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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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有其因,必有其果。
夏阮总是不断梦见第一次见到夏雯时的情景。
自己的母亲带回来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小姑娘用自己瘦如柴骨的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角说:娘亲,我饿,小雯饿。
夏阮在听到女孩的嗓音后,不禁打了个冷颤。
梦中的夏阮急切地想抓住母亲的手,对她说:“娘亲,不能让夏雯这样喊你。她会害死你和你肚里尚未出世的孩子,她还会抢夺女儿正妻的位子,你不能让她喊你娘亲。”
可是夏阮用尽全力也抓不住自己母亲的手,只能无助地看着夏雯的笑,和她眼里的嘲讽。
她心里慌乱的很,朝着母亲跑去。可画面一转,她来到了一条河边。岸上的村民正围着一具女尸议论纷纷。
她听到他们在说:“可怜啊,这是生了个什么样的女儿才会这么倒霉?造孽啊,这个夏阮三个月前克死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又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你们知道么,这李长月的肚子里还有个三个月的孩子呢,这夏阮真个是灾星啊。”
“可不是,就算是穷酸秀才家,也不愿意娶这个灾星回去了吧?真是晦气啊,这秀才家也算是上辈子做孽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夏阮摇头想喊着解释不是她做的,可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始终发不出一声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被人群围住的母亲,她那浮肿的身体和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可怜的尚未出生的弟妹。
夏阮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冰凉刺骨。
她转头看去却是容貌精致的夏雯,夏雯笑着对她说:“堂姐,你看。你现在要带我进京城了,我们能遇见侯爷了,我会帮你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的。”
“不要,不要,放手……放手……”夏阮喊了起来,猛然瞪大了双眼。
她看的真切。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的,并不是夏雯而是她的夫君平阳侯唐景轩。
她浑身冷汗,紧紧反握住了唐景轩的手,压抑住了心中的惊恐:“侯爷,不能娶小雯,不能娶小雯回家。”
“夫人,你怎的这般说话?”唐景轩甩开了夏阮的手,有些不高兴:“如今雯儿有了我们唐家的血脉,我娶回家也是应该的。她不过只是一个妾室,你又何必担心?”
夏阮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里更是慌张的不行。她身子骨向来不好,前些日子又受了点风寒,故一直在屋子里养病。今日下午她刚喝过药的时候,夏雯就来过了。
当时的夏雯一脸喜气,羞涩地对她说:“堂姐,我如今就要嫁入侯府了。希望今后你我和以前一样,会一直都是好姐妹。只是堂姐,你终究没法为侯爷生下个一男半女,若是这样下去的话,来日你正房的位子未必能坐的稳。我的意思是,你干脆将这正房的位子让给予我,姐妹情谊摆在这里,总比被别人得去好的多。”
听到夏雯的话,夏阮的脑海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嫁入侯府?哪个侯府?哪个?”夏雯低头,然后笑了笑:“当然是嫁给姐夫了。”
夏阮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咳嗽了起来。她从未想过夏雯竟会如此对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自己的思绪。
夏雯递给了夏阮一杯茶水,被夏阮奋力推开。夏雯笑了笑干脆站了起身,将茶盏随手丢在地上。茶盏落在大理石做的地面上,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声音。
夏雯提高了嗓音,对着夏阮很是不高兴地说:“夏阮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凭你这副病怏怏的身体还能为轩郎生个孩子吗?哼,你就算是能生,轩郎也是不会要的,因为你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生育?”
听到这里,夏阮瞪大了眼睛看着夏雯,胸口闷的厉害。
夏雯靠近夏阮,缓缓说道:“当年老夫人嫌弃你是个乡下丫头,还是克死父母的不详之人。所以在给你吃的糕点里加了一点红花,经年累月你一直吃这些糕点,能生出孩子才怪了。下贱胚子能生出的还是下贱胚子,这么多年你都没明白过来。”
“不可能,不是的,我的父母,他们是。。。。。。。。。”夏阮抓住一边的床帘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坐稳。
夏雯笑了笑,然后站开了一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无非是想说二伯父和二伯母的死与你无关,是吗?可是大家都认为是你害死二伯母的,可不是我。就算是我真害死二伯母的,除了你和我,也没人会知道。”
最后夏雯走时,不忘留下一句:“轩郎说过,这辈子能遇见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君心如磐石,永无转移之时。”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夏阮彻底气晕阙在了床上。因为她记得这句话,正是当年唐景轩上门提亲的时候对她说过的话。
此时的唐景轩并没有注意夏阮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坐回了夏阮的床边:“我们这里好歹是侯府,要办亲事的话,多少也要体面一些。只是你知道,这长安侯萧韶成是皇上的心腹,新帝才登基不久,自然不会让我早日回到朝堂之上。我准备办的隆重一点,利用这次机会让他们看看其实我平阳侯也是不差钱的。”
“你想做什么?六皇子已经役了,你还想做什么?你明知道我这些年为了你,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你现在想让我拿什么钱出来,当年你为六皇子。。。。。。。。”夏阮还未说完,就被唐景轩打断。
只见唐景轩的脸上的笑容已不在,怒气冲天地开口:“不要再跟我提六皇子,他已经死了。我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你提他是想让全家都给你陪葬吗?夫人,你也要替为夫想想,如今我们活着跟苟延残喘有什么区别?我不过就是想办一场隆重的亲事。”
夏阮低了头,口里一阵腥味。她知道为什么当今的圣上,也就是曾经的四皇子登基后没有责罚,一直效忠六皇子的唐家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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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02: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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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年进京时曾救过一个书生,而那个书生也就是现在的长安侯萧韶成。
在唐景轩被抓走后,夏阮直奔长安候府,在邸门外跪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为的就是求长安侯能够出面向皇上说情。
她也深知希望渺茫,京城人皆知长安侯虽是个读书人,但却最是心狠手辣。当年帮着四皇子逼宫后又篡权,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做的滴水不漏。
可是她再没有别的办法了,顾不得去多想自己到底愚蠢还是痴傻,只能拿当年救了萧韶成的事情来求萧韶成。
她在长安候府邸外的时候心里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要让自己的丈夫能活下来,她受尽了周围的人歧视的眼光,在她快要晕阙的时候,萧韶成派人送了她一幅池鹭图,让她自回家去。
也就是因为这样折腾,她本来就不好的身体,如今更是扛不住一点风寒的来袭。
而她看懂萧韶成的意思,便没有再去打扰。
萧韶成虽然是一个个性难以捉摸的人,但是只要是他点了头的事情,就不会出现意外。
果然,六皇子和大皇子的人马一个个接连被抄家,而唐家却依旧安稳如初。
可惜唐景轩一点都不知道避讳,还如此的张扬的想办亲事,只为了迎娶一房小妾。
这差点让她再次气晕过去。
她这些年为唐景轩纳了多少房小妾,连她都数不清了。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的女子,也有七八个。
怎知唐景轩依旧不能满足,如今居然还和自己的堂妹勾搭上。
现在的唐景轩,还指望她能拿的出来钱帮他?她哪里还能再变出一分钱来,自从她嫁入唐家,因为老夫人觉得女人成亲后不应在外面抛头露面,她便变卖了自己的产业,那些钱财在唐景轩支持六皇子的时候,她就几乎将自己仅有的身家彻底掏空了。
“夫人你要帮帮我啊,我听雯儿说,你手里还有一张地契和一些首饰。你把地契和首饰给我,我去换点银子回来用。不能让雯儿寒酸的进府,毕竟。。。。。。。。。”说到这里的时候,唐景轩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毕竟雯儿肚中的孩子,清关寺的道长都说是个男孩呢,将来可就是我们平阳侯的世子了。”
“侯爷?”夏阮将自己的声音拨高了一些:“那地契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墓地,那首饰是我进门后所剩不多的嫁妆。我进侯府给了老夫人十万两白银,可是老夫人如何对我的?让我吃了带红花的糕点那么多年,所以我这辈子也不能为侯爷生孩子了。如今侯爷想让我拿这残存下来的东西,让你娶小雯进府?”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景轩一惊,继而发现自己问错了话,赶紧闭了嘴。
此刻的夏阮脸上血色全无,等了一会才缓缓地开口:“侯爷,这来日。。。。。。。。”
“够了,这些东西我是一定要拿走的!当年你二十又八徐娘半老的年纪让我娶回来,我已经够遭罪了。现在我不过就是想娶个小妾而已,你再不应允,我就干脆休了你,看来日谁还敢要你!”唐景轩站了起来,然后朝着一边的檀木衣柜走去。
“那是我娘亲和父亲的墓地啊,是你岳父岳母的安居之地啊夫君……”夏阮说到此处,整个人激动的厉害。
唐景轩只冷冷的丢了一句:“我只是拿去抵押换点银子,又不是不赎回来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都已经是死透的人了,住那么大的地不也是浪费吗?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妻子,你还想不想我有子嗣了?真是烦死了,你藏到哪里去了?”
夏阮看着唐景轩的动作,想起身去阻止。但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自己的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腥味溢满了整个屋子。
唐景轩看到夏阮吐血,鲜血染红了她单薄的白色里衣,他虽然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也这不妨碍他继续找东西,只是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不太好闻。
等了一会,他终于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看了一眼正是地契和金银首饰,高兴地笑了笑,拿了东西便拔腿就跑,独留下夏阮一个人。
夏阮目光呆滞的望着唐景轩跑出去的方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想当初,唐景轩娶她之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唐景轩一力支持着六皇子,急需一大笔银子。求银不得的唐景轩,听说了她后便找上了门。她当时是多么的天真,以为唐景轩是真的喜欢她。所以在唐景轩为难地道出由于她的名声不好加上年岁也大了一些,他的母亲极力反对之时。她将自己大半的财产拿了出来,凑足了十万两白银送进了平阳侯府。
最后老夫人终于点头让她住进了这座宅子里,还给了她正房的身份。
她没想到的是,就算进了侯府,老夫人依然如此地厌恶她。
她刚候府那会,经常被妾室欺负。若不是为了维护夏雯,也不会将自己剩余的钱,彻底拿了出来给了那老妇人。如今老夫人倒是喜欢夏雯了,可她自己呢,居然连自己父母的墓地都保不住。她笑,笑自己痴傻,还痴傻了这么多年。
其实夏阮心中清楚,若不是唐景轩首肯,老夫人又怎会在她吃的东西中放红花,还一放这么多年。她是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唐景轩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耗尽了一生只对两个人好,却落得最终被二人一同背叛的下场。
她觉得自己的头昏沉的厉害,在闭眼的一刹那,她不经意间望向了挂在不远处的的池鹭图。之后讽刺一笑,彻底地合上了眼。
她是真的累了……
大秦六十七年,平阳侯夫人夏氏役。
大秦六十八年,平阳侯早年追随六皇子之事遭揭发,被夺侯爷封号,降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大秦六十九年,唐氏一族死于京城之外,死相极为惨烈。
【池鹭,又名夏侯鸟和留候鸟,寓意:为夏氏留侯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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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03: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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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这是夏阮唯一的感觉。慢慢睁开眼,昏暗中的她,举目所见只有一扇半掩着的木门。
隐约可见两个影子在她面前晃动,自己终于还是死了么。
再活在这世上也无意义了,如此倒是正好。
影子似乎越来越近了,她先听到的是一个妇人的声音:“我说弟妹,这萧九如今虽然是个秀才,可来日若是中了乡试,或许就是举人老爷了。阿阮若是嫁过去,早晚的是举人太太。就怕阿阮不乐意。”
夏阮仔细辨认了一番,这不是大伯母的声音吗?莫非是死后重现曾经的回忆。
此时另一个让夏阮觉得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萧家家世太大,这萧九又是庶出。大嫂这明明就是找我家丫头去充个数,之后萧夫人才好找借口分家。萧家二爷娶的那位,向来就是个泼辣的,这不是让我们家丫头去遭罪么?”
夏阮打量了一下周围,映入眼帘的是松木制成的木柜和桌椅,却不再是往日里在侯府里瞧见的檀木家具。她刚欲开口之时,就见一个穿着蓝色碎花大袄的妇人神情苍白的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我的阮丫头,你总算是醒来了。你大伯母也来瞧你了。”
夏阮拼命忍住泪,想仔细看清楚眼前的妇人。这妇人居然和她那已经去世的娘亲一模一样,她多希望这不仅仅是一段回忆。她再也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抱住了眼前的妇人。
“娘亲。。。。。。。。。”
若是她的娘亲一直都在她身边的话,定会教导她如何为人妻,会阻止她嫁给唐景轩。绝对不会如同那夏雯一般背叛她。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亲,我等会去找周大夫来给你瞧瞧。”妇人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担忧,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放在夏阮的额头上。缓了一会,才将自己袖口当做帕子,给夏阮擦拭掉眼泪,她能清楚的闻到母亲衣服上那浅浅的皂荚香味。
被妇人称做大伯母的人,正是赵氏。她今日特意选了一件竹青色的新棉袄,伸出手时还不忘特意露出手腕上的虾须镯。明晃晃的镯子的刺痛了夏阮的眼:“这阮丫头如今都醒过来了,哪里还需要请什么大夫,这不是浪费银子么?我说二弟媳,你和孩子好好说说。都要嫁人的姑娘了,还这般哭哭啼啼的,多晦气啊。”
夏阮愣住了,嫁人?
她不是早已经嫁入平阳侯府,怎的还要嫁人。
下意识抓住母亲的手掌时,夏阮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比以前小了许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也不似自己平日里穿的云锦,而是棉布。回忆为什么会如此的真实,她在触碰到母亲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
赵氏见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便缓缓走到夏阮的身前含笑说道:“阮丫头,今日大伯母路过市集的时候,瞧见了这石榴石镀金步摇。和你实在般配,便买了下来送你。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至于让你一点金银首饰都戴不起。”
说完赵氏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簪子,递给了夏阮。赵氏的动作却只进行到一半,因为夏阮根本都不打算接过。
她们虽然是农家,但夏阮的祖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因为善于经营这些年也存下来不少钱。大伯母手上戴着的虾须镯,是不仅贵重还极其讲究的东西。因为虾须镯上有如虾须般的金丝缠绕,其上还镶嵌贵重的珠子。这在一般的富贵人家都是拿不出来的。
这看似讲究的大伯母,竟拿着自己已用过且褪色簪子给她,居然还有脸说是嫁妆?
夏家何时穷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好笑。
“这丫头莫非是病糊涂了?”赵氏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拉夏阮。
夏阮一把推开赵氏。她这辈子最不待见的便是自己的这位大伯母,当初若不是她咄咄逼人,谎称父亲娶了一个不贤惠的妻子,不能为夏家生个儿子。她的父亲也不会想不开出去喝花酒,最后惨死在一个花姐的床上。
若不是她的大伯母逼她出嫁给一个穷酸的秀才,她的母亲也不会想不开去跳河自尽。
在她母亲刚去世时候,这位大伯母就将她带回去抚养,在外人看来这大伯母做的算是仁至义尽。但她知道,大伯母不过就是看上了他们家里的那点钱财,才会处心积虑的将她收为己用。
在大伯母家里的那些日子,她从未吃过一个干净的白面馒头。直到最后夏雯饿的在她身边哭泣不止,她才狠了狠心偷了十两银子带着和夏雯偷逃进京。
没错,她永世不忘的还有那夏雯。
夏阮突然睁大了眼:“娘亲?雯丫头呢?”
此时夏阮的母亲李氏,有些诧异的看着夏阮:“在屋子里睡觉呢,不碍事的。这孩子也是胡闹,这都入秋了还要和你一起瞎玩闹,这才让你受了风寒。”
“娘亲,你让夏雯走。你让这个丫头离开咱们家,不能让她在咱们家里。”夏阮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她最想对娘亲说的话。
“这孩子是怎么了?你不是挺喜欢雯丫头的吗?这是病糊涂了?”李氏一脸担忧的握住了女儿的手:“你先好好的休息,等下娘亲再来看你。”
说完李氏便起身看了一眼赵氏:“大嫂,我先送送你吧。这孩子看来是病糊涂了,我还得去找找周大夫。”
“找什么大夫,你去找道观里的道长来给她瞧瞧,莫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哎,没想到夏阮变成了这样,你这让我如何和萧家交代。。。。。。”赵氏叹了一口气,然后跟着李氏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而夏阮此刻却一点也不平静。
她想起曾经在京城的酒楼里,遇见过的一位前来化缘的出家人。那出家人因为她的好心,对她多说了一句:“佛曰:有其因,必有其果。来日无论施主遇见什么,都要看开一些。一切皆是定数。”
4. 004: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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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身最憎被人胁迫,你是第一个。罢了,带着这副池鹭图回去,不必再来这里,你来日定会后悔,今日为平阳侯所做之事。”
“夫人,我就知道你向来和我贴心。若不是有你,我还会在大牢里,哪里总是一股霉味,让我夜不能寐。以后,我一定会待你好。”
“当年你二十又八徐娘半老的年纪让我娶回来,我已经够遭罪了。现在我不过就是想娶个小妾而已,你再不应允,我就干脆休了你,看来日谁还敢要你。”
“不,不,你说要待我好的,不能休我,你说。。。。。。”夏阮觉得心里好痛,恨不得晕阙过去。她想去抓住面前的唐景轩,可是却发现她动弹不得身子,只能隐约看见唐景轩脸上嗤笑。他……他怎地能这般对她?
痛。
睁开眼,周围传来的不过是秋蝉的低鸣声。她的眼神渐渐清明,浑身都是冷汗。
如今的她又在哪里?似梦似幻。
夏阮彻夜未眠。
她整夜都在想唐景轩和萧韶成。
唐景轩是他夫君,梦到唐景轩是因为她的心里不甘,梦到萧韶成又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若是回忆,她也应该早该醒了,如今无论她闭眼多少次,醒来依旧是看到屋子里那些松木家具。
“老天,若是这真是一场幻境,就不要让我再回去了。”夏阮握紧了拳头,生怕那场痛入骨髓的噩梦再来一次。
绵绵的秋雨,已经下了有一阵子。
这三日里李氏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到处求神拜佛,闹的家里是人仰马翻,若不是她快要及笄了,估计连这道观里的道士也会请到屋子里来。
她已当如今是重活一世了,那些痴念欲,已经在她死掉的那个夜晚,烟消云散。
“丫头?怎么就起身了,这天气凉,你好歹也披件衣裳。”
夏阮闻言转头看着被推开的门,母亲李氏正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脸上挂满担忧的神情。
看到母亲之后,夏阮立刻起身准备下榻去拿过母亲手里的汤药。这上天对她不薄,让她重活一世,她一定要珍惜自己以前丢失的亲情。况且她也不是病的太重,只是小小的风寒。哪里需要费母亲这许多心思。
李氏倒是有些急了,她赶紧将药碗搁置在松木桌子上,急忙的走到了夏阮的身前,将她扶回榻上,然后给她拢了拢被子:“大夫说了,这些日子你的身子有点虚,不要轻易下榻行走。”
说完又将放在一边牙白色的棉布外衣给夏阮披上,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堂姐,这是大伯母送来的桃花酥,我拿来你尝尝。”
软糯的嗓音传来,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配着一身胭脂色的棉衣,显得更是清秀可人。
夏阮微微地眯着眼睛打量起小姑娘,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前世了,很多事情必须要慢慢来,不能过于唐突。她一直在心里念叨:忍,耐,避,日久母亲便能看懂夏雯的心思了。
过了一会才缓缓的说:“搁桌上吧。”
夏雯点了点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乖巧地走到了李氏身边:“娘亲,你也尝尝,可好吃了呢。”
娘亲?
夏雯居然有脸喊的出来。
夏雯是个颇有心计的人,在知道大伯母靠不住之后。她便装病抱着李氏喊:“娘亲不要丢下雯儿,雯儿害怕。”无非就是清楚娘亲是心软之人,不会推开她。果然后来夏雯提议喊母亲为娘亲而不是二伯母的时候。母亲一瞧见夏阮年纪又小,如今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让她于心不忍便应了下来。事后,母亲的意思无非就是,当收养了夏雯。
“这孩子,就是孝顺。”李氏在听到夏雯喊自己娘亲后,却未曾发现夏阮苍白的容颜,只是有些叹息地对着夏阮说道:“你三叔去的早,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了。我想你也没有一个伴,让她陪着你也是好的。”
夏阮没有回答,只是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心里便早已活动起来了。
夏家祖上并未有多富裕。
到了夏阮的祖父夏燕堂这辈后才开始有了一点家业,因为夏燕堂娶了纪家大小姐纪氏。
纪家的祖上却曾是八品盐大使,说起来也一度算是名门望族。
纪氏性情贤惠,深明礼仪。入门之后,纪氏和夏阮的祖父夏燕堂琴瑟和鸣,后因夏燕堂动了做生意的心思,便将自己的嫁妆尽数作为本钱与夏燕堂一同夫唱妇随。久而久之便置下三间铺子并五十亩地。
只是这纪氏生下三子夏富民之后,在月子里便落下一些病痛,去世那年这三子尚不足三岁。
夏阮的祖父夏燕堂思念纪氏,在大儿子夏富贵成亲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便早早的分了家给三个儿子,而夏阮的父亲正是这夏燕堂的二儿子夏富成。
夏阮的三叔和三婶是死在流寇的手里的,当时唯一活着的便是丢在家里的夏雯,这三叔家里的钱财,其实也被大伯父收到囊中,却将夏雯丢到了他们家里。
“来喝了这药,不苦的。”见夏阮不说话,李氏将放在桌上的汤碗端起,送到了夏阮的手里。
瞧见夏雯的温顺的模样,夏阮对着母亲笑了笑:“娘亲,这来日还是让雯丫头喊你二伯母吧,这家里的人知道这丫头依赖你喊你娘亲虽是无碍,可是外人都知道是大伯母收养了雯丫头,如今却喊你娘亲,这不是让大伯母颜面扫地吗?况且父亲……”
夏阮想了想,父亲应该在花街上,当年她的父亲是入了冬才死在了花姐的**上。她还记得当时的母亲的样子,就如同心被掏空了一样。
她现在说这些,无非就是在提醒母亲要顾忌自己的名声的,人言可畏。
她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的父亲去了,她的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世就和母亲一起葬身河里的时候,心里就觉得渗的慌。当时只要一掐算时间,都知道她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父亲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却传出来了她母亲其实是偷人……
夏阮当时想要解释,却是百口莫辩,谁也不会听一个被说成灾星的人解释。
她后来才明白,这些其实是都是那个人一手算计好的,从她母亲的死到她的名声,到收养她,一步步都是埋好坑让他们往下面跳,当时她年少不懂这些,现在她不愿意母亲再被那群豺狼虎豹一样的亲戚,吃的骨头都不剩。
李氏犹豫了一下:“可是雯丫头……”
母亲心软,这是夏阮早就猜测到的,她对着在一边的夏雯说:“雯丫头,你是个懂礼的人,堂姐说这些,你定然是不会介意的吧?”
夏雯此时本来红润的脸上,有了一丝惶恐的神情,这个神情出现在了一个小姑娘的脸上,当真是有点怪异。
缓了一会,夏雯才回答:“堂姐说的是,都是我唐突了,二伯母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堂姐是为了我好。”
这个时候夏雯的一句话,说的无比委屈。
可是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夏阮明白这个夏雯是断然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太久了,她当初就是被这个样子的面孔欺骗了,现在的夏雯还想用以前的招式来继续欺骗她,那么她若是再上当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果然夏雯这一个举动,让李氏有点尴尬,她想说话却被夏阮打断:“娘亲,你让雯丫头出去玩吧,我毕竟在病中,若是过了病气给她,倒是我这个做堂姐的不是了。这大伯母既然送了一些桃花酥来,我瞧着大伯母必定是喜欢雯丫头的,晚点送雯丫头到大伯母家里去住几日,母亲你到时候也别不舍,等我身子好起来再接回来便是。”
她是绝对不会将夏雯再接回来的。
夏雯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有着慌张的看着夏阮:“堂姐。”
“堂姐也是关心你的身子,你如今这个样子若是和堂姐一起都病了,那娘亲不是要累坏了?”夏阮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打了一个哈欠,装作困乏的样子。
李氏也不再多语,只是看了一眼夏雯,半响后道:“雯丫头,你堂姐说的对,大嫂这些日子一直说你好,我瞧着她是很喜欢你,你就去大伯家里住几日,等你堂姐身子好了,二伯母再接你回来,可好?”
夏雯一听李氏都如此说,心里虽有不甘,但只能低头回答一句:“嗯。”
5. 005: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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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阮心情有点复杂。
她的大伯母,居然邀请她过去用晚膳。
这无事嫌殷勤,非奸即盗。
夏阮瞧见娘亲高兴,便也不好再过于拿翘,她穿着一身海棠红绣梅花通袖褂,乌黑的发丝盘了一个双丫髻,只是在髻傍边簪上了象牙白点翠珠花,整个人显得典雅又乖巧。
李氏很是高兴的瞧着她:“我的阮丫头长大了,真漂亮。”
夏阮无奈的笑了笑,只是心里略微苦涩。
她的娘亲有着精致的眉目,这些年来就算一直在田庄操劳,依旧是不减当年的风韵。母娘亲嫁到夏家之前,在闺阁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可是自从当年执意下嫁到夏家来,和娘家关系疏离了不少,不仅要伺候丈夫,还要照顾女儿,更是还要谦让大伯母他们,连农忙时期都要亲自到田里去做事。
可是就算是娘亲如此的贤惠,依旧是抵不过夏家想要的一个儿子。
其实这就是女人的宿命,若是当年在平阳侯府,她能为唐景轩生下一个世子,或许也不会落得最后凄惨的结果,只是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无奈,因为老夫人不愿给她这个机会。
“我瞧着你身体也渐好,你大伯母同我说,她如今有了身孕带着夏雯不太方便,若是可以的话,让我们将夏雯接回来住些日子,你瞧着如何?”李氏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似乎还带着一点商议的意思。
不方便?难道大伯母家里的四个婆子还没时间照顾一个夏雯么?
真是好笑。
她懂娘亲的意思,娘亲一直和三婶关系好,这三叔和三婶已经西去,娘亲自然是想照顾夏雯。这些日子必定又是大伯母说了一些话,加上夏雯又爱在母亲身边装可怜,这娘亲不想动心思都难。
夏雯年纪虽小,只是娘亲或许不知道,在夏雯虚伪的皮相下面,是如何的一颗肮脏的心。当日她不过只是让夏雯去大伯母家,但是夏雯看她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
外祖母去的早,导致娘亲向来比较胆小,在很多事情上其实都不似其他大家闺秀一样有主见。她想维持的不过是这些单薄的家族关系,才会让大伯母一直都欺压了这么多年。
夏阮握住嘴咳嗽了起来:“娘亲,还是让周大夫来瞧瞧吧,我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
李氏在听到她的话后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的,你去帮我请周大夫吧。”夏阮歉意地回答。
倒不是她金贵,因为她总不能说,怀疑娘亲有身孕了吧?她大伯母用身孕的事情想让夏雯离开,她就要用同样的借口反驳回去,毕竟这三叔的家产早就被大伯母拿了过去,她家没有白养夏雯的道理,而且还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俗话说多智而近妖,她闭嘴的时候,就用周大夫的口将这个事情说出来。
李氏点了点头:“那好,你在这里等着,娘亲去请周大夫。”
等李氏一出去之后,她的脸上的笑容就彻底的淡了下来。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伯母如此的希望她的家里四分五裂,难道她们家里过的不好,大伯母的心里就会有更多的欣慰吗?
这些年来,她的父亲将家里的钱财折腾的也差不多了,若不是母亲一心维护那些庄子,估计也会被父亲变卖了拿去喝花酒。当年她们家里的剩余的八亩地和一个小店面,其实都是母亲打算给她做嫁妆的,前世的时候大伯母拿去了,还颇为有些嫌弃。
夏阮咬了咬牙,这一世绝对不能再让母亲过窝囊的日子。
这就好比在和那些人赌博,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拿什么牌,就算不能赢的彻底,起码也不会让自己走到最绝的路上。
这过了许久,这屋子里才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
周大夫出生寒微,性情又比较古板,在前世的时候夏阮没有多留意这个人的,总觉得他的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最不太喜欢接触的人,在她肚子饿的快要死掉的时候,还会给了她一个白面馒头。
如今瞧着周大夫瘦弱的摸样,还留着山羊胡子,她倍感亲切。
“周大夫,阮丫头这身子?”
李氏很是担心的看着周大夫,有些不安的问道。
“姑娘的身子无碍的,只是受了点风寒,我写个方子再加上几味药,夫人等下去药房抓药,养几日也就好了。”周大夫眉头一皱,然后就站了起来,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夏阮坐好了身子,急忙地对周大夫说:“周大夫你先别走,我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娘亲在照顾我,我怕过了病气给娘亲,你帮我给她瞧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脸色一脸不好。”
“你这孩子,我好的很。”李氏看了一眼夏阮,虽说语气是责备,觉得夏阮这个样子是在浪费钱。人说母子连心,她身子不舒服,夏阮自然能察觉的到,想到这里的时候娘亲的脸色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这孩子也是关心她。
周大夫虽然性情怪,但是作为医者本分,还是提醒李氏:“夫人,既然小姐有心,就让我帮你瞧瞧吧,小姐也是孝心一片……”
李氏瞧着夏阮的神情,眼里全是坚定的神色。这才作罢,然后坐了下来。
周大夫将为娘亲诊脉的时候,在一边的夏阮心里就似猫抓一般,急躁的厉害。她记得在前些日子父亲缺钱回来了一段日子,父亲和娘亲是同房了的,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捏出来了一把汗,若是娘亲有了身孕的话,一切都好说了。
周大夫先是瞧了一眼夏阮,然后又转向了在一边的李氏,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
夏阮倒是沉得住气,反而李氏笑了笑忍不住道:“我都说了我无碍的,这孩子就是爱乱想。”
娘亲担心这诊金的问题。
但是她却一直用眼神安抚母亲,她从上辈子的事情里想明白了,这钱财当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用的时候,不用太刻薄对待自己。像她辛苦了一辈子,最后赚了再多的钱财,也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夫人,这话不是这个样子说。今日还好小姐有心,真的是要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周大夫此时也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夫人的脉象上看来,是喜脉,已经有一个月多了。”
周大夫话一出,她的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还好,这一切都和以前是一样的。
一切也没有因为她的重生给改变本该发生的事情。
只是李氏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等了半响才喃喃自语:“我?有身孕了?”
夏阮嫣然一笑,缓缓地走到了松木桌边上,握住了娘亲的手高兴的说:“周大夫说的话,自然是可以相信的,娘亲,这一定是个弟弟。”
6. 006: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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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赵氏穿着一件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挂,半倚在一张软榻上,脚上盖着厚实的羊毛毯。
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子跪在榻下,在赵氏的腿上不轻不重的捶着:“夫人,这晚膳要准备肉吗?”
赵氏眉间皱起:“不是说准备羊肉么?这味怎么膻就怎么做。对了,那些内脏也做好了端上桌子来,噎不死他们。”
赵氏本就不待见夏阮,这次会邀请她来家里用膳也是无奈之举,赵氏明白夏雯说白了就是一个累赘,放在自己家里让她左右看不顺眼,觉得心里总是堵的慌。
这二弟媳是个好说话的,她若是用身孕做借口,让夏雯到二弟家里去,也是无碍的。
只是……
前些日子她刚收了萧家三百两银子,萧二爷一直催着要让她跟李氏说说,让夏阮赶紧的嫁过去,这萧家大爷性喜寻花问柳,萧家三爷又是庶出性子懦弱的,不喜相争。让夏阮嫁过去之后做了三太太,也算是一生尽毁。
她本就有心谋夺家财,若是二弟家里都毁了,那么二弟家里还剩下的几亩地和一间铺子,也是会到她的手里来的。
想到这里,赵氏的脸上又多了一抹淡淡的喜色。
“夫人,三小姐来了。”
屋子外面有小丫鬟通传道。
赵氏缓缓的坐起,整理了一下仪容:“怎地来的这般快?让她进来吧。”
※※※
今日是夏阮独自一人来了大伯父家里,她没有多留意这些下人的嗤笑。就算是留意到了,她也不会太动气。这些人向来就是拜高踩低,这些样子的表情,早在她还上世还在侯府里的时候,就见得多了,早已经麻木了。
她在耳房里略坐了一会,赵氏身边的贴身婆子王月华慢悠悠的迎了来,笑呵呵的说:“三小姐来了,怎地不先派人来说一声,这也让咱们有些准备,怕怠慢了三小姐。”
夏阮听出来了王月华嘴里讽刺的意思,她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直在赵氏身边,怎会不知道赵氏今日邀她来用膳。她只是淡淡的一笑,并不回答:“王妈妈,这听我娘亲说,大伯母有身孕了,这身体可还好?前些日子我也受了点风寒,不然早应该来看看大伯母了,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两位堂姐了。”
王月华见夏阮没有接话的意思,反而是提起家里的两位小姐。如今夫人有孕,说这些本是有点晦气的事情。
夫人的脾气不太好,这些年她从不敢由着性子说话。如今夏阮说这些,她也不敢越了自己的本分去议论,便没了兴致再和她多说,只是缓了一会才道:“两位小姐都好,这会夫人在屋子里休息,三小姐你随我去吧。”
夏阮起身,由着王月华引着,拐过一道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清寒的空气袭来,院子里几株含苞待放的秋菊传来淡淡的香味。她大伯父是个雅致的人,住的地方极为讲究,只是在乡试中屡屡不得志,到了如今也不过是个秀才。
夏阮走到门前,门帘子便适时的掀起了,一个小丫头对着她笑了笑,未曾对她行一个福礼:“三小姐今日来的巧,这夫人刚起身还在拾掇,奴婢兰花,来带三小姐进去。”
话里,没有半句客气。
她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进了屋子。
兰花没有主动帮夏阮除去斗篷,她便自己动手将斗篷除下,并没有多理会。这斗篷针线已经有些旧了,娘亲怕让她受了寒,便让她穿在身上。只是这斗篷也不知道是那年的旧物,兰花眼里有些讽刺,也是正常的。
“阮丫头来了?快进来坐着,陪大伯母聊聊。”赵氏懒懒地道。
夏阮转过一道屏风,就看到赵氏坐在软榻之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说起来也大伯母的不是,你这身子刚好,就让你过来一起用膳。”
“大伯母这般说可是埋汰侄女来迟了?夏阮可不依,不过是一点小风寒,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夏阮上前,稳稳的福身行礼。
赵氏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眼角透露出一丝精明,看起来有些刻薄。
“你这丫头,就知道嘴贫。”赵氏笑着说道,目光一闪打量起来了夏阮,这丫头生的标志,长挑身材,鸭蛋脸面,腮凝新荔,温柔可人。只是可惜生在了二弟家里,因为二弟家里这钱财,一直让她记挂着。
夏阮脸上隐约出现几分嘲弄,很快便又敛去,仍是那副软弱的摸样。
今日她没有让娘亲过来,为的就是拒绝大伯母的提议,这夏雯让大伯母看着心里不舒服,她就应该让大伯母多不舒服一阵子。她的娘亲没有主见,这不代表她也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夏阮瞧了一眼屋子,笑颜逐开得问道:“大伯母,今日怎不见两位堂姐?”
一听这话,赵氏脸上的笑容敛去一些。
她就是来给赵氏添堵的。
赵氏进门这些年,为大伯父先后生下两位姑娘。赵氏向来娇**姑娘,结果就导致两位堂姐的脾性骄纵任性,前些日子二堂姐夏清荷还和温家四小姐动了手。
这温家四小姐,父亲是东阳知县,母亲是淮安府尹的嫡女。那样不比夏清荷娇贵?当时若不是大伯父请人去温家赔罪,也不知这夏清荷要遭多少罪。
只是现在夏清荷虽然没事,但是在这小县里也算是丢尽了人,逢人都会议论这夏家二小姐是多没教养的一个人,更别提这大伯母的脸面上了,连头几乎都抬不起来了。
“夫人用茶。”
王月华感觉将茶水递了上去,让屋子里尴尬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赵氏笑了笑,然后接过王月华手里的茶盏:“给三小姐也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不知道这丫头能不能尝的出来。”
夏阮没有回答,没必要去接那些讽刺她的话。只是拿起来了茶盏品了起来,入口既感觉到醇厚回甘。她缓了一下才说道:“这果然是上好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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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007: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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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闻言便愣了一下,白皙的手指拧住茶盖,若有所思。
缓了一会,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怎知是普洱?”
夏阮嘴角微撇。
新茶?当她真的不知道吗?
从前的她自然是不知道这是普洱茶,但是如今她怎会不知道?
赵氏无非就是想挤兑她,还好她也不想给赵氏好脸色。前世她从未多琢磨赵氏话里的意思,如今她早已不再蠢笨,自然不会以为赵氏的如此说话是无意的。
“要说香味,这普洱自然是日子隔的越久香味就越好,若是说新茶嘛,是比不上碧螺春。但是大伯母如今是有喜之人,自然是要喝普洱。只是这普洱……”说到这里,夏阮的眼里带着一丝讥讽,转瞬即逝:“周大夫说,有喜之人还是少喝一些茶为妙。”
宅子里的斗争,是没有硝烟的。一旦自己乱了阵脚,别人就会乘虚而入。赵氏越是喜欢她家里不安宁,那么她就偏要赵氏失望。
赵氏以前害怕夏富成有子嗣,总是喜欢在夏富成埋怨母亲不能为夏家传宗接代,就算生下了她这个女儿,来日也会嫁出去,又怎么能接手家业。母亲没有主见,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前世父亲死在花姐的榻上,母亲空洞的眼神跪在灵堂里,每一个场景都在刺激她。
只是事情已经有些久远,父亲当日的死,依旧是让她琢磨不透。
赵氏瞧着她笑的时候,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笑意极淡。
王月华在一边接了话:“三小姐这般说,真像是跟周大夫学手艺了。”
“王妈妈这些年,越来越喜欢打趣人了,这外人若不知道王妈妈在大伯母身边,估计还以为你损我呢。我这个做侄女的,只是想关心一下大伯母而已。”夏阮脸上的笑容敛起,露出无奈的样子。
王月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些年她虽一直都是夫人的贴身婆子,但是夏阮再不对,也是这夏家的三小姐。她平日里习惯说话刻薄,如今也是一时大意忘记改了她自己也太不小心了。不过她也有些惊讶,以前温顺的夏家三小姐,怎么如今一场大病过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言语里多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惶恐。
赵氏挥了挥手,在一边的王月华赶紧低下身子:“三小姐,是老奴说错话了。”
怎么会说错话,这才是王月华心里的话。大伯母平日里早就不待见她,这些做奴才的无非就是看主人脸色拜高踩低。
只是是傍人也就罢了,只是这王月华在她的记忆里太过于深刻了。
前世,她到了这大伯母家里之后,这王月华动不动就克扣她的吃食,言语总是侮辱。大冬天,丫鬟都不吃的馊掉的糙米饭,却丢给她吃。表面上她是夏家的三小姐,可是过的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最后偷了银子带着夏雯入京,更不会遇见唐景轩。
如今瞧着王月华,她如何能不气。
赵氏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夏阮,才道:“你母亲怎地没来?不是说今日来接雯丫头回去么?”
听到这里的时候,夏阮觉得王月华在大伯母心里还是有位子的,不然也不会帮着转移话题。毕竟跟在大伯母身边这么多年,她想让两人之间生出间隙,也是急躁不来的。只是,她这个大伯母真有意思。
当初三叔和三婶出事之后,赵氏就主动将夏雯接到府里,所以这三叔家里的那些钱财,如今也是赵氏收着。那么如今将夏雯推到他们家里来,这赵氏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好。
若是夏雯是一个规矩的孩子,她倒是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妹妹。只是这夏雯从来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又如何能将这个人放置在身边。
她不是高看夏雯,而是她从不会低看自己的每一个对手。
“大伯母如今有了身孕不能照顾雯丫头,只是如今我娘亲怕也是不便……”夏阮一直打量着赵氏脸上的神情,她倒是想看看接下来赵氏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果然,在听了夏阮的话后,赵氏倒是有些愣住了。
今日的夏阮总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赵氏也是说不上来。
平日里这个孩子总是喜欢低着头,大多的时候也是不喜欢言语的。所以在萧家二爷说起要让夏阮嫁到萧家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将这个事情答应了下来,如今莫非这夏阮还不同意了?
赵氏的思维飘开了一瞬,很快又飘了回来,脸上依旧挂着笑:“这……你娘亲怎么了?不会是受了风寒了吧。我瞧她近日闲着,还盼着她来和我说话解解闷。”
姑娘长大了……赵氏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夏阮,她一双杏眼一闪一闪,桃花般唇瓣也微微地抿了起来。虽说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是如今瞧着夏阮早已褪去了稚嫩,素雅里透了庄重。
夏阮还未开口,就听见外面小丫环的声音传了进来。
“夫人,四小姐来给你请安了。”
夏阮看到赵氏的脸上透着一丝不耐烦,看来这个夏雯来的可真是时候。
“让她进来吧,外面凉。”赵氏虽然不高兴,但是还是要做个样子的。
夏阮才一怔时,只见门帘启处,夏雯已是进了屋子。今日的夏雯穿着一件褪色的藕色棉布衣裳,发鬓稍显凌乱,含笑恭敬的上前给赵氏行礼:“大伯母,雯儿来给你请安了。”
从前,夏阮总是将夏雯当做一个孩子,懵懵懂懂,人情世故似懂非懂。三婶去了之后,也就没有上心教她为人处事。
可是,她是小瞧了夏雯。
今日娘亲没有来,夏雯这可怜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
“起来吧,雯丫头今日必定是听下人说二伯母要过来,才来这里的。平日里这个丫头,总是喜欢闷在屋子里。”赵氏笑了笑,随意一睐夏雯:“不过你二伯母今日身子不舒服,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看,要不你跟着你三堂姐去瞧瞧你二伯母?”
听了这话,夏雯露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
8. 008: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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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夏阮想不明白,为什么夏雯年纪小,心眼却不少。
难道,在亲人之间就必须算计来算计去?
一旦亲人没有利用价值,就会当做弃子丢掉。
若是不顺心的话,还要践踏上几脚,方能解气。
凭心而论,大伯母是一个精明的人,善于笑里藏刀,半藏半露。看上的东西,就绝对不择手段的得到。
这样的一个人,夏雯的那点小心思,在她的面前又怎么能藏的住?
经验告诉夏阮,大伯母将夏雯送到她家里,绝对没安好心。她瞧着放在一边的果盘,抿唇一笑就拿起桂圆吃起来了,惹的站在身后的王月华多瞥了她一眼。
“大伯母,我现在去打扰二伯母,好吗?”夏雯低着头,忘着自己的脚尖。娇嫩的嗓音里带了一丝无辜和无奈,听起来就彷佛受了很大的委屈,被人赶走似的。
赵氏笑了笑,满不在意:“你这个丫头,怎地这般说话。你双亲不在了,我同你二伯母就是你的亲人,在家里你何必见外。你若是有心去瞧二伯母,你三堂姐也是不介意的。对不对?阮丫头?”
夏阮本是心情愉快的拿着桂圆剥皮吃,没想到两位又将话题扯到了她的身上,她从袖口里拿出手巾擦拭了唇角,才缓缓道:“当然不介意,欢迎都来不急呢,只是去了便不能吃到这些好果子了。大伯母这里的果子,是最鲜的,雯丫头必定馋的不愿意跟我去。”
双方几乎都要斗红了眼,恨不得生啖其肉。却依旧要做这些表面功夫,夏阮都替他们觉得累。
“堂姐,我愿意去的,我……”夏雯突然停顿了下来,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了。
夏阮想,夏雯自然是愿意去自己家里的。夏雯的双亲早已不在,两位堂姐有刁蛮任性,哪里能给她好果子吃。刚说那些话试探时,夏雯的脸色便不好,这些日子夏雯在大伯母家里,自然是不痛快的。
赵氏含笑接了话:“你堂姐刚才说不方便让你过去住些日子,说你上蹿下跳跟你猴似的,怎么都呆不住。”
夏阮愣了一下,她何时说了这句话了?这大伯母栽赃的能力也太强了一些。
从前,大伯母也是这般说她不喜绸缎,穿着素雅的麻布是为父母守孝。所以她来了大伯母家里之后,衣裳总是单薄。那年冬夜,大雪冰冷刺骨,她跑到柴房里用稻草裹住自己。第二日,还听见王月华念叨:这怎么都没死,这贱蹄子的命也忒大了。
她命大?若不是她跑的早,那么早就死在她们的手里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
外面的丫鬟传来话后,赵氏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笑着就要从软榻上起身。王月华反应快,立马搀扶着赵氏,让她起身。
人活的久了,有些事情总是会被遗忘,而有些事情无论多久,都是忘记不掉的。她恨大伯母,但是更恨大伯父。
昔时,她父母去世之后。大伯母无情无义也就罢了,赵氏本就是心眼小的妇人,而大伯父呢?
夏阮记得父亲曾和她说过,大伯父小时贪玩。
那年冬日大伯父跟父亲出去买肉,踩滑不小心掉进河里。若不是父亲宁死不肯松手,呼喊大人来帮忙,那么大伯父便没有生还的机会。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如今天气稍微转寒,父亲的手臂就会疼痛难忍。
如此忘恩之人,怎配的起她唤他一声大伯父。
夏阮觉得自己的心里堵的难受,一股恶气翻涌。
父亲去世的时候,是大伯父将父亲的尸体领回。父亲虽然贪恋花街上的姐儿,但父亲尚未过不惑之年,怎就会出这样的事情。
那些事情,若是留心多思,便是件件蹊跷。
“我今日听说阮丫头过来了,在哪里呢?”
清朗若风吟的嗓音传来,门帘一撩,大伯父便走了进来。
他身形欣长,穿着荼白色的圆领袍,玉树临风地站着。白玉一般俊脸上带着一抹慵懒的浅笑。
大伯父是好看的,身后的大伯母早已红了脸,柔情似水。
可是就是这个看似暖心的的大伯父,如今却让夏阮觉得面目可憎,心如毒蝎。
“阮丫头,雯丫头,怎么不知道喊人了?”夏富贵仪态雍容走到夏阮面前,笑了笑:“今日是来接雯丫头回去的么?”
又是这个词语,回去?回哪里去?她今日从未想过要将夏雯带回去,这些人都如此的喜欢猜别人的心思吗?这恐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夏阮心里暗自冷笑,瞬间便又福下身去:“大伯父万福。”
“大伯父万福。”夏阮行礼之后,在一边的夏雯也赶紧对着夏富贵行礼。
瞧见两个侄女对自己行礼,夏富贵脸上的笑意便又加深几分,索性坐了下来,缓了一会才道:“阮丫头真懂礼,今日大伯父帮你伯母买了些新出的胭脂,一会你也带点回去,算是大伯父给你的亲事贺礼。”
夏富贵这话一出,夏阮差点“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了。
原本她以为大伯母已经够吝啬,没想到大伯父更是变本加厉。
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大伯父,她早瞧见夏雯的脸色了,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小小的一盒胭脂,就能挑拨起夏雯的嫉妒心,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阮丫头,萧家的事情,你母亲可同你说了?”夏富贵笑着问道。
萧家?穷酸秀才萧九吗?
只是可惜,她从未想过要嫁人。
萧家那边的事情,她自然早就听母亲说过了。
萧九是萧家三子,不止是个庶出,这性子懦弱,又不喜相争。母亲林氏更是一个不受**的小姨娘,常年被正房太太岳氏欺凌。她若是嫁过去,这正好让岳氏有了分家的借口,想也不用想,这萧九能得到的东西,会少的可怜。
她若是嫁过去,这一生也算是会毁个干干净净。
而且,唐景轩的事情让她夜夜噩梦,她怎会还想去找个男人做依靠?
夏阮这世早已想好,等母亲生下孩子之后,便带母亲入京。
她要和以前一样,开酒楼攒钱养家。只要有了钱,这要不要男人都是无碍的。
毕竟,她是当真害怕了被背叛的感觉。
9. 009: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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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秋雨,不知是何时又重新下了起来。
屋子里静谧的能听清楚屋外雨水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的声音。
旁边站着的婆子和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瞧着夏阮的眼神多了些紧张。
夏阮根本没想过要将这个冷场给暖起来,她只是温顺的垂眼看着自己的鞋面,若有所思。
接了话,就要嫁到萧家。
不接话,又算是对大伯父的不恭敬。
不过还好,她从未想过要去尊重一个处心积虑来谋害自己一家人的大伯父。
“你这个丫头,如今这些事情还害臊?这萧九是个不错的孩子,生的浓眉大眼的,你必定会喜欢。”赵氏见夏阮不接话,就当是她害羞了。毕竟姑娘家,谁也没有权利来决定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何人,一切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夏阮此时心里嘀咕,若是萧九好,为何不见大伯母将大堂姐、二堂姐嫁过去。
当初三叔去世了,大伯母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对夏雯好。
夏雯当时一瞧这大伯父家里比父亲家里强,恨不得早点住到大伯父家里。可是谁想,结果却是大伯母拿了三叔家里的钱财后,这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夏雯如今肠子都悔绿了。可是又能如何?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夏富贵笑了笑,握住茶盏的手顿了顿:“这你大伯母也是为你好,你父亲……哎,家门不幸。”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富贵的脸上多了一些遗憾,缓了缓接着说,“这萧家是个好去处,我同你母亲说过,她觉着不错。况且这萧家已经派人送来了一些礼钱,这……”
“礼钱?”夏阮没有给夏富贵机会说完这些话:“大伯父,我母亲收了礼钱了?”
这礼钱自然不可能是她母亲收下的,她的母亲若是同意她嫁给萧九,又怎么会带着三个月的身孕投河自尽。
昔时,她父亲去世不过两个月。按理说是要守孝三年,可是大伯母也不知是什么手段,非要她让先嫁去萧家,说是萧家老夫人不行了,需要冲喜。她母亲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大伯母当时哭的凄惨,说夏阮的父亲已经收下萧家三千两银子,若是她不嫁过去的话,这夏家赔出去的银子就不止三千两了。
人已死,这三千两白银到底是不是父亲收下的,早已变成了死无对证。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若是她嫁过去的话。第一周围的人会说她不孝。第二,萧九本是个性情软弱的秀才,分家必定不会有一丝好处,那个时候的她以后可要怎么过?当时的她不懂事,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哭闹,说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嫁过去。于是,最后落得母亲选择投河自尽。在夏阮的心里,是她逼的母亲这个样子做的。
母亲的苦心,她又何尝不知道。母亲再去了,她这三年的孝期若是再不守,还要嫁去萧家,外面的人就会说大伯父家是个不懂礼仪之人。因为这能做主让她嫁去萧家之人,便是大伯父了。
母亲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如今面对母亲的时候依旧是满腹愧疚。
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会演变成周围的人都在谣传,她其实是一个克死父母的扫帚星。
如今她不会再让以前的事情再次发生,萧家她是不会嫁过去的,也不会再让母亲走投无路选择投河自尽。
夏富贵愣了一下,目光里的笑意渐渐的散去,露出了如刀锋般冰冷的眼神。他被夏阮的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屋子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这礼钱自然不是你母亲收下的,是大伯母帮你母亲收下了,你母亲说……。”赵氏见自己的丈夫说不出话来,自己便将这个担子扛了一下,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在。
赵氏怎么也没想到,她未曾解释完,夏阮又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那就将礼钱退回去。”
这话一出,不止是夏富贵,连赵氏都是满脸的诧异。
这是夏阮?是他们那个乖巧的侄女吗?以前说话大声说话都不敢,如今却是敢一而再,再二三的打断他们的话。
夏阮自然明白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从她认定自己是重活一世之后,便不会再吃闷亏。而今日之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头,还有往后她一定会让大伯母这些年从母亲身上占的东西,一点点的还回来。
若说大伯母是蛇蝎的话,她这个从地狱里重新活着回来的人便是恶鬼。
瞧见赵氏还想说点什么,夏阮干脆福下身子对赵氏行了一个礼:“侄女今日无礼了,是侄女的错。”赵氏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你还小,不懂事,大伯母不会放在心上的。”
放在心上更好,夏阮觉得有的时候,言语间的伤害,比在人身上砍上几刀更厉害。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她如今都不会忘怀。她也想让大伯母尝尝这个滋味。
“大伯母说的对,侄女还小,也不懂事。萧家家业太大,侄女若是不小心做错事情,会让夏家颜面扫地。况且,母亲如今身边也离不了人,前些日子院子里的婆子都嫌工钱少,走了个干净。侄女觉得走了也好,这些婆子个个都想攀高枝,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背信弃义之人。这小县里除了夏家还有谁愿意收留她们。”夏阮瞧着赵氏的脸色一阵苍白,却又不能呵斥她的摸样,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说起来,她住的梧桐院里以前也有几个婆子。
但是这些人都被王月华唆使,在母亲面前嚷嚷工钱太少,最后母亲便让那些婆子离开了。如今,这些婆子怕是快来大伯母这里了。她今日先将这些话说出来,若是大伯母收留了这些婆子,那就是给自己贴上了收留背信弃义之人的名声。
夏富贵此时已经有些哆嗦,脸上的怒气也隐约可见,语气里带了一些轻蔑:“哦?你倒是说说,你母亲身边为何离不开人?难道小小的风寒竟没有痊愈之日?”
大伯父话里讽刺的意思她就假装没听见。夏阮反而是抿唇一笑:“母亲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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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010: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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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阮无心暗示,直接将事情挑明。
有些人越是装作自己不在乎,口里说着不介意,而心里往往却是相反的。
自欺欺人的把戏,她不愿意多看。
赵氏刚才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敛了起来,眉峰聚拢:“阮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聪明的大伯母,如今却在这里装傻充愣,连话都说不顺。
她绞尽脑汁的想让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不和,若是母亲这次生下是男孩,那么她这些年来在父亲面前诬陷的母亲话,也就会彻底失效。
以前她过的日子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如今,却也有反过来的日子。
“母亲有喜了,这些日子自然要人在身边伺候着。”夏阮神情自若的回答:“说来也巧,前些日子雯丫头拿了一些桃花酥给母亲尝。平日里母亲也是不挑食的,可也不知怎地,那日竟一点也咽不下,说想吃些酸桔。周大夫诊脉之后说是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她说道桃花酥的时候,赵氏看着夏雯的眼神更冷冽了一些。
大伯母喜欢做样子给母亲看,送给夏雯的桃花酥看起来色泽不错,实际上却是她自己不愿意吃的。因为那日送来的桃花酥,太过于腻味了一些,身怀六甲的人闻着便觉不舒服,又怎能下咽。反倒是夏雯却当是个宝贝,还拿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
夏阮觉得,无论再穷,也不能吃嗟来之食。
“消息可准?”在一边沉默的夏富贵此时望着夏阮,略微有些惊讶。
夏阮的唇角浮现一丝讽刺的笑,转瞬即逝:“侄女怎能在大伯父面前诳语,这话是周大夫亲自说的,又怎会有假?大伯父若是不相信侄女,自然是可以找周大夫来问问的。”
不知道为什么,夏阮觉得有些苦涩。在平常人家里,添丁本是喜事,到了自己家里,却变成了让大伯父和大伯母夜不能寐的坏事。
王月华此时走到内室靠南放置的檀木桌上,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她将茶盏递给赵氏:“夫人,天气凉了,喝些热茶。”
赵氏的眼里渐渐的清明了一些,并未接过王月华手里的茶水,只是瞥了一眼桌面。王月华赶紧将茶盏搁在一边的小桌上,并没有再出声。
赵氏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自然好事,这些年来弟妹一直未曾……”
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斜睨夏阮一眼:“你父亲可曾回来过?”
夏阮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眼里的情绪,只是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阮丫头你放心的说,大伯父给你担待着,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瞧着夏阮如此的神情,在一边的夏富贵反而是觉得有些惊喜,语气也不掩饰自己焦急。
夏阮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夏阮的眸子里泛起了水光,她想到了昔日母亲的处境。
当时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她跪在大伯母面前,让大伯母出去解释,可是却被大伯母呵斥了一顿,说她不知廉耻。夏阮知道,她的母亲是个胆小怕事,又没有主见的妇人,这些年一直和娘家疏离,为的无非就是能陪在父亲的身边,可是死后却得到这个样子的恶名。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唯一能做的就是伤心的哭泣,可是哭泣又如何?谣言这个东西,让人百口莫辩。比任何武器都要可怕,那种锥心之痛让她那些年,几乎夜夜都未曾休息好。
如今,大伯母居然敢问这话。这又是在怀疑她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吗?
夏阮牙关咬的死紧,贝齿打了个颤。
“这孩子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父亲可曾回来过?你快和大伯母说说,一家人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赵氏给王月华使了个眼色。
王月华是跟在赵氏身边多年的老婆子,自然明白赵氏的意思。她将自己的手巾拿了出来,缓缓的走到夏阮面前递给了过去:“三小姐,不是做奴婢的多嘴,这俗话说的好:长兄若父。如今二老爷的事情,你若是没人做主,自然是可以来找大老爷的。你放心,这家里人,哪里会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呢?”
夏阮视若无睹王月华递过来的手巾,并没有回答。
夏富贵见夏阮置若罔闻的样子,便有些急了,嗓音也加大了一些:“你倒是说呀。”
这话一出,反而是在一边的夏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夏阮半响才喃喃地道:“前些日子父亲回来,在家里小住了几日,说是想去做点生意。只是,后来不知怎地,便又想拿走庄子的地契去换银子。若不是娘亲发现的早,如今侄女怕早是连糙米粥都喝不上了。”
这下,大伯父和大伯母怕是要失望了。她缓了缓继续说:“母亲说,大伯父这半年也不在家里,去了丹阳县。或许是父亲想明白了,想和大伯父一起好好的做生意了,如今看来父亲还是和从前一样。大伯父,丹阳县那边的棉花卖的可好?”
夏阮问完之后,夏富贵的脸色有些狰狞。
夏阮心里不由得冷笑,这大伯母不是问父亲前些日子有没有回来吗?她干脆就问问大伯父,明明在丹阳那边做生意,这大伯母又是如何怀上的?
大伯父向来就是一个疑心病重的人,看来这个家里又会热闹起来了。
看了这么多年的戏,她多少还是会做一些的。
没有听赵氏的回答,夏阮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说道:“是侄女唐突了,今日之事大伯父千万不要在母亲面前提起,父亲的事情说出去夏家的名声有损。不过大伯父你放心,侄女已经让王三去请父亲回来,今夜应该就能到家,毕竟母亲有了身孕喜事。只是侄女不能陪着大伯父用晚膳了,是侄女的错。”
赵氏脸色有些苍白,半响后点了点头:“回去吧。”
夏阮行了个福礼,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在小觑她的夏雯,唇畔露出一丝浅笑,缓缓的走了出去。
夏阮刚走出门,就听到里面茶盏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赵氏的低泣。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秋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对于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11. 011: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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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氏有了身孕,便一心在家安胎,很少出门走动。
夏阮见母亲这样,自然是高兴的,还特意让人布置两张交椅在小院子里。
秋意渐浓,夏阮瞧了一眼忙碌的翠柳,琢磨是不是要找几个婆子回来伺候着。
翠柳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三年前许给了庄子里王管事的儿子王三,两个人也过的和和睦睦的。
其实夏阮对翠柳是感激的。
前世,周围的人在她父母双亡之后,瞧着她的眼神,就好比看见扫帚星一样。有的人更是不屑的还会耻笑几句,当时唯有翠柳和王三不会如此待她。翠柳有一次私下匆忙地找到她,将手里五十文钱放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前些日子,院子里的婆子都想听王月华的唆使。一会说工钱少了,一会又说自己年老不宜操劳。夏阮不禁嗤笑,想要离开都找这么烂的借口。
如今那些婆子怕是不能如愿了吧?
翠柳见夏阮眯着眼,专心的做着针线活,赶紧将手里的青花瓷罐放在一边的桌上:“小姐,这些活让奴婢来做就好了。”
夕照懒慵,余晖下夏阮穿着一身素雅花色的锦衣,肤色雪白娇嫩的如同一朵初绽的花。翠柳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可惜,夏阮只是随便这么坐着,便显得清贵矜持。可惜这样子的人才,却不在李家。不然,哪里需要在庄子里吃这些苦。
夏阮察觉翠柳略微有些不对,微微一笑:“这些小事,我来便好,哪能件件都让你做。翠柳,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有些事同你商议。”
听了这话,翠柳有些诧异。
其实翠柳会惊讶,这也是夏阮预料到的。
母亲总是不会多提外祖父的事情,隐约间夏阮还是觉得母亲似乎在逃避什么。不过母亲不愿意说,她也从不会多问。只是,这外祖父必定也是个冷血的,当初母亲去世的时候,李家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李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她从未有兴趣去了解。其实从翠柳的举止上便可以看出,母亲的出生必定不低。所以就算是让翠柳来帮着母亲管家,她也是放心的。
“母亲既然有了身孕,以后的日子必定会忙碌。我想,干脆再去找几个人来伺候着,毕竟你一个人也太累了一些。”夏阮说这些话的时候,客客气气的。
她会同翠柳说这些,是真的不清楚要用那些人。她当时离开这个地方很早,在她的记忆里,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翠柳和王三。
翠柳脸上露出气忿的表情,语气不善的回答:“小姐,你当真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院子里的几个婆子一个个都走了,图的不就是攀大爷的高枝。王妈妈这事做的太过分,说什么让她们去大爷家里,不止是工钱多,好处也不少。呸,如今瞧瞧她们狼狈的样,大爷哪里会要这些卖主求荣的老东西。”
声音一入耳,夏阮忍不住莞尔一笑,她似乎错过了什么好看的东西。
这些日子她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没太注意大伯父家里的动静。
不过,此时的夏阮装作略微惊讶的摸样:“这话从何说起?莫非,她们想去大伯母家里伺候。”
“可不是,如今都被大爷让人给赶了出来了呢。”翠柳的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笑容,似乎很是解气一般:“小姐,你是没瞧见,那些婆子跪在大爷府外,哭着闹着说要见王妈妈。可是大爷都发话了,谁敢让她们进去。这些婆子也是没眼色的,当真以为大爷是不知道她们做的那些事情。若是大爷让她们在府上做事,这要惹多少闲话啊。”
夏阮想,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王月华是大伯母身边的人,王月华就算再嚣张也不敢来做这些事情。如今她敢做,那么必定就是大伯母的意思。其实这样也好,不愿好好做事的人,放在身边看着也是闹心,如今倒是清除了个干净。
只是这些人闹的母亲头疼,想要好好的去大伯母那边做事多赚一些钱,那么她自然是不会给这些婆子机会的。她当日说那些话,大伯父是个好面子之人,必定会放在心上,也就不会让那些婆子在自己的府上做事。
其实,当初母亲会留下这几个婆子,无非是因为这些婆子家里多少有些清贫,可是转眼,婆子们便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也是该受点惩罚的。
翠柳见夏阮不回答,顿时就有些急了:“小姐,你可千万别再让这些婆子回来做事了,个个贼眉鼠光……”
“你怎会如此说?我从未想过让她们回来。咱们家,不是谁想来就来,谁想走就走的地儿。”夏阮打断了翠柳的话,她有些好笑觉得翠柳居然在担心这件事情,满不在意:“只是,如今我瞧着是需要找几个懂事的人来伺候母亲,你让王三去办这个事情吧。”
听了夏阮这话,翠柳面露惊喜的点了点头:“奴婢谢谢小姐,王三一定会办好的。还好,还好,小姐你不打算再用那些婆子了。你都不知道,她们见大爷那边不愿意收留他们。又来咱们这里哭闹,说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听王妈妈胡说。小姐你说的对,咱们这里,不是谁想来就来,谁想走就走的地。”
夏阮没想到这些婆子还有脸来她家门口哭闹,不过这样也好,要知道人言可畏。若是传了出去,这些婆子是如何被王月华唆使的,这东阳县里丢脸的可就是大伯母了。
大伯父听了这些话,心里必定生气。大伯父是个聪明之人,稍微一想便知前因后果,这往后大伯母的日子怕是过的也不如意了。
夏阮瞧了一眼桌上的青花瓷罐,尚未开口,翠柳就回答:“最近夫人说想吃些酸梅,奴婢买了一些,放在这个罐子里,等会便给夫人送去。”
身怀六甲的人似乎都喜欢吃一些酸的东西。她虽没有过生育,但是当年侯府的那些小妾,总是喜欢拿一些酸味的东西,来显摆有了身孕是多么娇贵。只是这也都是命,唐景轩小妾虽多,却没有一人能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这才让夏雯最后如了愿。
往事如烟,夏阮如今琢磨,是不是需要再买一些酸味的糕点。可是就在此时,她却听到门外王三的嗓音传了进来:“夫人,小姐,二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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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012: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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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陈二哥234,玲儿80628的平安符。谢谢醉爱星辰,zhp6541,不清楚不明了打赏的香囊。么么哒~
※※※※※
夏阮看着自己的父亲,微微一笑。
今日说来也巧,赵氏刚出门,就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夏阮看的是津津有味。
夏富成移开了眼,缓了一会才道:“这是怎么了?周妈妈怎会跪在这里。”
还能怎么?无非就是自作孽。
跟在周兮花身边的几个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大门外,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
可是这又能怨谁?
若是她们安分守己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去卖主求荣,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若说是其他的婆子想去大伯父那边,夏阮多少也是觉得情有可原。但是夏阮从未想过周兮花居然也会跟着去,还是在院子里闹腾最厉害,说是死都要离开。
当初周兮花的丈夫因为欠下赌债,要拿女儿去抵债。周兮花不愿自己的女儿被卖花街上,抱着女儿就要投河。若不是因为遇见李氏,这周兮花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是如今,李氏救了周兮花,出了不少的银子,弄得自己的处境窘迫。却被周兮花使下绊子,弄的偌大的院子,就王三和翠柳两个下人伺候。
父亲问了话,夏阮并没有回答,更没数落周兮花,心里只是有口气闷闷的。现在毕竟是在门口,以后要数落机会很多,何必让周围的人看她家的笑话呢?
结果夏阮这一回避,反而是周兮花更来劲了。她朝着不远处,穿着海棠红小碎花棉袄的赵氏说:“大夫人,你一定要为老奴做主呀。这前些日子明明是张妈妈说我们从二夫人家里出来,便能来大爷府上做事的,如今为什么又不收留我们了呢?今日,老奴也是不在这里胡闹,这谁有理,谁没有理,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
翠柳嗤之以鼻。
赵氏此时气的哆嗦,但是又说不出半句来反驳,倒是站在赵氏身边的夏富贵指着周兮花吼道:“胡说,你这都是胡说。”
一番话说的正大光明。
夏富成来晚,自然不明白自己的大哥和自己家里的奴才有什么过节。只是凭着感觉,夏富成觉得这里面多少是有点恩怨的。他挑眉,然后忍不住看了一眼翠柳,似乎在询问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翠柳尚未回答,夏阮就走到了夏富成的身边,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父亲赶紧进屋里歇歇,晚膳我亲自来做,算是给父亲接风洗尘。”
夏富成身姿笔直,面容清俊,一身牙色的圆领袍,外罩着金银鼠大氅。整个人看起来,比起夏富贵多了一分轻浮,少了一分沉稳。
夏阮想,这个喜好寻花问柳,却又薄情寡义的人,为何会是她的父亲?
“你大伯父不是暴戾恣睢之人,定是周妈妈做错事了。赶紧让周妈妈离开,免得扫了我兄弟二人团聚的兴致。”夏富成笑着义正言辞解释。
夏阮垂下眼帘,自己的父亲就是如此幼稚。在很多事情上他不明白,最相信的人背叛自己那种滋味,那是何等的疼痛?他一直都认为大伯父是他的大哥,在很多事情肯定是不会害他的。却未曾想过,有的时候,事情往往是相反的。
那些单薄的亲情,在大伯父的眼里,不如银子来的实惠。
她今日不想阻拦周兮花的哭闹,也让父亲看清楚大伯父到底是何居心。
周兮花听到夏富成这般说,那里还能继续忍的住。直接站了起来,挺直身子指着赵氏鼻子就骂:“大夫人你耍的好手段,前些日子让王妈妈来和我们说离开二爷家里就给我们涨工钱。我们现在离开了二爷这边,你却又不愿意将我们收下。这不是欺负人么?当我们是猴呢?不过大夫人老奴如今是要养活一家子人的人,你若是让老奴活不下去,那么老奴就将这个事情闹大。让周围的人看看,你大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倒是可怜了二夫人,居然会遇见你这个样子凶恶的嫂子。”
这话一出,鸦雀无声。
赵氏狼狈的捂住胸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这完全出乎了夏阮的意料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大伯母,恰好大伯母也瞧了过来,两人的眼神就碰到了一起。赵氏的眼神冰冷刺骨,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恨不得将夏阮刺穿。但是夏阮的眼神却是冷冷淡淡,好似一个傍观者在看戏一样。末了,唇畔挂了一抹浅浅的笑,似乎在怜悯赵氏,可是她这个样子在外人看来,却是尽了礼仪。
赵氏愣了一下便低下头,失了兴趣。
她握住衣袂手指用力的握了起来,隐约泛白。
夏阮瞧在眼里,忍不住暗自的叹息了一声,这大伯母还当真是沉的住气。
俗话说,人比人,比死人。若是以前的话,她应该早就和大伯母大吵起来。那能像大伯母这样,在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的沉的住气。
有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便知道自己有没有落于下风。
“你这个没脸的下流东西怎么能如此污蔑大嫂。”夏富成皱着眉头,嗓音不悦:“周兮花,你也要拿镜子照照,配在大嫂屋里递茶递水不配。”
听了这话,夏阮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如今,父亲还是愿意相信大伯父的,她多少有点失望。
只是,父亲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骂人的话?当真是粗鲁,不过也够解气。
夏阮唇畔微微上翘。
翠柳在一边回答:“二老爷,周妈妈早离开夏家了。前些日子一会说是嫌工钱少了,一会又说家里还需要她忙活,没空来伺候二夫人。三小姐病了,周妈妈更是闹腾的厉害。夫人最后觉得周妈妈这样失仪,会打扰了三小姐养病,便让周妈妈走了。”
添油加醋,也是要讲究技巧的,不该说话的时候不多说。
翠柳这么一说,夏富成愕然。
因为夏富成是知道,翠柳不是一个口出诳语的之人。
今日之事到底是为何?
夏阮看着父亲,眼眸清亮如水,柔声细语的说:“父亲,进屋子再说吧。正好,让大伯父和大伯母一起过来用晚膳,好好的说会话。女儿虽比不上大伯父家里的厨子,有着精湛的厨艺。但是还能做几个勉强入口的小菜。”
大伯父和大伯母在听见父亲回来后,不安好心的便站在门口候着。好在她先迎了出来,不然也不知道大伯父会同父亲说点什么。
那么正好,她今晚就给大伯父和大伯母同父亲说话的机会。
只是,她会在一边听着,更不会任人宰割。
13. 013:吵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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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父是个骄傲的人,夏阮既出言相邀,他便不会拒绝。
只是赵氏面露窘色。
夏阮明白,赵氏估计还想让她嫁入萧家。
当真是贼心不死。
“大嫂你何必争那些闲气?不过是些没脸的下流婆子。”夏富成见赵氏脸色苍白的模样,劝道:“东阳县这个地,多少人千方百计想来咱们夏家伺候。当初若不是我夫人心善,这周婆子那里能有如今这个样。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省了多少嚼用。”
赵氏浅笑,殷殷勤勤叙过寒温,方道:“怎不见二弟媳?”
夏阮不由的心中冷笑。
这大伯母方才丢了脸面,如今又想要扯到母亲的身上。
“娘亲本也是要迎爹爹的,但是大伯母也知,这有喜之人都容易困倦。我爹爹向来都是心疼娘亲的,是个贴心之人。自然不会让母亲多劳累。我就做了主,让娘亲在屋子里候着。”夏阮回答,俏皮的笑了笑,瞧着夏富成撒娇:“爹爹,我说的是不是?”
夏阮这句话让赵氏的笑容僵了起来。
夏富成是心疼李氏的,不让她多下榻走动。那么她今日出来走动,就是夏富贵不心疼她了?一样都是有喜之人,李氏怎就如此娇气。
赵氏的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果然,听了夏阮赞美之言。夏富成大笑:“自然是,就你嘴乖。”
顺着抄手游廊步入,到了内堂之后,翠柳便去准备茶水。
赵氏心里还想着夏阮的话,心里有些疑惑。以前的夏阮是个不大说话,似木头之人。怎会一场大病之后,反而开了窍?她不禁害怕了起来,若是以前的话,她还是可以插手一下夏阮亲事。可是如今,这个小丫头越来越牙尖嘴利了,哪里还会由她呼来喝去?
赵氏越想越觉得不安,萧家的银子居然拿的如此棘手。她不由的抬眼瞥了一眼夏阮,今日的夏阮不过只是穿着一件普通的家常棉衣,素雅的花色在夏阮身上就显得既衬身又好看。脸上薄薄地上了一层粉,谈笑之间,落在赵氏的眼里,都觉得是美貌惊人。
只要是女人,都会羡慕那些姿容比自己美丽的人,赵氏也不例外。当初李氏嫁入夏家的时候,夏富贵就曾多次窥看李氏。她这个做妻子的,当时也是敢怒不敢言,男人好色是天性,瞧见美丽的自然会多看几眼。
想到这里,赵氏的委屈又添上了三分,气鼓鼓的未曾接过夏阮递给来的茶水,便开口道:“这颜色,是陈茶吧?阮丫头就是如此待大伯母的?”
夏阮一愣,然后将茶盏搁在桌上。
赵氏事事就爱和李氏计较,想要掐尖儿,一双眼睛总盯着李氏。如今又和夏阮较上了。
“大伯母这是在说笑呢,瞧都未曾瞧过,怎知是陈茶?”夏阮差点被大伯母的样子逗乐,这个样子的大伯母,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沉稳。
夏富成瞥了一眼夏阮,脸上多了几分疑惑,他起身走到了赵氏的身边,将搁置在桌上的茶盏拿了起来,然后揭开之后瞧着颜色有些不对。顿时,夏富成的就有些愠怒:“这是什么东西?”
夏阮垂着眼,神色萎顿。父亲未听过她解释,便如此的偏心觉得大伯母是正确的。她的心情是又无奈又复杂。幼年,父亲嫌她是个女儿,从未疼宠。如今,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和父亲这个词隔的越来越远。
父女之间,为什么会如此的陌生?
“这是枣茶。”夏阮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这茶是给有喜之人准备的。前些日子周大夫跟娘亲说,身怀六甲便不宜多饮茶。爹爹是喜欢吃茶之人,娘亲跟在父亲这边这些年,便也习惯了,一时要戒口也是有些难的。所以女儿便在医书上查过,吃枣茶是无碍的。这红枣,枸杞再添少许的普洱便能做成枣茶,既不用戒口,对身子也是有宜的。”
这话一出,赵氏顿时就变成了无理取闹了。
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夏家几位爷都是喜欢吃茶之人,赵氏在夏富贵身边这些年,估计早已习惯。赵氏生夏清荷那年,周大夫也是如此嘱咐:夫人不宜过量饮茶,切记,切记。赵氏不以为然,最后早产生下夏清荷。
当时,谁也未将赵氏早产之事和吃茶扯上关系。如今夏阮这么一说,夏富贵的脸色便有些怪异。
赵氏有些急了,面露惶恐之色:“你胡说,你既说有喜之人不能吃茶,这枣茶为什么就可以吃?”
说完之后,赵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若是她承认自己有喜不能吃茶,那么夏富贵肯定是要将当初夏清荷早产的事情责怪在她的头上了,便又解释:“当初怀大丫的时候,我也是吃了茶的。”
瞧着赵氏这个样子,夏阮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氏还有脸提夏清雅。
夏清雅是夏家的长女,是夏阮的大堂姐。
夏清雅出生的时候,稳婆当时都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图银子多要来接产了。因为夏清雅的右脸上,有婴儿巴掌大小的褐色胎记。在稳婆眼里,多少有些晦气。
这些年来,无论夏清雅在脸上铺多少层脂粉,也是遮挡不住那块胎记。容貌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就好比命一样的存在。
这夏清雅身上的胎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夏阮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情。但是如今赵氏说了出来,这胎记肯定就会被夏富贵怪赵氏多吃了茶致成的。
可巧,这茶水不正是褐色?
“红枣,枸杞,皆是补血滋阳、生津润燥之物,有喜之人吃了自然是好的。”夏阮装作委屈的摸样,语气有些沮丧:“这平常之物大伯母瞧不上也是有理的,难怪周妈妈他们削尖了脑袋往大伯母屋里钻。是侄女唐突了,本……我还是给大伯母换普洱吧。”
夏富贵瞪着赵氏,神情间隐约可见狰狞之色:“要吃好茶?做梦。你现在给我滚回去。若是我的儿子出了什么事,赵二丫我一定会休了你。”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14. 014:吵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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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不甘示弱的站起了身子,瞪着夏富贵,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夏富贵,你说什么?你想要休我?好、好、好。”赵氏一连说了三个好,气的握紧了拳头:“那你就写休书吧,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谁叫你贪嘴想要吃茶,清雅脸上的胎记,清荷的早产。都是因为你不顾及你这张嘴,吃,吃死你算了。你还敢和我吵,说日子没法过了。赵二丫,你以为我真的想和你过日子?”夏富贵气的面红耳赤,若不是夏富成拽着,看样子还会动手。
赵氏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嗓门拉高:“想当初是谁跟我父亲说,以后会心疼我,将我放在心尖上。我嫁来夏家,吃的穿的,那样能和娘家的人比?你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会让我过上好日子的,如今我为你生下两个女儿,你心里还怨我吃了茶,你以为我愿意清雅的脸上有那块胎记吗?那是我十月怀胎的孩子,我比谁都疼她。”
这话一出,夏富贵的气势就少了一大半,神情有些尴尬,但一闪即逝:“我又不是真的想休你,只是你要为腹中的孩子想想。这次,我特意去庙里给了香火钱,不就是为了求个儿子吗?我不想来日,我的儿子和清雅一个模样……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清雅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怎么说清雅?夏富贵你真要和我谈清雅的事情?”赵氏气的浑身哆嗦,拿着手巾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当初是谁非要去找那些大嘴的稳婆的,我说了多少回,她们用不得。可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她们不敢对夏家指手画脚,可是如今呢。清雅从未出过闺房,可是外面的人怎么就知道清雅是这个模样。别说你不知道。”
夏富贵彻底的说不出来话了。
夏阮站在一边,垂眸沉思,却没有和父亲一样去劝架。
因为她那样做,反而是让赵氏多心。何必自讨没趣?
她今日也是有点惊讶,以前从未见过大伯父和大伯母这个样子的争吵。
在她的记忆里,大伯父脸上都是带着阳光的笑,大伯母也是一个沉稳而又内敛的人。两个人的感情虽不能说十全十美,但也算过的和和睦睦。那里会似如今这个样子,吹胡子瞪眼的。
其实,现在看起来,他们的感情也没夏阮从前认为的那般好。
夏富贵缓了一会,才淡淡的说:“我为你们赵家做的也不少,不然也不会帮你三弟养一个野孩子。”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了起来,夏阮抬起头,瞧见赵氏略微有些紧张,顿时止住了哭声。
其实大伯父话里说的那位,夏阮知道是谁。
赵氏的三弟赵成天是一个风流之人,十岁那年就知道拉着丫鬟往榻上躺。只是这赵成天,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宋家的嫡小姐宋襄。宋家在丹阳县,是个大户人家。但赵家的家境在宋家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这宋襄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年本以为自己屈身嫁给赵成天,会换回赵成天浪子回头。可却从未想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道理。
宋襄和赵成天成亲不到六个月,赵成天便想娶姨娘入门,若不是当时的赵老爷子压着,这赵成天真能做出这个事情来。宋襄向来体子不佳,有了身孕八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吃保胎的汤药。可却不想赵成天一点也不心疼,反而将宋襄的陪嫁丫鬟勾到了手。这个消息让宋襄听到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
这后来,宋襄早产生下男婴,自己却早早的去了。
宋襄死后,宋家和赵家彻底的撕破了脸面,想将这男婴带回宋家。赵老爷子一想,这若是宋家带回自己的孙儿,不就是天大的笑话了吗?于是两家吵吵闹闹,最后决定这孩子由赵家来养,但是绝对不能在赵成天身边,等这孩子娶妻之时,这赵家要分一半家产给这个孩子。
赵老爷子就赵成天这么一个儿子,这家产分一半给自己的孙儿,他自然是没意见的。
只是孩子给谁养呢?
最后,赵氏告诉父亲,说自己来养这个孩子。一定会对待这个孩子如同自己亲生的一般,也好了了她没儿子的心愿。
她当时说的真切,赵老爷子也就同意了。
这孩子便就是大伯父说的野孩子,**柯。
这**柯一直被赵氏养着,周围的人也是褒贬不一。有的说赵氏是为年迈的父亲考虑。有的也说是赵氏心善,不愿自己的弟弟被宋家责罚。这些话,时常也传到夏阮的耳里,只是夏阮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夏阮想的,其实就是赵氏贪图的是**柯手上赵家的一半家产。
这些年**柯和赵天成的感情也越来越差,赵老爷子如今是手把手教**柯做生意,明显是已经放弃了赵天成。赵氏更是在很多时候,也在挑拨**柯和赵天成的父子感情。
只是,很多事情往往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夏阮心里明白,**柯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昔日在侯府的时候,她也是听那些达官贵人的嘴里说过**柯的事情。
所谓南柯一梦,到了他的手上却不是这个样子。
夏阮倒是很期待来日**柯会做点什么事出来。毕竟以前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识过这个人的手段。“大哥,大嫂。你们都消气,这事是阮丫头的不对。”夏富成缓了一会才说道,扶着夏富贵坐下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夏阮:“阮丫头,快给大伯父和大伯母赔个不是。”
父亲的一句话,夏阮回过神来,有些目瞪口呆。
这又成她的错了?
夏阮看着父亲的样子,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夏阮这次倒是很温顺的走到了夏富贵的身边:“大伯父,今日是侄女的不是,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今日侄女就给大伯父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鲤鱼,如何?”
夏富贵的脸色渐渐的缓和了起来,知道夏阮是在劝慰他,便也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
在一边的赵氏却是面无表情强装镇定,但是实际上气浑身哆嗦。好似这一道糖醋鲤鱼,是她心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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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015: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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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富贵和赵氏演了这么一出戏,耽误了晚膳的时辰。
如今宅子里外,就翠柳和王三两个下人,夏阮能帮的时候自然也会动手。
翠柳停下手里的活,怜悯的看了一眼夏阮:“小姐,奴婢来做便好。”
这事情向来是分轻重急缓,她若是在内堂陪着,也是说不上话的。
不如将这晚膳收拾妥当,免得最后还要让母亲来动手。
纵使在外人的眼里母亲是个精力充沛之人。但如今有了身孕,也是要多少注意一些的。毕竟头三个月是关键,夏阮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无碍的,我同大伯父说了,今晚的晚膳我来做,怎能诳语。”夏阮笑了笑,然后接着道:“这菜都做的差不多了,等汤好后你便送上来,只送一份。”
翠柳虽有些不明,但见夏阮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夏阮从膳房出去后,便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屋内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说二弟妹,你可别听阮丫头胡说。俗话说对症下药,阮丫头哪里懂这些。若是吃出点事来,遭罪的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这周大夫都说是无碍的,这红枣、枸杞都是滋阴补血之物……”
“你这意思,做大嫂的还会害你不成?”
“大嫂你说笑了,怎会。”
夏阮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冷笑,刚才还在和大伯父争吵不休的大伯母。转眼又披上一张画皮来教训母亲,妄想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揭开大伯母披着的画皮,瞧瞧这皮下到底是有多少毒汁。
“哎,我这个做伯母的不过是想给阮丫头说门好亲事。可是你没瞧见,前些日子你都不知道阮丫头同我说话那口气,还非让我将这些彩礼钱退回去,我……这怎么能行啊。”
夏阮整理了一下衣襟,便笑着走了进屋。
“母亲,大伯母,你们在说什么?这晚膳我已备好,就等你们发话。”夏阮笑了笑,瞧见屋子里大伯父和父亲不在,便乖巧地走到了母亲的身边。
赵氏脸色不悦,但又不知说点什么。夏阮如今的一举一动,她寻不出半点纰漏之处。
李氏握住夏阮的手,有些心疼的瞧上一会:“这些粗话让娘来做便好,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入那种地方。累坏了吧?快好好歇歇。”
夏阮大病初愈,一直在屋子里养着。如今,不过是稍微一经劳累,便觉着有些不舒服。现在不过只是在膳房里帮了一把手,五脏六腑便卷上来一股疲惫之感。她刚进屋前,已经整好自己的仪容,没想到还是被母亲瞧了出来。
知女莫若母,母女的血脉终究是连在一起的。
赵氏挑唆半天,也没见李氏对夏阮半点不满。
赵氏扫了一眼夏阮,只见她浅浅的笑着,如同三月盛开的桃花。虽然这段日子跟夏阮也算是朝夕相见,赵氏依旧是忍不住打量夏阮。这稚嫩的面容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城府心思。
“我不累,娘亲你可瞧见爹爹和大伯父了。天色不早了,我去唤他们早些用晚膳吧。”夏阮回看了赵氏,然后俏皮的眨了眨眼:“大伯母,你今日同大伯父说了好些话,定是困乏了。等会,我让王三送送你。”
赵氏一愣,这丫头下逐客令可是够快的。她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来堵住夏阮的嘴。因为,若是她再说下去,夏阮肯定会提及她和夏富贵争吵之事。已经够丢脸了,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李氏点了点头:“我去吧,你在这里陪陪大伯母。”
夏阮没有挽留母亲,只是嘱咐:“也好,一会让女儿来布菜。”
赵氏咳嗽了一声,想要打断夏阮的话。却未曾想到,夏阮说完这些,便对她行了一个福礼,扶着李氏出了门。
最后,留下赵氏一个人在大堂内。赵氏是身子一僵,目瞪口呆。今日的李氏居然敢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这对母女到底都是怎么了。尤其是夏阮,偶尔那双眸子里露出来的神色,却让她觉得渗的慌。
“小贱蹄子,都是一对贱蹄子。这来日,夏家的家业都会落在我手里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赵氏低声嘀咕起来。
出了门李氏便又握紧了夏阮的手。
其实夏阮心里多少也是高兴的,这是母亲第一次在大伯母的面前如此的硬气。若是平日里,母亲绝不会如此怠慢大伯母,只是今日她这般做,这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夏阮的亲事。
看来,萧家这些日子又开始催促赵氏了。不然今日赵氏也不会又在母亲面前说这个事情。夏阮心里跟明白,母亲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萧家,真的是太乱了。
前些日子听说,跟萧九一奶同胞的妹妹萧意雪,要嫁到张家做姨娘。亲事都已经订了下来了,明年开春张家大少爷张月朗便会来迎娶。
这张月朗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方圆百里谁没听过张月朗的名字。有的时候大人想唬住孩子,便哄骗道:再哭,便送你到张家大少爷身边。
其实,张月朗就是一个怙恶不悛的人。
张月朗的父亲张成峰是当朝杨阁老的门生。如今虽说只是尸位素餐的县令。可是,这些年来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天高皇帝远,谁也拿张家一点办法都没。
现在看起来,不过是萧家卖女求荣。这萧意雪据说容貌出众,又是个极其温柔文雅的女子。不料,却遇见如此心狠的父亲。
在萧家人的眼里,女子的荣耀,便是能为家族的利益献身。
这个事情上,夏阮从头到尾都未曾听说萧九有半点动静。一个做哥哥的护不住妹妹,这倒也就算了,但是却半分怜悯都没有吗?
昔日,有人当着夏阮的面骂夏雯是小贱蹄子,来日只能为奴为婢。她提起扫帚追着那人打了足足一条街。这便也就导致了后来,谁都不敢来提亲的一些原因。
毕竟,谁也不愿意娶一个彪悍的姑娘入门。
“阮丫头,娘亲有些话,想同你商议。”李氏这个时候淡淡的说一句话,似乎有些哀伤。
夏阮回过神来,认真的看着身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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