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欲动
从杜兰的嘴里,再次听到唐景轩这个名字的时候,夏阮竟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很多事情的确是一点点的改变。
“魏夫人生下孩子了?”夏阮试探问道,“是男是女?”
杜兰想了想才道:“是个女婴。”
魏婷在最后的时候,还是拼劲全力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可是,人都没了,留下孩子也是遭罪。
夏阮想起了她刚进平阳侯府的时候,唐绵小心翼翼的给她行礼的日子。
“不过。”杜兰压低了嗓音继续道,“听外面的人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有些奇怪……怕是养不大呢。”
夏阮笑了笑:“谁知道呢。”
唐绵虽然是魏婷和唐景轩唯一的女儿,但是她自小跟在岳老太太身边长大,性子却无比的软弱。按理说,她是平阳侯的嫡长女,是该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只是,这个可怜的孩子,生下来便听不见周围的人说话,每次只会傻乎乎的站在一边。
魏婷去世之后,魏国公府和唐家的关系也就不似往日那般交好了。魏国公当初有意让十二小姐魏岚来给唐景轩做继室,可惜却被唐景轩用为妻守制三年做借口,婉拒掉了这门亲事。
当时众人皆以为唐景轩和魏婷的感情太深,所以才无心去想这些。夏阮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大皇子如今已经踏入了六皇子的陷阱,再过一段时间,大皇子的势力就会慢慢地被人吞噬。大皇子生性骄纵,很多时候他根本不会去留意这些细节。
所以,大皇子会注定失败。
这一段时间内,六皇子需要很多的银子,唐景轩出了不少。
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呢?
魏国公府给魏婷这些嫁妆自然是满足不了唐景轩的胃口,这些年来唐景轩从魏婷的手里,将魏婷的嫁妆骗的不剩多少。而且,夏阮知道,魏国公府将十二小姐魏岚嫁给唐景轩,根本不会再出多少嫁妆。
他们只是想维持两家的关系而已。
夏阮不知这一世唐景轩要从哪里去找到这些银子,她觉得按照唐景轩的性格,自然会做出和常人不一样的事情。
杜兰从食盒里将糕点拿了出来,轻声道:“小姐,您尝些糕点,我刚从厨房拿出来的。”
夏阮敛了心神,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再躺会。茴香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回小姐话,奴婢已经让她过去了。”杜兰轻声解释,“只是,让茴香去四小姐身边真的好吗?毕竟四小姐和茴香都是同路中人。”
夏阮从杜兰的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露出诧异的神色。
只是,夏阮觉得杜兰这次的确是想多了。
她看着杜兰淡淡道:“茴香和四小姐不是同路中人,相反,她们或许还会成为仇人。这些事情你无需担心,你平日里若是有空闲,就多去瞧瞧茴香,带着糕点和好点的料子,就说是我赏给她的。她说的话,你一定要一字不漏的回来告诉我。”
她一直在猜测夏雯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显然这个人不可能是禾月。
禾月是一个做事谨慎又小心的人,他将茴香送到她的身边,若不是她见过白藤,或许她真的会相信茴香。所以在夏雯身后的那个人,或许另有其人。
“奴婢知道了。”杜兰没有反驳夏阮的意思,她低着头想了想,“那么奴婢晚些就去看看。”
杜兰一直在想,派茴香来夏府的人和四小姐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她在很多事情上不如姐姐聪明,所以这件事情,也是夏阮主动在提醒她。
想到这些杜兰多少有些抑郁。
夏阮倒是不在乎杜兰这些,她从来不需要周围的人明白她到底想什么,她想要的无非就是忠诚。
被人背叛的滋味,太可怕了。
……
接下来日子里,夏阮并没有轻松下来。
柳昌元一边负责从南家手里买来的茶园的生意,一边又要负责在西城将酒楼建起来。外面皆传,夏家三小姐是疯了,居然会在西城那个地方建起酒楼,这不等于白白的赔银子吗?
只是,谁也不知道,夏家如今的家产有多少,连一直和夏家作对的南家也没个大概数目。
南剑春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祖父,眼看祖父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便又听到了夏家的动静。
他皱着眉头从花园路过,却听到下人议论之声。
“你们知道吗?夏家三小姐居然要在西城建酒楼,她这样做是傻了吗?西城那个地方,虽然地很便宜,但是那边却是很乱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觉得夏家三小姐这次是怕了少爷,不然也不会退而其次的选择了西城。因为她不敢在其他地方,也是做不了生意的。毕竟这京城,若是南家说第二,便没有人敢说第一。”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平阳侯居然去拜访夏家三小姐了,据说是从前认识。这个时候去拜访夏家三小姐,还能为什么事啊……”
“还能为什么事?你们不知道平阳侯夫人去世了吗?萧大人这次去洛城,我看也是凶多吉少,据说好些日子没传消息回京城了。萧大人和夏家三小姐也只是定了亲又不是真的成亲了,只要夏家三小姐愿意,那么退婚也是她点个头的事情。而且,我觉得平阳侯似乎……”
……
南剑春没有继续听下去,他听的头脑有些混乱。
魏婷死了才过了半月,唐景轩就如此按捺不住了?
南剑春清楚,唐景轩不止是上门拜访了夏阮,更是和自己的十七姐来往甚密。南剑春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这唐景轩到底要做什么?
前几日他才从魏国公府听魏国公说,有意让十二小姐魏岚做唐景轩的继室,可如今唐景轩的意思,不就等于婉拒了魏国公的意思吗?魏岚比魏婷小三岁,知书达理跟魏婷一直感情很好,她若是能嫁给唐景轩,那么来日魏婷留下的孩子,魏岚也会善待。
毕竟,唐绵只是个女儿。
想到这些,南剑春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怪异。
这个时候,迎面走了一个穿着碧绿色长裙的少女,她面带微笑,看着南剑春的时候笑容加深:“阿合。”
南剑春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一丝惶恐:“十七姐。”
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
站在离南剑春不远的少女,正是南剑春的十七姐,南若。
“阿合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南若俏皮的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嗓音,“今儿我有事情跟你讲,你帮我想想。”
南剑春抬眸,露出一丝无奈:“十七姐还有事情需要我帮你想的?你做的事情——”
南剑春没有将话说完。
他这个十七姐,是南家最叛逆的孩子。
他这些姐姐当中,没有一个人敢如他的十七姐一样,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不考虑一切后果。而且,这些年来,南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前几日她还亲自当面羞辱了傅家少爷,只是为了退婚……
南剑春揉了揉眉心,唐景轩这次找南若,当真算是找对了人。
因为,唐景轩的确在长相上,是比傅家少爷略胜一筹。
果然,南若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你得帮我,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嗯?”南剑春略微觉得有些不妙,“十七姐要我帮你什么?”
南若轻声说:“我想退了和傅芩婚事,祖父这些日子一直不同意。但是我如今心有所属,若是我再嫁给傅芩,不是……总之,阿合我和你感情自小要好,所以这件事情你得帮帮我。”
阿合是南剑春的乳名,他长大之后,便很少有人这样唤他。
正如南若所说,他和南若自小感情要好,在很多时候南若有的好东西,他的手里也会有。
祖父这些年来一直将他当做南家的未来的当家人在培养,很多时候根本不会太过于的宠溺他。南剑春小时候,每次觉得痛苦的时候,都是南若在一边安慰。
外人皆知他和南若姐弟关系好,所以南剑春也不避讳这些,和祖父谈起,若是南若有朝一日出嫁,他一定会拿出十万两白银给南若做嫁妆。
“十七姐,你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南剑春攥紧了双手,“你心上人,是谁?”
南若听了之后,微微一怔,她眼里露出一丝犹豫。
南剑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探道,“十七姐不说,那么我来猜猜可好?十七姐的心上人,可是平阳侯?”
南剑春话音刚落,南若抬起头来,一脸错愕。
“你……”南若的嗓音有些哆嗦,“你怎么知道,阿合,其实这个事情不是你想那样。”
南剑春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我还未说我想什么,十七姐又怎知我想的是什么?十七姐你可知,唐景轩的妻子刚去世,他还有一个孩子,而且……就在前几日,他还去夏家拜访了夏家三小姐。”
南若面露尴尬,低头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是夏家三小姐主动邀他上门的,而且……”
“夏阮邀他上门?”南剑春怒极反笑,“他真当他的脸上贴了金子了?这件事情,十七姐我不同意。”
说完,南剑春转身便走,留下惊慌失措的南若。
206:攀亲
“不见。”
夏阮将药碗里的汤药一口喝尽,然后眉头微微一蹙,将话说了出来。
杜兰听着,转头瞥了一眼茴香,眼里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茴香这些日子本该在夏雯的身边伺候,如今却乱了规矩跑来跟夏阮说这些事情。
杜兰想了想才对着茴香轻声道:“小姐如今还在病中,不方便见客,你出去吧。”
“小姐。”茴香不死心,她瞪圆了双眼,“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想,毕竟萧大人……”
夏阮将这里的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茴香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事情你都要过问,这夏家的一切要不要都交给你来管?”
茴香吓的打了个哆嗦,跪在地上。
她不得不大胆,她拿了那个人一千两银子。
而且……
这几日她一直在夏雯身边伺候,可是夏雯怎么能和夏阮比?
夏雯软绵绵的卧病在床,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她随身带着的几样首饰。跟在夏雯身边的婆子,长的又高又壮,偶尔她不过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便会被这个婆子喝叱。
茴香心里不痛快极了。
“小姐。”茴香咬了咬下唇,依旧说了出来,“平阳侯已经在府外求见十天了,你就……”
夏阮怒极反笑,她看着茴香的样子,轻声道:“茴香,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所以你胆子才会越来越大?”
“不是的。”茴香摇了摇头,“小姐,奴婢真的是为您好。萧大人已经很久没写信回朝廷了,这件事情京城众人皆知,您何必再欺骗自己呢?”
夏阮笑容极淡:“滚,滚出去。”
茴香还想说话,便被杜兰拖了起来,茴香怎么也没想到,夏阮会如此对她。
此时茴香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她知道,若是她再继续说下去,夏阮是真的会将她交给人牙子卖掉的。
只是,她担心夏阮不愿意见平阳侯,那么这银子她又要还回去。
她不想将银子还回去,更不想将事情办砸了。
这该如何是好?
夏阮见茴香被杜兰拖了下去后,眉头皱了起来。
正如茴香所说,萧九已经很久没有送信回京城了。
而且,这次唐景轩居然会粘上她。唐景轩在她的眼里,就好比蚂蝗一样,不将人血吸干净,他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茴香会帮唐景轩来禀报,这里面多少也有些原因。
杜兰从屋外回来之后,面带怒气:“小姐,您就准备让茴香这样下去吗?你都不知道她刚才那些话……小姐您放心吧,萧大人不会出事的。”
杜兰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底气不足,说到后面也就没声了。
如今夏阮和萧九定亲,若是萧九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夏阮的名声多少会受损。而且杜若也很清楚眼前的现实,若是萧九真的不测,夏阮是绝对会改嫁的。
毕竟,夏阮不可能为萧九终身不嫁。
有些事情,其实就是如此的残忍。
“你去告诉许妈妈,让她以后来我院子里做事。”夏阮略微思索了一阵,“茴香那边先不要管,她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如今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告诉她要如何做。”
杜兰听了之后,一脸错愕:“小姐的意思是,是平阳侯?”
夏阮沉吟,若是唐景轩的话,那么唐景轩找的人,就不应该是年纪尚小的茴香,而应该是杜兰了。
唐景轩有一副不错的容貌,面容温文尔雅,正是因为这样,他从前总是能迷倒不少女子。
她当年也不例外……
对于茴香来说,她想要给唐景轩做妾,简直就是妄想。所以,茴香的心思根本不是放在唐景轩身上,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夏阮半响后才否决道,“你最近去注意一下茴香的动静,她应该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杜兰听了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奴婢知道了。只是小姐,您打算如何处置茴香?”
如今茴香的心思越来越明显,杜兰觉得再让茴香在夏府呆下去,会有一些麻烦。毕竟,茴香似乎一夜间将所有的规矩都丢在了脑后一样。
夏阮低头琢磨了一阵才道:“让她继续在四小姐身边待着吧,你晚些去库房里选几枚好看的簪子给她送去,就说我刚才在病中,所以才会发脾气。”
“小姐。”杜兰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您若是再纵容茴香,那么……后果会不堪设想。”
杜兰此时多少有些自责,当日若不是她可怜茴香带着一个孩子,差点冻死在街头的话。夏阮也不会被迫收留茴香和白藤,她此时急坏了,若是小姐再让茴香胡作非为,那么不等于给茴香更大的权利吗?
想到这些杜兰急的跺脚,“小姐,不可以的,不能这样。”
夏阮笑了笑,挑眉道:“为何不可?若是许妈妈成了我院子里的管事,那么茴香还能进我的院子吗?而且海棠苑和影竹苑很近,母亲那边我自然更不用担心了。”
夏阮会将茴香捧起来,捧的高高的。是希望有朝一日,某个人会和茴香一样,摔的惨烈。
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不会告诉杜兰的。
“奴婢……”杜兰多少有些不甘心,她眼眶微红,“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多管闲事,茴香也不会进府了。”
说着,杜兰眼泪便簌簌滚落出来。
她的样子有些可怜,看的夏阮有些不忍。
夏阮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才轻声道:“杜兰,我曾跟你说过,茴香会来夏府不是你的错。换做是稍微有些善心的人,都会带茴香回来的。只是,有人利用了你的善心而已。这件事情,你无需太自责,茴香如今在我身边,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伤害,反而会让我知道很多事情。你看,就好比这汤药,是经过你姐姐的手,我便可以安心服用一样。若是这些汤药,不经过你姐姐的手,那么我反而不放心了。”
杜兰抬起头来,哽咽道:“小姐的意思是?”
“茴香在明,我在暗。”夏阮瞧着杜兰泪汪汪的样子,安慰道,“起码,我知道她要做什么,而她不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你明白了吗?”
杜兰似懂非懂的看着夏阮,止住了哭声。
过了一会,杜兰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来日一定会让再犯错,一定不会再被人利用。”
杜兰说的恳切,夏阮听的眉梢都挂着笑。
“你起来吧,我都知道了。”对于杜兰说的话,她是相信的。
杜兰这些年一直被杜若保护的很好,在很多时候她和杜若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她天真善良说话又是直性子。
可是也就是这样的杜兰,反而让夏阮觉得没有压力。
她见多了尔虞我诈的人,杜兰这样纯善的性子,她反而很喜欢。
只是杜兰的性子,不得不改变。
从杜兰跟在她身边起,杜兰便要学会,不让自己的善心被人当做工具。
善心是好事,但是善心给周围的人带来伤害,那么便是坏事了。
杜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突然冒出一句:“小姐,那么平阳侯那边?该如何处理?”
“不见。”夏阮想都未想,便将话说了出来,“他若是来求见,便说我身子不适,不宜见人。这件事情你交给许妈妈去办,一定要让许妈妈好好的让平阳侯‘醒醒’。”
许妈妈自从去了外院,便是出了名的泼辣。
若是她去婉拒唐景轩的拜访,什么样粗鲁的话都能说出口。
夏阮琢磨或许是最近的风言风语让唐景轩觉得夏家家产不少,所以唐景轩才会想起和她来往。夏阮皱眉对着杜若说:“去将重黎喊来,我有事情问他。”
杜兰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过了约摸半盏茶工夫,夏阮便听见了敲门声。
“小姐。”
门外传来重黎的嗓音。
夏阮坐直了身子,对着门外道:“进来。”
重黎样子瞧上去有些憔悴。
“不知小姐又何吩咐。”重黎弯着身子,用着沙哑的嗓音问道。
这样的重黎,眉眼间都带着一些疲惫。
夏阮思索了一会才道:“萧大人会没事的,你放心。”
重黎抬起头来,眼里露出一丝神采:“小姐,您……”
“他答应我,会回来的。”夏阮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你应该和我一样,相信他会回来。”
重黎听了之后,有些高兴的笑了笑:“小姐你真的这样认为吗?你认为主上会安全归来吗?”
说完之后,重黎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他赶紧低头,有些抱歉道,“小姐,小的说错话了。”
他已经不是萧九的人了,如今他按理说是夏阮身边的仆人,心里却是担心萧九。
这样,他便是有了二心。
重黎有些不安,但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萧九,当初若不是萧九,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只是如今……
夏阮笑出了声,温柔地说:“你没有说错什么,他会安全的回来的。所以,重黎你只需要和我一起耐心的等待便好。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重黎抬起头看着夏阮,有些疑惑。
他从未见过夏阮这样严肃的神色。
到底是何事?
207:逼迫
宫中的事,向来便是瞬息万变。
谁也没料到,身体一直硬朗的太后会突然重病,并整日尽说胡话。
建广帝心疼太后,私下也为这件事情,愁的几夜没有歇息好。
江皇后更是带着皇贵妃伺候在身侧。
整个京都似乎都笼上了一层寒意。
就在前段时间,太后突然说梦见了佛祖,就在京城的西城里,她醒来之后便嚷嚷要去西城。
建广帝听了之后,眉头皱成了一团。
之后几日,太后几乎每日都在说:“西方乃是极乐世界,可京中的西城却太过于荒芜,皇上,哀家来日走了之后,佛祖会不会怪罪哀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秦的皇城在南城,附近住的皆是皇亲国戚,东城则是其他的官员居住,而这北城则是商贾户。
只是这西城……
建广帝思索了一阵子后,便着手让人处理西城的事情。
先是京中不少官员的宅子开始往西城迁移,刚开始闹的是人心惶惶,连杜兰每日都忍不住跟夏阮念叨,说当今圣上做这些事情,是不是要处罚这些人。
这些谣言逐渐传出来之后,不知是谁无意提起一句:“萧大人的新宅,似乎就在西城。”
众人皆想到萧九去洛城,如今和京城断了信件来往的事情。一时间,更是闹的人仰马翻,有人甚至在朝堂上公然婉拒建广帝的意思,当时建广帝大怒,最后将这个人满门抄斩。
此时事情一出,更是闹的朝堂上人人自危。
江家和何家蠢蠢欲动,大皇子更是在私下透过下人表示,若是有人拥戴他,那么……
这个消息传到建广帝耳里的时候,建广帝气的当场便晕了过去。
如今洛城的事情尚未解决,朝堂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夜,建广帝便宣召传李长风进宫。
第二日,李长风出面安抚这些臣子,将太后的事情无意间透露了出来,又解释了为何抄斩的那位贪赃枉法的大臣。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李知涯在当日朝堂上便请求圣上,让成国公府搬去西城。
众人不明,李知涯到底是如何想这件事情的,毕竟成国公府如今靠近宫门。若是搬去西城的话,必定没有如今的奢华不说,要搬移府邸这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
只是从李知涯的眼里,他们似乎都看到了这个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坚决。
因为李知涯的执意,建广帝便亲自从国库拨出银两为成国公在西城修建了一座府邸,这比原本在南城的成国公府更宏伟奢华。
大臣们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便也选择闭嘴。
毕竟,开国元勋李家都这样说了,谁又敢反驳呢?
可私下,江家却依旧有些不甘心,打算游说大臣一起进谏,要求皇上收回要为成国公建立府邸的事情。只是,更不甘心的人,便是如今的大皇子,他好不容易有了让众大臣支持的机会,可如今却因为李知涯父子的一句话,让周围的走向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李安的嘴里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夏阮掐算着江皇后的寿辰也快来了。
果然,李安开口便道:“前几日母亲同我讲,说是姨母其实……”
“嗯。”夏阮看着李安,露出一丝疑惑,“皇后娘娘说什么了吗?”
李安显得有些犹豫,等了半响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姨母说寿辰的时候,要邀五姑母入宫……表妹,你说……这可怎么办?”
夏阮抬眸,瞧着李安若有所思。
江皇后果然不打算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不管如今她是真病还是假病,江皇后都有逼她不得不入宫的办法。这次江皇后的寿辰,居然邀请了她的母亲进宫。
母亲生性软弱,很多时候根本不懂人心险恶,若是让母亲一个人进宫,夏阮自然是不放心的。
有些事情可以逃避一时,却是逃避不了一世。
建广帝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已经最大皇子生了戒心,对于江皇后来说,她的寿辰便是对付曾家最好的机会。只是……
曾贵妃的父亲是荣国公,更是两朝元老。
夏阮想了想才缓缓地道:“表哥,你可从三……你可听来了什么消息?”
“其实……这件事情怪不得你。”李安眼里带着一丝落寞,无奈道,“我不知母亲和姨母说了什么,如今姨母将所有的错误都怪罪在你一个身上。我知道父亲这些年来,都是为了我才忍耐外祖父,我都知道的……表妹,我都知道,可是我……我还是会怕。”
李安一直在想,为何父亲和母亲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李安也一直在害怕,若是有朝一日李家需要宋家的扶持,父亲娶了宋英若,他又如何能唤宋英若一声母亲。虽然他知道,宋英若是很适合父亲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便不是滋味。
江氏再不好,也是他的母亲。
是生他、养他、将他当做稀世珍宝的人……
可是有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做选择。
夏阮浅笑:“表哥,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的情况。大皇子和六皇子,如今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再过几个月,成国公府便要从南城搬到西城,到时候你便能明白外祖父的苦心了。”
“苦心?”李安有些不解,“祖父和父亲这样做,不是为了和皇上……你的意思是,莫非?”
夏阮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外祖父和三舅这样做,是正如你想的那样。表哥,你是聪明人,这件事情我已经打算要动手了,不然江家……”
李安听了之后,攥紧了双手。
他自然明白夏阮在说什么。
夏阮一直想对江家做的事情,其实是为了帮他。
但是他却一直在阻止夏阮,因为他不想去伤害母亲身边的人,可是李安却知道,如今是不能继续阻止下去了。
“表妹,这次我自己来吧,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李安将头低下,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日,我亲自来做吧。”
夏阮听了之后,眉头微微一蹙。
她想了想,才从枕下拿起一个瓷瓶递给了李安:“每日只用加一点,无色无味。”
李安犹豫了很久,夏阮以为他不会接手的时候,李安才抬手有些哆嗦的从夏阮的手中接过瓷瓶。他咬紧了下唇:“多谢。”
李安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大皇子大势已去,六皇子若是太高调的话,也会走上大皇子的道路。其实从皇上将南城不少的皇亲国戚挪到西城的时候,李安就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要见过一个人死亡的过程,才会有不少的感悟。
很显然,建广帝如今在看着每日太后痛苦的时候,心里便有了更多想法。
然而,这个想法,李安却猜了几分出来。
等了很久,李安才将瓷瓶放进了袖口中。他抬起头压低了嗓音:“萧大人可有消息了?”
“没有。”夏阮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有隐瞒李安,“表哥为何会这样问。”
李安有些不安的看着夏阮,眼里露出几分疑惑:“你为什么……若是萧九这次不能平安归来,表妹你的亲事就……你准备怎么办?”
若是萧九这次不能安全归来,外面的人不知又会传什么闲话。毕竟萧九是在和夏阮定亲之后才去洛城的,这样对夏阮来说名声显然会不好。
李安担心夏阮心里难受,便主动说了出来。
只是夏阮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安:“表哥以为我会怎么办?我自然是会等他回来了。”
“可是……你何必自欺欺人。”李安思索了一阵,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如今不止和父亲断了信件来往,甚至和朝廷这边……表妹,如果萧九真的出事,你难道还准备终身不嫁吗?”
夏阮听了之后,却是淡淡一笑。
这几日她周围的人都在说这件事情,连李氏都忍不住开口询问了几次。
对于她来说,她本就从未想过成亲。
她愿意和萧九定亲,愿意试试用破碎的心,试着喜欢上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是萧九,是她最熟悉的萧韶成。
若那个人不是萧九,再好再优秀,她也不会想去尝试。
所以……
没有如果。
等了半响,夏阮才轻声道:“或许是吧。”
“你……”李安气的咬牙切齿,“他就那么好?”
夏阮不知该如何跟李安说自己的想法,不是萧九好,而是因为那个人是萧九,所以……
而且,夏阮知道,那个人会回来的。
如同前世一样,会从洛城那个地方,风风光光的归来。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表哥,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如今你还是先担心一下江家的事情,你看我都这样帮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帮我做一件事?”
“嗯?”李安浓眉紧锁,犹豫道,“萧九这件事情我不管你,但是我也不会帮你。”
夏阮叹了一口气:“不是关于他的,而是关于我的事情。”
李安听了之后,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这个表妹做事向来沉稳又有主见,如今还有事情要拜托他吗?
208:伏击
想要在宫中好好的生存,最基本便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江皇后,似乎做不到这一点。
她在宫中多年,虽早已不是昔日单纯的少女,却也不是工于心计之人。
所以,她根本没有考虑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便急忙的跟皇上请求,要让李氏进宫为她贺寿。
建广帝被太后的事情忙昏了头,此时哪里还顾得江皇后的寿辰。
他皱着眉头,等了很久才回答了一声:“好。”
江皇后此时却没有看出建广帝眼里怪异的神色,她高兴的退了下去,着手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江皇后忘记了,太后是建广帝的生母,是建广帝最心疼的人。
她一心便只记得她的寿辰,一心想着要报仇……却未曾多想,要为太后祈福。
……
李氏有些犹豫不决的看着夏雯,又瞧了一眼夏阮:“雯丫头是担心你,所以便过来瞧瞧。”
“嗯,我知道。”夏阮抬头笑了笑,对着李氏道,“母亲今儿怎么来了?”
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夏雯穿着单薄的棉衣,显得有些可怜。
夏雯如今勉强能下地行走,夏阮的‘病情’却只是略微有些好转,李氏多少有些担心。
杜兰这个时候送药进来,夏雯赶紧从杜兰的手中将汤药接了过来,然后走到了夏阮面前:“三堂姐,你……用药。”
夏阮似笑非笑的从夏雯的手中将汤药接过来,打量了一会夏雯,缓缓地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我让茴香给你准备了不少料子,你今儿怎么……不用穿的如此素雅,若是被那些不懂事的人瞧看,还以为我这个做堂姐的亏待了你。”
夏雯穿着粗布做的单薄衣裳,面容憔悴。
夏阮记得之前,她已经让人送了料子过去。
今日夏雯会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博取母亲的同情心。
而且,显然夏雯已经达到目的了。
夏雯露出惊讶的神色,转瞬即逝。
她咬住下唇,尴尬的笑了笑:“三堂姐,我穿这些衣裳已经习惯了,下次我会记住的。”
夏阮点了点头,却不再言语。
从夏雯进府开始,她便有些心神不宁,夏雯如今能下榻了,她就不能继续这样病着。她已经停了杜若送来的药,开始吃一些养身的补药,她向来身子骨不好,如今多补补对来日也是有益。
在夏雯身后的那个人的确很聪明,知道她在夏雯身体康复之后,也必须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若是她是真病,那么她必须带病在身劳累看住夏雯,伤的是她的身子。若是她是假病,那么便逼的她没有借口再继续躲下去、病下去。
夏阮虽然不怕面对,可是……
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的夏雯越来越刺眼。
“雯丫头果然长大了,也懂事了。”李氏见夏阮喝药不再开口,便在一边说道,“大夫说还要让她在屋里歇息一段日子,可是没想到她说挂念你的病情,便要亲自下床来瞧你,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李氏其实不明,为何女儿大病一场之后,对夏雯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
她起初在夏雯说夏阮坏话的时候,心里多少也是有怨气的。可是那一日,她看到浑身是血的夏雯躺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却再次心软了起来。
当初夏雯的母亲杨氏,和她关系一直不错。多年来,大嫂一直待她刻薄,多亏了杨氏愿意掏心掏肺的对她,不然李氏都不知自己怎么熬那段日子。
三弟和杨氏的遇见了流寇身亡,就留下夏雯这一个孩子。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夏雯死在她的面前。
此时,夏阮已经喝完了药,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氏,淡淡道:“我记得大夫说雯丫头的胸口上有剑伤,而且还伤的很严重。母亲怎么能让雯丫头没歇息好便下床了呢?这刀剑锋利,有些还带着毒,还是多歇息一些日子比较好。”
李氏听了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疑惑的看着夏雯:“雯丫头,这件事说起来也有些奇怪,你这个剑伤……”
夏雯愣了楞,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低着头:“二伯母,你不要让我走,我害怕……他们要我的东西,我害怕。”
说完夏雯的眼里,便蓄起了泪水。
转眼间,她已是泣不成声。
李氏见夏雯这样,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她一把拉过夏雯:“不要怕,二伯母不会让你走的。”
夏雯听了这话,却哭的更大声,似乎要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二伯母……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夏雯伤心欲绝,浑身颤抖的厉害,“她们想要母亲……想要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二伯母……雯儿好想母亲,好想爹爹啊。”
夏雯说到‘母亲’和‘爹爹’的时候,李氏的心蓦地就软了下来。
她想,或许之前自己是误会了夏雯。
这个孩子,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很乖巧懂事的人。
夏雯没了父亲和母亲,又一直在大嫂家里居住,虽然当初是夏雯主动选择了大嫂,可她毕竟是个孩子,无非是被大嫂的言语所蒙蔽。大嫂是什么样子的人,李氏心里多少有数,夏雯一年前会和夏阮拌嘴,无非也是因为夏雯心中难受,所以才会说出那些难听的话。
李氏越想,心里越难受。
她当初没有母亲的时候,也是这般无助——
她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要哭了,二伯母不会让你再回去了。你母亲和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二伯母不会让人再动这些东西。你不要哭了,好孩子。”
夏雯点了点头,抱着李氏的手却越来越紧,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鹿。
夏阮捧着药碗看着夏雯,若有所思。
等了一会,夏阮才轻声咳嗽了几声,李氏赶紧挪了视线过来:“怎么?还是不舒服吗?你这病怎么还不见好。要不要再换个大夫?”
夏阮这一病,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李氏心里多少有些慌乱。
“没事。”夏阮笑了笑,又转眸看了一下夏雯,“雯丫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是大夫说你最少在床上歇上三个月,如今下地对你的身子没有好处。”
夏雯露出一丝浅笑:“我没事,我只是一直很担心三堂姐,我……我想来看看你。”
夏雯来之前便听说夏阮大病,而且外面皆传夏阮这次‘凶多吉少’。
若是夏阮死了,她便可以取代夏阮的位子。
而且,还有最近一直想要上门拜访的平阳侯,似乎很想和她的三堂姐说上话。
夏雯略有些不解,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眉目纯善的三堂姐,每次都能将她的内心猜出来。
所以这次,她不可以再失败了,必须忍耐,再忍耐……
不然,她就没有机会再进京了。
夏阮的眼眸里,带着单薄的笑意:“如今你也瞧见了,我这病……不过你来了也好,免得我和母亲日日夜夜记挂你。”
“三堂姐。”夏雯听着夏阮的话,瞪圆了双眼,明明是安慰她的话,为何从夏阮的口中说话,却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我其实……”
夏雯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她说什么,夏阮都能猜测出真假。
她咬住下唇,低头,“我在庄子上,想你和二伯母,我想你们。”
说着,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
夏阮似笑非笑,轻声道:“我都知道,我和母亲也很想念你。只是雯丫头,大夫说你需要静养,那么你便好好在若雅馆歇息,需要什么,你便告诉茴香。她从前是我身边的贴身丫环,向来懂事听话。我也是瞧着你来了,才让她去伺候你。”
夏雯听了之后,蓦地的抬起头来,翕动嘴角,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本想和李氏说,茴香这些日子嚣张的事情。
可如今夏阮这样一说,便让她哑口无言。
此时,她不得不忍气吞声……
李氏虽然心疼她,但是李氏更心疼夏阮。从前她便是犯了这个错误,才会让李氏赶了她去庄子上,所以现在她不能再错一次。茴香再差,也是夏阮一手调教的人……所以,她不能说茴香的半句不是。
只是,夏雯多少有些愤怒。
夏阮这肯定是故意的。
茴香这些日子在她的院子里嚣张极了,动不动便会训斥她不懂规矩,还要指责她是乡下人。茴香明明只是一个丫环,却在她的面前趾高气扬。
“嗯,茴香这个孩子办事我也放心。”李氏见夏阮主动和夏雯示好,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附和了一句。她笑着跟夏雯说,“雯丫头,你三堂姐说的对,你现在身子还未好利索,还是回去歇着。若雅馆离海棠苑也就几步,你还怕来日没机会和你三堂姐说话吗?”
夏雯故作乖巧的点了点头:“二伯母我知道了,那么我先回去了。”
“好,小心一些。”李氏眉梢都带着笑意,心情颇为愉悦。
还好女儿不再排斥夏雯……
夏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想起当日的剑上,咬紧了下唇。
那个人说的对,夏家的一切,以后是她的,都会是她一个人的……
209:人心
一别经年。
夏雯再次和夏阮见面的时候,竟觉自己内心的恨意,从未变少过一分。
若不是当初夏阮多嘴,她如今已经可以和夏阮一样,唤李氏一声‘娘亲’。
她从未想过,一场大病,夏阮居然会变化如此之多。
之前,夏阮待她如同亲妹妹,但是……
她站在院内,抬起头来看着日头,竟觉有些刺眼。
为何,老天要如此的对她?
父亲和母亲尚在世的时候,将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父母离世之后,她原本以为大伯母会和从前一样待她,便婉拒了二伯母的收留。
毕竟二伯父和二伯母,家产是完全不能和大伯父相比。
后来夏雯才知道,真相是多么的残忍。
大伯父和大伯母起初会对她好,无非就是窥视父母留给她的家产。之后大伯父和大伯母在收下她带来的庄子地契之后,便瞬间变了脸色。
那段日子,夏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是人间地狱。
夏清雅和夏清荷给她吃冷掉的饭菜,甚至有一次硬是逼她吃下发霉的馒头。当时她第一次想,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
她尝试过再次去讨好三堂姐夏阮和二伯母,可是结果却是夏阮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婉拒。夏雯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夏阮如此的厌恶。
夏雯眉头皱成一团,她知道她对夏阮是恨之入骨的。
凭什么夏阮如今能有如此高的地位,凭什么李氏要如此的心疼夏阮却不愿多看她一眼,凭什么夏阮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而她来日或许,只能嫁给一个小商贾户……
想到这些,夏雯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如意郎君?
萧九这次一定会死在洛城的,一定会……
“四小姐?”茴香黑着一张脸,有些不高兴的说,“三小姐让奴婢送你回若雅馆歇息。”
夏雯笑了笑:“刚才三堂姐同我讲,你从前是她身边的贴身丫环,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如今我瞧着也不过如此。走吧,回去了。”
茴香气的跺了跺脚,看着夏雯的时候,满眼怒火。
这几日她和夏雯总是有一些争吵,其实从心里来讲,茴香是瞧不起夏雯的。她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臭丫头,居然要自己来伺候她,茴香心里嘀咕,若不是因为夏雯来了,她还可以继续在夏阮身边做事。更不会让许妈妈有机会接近夏阮,还做了海棠苑的管事婆子。
茴香越想心里越气,她跟在夏雯的身后,讥诮道:“奴婢从前跟在三小姐身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不过如今……哎,自从跟在四小姐身边后,奴婢的头油都不敢买贵了。”
夏雯也不生气,她只是停下脚步看着茴香轻声笑了笑:“那你回去啊,我又没挽留你在我身边,我身边有万婆婆就行了。不过,我再怎么也不好,我也是夏家的小姐,你呢?茴香,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来日方长。”
茴香瞪圆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眼前的少女还梳着双平髻,一脸单纯,“有些时候,还知略知分寸比较好。茴香你说呢?”
茴香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走了几步,便见艾叶急忙的走了过来。
夏雯露出一丝浅笑,赶紧走上去拦住艾叶,笑着唤道:“艾叶姐姐。”
艾叶停下脚步,看着夏雯然后露出惶恐的神色,嗓音颤抖:“四小姐,你这是折煞奴婢了。”
“怎么会。”夏雯笑的单纯,眼里清澈如水,“这是怎么了,我瞧你急匆匆的,这是要去找三堂姐吗?”
艾叶瞧了瞧茴香,又瞧了瞧夏雯,见他们从海棠苑出来,便点了点头:“回四小姐话,奴婢要跟三小姐通传一声,有人拜访三小姐来了。”
艾叶并没有说是谁,但是茴香和夏雯都猜测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最近频繁来拜访夏阮的人,寥寥可数。
夏阮从宫中归来之后,便重病不起,外面的人皆在猜测,是不是夏阮在宫中得罪了谁。后来又有小道消息传出,夏阮粗鲁不堪,得罪了江皇后和曾贵妃。再加上夏阮和萧九定亲,如今萧九又是下落不明……就算夏阮是李长风的外甥女,也没有人敢继续和夏家来往。
只是,萧安礼和唐景轩却是例外。
萧安礼经常来拜访夏阮,众人多少可以猜测出一些原因,但是唐景轩来拜访夏阮,谁也不知平阳侯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尤其是魏国公府,为此还和唐家闹了不小的矛盾。
“是平阳侯吗?”夏雯的眼里闪过一丝狡诈,轻声道,“艾叶你不必去通传了,三堂姐这会正歇息呢,就算是平阳侯来了,也是不会见的。”
艾叶其实也明白,这几日萧安礼和唐景轩都求见过,但是都被夏阮婉拒。
最后平阳侯更是想尽办法想要和夏富成见上一面,可是如今的夏家,又怎么可能是夏富成说了算?
艾叶琢磨了一会夏雯的话,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若是奴婢不去通传,这……是不是不太好。”
“为何?”夏雯故作疑惑,“如今三堂姐养病重要,而且平阳侯的夫人刚殁了,此时若是三堂姐见了平阳侯,对三堂姐的名声也不好。”
艾叶有些犹豫,她自从进了夏府,便跟在夏阮的身前。
年前因为柳妈妈的事情,夫人院子里的几个丫环被调走之后,她便一直跟在夫人的身边伺候。后来又因杜若有了身孕,她不得不再次回夏阮身边。
只是夏阮喜静,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屋外守着,屋内的事情都是交给杜兰在办。
她抬头看了看夏雯,试探道:“那么平阳侯那边?奴婢去婉拒了?可是若是小姐知道了,肯定会责怪奴婢的。那个人,可是平阳侯啊!”
萧九虽是大理寺少卿,但是如今人在洛城,又生死未卜。
若是萧九这次真的不能平安归来,那么夏阮的亲事肯定会生变。
如今,平阳侯对于夏阮来说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平阳侯要为魏氏受制一年,可对于夏阮来说,一年又算是什么?
艾叶不敢在此时乱做决定,因为她猜测不出小姐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低着头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告诉了夏雯。
毕竟,眼前的人是夏家四小姐。
夏雯略微思索了一阵,才轻声叹了一口气:“我随你去吧,这事我来跟平阳侯解释。”
夏雯说的轻松,可这话落在艾叶和茴香的耳里,就成了让她们最震惊的话语。
艾叶不知如今夏雯在夏家的地位,可是茴香比谁都清楚,夏雯如今在夏阮的眼里,或许连杜若都比不上。
杜若和柳昌元住的幽兰苑,比若雅馆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茴香眉梢都带着讽刺的笑:“四小姐可是忘了三小姐的话?三小姐让你回屋歇息呢。”
艾叶听了茴香的话露出一丝为难:“奴婢还是去通传四小姐吧。”
夏雯冷哼了一声,看着茴香的眼神都带着怒火。
她站在门外看着艾叶走了进去,眉头皱成一团。
她一点也不明白,夏阮如今病成这样,又克死了萧九,为何平阳侯还想和夏家来往,不是应该躲闪吗?
夏雯似笑非笑站着,不挪动脚步。
茴香忍不住提醒,“四小姐,你该回屋歇息了。”
“是吗?”夏雯抬起头来看着茴香,“茴香,你可真是我身边的好狗……哦不,是好丫环。”
说完之后,夏雯转身便走人。
茴香气的头脑昏沉。
夏雯再次将手放在胸口上,想起在庄子上的日子。
她本以为李氏会站在她这边,可是没想到在李氏的眼里,夏阮始终比她重要的多。李氏如此还生下了夏瑞,来日她的地位或许会更低。
她想要嫁的好,就必须依附如今夏家的家世……
她想起那日少年的话语:“想这样继续苟延馋喘的活着?还是去夺回你想要的东西?”
夏雯看着少年,有些诧异:“我想要的东西?”
“夏家。”少年从袖口中抽出匕首,“想要的话,就拿着这个匕首,对着你的心口,来上一刀?”
夏雯当时听的软了脚跟:“你想要杀我?”
少年哈哈大笑,眼里露出一丝戾气:“我为何要杀你,我想要帮你拿到夏家,你难道不想和你的三堂姐一样,高高在上吗?”
夏雯攥紧衣袂,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从未甘心过自己的命运。
“我不会死?对不对?”她的嗓音有些颤抖,“若是我能回到夏家……若是可以,我愿意。”
与其死在庄子上,不如回夏家,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少年点了点头:“不会死,我会帮你。”
终究是回到夏家了,不枉费她费尽心思。
夏雯眼里噙着泪水,心口上痛入骨髓的伤口,每日都在提醒她,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何。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那个少年,只是她不甘心就这样在庄子上过一辈子。
夏阮可以做到的,她也可以做到。
因为夏雯知道,李氏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起码,现在不会。
210:耐力
这几日,李氏一直寝食难安。
此时她的眼里略带一丝犹豫,望着夏阮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她不知从何说起。
女儿如今身子尚未康复,若将这件事情告诉女儿,会不会让女儿忧心?
可是……
李氏思索了半响,才试探问了一句:“你如今身子好些了吗?大夫如何说?”
夏阮抬眸瞧着李氏,微微一笑:“好多了,母亲不必担心。昨儿你也听见大夫说了,再过几日女儿便能下床行走了。”
李氏点了点头,帮夏阮掖好被角,才淡淡地道:“我有事想同你商议。”
夏阮听了之后,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抿着唇,看着李氏若有所思。
过了半响,夏阮才道:“母亲说说看。”
夏阮并未一口答应李氏,只是用着商量的语气回应着。
李氏也不介意,只是想了想才道:“过几日皇后寿辰,我瞧着你身子不适,所以我想……我想带雯丫头去给皇后娘娘贺寿。”
夏阮听了之后,无奈的笑出了声。
“母亲?你可知皇后娘娘姓江?”夏阮认真的看着李氏,“我不知母亲为何要带雯丫头入宫,但是这次我会陪你去。外面的人说的话,其实也有几分可信的,我这次病了其实多少和宫中的事情有关。”
夏阮一直知道,夏雯向来会哄骗母亲,尤其是在知道母亲总觉得亏欠夏雯之后,夏阮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已经断了杜若送来的药,身子在接下来的半月内便会康复……
夏阮担心母亲一个人进宫,所以不得不这样做。
李氏有些尴尬:“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亏欠那个孩子。若是当初我不执意让她去庄子上,她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知道,她提出这件事情,其实是不对的,可是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和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夏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来握住了李氏的手。
“母亲,你若是不想,那么便拒绝。”夏阮斩钉截铁的跟李氏说,“你若是一直纵容雯丫头,来日若是雯丫头做错了事情,会怨恨的人终究是你。雯丫头如今还小,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知该如何分辨,所以母亲……你不能一直这样纵宠溺她。如今三舅为江家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你这个时候若是带雯丫头进宫,那么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李氏听了夏阮的话,心里一沉。
皇后姓江,是江家的嫡长女。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当时夏雯露出羡慕的眼光,说是想和她一起进宫瞧瞧的时候,李氏承认自己犹豫了。可是后来李氏一想,她要去的是宫内,又不是什么簪花会,带着夏阮还能说的过去,这带着夏雯……
李氏当时没有立即答应夏雯,只是应付了几句。
她看的出来,夏雯眼里有几分失落。
李氏怕夏阮担心,解释道:“我还未答应雯丫头,只是……雯丫头若是再这样任性下去,来日可要怎么办?我怕来日没有颜面见你三婶。”
“母亲,若是你放心,便让我来教雯丫头吧。”夏阮露出一丝笑,“这些日子我也闲来无事,不如让雯丫头和我作伴。只是母亲,进宫的事情你无需多虑,我会陪着你的。”
李氏错愕的看着夏阮:“可是你的身子?”
“我已经无碍了。”夏阮握紧了李氏的双手,“母亲不用担心我,等会我会让人将雯丫头唤来,我同她说几句。”
李氏想到夏阮之前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雯丫头说这些话,的确是有些不妥。你得好好和她说说,她年纪尚小,会听你话的。”
夏阮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夏雯现在便按捺不住了吗?不过夏阮知道,母亲已经不是往日的母亲了,她的心里虽然觉得亏欠了夏雯,可对夏雯多少有了些心里阴影。
夏雯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夏阮抬眸瞧了一眼母亲,若有所思。
看来,她必须动手了。
等李氏走了之后,夏阮便让杜兰将夏雯唤了过来。
今儿的夏雯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锦衣,一张小脸被冻的通红,她瞧着夏阮的时候露出浅浅的笑。
只是这张笑容下,掩藏了不知多少恶毒。
夏阮挥了挥手,杜兰便吩咐六子将一堆佛经抱紧了屋子。
夏雯瞪圆了双眼看着夏阮:“三堂姐?这是?”
“我听母亲说雯丫头想给皇后娘娘请安。”夏阮淡淡一笑,指着佛经说,“不过这次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让母亲同我一起入宫,怕是不能带着你了。不过,皇后娘娘素来喜欢理佛,若是雯丫头将这些经书抄写下来,我倒是可以帮雯丫头带进宫去。”
夏阮的话说的软绵绵的,可是听在夏雯的耳里,却好比晴天霹雳。
眼前堆着的佛经,她就是日夜不休,三个月内也抄写不完。
夏雯攥紧了衣袂,尴尬的笑了笑:“我只是同二伯母说笑来着,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进宫呢。”
夏阮听了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你如今的身份,进宫也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这样好了,你将经文抄写下来,我到时候用我的名义送给皇后娘娘,这样皇后娘娘便不会知你的身份了。”
夏雯气的浑身哆嗦,她没想到夏阮如此的可恶,如此的无耻。
她抄写的经文,居然要用夏阮的名义去送。
就算皇后娘娘赞赏,那么也是赞赏夏阮而非是她。
想到这些,夏雯心里像被大石头狠狠的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来。
“杜兰。”夏阮对着杜兰吩咐道,“去给四小姐研磨。”
夏雯咬紧了下唇,面露几分可怜,看着夏阮:“三堂姐,我写字不好看,会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这是谎言。
夏雯写的楷书其实很不错,夏阮是亲眼见过的。
所以,夏阮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字写的不好,那么就更要多练练了。雯丫头,你是夏家的四小姐,若是这些都做不好,来日在这京城之中,会成为笑话的。”
本是关切的话,从夏阮嘴中说出来,却带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夏雯咬了咬下唇,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了书桌上开始抄写经书。
屋子了一下静了下来,偶尔能听见夏阮翻动账本的声音。
夏雯怎么也没想明白,李氏会如此的愚蠢,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夏阮。她原本以为在李氏面前装可怜,再提及一下亡父亡母,李氏便会可怜她。
毕竟,李氏是成国公唯一的女儿,是李长风唯一的妹妹,带她入宫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她能入宫,那么她就能认识那些贵族公子。
只是夏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杜兰,将窗户打开。”夏阮将手中的账本放下,“屋子里有些闷。”
杜兰点了点头,便将离夏雯最近的窗户打开,又继续回去研磨。
此时已经入了冬,一阵冷风吹进来,冻的夏雯打了一个哆嗦。
她今日穿的衣服有些单薄,自然抵挡不了这样的寒风。
夏雯气的快几欲晕阙,她窥了一眼夏阮,却发现夏阮抱着汤婆子,继续看着手中的账本。
显然夏阮这样做,就是故意的。
可是她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李氏会将这些话告诉夏阮,可见夏阮在李氏的心中的地位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夏雯在心里将夏阮骂了无数回,却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僵硬。
她觉得太冷了,几乎快握不住笔。
“三堂姐……”夏雯思索了半响,红着眼眶道,“我……我冷。”
她是真的冻坏了,嘴唇已经有些发白。
可是夏阮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轻轻说了一声:“我让人炖了汤,等会给你送来。四堂妹,你若是再这样懒惰,我便让母亲送你回庄子上去。”
夏阮说的轻巧,可是却听的夏雯打了一个战栗。
她自然是不愿再回庄子上去了……
她在庄子上的那些日子,就像是在噩梦中一样。
她将手里的羊毫笔放下之后,两手搓了一下,还未拿起羊毫笔,便听着夏阮说了一句,“四堂妹是不是讨厌我?”
夏雯抬起头看着夏阮,赶紧摇头:“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三堂姐呢。”
夏阮轻笑了一声,依旧目不转睛的瞧着账本,似乎像在对夏雯说,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一般:“你讨厌也好,不讨厌我也罢,我今儿让你抄写佛经,便是想要告诉你。母亲让我管教你,如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夏雯听了之后,差点哭了出来。
李氏怎么能这样?
她想要破口大骂,可是一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她不得不低头继续抄写佛经。
堆在她面前的佛经,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压的她浑身难受。
渐渐地,夏雯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她此刻手酸的厉害,几张宣纸都因为染了墨迹被杜兰丢掉,她不得不重新写上一遍。
足足两个时辰,夏阮却没有喊她停下来的意思。
夏雯不知自己要抄到何时,心里再难受,也只能继续憋着。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夏阮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夏雯,翻阅账本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如今的夏雯,倒是修了一身不错的耐力。
211:内斗(95粉红+)
她害怕了。
在看到夏阮一脸纯善的笑着的时候,她的内心却越来越不安。
她无法静下来心来,想好怎么服软讨好夏阮。
似乎她的每一个动作,在夏阮的眼里,都是极为滑稽的存在。
不能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夏阮逼疯的。
该怎么办?
几日之后,夏阮能下床行走,便邀了夏雯一起用膳。
桌上的菜肴十分丰富,李氏一脸笑意给她夹菜,还忍不住笑道:“雯丫头,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夏雯抬起头来,瞧着李氏夹给她的鸭肉,微微发怔。
“这是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北京鸭。”夏阮瞧着夏雯的样子,浅浅一笑,“这是金陵送来的白色湖鸭,脂多肉嫩味道极好,你尝尝。”
夏雯听了之后,只是淡淡一笑,竟觉得握不住手中的箸子。
她不喜吃鸭。
不知为何,她在食了鸭肉之后,便会浑身难受。
只是这件事情,她从未跟人提起,若是现在特意回绝,那么李氏必定会怀疑。
夏雯笑的勉强:“我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夏阮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四堂妹如今身子刚好,怎么能吃这么少的东西。我还特意让人煲了老鸭汤,等会你也要尝尝。”
夏雯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害怕将这些吃下去。
夏阮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她从前便见过夏雯吃下鸭肉的场景。
夏雯的体质吃下鸭肉之后,会浑身瘙痒难耐。但是夏雯的这个情况,从表面上又瞧不出什么来,若不是当时夏雯哭着和她说这件事情,她还不会放在心上。
当时她带着夏雯找遍了京城名医,最后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有将这个病治好。从哪以后,她对夏雯的饮食,便十分的小心。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夏雯。
此时,夏雯缓缓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夏阮打断。
“四堂妹快吃吧,等会就凉了。”夏阮转眸瞧着李氏说,“母亲你放心,四堂妹是个懂事的人。虽然最近胃口不好,但是她还是会多吃一些养好身子,不再让你忧心。”
李氏瞧着夏阮如今一点也不排斥夏雯的模样,含笑点了点头。
夏雯不得不握住箸子,将碗里的鸭肉咬了几口之后,快速的吞咽了下去。
她恨自己之前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现在说出来也是惹人生疑。
夏雯视鸭肉为毒药,可她刚吃下去,夏阮又夹了一快给她。
“四堂妹多吃一些。”夏阮笑容和善,温声道,“你的身子重要。”
夏雯几乎将牙咬碎,又将夏阮夹到碟中的鸭肉吃了下去。
还好,夏阮没有继续给她夹鸭肉,而是低头用膳。
夏雯回房之后觉得浑身难受,几乎浑身都长满了跳蚤一般,她恨不得将身上的肌肤抓破,似乎这样就不会难受一样。
但是理智告诉她,必须忍着,因为这样做会给她的肌肤上留下疤痕。
“四小姐。”外面传来了万妈妈的嗓音。
夏雯气的大吼了一声:“有什么事?”
万妈妈也是一愣,她是随着夏雯从庄子上来的人,这些日子夏雯一直对她恭敬,因为她不是夏雯的人,而是因为她身份特殊。
她没想到夏雯居然敢这样对她说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等了半响,万妈妈才轻声道:“三小姐让老奴给你送老鸭汤,说是加了一些药材,养身的。”
“不吃,不吃。”夏雯的嗓音从屋子内传了出来,“丢掉。”
万妈妈眉头一皱,狠狠的推开门,便瞧着夏雯浑身凌乱倒在床上,缩成一团。
夏雯也没想到万妈妈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她此时狼狈极了,几乎红了眼眶:“滚出去。”
万妈妈将门关上,然后将手里的汤碗搁在桌上,才缓缓地靠近夏雯。
她脸上仁慈的笑容渐渐地敛了下去:“四小姐可是忘了我的身份了?”
万妈妈这一句话,让夏雯打了一个哆嗦。
她怎么可能会忘了万妈妈的身份。
“万妈妈,我难受。”夏雯抬起头来,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出来,“我不能吃鸭肉,我……浑身难受。”
说着夏雯的再也控制不住,狠狠的抓了一下手背。
夏雯的指尖圆润,指甲锋利。
稍微一用力便抓破了手背上娇嫩的肌肤,血珠慢慢的渗了出来。
万妈妈赶紧抓住夏雯的手:“你疯了?”
夏雯哭的厉害:“夏阮逼的我快疯了,每日喊我练字,还要逼我吃这些东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夏雯终究还是个孩子,她再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她分辨不清,夏阮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是她对夏阮的恨意越来越多,她甚至恨不得有朝一日能代替夏阮在李氏面前的位子。
可是,夏阮太厉害了,像是妖怪一般,每次她讨厌什么,夏阮就会让她做什么。
她浑身颤抖的厉害,她害怕自己被李氏讨厌,更害怕连万妈妈都不愿意帮她。
万妈妈低头思索了一阵,张了张嘴准备说话,便听到屋外有了动静。
“四小姐。”茴香推开门,笑着走了进来,看着夏雯的模样,有些愣住,“你这是?”
她不知为何,看着夏雯的模样,却差点笑了出来。
因为,夏雯的样子,狼狈不堪。
夏雯强忍着身子的不适,瞪大了双眼看着茴香:“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茴香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三小姐吩咐我,让我瞧着你将老鸭汤喝下去。”
夏雯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个她抓起身边的棉枕就朝着茴香丢了过去:“滚出去。”
这个时候,茴香还敢拿夏阮来欺压她。
她浑身难受极了,却不敢乱动。
茴香怎么也没料到夏雯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她不过是从杜兰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虽然夏阮没有亲自吩咐她,可茴香想要讨好夏阮,就要亲自瞧着夏雯吃下这些东西。
“四小姐就不怕我告诉三小姐吗?”茴香拔高了嗓音瞧着夏雯,“这可是三小姐的吩咐的事情。”
夏雯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来夏家之前,她其实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一边要应付万妈妈,一边又要应付夏阮。不过左右是受些气罢了,咬咬牙就能熬过去了。
只是夏雯怎么也没想到,她如今还要受小丫环的气。
她握紧了双拳看着茴香,咬牙切齿:“我再说一次,滚出去。”
茴香被夏雯的嗓音吓的打了一个战栗,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若是走了,便是承认她害怕夏雯,不帮夏阮做事。
若是她不走,眼前的夏雯,似乎下一刻便能发狂。
万妈妈瞧了一会,打开荷包拿出十两银子,然后走到了茴香面前递过去,轻声道:“自从姑娘来若雅馆伺候四小姐,我便知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些银子你拿着。小姐今儿也是身子不舒服,才会说这些胡话,姑娘别忘心里去。”
茴香得意的笑了笑,从万妈妈的手里接过银子:“还是万妈妈你知道这些,那么我就先走了,我去告诉三小姐,我瞧着四小姐用下老鸭汤了。”
茴香不知夏雯为何讨厌用汤,但是拿了银子,她脸上的笑容也就深了。
“那就多谢茴香姑娘了。”万妈妈笑着将茴香送了出去,等茴香一消失,她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她们此时表面上,不能得罪茴香。
因为茴香身份特殊不说,夏家三小姐对茴香似乎也十分的信任,不然也不会纵容茴香成这个样子。
但是茴香必须要除去。
万妈妈转头进了屋子,瞧着夏雯紧紧的抓住棉被,一脸惊恐。
“四小姐,你忍忍。”万妈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拿出几粒药,“服下之后,你便可以安心入睡。”
夏雯下唇已经咬破,只觉口里腥味严重,她看着万妈妈哽咽道:“万妈妈,茴香不能再留了。”
万妈妈将夏雯扶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只是这事需要慢慢来,毕竟三小姐对茴香一直很好。若是茴香出了事情,三小姐必定会深究。”
夏雯吃了药便觉得浑身困乏,眼前有些模模糊糊:“要……杀了她。”
万妈妈扶夏雯睡下之后,瞧着桌上的老鸭汤,最后倒在了恭桶之内。
夏雯说的没错,茴香必须要除掉了。
只是,该如何做呢?
万妈妈,这一夜彻底的失眠了。
另一边,茴香却跑到夏阮的身边禀告,说夏雯已经将老鸭汤服下了。
夏阮听了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却不说话。
茴香跪在地上,隐约觉得有些怪异。
“我知道了。”夏阮过了一会,才轻声道,“你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茴香愣了愣,缓缓地站起了身子:“三小姐,四小姐身子已经好了,奴婢……”
她不想继续在夏雯身边伺候。
每次进海棠苑都要和许妈妈大吵一番,惊动了夏阮才能进屋子。
茴香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如今夏雯伤势已经好了,她应该回海棠苑了。
夏阮露出一丝笑,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四堂妹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你做的很好。”
杜兰对茴香丢了一个训斥眼色,茴香才不甘的笑了笑:“小姐谬赞了,那么奴婢先退下了。”
此时,不是和夏阮说回来的最好时机。
等茴香退下之后,夏阮的笑意便更深了。
两个探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的日子当真是有意思。
212:疑点
江皇后的寿辰来临之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来势汹汹,海棠苑外的青石地上,很快便积起了白茫茫的雪。
杜兰瞧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姐。”杜兰转身看着夏阮,将鹤氅给夏阮披上后才道,“您这次真的不带姐姐一起进宫吗?”
夏阮笑了笑:“翠柳的孩子已经出世,开春之后你姐姐的孩子也快出世了。这几日,让她在屋子里歇息便好。”
杜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昨儿夜里,杜若特意找到了杜兰,想试探一下夏阮的口风。
杜若担心杜兰跟在夏阮身边伺候不好,所以想跟着一起去。
当时杜若还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不应该这么快便要孩子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昌元吓的一夜没歇好。
夏阮自然明白杜若的心意,只是如今杜若大着个肚子,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更受不得半点惊吓。这次入宫,她知道是江皇后的阴谋,虽然已有了应对之策,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杜兰琢磨了一会,才道:“东西我已经王六子装在马车上了,小姐……四小姐那边……”
“不用管她。”夏阮转身看着杜兰道,“等会你让许妈妈去幽兰苑。”
这几日夏雯私下和茴香有了一些争吵,夏雯便动了白藤的心思。之前,夏阮对白藤虽然多有顾忌,但是蒋拓如今尚未回来,她自然要遵守自己的许下的诺言。
萧九已经三个月没有和宫中有书信来往了。
已经有不少媒上登了夏家的门,想要安慰夏阮重新选一门亲事。可笑的是,这其中便有唐景轩。
夏阮将鹤氅拢紧一些,看着窗外的大雪,微微发怔。
她本以为在东阳县那个小地方,做点小生意便不会遇见唐景轩和萧韶成。只是上天似乎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她再次遇见了这些人,而且,唐家似乎又走上了从前的路子……
六皇子,又需要银子了。
“五少爷过来了吗?”夏阮过了半响,才问了杜兰。
杜兰抬起头看着夏阮轻声道:“还……”
杜兰话尚未说完,便听见外面艾叶的嗓音:“小姐。”
杜兰打起帘子,便见李安和艾叶站在屋外。
“表妹。”李安嗓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进屋之后从杜兰的手里接过热茶,“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李安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但是不得不说李安的心里多少有些慌张。他这样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是李安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若是想保护那个人,那么就必须对其他人狠毒。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走上这样的道路,只是时间的问题。
夏阮看着李安,淡淡一笑:“表哥你辛苦了,马车已经备好,你先歇一会。”
李安一点也没客气,他坐在椅子上,抿着唇不说话。
杜兰和艾叶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李安抬眸瞧着夏阮说:“表妹,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可怕?”
“表哥为何会这样想?”夏阮有些疑惑,“表哥若是不这样做,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灭顶之灾。太后而今重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后是皇上生母,虽然两人有些争执,可从最近皇上对太后的态度上,便能看出来,皇上是在乎太后的。不然,白马寺那些荷花,又是为谁祈福?”
李安低下头,略作思索:“所以,你才会答应进宫?”
夏阮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表哥认为我有婉拒的机会吗?”
李安听了夏阮的话,竟觉苦涩。
他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了出来:“表妹,其实我一直狠不下心……父亲曾经跟我说,他从未恨过母亲。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和我说笑,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在父亲的心中……或许……”
对于李长风来说,他虽然和江氏有争吵,却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江氏的一句不是。
江氏给李长风添了不少麻烦,江家更是要依附李家才能让江皇后坐稳后位。对于这些,李长风从未经常挂在嘴边,让江家感恩戴德,所以这也就导致了江家气焰的嚣张。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夏阮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佩服三舅的果断。
“我知道。”夏阮看着李安轻声道,“可是表哥,所有的情分其实都是有量的。一天消耗一点,虽然不多,但是日子一久,若是不将用掉的情分还回去,那么迟早有一日这些情分会消耗的干干净净。你今天做的事情,无非是他们将你心中的那些情分耗净而已。世上无完人,表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又何必自责?”
夏阮很明白李安的心情。
李安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抬手揉了揉眉心:“好了,这件事情我会自己慢慢想明白的。只是表妹,前几日魏国公突然来探我和父亲的口风,说是……你莫非真的如外面所说一般瞧上了平阳侯了?”
李安的语气,让夏阮哭笑不得。
这些日子外面皆传,萧九这次凶多吉少。夏阮和萧九虽已定亲,但是毕竟没有成亲……所以,众人皆猜测,夏阮来日又会嫁给谁。
东萧如今的掌权人已经变成了萧安礼,这次萧安礼似乎对夏阮动了心。其实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出类拔萃的萧安礼,而是妻子刚去世的唐景轩。
魏国公五小姐魏婷嫁入唐家不足两年,难产生下一女离世。魏国公这段几日忧心忡忡,怕来日平阳侯的继室会讨厌外孙女,有意将小女儿许配给平阳侯做继室。这本是无奈之举,却没想到平阳侯会婉拒魏国公的好意,说要为妻子守制。
若是真的为妻子守制,又怎么会多番登夏家的门拜访。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烈,更有人说萧九已经死在洛城,夏家三小姐为此忧伤过度,所以才会重病在身。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就跟着萧大人去了……
有的时候,杜兰也会讲这些话给夏阮听。
夏阮觉得无奈极了。
“表哥以为呢?”夏阮看着李安似笑非笑,“我会瞧上平阳侯吗?”
李安摇头,有些不屑:“我觉得你不会,因为他真的……太差。平阳侯和萧九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他是平阳侯。”
在外人的眼里,唐景轩的地位比萧九高了不知多少,夏阮会选择唐景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这是在外人的眼里。
而不是在夏阮的眼中。
夏阮嘴角不由地微微一勾:“表哥既然知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平阳侯和魏国公府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掺合。若是魏国公还问表哥这些问题,表哥便告诉他们。他们当做稀世珍宝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发臭的淤泥。”
李安微微一怔,半响笑了起来:“表妹你还说的真对,不过我很少见你说这些话,这次看来这个平阳侯是真的惹怒你了。只是,平阳侯说和你有一面之缘,这事?”
平阳侯会拜访夏阮,必定是有原因的。
有人从唐景轩的嘴里套出来话,说是唐景轩和夏阮曾有过一面之缘。
夏阮苦笑了一声:“应该算是有一面之缘。”
当初她去岳家的时候,的确是见到了唐景轩。
只是,她没想到唐景轩还敢提这件事情。
岳家如此对待她和母亲,还真以为她记不住这些事情吗?
只是如今岳家的情形,已经快要被北萧连累了,她又何必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双手。
毕竟,大皇子是扛不到最后的。
“还真见过啊?”李安傻傻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他喝高了才乱说呢。不过表妹你放心,就算你不说这些,我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前几日魏国公和父亲说这些,还被父亲大声呵斥了一顿。你都没瞧见魏国公那个滑稽的模样。”
夏阮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安:“魏国公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那些话简直……”李安回忆一下,然后摇头,“不堪入耳。正如你所说,他们当做宝贝的东西,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一坨牛粪。”
夏阮瞪圆了双眼看着李安。
她从未想过李安居然会如此说话。
李安有些洋洋得意,“他还以为李家怕了他们么?真是……笑话。”
如今朝堂上的情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家和李家有些势不两立的尽头。
国丈爷总是在朝堂上找李长风的麻烦,结果最后弄的自己灰头土脸。
今日,或许这件事情便会有终结。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到了最近让她头疼的问题……
“表哥,你认识墨殇吗?”夏阮想了想,试探问道。
李安抬头疑惑看着夏阮:“为何你也会这样问?”
李安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夏阮想,或许是个误会?
只是是一个误会的话,为何重黎前几日的话,她听着略微有些怪异。
“真是奇怪。”李安撑着下颚,“他也问我,为什么不记得他了。奇怪,我怎么会认识他?我和清河公主又……没什么。”
213:找茬
李安觉得有些奇怪,心里微沉。
若是墨殇当年问他这件事情也就罢了,毕竟墨殇是清河公主身边的人,他是打心里没瞧起过这些人。
只是,为何如今连夏阮也这样问?
难道,他真的认识墨殇吗?
李安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会认识墨殇。
墨殇可是……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李安眼里还带着几分疑惑。
夏阮看了一眼李安,抿着唇没有开口。
不记得,那样最好。
这次江皇后的寿宴,提前了几个月便开始筹备。此时交泰殿外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夏阮抬头便瞧见了站在江皇后身边的皇贵妃许氏。这些年来,皇贵妃一直吃斋念佛,很少踏出储秀宫。皇贵妃想低调,其实也低调不了多久了,因为皇贵妃的妹妹许音笙,大秦的惠妃娘娘,她是六皇子秦贤的生母。
许家人向来做事谨慎,连江皇后这样睚疵必报之人,也没有对皇贵妃和惠妃这对姐妹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可见许家姐妹,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不是曾贵妃和安贵妃可以相比拟的了。
只是……
夏阮瞧了瞧身旁的母亲,跟着众人一起对江皇后朝拜,一副太平景象。
建广帝在寿宴上露了一会面称身子不适离开,江皇后虽然脸色有些尴尬,但是建广帝的离开不影响她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她握住酒樽,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宁贵人,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
江皇后邀请众人一起听戏,李氏身子觉得有些不适,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夏阮跟在母亲的身后,走上花石子甬路上,这条路上,用各种颜色小石子砌嵌而成各种花纹,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院内,还有象征四季的亭子。此时,虽已入冬,可周围的景象却不似想象中那般萧条,园子内已经有不少花打了花骨朵,甚至还能闻见一阵淡淡的梅香。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精心挑选。
“你瞧见没?那边的亭子的皆是用楠木所建。”女子压低了嗓音,“前面所植的,乃是罕见的太平花。我告诉你这些,也是让你长长见识。”
“多谢郡主教诲。”
夏阮觉得这嗓音觉得略有耳熟,她用余光窥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女子,唇畔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眼前穿着一身白色大氅的人,正是十二王爷最宠爱的女儿秦长宁。
从东阳县到京都之后,夏阮便再也没有听说过秦长宁的事情。
显然十二王爷私下已经和北萧的人走到一起了,不然秦长宁也不会跟在萧康闻的身边。大皇子如今得势,十二王爷的脸上也有光彩,就更别提一向自恃甚高的秦长宁了。
站在秦长宁身边的女子低着头,身上的衣裳过分的素雅,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她无意间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一对带了暇疵的白玉镯子。她似乎没有发现身边秦长宁眼里的讽刺的眼神,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顾八小姐。”秦长宁脸色有些得意,“可别看晃了眼。”
夏阮在听到这个称呼后,略微的思索一阵,也没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
直到最后秦长宁有些生气,拔高了嗓音唤了一声:“顾惜柔,我和你说话呢,你又发什么愣?”
夏阮这才记起,她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只是,她看着在秦长宁面前憨笑的顾惜柔,完全和前世那位冰冷又高傲的人,重叠不到一起。
夏阮低头,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周围的人到了地方之后便开始陆续入座,夏阮刚要和母亲说话,只见一个鲁莽的小宫女走了过来,然后将滚烫的茶水撞到了李氏的身上。
“呀。”李氏被烫的低声呼了一声,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夏阮赶紧拿了手帕给李氏擦起衣摆:“母亲你没事吗?”
小宫女吓的慌了神,她赶紧跪在地上:“夫人,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错了。”
今日来给皇后祝寿的夫人小姐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有朝堂上大员们的亲眷。此时小宫女早已快被吓的魂飞魄散,她浑身颤抖的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能晕阙过去。
李氏无奈的笑了笑:“没事,你起来吧。”
夏阮见母亲已经说话,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乐意。
小宫女一边磕头,一边继续道:“奴婢知错了,夫人,奴婢真的知错了。”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还未张口说话,刚入座的江皇后便发现了这边的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江皇后有些不悦,“本宫可是怠慢了众位?”
江皇后倒打一耙,吓的李氏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息怒,民妇不敢……”
夏阮很快也跪在了地上,她知道这个小宫女肯定是故意的。
虽然近日来往的人不少,可是这些宫女向来都是被各宫的老嬷嬷调教好才敢放在各位妃嫔的身边。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而且母亲已经开口说没关系了,可是这个小宫女依旧不依不饶‘求饶’,在外人看来,这就成了李氏在无理取闹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此时园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说话,因为江皇后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江皇后这次想要置夏阮于死地,因为夏阮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若是这件事情被夏阮说出来,那么她皇后的位子或许就真的再也保不住了。
因为,大秦不需要一位快要疯掉的皇后。
定心丹,夏阮为何会知道她服用的药的名字。
江皇后这些日子每夜都在想这个事情,李家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夏阮?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李知涯和李长风向来不会如此的不守信用,就算他们多夏阮多有疼爱,也不会将她的事情告诉夏阮。
莫非是李安告诉夏阮的?
江皇后越想越害怕,她急着想再次传召夏阮进宫,却不想从外面听到了夏阮重病的消息。
不过,她有办法让夏阮不得不进宫……
江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夏阮和李氏,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话。”夏阮柔声回答,“刚才有人将茶水泼在母亲身上。”
小宫女诧异的看着夏阮,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明明是不小心……怎么到了夏阮的嘴里便是故意了。
江皇后显然也没想到夏阮会如此说,她还在等夏阮说,是小宫女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李氏的身上。这样她就可以训斥李氏,为一点小事情斤斤计较,彰显她的大度。却没想到夏阮却说,小宫女故意将茶水泼在了李氏的身上。
周围没有一个人看到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夏阮想怎么说都行。
毕竟一个小宫女的地位低下,若是皇后帮小宫女,谁都可以看的出来皇后是在故意找茬。
小宫女连忙摇头:“皇后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夏阮疑惑的看着小宫女,淡淡地道:“你将茶水泼在我母亲身上,我母亲瞧着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自然不想打扰皇后娘娘的雅兴,母亲已经说无碍了。可是你依旧跪在地上……这……”
夏阮将话说了一半,周围的人已经带着一些观戏的心态在看这件事情了。
谁也没想到,夏家三小姐如此的笨拙。
这个时候居然敢和皇后对峙……
看来外面传夏家三小姐是个聪明的人,也不过是谣传罢了。
江皇后瞪着双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宫女:“雪梨,是这样吗?”
“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雪梨此时脸色惨白,她完全没想到夏阮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毕竟这样会得罪江皇后,雪梨哆哆嗦嗦回答,“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曾贵妃瞧了一眼,对着江皇后道:“雪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江皇后抬眸瞧了一眼曾贵妃,眼里流露出一丝狠毒。
过了半响江皇后才慢悠悠道:“来人啊,将雪梨给本宫押下去。谢嬷嬷,你带李夫人去本宫的殿内换衣裳,就将那件绣着孔雀的衣裳,赏给李夫人。”
谢嬷嬷是跟在江皇后身边多年的老嬷嬷,她顿时便明白皇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赶紧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谢嬷嬷慢慢地走到了李氏身边,笑了笑道:“李夫人请跟老奴来……”
江皇后赏衣裳给李氏,这样的举动显得江皇后大度。
但是夏阮却觉得这个事情有些奇怪。
江皇后如此容易妥协,完全不像是江皇后的作风,她抬头瞧了一眼曾贵妃,正好曾贵妃也在瞧着她。
似乎在讽刺她的无知一般。
她已经在这些人面前扮演愚钝,只是……
“母亲。”夏阮对李氏轻声道,“小心一些。”
李氏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夏阮,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母亲去去就回。”
可是不知为何,夏阮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这次,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预谋一般在进行。
她握紧了拳头,莫非江皇后,已经发现了吗?
214:惊遇
李氏紧紧地跟在谢嬷嬷的身后,朝着坤宁宫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她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女儿刚才的话。
刚才的女儿的行为举止,和常日里比起来,显然有些差强人意。
不应该会这样的,女儿为何要故作愚钝?
其实从一开始,江皇后下旨让她进宫的时候,李氏便觉得有些怪异。
虽然小时候她也跟着母亲进宫给太后祝寿,可是那会她的身份乃是成国公的嫡女,母亲更是三品诰命,进宫参加这些酒宴,也是的上是名正言顺。
如今,她早已不在李家的族谱之内,最然父亲和兄长待她如初。但是她已是夏家人,身上没有诰命,丈夫也是低微的商人,这样的身份进宫,自然就显得怪异了。
李氏觉得,或许江皇后是预谋的。
三哥一纸休书将三嫂休掉之后,江家和李家便成为了仇人。这些日子,她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江皇后是江家的嫡长女,她而今是大秦的皇后,是母仪天下之人。若是想要将夏家和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氏想到这些,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她婉拒不了这次进宫的邀请,所以在夏雯提起要陪她进宫的时候,她觉得更为怪异。
李氏攥紧了湿润的衣袂,微微发怔。
“李夫人。”谢嬷嬷忍不住唤了一声李氏,“你喜欢什么颜色?”
李氏敛了神色,疑惑的看着谢嬷嬷。
谢嬷嬷浅浅一笑,急忙解释:“皇后娘娘有几件这样的衣裳,只是……老奴不知李夫人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浅一些的颜色。”李氏想了想才回答了出来。
在宫中忌讳的事情很多,比如穿衣裳不能比这些妃嫔颜色艳丽,夺了她们的风头。
她今天穿的衣裳,便是由夏阮亲自挑选,颜色虽然素雅,但是陪着首饰和发饰,反而多了一份庄重。
谢嬷嬷没有回答李氏,只是脚步稍微快了一些。
突然,远远的走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李氏略微觉得有些熟悉。
她尚未看清楚来人,谢嬷嬷已经福身行礼:“老奴见过宁贵人,宁贵人万福。”
李氏急忙对着面前的人行礼:“民妇见过宁贵人,宁贵人万福。”
“起来吧。”宁贵人此时眉头紧锁,她刚才不知怎么居然会被撞了一身茶水,不得已去换了一身衣裳。皇后娘娘带众妃嫔听戏,就算她有身孕,也不能持宠而娇。毕竟,想要在宫中站稳脚跟,她就要将这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
所以,能少得罪一个人便是一个。
只是,有的时候,一味的退让,会让周围的人更得寸进尺。
宁贵人她瞧着眼前的妇人,略微有些诧异:“这位是?”
谢嬷嬷笑了笑,轻声道:“回宁贵人话,这位是李夫人。”
此时李氏也略微抬起了头,然后顿时脸色煞白。
夏清荷,她怎么会在这里?
李氏头脑一片混乱,眼前的少女不是夏清荷又是谁?她是亲自看着夏清荷和夏清雅一点点长大的人,自然一眼就能认出眼前的少女。只是,前段时间夏清雅和夏清荷不是和大哥、大嫂一起葬身火海了吗?
李氏不知为何会遇见夏清荷,而且眼前的夏清荷还成了宁贵人,她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再次低头。
这个时候,会遇见夏清荷,肯定不是因为‘碰巧。’
因为李氏瞧见了,夏清荷的眼中也带着几分惶恐。
“是吗?”宁贵人的嗓音有些颤抖,“本主先去陪皇后看戏了。”
夏清荷此时也慌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站在李氏的面前……
若是夏阮说她是夏清荷,肯定没有人相信,可是当李氏都站在夏阮身边的时候,那么周围的人就会怀疑。
夏清荷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小腹上,她不能给李氏这样的机会,不能让人知道她从前的身份,否则她身边的奢华的日子,很快就会等于零。
这样的事情,对于夏清荷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等孩子出生了之后,她必定会成为妃子,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婴的话,她一定会依附朱砂的力量,让孩子当上太子。
谢嬷嬷唇角挂着一丝笑:“宁贵人留步。”
宁贵人转身看着谢嬷嬷:“谢嬷嬷有何事?”
“前几日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尚功局制了一套金器给小皇子。”谢嬷嬷脸上挂满了笑意,“宁贵人随老奴去取吧?”
宁贵人自然有些心虚,她看着谢嬷嬷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来。
她思索一阵,又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李氏,觉得一切有些古怪。
只是好在李氏聪明,没有立即询问她什么事情,否则一旦李氏开口,她的身份被露陷的话,那么周围会倒霉的人不止是她。朱砂这些年在宫中布置的眼线,还有其他人,也会倒霉。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宁贵人等了一会,才对身边的小宫女道:“橙儿,你随着谢嬷嬷去拿金器,本主先去陪皇后娘娘了。”
站在宁贵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站了出来,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谢嬷嬷自然不满意眼前的情形,她看着宁贵人的样子,无奈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赏赐宁贵人的东西,让橙儿去是否……宁贵人三思。”
此时的宁贵人气的咬牙切齿,果然从一开始她的身上被人泼了茶水开始,她便进了这个局。
皇后娘娘不知是不是从水贵人哪里听来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如此的怀疑她。但是皇后娘娘此时没有证据,夏阮显然又不会帮皇后娘娘。所以皇后才会如此的设计她。
李氏什么都不知道,她若是乱说话,那么……
宁贵人告诉自己要冷静,此时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她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可是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她却觉得浑身无力。
现在眼前这个陷阱,她是不得不入。
若是不去拿这套金器,那么就显得她过于张狂,皇后娘娘的赏赐都不愿要,剥了皇后娘娘的脸面,对她来说是不利的。
只是,若是她去拿的话,那么一会若是李氏当着众人的面问她到底是谁,那么那个时候,宫中皇后的耳目,一定会将这些异常亲自告诉皇后。
不能这样,她的身份是尼西国人,若是被发现……
宁贵人想起了建广帝最不喜人欺骗他的事情,觉得浑身发冷。
“宁贵人,你这是?”谢嬷嬷故作惊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贵人摆了摆手:“本主没事,走吧,本主去拿。”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差点将牙齿咬碎。
李氏在一边依旧低头,没有说半句话。
从两人的交谈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谢嬷嬷,本主今儿做了一件事。”宁贵人一边慢悠悠地朝着坤宁宫走去,一边淡淡地道,“刚才也不知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将茶水泼到本主身上,结果却跪在地上告诉本主,她是不小心的……谢嬷嬷,你猜本主怎么处罚她了?”
李氏在听见宁贵人说被茶水泼在身上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此时天气寒冷,她衣裳上湿掉的地方已经结冰,她伸手摸了一下,觉得冰冷刺骨。这样的寒气,反而让李氏心里更清醒了一些。
刚才女儿提醒她的话,犹在耳边。
或许从开始的时候,女儿就在担心这些?
女儿的身子刚刚康复,便要随着她进宫。
李氏突然觉得,她一直以来,是不是太过于懦弱了。
她咬紧了下唇,没有说半句话,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谢嬷嬷不得不接话,故作疑惑的看着宁贵人:“老奴不知。”
宁贵人轻声一笑,带了几分轻蔑:“本主请示了皇上,将她送给了程公公。本主如今不能杖毙这些贱奴,因为要为腹中的孩儿积福。所以,今儿本主也算做了一件好事,程公公虽然……不过,程公公一定会善待她的。本主这也算是善待她了……谢嬷嬷你说呢?”
谢嬷嬷听了之后,脸色有些苍白。
如今宁贵人有了身孕,在皇上面前说话,身份和地位自然比往日高了不少。
程公公是宁贵人身边的人,只是这公正人皆知,程公公好色也就算了,他更是残忍,喜欢凌虐宫女。
若是这个小宫女给送给了程公公,那么下场就是生不如死。
只是这样的人人,本该早就死在宫中,可是他攀上了宁贵人这个高枝。
谢嬷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宁贵人真是心善。”
宁贵人笑了笑,有些冷淡:“本主一直心善,但是这也不代表本主没有脾气。皇上一直记挂本主腹中的孩子,本主自然也要为孩子积德。不过……谁若是敢冒犯本主,那么本主一定会让皇上将这个人五马分尸。哎呀,你瞧瞧本主都说了些什么。李夫人,没吓着你吧?”
“回宁贵人话,民妇无碍的。”李氏听明白了,这些话是宁贵人告诉谢嬷嬷,也是告诉她的。
而她从未想过,要和夏清荷在这里闹翻。
只是李氏更清楚,她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夏阮。
夏清荷已经不是从前的夏清荷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215:遇难
宁贵人身子一向很好,胎也很稳。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服用安胎药,可是她的心却从未安心过。
世人皆说这宫中皇子、公主乃是最幸福之人。
生来便是人中龙凤。
可是宁贵人知道,这些孩子能安全的诞下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前段时间安贵妃和水贵人一个接一个的小产,都是因为吃错了东西。
她在吃食上也越来越谨慎……
可她依旧害怕,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
坤宁宫是大秦皇后住的地方。
每日一早众妃嫔便要给皇后行礼,然后在皇后的带领下,一起给太后问安。这段日子,太后的病越来越重,建广帝每日都是眉头紧锁,脸上更是没有露出半丝笑容。
宁贵人知道,此时皇后若是再举办寿宴,建广帝必定动怒。所以这些日子,她在皇后身边一直暗地里怂恿皇后,一定要办一场隆重的酒宴,好让李家人知道如今江家的地位,依旧稳固如初。这些事情和话语,是朱砂在信中告诉她的,虽然宁贵人不懂为何这样,但是她知道,如今的她是朱砂的棋子,而且她还帮朱砂将水贵人的骨灰拿到了手。
她当时不懂朱砂为何执着要拿到水贵人的骨灰,但她还是按照朱砂的吩咐做了。
她跪在建广帝的面前,说自己和水贵人曾经也是姐妹一场,想要拿回谁贵人的骨灰,算是为腹中的孩子积福。当时建广帝虽然有些不悦,但是建广帝念在她们都是从西域来的人,又如此的重感情之后,还是答应了她将水贵人的骨灰给她。
最后宁贵人将骨灰找了很多关系托送了出去,朱砂收到之后,便告诉她下一步要如何。
江家和李家早已势如水火,她此时将这些话告诉江皇后,那么江皇后为了证明自己的地位稳固,自然是会继续举办隆重的寿宴。江皇后这样做就算证明了自己的地位又如何,江皇后这样做,会让建广帝更加厌烦。
宁贵人知道,虽然皇上和太后表面上有一些隔阂,但是实际上,皇上是十分在乎太后。
让朝廷重臣搬迁宅子到西城,只是为了博取太后的欢心。
只是宁贵人怎么也没想到,她在算计江皇后的时候,江皇后也在算计她。
她覆在小腹上的手又紧了紧,如今孩子离足月还有几个月,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她不是安贵妃。
安贵妃没了孩子之后,皇上对安贵妃的宠爱并没有少,反而是增多了一些。为安贵妃建了宫殿,这些都是让周围的妃嫔眼红的事情……
可惜安贵妃的位子再高,她能再次有身孕的机会,太少了……
这宫中,向来是母凭子贵。
宁贵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坤宁宫三个字,告诉自己要放松。
此时的坤宁宫内来来往往也只有十几个小宫女,她们见到宁贵人和谢嬷嬷的时候,略微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便跪在地上行礼,宁贵人抬了抬手,没有说话。
坤宁宫,这是宫中每个女子都想住的地方。
宁贵人瞧着谢嬷嬷进去之后,她才看了一眼李氏。
只见李氏坐在下方,一直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大雪又下了起来。
坤宁宫内燃着炭火,倒是不觉寒冷。
此时屋内一片静谧地几乎听得见屋外簌簌的落雪声。
李氏低着头,一直不敢动弹。
一路上李氏不过只是附和了几句,并没有主动说什么话。进了殿内之后,谢嬷嬷先去去宁贵人拿金器,她只能低眉顺眼的听谢嬷嬷的吩咐坐在一边。
她知道,这个时候言多必失,她向来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所以干脆闭紧了嘴,什么都不多说。
“宁贵人你瞧瞧?”谢嬷嬷在内殿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李氏和宁贵人说话,她只好硬着头皮将金器拿了出来,淡淡一笑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选的,不知宁贵人可否喜欢?”
宁贵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几乎还未看清楚,便说了一句:“很好,本主很喜欢,谢谢皇后娘娘的抬爱。”
说着,站在宁贵人身边的小宫女便要上前来接过谢嬷嬷手中的东西。
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的谢嬷嬷却顺手拿起金器走到李氏身边,笑着道:“李夫人你瞧瞧,这寄名锁可算精致?”
这无非是随意找了一个话题,李氏不得不尴尬的笑了笑说:“皇后娘娘选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谢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前几日皇后娘娘还跟老奴说笑,说是宁贵人和三小姐似乎长的有些相似。就好比寄名锁一样,宫中的寄名锁难免有相似的,其实……”
站在宁贵人身边小宫女握着金器,却不知为何掉在了地上。
她忍不住“呀”了一声。
谢嬷嬷和李氏皆看了过去,只见宁贵人气的满面怒气:“橙儿,你这是找死吗?这是皇后娘娘赐给本主的东西,你居然……简直大胆。”
被称做橙儿的宫女低着头,嗓音不急不缓:“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宁贵人饶命。”
谢嬷嬷露出错愕的神色,转瞬即逝:“宁贵人,这该如何是好?”
宁贵人抬起头来瞧着李氏,又瞧了一下谢嬷嬷:“本主从尼西来了之后,橙儿便在本主身边伺候,若是要杖毙橙儿,本主还当真有些不舍。可是若是不责罚橙儿,来日谁都学橙儿这样不小心,那么皇后娘娘必定会生气。”
谢嬷嬷一时接不上话。
宁贵人和橙儿这样显然就是故意的。
只是谢嬷嬷眼里不知为何却带了几分得意:“老奴不敢多嘴。”
“是吗?”宁贵人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瞧着地上的金器道,“既然谢嬷嬷这样说了,那么本主就罚橙儿一个月俸禄。这件事情,本主相信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也不会将这些小事情放在心上。刚才皇上让本主早些去侍奉太后,那么本主就先走了。”
谢嬷嬷皱着眉头,却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小杏给宁贵人请安。”小宫女跪在地上,手里还端着两碗汤,“皇后娘娘听闻宁贵人和李夫人一起到了坤宁宫,便让奴婢送了这些来。说是赏给宁贵人和李夫人尝尝……”
宁贵人握紧了拳头,露出一丝诧异。
她想了想才道:“本主不用了,本主……”
“宁贵人,外面的雪下大了呢。”谢嬷嬷捡起地上的金器,眼里带着一丝嘲讽,“先用点参汤暖暖身子吧,免得皇后娘娘责怪老奴和小杏照顾不周。”
谢嬷嬷和小杏三番四次的将皇后娘娘提了出来,宁贵人只能瞪大了双眼。
狐假虎威的东西。
小杏此时已经将汤碗搁在了李氏的面前,李氏不敢违抗,就算眼前的参汤里有毒药,她也必须咬牙喝下去。
只是李氏没有丝毫恐惧,可宁贵人却不这样想。
她此时吃下这些东西,若是这参汤里有堕胎的药,那么这一切都不能怪在皇后的身上。
毕竟这些是小杏送来的……
“本主不饿。”宁贵人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恐惧,她走到了李氏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看着李氏。
李氏已经将手中的参汤喝了一小半,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宁贵人,面无血色。
此时屋内的炭火烧的很旺,她身上本来凝结成冰的水渍已经慢慢的融化,李氏觉得浑身似乎都感觉到湿的难受。但是她还是对着宁贵人笑了笑。
“李夫人,刚才谢嬷嬷说本主和夏三小姐长的有几分相似,你看看本主是不是真的和夏三小姐是否真的相似呢?”宁贵人缓缓地说出这句话,李氏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她此时浑身冷汗,然后握住汤碗的手又紧一些:“宁贵人抬举了,宁贵人天姿国色,小女怎能和宁贵人相比。”
其实夏清荷真的长漂亮了许多……
她面如凝脂,唇不点而朱,一张小脸精致的如同出水芙蓉。
和从前比起来,她真的变化太多了。
可是一个人怎么变化,也不会改变骨子里的东西。
李氏从一开始瞧见宁贵人的时候,便知道宁贵人肯定是夏清荷。
她按捺住所有的好奇,所有的疑问,只是想逃过这一劫。
若是今日她服下这些参汤死在坤宁宫,这也是她的命……皇后娘娘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她是绝对不会如了皇后的意。她再愚蠢也知道,若是她说了出来,那么这就是宫中的丑闻。
到时候,她和女儿或许就会被灭口。
与其让女儿和她一起死在这里,不如她一个人死在宫中。
女儿还小,而她已经活够了……来日,女儿一定能照顾好儿子,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定要说遗憾的话,或许就是不能看着儿女成家。
李氏心里苦涩极了。
明明上好的参汤,在她的嘴里却比黄莲还要苦上几分。
宁贵人露出一丝虚假的笑容,她接过小杏手里的参汤:“这说来也是缘分,李夫人本主瞧你脸色发白,想必是冻坏了。这碗参汤,本主就赏给你喝吧。”
李氏抬头,一脸错愕。
216:利诱(110粉红+)
夏阮此时无心看着戏台上的大戏。
她如今根本不知母亲到底如何了。
她心中越来越不安,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夏三小姐。”顾惜柔走到了夏阮的身边,然后坐了下来,轻声道,“你知这台子上的戏叫什么吗?”
夏阮看着顾惜柔,微微一怔。
面前的少女脸色白腻,眼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这样的顾惜柔和前世的顾惜柔,慢慢的重叠在了一起。
似乎刚才站在秦长宁身边的顾惜柔,只是一个替代品一样。
“不知,敢问小姐怎么称呼?”夏阮略微思索了一阵,才轻声问道。
顾惜柔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着台上的戏剧慢悠悠道:“我在家中排行第八,姓顾名惜柔。若是三小姐不嫌弃,便唤我一声惜柔便好。”
夏阮点了点头,没有婉拒,亦没有接受:“八小姐。”
顾惜柔没有将夏阮的话语放在心上,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戏剧,轻声道:“这出戏也不过是骗世人的,不过我倒是很喜欢看兵书,其中有句话我可以送给三小姐。书上是这样说的,夫解杂乱纠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击,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夏阮抬头看着顾惜柔,略微有些惊讶。
莫非顾惜柔早已看出不对劲了?
“围魏救赵吗?”夏阮略有所思的想了想,“谢谢八小姐。”
夏阮知道,顾惜柔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顾惜柔是安贵妃姐姐的女儿,安贵妃和这个姐姐感情一直很好。所以后来,这个姐姐嫁到了顾家之后,安贵妃对顾家也多有照拂,只是后来似乎有些误会。
她前世会听说顾惜柔,是因为顾惜柔是李安的妻子。
李安最后会大变,或许便是因为遇见了顾惜柔。
顾惜柔嫁给李安,却有很多原因。
当初四皇子没有将安贵妃处死,夏阮想多少也是因为安贵妃是顾惜柔的姨母的关系。毕竟四皇子眼中进不得一粒沙子,他就算不处死安贵妃,也会处死安贵妃所出的皇子。
对于四皇子来讲,每一个皇子都是是威胁,这些人只有全部都死了,才威胁不到他的位子。
“你不用谢我。”顾惜柔声音依旧很淡,“等会,你就应该谢别人了。”
夏阮心里略微有些惊讶,她从桌上拿过茶盏,漫不经心道:“是宋家小姐吗?”
顾惜柔的脸色有些变化,她转头来看见夏阮:“夏三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三小姐为何知道是宋姨?”
宋英若这些年一直未曾出嫁,但是年纪越来越大,顾惜柔已经习惯称她宋姨。
夏阮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八小姐和安贵妃感情虽好,但是八小姐很多时候,也会责怪安贵妃吧?”
两人将嗓音压的很低,周围的小宫女站在身后,根本听不见两人的谈话。
顾惜柔如今会帮宋英若是在她意料之内的事情。
或者说,从萧九去洛城之前,她便知道有朝一日宋英若会来找她。
宋英若对三舅的痴情是这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夏阮知道,三舅是不会和宋英若在一起的。
虽然在外人的眼里,李长风此时娶宋英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宋家掌握大秦重兵,宋老将军和宋小将军皆是建广帝身边的红人,此时江家和李家势如水火,若是宋家站在李家这边,那么江家就会凭空增加不少压力。对于李家来说,一桩姻缘能解决的问题,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
李长风再不喜欢宋英若,无非也是牙一咬就能宋英若娶进门。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再娶几房漂亮的姨娘,宋英若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这是在外人的眼里而已。
“三小姐不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吗?”顾惜柔也捧起茶盏,扯出一丝干涩的笑,“我怎么会责怪我姨母,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进宫瞧见这么多东西。”
夏阮低头,嗓音坚定:“八小姐不在乎的东西,又何必入眼呢?”
顾惜柔捧着茶盏的手哆嗦了一下,她突然有些怀疑,夏阮心中是否有一面镜子,为何能将她看的如此透彻。
她这些年来,她的确是有责怪安贵妃。
当初若不是安贵妃一直让母亲进京陪她,母亲也就不下嫁顾家。
若是不在顾家,也不会郁郁而终。
顾惜柔笑容越来越苦涩,她想到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不甘的样子。
“三小姐,我在乎。”顾惜柔有些自欺欺人,“我在乎这些荣华,更在乎这些富贵。”
夏阮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戏台若有所思。
既然顾惜柔不打算说真话,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
顾惜柔来接近她的目的,她多少明白了一些……
只是三舅的事情,她从来不打算干涉。
夜色下的戏台,灯火辉煌。
台下,妃嫔们脸上皆是挂着虚伪的笑。
顾惜柔想很很久才道:“这次我帮你,只是,三小姐,我想要一些东西。”
“我给不起。”夏阮想都未曾多想,便直接回答顾惜柔,“八小姐,这些东西我给不起。”
顾惜柔握紧了衣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三小姐问都不问我想要什么,便如此的婉拒我吗?”
顾惜柔自然没想到夏阮不问她到底想要什么,便如此快速的婉拒了她。这对于顾惜柔来说,的确有些意外。
外面一直有人传言,夏阮是一个厉害的人。
夏家从前一直败落,自从夏阮接手了夏家的生意之后,夏家的家产一日比一日多。如今夏家的地位,在京中似乎比南家的地位还要高上一些……
夏家虽是商贾户,可是夏阮硬是在这些贵族小姐中,却站稳了脚跟。
只是她姻缘颇为有些不顺,刚和才貌双全的萧九定亲,萧九便直接被派去了洛城。
顾惜柔一直没想明白,李长风向来对夏阮疼爱有加,为何此时会派萧九去洛城。毕竟,洛城那个地方龙蛇混杂,就算想要历练,也不该去洛城。
因为,宋家的人,最有资格说洛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
顾惜柔想起了四个字:人间地狱。
正如顾惜柔所料,萧九这次去了之后,不久便和朝廷断了信函来往。她私下派人打听过,李长风也很久没有收到萧九的消息了。
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萧九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顾惜柔窥了一眼夏阮,她最看不透的其实还是眼前这个少女。
长相一脸纯善的夏阮,像极了幼兽。可是就是这样一张无害的脸下,却是有一颗猜不透的心。
“八小姐,敢问你能左右别人的姻缘吗?”夏阮过了很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她笑的温柔,“我左右不了,我能左右的便是自己。”
顾惜柔脸色有些苍白,她嗓音有些哆嗦:“你明明可以帮我的,你明明可以。”
夏阮略微想了想,才肯定的点了点头:“八小姐说的没错,我是可以帮你,而且我也可以帮你做到。但是八小姐,我不想违背我的意愿。有些事情可以帮,有些事情不能帮。”
“三小姐,你不怕声东击西吗?”顾惜柔压低了嗓音,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夏阮轻声笑了笑:“八小姐不掺合这件事情,我也有办法解决。只是,八小姐,你刚才送我的话,我很感激。如今我也送八小姐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强扭的瓜始终是不甜的。还有,有一种孝顺和报答,叫做愚孝。”
顾惜柔瞪圆了双眼,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自小翻阅了不少兵书,很多时候,她不屑和周围的人争吵。
因为那些人,不值得她动手。
正如今日秦长宁在她面前说的那些东西,却是她最不在意的东西,所以她无需和秦长宁多费口舌。
顾惜柔承认,自己之前的确是瞧不起夏阮。
她觉得外面的传言,其实都是谣言,无非是人云亦云罢了。
今日江皇后给夏家设下的陷阱,她这个外人都看了出来,夏阮却刚才说话,显得有些笨拙。若是夏阮再聪明一些,或许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三小姐,你何必撑着呢?”顾惜柔嗓音变的有些冷冽,“你若是有办法,那么李夫人此时为何尚未回来?三小姐,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今日李夫人一定会出事,一百两银子如何?”
夏阮冷哼了一声,她看着顾惜柔:“我赌宋家小姐今夜一定会痛哭,一千两银子,如何?”
“你……”顾惜柔握紧了拳头,“夏阮你别得寸进尺,我如今和宋姨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愿意帮你。若不是因为你是大学士的外甥女,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吗?你如今陷入陷阱自身难保,你还指望……我……”
顾惜柔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个穿着藕色衣服的小宫女朝着江皇后跑了过去。
小宫女的脚步有些急,差点跌倒在地上。
她走到江皇后身边行礼,然后对着江皇后说了一些话,江皇后立即就站了起来。
江皇后浑身有些哆嗦:“你说什么?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顾惜柔唇畔挂着一丝笑……
有人嘴硬,怕是要吃下这枚苦果了。
217:背叛(五更)
江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边听到的消息。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是这个消息,她又怎么能冷静的下来。
此时,江皇后忍不住看着台下的夏阮,目光却落在了顾惜柔身上。
“去告诉国舅爷,这件事本宫知道了。”江皇后揉了揉眉心,“谢嬷嬷回来了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摇头:“谢嬷嬷还未回来。”
江皇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让她回来吧,雪下大了,本宫累了。”
宫女点了点头:“奴婢即刻就去。”
江皇后瞧着台上的戏,却没了半分心思。
江家,这次是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江皇后不甘心,她握紧了双拳,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没了李家的支持,江家果然不如往日。
她撑不了多久了,她觉得浑身疲惫。
这场雪越下越大,江皇后顿时感觉浑身冰凉,她对着身边小宫女训斥道:“园子里怎么会这样冷?本宫今日寿辰,你们是想冻死本宫吗?”
站在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吓的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息怒,奴婢马上再加几盆炭火。”
江皇后打了一个战栗,觉得周围的空气冰冷刺骨,像是要钻进她的骨子里一样:“还不快去。”
小宫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去取了炭火过来,一时间坐在江皇后身边的人,几乎热的想脱几件衣裳。只是她们不敢有半丝埋怨,因为谁也不明白,此时的江皇后为何会变成这样。
曾贵妃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拿出手帕拭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院子里却热的如同六月站在烈日之下。
曾贵妃此时气的咬紧了下唇,皇后肯定是故意的,周围已经让她觉得气闷,可江皇后还在一个劲说冷,曾贵妃自然没了心思继续看戏台上的大戏。她想要独自先离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皇后还在这里……
曾贵妃有些按捺不住。
周围的妃嫔皆是热的满头大汗,可是江皇后却浑然不知。
她冻的浑身颤抖的厉害,她瞪圆了双眼,几乎想要不顾身份的给身边的小宫女一个耳光:“本宫和你们说话听不见吗?你们是想活活的冻死本宫吗?”
江皇后这次拔高了嗓音,台下的人目光全部瞧了过来。
夏阮捧着茶盏镇定自若,似笑非笑的瞧着江皇后。
顾惜柔看着夏阮的神色,多了几分犹豫。
“三小姐,你已经先下手了?”顾惜柔有些疑惑,半响后才试探问道,“你居然能下手。”
夏阮转头看着顾惜柔,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八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顾惜柔抿着唇,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此时的夏阮不愿意将事情告诉她,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她对于夏阮而言,只是个外人。
顾惜柔揉了揉眉心,这下可如何是好?
这件事情,她没有办好。
她自小在顾家长大,和宋恩沛乃是青梅竹马。
这些年,正如夏阮所说,她对安贵妃这个姨母,多少有些怨恨。若是不安贵妃当年执意当母亲留在京城,母亲也不会将自己活活气病在床,郁郁而终。顾惜柔记得那会,她总是蹲在母亲的身边,瞧着母亲每天喝着如墨的汤药,心里却比母亲还要苦。
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在父亲娶第一个姨娘的时候,母亲便再也没有和父亲同枕而眠。
她那个时候不懂事,总是会问母亲:“娘亲,爹爹呢?他是不是不喜欢柔儿了,所以不来看柔儿了?”
那个时候,母亲就会抱着她默默流泪,然后安慰她:“怎么会呢,爹爹和娘亲最喜欢柔儿了。”
父亲娶第三个姨娘的时候,母亲已经瘦如枯骨,顾惜柔急的团团转。
她甚至跪在父亲面前,恳求父亲去看一眼母亲,却没想到母亲避而不见,父亲气的摔袖而去,丢下一句:“冥顽不灵。”
外人皆传顾家老爷和安夫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可谁知道,宅子内却是这样。
母亲去世的那夜,顾惜柔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她在那一年内,似乎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干净了:“娘亲,你不要睡,你陪柔儿说说话,好不好。”
母亲笑了笑,一张脸上有些疲惫,她轻声道:“傻柔儿,娘亲只是歇息一会,明日就会好的。再过几日,便要入夏了,娘亲记得柔儿喜欢扑蝶。等你爹爹从淮安归来,我便让你爹爹带你去花园里扑蝶,可好?”
顾惜柔听了之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父亲从淮安归来,便带回来第一个姨娘。
母亲的记忆,似乎永远停留在父亲去淮安的时候。
“娘亲,你不要吓柔儿。”顾惜柔再也忍不住,握住母亲的手又紧了一些,“娘亲,你还有柔儿啊。”
母亲双眼无神,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顾惜柔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一直以为安郎会和从前一样,可惜我错了。来了一个林姨娘,又来了一个陈姨娘,最后又来了一个吴姨娘……每一个,他都是在我心口上狠狠的刺上一刀……狠狠的……他从来不属于我,或许以后还有更多的姨娘。”
顾惜柔已经吓的泣不成声,她不敢踏出屋子。
婆子和丫环们听到顾惜柔的哭声之后,便急忙的赶了过来,她对着那些人咆哮:“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母亲似乎听到了顾惜柔的咆哮声,她伸出手给顾惜柔拭掉眼泪:“傻柔儿,为何要哭?就算母亲不在了,顾家也不会亏待你,你姨母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都是姨母的错,都是姨母的错。”顾惜柔将母亲的双手放在怀里,“若不是姨母,母亲早就回丹阳了,都是姨母的错。”
母亲无奈的笑了笑:“柔儿休得胡说,娘亲乏了,想要歇会,柔儿回房好不好?”
顾惜柔摇头:“柔儿要陪着娘亲。”
母亲眼里露出一丝疲惫:“柔儿要快点长大,这样,娘亲就能去淮安接你爹爹回家了。”
过了很久,母亲闭上了双眼,她轻声道:“安郎,我……多么希望,一不小心,就和你白首偕老。一不小心,就……”
这是顾惜柔的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顾惜柔觉得眼角有些酸涩……
若不是因为她遇见了宋英若,或许她便不能平安的站在这里。
顾家给了她身份地位,却从未给过她想要的亲情。
她这一生只想珍惜两个人,一个便是已故的母亲,一个便是在灵堂上为她拭掉眼泪的宋英若。
“三小姐,你相信感情吗?”顾惜柔突然说了一句,“我说的是,夫妻之情。”
夏阮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惜柔,轻轻一笑:“八小姐这个问题,让我如何回答?不过,我觉得无论是什么感情,或许都是需要经营的。就像这青花茶盏,若是想要它在自己的手中完好无损,不止是精心呵护这样简单。”
顾惜柔尴尬的笑了笑:“或许是吧,只是三小姐,为何你会拒绝我的提议。我的宋姨,她真的是个好人,她不会亏待李安,而且……她是真的很……很想嫁给大学士,非常想。”
顾惜柔的直接,到市让夏阮有些不习惯。
宋英若有多喜欢李长风,或许这京中的人都知道。
可是……
世界哪有那么多圆满呢?
夏阮心里突然有些酸涩:“我知道宋家小姐很好,三舅也知道。可是,这个世上的好人很多,不是每一个好人都能得偿所愿。若是三舅不是李家人,若他不是世子,或许……或许我会接受你的提议。只是八小姐,每一个人的富贵,都是有代价的,三舅也不例外。”
李长风有他的责任,他几乎要背负起整个李家。
所有人在羡慕他的出生的时候,却没有人想过,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压力。
宋英若的确很好,若是三舅不是李家未来的当家人,夏阮倒是觉得宋英若很适合三舅。
只是,是她认为而已。
李长风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宋英若,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也不例外。
夏阮唯一能明白的便是,李长风绝对不会娶宋英若,因为李长风不想让李安难受。
他从前是个尽职的丈夫,如今也是一个尽职的父亲。
夏阮瞧着顾惜柔,突然明白了,为何顾惜柔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最后会嫁给李安。
李安从前的做法,在众人眼里便是纨绔子弟,但是那些只是李安的伪装。
李安的骨子里像极了李长风,他一旦接受了某个人,就不会去背叛。
“阮丫头。”夏阮耳边传来李氏的嗓音,夏阮赶紧敛了心神,抬起头看着李氏。
她露出一丝笑容:“娘亲你回来了。”
“嗯。”李氏瞧着坐在一边的顾惜柔,又看着夏阮,“我们先出宫吧,娘亲觉得有些累了。”
她们身份地位不高,此时离开,也不会有人注意。
夏阮点了点头,跟顾惜柔告辞之后,便扶着李氏缓缓地离开。
此时夏阮感觉到李氏的掌心里全是冷汗,她眉头微微一蹙。
江皇后看着夏阮和李氏离去之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她尚未开口,便觉得眼前一黑,身子重重一摔。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218:来信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青石地上已经泛白。
马车慢悠悠行驶,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轮印。
“小姐,到家了。”
六子从马车前座起身,落地站稳了身子,在车外轻声说道。
夏阮握住母亲的手又紧了紧。
终于到了吗?
李氏缓缓地睁开眼,面色惨白:“到家了?”
“是的娘亲,到家了。”夏阮在李氏耳边,柔声道,“我们回家。”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李氏一直紧紧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夏清荷给她的那碗参汤到底有没有毒,此刻对于李氏来讲,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害怕女儿再进宫,夏清荷会出现在宫中,已经让李氏浑身感觉到恐惧。
李氏一直在想,此时是不是夏富贵和赵氏是否尚在人世?
那么东阳县的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她似乎进了一个迷局,怎么也走不出来。
她不敢将这些告诉女儿,此时的女儿已经为生意上的事情够烦心了,还有萧九的事情……
可是,若是这些不告诉女儿,那么来日女儿又怎么防的住?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进了屋子之后,杜若已经在屋子内等着夏阮,她见李氏这样,忍不住愣了楞。
李氏此时血色全无,却又故作坚强。
“夫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帮你扶脉可好?”杜若始终不放心,亲自冒雪过来了影竹苑,她将桌上的参汤递了过去,“夫人,你先喝点参汤暖暖身子。”
又是参汤?
李氏抬头看着杜若,眼里不再是一片茫然:“不用了,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
一路上母亲的神色便有些怪异,但是她一直不开口说话,夏阮便也不要知母亲发生了何事。只是,母亲身上这套衣服一直未曾换下,夏阮多少也猜了一些事情出来。
母亲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情,而且还是在坤宁宫内。
江皇后这次很聪明,她选择了从李氏身上入手。
李氏自小被李长风护的很好,宅子里那些肮脏的事情,从未出现在她的眼前。所以,李氏的性子一直单纯。嫁入夏家这些年,李氏虽然也见过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但是她在计谋上,自然是不如江皇后的。
所以江皇后根本没有选择从在夏阮身上下功夫……
在宫女将茶水泼到李氏身上之后,夏阮当时便心生疑惑。尤其是在小宫女不依不饶的跪地求饶的时候,夏阮便知这一切都是陷阱。
夏阮当时故作痴傻,希望江皇后让她入局,却不料江皇后没有选择她,而是选择了母亲。
只是还好,她和李安这次准备的十分充分。
江皇后拿捏住了她的软肋,而她也握住了江皇后的命门。
只是,母亲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会吓成这个样子?
“杜若,你去歇息吧。”夏阮想了想,对杜若轻声道,“你如今既然临盆,要小心一些。”
杜若无奈的笑了笑:“多谢小姐,奴婢知道了,只是小姐……让奴婢帮夫人瞧瞧吧,奴婢……”
夏阮转眸瞧了一眼母亲,缓了缓才道:“晚些再过来吧。”
杜若听了之后,顿时便明白了几分:“奴婢明白,奴婢先告退。”
等杜若从屋子里退出之后,夏阮才将热茶递到了母亲的手里。
李氏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抬头看着夏阮,尴尬的笑了笑:“娘亲让你担心了。”
“怎么会,娘亲先把衣裳换了吧。”夏阮说完便动身去柜子里找衣裳。母亲这一冷一热容易得风寒,她不愿李氏病倒。
她一边找衣裳的时候,一边琢磨刚才的事情。
来参加江皇后的寿宴的人,除了皇亲国戚便是朝廷重臣的家眷。
夏阮思索了半响,手上的动作却突然慢了下来。
莫非母亲遇见了那个人?
等李氏换好了衣裳后,夏阮才轻声试探:“母亲,你是遇见了宁贵人了吗?”
李氏听了夏阮的,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你知道了?”
李氏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夏阮,毕竟对于夏阮而言,这件事情或许太过于震撼。她到如今都没想明白,为何夏清荷会出现在宫中,自然更不想女儿为这件事情夜夜失眠。她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压力便好,女儿如今还小。
只是,她不能让女儿再进宫了。
李氏只要一想到夏清荷的笑容,便是浑身冷汗。
“我知道。”夏阮从李氏的回答中,便知道了李氏到底在担心什么,她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了,曾贵妃娘娘提起了好几次宁贵人呢,只是女儿没有瞧见她。外面的人皆传,宁贵人天姿国色,娘亲可否瞧见了?”
夏阮自然不会将她知道夏清荷便是宁贵人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若是将此事说出来,便要让母亲更多的担心。
她故意装作不知,母亲还会安心一些。
毕竟,朱砂的事情,不能让母亲知道。
这些事情,她来处理便好。
果然,李氏尴尬的笑了笑,轻声道:“没有瞧的太仔细,只是略微看了一眼。”
夏阮点了点头:“安贵妃娘娘如今似乎喜欢喝其他的茶叶了,来日或许我和娘亲便不能再进宫参加这些酒宴了。不过这样也好,那些人我不喜欢。”
李氏在听了夏阮的话后,瞪大了双眼。
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惊讶:“不进宫了?”
“是呢。”夏阮故作无奈,“安贵妃娘娘今儿换了口味,所以丹阳县的东西,她估计也不喜欢了。她不记挂这些东西,女儿自然没机会进宫了。”
李氏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她点了点头,赞同道:“不进宫好,不进宫好。”
夏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回到海棠苑的后,夏阮坐在屋子里,微微发怔。
看来,江皇后已经知道了宁贵人的身份。
这次江皇后对母亲和宁贵人设下局,江皇后以为母亲在遇见了宁贵人的时候,会口无遮拦的将宁贵人的身份说出来。毕竟,一个死掉的人站在母亲的面前,按照母亲平日里的性子,一定会上前询问。
还好,这次母亲按捺住了好奇的心思。
江皇后这个计的确很好,只是……江皇后似乎太小看了母亲。
母亲的性子早已不是当初。
夏阮揉了揉眉心,要想让母亲彻底的放心,她是不能再进宫了,而且宁贵人也不能留太久。
“小姐。”
门外传来了重黎的嗓音。
夏阮敛了心神:“进来。”
重黎推开门,拍掉了身上的雪,站在门口。
杜兰已经认识了重黎,所以这次重黎进海棠苑没有费多少力气。
前几日许妈妈倒是闹了不少笑话,因为许妈妈对重黎有些陌生,所以在重黎说要求见的时候,许妈妈差点让人将重黎赶了出去。重黎无奈之下,只好趁着许妈妈不留神,翻墙进了院子里。
每次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杜兰总是会笑个不停。
“我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好了,宫中如今情况如何了?”夏阮前几日便让重黎去买通了宫中的一个公公,想从这些人嘴里知道消息,只要银子给的数目让他们心动了,那么什么消息都是可以知道的。
重黎压低了嗓音:“如今江家已经乱成一团,国舅爷将消息送进宫之后,皇后娘娘便急的晕了过去。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国丈这次怕是……只能这样过一辈子了。”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了想:“五少爷呢?”
重黎愣了楞,才道:“五少爷已经回府了,小的觉得五少爷似乎……似乎很伤心。”
夏阮和李安情同亲兄妹,这次李安办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难受。
对于重黎来说,李安如今的情况,像是他从前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一样,浑身不安,似乎一闭眼就能闻见那些血腥的气味。
重黎亲眼瞧见了李安发白的脸色和仓促的脚步,李安这几日一定会大病一场。
只是,这病其实是心病。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让人去查一下。“
重黎抬头,有些疑惑:“何事。”
“明日,江家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夏阮略微思索一阵,“到时候,你去查查到底宁贵人有没有出现在坤宁宫,还有,在坤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银子若是不够,便去账房找王管事,这件事情一定要查出来。”
江皇后的寿宴,宫中不少的宫女和太监都去了园子里。但是坤宁宫肯定还有留守的人,而且夏阮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对江皇后忠心耿耿。
江家的事情一闹大,这些人便会知道,江皇后的皇后位子,已经摇摇欲坠,不再似往日一般稳固。
到时候想要收买江皇后身边的人,对他们来讲便是易如反掌。
“小的知道了。”重黎唇畔挂着一丝笑,“小姐,小的还有一件好消息跟你禀报。”
夏阮挑眉,看着重黎有些好奇:“好消息?莫非是洛城来信了?”
重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放在了夏阮的身边才道:“公子来信了。只是,这次送信回来的人并不是公子身边的人。”
夏阮露出一丝笑,从桌上将信函拿了起来,上面熟悉的字迹,让她心跳的厉害。
隔了这么久,这个人终于送信回来了。
219:跪求
第二日,江家的事情便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知道,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短短不过数日,江氏已经瘦了一圈。
马车稳稳地停在李家的门口,车内的江氏愁眉不展。
这次若是李长风不帮她,那么江家就算是彻底的完了……
“夫人,成国公府到了。”
小厮的嗓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江氏攥紧了衣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从马车上下来。
再次站在成国公府外,江氏竟发现,她从未忘记过这些熟悉的景色。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是如今她却成为了外人。
江氏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物是人非。
江氏跟在领路的丫环身后,隐约间,她觉得宅子里有些地方似乎不太一样了。
“江夫人请稍等。”小丫环将茶水递上来之后,“世子说马上就到。”
江氏听了之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她已经不是世子夫人了,更不是李长安的妻子。江氏也知道,她进门之时,周围的人眼里带着嗤笑。
江家如今的情形,已经快成为之京中的笑话了。
若是李长风不出手相助,或许江家会真的败落下去,这样的情况,她自然不愿意见到。
过了一会,李长风才缓缓地出现在江氏眼前。
他容颜未改,依旧是往日玉树临风的模样,只是往日挂在脸上的笑容,如今瞧着已是极淡了。
“江夫人久等了。”李长风坐在离江氏不远的红木大椅上,接过丫环递来的茶水,轻声道,“不知江夫人今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呢?”
一句‘江夫人’听的江氏心都要碎了。
江氏脸色惨白,面容憔悴:“三郎,你又何必如此。”
李长风无奈的笑了笑:“江夫人自重。”
江氏怎么也没想到,她已经低头跟李长风认错,李长风居然喊她自重,她顿时红了眼眶:“三郎,我跟你夫妻十几年,你如今怎么能忍心这样对我?我……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会难受。”
李长风浓眉紧锁,江氏口中的话,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当初父亲为了维持李家的权势,让他娶江氏入门。
他身为李家人未来的家主,自然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思,娶了江氏进门。
李长风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惨剧,又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妹妹离家出走,便一心想做一个好丈夫。
他自认为这些年来,从未做任何对不起江氏的事情,甚至还将江家的重任扛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以为这样做,江氏便会知道他的辛苦,会好好的维持这个家。
可惜,李长风后来才发现他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江家人,从未感激过他做的一切,甚至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李长风一次又一次的安慰自己,忍耐,忍耐。
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李安学会承担肩上的责任,他没有和江家的人多做计较。
只是……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
尤其是在他在听到了他最不想听的消息的时候,李长风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阿南。”李长风唤出了江氏的乳名,“你也知道我和你夫妻十几年,你更应该知道,我的软肋是什么地方。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江氏在听见李长风唤她阿南的时候,露出一丝笑,但是李长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疑惑:“三郎你说什么?”
李长风无奈的笑了笑:“我说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为何事。”
江氏面露尴尬,她低着头道:“三郎,帮帮我,这次……这次江家……”
江氏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居然敢暗中阻拦萧九的信函,而且还将朝廷运到洛城的银子留下了一部分。
皇后娘娘寿辰那一日,不知是谁将这些奏章递了上去,当时皇上便气的大发雷霆。而且,就在那一日父亲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时候,晌午便晕了过去。
最后大夫来了之后便说父亲是中风,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在江家最危险的时候,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
江氏无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暗中下的毒手。
“三郎,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江氏说着眼眶里便有了泪水,微微一眨眼,泪珠便滚落了出来,“如今皇后娘娘被软禁,父亲又中风在床。二哥被送到了大理寺,三哥也……三郎,你帮帮我们。”
李长风听了江氏的话后,面色没有丝毫改变。
从江家出事开始,他便知道江家的人会找上门来。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这一日,李长风以为会在半个月后见到江氏……
如今看来,是他太高估江家的人了。
李长风捧着茶盏看着江氏:“江夫人,这件事情归大理寺管,我爱莫能助。”
李长风没有多想,便一口回绝。
江氏神色黯然,模样有些伤心欲绝:“我还记得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曾对我说,会好好待我。可是如今,为何就变了呢?长月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不是一直就比我重要。三郎,我是你的妻子,她只是你的妹妹……当初,她宁愿嫁到夏家,也不愿意嫁到宋家,给李家闹了多大的笑话?你居然还想着帮她,你……”
“江夫人。”李长风眼里露出一丝戾气,“长月嫁到夏家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江家人为何都知道长月已不在族谱,我相信这些事情你最清楚吧?长月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妹妹。可是你是怎么对待长月的?”
江氏站了起来,泣不成声:“李长风,你不要得寸进尺。这个消息是我告诉父亲的又如何?我父亲也是你的老丈人,难道知道李家的事情,也教多管闲事吗?你张口是长月,闭口也是长月。小时候的事情,你要记一辈子吗?当年长月不就帮你吃了带了泻药的东西吗?你至于……”
“够了。”李长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和长月的事情,不需要你多嘴。”
李长风觉得有些疲惫,他想要的家从来不是这样。
他想起了小时候,大堂哥和二堂哥送了带泻药的东西给他吃。那会他年纪尚小,虽然瞧出了碗里的东西有问题,却不知该如何拒绝,等了半响才说了一句太苦。可是大堂哥和二堂哥怎么会甘心?硬是要逼着让他吃下。
也就是哪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李长月,冲了上来将碗里的东西几口便吃的干干净净。
当时他傻了眼。
李长月看着他傻乎乎的笑:“三哥,这些苦的东西,长月帮你吃掉。”
李长风吓的带着妹妹去找大夫,好在碗里的东西只是泻药,不然李长风这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妹妹单纯的笑容,让李长风觉得干净。
宅子里肮脏的东西,他一个人看见便好,他喜欢妹妹这样无忧无虑的笑。
从那以后,他将妹妹保护的很好,因为李长风知道,那日的东西就算是毒药,妹妹也会帮他服下。
这就是他的妹妹李长月。
只是后来……
因为将妹妹保护的太好,所以妹妹才会被何氏利用,最后伤心的离开了李家,嫁到了夏家。
李长风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的教导妹妹,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李长风,你没有良心。”江氏大声的哭了起来,“我为你生下安哥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你如今怎么这般无情?你心里只有你的妹妹,却没有我和安哥儿。李长风,你的良心到底去哪里了?”
江氏气的浑身哆嗦,“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我怎么做才甘心?李长风,你真的以为江家没你的帮忙,就会这样败落下去吗?”
江氏已经忘记了哥哥和姐姐的嘱托,李长风是她的丈夫,帮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为何李长风会变成这样?
江氏想一定都是李氏指使的。
自从李氏回来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江夫人——”李长风看着江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里带着一丝厌恶,“以后你不用来李家了,李安若愿意去看你,我也不会阻拦。我和你之前已无半分瓜葛,所以我希望你自重。”
江氏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便是李长风。
以前的丈夫会对着她笑,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会原谅她。
可是现在,李长风的脸上的笑容依旧消失的干干净净,她不敢相信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江氏大哭了起来,她拔高了嗓音:“三郎,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帮帮我,你若是帮了江家,我便……我便再嫁给你,好不好?”
江氏想若是她再成为李长风的妻子,那么她还是李家未来的主母,更是以后的成国公夫人。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遗弃了。
大秦没有禁止被休的妻子不能和丈夫复合,只是这样的事情,会被周围的人取笑。
尤其是李长风这样身份的人。
江氏知道,若是她再进入李家,被取笑她也愿意扛住。
毕竟,李长风是爱她的,是离不开她的。所以李长风也不会在意,这些外人的话语。
但是江氏忘记了一句话‘逐儿可以复归,放妻不可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