,更别说借谷的大事了,那时吧,大家都不容易。到了下午也只好挑空箩筐回家了,也只有希望来年好运,更多的是自己认清现实,遮在头顶的伞没了,以后天晴下雨就靠自己和老天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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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五节
缺水亲女人借回米,水早就开了,慌忙中淘好了米。以前都是自己种的稻谷。早年间,也就是建国初期,也没有买种子的,都是自己把上一年的稻子,颗粒更饱满的,稻穗更长的,都是主人家自己割,自己打,另外晒,另外装也就留个五十来斤。但比平常的稻谷晒得更干,留好,另外存放。老鼠也不能找到的地方。一般人也不告诉,除非是自己的老婆,等来年打开。不管今年收成如何,种子一定得留好,来年的希望。除非是灾荒,种子是舍不得拿出来吃的。如果连种子都拿出来吃了,基本上在地方上混不下去了。不管是家族的还是亲戚都把你当成一坨屎,离你远远的。碰到稻子抽双穗的,那得方圆百里都有名了,政府也会派人来看,几乎是神灵显灵了。大了才知道,清康熙年间,湖南有抽双穗的,康熙皇帝还发了圣旨,当作是天降祥瑞,感谢上天的赐福。到了雍正皇帝,抽双穗的怕攀比,就不再奖励了。
清明前就开始把种子拿出来,找个结实的木桶,还得用水试过。把种子倒进木桶,放水到盖过种子略高二分。用力淘洗,蔽谷就浮起来,捞去蔽谷。留下的就是比较饱满的。以前这些工作都是男主人做的,女人不能插手。到了合并大集体了,也就是生产队的时候,这些事就是年龄大的老农的专利了。从种子倒进大木桶,老农们就开始忙活了。得找个偏僻的地方,一般放在队部的保管室,门窗完好的地方。要么放在队长家里比较好照料。伙食有队里安排,挑个队里手艺不错的妇女掌勺,油水自然比家里好。
陶波,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村子里。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机缘巧合。
在读完了乡里的初中后,陶波和同期的五六个人选择了定向这条路。
对于当时的环境,定向是一条不错的路。这意味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份旱涝保收的薪资,最主要的,是能够离开这座小山村。
在国人的眼中,有三大正当职业,教师,医生,公务员。这一直是大部分家长的认知中,除了这三种职业,不管你干什么,都是无业游民。
陶波原本也是想随个大流,填报定向师范,但临到,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卫校。
过了一个多月,结果出来,差点没把他乐坏。
全乡一共报了十几个师范,就他一个选择了定向卫校,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呐。
陶波毫无悬念的被录取了。
那一刻,陶波的心似乎被惊喜所填满。、
他一把抱过旁边失落的大田,大喊着:“考上了!我考上了!!!”似乎想要把所有的喜悦都宣泄出来。
大田似乎也被他的喜悦冲淡了一些烦恼,嘴角挂着苦笑,拥抱着陶波。也应和着:“恭喜啊。”
陶波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笑容的朝外头冲了出去。身后的大田在陶波走后,再也挂不住嘴上的苦笑,满脸的失落。
陶波一路冲刺的了跑回家,沿途的田垄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宽广,在陶波激动的情绪下不值一提了。仅仅几分钟,他跑完了以前十几分钟的路程。
即使陶波已经跑的满脸滚烫,头上不住的往外冒汗,口中不断喘着粗气。也抵挡不住心中的那巨大的喜悦。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家门,推开破旧的木门。刚进门便是大喊
“考上啦!我考上啦!!!
妈,我考上啦!”
陶母闻声从灶后探出头来,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放下手中的柴火,问道:“啥考上啦?”
陶波听声儿,冲到了灶台边,一把拉着陶母的手,说着:“考上啦,考上卫校啦!”
陶母用力拉着陶波的手,眼眶浮现出泪光,颤着声问道:“考上啦?真考上啦?”似乎怕不敢相信,又似乎怕听错了。
看着眼前的陶母,陶波眼角也泛起了泪光,点着头,嘴里清晰的吐露着:“考上啦,真考上啦。”
陶母听罢,一把拉过儿子,紧紧的抱住。
“考上了就好,考上了就好。”同时嘴里不住的念叨。
拥抱了好一会儿,陶母放开了儿子,两人都是红了眼眶。
“你快去,快去告诉你爸。”陶母想起了在田里干活的陶父,想着他也高兴高兴,连忙拉过儿子往门外走。“回来的时候记得去来六那儿买点酒肉,咱家今天吃顿好的。”
“好,我马上去。”陶波立马接茬,喝了口水,又急忙奔向了田里。
田垄,分开田亩的土埂或田间种植作物的垄。
宋代陈与义《曳杖》诗云:“田垄粲高低,白水一时满。”
郭沫若《北伐途次》五:“马走了一天半夜自然也是疲倦了,它们却又知道我们是不会骑的,走到一段田陇上的时候竟至立着不动。”
三国魏曹植《魏德论》:“甘露匝时,农夫咏於田陇,织妇欣而综丝。”
《宋书·乐志四》:“古时有虞舜,父母顽且嚚。尽孝於田陇,烝烝不违仁。”
唐白居易《息游堕策》:“田垄罢人望岁勤力者,日以贫困。”
何其芳《忆昔》诗之八:“试登山半望田垄,麦色青青早吐芽。”
端木蕻良《土地的誓言》:“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的欢笑,在那稻颗上我捉过蚱蜢,在那沉重的镐头上着我的手印。”
定向师范是指培养对象应是定向县市区本县市区籍应届高中毕业生,且志愿从事民族地区教育事业,填报了培养学校志愿,毕业后保证按定向协议到定向县市区任教。同时,参加当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成绩达到我省定向招生录取要求。
卫校是卫生学校的简称,卫校属于中职院校,培养的是医学类专业的初级型人才,是主要教学生一些理论知识和实际操作。
初中和高中毕业生都是可以去,包括职高、技校、中专等同等学历者的同学。各地区去卫校的录取分数线各有不同,不过总体上来讲分数都不高,对于分数没有什么要求。
卫校一般招生对象是应往届初中毕业生,开设的专业也是围绕着护理、临床医学、医学检验等方向。有解剖、生理、病理、免疫、药理、内科、外科等18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及模仿临床环境的医护演练基地和口腔实训中心。
第一章第六节
南方人喜欢吃米饭,可能还是习惯造成的。女人大清早起来,等男人挑回新鲜的水,先倒满锅里,回头边烧水,边淘洗米。那时的米都是自己种的,放得大多是农家肥。因为种田需要牛,所以养得牛多。建国初,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牛。牛在南方绝对是硬通货,和北方的骡马一样。以前看《水浒传》,老喜欢看那些英雄豪杰每次去吃饭都是二斤牛肉一斤酒,感觉牛肉市场供应非常充足,似乎牛肉被我们现在的猪肉还便宜。按这样的比例,老百姓每月吃一次牛肉就很正常。大了看了些书籍才知道那是作者杜撰的。相反,古时候的牛对于农业贡献比现在大多了。牛对于一个家庭的价值更是举足轻重,几乎是一家人的支柱,没有谁会随随便便去杀牛。更不可能为了吃牛肉而去杀牛,去杀别人的牛,几乎是摧毁一个家庭最直接的打击,几乎是灭顶之灾。仅次于杀父只仇,夺妻之恨。牛的形象在中国人的地位不说是至高无上,至少没有诋毁的成分。也就有了仅次于神的尊崇地位。在我们老家有个传说就非常形象:牛本来是神,玉皇大帝看到凡间人挖地很辛苦便派牛去人间帮老百姓耕田,牛力气很大,也很勤奋,更重要的是脾气很好,从不发脾气,即使主人鞭打牛,牛也会很诚恳耕田,直到有一天,牛很老了,实在做不动了,凡间人居然把牛杀了,牛肉分大家吃了,牛皮做成了鼓,牛角做成了盛器,也没用思念,牛很生气,回到天庭,找玉皇大帝讨个说法。玉皇大帝觉得牛太好了,自己对不起牛,于是玉皇大帝掏出了自己的眼睛丢到田里让牛做事时候踩在脚下,而变成螺丝。虽然只是个传说,说明牛在天庭的地位。牛郎织女的故事更是脍炙人口,妇孺皆知,在这个传说中的牛更是美好的形象。
在古代,官府对杀牛的处罚也很严重。在宋代,牛在政府是有登记的,如果没有很正当理由,你杀了牛,政府会找你麻烦,如果你偷杀了别人家的牛,处罚很严重。除非是牛有很多疾病或者自然老死。谁胆敢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叫上一壶酒,来二斤牛肉,几乎是自投罗网。不管你有多大的来头,尤其是在明朝,法律相对完备了。处罚力度相对前几个朝代也大。杀牛无疑是破坏农业生产的重大伤害,以前的田没有现在田更松软,人工挖田不能深挖,直接导致农业减产。也只有牛才能解决。农业的减产直接导致人口的减低,最终会导致国家的税收降低。同时也缺少兵员。这些都是政府不能容忍的。加强对牛的管理,从长远发展来看,利国利民。一个家庭,如果是牛死了,几乎是毁灭性的。
牛对于一个家庭一则重要的生产工具,没有了牛你几乎不能从事农业生产。二则,牛是重要的财富,如果你家有好几头牛,想办什么事,都有人帮你。在南方,路况差,山高路远,牛车是一个很好的交通工具,没有北方人骑马的影像。牛拉个车,生活简便多了。对牛的重视不亚于一个家庭成员。早上,天刚蒙蒙亮,孩子就被叫起来了,把牛牵到水草比较茂盛的地方,就可以站着看着牛吃草。勤快的孩子则可以带刀割草,带回去白天吃。牛有反刍功能有四个胃,长期进化的结果。因为牛的个体大,容易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那就需要快速进食,短时间吃进自己需要的食物,然后躲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减少被攻击机会利于生存。孩子贪玩,怕寂寞,往往会把牛赶到路边吃那些很矮小的草(我们那里叫草皮筋)几乎没有吃饱就被赶回家了。也有坏孩子怕大人看到牛没有吃草,肚子瘪瘪的,便家里偷盐出去,等到那里玩了,把盐给牛吃。牛吃了盐,渴了就找水喝,喝多了水,就把牛赶回家,大人看到牛吃得肚子鼓,自然很高兴。一次二次可以,时间长了,大人发现这段时间牛瘦了,但又看到牛吃得很饱啊。终于有一次不小心,被抓到,免不了一场皮肉之苦。打了一次就老实了很久,然后就老老实实去放牛,隔些草给牛吃。牛因为有了孩子的很好照顾,自然而然慢慢得长肉了,更起膘了。大人也就放心下来。最难的是冬天,外面冷,草都枯死了,家里就靠稻草了。
每到秋天,稻子割完了,大人就赶紧把稻草打结绑好,叉开立在田里。南方的秋天比较干燥,不出二十天,稻草就很干了,于是拿根专门的挑稻草的工具——禾藁担冲。
那是一根碗口粗的毛竹,根部用梢子固定,竹尖部削尖,利于穿禾藁进去,离根部三尺许,穿一个洞,贯穿的,梢子是活动的。竹尖部削尖处进来约十公分穿一个贯穿的洞,销子也是活动的,用于固定禾藁。离尖部洞三尺许,也有个贯穿的洞,销子也是活动的,力气大的,可以一次担四五十把,禾藁力气小的,也得有二十来把,先穿好自己需要的禾藁,分成两段,使劲挤压,直至中间空出,固定好两边,插好销子,挑禾藁看不到路况,但是都是平常自己走的路不会摔跤,农村人比较纯朴,看到你挑禾藁,都会让开。那活不好干,禾藁干枯了,容易割破手上,颈部皮肤也痒。但你得去干,养了牛也很吃苦,你不挑满禾藁,冬天的牛就得饿,牛饿了来年就长不壮了。
长年居住在山底下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一些窍门,比如对于常见疾病的治愈。这些,都是长时间的日积月累所得来的。三尺之冻非一日之寒,很多事当你习惯以后,都变得简单了,曾有研究表明,当你连续30天坚持干一件事情,那么,你就会养成习惯了。
希望大家也能一样开心每一天,小年快乐!
第一章第七节
秋日的阳光早已没了夏日太阳的毒辣,温和了好多,让人感觉到温柔。临近白露前后,大部分的晚稻已被收割,只有几块田里还没收割,吸引很多鸟儿在啄食。收割完的土地裸露出本来的颜色,原来的稻杆被扎成小禾把,立在田里,成排成排像列装的士兵,等待接受太阳的炙烤。
水稻成熟后,脱去了稻谷留下的稻杆,我们老家这边叫禾藁,读音也不同。禾读wo,读第四声,藁读gao也是第四声。早稻的禾藁,比较矮小,割了也就更短了,基本没什么用,给牛吃,多余的则压田里做肥料,但却是力气活,小孩该干的活。大人挑稻谷,耕田,孩子就先把禾藁很匀称撒在水田里。接着就是大人赶牛耕田,牛在前面走,犁起泥土,翻起一道泥沟,孩子就跟在后面,把禾藁扒拉进泥沟,动作要快,准!等下一道泥沟翻起,就把前一道泥沟的禾藁压住。只有压住禾藁,才好耙田。没有压住的禾藁就浮上来,栽秧的时候,可能秧苗栽在禾藁上,也就不活了。大人一看就骂孩子,做点事做不好,看你以后怎么养活自己。禾藁被压泥下,经过高温的闷,十来天就腐熟了,禾苗也返青了,也到了耘头道田了,主要也是把腐熟的禾藁踩进泥里化成有机物,供禾苗吸收。没有撒匀称的禾藁又没腐熟,一坨一坨堆在那里,禾苗烧死了。禾藁没被压进泥土里,太阳晒得温度很高,加上腐熟产生的热量,禾苗也是九死一生,等你耘头道时候,禾苗就烧死了。只有到别处禾苗分开来补,工作量大,效果差,大人干累了,急了,就照着孩子骂,你有这么木,累死别人。脾气不好的还打孩子。
晚稻的生长期长,稻杆高,用处就很多了。割完晚稻,扎成小把,立在田里晒。等晒很干,差不多也到了霜降了,大人用专门挑禾藁的杠挑回家,堆在空地里,小山似的,晚稻的禾藁比早稻更干,也更有毛刺,容易割破皮肤,禾藁上的细毛刺激皮肤,很痒。孩子也帮着往家里搬,用禾藁打结成禾藁pu(读第二声),用来绑禾藁,没有下雨的霜降季节,气温还是挺高的,这时候的孩子基本上就是红扑扑的脸,汗水干在脸上和着禾藁灰,形成小黑块不均匀分布在脸上,手上几道细细血印,都是被禾藁划的。等搬得差不多的时候,大人就找来碗口粗的木料,在一比较平整的空地上,挖个一米左右深,直径略大于木料的洞。木料也有个专门的名称:禾藁芊。把禾藁芊树进洞里先用大点石头挤紧再看看是否竖直,没有陀螺仪,没有水平尺,完全靠眼力,凭经验。树直了再往洞里倒细小的石头,用粗木棍趸。边趸边看,让细小的石头塞满缝隙,大石头要靠小石头塞,最后倒泥土,倒进水第二天再倒些水,等完全密实才开始叠禾藁。
叠禾藁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禾藁芊没有树直,接下来的叠禾藁想叠得好、叠得高就很难了。得请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才慢慢叠。从底层开始叠,由于潮湿,底层的容易烂,所以最底层的禾藁需要二个压紧,捆实从最外层往中间叠,首尾相交。以禾藁芊为圆心,看禾藁的多少作相应的安排。这就体现技术的时候了,技术差的不敢叠太大的。只能叠小的,大了就怕叠得不圆,不密实容易倒。禾藁多就多叠几个,浪费禾藁。叠小了,就不可能叠得高,上面遮盖的禾藁相应就多,淋雨的面也大,再者,最底层的也相应变大了,烂了的禾藁也成比例的增多。技术好的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叠得大些,尽可能把所有的禾藁都叠进一个禾藁堆。因为底层叠得大,就可能叠得相应得高,从底层最外围往里叠首尾相交,压紧,密实。叠到三尺许高,做个一层,最里面尾部,打个结紧紧扎到禾藁芊上。到第二层,就得有人帮忙从下面丟给他,叠禾藁的师傅从外围不断得修整,看看是否很圆,不能歪了,地上的人也不断绕禾藁堆走,看看是否叠圆,只有叠得圆才能叠得高到第三层就走点吓人了,禾藁堆开始有点晃了。这就和夯土墙一样,越夯得直,就越晃得厉害。“摇摇摆摆,千年万载”。也是师傅炫耀技术的时候了,附近没事的老人,孩子也来看热闹了。小媳妇,大姑娘也过来了。人越多,师傅的情绪也越来越高,边踩禾藁边摆动腰肢,随着看热闹的人越多,小媳妇的嘻笑,师傅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到了第四层,地上的人只能用长杆子往上送禾藁,下面的人也渐渐地看不到叠禾藁的师傅了。在离禾藁芊尖约五尺许的地方,师傅也不再浪了,而是很谨慎叠好每一把禾藁,用力踩密实。也开始往里面收,压紧,踩实。同时也慢慢收小外围,从外围往里压紧,每二把就得打个结绑在禾藁芊上,再压上一把。越往上叠也越来危险,没有防护措施,就靠师傅的经验了,禾藁芊也晃得更厉害了。这就更加体现师傅的胆量技术了。下面的叫声也更高了。最后只能一把一把地压。到一把也放不下的时候只能每把都帮在禾藁芊上了。到只有半尺时候,只能一只手抱住禾藁芊。当最后一把禾藁送到师傅手上,师傅只能用脚盘住,把禾藁从底部往上翻,把尾部翻到中间去,再在中下部绑下,形成一个章鱼?形状盖到顶部。让章鱼触须般禾藁盖住下面的禾藁尾部形成一个锥形的顶部,最后让人扛来梯子,从上面慢慢滑到梯子上。从梯子走到地上,周围人也慢慢散去,师傅也走到禾藁堆周围查看,仿佛欣赏自己的杰作,一年的工作基本完成,剩下的只是孩子扯禾藁喂牛了。
第一章第八节
南方的农村,基本都是自给自足。油盐柴米酱醋茶,除了盐,基本都是自己生产,自己食用。糯米,也一样。当家的自己规划,分出一部分的田,种糯谷。田不多的,等过年了,拿自家的晚稻的粳米和别人家按村庄定的比例换。
糯谷的稻杆高,柔软。当你种下糯谷,便有妇女跟你打招呼,你那糯谷禾藁今年分些给我,主人也会告诉她:等割了糯稻,你自己拿。妇女也会称谢,心里也落下石头:今年的稻草有着落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还是秧苗的田里不日就变成绿油油稻田。眼看着转眼就成了黄澄澄的稻谷。糯谷的产量低,谷穗短,但稻杆高。等快割稻子的时候,女人便约知家里的男人,村里谁家糯稻快割了,你抽空去绑禾藁。男人自然也应承,关乎自己的冬天是否过的舒服,自然也愿意。
主人家答应了人家的,自然也会割矮些,这样禾藁就更长,虽然割得慢些,也是答应人家的,就有安排。等脱粒了,妇女的男人也就自己来绑禾藁。到田里基本没什么挑,帮好三四十把禾藁,顺手拿到另外的田里晒。可能不止一家要绑,你得分开,以免混淆。
秋日的南方,天气以晴为主,过了十来天,糯谷禾藁也干透了。妇女也挑个日子,早早起来,四五点就煮好饭,男人也会帮女人张罗,把晒在田里的糯谷禾藁挑回家,心细的男人还会帮女人用小耙子,把一部分糯谷禾藁耙去毛叶,剩下粗壮的禾藁杆。吃过午饭,女人就开始忙碌了,先把家里床里的席子掀开,把还是去年垫下去的禾藁全部拿起来。让男人丢到河边任水冲走。床里的禾藁不能拿给牛和猪睡,更不能拿去烧。客家人的习俗:人死了床里禾藁才拿去烧,所以去年垫睡的禾藁只能拿去丢了。去年,村里种糯谷的人少,女人也没抢到禾藁。只能拿晚稻谷的禾藁垫,晚稻的禾藁没有糯谷禾藁柔软,暖和,女人也就生气了好长时间,今年一开始就发现有人种下糯谷,就去先说了。女人没有拿到糯谷禾藁,就怨男人不细心,但家里田不多,又不可能自己种,只能自己怨男人,怨了几次,男人也烦了:不就是晚稻禾藁吗有必要这样吗。到了去年冬天,格外冷,那时候没有电热毯,更没有空调,有的只是被子,还只是一床被子,不能拿去垫,只能硬扛。这才后悔,也只由女人怨了,等开春,就心里想:今年早点找人说说糯谷禾藁的事。等到别人家糯谷割了,女人叫他去绑糯谷禾藁,男人就不敢多嘴,更不敢不去绑,看到人家糯谷割了,就抓紧去绑。免得落今年也挨冻。
翻开去年垫的晚稻禾藁,心里一阵的不爽,但很快就被有新禾藁的喜悦遮盖了。翻开禾藁下面的床板,扫去碎禾藁,女人心里充满了喜悦,也幻想着新禾藁垫下去的温暖,更想着柔软床里被男人搂着睡的温馨。糯谷禾藁长,到了冬天翻晒起来也很方便。女人心里暖暖的,也很细心,先把糯谷禾藁分成手臂粗的小把,用禾藁绑好。晒干的糯谷禾藁散发着糯谷的芳香,细毛叶被男人用耙子耙去了,显得干净利索。铺满一层,再把分散的铺在上面,厚实,软乎。等床快铺满的时候房间也有了香气。女人把枕头的禾藁也换了,南方人没有用瓷枕的习惯,也许大户人家才用瓷枕,一般人家直接用禾藁扎个圆形、类似海碗大小的禾藁柱状和床一般长短即可,等把席子盖上就成枕头了。女人心细,属于那种比较干净的。她喜欢用麻布把禾藁枕头包好,放在席子上面睡,关键是麻布包的枕头不夹头发,也很松软。过了冬至无时节,一场雨来一场雪,阴雨天多,头又容易出汗,枕头更潮湿,所以等冬天有太阳的日子,即使不能晒垫睡的禾藁,也可以把枕头拿出去晒晒,女人很喜欢那种晒过太阳的枕头香味。
秋天日子比不了夏天那么长,太阳一下山,天黑得快。等女人铺好床禾藁,天已擦黑。男人做事也回家了,看到女人没烧饭,心里些许不快。喊了女人名字,女人在房间里轻轻应了一声,男人便顺着声音找到房间里。旧时的窗户小,房间里光线不好,男人站房间门口好一会,才适应了房间里的黑。看到房间里狼藉的地面,这才注意到换了床禾藁了,心里一阵暖暖的,似乎有些冲动,但终究是忍住了,不咸不淡得说了一声“该做饭了”,女人听到了男人的欣喜,便应了句“来了”,随后就打扫卫生,让男人扫地,自己去做饭了。男人掌灯打扫房间里的碎禾藁屑,扫好用簸箕乘好,端到村外的河边倒掉。路上碰到村里的,“怎么,今天换床禾藁了,晚上过年了”,男人腼腆,不好说什么,呵呵,便别过身回家。心里倒是美滋滋的,也许脸上还有点潮红吧,终究是天黑,村里人也看不真切。
晚饭是油灯下吃的,菜不是很丰盛,但可口,都是自己种的家常菜,男人兴致来了,喝了点红薯酒。那年头,粮食太金贵了,只能拿红薯酿酒。当时来说,也算奢侈的,虽然苦、涩,难以下咽,而且上头。毕竟是酒,助兴。男人是那种苦闷自己扛,不和女人说的那种。酒量也就一两吧,但喜欢喝,但凡有点事,不管好与不好的事都喝,但酒德还行,喝完了,不哭不闹,不打人,闷头就睡。
女人心疼男人,帮扶着男人,睡到床上。深秋的夜晚,还是有点凉,但今天换了新禾藁,软乎,暖乎,男人合着酒意,睡得很沉。女人看着男人,心里暖暖的,于是,碗筷也没有收拾,挨着男人身边,盖上薄被。女人在男人的呼噜声中渐渐迷糊。
夜,再一次笼盖了南方的村庄。
第一章第九节
临近霜降,村里树起了大小高矮的禾藁堆,凡有牛的人家都有禾藁堆,过了冬至,南方真正进入的冬天。“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三九天是最冷的。过了冬至,就开始归九了,雨雪也慢慢多起来。野外的草都干枯了,有牛的人家就得靠禾藁了。而贮存禾藁的办法就是禾藁堆。
南方的农村,大多数人都养牛。牛在一个家庭的经济地位不亚于一个壮劳动力。自从人类驯化牛以来,也把人类从繁重的体力劳动解脱出来。从而扩大了生产,养活更多人口,对人类的进化起了不少贡献。也让一部分人,可以从事其他生产,由此就产生文明。现在也还有对牛的崇拜,如今的贵州也有斗牛比赛。随着社会的进步,牛也从人类舞台的中心,慢慢边缘化。南方多山,田地较小,适合牛的耕种。如今也有了机械化,牛也成了牛肉的生产源。而相对于一百年前的南方农村,看一个家庭的财产,牛是一个不可忽略的指标。北方有
骡马,驴能干农活,南方则只有牛帮主人分担劳累了。所以,南方人稍有经济基础的,就养牛。牛基本没什么传染病,除非很冷。“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对于南方人来说,很不情愿过,再冷你也得熬。人有被子,有衣服,牛只有皮毛,也就是说靠人照顾才能熬过冬天。养牛的人家必须储存禾藁。白茫茫的冬雪覆盖了整个大地,草早就枯死了。只能咀嚼干干的禾藁,主人家就会烧牛水,打给牛喝。牛的吃喝拉撒也只能在牛栏完成,你得给它垫得厚实点,才能暖和。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牛才活跃起来。也是牛报答人类的时候。
禾藁到了春天也腐败了,发霉,还给老鼠提供了安乐窝。有人家总找不到母鸡。只看到母鸡来吃食,没看到母鸡的蛋。日子久了,主人家也忘了,也许因为事忙,也许心宽,也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看到母鸡带了一群小鸡出来,那种惊喜,是失而复得,是心宽得福,反正主人家别提多高兴。孩子更高兴了,意味有蛋吃。也有害人的孩子,喜欢玩火,袋子装着火柴,总喜欢拿来烧,大人看见就呵斥别烧了禾藁堆。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孩子们玩高兴的时候,也忘了大人的呵斥,在禾藁堆扯些禾藁煨番薯吃,不料,引火烧着了禾藁堆,干燥的禾藁堆一点就着,风也大了,火借风势,越烧越旺,一会儿,就打不灭了。冬天的水沟也是干干的,大人眼看着禾藁堆变成一个大火球,红彤彤的,也不敢近前去打火,任由它烧,幸好禾藁堆大多都是在空地上,没什么房子,等火灭了,主人家提些水,照看着别烧着别人的禾藁堆,都是本村的,大多都是本家族的孩子,也不会说什么,而孩子的叔伯或者家族上的人有禾藁的,也会关照,到这些人家去扯禾藁喂牛,垫牛栏。也不太计较。能过就行,也许今年暖冬呢。
孩子呢,烧了一次,也胆小了,被大人打一顿,甚至还饿饭。主人家也会过来劝,别这样,大了就懂事了。烧都烧了,自己勤奋些呗,到山里去割些枯草垫吧垫吧,从这一次也懂事多了,看到被烧了禾藁堆的主人去割草,也会帮助主人家割些。主人家也厚道,也会给孩子吃些红薯片之类的零食,在当时也算是大方了,那些东西,一般都是要到过年才拿出来招待客人的,比现在请吃必胜客还大方,这样,两家不但没有破裂,反而更好了,这就是农村人的纯朴厚道。
转眼到了春天,南方的春天来的更早些,到了五九尾六九头上,青草熬过了冬天,迎来了春天,孩子也有活干了,帮着主人家割草,牛不但没有瘦了,反而更健壮了。禾藁堆也完成了使命,变得破败,发黑霉烂,烧了禾藁堆的主人家把禾藁灰聚拢来,挑到田里地里了也算禾藁堆最后的贡献吧,大了才知道,禾藁灰是钾肥,以前只是知道那个东西是好肥料,却不知道好在哪里。没有烧掉的禾藁,也都烂了,也被送到田里做肥料。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仔细翻开泥土看看,小草举着嫩黄的芽,使劲顶来泥土,经过几天的阳光,便更绿了。牛也有了口料,孩子也更轻松点,把牛牵到山边的田地,顿时也是饕餮盛宴,嫩绿的草根也有甜味,脆嫩。从生物学的角度,嫩芽更富有营养,更能补充能量。时间催长了草,也催长了孩子,孩子从去年的火烧禾藁堆,更长了记性,也更懂得了感恩。春雨不期而至,河里的水也慢慢多了些。随说是过了雨水,但还是寒气袭人,脚踩进河里,感觉刺骨的冷,一会,小脚就变得通红。孩子火气大,嬉闹着,也不记得寒冷了。老人们常说,过了立春,也是冷皮不冷骨。南方的河水大多都是雨水,不像是西北,那里早春的河水是山上的雪水,那个冷比南方水冷多了,也更有冻伤的危险。孩子们玩久了,也感觉麻木了,自然也就回家,大人看到通红的脚,免不了一顿好打招呼孩子。孩子的记性就像是鱼的记性转眼就忘了。过些日子,渐渐地河里有了鱼的身影,孩子更欢畅了,河水也不像早些时候那么冷了。春江水暖鸭先知,妇女们也知道买些小鸭来养,河里变得更有生机。河边草也比山里草青的快多了,牛也更喜欢到河边来分享春天的芬芳。没有了冷的畏惧,孩子更愿意到河边割草,青翠的嫩叶比枯黄的禾藁更能使牛长膘,毛色也更有油性,光滑,如缎子般让人觉得春天的好,主人家担心也放下了,一把火烧了禾藁堆,却换来了田地的肥壮,撒下的种子,更容易汲取营养而变得更加粗壮!
第一章第十节
此起彼伏的鸡鸣,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也脆生生打碎了女人梦,女人睁开眼,似乎还浸在着不久的梦,梦的内容已不太清晰,但很甜蜜,也很值得回味。但梦毕竟不能再延续。女人伸了伸懒腰,此时才发现,男人已经起来了,由于禾藁的柔软,便在床上睡出了个不太清晰的人形。女人起身,回头看到自己睡的位置也有一个比男人还模糊的人形,女人抿嘴笑笑,也似乎在嘲笑两个模糊的人形。
女人起来,对着镜子,看到一张白里透红的娇脸,女人很自信,也很幸运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也就是这张脸,让她抓住了男人的心,也抓住了自己的幸福。小家碧玉没有了对镜贴花黄的雅致,只能匆匆得简单梳洗,就得抓紧做饭,男人已出去一会了,也许就要回家吃饭,容不得她慢慢打扮,毕竟现在是过日子。日子过得怎么样,得靠自己去经营,首先要做什么,然后要做什么,女人很清楚,也很麻利。也都习惯了,程序化了。不同往日的,就是早上那个残碎的梦!
女人来到厨房,说是厨房,也就是退厅里有口黑乎乎的灶,麻石垒起的灶面,在女人坚持不懈的洗刷下,有些白,但白得不太明显。灶是婆婆留下的,也是婆婆手上垒起的。那时的灶没有水泥,更没有瓷砖。那时的水泥只是在大户人家才用些,看到书后才知道:不叫水泥,叫洋灰,很贵。南浔的顾家曾用过,几乎划到一两银子一包,包括运费,就是天价了。
眼前一片白芒,像是大雪光临的大地。
唐河直起身子,擦了擦眼眶,将睡意揉碎。逐渐放大的瞳孔,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举目望去,尽是一片苍茫。
环顾四周,空空荡荡,了无人烟。
唐河站了起来,开始打量了自身。
看着这双白皙的双手,上面没有一道伤痕抑或长期写字磨出来的小肉球,抓了抓长长的头发,止住了一丝痒意,又抚摸了下身上粗糙的麻布衣裳。唐河更加疑惑,脑子中反复斟酌……这是我?哦?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想不明白。脑中浮现许多画面,躺在弹簧床上,拿着手机,看着多姿多彩的世界。又浮现许多人一袭长衫,觥筹交错,举杯共饮。
就在唐河还是满脑子问号时,腹中的饥饿将他拉回现实,想那些深沉的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忍者早已打鼓的肚皮,唐河从山野之中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几个小野果,长得像没有经过培育的苹果,个头小小的,青青的果皮显示了没熟的事实,唐河倒是不在意这些,都饿肚子了,哪还管那些呢,拿着一个擦了擦就啃,入口一嘴酸涩,忍着口中的不适,一口一口,将树上几个野果统统吃下肚。闹肚子也是明天的事,先填包再说。
吃完了果子,又在寻觅了一些可食用的东西,用衣兜装好。选择了一个参照物,便开始向前走去。直到走上一条铺满沙石的泥土路,唐河选择了一边,沿着路开始走着。又过了许久,他已将衣兜里的野果吃完,又喝了口路边的积水润了润嘴唇。
日头逐渐西移,似乎要被黑夜所赶走,这才堪堪看到人烟。
唐河鼓着最后一把力气,迈着酸痛的双脚,麻木的走着。
只要我们不停下脚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只要你们不停下来,那前面就一定有我,所以啊,不要停下来!
渐渐的,近了,近了。虽说望山跑死马,但若有着目标,那边有了前进的动力。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唐河不断地给自己鼓着劲,心中有着坚定的想法,脚上即使麻木,却坚定的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向前迈着。
最终,在即将靠近村庄的时候,被疲倦的身躯所打败,在闭目的最后,眼中有着不甘。
还好,乘着夕阳回家的农人发现了他。
看着村头昏迷的他,几个背着农具的汉子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快步赶了过去,刚开始摇晃了几下,口中喝道:“后生,后生,醒醒,醒醒。”昏迷的唐河却没有回应。见没什么反应,张汉又探了探鼻息,确认活着的希望,便招呼身边的几人,合力将他抬进了家中。
当唐河醒来时便处在一个破旧的木床上,唐河醒了醒神,连忙爬起,掀开破旧的棉被,确认了自身的完好。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是换了身衣服,便放下心来。打量了下房间。房间有些破旧,但挺干净整洁,看起来家里有个勤快的人物。穿上了鞋,唐河准备起来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招呼,“欸,你咋起来了。”随后便有个大娘端着碗水走了进来,也许是长时间的劳作将她的皮肤拉的蜡黄,又有些松弛,但不影响她带给唐河放松的情绪。
古代农民为什么这么辛苦!
1.抵御风险能力差
首先种地因为缺乏机械,只能选择人工种植,往往是一家齐上阵,带上黄牛耕地、播种、施肥、锄草、翻地。等种子种下去之后,又害怕风不调雨不顺,干旱与洪涝、虫灾等自然灾害,只要发生一起灾害,就有可能令一家人辛辛苦苦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打击不可谓不大。碰到灾年经常是粮食歉收,税不减少,以致饿殍遍地。总的来说就是抗风险能力差,收成全看天。
2.劳作辛苦
在古代大家都只重视科举,稍微有些聪明的人都去读书,走科举路线希望鲤鱼跃龙门。所以才有了那句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去读书科考,那么科技就被视为奇技淫巧,农民们除了少量的工具辅助生产,其他的几乎全是靠肩扛手提,面朝黄土背朝天。陶渊明有一首诗说“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早上天还没亮就下地锄草,到了月亮都升起来了才拿着锄把回家,顶着严寒酷暑,蚊虫叮咬,风吹雨晒。末了,可能一场大风、连续的暴雨、干旱就可能毁掉一家人所有的收成和希望。所以农民是真的苦呀!
3.剥削严重
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是封建制度,小农经济是主体。这就意味着国家的收入十分仰赖农业方面的税收,而且古代皇帝权利十分大,农民过得好不好,几乎依靠皇帝的个人能力就能决定。当一个人的意志可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所有人时,那么这个人有能力的话,农民还可以有温饱,收税只是二十取一。若是个昏庸无能、横征暴敛的皇帝,甚至可以做到十取二三,甚至十取五六。这么严苛的税,再加上各层官员地主的层层剥削,怪不得张养浩感叹地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过2003年,我国终于取消了延续几千年的农业税,实在不能说不是农民之大幸呀!
第一章第十一节
女人起来做饭,打开水缸盖,心情很好,家里的水缸从来都是满的,男人很心疼女人,凡肩挑手提的重活,都不让女人沾手,更不用说砍柴,挖地了。女人只是静静地在家做些女工,洗衣做饭。女人很守妇道,从不去别人家串门,更不会多事。有人来问,家里的东西或者经济问题,女人一概回绝。等男人回家处理,男人做的决定,女人也都会去做,去完成。也不会打岔,更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发表自己的想法。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惹得其他女人的记恨。别人的女人出去说三道四,惹了是非,老公回家打自己的老婆,末了都说:你看看谁家谁家的女人,如何如何贤惠,多向谁家谁家的女人多学学,少给我惹麻烦!言外之意,村里只有女人才是女人,其他女人则不配女人的称呼。时间长了,村里的女人也就慢慢疏远了女人。女人以前也去河里洗衣服,别的女人就明里暗里得挤兑女人,女人也就受着,受不了了就向男人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井,也许男人也听得一些关于女人的话,也乐意打井给自己的女人用。如此一来,女人更难得去河里洗衣服,也渐渐隔绝了同村里女人的交往,也落得耳根清净。也不再去河里洗衣服了,没事时候种些常见的花,大多都是男人从山里挖来的,兰花最多。
女人烧开水,把淘洗的米倒进锅里,又要去灶里添柴,又要照顾锅里的米,不让生成锅巴,等米成半熟的时候,则用筲箕,搁木盘上,捞起锅里的米,倒进筲箕里,米汤则通过筲箕的缝隙流到木盘里,再用水浇半熟的米饭,让米饭更干净,更利索。这样的半熟的米饭客家称其为“生饭”。整个过程就叫“捞饭”。等中午蒸熟即可,节省时间,也不太坏,不像现在有电饭煲,高压锅做饭。
捞饭的筲箕是篾编成的,凡用竹子破篾编成的统称“篾匠”,南方的竹子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地取材也算物尽其用。破篾的粗细就看师傅的手艺,太粗的缝隙太大,米容易掉水里。捞出来的饭少,划不来。细,缝隙太小,不过米汤,饭粘糊,不爽口,也容易坏。手艺好的篾匠就拿捏得很好。筲箕因为要过米汤,所以板结,米汤过滤不了,饭就捞不好吃了。所以,筲箕得每天浸透了再洗,挂起来晾干,第二天才好做饭,偷不得懒。
女人倒想起,家里做筲箕时,篾匠师傅讲过一个笑话:就说隔壁村里有个非常懒的妇女,她每天捞饭后都不愿洗筲箕,一段时间后,筲箕就因为米汤板结,完全不过水了,也捞不了饭,男人每每吃饭感觉和粥样很不爽,一次说妇女懒,妇女不乐意了就和老公吵,吵到最后,都是妇女吃亏,挨打了,妇女感觉很憋屈,就去找篾匠理论,你打的筲箕怎么就不滤米汤了,篾匠也一头雾水,叫妇女把筲箕拿来看看,妇女也感觉应该把筲箕拿给篾匠看看,等篾匠看到筲箕,几乎是哭笑不得,火上来用力一脚把筲箕踢进门前的阴沟里,叫妇女明天来拿。那阴沟水脏得人都不愿靠近,其臭无比,妇女也捡不了,只得回家。第二天,捡回家洗洗刷刷,居然变新了些。用来捞饭也很滤水,妇女很开心,至少不用去和老公吵了。逢人必夸师傅手艺好,筲箕过下他的脚也会更好用。想到这些,女人总露出点笑容。也许是高兴,也许是嘲笑。
捞好饭,剩下的米就煮粥了。粥的浓稠和稀薄就看家里的情况了。家境贫寒的,捞去半熟的米饭后只剩下米汤,米汤是大米的脂类,农村人认为是最营养的,男人在外做事的辛苦,女人还是让最稠给男人吃,因为没有多少米粒还是不顶饿,没到中午,就前胸贴后背了。“天将午,饥肠响如鼓”,只能硬撑到中午。女人就更苦了,只能喝点男人剩下的米汤更是面黄肌瘦。而家境殷实的会多留点米饭,那样就更顶饥。南方农村的早上基本喝粥,城里人才喝豆浆吃油条。下粥的菜大多是昨晚的剩菜,手巧的会做些干晾菜只有请人做事或者是贵客才炒油酥豆。南方的粥就是捞饭剩下的米汤,而史书上说赈灾的粥,其标准是包布松开,饭不散,筷子插入不倒,我们南方人管那种粥,那叫饭了。
女人心疼自己的男人,捞完饭,还多放些米饭下去,自己舀些米汤,纯粹的水和米脂,没有米饭,等男人回家,女人就说吃过了,去井边洗衣服了。男人吃着近似干饭心里暖暖的,知道女人心疼自己,做事也更为女人多想想。下粥的菜,是女人自己做的,脆,嫩。爽口。男人吃饱就下地干活了,女人洗完衣服回家,看碗里还有很多米饭,知道男人心疼自己,故意留给自己,跟开心,很满足。扒拉完碗里的米饭,才去洗碗,一天的功夫就从吃完粥开始。女人就该去晒衣服,趁着好太阳晒干衣服。接着就去地里摘菜,女人知道男人喜欢喝点小酒。要喝酒就得有好的下酒菜,女人宁愿自己少吃点,也得让男人有口好菜下酒。其实嘛,男人自己倒不是特别在意下酒菜,但女人还是翻着花样给男人做好吃的下酒菜。别人家是早上吃油酥豆,而她家里是三餐都有油酥豆,那时也还没有花生米,油酥豆倒是很好的下酒菜,香脆。数量倒不用太多,够吃就行。酒是红薯酒,菜是油酥豆。即使是这样,也很奢侈,豆可以做豆腐那样更营养,对女人也更好。红薯酒也更奢侈了,红薯可以切片放入粥里煮红薯粥,可以省下米和粮食,增加收入。更直接的拿红薯去喂猪,可以卖钱,增加经济收入,拿红薯酿酒就很心疼男人了。
第一章第十二节
中国大概从宋朝开始就吃三餐了,经验证明:每日三餐比较合理。这是大众化的饮食习惯,和尚则不同,吃二餐,且过午不食。南方人都吃三餐,早餐吃油条豆浆,那都是城里人吃的,南方的农村早餐稀饭,叫粥更贴切。都是捞完饭后,留下些米汤,热乎。特别是寒冬腊月,早晨起来,喝点热粥,微微出汗,神清气爽,胃里暖暖的,整个人精神就好多了。
喝粥就需要菜,豆腐乳是最普遍的下粥菜。家家都有,人人会做。不管是生产队的时候,还是分田下户,大豆都是自己种的,五谷杂粮中的菽就是大豆吧,中国人种豆的历史比较久远,大概从新石器时代就开始了吧。大豆的蛋白质含量很高,为中国人提供了很好的营养,豆腐只是大豆的一种吃法,归功于淮南子吧。道家追求长生不老,通过观察。道家起先看到人活不过树,植物比人更长寿,就吃树叶和种子,采摘种子研末,采用不同的方式食用。后面又看到树活不过石头,就吃石头,把石头磨成粉,也许石头粉很难吃,就和着植物的种子的粉或者是树叶的浆汁吃,这样好吃多了,也减少拉不出屎的危险。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上天的恩赐,反正就是在不小心中发明的豆腐。豆腐的产生,是偶然也是一种必然,不是淮南子,就可能是淮西子或者是淮北子发现了。豆腐的美味征服了中国人,也征服了世界。是中华饮食文明更是世界饮食文明。
南方多山,田地较少,为了生活,居住在山里面的农民,不惜劳力,哪怕只能栽几株稻谷的田地也开挖出来,以至于形成梯田。一山客被主人家请来栽禾,来时被告知,山南一亩田有三十六丘。而山客,只栽了三十五丘,山客百思不得其解,遂逐一再数,无果,遂准备回去复命,拎起身边蓑衣,才看到最后一丘田,被蓑衣盖住了。由于田块小,田sheng多,从而造成的大豆的种植面广,越是山里人越是豆多,他们把大豆种在田sheng上,在做田开始,就把去年的田sheng铲到田里,等做好第一道白水,就用耙栏把田里稀泥糊到田埂上,做成田sheng,一则起到挡水的堤坝作用,二则起到分界作用,精于耕作的农民自然不会浪费土地,在上面种植大豆。到稀泥变干成形时,便开始种植大豆。山里人有专门种植大豆的工具,那是一种豆zuo的老物件,两段成圆锥体,中间有柄木头,在田sheng敲下就形成一个直径寸许深也是寸许椭圆形小坑,刚好种植二株豆苗,再把稀泥糊住豆跟,再放上草木灰,再糊上稀泥。如果不用稀泥糊住豆苗根,豆苗就被烧死。这些工作都是孩子们的事,以前孩子多,要养活孩子就得多种些粮食。往往三兄妹一起完成,有伴,大点孩子拿豆zuo敲洞,老二一只手拿豆苗按在小坑里另一只手拿起稀泥糊住豆苗根,老三放草木灰,并糊上稀泥盖住。田sheng矮,大人老弯腰,腰吃不消,孩子做这些比较合适,也促进孩子更好成长,操练手脚,以后不会因为手脚慢,孩子自己吃苦。等到田里禾苗长大了,耘二道时候,又糊上一层田泥。初夏的南方雨水多,阳光好,大豆长得很快转眼就有一尺许,由于糊了二层田泥,即使到夏天干旱了,大豆依然长势喜人。不会因为干旱而枯萎。到了夏天,就开出很细小的黄花,进而生出豆荚,由于气温越来越高,豆荚很快就饱满起来。到了这时,可以摘来吃青豆。
青豆剥出来很嫩,很鲜美。也算大热天的可口的菜了。农民也舍不得这时候剥来做菜,感觉很心疼。剥一碗青豆,就去掉一二斤大豆。勤俭持家,才能过好日子。不像现在,是市场经济,刚上市的青豆可贵了,农民划得来,那时,大家都有,谁买你的,吃了就划不来了。刚剥出来的青豆炒肉,可鲜美了。一半辣椒一半青豆,下酒下饭,都是好菜。没有客人来是舍不得的,来客了,叫孩子到附近的田里扯几株来,孩子可高兴了,那样的机会可不多的,撒腿就去,而且不用吩咐,就把青豆剥好了。等客人吃饱下了桌,孩子们可就使劲抢,扒拉到碗里的就是自己的,没抢到的只有干嚎,大人就打大点的孩子,你就不能让着点弟弟妹妹了,在大人的威逼下很不情愿夹几颗给小的,小的能有几颗也尝到了,小的不敢多要啊,要多了,大点的孩子以后就不带小的出去玩了,更不可能分东西给小的吃了,小的也无奈,把剩下的菜汤也倒了去。尽管辣得窸窸窣窣,但还是很开心。以前没什么好吃的,能有这样的美味就很知足了。还有一种做法就算奢侈了。村里人有个远房亲戚过来,都二十来年没见着面了。那家女主人就狠心扯下一大堆青豆,扯得男主人有些肉痛的感觉,到了秋天,那可是好几斤大豆呢。平时村里没有新鲜肉买,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些青豆。反正是自己种的,就当别人偷了呗。剥好了青豆大概有三四斤,把青豆洗干净。翻开自己家的石磨,仔细洗干净,把青豆倒进去,磨成豆浆,放到锅里直接煮,做连渣豆腐。煮熟的连渣豆腐放些葱,姜,少量的辣椒,拿大盘盛好,吃得远房亲戚一个劲夸女主人,心疼她。吃完了,这事还没完。远房亲戚回家以后,就和她家人谈起这事,家里人可领情了,第二年还特地过来到我们村里看看,这事才传开了。以后女主人去了外地开饮食店,店里的连渣豆腐可是招牌菜,女主人也靠这个连渣豆腐赚了些钱。
农村人的朴实,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村里的民风,村里的小伙娶亲也更容易多了,这当然也是后话了。
第一章第十三节
暑假进去中期,过了八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孩子的暑期生活进入到无聊的时候,每天砍柴,天气热得有些异常,又没什么娱乐活动,牌打得很烂了,又没钱买,那时的孩子身上有个一毛、五分的,算是有钱的了,无非就是支书家的孩子,要么就是老师家里的孩子。买付新牌,又不是五分,一毛就能买到的。去河里捞鱼吧,其他人也不愿去,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还是去砍柴。
现在的孩子是无缘看到这些东西了,柴刀插进刀摺里,就是五寸长,宽约一寸,厚七分吧,一个木头。中空,用来插刀的,二头绑个绳子,通过绳子把刀绑在腰上。是砍柴的必备工具,也结实。好的硬木做的都可以用二三代人,据说隔壁的陶宽家里有个还是他太爷爷手上传下来的。我们叫刀摺,后面长大了,也看过纪录片里也有这样的物件,也不知道别人叫什么,更不知道那个字怎么写。当年,陶宽的太爷爷还是十来岁的孩子,那时的十来岁的孩子都顶半个劳动力了,不比现在的孩子什么事都不用做,好像家里都吃商品粮似的。陶宽的太爷爷不愿做事,就退懒说腰痛,他的爷爷就说陶宽孩子年纪轻轻的有什么腰,去做事。傍晚回家陶宽的太爷爷就把刀摺绑在头上,他爷爷看见就叱他,你刀摺怎么绑在头上了,刀摺要绑在腰上的啦,陶宽的太爷爷就说,我小孩子家家的哪来腰啊,只能绑头上了,他爷爷一听,原来是为了早上不愿做事将他的军。
除了刀摺,还有担冲,就是毛竹做的,大人就用粗的毛竹做,碗口粗细,小孩的就用小毛竹做的,都是取四五年以上老竹子,二头呈平行的刀法斜口砍好,以便好插进柴捆里。这些都是砍柴的必备工具,也是孩子混饭吃的傢私,也是孩子出去砍柴休息时垫坐的。
陶宽和其他的几个孩子就去了砍柴的路上,太阳晒得孩子们软塌塌,找了个树荫躲下。看着白花花的太阳,几个人便建议,煨些豆子吃,那时的饭菜没什么油水,大都是自己种的青菜,不顶饥。建议很快得到大家的拥护,也迅速行动起来。看看路边的田sheng上的青豆确实有些饱满了。找了几块田,就找到一家人的青豆比一般人家的青豆更饱满,也刚好是外地人的田,本地方的,偷了青豆而人家找到家里,大人肯定打孩子,只有外地的好说。以前的孩子比现在的孩子野多了,家里没什么吃的,能在外面偷些吃的,自然是好,一般人也不太计较。都是做过孩子来的,自己小时候也害人。况且淘个红薯,割几根豆子,摘个黄瓜也很正常,大人饿了也这样做,家家都有难处,不太责怪。
找好了豆子,就去割。割青豆得有个技巧的:首先你得找偏僻的地方,离路较远的地方,路人一般看不到。不要太嚣张,除非你和那家人有仇,挑豆荚多、饱满的豆子割。再者,你得注意:一个洞里有二株豆苗,割了一株,主人家也不太注意,等他发现了,已经过了很多天,也找不着谁割掉的。二株都割了,就缺了,一看就知道,也许当天就发现了。不要割太多,割个五六株,主人家不会太计较,过了十来株,主人家就心疼了。其实,孩子都乖巧,能避免挨打的就尽量避免,要做得不露声色,换作现在的话,偷吃了记得擦干净嘴巴,这样才有下次。不然,被抓一次,下次别人偷吃的也就怪你身上了,那样以后在村里混了,大人也烦。天天有人到你家告状,你以后的声誉就坏了。
割好了青豆,你得用框子遮下,不让人看见,又不是鬼子进村,大摇大摆,换现在的话,你得学会低调。再到偏僻的地方把青豆的豆叶摘了,把青豆叶捡好,挖个洞埋好。
带上豆荚,快到有柴砍的地方,找个平坦的山岗,几平方米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以免生火烧着山。烧了山可就是摊上大事了,因烤豆吃而引发的大火也为数不少,家里人不去赔钱,就得去坐牢了。找好地方,铺上柴火最下面的是细料,再上面就是粗柴,经得烧,提供热量足。第三层才架上青豆,最后的才是干蕨类植物,架好后,点火烧柴。留下个内行人照顾火,其他人去砍柴。照顾火的人,首先是会烧毛豆,第二还得是比较正直的,不会使坏的,比较公平,让人信得过的人。他照顾火,得到的报酬就是他的柴由其他人帮他砍。虽然许多人都不想去砍柴,照顾火而不用砍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也有习惯性的,前几次都是陶宽的二哥陶磊。陶磊性格比较成熟,比较合理安排事。陶宽自然高兴,有他二哥罩着,自然不会吃亏。陶宽和其他人去砍柴了,而陶磊则很认真负责看火。
当细柴烧的差不多的时候,粗柴才慢慢点着,等粗柴完全点着了,也就烧到豆了。随着火力越来越旺,青豆的外壳被点着,生豆荚被火烧着,有些难闻的味道,约二十分钟后,青豆的外壳被烧焦了。里面的青豆因火的加热,渐渐得那种难闻的气味慢慢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香味也慢慢浓了起来。砍柴的人也被香味慢慢吸引过来,脚也走不动了。有着各种借口,而赖在火堆旁,看着陶宽在不断翻洞青豆杆使青豆更得到均匀的火烤。这就是看火人的价值所在了。换作其他人看火,要不就是烧得过了,本来豆荚就不太饱满,烧黑后基本就没什么吃的了。而少受到火烧的豆荚,又没熟,吃了生毛豆,就容易拉肚子,大人一看就知道,表情痛苦,按着个肚子,稍一审问,就招供了,也惹得其他人一同挨打,一次,二次,别人就不愿意带他出去玩了,那可是很危险的事。
第一章第十四节
随着顶上的干蕨类烧尽。火,也过了高峰期,慢慢熄灭了,留下的只是粗柴烧成的炭,通红通红的。依旧很烫,人还是不敢很靠上前去。时近午后四点多钟,太阳依然很毒辣。幸好是在山岗上,有点风。等到了初中才知道,烧火形成了空气变热升空,旁边的冷空气流过来填补,空气形成了对流,产生了风。
因火刚才太旺,豆荚的柄大都烧断了,留下少量的豆荚还挂在豆杆上。陶宽也不愿去砍柴了蹲在旁边看着,陶磊很不情愿看到陶宽这样,看火的要得就是公平,陶磊叱着陶宽去砍柴。陶宽很不情愿去了,心里想是自己的亲哥总不会让他吃亏。陶磊把多余的炭火聚拢来,把边上没烤着散落的豆荚捡好放到多余的炭火里接着烤。随着炭火的熄灭,豆子的香味也散开来,在下面砍柴的,经不住豆香的诱惑,都走上山岗上来。聚拢到烧豆子的旁边。心急的开始用手去捡最外边的青豆吃了。现在就轮到看火的陶磊的权势了,陶磊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吃了二个豆子的陶忠。陶忠也很自觉,就说:我尝一尝,熟了没。陶磊也没再说什么,低头又去扒拉炭火去烤看起来不太熟的豆子。陶忠是陶磊叔叔的大儿子,比陶宽大一岁,比陶磊小。陶忠个子矮些,但比较结实,也有些力气,他不愿看到陶磊每次都是看火,有点找茬的劲。
等了一会,大家都到了,豆子也烧得很熟了,陶宽站在陶磊的对面,和陶忠隔了个人,陶磊开始分位置,你吃这块,他吃那块,大家看了火堆里的豆子也同意了,不会很吃亏。孩子都精着呢,人多时候就怕吃亏。随着陶磊把火拍灭,就动手了。虽然明火拍灭了,但依然很烫,从火堆里扒拉出豆子也不容易。刚开始还是挺不错的,边上的慢慢豆子越来越少。要想吃就得扒拉中间的火炭了。陶宽也不怕烫,伸手从中间的火堆扒拉出豆子,也不看,只往嘴里塞。有时吃到空豆荚,也没在意。慢慢吃到空豆荚次数多了,感觉也不对啊,怎么有空豆荚呢。陶宽不再往嘴里塞了,而是停下来,抬头看看,这才注意到,是陶忠把吃了的空豆荚丢到陶宽的火堆里的,陶宽不愿意了,就说:陶忠你干嘛把吃了的豆荚丢我这里呢,陶忠也不是好吃的葛:你管不着,我想丢哪就丢哪。陶宽也没依仗着哥哥:你不该这样,那炭火多烫,扒拉出的多不容易,恶心的是我吃你口水。陶忠就有点凶了,你昨天都到我家吃饭了,不也吃到我口水了。陶宽站起来:那是二回事,你也到我家吃饭啊。陶忠绕过旁边的那个人,走到陶宽跟前,他比陶宽大,也比陶宽结实,但都差不多高。陶宽看到他走过来,也不甘示弱:想打我吗,说着就去推了陶忠。陶忠本来就是找茬的,就一把搂住陶宽的脖子,陶宽也搂住陶忠的腰,用脚去盘陶忠的腿,但陶忠结实,陶宽没能跘倒陶忠,自己却摔倒了,陶忠也失去了平衡,也压倒陶宽的身上,二人都没放手,依然死死地缠着对方。其他的人也停下来,拉扯他们,劝的。只有陶磊还在认真地吃着豆荚,感觉很香。仿佛这二个人和他没一点关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孩打架,都很正常,也不会动刀和棍子之类,却很注重摔跤的身段。等二人有些累了,自然分开,准备再来的时候,陶磊大喝一声:要打回家打,明天不带你们出来了。听到陶磊的呵斥,也就松开了,毕竟是堂兄弟,没有深仇大恨。最关键的是陶磊不带他们出来玩了,在村里,没钱可以,没衣服没鞋穿也行,就是不能没伴玩。那时没收音机更没有电视机,有的只是孩子间的打闹,做事的有伴。若真的不带他们玩,他们肯定会后悔没听陶磊的话。况且,只是打架,具体点还是只是摔跤罢了,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陶忠更是,自己是一个人,陶磊二兄弟。陶忠下面是个妹妹,以后和别人打架也还得陶磊解决。虽然他心里有火,不愿意看到陶磊在孩子们中间的威信,但从心机来说,他总不及陶磊的高明。
他们打闹时,别人停下来,但陶磊没有停下来,他依然挑好吃的豆荚,饱满的,熟透的吃,其他的孩子这才记起豆子没吃完呢,陶宽也不擦身上的泥土,直接蹲下去扒拉中间的豆子。陶忠也走到陶磊身边,也不看陶磊的眼色,直接下手拿陶磊扒拉过来的豆子。陶磊起身换了个位置,继续挑豆子吃。似乎没有发生过刚才打架的事。这也让其他的孩子更信任陶磊,陶磊的威信更高了。吃得差不多,才起身去砍柴,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快滑落山间,孩子们还是先把陶磊的柴捆好,再整理自己的柴火,陶宽就相对轻松了,他不用给陶磊砍柴,,自然有人帮他完成,陶忠给陶磊不少的一部分,陶忠自己的柴火也不多,回去骗个饭吃还是可以的,等大家都准备好了,天已擦黑,一起挑起柴火回家。
走到井边,不管什么时候了,还是停下来,用水洗干净嘴,还彼此看清了,有谁腮帮子还有黑的,又有谁鼻子还是黑的,等全部打理干净了,才往回赶。大家心里都知道,偷吃了就得抹干净嘴,不然被大人看到,免不了责罚,大的挨打,小的挨骂,有些父母脾气不好,会打人的,尤其是那种没什么家族的,得低声下气过日子,不然就是自己吃亏,孩子更深深懂得不让父母操心,就得把自己隐蔽好,穷人孩子早当家嘛。
月亮也升起来了,好在离家不远,紧赶慢赶的,都在大人回家了他们也就赶到了家,陶宽二兄弟的家离村庄远些,陶磊带着弟弟,在家里人端起碗,他们也就到家了。
第一章第十五节
过了中秋,暑气渐退。早上起来,也凉爽了不少,只是到午时才感觉到热。田野里的晚稻也基本收割干净了,只留下大豆还在田sheng上,豆叶也焦黄,豆子的壳也变硬了,没有了夏天的青绿色,只是褐色。不是很多地挂在豆杆上。豆子直立在田sheng上犹如一道低矮的篱笆围在田的外围。
该拔豆了,陶宽的爹不止说一次了。陶宽爹是个篾匠,手艺好,是随和,对主人家也不要求什么,所以做的事多。农村都有规矩,做手艺的讲的是个户头。你今天给黄家做事,吃了晚饭,主人没提工钱的事,客客气气地你慢走。你捡好傢私,回家记好账,到了冬天才去找黄家结账,黄家也会拿出账本,和你对下账,几月几日去做事,几月几日结束的,双方对账没什么差错,匠人就说今年收多少钱一天,合起来一共多少钱。主人也表示默认,有就开些钱给匠人,没有钱也会说:来年吧,匠人也就走了。谁家不欠钱呢,皇帝老儿也欠债。又不是不给你。但匠人心里也有数了,来年黄家的事还得他做。也有的匠人事结束了,主人客客气气地讲,你这几天辛苦了,说着就问一天工钱多少,匠人会把去年收的工钱水平说说。今年可能涨一毛或五分,主家就开口说,什么什么东西做得不好,没有以前的哪个师傅做得好。农村叫匠人都称呼师傅,什么木匠师傅,篾匠师傅。匠人心里清楚:这家事做到头了,明年不可能来做事了。特别是外乡过来的匠人,本想在主家地方开个户头,以后好做事。既然主家说了,匠人也不太识相就说:东家,你看着给吧。主家也不太为难匠人,毕竟附近的,也就把工钱给了匠人。匠人心里也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现钱也好,家里也是等钱用,只能找过一家开户头了。也有赖皮的匠人,头天的事基本结束了,第二天匠人不来了,留个不重要的尾巴,等明年再说,主人家没法结工钱给匠人,明年的事还是叫这个匠人做。
陶宽爹的事做得好,人忠厚,不惜力气,自然叫他做事的主家多,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做,收入也就高,家里的娃多,有个毛水及时看医生,不像穷人家,有个毛水就拖,到很严重了再去看,到那时只能有钱钱做主,没钱命做主,耽误了孩子。平时家境不错,营养也跟上去了,孩子都存活。孩子多,开销大,做事的也多,家里也就兴旺了。外面赚得多,家里的事自然就落到陶宽妈妈的身上。结婚头几年,没有孩子,户头也还没打开,小两口辛辛苦苦,都一起去,虽然累,但也乐在其中,日子也和和顺顺。陶磊出生时,陶宽妈就不能很好地帮丈夫干活了,陶宽妈只能在家带孩子,做饭,喂猪,陶宽爹的户头也多起来了,只得陶宽爹一个人扛,男人嘛,就图个家。家里有女人,有猪,有鸡,有娃,这才像个家。苦点,累点,都值得。外面做事回家,有个热水烫脚,有个拿鞋的娃,陶宽爹很知足。等陶磊长大些,陶宽也来了,按现在的话说,赚钱的,管钱的,花钱的,还有新来的。陶宽出生时,家境很有改善,陶宽爹虽然没有现在那么忙,但在当时,就他村里方圆三十里的村庄,数陶宽爹的户头多了。手头宽裕了,自然也就有帮忙的了,很多重的体力活也有人愿意帮忙。当然了,那些来帮忙的也不会白帮忙,陶宽爹晚上回家,有些不累的活,陶宽爹也会帮人做了。一来二去的,家里有什么事,不用招呼,就有人来帮忙做了。各得其所,顺其自然,也理所应当吧。陶宽妈,也不是很小气的女人,家里吃的,用的,也不藏着掖着,见者有份,那些人也不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到后来,他们在陶宽家的地隔壁做事的,也顺带把陶宽家的地里的事也做了。有时候,陶宽妈也奇怪,本来计划下午去挖地的,结果呢,到地里一看,自家的地被挖好了,也不知道谁挖的,等过了些日子,有人就问陶宽妈,他家地里准备种什么菜,要不顺带把陶宽家的地也一起种什么菜吧,陶宽妈也随和,可以啊,就是辛苦你了,那人也会说,没事,反正近,顺手种了,我家里吃饭人多,你吃不完的时候,我去摘些吃,陶宽妈总是笑眯眯说,行!想摘就摘。
由于在外做事的户头多,认识的人也多,张三家里的母猪快生了,李四家里的今年糯米丰收了,想找人换些,都和陶宽爹说,陶宽爹也记得,到了另外地方做事,把张三家里李四家里的事传出去。恰好这个村庄的王二家女儿生孩子,需要好多糯米做米酒。而麻子家刚卖了猪,需要再买小猪。这样,麻子买了张三家的猪仔,王二换了李四家里糯米。他们都感谢陶宽爹,也承受了陶宽爹的一份情,下次遇到陶宽爹有事的时候,都愿意帮陶宽爹。同时,也会宣扬陶宽爹的人缘好,而最直接的是家里的有关篾匠的事更愿意给陶宽爹做。
也有很认真的人,不喜欢帮来帮去,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陶宽爹帮他家做了什么事,帮了什么忙,都当时还了人情。最直接的就是给钱,补了一个竹筐,编了个耙子,给个三毛,五毛的。陶宽爹开始也是退让下,但最终拗不过那些人的认真,也收下了,时间长了,也就理所应当。陶宽爹也不计较你给多少,能给也就收下,不能给的也不当面要。那些人也有拿不出钱的,又放不下面子,就把家里有剩余的鸡蛋,糯米,大豆拿来,陶宽爹也不计较,来者不拒,在他们心里也没有了人情的压力,更觉得陶宽爹的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