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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坞     医疗机构故事txt下载     医疗机构故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第十六节

    日子就这样过着,孩子也慢慢长大。陶磊很像他爹,稳重,肯帮别人,就是不太说话。但遇到事,也决不含糊,是个狠的主。平时帮忙都好说,遇到事就边是边,角是角了。因为家境不错,加上认真,附近的孩子都怕他。和他打架的孩子回家还得受爹妈的责骂:干嘛去惹他,肯定是你哪里做错了,怎么就犯他手里了。孩子的辩解抵不住大人的成见。就六岁那年,陶宽才三岁。隔壁村里的孩子到陶宽村里偷了甘蔗,来不来跑,陶宽家离村里远些,门又没关,就顺手把甘蔗塞进陶宽家的灶坑里,丢了甘蔗的主家到处找,也没想到去陶宽家找。还是陶宽妈,做饭时看到,便通知主家来拿。主家也没说什么,倒是陶宽爹回家,把陶磊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做父亲的没办法,自己是要出门做事的手艺人,品行一定要端正,没有很好的人格和品德是没人请他去做事的,包括自己家里的,特别是孩子。陶宽爹打陶磊也下得去手,不是用棍棒,那样会打坏孩子的,是那种很细的竹丫,很伤皮肤,用力抽打,细皮嫩肉的陶磊瞬间就看到猩红的血影,换作其他孩子早就哭爹喊娘了。陶磊硬是一声不吭,任凭陶宽爹怎么打,只是眼睛死死盯着陶宽爹,又不求饶。陶宽妈心疼了,又不敢叫陶宽爹不要打了,又不敢拖开,就狠命催陶磊喊声饶,陶宽爹看孩子这样,自然是心疼的。但孩子不求饶,又不好停手,直到陶宽的爷爷看到了,才把陶宽拖到自己的房间。扒拉开陶磊的衣服,真是血肉模糊,陶宽妈都哭开了,就说:你打孩子也得问清楚。陶宽爹心里也难过,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但不打不成器,自己靠声誉吃饭的。陶宽妈带陶磊到村卫生室去搽药。那时候,只有碘酒,没有现在的碘伏,那个刺激皮肤,很痛的,但陶磊愣是一声不吭,村卫生室医生看不下去了,都说,陶宽爹真下得去手,把孩子打成这样。隔壁村里偷甘蔗的的孩子听说陶磊被他爹打成这样,更不敢告诉大人。陶磊在医生处理下,皮肤好得很快,过几天就可以洗澡了。陶宽爹妈也忘了这事。陶磊却不是这样,他没事就去打听,到底是谁把甘蔗放到他家里的灶坑里的。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天后就有人告诉他,是隔壁村里的林家的孩子,放进去的。

    隔壁村里林家有四个孩子,俗话说,老大忠,老二鬼,老三癫,老四落末,爹妈都心疼。也就老二胆大,摘桃摸枣,啥好吃啥来着。陶磊就去找到林家老二,问是不是他害的陶磊挨打的,林家老二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承认,按理说林家老二比陶磊还大二岁,但知道陶磊的狠劲,也有点怵。陶磊也不怕他,见他不承认,上去便撕打一起,毕竟是林家老二有错在先,没几下就承认了。陶磊见他承认了就放了他,林家老二见陶磊没再找他,也放下心了,散了。陶磊却不是这样,他在路边找了个四五斤重的石头,直奔林家去了。林家老二也没理会,陶磊就扛着石头,眼里一股狠劲,那时也刚快中午,林家也就女人在家做饭,也没防备,看着陶磊进来,也没当回事,以前的老房子低矮,光线不好,林家的女人只见陶磊进来,手里拿着什么都没看清楚。陶磊闪过林家女人,直奔灶台,就听到咵的一声,陶磊就出去了,林家女人才发现不对劲,走近灶台一看,锅破了,灶台里没有熄灭的火冲出了锅,锅里的菜汤全流到灶坑里了,只剩下菜梗,做好的菜,马上就有的吃了,突然被人砸了锅。在农村被人砸锅是件很不体面的事,甚至有些被欺负的感觉,关键还是午饭怎么解决,买锅的钱哪里来,又不是烧破了锅,而是被人活生生砸了,补都不好补。那种屈辱,那种无助,那种无奈,那种愤怒,顿时让女人崩溃,女人一屁股坐地上,拍大腿号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刚做事回家的男人,男人丢下工具,奔进退厅门,看到女人坐地上,哭得那个撕心裂肺,一脸的鼻涕泪水,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个劲摇女人,急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女人也不回答男人,等哭累了,才指指灶台上,男人才注意到锅被砸了,男人毕竟是男人,很冷静地看看后,才看到灶坑里面的石头。男人拉起女人,倒了一碗水给女人喝,女人很顺从地喝了一口水,平静了一会,才开口说了,锅是被陶磊砸的。男人没有马上去找陶宽家。而是拿出眼袋,坐灶坑前,借着灶坑的余火,开始吸起烟来,足足吸了二袋烟,才起身,走进房间里,从钱匣里掏出所有的钱,仔细数了数,转身出去了,走到大门口,又返回,找来锅盖,盖住了破锅,对站在那里发愣的女人说:不要哭了,也不要让孩子掀锅盖,等我回家再说。这才去了代销店,买锅去了。男人知道:家里的锅被人砸了,太没面子了,不能让村里人知道,先买回锅,吃了午饭再说。陶磊不是不讲理的孩子,陶磊背后是陶宽爹,陶磊也不会无缘无故砸他家的锅,肯定有什么事,况且陶宽爹是体面人,锅肯定会赔,至于怎么赔,赔多少肯定有个说法。关键是不要让村里人知道,如果村里人知道了林家的锅被砸了,砸锅的还是几岁的孩子,看林家也别在村里混了。所以他得很冷静处理,更不能由着林家女人到陶宽家去撒泼打滚,毕竟他还是林家的当家人。他不能乱,他乱了,孩子以后就更难在村里待了,如果没处理好,就可能不是最后一次锅被砸了,说不定明天刘家就到林家砸锅,后天就是王家的孩子来砸锅,得耐心安抚好女人,不要瞎闹,想好了再说。

第一章第十七节

    林家的男人还在路上,林家的孩子回来了,外面做事很累了,可以回家吃饭了。到了家,屋里没了往日的热闹,只看到妈妈抹着红眼睛,显然是哭过,穷人家孩子胆小,也不敢问,只是各自找到坐的地方,老大老大比陶磊大五岁,砍柴了。老二没回来,老三刚疯了一会,还没定神,老四刚学会走路。老四最小,爹妈都心疼,被林家女人搂在怀里。人小,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也不敢瞎闹,只是静静地待在林家女人的怀里,肚子很饿了,也没有了往日的矫情。老三倒大大咧咧的,他也感觉到气氛不对,马上想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外面闯祸了,看到妈妈哭过的眼,也没看到爹爹。可能事情还没到最差的时候,老三比较坏,既然你们不说,当然不会自己往网里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退厅待了一会,就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趴床边上,可能是玩得太累了,不一会,竟迷糊了。只有老大预感到家里出什么事了,又没看到爹爹,又不好问,只能待在厅堂里,肚子饿是小事,家里的事肯定不小,有十来岁了,知道该为家分担一点责任了,但不知道怎么做。

    林家的男人到了代销店,幸好还没下班,也许营业员家里不急,就稍微晚点回家。都是乡里乡亲,见林家的男人急匆匆进来,直奔放锅的角落。营业员是个女人,因下放到村里,又响应伟大领袖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有广大作为,嫁给了当地最穷的林家的一个孤儿。因为识字,加上孤儿的堂叔在县供销社上班,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头,自然也就有了到代销店做营业员的好处。虽说只是一个代销店,但方圆几里也只有这么一家,别无分店,社会地位不亚于大队支书。谁家没有个急,家里来客了,没盐了,生下的鸡蛋,都得靠营业员解决。也没有谁傻到去得罪营业员,都是好好哄着,家里有些剩余的能拿出做人的,除了村支书就是代销店的营业员了。按辈分,林家的男人还得叫营业员为婶婶,到营业员不喜欢人家这样称呼她,大家习惯像城里人称呼营业员一样,叫小卢。小卢人心细,更精明。属于那种眼看看就知道事儿的。况且农村人不擅长装,一根肠子直通。看着急急忙忙进来的林家男人,又直奔放锅的角落,肯定是家里锅坏了,做不成饭了,才来的。但却不知道啥原因锅破了,也笑着走过来,问林家男人:买锅啊。林家男人嗯呢一句,就仔细挑起锅来。现在都不买那么大的锅了,人少用不着,再者,现在买的东西随便换,现在是店里求着村里人,这里不买可以去城里买。以前可不行,可在当时绝对算个大件,砸锅卖铁也得办的事,更多的是生活的无奈,和无奈的悲壮。又不能随随便便就拿回去,有个沙眼什么的,又不能随随便便换,买了不好的回家就得挨女人的说了,虽说自己是家里的户主,但架不住女人天天的说,在农村叫“xian”类似很啰嗦的说法。见营业员过来,他也只好说家里等用呢。营业员看他很沮丧的脸色,也就不太好仔细问,问只有帮着林家男人仔细挑起锅来。都是本村的,况且还是同家族的,能关照的还是可以关照的,也就任由林家男人挑选了。要搁平时,就不太好说了,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总得维护自己的威严,不然生意就不好做了。林家男人挑了几次,决定拿起一口锅顶在头上,急着往家里赶。路人碰到村里人,都不愿吱声,别过身子,就走,就算别人问了:买锅啊。林家男人也都不回答就走。家里的锅砸了确实不是很体面的事,况且还是被几岁的孩子砸了,若是被村里人知道,估计很快就被传到隔壁的女人的娘家了,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林家男人回到家,家里的气氛很诡异,哭的,睡的,发呆的,仔细看看,才发现老二没回家。转身对女人说,你去削几个番薯去,我去撬锅。男人到后山挖了一筐红泥,就开始把破锅撬起,铲去旧的泥块。拎起破锅,拿起来仔细看看,心想这孩子也够狠的。舀来水,和好泥,先把新锅按好,再用稀泥涂密周边漏风的地方。再让女人烧火,看看有没有冒烟的地方,再涂泥。等火烧大,摘些菜叶,使劲用青菜叶擦新锅,除去铁锈,如此这般,搞三次。才放水边烧边洗,又洗了二遍才把铁锈除去七七八八的。老大,老四看着大人在搞,心想什么时候有吃的。老三睡梦中听到外面很嘈杂,也许是确实饿了,与其说是被吵醒的还不如说是饿醒的。也不管挨打不挨打了,穿着他那双只有半截的布鞋,挨着老大,眼睛死死盯着灶台,生怕他们偷吃了。林家女人把番薯削好,洗干净放锅里炒,有个七八分熟,才把蒸熟的饭和着番薯煮熟。

    孩子也很饿了,也不管有没有铁锈,转眼就把锅里的番薯饭吃个干干净净,老四还是林家女人喂。老三外面疯,也累,新鲜的番薯,有股清香,淡忘了铁锈味。老三似乎意犹未尽,想再盛,才发现老二没回家吃饭,继而放回了碗。以前孩子多,也更有爱心。虽然饭少,大家还是要吃匀尽,自己又小,很多时候还是二哥心疼自己,当自己吃个七八分饱,才想起,二哥呢。老三和老二关系好,一起出去玩,偷东西吃,都可以搭把手,也真应了那句话:世间关系好的有一起嫖过娼的,一起分过脏的,一起扛过枪的。老二和老三就属于第二种,革命友谊很密切。还有一次,二人出去害人了,老二给老三顶包,被主家抓到,打了一顿。农村人打人是打,但不会往死里打,很痛,但不伤筋骨。

第一章第十八节

    吃过午饭,其实也就是番薯煮饭。容易饱,但不顶饥,老三便问,我二哥呢。林家男人才想起,老二没回家吃饭。老二嘛,外面刨食多,经常不回家吃饭。等他们出去做事,他也就回家吃了。吃饱又出去疯了,晚上是一定要回家吃饭的。老二回不回家,林家女人、男人也没太上心。听老三一说,才想起老二有些时候没和家人共进午餐了。林家男人把头转向老大,意思询问一下老大是否这几天看到老二吗。老大随即摇头否认,并向父母证实,早上老大吃了早饭准备砍柴了似乎看到老二起来了,穿着自己那双半截鞋,直奔灶台,把他们留下的粥喝了到他砍柴回家一直都没有看到老二。老子心疼当头子,娘喜欢落末妮。第一次当爸爸,似乎承接着男人的希望,中国人都喜欢长子长孙,皇家更是如此,传嫡不传庶。据说顺治传给康熙,那是康熙命大,康熙是老三,前面的都是得了天花,孝庄太后看老三得过了天花,于是传给康熙,为什么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呢,也就开启了一代圣君。所以男人对第一个孩子有种偏执的爱,但长子也未必能给男人争气。到了老二,男人的热情似乎跌落了很多,也许是审美疲劳吧,也许是没有了新鲜感,也许是没了那份精力。老二只能自己讨老子的喜欢,要么就干脆散养。林家男人也逃脱不了这样的规矩,随老二怎么着。老二做了好事,也就那样,没有对老大的那种期望,谈不上惊喜,淡淡一笑。如果是在村里害人了,也不会狠心去打,只是告知主家,想打你就去打几下,不想打也就饶过他。总感觉老二来这家里是个意外,毫无惊喜可言。所以老二很鬼,看到林家男人不高兴就远远避开,看到林家男人开心了也就顺势去讨些好处。

    但今天不同,林家男人总预感到家里锅被砸似乎和老二有关系。便和林家女人商量,得去找到老二再说。看看老四也喂得差不多了,老大和老三一队,林家男人一队,林家女人一队,以家为圆心,顺着村里的几条大道分散开去。由于是秋天,河水干涸,不会到河里洗澡的,无非就是玉米地,人家的甘蔗地,野外的番薯地,能进嘴的地方几率大。老三和老大一队,老大便问老三,二哥喜欢去哪些地方玩。老三说破窑厂的窑里,也带我去过几次。老三告诉老大,老二在破窑厂有个很隐蔽的地方,藏了些好吃的,不要告诉爹妈。老大自然应诺,并向老三保证,肯定不告诉爹妈。林家男人往村东头寻去,路边的番薯地一路寻去。林家女人往村西头,看看人家的玉米地是否有人看见。他们并不大声呼喊,偶尔看到自己的家族的人或者是亲戚才询问一下,并不想让整个村里人都知道。如果寻急了,村里肯定帮着一起寻找,寻找的过程中肯定就会问,出什么事了,问多了,难免会把被人砸锅的事告诉别人,也许人家也不是故意要知道家里的事,也许别人也帮你急。就怕家族里的愤青,我们现在叫愤青,当时就是好事者,喜欢起哄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这里面也有帮忙的,也有帮闲的,那时的人呢,不是多事,而是有些无聊,准确的说,是年轻人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没有娱乐,没有手机,有的只是空闲的时间和无处发泄的荷尔蒙。有些年轻人还好些,可能就是找着孩子训一顿。怕就怕那些看热闹嫌事小的,说好听点,脾气暴躁,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情商低、冲动,如果准确的分,也许还是轻度的抑郁症。这些人,如果知道林家的锅被人砸了,势必会冲到陶宽的家,先砸了陶宽家的锅,再砸些桌子椅子的,如果陶宽家也有这样的好汉子,那就不好控制局面了。关键是现在还不知道谁家孩子的错。像陶宽家里的孩子,尤其是陶磊,也不是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孩子,表面上是陶磊砸了林家的锅,究其实还是可能林家孩子错在先,八九还是林家孩子先害得陶磊挨打。最后的结果就怕林家还得赔礼道歉。那时候的人,没有派出所,没有乡镇政府,但大多会是家族里的德高望重的家族长辈出面解决。那时生产队的队长和会计都是家族里有实力的家庭成员担任,那样容易解决很多事情。而愤青打坏的东西也可能是林家赔偿,到那时才真的失去了里子又丢掉面子,况且陶宽家在村里的声望远远胜过林家。林家男人早就想好了这些,在还没买锅却在那里吸烟就想得比较周到。目前,最关键的还是先找到老二,也许所有的结就在老二那里。

    林家男人走出几里地都没看到老二,从中午回家,到买锅,挖泥,和泥等等,时间过去了大半天,生产队也容不了他这样毫无头绪的乱找,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唯一能看看的就是天上的太阳,眼看快到午后了,生产队快要出工了,找吧,时间来不及了。耽误半天的功夫不划算,不找吧,心里极不情愿。和别人说说,和他一起去找,更是林家男人不愿意的。林家女人倒还好些,也许孩子是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却不用像林家男人那样去考虑这样和那样的情况,林家女人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倒是老三提醒了她,老二是在不经意间离开她的视线有些时间了,那时的孩子多,家里家外事更多,男人要赚工分,家里家外的柴米油盐都得林家女人去经营,到老大会砍柴了帮了她很多,心里也更疼老大,有些事并不是好就要挂在嘴里的,老二的鬼,只是让她更放心去经营家里家外的油盐柴米,也没太在意。也许你不去找,老二会不知哪个地方钻出来。

第一章第十九节

    林家男人继续往前走,孩子太皮了,害人时候真想好好打他一顿,当自己做完事回家,老二又很乖巧,又是提鞋,又是拿眼袋,那时的心也想捂在怀里好好得亲亲,看着路边的阴沟,多希望那熟悉的身影突然闪现,那熟悉的声音喊一声爹,然而并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离开村里有三四里地,还是忍不住喊一声老二的乳名,林家男人的中气很足,传出去很远,到却没有了半点回音,林家男人有点心急了,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但还是告诫自己,老二有点坏,但不傻。他现在并不担心出工的早晚,而是有点担心老二的安全。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着急,但这次不同,心里有点慌慌的感觉。他心里想,也许家里人找到了,也许老二他自己回家了,但都只是也许,没人来确切告诉他,老二确实回家了。林家女人也一样,期盼着,老二会在背后吓她一下,但等她转过身来,却什么都没看到,心里更有了空空的感觉,感觉心一直往下沉,心往下掉的坑,很深很深,没有底。林家女人的慌和林家男人的心切也是二回事,孩子是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男人是不能理解的,也理解不了,也许林家男人的心还没到那个层次。有时又转念一想,会不会在哪里睡着了,有了这样的想法,忽然就宽下心。老二鬼,能叫鬼的孩子,大多都是机灵聪明,不按常理出牌的孩子,以前也经常玩得忘记回家吃饭,也有过在野外睡着的时候,猛然间想起:破窑厂。只有那个地方,可以挡风遮雨,可以让孩子睡得安心。林家女人想到这里,就急匆匆往破窑厂赶。等林家女人到了破窑厂,却没有看到老二的身影,但可以看到确实有人在此停留过,大的,小的,脚印有点乱,似乎纷乱的场地,也闻到煨番薯香味,循着番薯香味,走到前面的窑洞子里,看到一摊刚熄灭的火,没有扑灭的火堆,残留了很多红通通的炭,炭火边上有些烧焦的番薯皮,看到火,又看到番薯皮,林家女人的心切底放下来了。放下了心,心情也愉快多了,脚步也轻松很多。走出破窑厂,也就可以看到陶宽家的房子了。那是一幢三架房子,典型的南方民居。因外面有了砖砌,看起来更气派——砖瓦房。虽叫砖瓦房,只是在外墙砌砖,里面也还是泥巴墙,农村戏谑称:外面烽火墙,里面冬瓜囊。但即使是这样,全村也只有三幢,一幢是大队支书家的,一幢是在县城做老师的,据说已经当付校长了,再一家就是陶宽家的。房子是陶磊出生二年、陶宽还在肚子里做的。那几年,虽然陶磊小,但家里有陶宽他爷爷帮着,陶宽爹又天天在外面做手艺,吃在东家,早晚还可以做些灵散的活,眼见家里一天比一天好,陶宽爹又在外面做手艺,见得多,看着别人住着砖瓦房,宽敞明亮,冬暖夏凉,陶宽爹不免有点心动了,加上村里做砖的堂叔一个劲撺掇。又想想陶磊二三岁了,陶宽还在肚子里,就决定照着别人家的样子盖个砖瓦房。陶宽爷爷并不想现在就起这样的房子,主要担心外人的眼红,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陶宽爹倒不觉得,凭自己手艺力气挣来的,怕什么。似乎有些鄙夷支书家。陶宽他爷爷终究拗不过陶宽爹,还是起了房子,外面砌砖,气派!由于砖墙隔热保暖,比之以前的泥瓦墙,可谓是泥云之别,住里面舒服多了,老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出去做事的时候,脸上有了更多的笑容。林家女人本想不过去的,但看到陶磊刚准备出去砍柴,心想这孩子真沉得住气,把我家锅砸了,好像没事一样,这么小孩子,就敢这样做,怕是大了更不得了。其实,农村也一样,软的怕硬,硬的怕懵的,懵的怕傻的。回家也告诫自己孩子少惹这样的懵子。后来又想: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用自己管。林家女人清楚自己的几个孩子,再怎么说也不会去砸人家的锅。但终究是大人不和孩子一般见识,况且林家女人也希望知道陶磊为什么砸她家的锅,更希望陶磊也许和林家老二有什么瓜葛。想想这里,也就顺便过来,也有意无意问了陶磊,看到我家老二吗,陶磊见是林家女人,没有气冲冲,也不避开,就说了快中午时,看到林家老二在破窑厂附近。也没提他和老二说了些什么,说完就去砍柴了。林家女人心也放下来了,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至少有人看到老二,也猜得出砸锅的事有些眉目。刚转身准备回家,听到老三远远得喊她,林家女人也摇摇手,让他不要喊,自己知道了,也猜到老二回家了。走到老三身边,低声告诉老三,让老三去找他自己的爹,告诉他爹:老二找到了,让他爹去出工,自己回家就是了,老三看娘的脸色很好,看不出难受样子,心里也高兴,屁颠屁颠得往村东头跑去。

    这个破窑厂,是以前的山客留下的。山客都是外地人,到处走,也没有个固定的住处。至少在当地没有做房子,一直住在窑旁边,没有田地,没有山。一家人靠手艺吃饭,手艺好,人又好。烧砖烧瓦,也烧高档的瓦当,农村人用不起那样精致的瓦当做房子,他们就挑出去卖。他们从哪里来,村里人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刚来的时候,当时来了一个人声称:这里的土质好,想在此建个窑,找点活计。征得当地山主的同意,在村西头建个窑厂,按每年给山主的补偿钱,也可以给股份。山主也是个善人,看着人家可怜,也就同意了。山放那里又没有很多收入,可建了窑厂就二回事了。

第一章第二十节

    山客随后带着家人开始在村西头的一个山嘴住下,垒土筑窑,不到一年,就开始生火开烧,随着砖瓦的烧成,慢慢得就有人来做生意了。自古道:树起幡就有鬼来,慢慢得隔壁村里和远处的人也来买砖瓦。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山主不高兴了,本以为准备看山客笑话的,哪知人家是相中了山主这块地。也就是后来才知道:山客是个风水师,周围的山是个元宝形,聚财。山主看着外地人来混得个风生水起,心里直痒痒,决定赶走山客,自己烧窑,想想那日进斗金的日子,山主睡不着了。于是找来了家族的叔伯兄弟,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山客一看,心里清楚,待不下去了,只得走路。烧了三四年窑厂转让给山主,而且告知烧砖瓦的火候,只是没说风水的事,反正自己也赚了不少,窑厂迟早是别人的。随后在山湾里挖个洞,就带着家人走了,走得很洒脱。说来也怪,等山主自己烧,起先几窑还有点赚头,随着砖窑厂的次品越来越多,窑厂了熄火了。而村里原来在窑厂找了事做的人也就说山主心狠,最终落了不仁义的下场。

    窑厂熄火了的头几年,有些人还会去捡些次品回家用,到后来就成了孩子的乐园,正值计划生育的前期,家家都有孩子,孩子多了,大人的精力有限,赚吃的都来不及,那还有时间管孩子,更谈不上陪伴是最好的宠爱,也就让孩子去自娱自乐了,没有图书,没有作业,没有班级的排名,没有升学率,没有手机,有的只是时间和广阔田野山林,和没人管的无法无天。林家的孩子也一样,没事就躲到破窑厂去玩。老大在老三的带路,自然毫不费力就到了破窑厂。远远就闻到煨番薯的香味,在粮食不是很充足的年代,这样的香味很是诱人。老大牵着老三走进窑门,似乎看到第四个窑孔有亮光透出,那种诱人的香味也更浓郁了。穿过黑暗的窑道,不时被碎砖头踢得脚痛。孩子多了,做娘的也没有太多精力做鞋,而大多都是半截的或者是大的穿不了了,小的还如获至宝得捡来穿,有些人家的孩子干脆打赤脚,也有打趣的说:老婆做的鞋,携!老娘做的鞋,沓。也就是说,家里女人做双鞋,要出门或者是做客才穿,大多数都是打赤脚,娘生的皮肉鞋天天穿。老三踢得脚痛,老大示意老三不要出声。借着火影,找到第四窑孔,赫然看到老二坐地上,打个赤脚,正在小心翼翼扒拉出火中煨得有点焦的番薯。两个小指捏起没烧的部分,提溜着番薯,放到边上。边上已然有了二个熟透的番薯,放好后,又聚拢炭火,把还没完全熟的番薯放到炭火种。那种动作显得很熟练,但还没到陶磊的娴熟程度。由于太神情专注,竟没有发现老大和老三的进来。等老二感觉到有人时,二人已站到老二的背后。老二猛回头,看到老二和老三这下倒吓得不轻。随即看到是老大和老三二人,心口才慢慢平复。既然是哥弟,就没什么可怕了,老三倒是这里的常客,和老二来得多。老大小的时候放牛经常来这里躲雨,嬉闹,也干些和老二一样事,这几年大了,牛也卖了,也知道给父母帮忙了,也就淡忘了这些,今天要不是找老二也不会到这里来。来了倒也勾起童心童趣,也许是番薯的香味,也许是找到老二的放心,也都坐地上和老二煨起番薯来。最开心的倒是老二,老三来得次数多,也和老二合得来,老大还是第一次和老二老三一起在窑厂里玩。老二有些卖弄,也有些巴结。毕竟老大难得来窑厂里玩,再则,老大在家里仅次于父母,也算父母的代言人,有些事他可以代替父母做主,分派任务时,也可以侧重,最关键还是老大的年龄。三个弟弟在外受欺负了,他就得挺身而出,帮助弟弟们一起抵御别人的打击。像今天的事,虽然父母没多说,肯定是有大事的。穷人孩子早当家,当大哥的更是。只是父母还没明示此事的解决办法,自己也只有照顾好弟弟们,给父母分担一点。既然找到了老二,也不着急问老二到底怎么回事。老二的高兴也忘了自己为什么没回家吃饭,只是想在老大面前表现一番。等老大吃了个番薯,就扯起老大到第六个窑孔里找了玉米。那都是主人家掰了过后再成熟的,很希拉的玉米棒子,但还是比较好吃的,鲜嫩多汁,比番薯更难得的好东西。老大看了看老二,心里想:不亏叫老二鬼,狡兔三窟呀,老大掰断一半给了老三,随口问老二,还有什么好吃的吗,老二这才记起,老大的目的。很快就平静下来,一脸的坏笑,称真没了。老大也不再追究,吃着希拉的玉米棒子,问老二,干嘛不回家吃饭。老二用手摁着头随口说忘了。老三倒是说,二哥,你没回家,爸妈可担心你了,老三也不知道家里的事,睡着了,等他醒来,家里的番薯饭都熟了,老二倒问起老大来,你干嘛没去砍柴呢,老大就说,爸妈怕你饿着,就让我和弟弟来找你。老二有些不自在了,老大不去砍柴,而专门来找他,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就问老大,陶磊到咱家闹事了,老大说没看见陶磊。确实他也没看到陶磊,更不知道锅是陶磊砸的。但看到老二紧张的心情,也猜到老二可能和陶磊有事,就紧跟着问老二,你们打架了。老二否认了,也把陶磊找他的事说给老大听。都是一个村里的,陶磊挨打的事,他们也知道,只是不知道,陶磊挨打和老二有着很大的关系。老大接着说,他打你了。老二说没有。老二知道,老大心疼弟弟,容不得别人欺负。

第一章第二十一节

    农村的孩子比较野,都是散养的,大三岁和小三岁都在一起玩,人多了打架是很正常的事,说是打架,其实不如说是摔跤。徒手不用工具,以压倒对方为主。老大也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和他的同龄人,或许比他大几岁的孩子,但一般不会欺负比他小的孩子。老大懂事,不会惹爸妈生气。穷人家孩子懂得保护自己也懂得父母的难处,不让爸妈为难。更多还是要保护弟弟妹妹不被欺负,谁无辜要打自己弟弟妹妹肯定是要出面找对方来事的。但这次不同,隐隐约约感觉到是老二不对。都是同村的,陶磊挨打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也知道陶磊不会白挨打,肯定要找人问清楚。村里人七嘴八舌的,也传得快。毕竟是有钱人家怎么教孩子,陶宽爹又是靠做手艺维持生活,外面见得多,自然会很严厉。甚至还有人传开,说陶宽爹打断了陶磊的一条腿。这就是村里的舆论风向标,似乎陶磊挨打越被打得狠越符合村民的期待,但陶磊挨打的真实场面却很少有人知道。陶宽的爷爷和陶宽妈都不是很喜欢多事的人。

    老大吃完番薯,便问老二,到底怎么回事,老二也无奈,也只有和哥实话实说。老二知道,唯一能保自己不被狠狠挨打的只有哥哥,不管是在家,还是在村里,甚至以后去外村读书都一样。老二很清楚记得:那天上午大约快到中午,也就估计吧,孩子对于用太阳来确定时间方法的比较生疏,家里没有钟,更没有手表,村里唯一有钟的人家是大队支书家,那也不准,差个半时也很正常。就记得快中午了,老二路过甘蔗地,秋天的甘蔗很熟了,即将可以掰了,远远就可以闻到甘蔗特有的香味,甜丝丝的。主人家也是靠着大队的名,私搭着点自留地种了二十来株,主人家的自留地连着村里的甘蔗地,大队支书也默许他家种点,在村大集体的经济模式下别人是不敢种的,但甘蔗的主人家和村里的人缘好,就没人管,生产队的甘蔗是不可能拿出来生吃的,得交到公社统一收购管理,剩下的就是次品也只有大队支书家的孩子会得到些甜甜嘴,至于甘蔗主人家的甘蔗,也就是那二十来株甘蔗会被怎么处理,村里人大多不太清楚。这对于一个只有十岁不到的孩子来说,甘蔗的甜味,是个很诱人的诱惑。老二也只是在去年村里的甘蔗地,刚被掰完,留了一二根次品,只有一尺不到的甘蔗,但根部还是可以吃的,尽管和成熟的甘蔗有着很大的差距,并不是很甜甚至还有些咸味涩嘴,但也算好吃得很了,也算老二机会好,等大人刚转身,老二就抢着掰了,剥好了只有二寸许是甜的,老二很高兴,把上面的嫩芽也吃了,大人也没有抢回去,任由老二在那里头也不抬的咬。老二吃完后,还在村里的同龄人中炫耀了几天。有了去年的成就,老二就更盯紧甘蔗地了,没事就天天蹲守甘蔗地附近。甘蔗的主人总有懈怠的时候,看看天快到中午,放眼四周很警惕地看了看,就准备回家吃饭了。老二就趴在甘蔗地的下块地的地沟上,隔着守甘蔗的主人约十许丈。老二趴在地沟里很警觉盯着,就在主人做出二十来丈,转过山嘴,老二便像猫一样扑向甘蔗地,掰断三根甘蔗,掰去顶部,就箭一般向着主人相反的方向跑去,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主人的心里感应,主人在走出一里路不到的地方,有折回身走了回来,转过山嘴,似乎看到有个孩子拿着根棍子在跑,甘蔗主人也很快得跑回来,看到地里老二不该留下的甘蔗的顶部,也撒腿追去,并大喊:放下甘蔗。老二一听坏了,该死的主人追来了,也加快了脚步,转眼就到陶宽家门口,看看院子没人,正好陶宽家没人在家,陶宽妈洗完衣服去摘菜,陶磊砍柴还没回家,陶宽在屋里睡,老二急中生智,把甘蔗塞进了陶宽家的灶坑,从后门跑了。出了陶宽家后门,撒丫子往山沟里跑了。甘蔗主人追到陶宽家,见家里没人,便等了起来。没一会,陶宽妈洗衣服回家了,见到甘蔗主人,便问什么事,甘蔗主人就把刚才看到有个孩子偷了甘蔗跑进你家。从身影看应该是你家陶磊。只有陶磊和老二差不多大小,差不多高。甘蔗主人也就是问问,确实是就把甘蔗还给他就是,都是本村人,再说还是孩子,偷吃很正常,还给他就是了,也不再追究了。但陶宽妈有点生气,她知道:他家的陶磊不会那么好吃,也不太会去害人,就坚持说甘蔗主人看错了,但甘蔗主人也不示弱,二人就争吵了起来,甘蔗主人也有点急了,提出要搜。陶宽妈更生气了,从她嫁给陶宽爹还没受过这样的气,毕竟是女人,就闹起来了。甘蔗主人也不高兴了,本来你把甘蔗还我,我也不计较了,但现在不同,如果没证据,就成了甘蔗主人要讹诈陶宽家,也不管村里人的情面了。就搜起来,到处没看到,也就准备回去了。陶宽妈心里也放下了,正准备去做饭,但就在生火时,从灶坑里掏出了三根甘蔗。甘蔗主人听到陶宽妈的叫唤,也转身回来,气哄哄拿走自己的甘蔗。心想,还说没偷,不就自己家里吗。陶宽妈一时也懵了,不知道咋回事,便自己做饭。这几天,陶宽爹就在村里做事。听到晒谷场上闹哄哄的,也没去过问,只是回家,刚进家门,看到陶宽妈在抹眼泪,从嫁到陶家来,就看到她二次抹眼泪,头一次还是家里起房子的时候,因为娘家人过来帮忙,陶宽爹没上心招待,害得她回娘家没面子,抹过眼泪呢。陶宽爹也不知道咋回事,还和她说起晒谷场的事呢。

第一章第二十二节

    陶宽妈的眼泪让陶宽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陶宽妈没问陶磊的情况,在她的记忆里,陶磊不曾这样害人,从小就很懂事,没让她为难过。即使是家庭情况很差,没有大人的同意,也不吃人家的东西,更不曾去偷人家东西吃。看到陶磊砍柴回家,也没过问陶磊,而是让陶磊先吃饭。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有陶宽爹做主。陶宽爹也不会想到晒谷场的闹哄哄竟然和他家有直接关系,看到陶宽妈眼泪也还是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陶宽妈抹了眼泪就把刚才的事说给陶宽爹听,也许是爱子心切,也许是怒其不争,看到陶磊还在吃饭,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确实也没有陶磊什么事,陶宽爹怒火中烧,直接把陶磊从桌上拉下来,扯到屋檐下,拿起刺就打,见陶磊不喊饶也不跑,干脆把陶磊的衣服扯了,再打。陶磊也是懵了,刚砍柴回家,饭还没吃饱,就无辜被打,心里憋屈,但也求饶,任由陶宽爹狠劲打。陶宽妈也急了,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打呢,见陶磊又不求饶,看到陶磊爹下手的狠劲,赶紧去找陶宽爷爷。等陶宽爷爷赶过来,陶磊身上已被打得鲜血淋漓。

    老二跑进后山,没听到后面的追逐的脚步,也慢下来了,说实在的也跑不动了。转过身来,没看到有人追来,心存侥幸。于是一屁股坐地上,喘着大气。等快速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也感觉饿了。仔细想想,哼!幸好我跑得快,不然被人抓到少不了一顿打,还有可能回家也要饿饭,还要挨打。歇了一会,便慢慢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没事,身上没有疼处。也想着去陶宽家看看,他的甘蔗。或许陶宽妈给丢出来了,陶宽家不愿受别人的恩惠,他也相信陶宽家的人会这么做。更没意识到事情会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老二慢慢地走回来,倒听到陶宽爷爷叱骂陶宽爹,说他不明就里就打孩子,而且还打得那么狠,老爷子很是心疼陶磊,长孙嘛,要是别人打他孙子那么心狠,冇米也要做三个粿。老二便趴后窗看看,人倒没看到,却看到陶磊满是血迹的衣服。那时候刚好是陶宽妈带陶宽去卫生室搽药水的时候。孩子看到血似乎有点感觉了,感觉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了。孩子一怕,就往破窑厂走去,他想到的是,去破窑厂。破窑厂似乎是他的行辕,也只有那里。可以蔽风遮雨,关键还是那里有自己藏好的东西吃。快到破窑厂的时候,老二看到陶磊过来,陶磊也看到老二了,老二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有点后悔刚才走回来了,但跑也来不及了,要打就让他打几下,于是捡起一块石头,硬着头皮朝陶磊走去。走近一看,老二看清了陶磊手上没有家伙,也放心点也就把手里的石头丢掉了。心想:只要你没拿家伙,我还是可以跑得掉的,老二也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老二故意不看陶磊,却用眼角瞟着陶磊,以防他突然袭击,自己也好有个反应的时间,不然就惨了。然而陶磊没有和他过不去的气势和步伐。陶磊也许是身上痛,也许是相信自己能对付老二,感觉自己就是狮子,面对自己的猎物,不屑于那样大动干戈,但步伐依然坚定,眼神也没露出凶光。等走到老二跟前,突然止步,很凶狠地问起老二:甘蔗是怎么回事。老二也没防范陶磊会这样突然问他,而且是直奔主题。老二一下子就懵了,也许是心虚吧,也许本来感觉对不起陶磊,吓得语无伦次,腿也打颤,只是点头,也不敢回驳。陶磊见他点头也没难为老二,转过身回家去了。等陶磊走远了,心才安定下来,用脚使劲去踢路边的草,不料用力过猛,却踢到路上的石头。痛得直呲牙,心想干嘛呢,怕他什么。痛过后才想起看看自己的脚趾头都肿了,乌黑的一团,十趾连心哪。赶紧把肿了的脚趾头浸到水里。秋天的水还是有点凉的,浸在水里的脚趾头也慢慢变得不太痛了。试着拿出来,找到半截鞋,脚趾头肿了鞋是不能穿了,只好拎在手上,用脚跟走路,向着破窑厂走去。心里想,他没为难我,也算正派的人吧,却不知道此时家里正遭遇砸锅后的尴尬时候。

    赤脚走过太阳考得有点烫的路面,幸好平时练得不错,要在平时也不算怎么,但今天脚趾头肿了就雪上加霜了。好不容易挨到破窑厂,坐地上歇会,等脚趾头疼好些了,才去捡些干柴,堆好层次,煨番薯和煨青豆一样,得叠好干柴层次,这样才好做事。磨刀不误砍柴工,以往经验告诉他,想吃熟的就必须认真叠好柴火。麻好番薯,找到火柴点火。柴火倒是容易,火柴真的是难事,那时家里紧,火柴也是必备的。打火石是可以用,但那物件的技术含量高,很不容易点着。家里倒有好办法,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要铲火钵,到做饭时候再用纸媒点着,用力吹即可得到火苗。但老二不能藏火啊,也不敢不灭火,所以每次点火是问题,那时的火柴是二分一盒,那时候的林家就是二分一盒的火柴都是很大的开支,能省都省了,老二的压岁钱也没有过二角的,都是几分。火柴的开支是老二最头疼的事,凡能省下的都得省下,即使到夏天看着别人吃冰棍,自己只有舔嘴的份,偶尔有外村人用脚踏板拉冰棍来,手痒痒,心更痒痒的,多么渴望那冰凉的感觉,但老二就是忍住了,二分一根白糖冰棍,就是一盒火柴。冰棍不到十分钟就吃了,但火柴可以用上一个月,两相比较,还是吞下口水,发誓:赚到钱买十个冰棍吃,不,二十个,自己吃个痛快。火苗随着他的瞎想也慢慢点着,烧了起来。

第一章第二十三节

    林家的锅被砸的消息也是被无意传开的,小卢等林家男人挑好了锅,也得赶回家吃饭。由于比平时晚了二三十分钟,走到家里,小卢的老公小林都快吃饱了,锅里留了些菜。家里小二口都挣工分,又没负担,日子自然也就比那些拖儿带女的人家强些,关键是小卢还是代销店的营业员,能挣到一份工分。小卢有文化,城里人比较时髦,也就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线。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对她刮目相待。有些不方便说出口的东西,可以让小卢带。小卢当初看中的林家孩子,也是他的出身。上无片瓦,下五寸土,名副其实的无产阶级,根正苗红。就在小林出生几个月,他爹突遭病疫,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小林娘勤心苦力,没到三年,也就随他爹去,留下小林一个人。好在村里人纯朴,林家的家族里,纷纷解囊,资助小林,让他的娘入土为安。到这时,小林真的是孤儿了,村里家族比较亲近的人又再次商议,东家一口,西家一碗的,不管是粥是饭,还是瓜菜,勉强没饿死小林。那时他叔叔还在外面闯荡呢,好在都是南方,不至于荒灾,一口吃的还是有的。等解放了他叔叔回家,小林都七八岁了,可谓亲,亲不过一丝,慢,慢不过一线。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他叔叔还是担起了扶养小林的义务。小林的叔叔后来专业到了地方,进了县城合作社,成为一名在县城上班的村里人。村里的大办小事,他叔都会回来。给村里人酬谢,酬谢村里人对小林的照顾。也感谢村里人对他哥哥嫂嫂的后事的料理,人都是有感情,自然界很多动物都会报恩,何况是人呢。小林的叔叔也是外面闯荡过的,更懂得家的珍贵,有家在,也就有了温暖。也把家里不准的闹钟送给了家族一个比较亲近的堂弟。按说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当时,堂弟可对他叔可是千恩万谢,虽然那钟不太准,但终归是村里第一家有了报时的机械。要是早上五十年,那可是皇亲国戚才有的玩意。后来长大看书才知道,光绪年间,也只有恭亲王几家有自鸣钟。堂弟对小林可好了,到了小林二十来岁,就把自己的一处柴房给了小林,小林也才有了自己真正的家。接着就有了“领袖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那里有更大的作为”的号召,城里的知识青年响应伟大号召来到了小林家的偏僻的南方小村庄。其中就有后来成了小林老婆的小卢。小林是孤儿,真正的无产阶级,阶级成分好。又有叔叔的照顾,村里自然对他高看一眼,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的无依无靠的孤儿,如今可成了那些下放的知识青年眼里的香饽饽。而小卢追逐着时代潮流,嫁给了小林,也算革命夫妻,小卢因为会打算盘也就顺理成章得成了代销店的营业员。

    刚要放下碗,看到小卢回家,小林也起身给他拿碗。顺便问一下,咋这么晚回家,很忙吗。小卢也没注意,只是嗯了一句,拿起碗盛饭。以前都是小卢回家做饭,小林回家就吃。今天不一样,小林到了家里,看到冷锅冷灶的,不免有些失落。好在二人的感情不错,小林也没太多计较,就生火蒸饭,便烧火边等小卢回家。饭都快蒸熟,小卢还没回家,小林又急忙赶到地里摘了菜。由于是孤儿出身,自小就知道做菜做饭,那时的小林最纯朴的想法:怎样才能不饿死。哪怕只有一片菜叶,他也得做出一碗汤来,最少也是热的,熟的。比现在的老二还更精明,吃的苦太多了。谁家的什么眼神,谁家的做作,他都了然于胸,不再是穷人孩子早当家,而是在过小的年龄就体味了大人的心酸和无奈。也教会了他不幸灾乐祸,不喜形于色,不落井下石,不说东道西,每每想起这些,都有感触。但他自己知道:学会忘记,学会感恩。摘了菜回家,路过晒谷场,看到闹哄哄的,他也多在意,只听到陶宽爹打了陶磊,而且打得狠,又听说去包扎了,感觉也就大人教育孩子,是很正常的。那时候谁家没有几个孩子,有孩子就有学坏,做坏事的可能,就得管,孩子多了,也不是一句二句就能教育好的,大人也没空说教。不像现在的孩子,因为少就格外金贵。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以前的爷爷端着架子,孩子们从来不敢违背爷爷的意愿,更不敢对爷爷的鄙视,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爷爷说了那个孙子孙女不听话就得挨打了,所以说以前的孩子挨打是常事,不像还得考虑孩子的叛逆,以前这些没有,不听话,说一次,还不听话,那就打,都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小林边做菜边等,直到等他快吃饱小卢才回家。小卢也告诉他:晚回家是因为他侄子家的锅破了。小林也没多想,让他想,也想不到陶磊的挨打和小卢的晚回家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看到小卢回家,他也就放心了,就把锅里的菜盛起来,自己放下碗,准备去问问陶磊家什么事,陶磊到底被打得怎么样了。小林自小就知道,中国是个人情的社会,不管你在外做多大的官,也不管你赚再多的钱,你回家终究还是村里谁谁家的孩子,何况像他这样吃百家饭长大的,更要记得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表示你对人家的尊重,尤其是还没走出家族的影响的南方小村庄。就是旧日帝王将相,在还没有成就的时候也要记得家族谁家的生日,需要去祝寿;又有谁家谁家的忌日,你有得去祭奠。这当然是长大了看到书上写的呗,说明人情大似天。去了,即使主人没空和你说什么,但都会记得你去过问了,没有失礼。小林抬脚向陶宽家走去,心想想要说什么话,怎么去安慰陶宽爹,怎么和陶磊沟通,最好是大家能一团和气了。

第一章第二十四节

    小林刚出门,小卢就追出来了,问小林去干嘛,小林看到小卢放下还没吃饱的饭碗,站在门边等小卢过来。转过身来想也没想,就回小卢说:去陶宽家看看,听说陶磊挨打,他爹下手也忒狠,虽说没用大棍棒打吧,但用老虎刺打人也是心狠的,听说满身都是血,我得去看看。小卢略做沉吟,本不想让小林不要去陶宽家,但她还是说出口,你还是先去你侄子家看看吧,我觉得一个家临近中午了突然去买锅,肯定有难言之隐。况且林家男人和女人又不是很无聊的夫妻,更不是那种三天二头打架的二口子,即使是这样三天二头打架二口子,也没必要把锅砸了,更没必要在快做饭的时候砸锅。况且说:锅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得用的物件,价格也不是说买就买的东西,在那时的农村二分一盒的火柴都舍不得买,宁愿铲个火钵,省下开支的家庭,怎么舍得去砸锅呢。肯定有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由此看来,你还得先去林家看看。小林听后也有点吃惊,刚才小卢不经意的说,林家买锅的事,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奇怪。幸好还在家,出去了再说,就觉得自己怕老婆,但在家里还是听老婆的话,小林总觉得小卢能嫁给他,那是他的福分。再说小卢的话很在理,也很中肯。因为,小卢在代销店做营业员,所得到的信息,绝对比他在外面做劳动的汉子得到的多,也更大。男人嘛,除了做农事,也没有谁闲得去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除了队长交代的事尽心尽力就可以了。再要好的男人也没有女人事多,最多也就是谁家的牛生崽了,而往往,村里有很多事都是通过小卢的嘴告诉他的。农村没有议会,更没有记者,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妇女的嘴传出来的,而小卢则是她们的信息垃圾桶,好的坏的都喜欢告诉她。一则,想讨好小卢,二则也确实相信她。小二口的嘴确实很严,好的坏的都不会让第二个人听到。也只有到了晚上,小卢才会按重要的,和她们有贴切关系,慢慢告诉小林。小林也嘴紧。从小就知道祸从口出,舌头底下压死人。说到要紧的事,还会告诉小林不要传出去。正所谓的:俺村里宣传靠口,交通靠走,治安靠狗,夫妻生活靠手。这对于那时代的南方小村庄是很贴切的写照。

    小林听从了老婆的建议,决定先去林家,毕竟是同家族的,轮起辈分来,还是比较亲的侄子呢。都是一个村里的,同一个家族的更是亲近。往往都是还没出五服的。在五服内,都是要当亲戚来往的。砸锅的老林家的太爷爷和小林的爷爷是亲兄弟。人不可能都是伟人,都有私心,听到了小卢的分析真还得先去林家看看。砸锅是大事,打孩子毕竟是家里的小事,况且又没打得陶磊去住院了。但小林却不能想到,有陶磊的挨打导致了林家的锅被砸。

    从家里出来百十步,就可以看到晒谷场。刚才还闹哄哄的晒谷场,人也分散了,各回各家。毕竟离出工的时间不远了,人人都得出工去挣工分,那是农民的工作也是本分,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家家都有事但到头来,还是自己的事要紧。

    老大吃完希拉的玉米棒子,抬头问老二,你吃饱了吗,老二点点头,表示吃饱了。老大站起身来,把老二老三拢到自己的跟前,压抑着很大的怨气,用异常沉重的语调告诉他们:我们家遭灾了。“啊”!老二老三同时张大了嘴,不相信啊,父母,兄弟都好,遭灾,遭什么灾,是不是屋烧了,还是灶倒了。屋烧了就没了栖身之地,灶倒了就没做饭的地方。没得住,没得吃,那才是遭灾。屋又在,灶也好的,那怎么就遭灾了呢。老二老三似懂非懂地看着老大,也看到了老大坚毅的脸上流下了催人心酸的眼泪。老二老三也是头一次看到老大这种脸色,黑沉沉的有些吓人。不便在父母面前流的眼泪,也是实在控制不住,老大大了,成熟了。懂得了父母的艰难,更懂得穷人的无奈。一颗极度自尊的心,在现实生活的冲击下,碎成碎片,以至于无法聚拢过来,重新跳动。老大看到林家男人坐在灶前,吸烟的委屈,也从侧面看到了林家男人的泪光,那是吸烟的亮光倒映出来的,再委屈也得受,打掉的牙齿和血吞。吸到第二口烟时,林家男人硬生生把泪忍回眼眶里。老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家男人的泪光,映着林家男人并不苍老的脸,但还是从林家男人眼光中看到了坚毅和果敢。从那次以后也没有再看到林家男人的眼泪,至此终年,老大也再没看到过林家男人的眼泪,借着吸烟的那一丝光亮看到林家男人的泪光也成了老大心里永远的伤痕。历久弥新!

    老大没有和二个弟弟细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多了,都感觉到自己过分露出的忧伤。他是老大,是林家男人的衣钵继承人,更是林家男人的骄傲和希望。他在家里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上要给父母当起垫脚的石头,是父母更站得稳,照得直,站得更高。下要给弟弟当领头羊的模范,也成为父母舒展羽毛的延伸,父母羽毛遮不到弟弟(当然也希望父母给他带来个妹妹)的地方得由他来完成挡风遮雨的羽翼。也要给弟弟和将来的妹妹做个榜样,做孩子不要让自己的父母为难。带领弟弟妹妹共同把家建设好,让自己的父母有个幸福的晚年。这是他最纯朴的想法,也是他以后人生的最后的底线,这也是一个农村孩子的底线。一直到他后来去参军,所有的理想和成就都是由此建立起来。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第一章第二十五节

    老大拍拍老二老三的背,用激动过后的平静,缓缓告诉他们:没事了,老二和老三看到老大的脸色缓解了许多,也就平静下来,真以为没事了他们。他们相信老大,更相信老大的力量和对他们的照顾。老二和老三在一些事上,肯定有老大的照顾而自在,就像抬东西一样,你轻松了肯定得有人帮你多抬些。农村孩子多,上学的比较少,大多都是上个二三年级就回家帮大人挣工分了。给生产队放牛,割草,都可以,再不济也可以帮家捡些柴火。没有现在的都是六周岁就上学,没有学前教育,更谈不上幼儿园。成天就是在广阔天地间,自由散漫过着。老二以前也放过一阵子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林家把牛卖了,读书又还小,砍柴吧,有老大心疼着,也没要求老二跟他去砍柴。父母看着老大对弟弟的好,也没强求老二跟老大一起去砍柴。村里孩子多了就容易有纠纷,有纠纷就得解决。而最直接解决办法就是摔跤。村里称之压叠跤,输赢就解决了。有时输了不服气就会把哥哥叫来,哥哥来了一般不会去打对方,而更多的是做裁判,重来一次。极少会参与弟弟的摔跤。但有了哥哥在场弟弟相对会胆大些,也更树立自信心。在村里玩,有哥哥的孩子比没有哥哥的孩子要好些。老二有几次都是老大去看着的,老二和老三很信任老大,也很依赖老大。

    老大也注意到老二的站姿,有点怪异,这才注意到老二的脚趾头肿了。问老二是人家打得还是自己弄到的。老二很老实,嘟噜个嘴:自己不小心踢得。老大也觉得正常,就老二整天不着家的娃,受伤是常事,隔几天没伤着倒是不正常了,也就是那种“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老大挽起老二的手,把他搭在自己的背上,背着老二,二手背过去抓牢,托住老二屁股,老三则拎着老二的半截鞋,走回家去。老二趴在老大背上,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开心,幸福,自然也就忘了脚趾头痛了,也不管老大累不累,开心地叫着“驾”。

    走路上碰到小林,小林问,咋了,还背了。老大见是小林爷爷,也腼腆地笑笑,自己闹得,别过身,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小林,隐隐约约感觉到老大的不自在。也感觉到孩子确实长大了,有些事处理得比较稳妥,少了一份毛糙,多了一份稳重,更多的是内敛。小林本来也是去林家的,现在看到三孩子:背的、被背的、拎鞋的。也跟随其后,毕竟是比较亲的家族成员,问老大,要不要他来背。老大自然是摇摇头,老大不想小林爷爷参与进来,更不想让小林爷爷知道家里的事。走了一段路,老大感觉到小林爷爷还在跟在后面,就扭过身来,“你忙你的去吧,真没事,马上就到家了”。小林爷爷也没再坚持,毕竟自己还要出工,见到孩子让他也感觉到林家不会有太多的事让他去劳心。孩子们的成熟,孩子们的平静掩盖了林家有事的迹象。孩子大了,可以给父母分担些责任,就像今天的老大背着老二回家。也感触颇深,要是自己有个像林家老大一样的哥哥也好,也不至于受很多气,最少在睡不着的时候有个人做伴,说说话。不开心的时候有个人来问,开心的时候有个人和你一起开心,哪怕是和自己不太想干的人,更别说是自己的亲人,心疼自己的人,确实他很羡慕林家老二,有人背,有人给他遮风挡雨。虽说自己有个叔叔,但毕竟没住在一起。也想有个弟弟妹妹,让他去照顾的人,有了牵挂,心也就有了着落,不会太空虚,在小卢还没嫁给他以前,他的生活基本就是无处留意,也无人让他去留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也无忧无虑的,想干啥就干啥,过着无法无天的日子,就怕到了节日,看着人家挣来挣去的,抢点吃的跟什么样的。自己呢,想去哪家都不是去的地方。村里人吧,都客气,但真的去了哪家吧,虽言语上的客气分明了他是多余的。叔叔吧,是不错,但叔叔有自己的难处,也不可能老是去。况且几个堂弟堂妹也都喜欢他,但真的到一起玩的时候,就分出了亲疏。他也想有人疼他,更想有人让他去疼。

    林家女人回家以后就在家里等他兄弟三人,她知道老大对对三个弟弟的好,也有她二人共同的优点,知道疼人。他不自私,家里有点好吃的,也绝不会自己占着,都是先宽着弟弟,最后才是自己的,很有其父的风格,做事也沉稳,不会事多。但对弟弟们的教育却是很严厉的,也不护短,家里人错了的,也不会瞎说,该罚的还是很严厉的罚,和陶宽家的陶磊是差不多的个性。有他去找老二,肯定会带好弟弟。林家女人站门口长着眼睛看着大路上,一直看到几个人影一路径直朝家里走来,心里也就舒坦多了,知道孩子回家了。慢慢的人影越来越大,她也看清了,老大背着老二,老三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老二的鞋,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咋了,还被人打成这样了。想快点过去瞅瞅,又怕看到她不愿意看到的,耐着性子等兄弟三人。到了屋角,看到了老大脸上的笑容,才真的放下心来,也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大背着老二,一脸的汗,虽然大老二几岁,但要背着老二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身上也都是汗,老二嚷嚷着下来自己走,但老大是舍不得老二脚肿得乌黑,一拐一拐走着,但他的脚步也没了刚才的轻松,越来沉重,但终究还是把老二背到家里。把老二放到竹靠椅上,自己也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门槛上,也顾不上脸上的汗水了。

第一章第二十六节

    林家女人,看着老大背着老二进了门,一阵暖流缓缓流过心间,她知道老大懂事了,不再是整天到处害人,偷吃的小男孩了而是家里未来的当家人,带领弟弟撑门面的爷们。林家女人走过去站在竹摇椅边上看看老二,以为老二被人打了,还是摔了,走近一看,才注意到老二的脚趾头都肿得红萝卜样了,不过红萝卜是红色的,而老二的脚趾头则是黑色的,连同趾甲下也有块黑色淤斑。老二自己倒没什么,痛过了就没事了,可是她娘——林家女人心疼啊。可谓母子连心啊,林家女人的心也被揪起。有种痛得眩晕的感觉。俯下身来,仔细看看,回过头来,看看老大。老大放下老二,嗓子眼很干,很黏,几乎是发不出声的感觉,他需要一大碗凉茶,湿润他那干涩的喉咙。刚拿起大碗,倒茶壶里的冷茶,就被他娘给喝止住。你不要这样喝水,冷茶会杀心里热气,以后老了要心气痛。就我们现在来说,林家女人的话是有些科学道理的:你刚走累了,心跳很快,全身血液循环加速,胃里也一样,比平时温度高,一大碗冷茶下去,胃里扩张的血管突然遇到低温的冷茶,血管就会收缩,扭曲,产生应急反应,释放激素,久而久之就容易形成胃痛,也就是农村人说的心气痛。老大听从了他娘的话,做那里耐心等,等身上热度降低,心跳缓和了再去喝水。老大喘匀了粗气,坐那里有点无精打采。也没注意到娘的眼神。等心里平静了才站起身来,走到香火桌,拿起碗倒茶喝。因为走得累了,又出了很多汗,喝了一碗还是觉得渴,又再倒了一碗,自己喝了半碗,才想起老二,喝完了碗里的茶,又倒了一碗,端过来,递给了老二,老二是老大背着,就没那么累了,也不像老大那么渴,喝了一小半碗就递还给了老大。

    林家的房子还是林家男人的爷爷手上做的,和小林的爸是堂兄弟。也有个七八十年了。看起来有些老旧但还是有富贵气的。是典型江南风格的民居,门口有个不大的场地,就是可以放下六七张桌子那么大的样子。场地进去有着二进的台阶。以前做房子是很有规制的,也算封建礼制吧。往上算应该是明朝朱元璋那时规定的,一般农村里的,没有功名的农户只能是一进台阶,有了功名的比如说秀才才可以做二进台阶。到了清朝基本上承接了明朝的规制,到了民国也没人把这些当个规矩,也就随便做了,但一般人家也只做二进台阶。上了台阶,就是大门了。大门的门槛是石头的,就是当地产的麻石。门框和门顶一样,都是当地的麻石垒成,就地取材。门顶的麻石刻了个蝙蝠,比较吉祥,也算这门面的点睛之笔了,蝙蝠不是很大,也不是那刻得很清晰那种,反正人看到了都可以认出来是蝙蝠,有点写意的味道。门口二侧没有有钱人那样摆个石狮子,或者来二个石鼓,农村就没有那么奢侈了,只是当门框的石础长出约个五六寸罢了,倒显得农家人的小气。门框的顶上是泥墙,没有了门当,更没有了门匾,只是光秃秃的泥墙。泥墙经过时光的锤炼,也显得斑驳,没有了当时的光鲜,一切都说明林家的日子,几代以来,都不是过的很好。进了门,也就算厅堂吧。这个厅堂不是很大,摆下四张桌子的样子,但墙壁倒是用木板蒙起的,称做鼓皮。最抢眼的就是摆在左边的一张八仙桌。八仙桌是中国人比较普遍的家具,四边等长,三尺见方,四脚落地,四平八稳,因可以坐八个人这就叫八仙桌。桌子也就明朝才有吧,我们又不是搞古代家具鉴赏的,只知皮毛,一般人家都有一张这样的八仙桌。而这张八仙桌还是林家的爷爷请人做的,整张桌子都是香樟木做的,四条桌腿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桌面下约五寸地方有一横档,横档上是刻暗八仙,别人家的档也有八仙的图案,谈不上什么稀奇的,最后想说的是这张八仙桌的桌面。桌面也是香樟木做的,关键是整个桌面不是拼的,而是一整张的香樟木,当然更好的也还有硬木的八仙桌,但在南方的农村要想得到一整张的桌面,其他的材料的也比较少,整张香樟木做桌面的全村只有这一张。就是附近的几个村庄也没有这样的八仙桌。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买来的还是自己去砍树做的,大的香樟木有,但你要得到一整张桌面那么大的香樟木就难得了。现在想想,林家的爷爷也算有魄力的,所花费的资金和心血可想而知。所以,林家格外看重。就是本村人做喜事,需要到各家各户去借桌子,椅子,做喜事的主人家也不太开口要借这张八仙桌,他们都知道即使开口了,也未必能借到,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借,省的自己有失面子。除非是无奈了,比如说,就这么小的村庄,同时几家做喜事,村里的桌子椅子都搬出来了,还是不够,才开口要借,那还得有面子的人去开口或者有恩于林家的,而林家实在推不开面子的才会让做喜事的主人亲自来端,要么就是几个人一起来抬着去,一路上战战兢兢,不敢懈怠,还得找个不垫下,才摆菜。而桌子是摆在最尊贵的方位,就是坐到这桌子吃饭的客人回家还得向家人炫耀,几天谁家做喜事,我坐的那桌,是林家的传家宝——大香樟木的八仙桌。也有人调侃:坐了那样的桌子菜更好吗。等吃完饭,主人就得洗干净,马上送回去,显得主人家看重这桌子。而林家平时则坐在一张比较矮的松木桌吃饭。除非是有尊贵的客人来了,才把桌子抹干净,摆好,才用。

第一章第二十七节

    再好的东西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一张香樟木做桌面的八仙桌也同样耐不住人为的损害,以至于桌面的油漆都剥落了,留下的近似于光板的桌面,要不是主人的介绍也看不出昔日的荣耀。林家也尽量避免使用,用旧的报纸垫好,再盖上木板。有人来借,也只是说,桌腿坏了。过了八仙桌,就是香火桌了,也是木头做的,却是用杉木做的,是林家男人的父亲做的,到了林家男人父亲手上,只能是混个温饱,香火桌也就没那么讲究了,四条腿架个板。上面摆个烛台,香炉,就农村很常见的那种摆设。没有了象征平安的瓷器瓶了,倒是香火桌下摆了个蒲团,草编的,有些黝黑,像是有些年头了。南方的农村都信佛,家里供个佛像就是一个案头了。过年过节的,林家男人就跪在蒲团上,请家堂。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有原始崇拜。蒲团也有个另外的作用,就是教育孩子时,孩子实在不听话,最后就是让他跪香火桌底,面对祖宗好好忏悔。而紧靠香火桌的是厅堂的木板,用来隔厅堂和厨房的。木板的最好处贴着香火榜,用红纸写的。写香火榜有个格式:竖着三行,中间的字体更大,都写“天地国亲师位”,天最大,农业社会,都靠天吃饭,年景好,那是老天照顾,风调雨顺,带给农民最直接的收入,得感谢老天爷,所以先得感谢天。接着就是地,有了地也就有了活的可能,才能养活家人,生儿育女,繁衍子孙后代。因而地位于二。再就是国,这个东西应该是在清朝发展得比较完善的,国也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国,应该还是有区别的,按我们的理解算朝代吧,大清国,民国,反正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了国就没有了家,没有家就没有了子民,排了国就得排亲。亲,泛指亲人,这里只指祖宗或者家族里的人。比如说:祖上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留下子孙的,也算亲人,倒不少我们常指的同父母或者同祖父母的亲人。除了亲人就是师了,师也不是我们现在常指的老师,还有师傅。万世师表,从汉朝的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形制上确定了老师的位置,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把老师提到至高无上的位置,师傅不但教了你赚钱的本领,还教育你的做人。他和亲人一样爱护你,延续着师傅的人品和知识。而在古代,只要你有了功名就有人来当你的老师,包括那些大儒。顾炎武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被人所陷害,钱谦益就想帮他,营救他,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要顾炎武认他做老师,别人都求之不得,大儒就是大儒,顾炎武拒绝他的要求,所以师位是除了天地国亲能排上位的。位也就是位子了。整个意思就是最大的天,仰望着的,决定你的生活质量的最高统治者。地,赖以生存的根本。国家为你安全关键,才有亲人,才有了你。有了师傅的教诲让你生活得更好。而头一行则写“林门历代宗亲”典型的祖先崇拜,从你往上,所有历代祖宗,都应得到你的拜与磕头。只有千年的家族,没有千年的亲戚。而最后的一行则写“福德兴旺龙神”类似一句祝福语吧,却点出了龙的后代。字写得不是很好,就是一个一般能拿起笔的人写的。还有个说法:帮人家写香火榜的人一定要难得到贴香火榜的人家去的人,你去了,香火榜上的字就得站起身来,向写香火榜的人致意,香火榜就不能安定。这也是尊重知识的另一种解释吧。香火榜是至高无上的,没有特别情况,是不能揭下来的。拿一张红纸,写上“林门历代宗亲,天地国亲师位,福德兴旺龙神”请来道士,做个仪轨,就可以把香火榜安好了。安好香火榜的也就意味着把祖先请到家里了,以后就有了祖先保佑。其实这都是一种祖先崇拜的表现。而现代人把这些事世俗化,没有了以前那样的敬畏,都是教育的成果,学会了唯物主义辩证法。学会了认识世界,形成了现代的世界观。

    等老大喝好了水,林家女人也就告诉老大,你下午就不要出去砍柴了,你去菜园里拔些金海带来。老大很敬重他娘,听她娘说完。放下茶碗,就到菜园去找金海带了。菜园离自己家不远,不一会就到了菜园,找到那种叫金海带的中药。用带来的小锄头,挖开周边的土,露出球茎,挑了一颗比较容易分离的相对较小的根,挖起,再把泥土堆在金海带的根部踩实,转身去了家门口的水坑里,摘去叶子,洗干净根部的泥巴。拿回家,洗干净石钵,把金海带的根放进石钵,用石杵砸碎,捣烂,拿了破布装好带回家,把金海带的烂根,敷在老二乌黑的脚趾头上,再包好。等老大完全洗干净手,已到太阳下山了。老二也从刚才还火辣辣的脚趾头,敷了药过后,慢慢感觉到有些清凉,也没有了刚才还有点的感觉,他也真心感谢老大对他的好,从破窑厂开始背他的时候,老二的心也被老大俘虏了,他决定不再老是去害人,他要以老大为榜样,不再去野,而是踏踏实实的去干活,不要让父母为自己淘气,像哥哥一样,为爸妈分忧。有了药敷,脚又不像刚才那么疼了,心情也就好些,先天的欢乐派,也想出去帮老二去干点啥活,也跳着一只脚,离开了竹摇椅。老大看到老二舒展开来的眉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也是他将来的好帮手。看到他跳得吃苦,赶紧过来扶老二,并一再叮嘱他不要瞎动,好好休息,等脚好了自有他做事的地方。老二听从老大的安排,坐那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敢再去瞎跳了。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心里也不是很踏实,但也无奈,只有等。等他们做好饭来叫他吃饭。

第一章第二十八节

    随着太阳的落下,天空铺满了霞光,红红的。残余的光照在斑驳的泥土墙上,显出怪异的色彩,仿佛是油画大师随意泼出的作品。林家男人也收工回家了,刚进门就看到老二坐竹摇椅上翘起他那只受伤的脚趾头,像是显示他的中午不归的原因,也是只能坐那里的无奈。林家男人瞟了一眼老二,什么都没说,走出去到菜地看看,虽然是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唉,这个不省事的老二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不担心呢。想想老二有时候的乖巧,又想想干坏事的劲头,那是又爱又恨,可爱时候还值个五分一毛,害人的时候,真的恨不得打他一顿,打有什么作用呢,打过之后还是一样的淘,一点都不长记性。地里的菜在烈日炙烤下有些焉吧,菜地里夏天的菜类已显残像,没有了夏天的茂盛。长子豆叶子都变黄了,刚生出来的长子豆也没有了夏天的精神,变得短而细,没有初夏的长而饱满,叶子也黄了四成,还有些还没来得及摘的长子豆变得干枯,倒是豆子变得成熟而饱满。黄瓜更是一副破败不堪,叶子黄了得更多,留了几根大黄瓜,金黄色,没有了夏日的青翠。林家男人也无心再看,要挖地了,该拔的菜得尽快拔了,种萝卜之类的冬菜了。随后就后背着手,慢慢往家里走,也想想晚上怎么惩办老二。这老二非得好好教教了,但又觉得打他一顿,似乎解决不了什么,让他去学老大,也不是什么好方法,对牛弹琴牛不知。事实上,这老二确实是百法用尽,还是淘,还是皮,还是让他心惊肉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他惹事了。但有一点,老二的脑瓜子确实好用。这不单是林家男人这么想,村里都公认的。为了找点吃,几乎是把他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也不能全怪老二,家里吃饭的人多,做事的人少,生活贫困也不是他一家,除了陶宽爹有手艺,大队支书家略微比林家好些,其他人呢,都差不多,一年有三四个月粮食缺口,所谓的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孩子们正在长大,就是没菜也能吃下个三五碗,要是有点好菜,那更是厉害,饭甑更是是像车水一样快。想想这些,林家男人也觉得欣慰,毕竟是健康,才吃嘛嘛香。

    走到半路,远处有几个孩子朝这边走来,走近一看,是老大带着老四出来找他回去吃饭,老四最小也还是林家男人的心头肉,看着老四晃晃悠悠走到他身边,林家男人的心也没有了刚才的忧愁,似乎老四赶走了他心里忧愁,而感觉到有些欣快,也不好形容那种感觉。林家男人随手抱起了老四,脸上也有了笑容。老大看到爹抱起了老四,也转身跟在林家男人身后,走回家去,期间,除了老四摸了摸林家男人的胡子,林家男人则把胡子扎了老四,逗得老四笑声不断,老大和林家男人并没有很好得交流关于老二的情况。

    回到家里,林家女人已经把菜摆上桌了,林家很久没用香樟木做的八仙桌吃饭了,而是改在更简陋的杉树桌子上吃饭。桌子摆的三样菜,都是自己种的。一大盘南瓜,也不是老南瓜,而是那种半老不嫩的南瓜,炒吧,又不太容易熟;煮吧,又容易烂。用陶钵盛的,青色的南瓜,也没有太多的油水,看着都不想吃的那种。但对于老大老二之流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辣椒倒是有的,那时的林家对于味精的消费,还是感觉那是奢侈的,除了辣,还是那种原汁原味的风格。到现在人来说,算比较潮流吧,可以减肥啊,但当时来说那是一种无奈。另一盘是茄子,茄子倒比南瓜要好看些,是南方那种长条的,不是北方人的球形的。放了辣椒,看起来比南瓜更让人有食欲。但老二就不能吃茄子了,农村人喜欢忌口,秋茄毒,怕老二的脚发炎,老二也不是很喜欢吃茄子,让不让他,对于他倒感觉无所谓。不吃也不亏什么。倒是第三个菜,却是老二的最爱——空心菜叶。今天老大没有去砍柴,而是寻找老二,还把老二背回来,林家女人心里有些欣慰了,感觉到老大心疼弟弟,这是林家女人最喜欢看到的结果。所以林家女人特地放了些猪油,虽然很少,但很香。端上来的空心菜叶,翠绿翠绿的,香气扑鼻,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看到林家男人抱着老四回来了,老二老三忍不住盛好饭,做桌子上等,但没有夹菜吃,等林家男人去洗手,才开始吃饭。林家有个规矩:劳动力没有盛饭,女人孩子不会开始先吃,一定要等到林家男人,洗手,盛饭,开始扒拉饭了才开始吃饭。劳动力是养活全家的功臣,没有劳动力的辛苦的劳动,也就没有了孩子的吃,更不能有孩子穿的。林家男人端起碗,夹了一下空心菜叶,老二老三就开始夹空心菜叶,那速度和气势不输现在的网红吃饭的短视频。老四的菜有母亲夹,也嚷嚷要空心菜叶,但女人夹了一大夹,放到自己碗里,她知道,如果第一次夹得少了,恐怕就夹不到二次了。老二老三几乎是抢,但也不能太过分,毕竟林家男人在盯着呢。抢过分了,林家男人肯定管,先是用眼盯谁一下,如果盯都没用,直接拿筷子打手,老二老三皮,打得也多了,老二老三还是不怕,被打一次,不至于打断了,能多夹一次菜,尤其是很好吃的菜,打几下也值得。也就有了形容孩子的记性,拿筷子底部夹肉吃,不记得,倒是用筷子尖部打他就记得了。二人都是差不多,也不管怎么打,能多夹菜吃,就不吃亏。等到老大去夹了一次,老二老三就开始分菜汤了,惹得林家男人又气又好笑。

第一章第二十九节

    林家男人看着老二老三抢着倒空心菜叶的菜汤,心里也不是滋味,如果是肉汤,恐怕碗都抢打掉了。但现实也限制了林家男人的想象,如果是肉汤,那只是如果,现实中肉太稀罕了,不要说孩子,就是自己也隔了不短时间才闻过肉香味了,在他记忆里,还是在清明节家里买过肉,那是要祭祖,必须要的,就像过年一样,必须得有肉。假如说可以用鸡蛋去祭祖,估计也有不少人也不买肉了,买肉的钱倒不是很多,关键是没有肉买,附近几个村庄才杀一头猪,真可谓是人多肉少。所以那时候的肉确实有那种肉香味,也是现在的猪肉不能有的香味。且不说喂猪的猪食改变了,过去是野菜,现在的猪食都是猪饲料,所产生的结果就是现在的猪肉没有以前的猪肉香。但也不会给孩子倒肉汤,且说附近的村庄过年吧,男主人很心疼几个孩子,吃年饭了,男主人就对孩子说:来,孩子,我给你倒些肉汤。孩子自然开心,他把饭中间掏了洞,然后对男主人说:我早就挖好洞等你了。不管是巧合还是心里暗示作用,过了年,第二年的初夏,男主人真的就走了。出于对生死、对生命的敬畏,每家的男主人或者是大人都不太对孩子说,给你倒些肉汤,也怕一语成谶。孩子吧,有时候真的很嘴灵。

    老二老三分完了空心菜叶的菜汤,有些意犹未尽,是不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看到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才下桌,老大也放下碗,桌上只剩下些菜汤,就林家女人自己一个人坐桌上吃了,饭也不够了,林家女人把饭甑再仔细地刮了,也只有一小口,和着菜汤,也不管咸淡和辣椒了,全都倒进了嘴里,刚才林家女人在喂老四也没空吃,幸好老四乖,不挑食,吃饱了就自己玩去了,林家女人才自己吃饭,自然饭都冷了,菜也没了,菜也冷了,将就着,也只能是六分饱。便收拾碗筷,进到厨房,开始了晚饭后的清理工作。老四也一个人自娱自乐,老大想着怎么教育老二,老二想着怎么给自己开脱,老三想着大哥明天会不会带他出去玩,林家男人则想着如何挽回面子,找谁做中介调解。

    等林家女人洗好了碗筷,林家男人唤过老二走到自己跟前,该怎么惩罚。老二很乖巧,也许是习惯了。老二二话不说跪到香火桌底下的蒲团上,也许跪得太多次了,也许感觉只有跪了,才有下面的宽恕。就像在里面待得很久的人,即使出来了,也会不自觉喊“报告”才去方便似的。他也懂得林家男人今天没喝酒,肯定免不了一顿打,只有跪了也许才能少打几下,或者是不打。老二是惯犯,也很懂得林家男人的心理。要是林家男人喝酒了,那就得赶快溜,越快越好。林家男人是气极了,会喝闷酒,喝多了自然就睡着了,喝个七八分醉,那才是最吓人的。发起酒疯,没人敢拉,林家女人也吃过他的亏,会往死里打。谁拉也得挨打,但也只有老大肯去拉,也只有老大才能拉开,因为林家男人相信老大,相信他会处理好自己发酒疯犯下的错。但今天晚上,显然没喝酒,老二知道最多就是骂几句,最重不过是抽他耳光。绝对不会拿东西砸他的,更不会往死里打。最好是哥哥会给他拉开,那样最轻松。但并不知道老大今天的想法和底线。老大则很希望老二接受教训,老二也该管管了,老大并不赞成林家男人不去惩罚老二,更多的希望林家男人不要狠命地打老二,他知道老二是不服输的,打了,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去害人,不去撒野,但过不了多久,就旧病复发。如果换了方法,可能会好些甚至改变老二的人生风向标。就拿今天来说吧,老二完全可以逃脱,虽然老二并不知道,哥哥给他说的家里遭灾了,遭的是什么灾,但看到老大的脸色确实吓人,也许是很少看到老大这样悲观,但老大的很差的脸色转瞬即逝,也能感觉到家里肯定有难处了,但他绝想不到,这难处是由他而起。如果知道了这些都由他而起的,他肯定也不敢回家,就算哥哥找到自己,也可以找个机会逃脱,甚至不回家,让家里人去找。或者去找陶磊,打不过陶磊,也可以打陶宽,甚至再去害陶宽家。看到哥哥的好脸色,就感觉事情还没到他不能承受的压力。他也顺着哥哥,让他背着,他也特别喜欢这样的幸福感觉,让人刻进骨子里。林家男人抽出早准备好的竹丫,摘去竹叶,让老二跪好,叫老大扒拉开老二背上衣服,狠命抽打老二的背部,转瞬老二背上都起了条条细细的血痕。老二也挺能扛,也没哼一声,老大则在边上,没有算也没有拉开林家男人,任由林家男人打。林家女人心急了,她舍不得老二挨打,总感觉老二天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但打了几下,林家的大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陶磊,陶磊走过去拉开了林家男人夺下了林家男人手中的竹丫,语气诚恳,态度端正,很认真告诉林家男人,虽锅是我砸的,但也是你家老二害我挨打。现在你也打了老二,而且还打得不轻。我心里过意不去,锅由我赔,我也向林家认罪,以后看我的表现。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了零零碎碎的钱,很诚恳地见到林家男人手中,然后鞠了一躬,出去了。林家男人把钱丢到桌子上,气哼哼地去了房间。老大扶起了老二,找出家里先前存好的多年的陈猪油,很小心涂抹在老二的背上,把老二扳过身来,擦去了老二眼泪,很坚毅地看着老二,点头示意了一下,带老二回到自己和老二睡的床上,自己则走出去,看到远去的背影,猜出有三个人。

第一章第三十节

    就在林家买锅的那个下午,陶宽妈也到了代销店。走进店里一看,见平时柜台上总是笑眯眯的小卢,今天却没站在柜台里和她打招呼,心里嘀咕一下,没看到人也不好久留,就想出去。因为有脚步声,小卢抬起了头,见是陶宽妈,也应声问,陶宽妈你买啥。陶宽妈这才看清楚,小卢窝在墙角在数锅。陶宽妈也走近一看,锅咋样了。小卢回应陶宽妈:这不,中午吧都快下班了,我那侄子家到中午了才来买锅。我还以为两口打架了,一时火起,把锅砸了。所以回家晚了,等我吃了饭,不也比你早到一会。见陶宽妈凑过来,也开玩笑说:你家也打架了,也把锅砸了,也来买锅吗。陶宽妈抿嘴笑笑,我家的可不喜欢砸锅,他要砸锅,我宁愿让他爹打几下。小卢也站起身,伸出脏手,做了个准备涂陶宽妈花脸的动作,陶宽妈急忙后退,还差点摔了。陶宽妈虽说是有二娃的女人,有着陶宽爹的心疼,也没出去干体力活,太阳晒得少,人本来就比较白,加上家里家外的事还有陶宽的爷爷帮着,别人家的女人愁着生活怎么过,陶宽家却没有这些烦恼,陶宽妈也就心情舒畅,就更显得年轻。有了陶宽爹的奋力挣钱,吃的自然也就不差。吃的好了,气色不错,脸上白里透红,有了娃的女人,该大的地方,也大得恰到好处。女人到了三十吧,有了更多的妩媚,又有了好皮肤,就更有了女人味。打闹间,小卢也羡慕陶宽妈的皮肤好。也更好推销那些别人的女人不太买的百雀羚之类的搽脸的东西。女人爱美,也是给男人长脸。每当陶宽妈对陶宽爹说起搽脸的什么什么好,陶宽爹也鼓励陶宽妈去买,二人感情好,陶宽妈也是搽给陶宽爹看,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小卢的生意更好做。代销店有了什么搽脸的新品种,都是鼓励陶宽妈买,也过不了几天,也就有其他的小媳妇,大姑娘来问:小卢,陶宽妈这几天又搽什么了,感觉这几天,脸都更嫩了。小卢也就趁机推销那些新到搽脸的品种,说它有那些好处,又怎么去用,要注意那些,说得那些小媳妇,大姑娘心痒痒的。那些好的搽脸的也就好推销出去了,小媳妇、大姑娘挣了面子,小卢也挣了钱,大家都高兴,陶宽妈也成了继小卢后的另一道时尚风向标,也成了中年女人的羡慕嫉妒恨的另一个目标。别人家夫妻吵架,也更有了说头,你看看人家陶宽妈,长得多滋润,哪像你,癫婆一个;听这话,挨骂的女人不服气了,你有陶宽爹那样的手艺吗,你有陶宽爹那样会挣钱吗?你有本事去赚钱啊,不要我去晒太阳啊,你舍得给我买漂亮衣服吗,你舍得像陶宽爹那样心疼我吗,舍得花钱买搽脸的吗,你什么也舍不得,还有脸说我。男人也被女人打骂一通,也就灰溜溜出去做事了,留下女人在那里生闷气。漂亮的女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就像陶宽妈和小卢一样,既是好朋友好的合作伙伴,又是一对冤家,更是一对从心里根本就瞧不起对方的敌人。小卢在床头上狠心攻击陶宽妈:那么大的年龄了,把村里的老少爷们眼睛都勾去了,不就仗着老公手艺好,赚了几个零花钱吗,有什么了不起,没见过世面的井里的青蛙。就算老公心疼她,陶宽爹也是血汗钱,也不应该这样去花。小林也会劝小卢,没你这么说话的,帮你挣钱了,你还这样说人家,每当这时,小卢就不依不饶了,你也被那个大胸无脑的女人勾去了魂,帮他说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张牙舞爪朝小林扑来,小林也顺势抱住了小卢,按住她,嘴也立刻贴上去,堵住小卢的嘴。陶宽妈也不是什么好吃的粿,也会在陶宽爹面前撕吧小卢说什么,小卢不就是城里人嘛,怎么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不是仗着小林的叔叔的面子,她能有这么好的事做,整天在阴底下,不淋雨,不晒太阳,拿的工分比壮劳动力还高。陶宽爹就相对理性些,说声:睡吧,明天还做事呢。陶宽妈有再多的话也不再啰嗦了,老公赚的辛苦钱,不能这样使着性子磨老公,一个侧身,也就呼呼了。但到第二天,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依旧亲热得像姐妹。要是过了三五天不见了,也还挺想对方的,二人自己心里想,自己咋就那么没出息,不就一个村里吗,非亲非故的,干嘛这样想她。但真正知道她们的想法的,也只有小林和陶宽爹了。但这二男人都不是事多的,也许也就是这个原因,她们才肆无忌惮地贬低对方,却又不失情面。这就是女人。也是女人间友谊。更是女人的心里话。

    小卢也走回到柜台里,身份也立马有了变化,也就没有了刚才的气氛,而是代销店的营业员和顾客的关系,但也不是那种普通的营业员和顾客的关系,比较而言,更多的是想从对方获取点什么的关系。陶宽妈虽嘴里不放过小卢,但心里却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在打扮的层面上,小卢还是她的高参。小卢出生于城里,本来就是那种大家闺秀的女孩,只不过历史的原因,下放到了这个小山村,家里的文化修养和自身的良好的教养,也是让这样的小山村可谓是高山仰止,无人可及。这也让陶宽妈嘴里不说,但心里总有些自卑的情愫。在穿衣搭配方面,更喜欢听听小卢的指导,因为小卢眼睛的毒,她能一眼就看出陶宽妈的哪里的不足,需要那里去增强,陶宽妈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陶宽妈今天过来也没别的事,只是隔几天没看到小卢了有些念想,就随便出来看看小卢有什么好的搽脸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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