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愚孝
李安这些日子总是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就觉得心里的那股火气,不知改如何控制。
怎么会弄成这样?
或许在夏阮提醒他的时候,他就应该注意这些了吗?
李安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也来的太快了,让他丝毫防备都没有。
他的眉头皱成一团。
该怎么办?
李安想要去找父亲,穿好了衣衫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可是刚刚走了几步,他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这种事情,和父亲说了,也等于没说。
父亲向来是一个有主见的人。
李安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仆人说:“去夏府。”
早晨的京都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李安坐在马车内,听着街上的吆喝声,微微发怔。
这段时间总是有不少人的媒人上门,李安看的出来,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连和父亲不太交好的几位大臣,也借着谈事的名义上门造访。
可是母亲一直任性,她对李安说:“你父亲休了我,他会后悔的,他不会娶别人的。”
李安不知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外祖父肯定是和母亲说了什么,所以母亲才会如此的高枕无忧。李安觉得可笑,外祖父到现在都不知悔改,他居然会想着其他人来对付父亲,目的只是为了给江家夺取更多的利益。表弟们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却总想着要高人一等……
这次江家想让江文涛去洛城,李安当日差点在朝堂上笑出了声,这简直是胡闹。
洛城事成之后,皇上便会给那个人封侯,江家是想要这个爵位。
可是江文涛也配?
“三少爷,到了。”马车外传来小厮的嗓音。
李安对着马车外道:“嗯。”
李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想要找夏阮说话。
……
夏阮看到李安的时候,却没有半分惊讶。
她井井有条的安排下人将糕点送上来,又给李安准备了上好的普洱,才吩咐下人离开,屋子里很快便剩下李安和夏阮两人。
“表哥,你尝尝,这些糕点都是安贵妃娘娘赏的,今日一早才送来。”夏阮笑了笑,“你消息真够灵通的。”
李安摇了摇头:“不吃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夏阮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安,半响后才说了一句:“表哥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吧?在想什么烦心的事?”
李安抬头看了一眼夏阮,却不知从何开口。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其实是他自私的心理作祟。
李安撇开视线:“没事,就是来瞧瞧你。怎么,你心疼你的糕点了?”
“表哥这是说什么,若是我心疼这些东西,还会特意吩咐他们送上来吗?”夏阮淡淡一笑,“那让我猜猜,表哥在想什么?”
李安听了这话,无奈的笑了笑,啜了一口茶道:“那你来猜猜?猜对我有赏。”
李安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夏阮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他敢这样说,自然是知道夏阮是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的。毕竟夏阮和他父亲感情很好,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心里想什么,周围的目光都会放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身上。
越是卑微,就越不会让人发现。
他就想是黑夜中最弱的光芒一样,周围的月光掩盖了他微小的光亮,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他到底在乎什么。
“表哥在想,三舅会不会娶宋家那位小姐。”夏阮想了想才轻声说了出来,“表哥害怕三舅会娶宋家那位小姐,因为三舅若是娶了宋家那位小姐,那么宋老将军便会认为江家是敌人。到时候江家的处境便是雪上加霜,表哥你害怕三舅母出事。所以你会休息不好,但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李安瞪圆了双眼,满脸错愕。
他握住茶盏的手紧了紧,并没有打断夏阮的话。
夏阮沉默片刻,又接着道,“其二,表哥在担心江家若是和大堂舅走到一起,到时候和三舅两败俱伤后,有人会对李家不利。这次洛城的事情,其实是有人想用调虎离山计,可惜江文涛这枚棋子没有去,而且三舅也没有去。表哥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表哥如今手上的人,查不出来他到底……”
“呀。”
李安的叫声打断了夏阮的话,他手中的茶盏掉在了他的衣衫上,烫的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此时的李安脸色惨白,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夏阮居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安从未轻看过夏阮,可是如今夏阮分析的,比他心里想的还要清楚。是的,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担心这两个问题,李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他今日一早想去和父亲说,给母亲一条生路。
可是父亲如今休掉母亲,就是给母亲了一条生路。
若是母亲继续在李家的话,那么母亲的下场……
李安不敢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
“表哥你没事吧。”夏阮赶紧递给李安手帕,眼里带着一丝担忧,“有没有烫到?”
李安接过手帕拭掉了衣摆上的水渍:“我没事,只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有跟你说过吗?”
夏阮愣了楞,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安:“表哥没有说过,但是表哥将一切都写在脸上了。”
李安听了这话,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
过了一会,李安才恍然大悟:“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这个时候了,我居然还不站在父亲这边,还想着母亲和外祖父来日会不会被宋家的人欺负。”
李安一脸落寞的样子,让夏阮有些心酸。
李安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江氏虽然不是一个好妻子,但是江氏却是一个好母亲。李安喜欢什么,江氏总是会放在心上,对于李安而言,他不可能丢下生母不管。但是江氏如此执迷不悟,非要趟下这些浑水。
夏阮抬眸,一脸认真:“表哥,你不要怪三舅休了三舅母,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三舅母能暂时安全。你若是派人查过的话,就应该知道和北萧、东萧有来往的那位,有多大的本事。他如今能让国丈爷为他做事,更能让何家所有人都相信他嘴里的话,那么若是三舅母不参与这件事情,三舅母便永远不会出事。但是三舅母如今已经参与这件事情了,若是她还在三舅的身边,那么才是最危险的。”
外人皆以为李长风无情,但是李长风这次是为了江氏平安,才会选择休了江氏。
一日夫妻百日恩。
夏阮知道,这是李长风最后一次帮江氏。
若是江氏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么来日李安也不会为这件事情伤怀。
若是江氏不能明白其中的原有,还要一意孤行,那么李长风来日绝对不会再顾忌半分昔日的恩情。
李长风身上背负的是李家家族里的所有人,若是他走错一步,那么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夏阮暗暗叹气,这次受伤的不止是李长风,还有李安。
一边是母亲和外祖父,一边是祖父和父亲,李安站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我知道。”李安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父亲这样做的原因,可是……你应该知道,若是宋英若真的和我父亲在一起,宋老将军他……一定不会放过江家的。这些年,宋英若对我父亲……我不知为何,总会害怕。她再不好,也是我的母亲,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下手。”
夏阮看了一眼李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这个事情就要问表哥你自己了,有得必有失。若是你想保住三舅母,你就必须舍弃一些人。表哥,你会选择谁?不过,表哥,有着孝顺,叫做愚孝。”
夏阮说完这句话,李安的脸色变得惨白。
愚孝?
他在看到母亲哭泣的时候心如刀割,可是母亲求他做的那些事情,李安怎么可能做的到。想到夏阮的话,李安的心里更是心烦意乱。
“我会怕。”过了很久,李安才缓缓道,“我会害怕。”
李安其实在心里早就想好了,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要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情。
只是他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做。
夏阮笑了笑,摇头:“表哥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李安疑惑的看着夏阮,半响没有说话。
“最可怕的事,便是你不知道敌人的存在,而敌人对你却是了如指掌。”夏阮将糕点推到李安的面前,“表哥想要在明在暗,这些都是需要你自己做选择。表哥,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若是表哥下了不决心,那么这次我可以帮你,不过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李安眼眶顿时就红了:“我想要母亲活着,可是我……我不敢。”
“嗯,我帮你。”夏阮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但是不是白帮你,表哥,你在一个月内若是能进兵部,我便帮你处理好这件事情,如何?”
她帮李安,也等于帮了三舅。
李安需要站起来,她不介意搀扶李安一把。
因为李安是个会感恩戴德的人,她对李安的好,李安或许会记一辈子。
这笔买卖,她不会亏。
191:妄想
夏日炎炎,窗外的蝉鸣不断。
烈日透过树梢,投下斑驳的光影。
偶尔一阵微风吹进屋子,似乎都带着沉闷的热气。
“小姐……”茴香一边给夏阮打扇,一边犹豫道,“这天越来越热了。”
夏阮握住手里的狼毫笔继续写信,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半响后才回了一声:“嗯。”
茴香的眉眼间带了一些烦躁,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声来。
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了。
如今小姐写信都让她瞧见,这代表小姐是相信她的。
可是,外面这样闷热,南少爷怎么受的了?
此时,夏阮拿起写好的信略微看了一眼,有些不满意的摇了摇头,抓成一团又丢在了地上。
茴香心里的烦闷越集越多,这满地的丢的都是纸团,这信件到底要写到何时?
而且写来写去都是那么几句话。
茴香故意停了手上的动作,从怀中拿出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渍,轻声道,“真热呀。”
夏阮停顿了一下,略有所思的看着茴香:“是有些闷热,你去告诉艾叶,记得将冰窖里的冰块拿出来放在阿瑞和母亲的房中。再做一些清火的甜品送到母亲和父亲的身边。”
说完,夏阮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茴香尴尬极了,她再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南家少爷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了。”
夏阮面色不变,似乎没有听清茴香的话一样。
“小姐。”茴香拉高了嗓音,“南家少爷在外站了一个时辰了。”
夏阮看着面前的宣纸若有所思:“你心疼了?”
茴香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差点没握住手上绣着牡丹的团扇。
莫非小姐知道了吗?不可能的,若是小姐知道的话,那么小姐应该是赶她出府了,怎么还会留她在身边?又怎么会让蒋拓帮她照顾妹妹。
“你若是喜欢南家那位少爷。”夏阮搁下狼毫笔,浅浅一笑,“我倒是有办法让他纳你做妾。”
茴香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小姐原来想的是这些吗?
不知过了多久,夏阮才笑出了声,“逗你呢,干嘛不说话?莫非是真的心疼了。“
“小姐。”茴香故作羞涩,“你打趣奴婢呢,奴婢哪里心疼,奴婢只是为小姐着想。”
夏阮微笑看着茴香,端起一边的茶盏,想了想才道:“既然你不心疼,那么就让他继续在外面站着吧,我不喜欢南家的人。”
茴香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懂礼的小姐居然会这样做。
若是南家那位在外面站的太久,那么来日主上就会责怪她失责。
茴香心里一急,便试探道:“恕奴婢多嘴,小姐若是不见南家少爷,那么外面的人会怎么传?说小姐狂妄,而且还会说夏家的不是。我瞧着南家少爷这次带了不少的东西过来,是诚心想和小姐说话的。”
南家如今的情形很不容乐观。
萧九这次查明了水贵人为何会出事,但是建广帝似乎还是有些不够信任萧九,在萧九离开京都之后,又重新派人继续重新查探。这几日南家那边来往的官差让南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是稍不注意就会掉头的大罪,南家能想到的自然是萧九在背后捣鬼。
而且有人私下和南家说起这次宫中的茶叶其实有问题,这些有问题的茶叶恰好是南家从丹阳县送上来的一批新茶。
南家刚从夏阮手上将茶园买过去,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南家想到了萧九,便也会想到夏阮。
如今的萧九远在洛城,那么能帮南家的人,自然就是夏阮。
其实南家在前几日就找了其他人帮忙,可是谁又能和傲慢的安贵妃说上话呢?想来想去,南家不得不选择了低头。
只是南家怎么也没想到,夏阮如此不给面子。
南剑春一连来了三日,夏阮都称病不见。
若是夏阮是真的病了,那么南剑春心里也多少会舒服一些。可有人告诉南剑春,夏阮吃的好睡的好,脸色红润,身子很好,根本没有丝毫不适。
南剑春听了之后,差点背过气去。
南剑春今日托人找到了茴香,给了茴香一百两银子,让他一定要见到夏阮。
茴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夏阮。
毕竟如今的茴香很需要银子,许妈妈一直在外院和她闹的不可开交,她在夏阮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可夏阮每次都当做没有听见,只是笑了笑说不会。茴香也不敢说太多,毕竟做小姐的是很讨厌下人斗来斗去。
对于主上,茴香只是说过一次,主上让她少惹事。
茴香便没有提起了。
她不提起,不代表她会饶过许妈妈。
“小姐?”茴香又再次提醒,“真的不见吗?要不奴婢去让他离开。”
夏阮这次浅浅一笑:“让他走吧,我不见。”
茴香错愕的看着夏阮。
还真不见?
夏阮若是不见南剑春,那么这银子不是要还回去了吗?
茴香自然不想将银子双手奉还,她急的额头上又冒出一些汗水,她咬了咬下唇:“小姐,就算是为了我,您见见他吧。”
“你果然是心疼了。”夏阮这次的笑有些淡,淡淡地道,“跟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放心吧,我会跟南家少爷说这些的。你是我身边的人,他会应允的。”
茴香此时哪里懂的辩解,她只想要银子。
而且南剑春纳妾也不会选上她的,就算夏阮以为她爱慕南剑春,也是没有关系的。
况且她又没见过南剑春,长什么样子都不知。
茴香轻轻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发现夏阮的笑容,有些冷漠。
夏阮将桌上写好的信又揉成了一团:“去吧,让他进来,在偏厅等我。”
茴香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奴婢这就去。”
夏阮揉了揉眉心,她前几日让人放出消息,看来还是很管用的。
六子和重黎是在江湖上打滚的人,尤其是重黎,他的人脉关系很多。她让人放出风声,说这次其实宫中安贵妃的茶叶出了问题,这个茶叶恰好是丹阳县的茶叶。
人云亦云,南家刚开始肯定不会相信,但是久了也由不得南家不相信了。
毕竟,这稍微不注意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谣言有多可怕,夏阮知道的清清楚楚,久而久之人们从会将谣言当成是事实。
南家也不例外。
踏出屋子,迎面而来的热气让夏阮忍不住停了一下脚步。
南剑春能在屋外站一个时辰,是不是太短了一些?
想到这些,夏阮笑了笑,便朝着偏厅走了过去。
此时的南剑春又给了茴香五十两银子,他身上白色锦袍已经被汗水打湿,没了平日贵公子的模样,狼狈极了。
“谢谢姑娘了。”南剑春此时不得不低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茴香看了一眼南剑春,此时南剑春满头大汗,却依旧可以看的出来他容颜俊俏。
她想到夏阮的话,羞涩的低下头:“南少爷客气了。”
南剑春自然没有留意到茴香的眼神,只是淡淡一笑。
茴香想了想,掏出手帕递给南剑春:“南少爷……”
“呀。”夏阮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南剑春尴尬的接过茴香的手帕,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茴香,毕竟这府邸里接近夏阮的丫环没有几个。这些丫环对夏阮忠心耿耿,能收买的人只有茴香一个人。
若是在平日里,南剑春一定唾弃茴香这样痴心妄想的下人,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有求于夏阮。
“三小姐说笑了。”南剑春浅浅一笑,“今日打扰三小姐了。”
夏阮置若罔闻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轻声道:“南少爷是来见茴香的话,不必跟我禀报的。若是南少爷喜欢茴香,那么便给茴香一个名分也好,只是茴香如今年岁……”
南剑春错愕的看着夏阮。
屋子里一时有些窒闷。
南剑春淡淡一笑:“三小姐误会了,今日是在下找你,有事想和你商议。”
夏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南少爷,我西城的产业是不会卖的,不过你若是出五倍的价格,我倒是可以卖给你们。只是,现在你想要买的话,你便去找柳管事,这些事情让柳管事来和你谈便好。”
夏阮的一句话,气的南剑春握紧了拳头。
她肯定是故意的。
南家如今那里还有心思去打西城的主意,那些破地方送给他或许他还看不上眼,可夏阮却当做是宝贝一般,还让他出五倍的价格,这个人是疯了吗?
不过南剑春很快又想到他从夏阮的手里卖回来丹阳县茶叶和庄子的事情,他们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不说。如今尚未讨得安贵妃欢心,便出来这样的事情。
南剑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三小姐可否让下人……退下。”
夏阮故作惊讶,然后她看了一眼茴香,无奈的笑了笑:“茴香,那你先退下。”
茴香有些失望的退了下去。
她想了想,其实夏阮说的事情,也是不错的。
南剑春眉清目秀,又是南家未来的当家人,她若是能嫁给南剑春做妾,也比在夏家受委屈的强。
而且那个时候,她想对付许妈妈,也轻松不少。
想到这些,茴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南剑春。
或许……
192:诱买
“三小姐想要什么?但说无妨。”南剑春没有和夏阮装傻,轻声细语地说,“如今南家的事情,想必都在三小姐的预料之中。这事三小姐做的……”
南剑春强忍着怒气,轻轻的呼了几口气,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
尽管他已经用尽全力让心跳平稳,不愿在夏阮面前露出半分端倪,让夏阮小瞧了去。
但是,他说的话,却没有半分客气。
夏阮并未回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听到南剑春的话。
过了不知多久,夏阮才缓缓地道:“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果然是你。”南剑春自嘲的笑了笑,“你到底想要什么?”
即使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这屈辱的一刻。可是当夏阮从薄唇里说出这些话时,南剑春才觉得太高估了自己,他将拳头越握越紧,觉得胸口气闷的厉害。
他自出生到现在,处处都是高人一等。这些年一直跟在祖父身边学着做生意,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丝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年他知道京都几家商贾大户从兴盛走到败落的真正原因,甚至还亲自参与过。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夏阮的小伎俩,他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她再厉害,也不过是女儿身,又能做出什么离奇的事?
南剑春想到这些,眼里多了几分嘲讽。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他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人,却让他如今不得不低头。南家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能在安贵妃身边说上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江皇后和安贵妃素来不和,江皇后就算愿意帮忙,也不过是帮倒忙。
而且江家这次还狮子大张口,要的数目让南剑春咂舌。
欺人太甚。
夏阮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看着南剑春:“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三少爷吗?三少爷想要买我西城的产业,价格我已经和三少爷说的很清楚。这些事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所以三少爷你若是想要讲价格的话,这样,四倍?四倍如何。我已经给你打折了,不能再退步了。”
南剑春一听这话,险些气晕过去。
他不知道夏阮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他和她说的明明就是两件事情。可是眼前的少女脸上挂着纯善的容颜,一点也不像是在骗人,南剑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前段日子,南家是想买夏阮西城的产业,但是那也是因为他赌气,而不是真的为生意上考虑。只是南剑春没想到,他跟夏阮示威,不想却给了夏阮机会,让她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夏阮在西城的产业,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那边的地若是用不好,或许在他手里就成了赔钱的地方。
南家虽然不缺这些小钱,但是南剑春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一丝不完美。
“其实我想问三小姐,可有想过将丹阳县的产业买回去?”南剑春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继续道,“三小姐从前做茶叶生意一直很不错,如今南家准备做玉器生意,这茶叶生意自然也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若是三小姐想做茶叶生意,那么我才丹阳县的三小姐从前的产业都还给你,按照我买下的价钱来谈,如何?”
当初众人皆知南家个夏阮手中买下这些产业后,夏阮极度委屈。
京都众商贾户以为南家想要做一番大事出来。
其实南家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南剑春当时被夏阮的无耻气的几天食不下咽,不过南家既背负了这个名声,又将家族的秘密透露了出去。那么南剑春就不打算再回头了,安贵妃如今就算没有身孕,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大秦开国以来,她是第一位让帝王为她建造宫殿的贵妃……
只要讨好安贵妃,又和江家来往亲密一些,那么还怕皇上不会注意到南家吗?
只是,南剑春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接手一个月,水贵人就出了事。
水贵人小产这件事情,按理说和南家没有一丝关系,可南剑春怎么也没想过,他会如此的倒霉。这次水贵人会小产,是因为在安贵妃哪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安贵妃也因为这事伤了身子,但是毕竟水贵人小产,对建广帝来说又是噩耗。
南家起初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直到宫中有人来南家查探之后,南剑春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祖父被抓到大理寺,这件案子最后到了萧九的手里,南剑春当时差点吓的跪在了李允墨的身前。
这件事情,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让祖父归来,萧九查清来龙去脉之后上禀皇上,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完了。
可是,南剑春发现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萧九走后,建广帝居然不相信萧九查出来的事实,又开始大动干戈的查探……
祖父这一次直接气晕,病倒在床。
夏阮淡淡一笑:“南少爷这是在和我说笑呢?若是南少爷若是没其他的事情,那么请回吧。”
“三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南剑春眉头皱成一团,“三小姐不想买这些产业回去吗?我记得三小姐当初很舍不得这些产业,莫非都是装出来的?”
夏阮见到这样咄咄逼人的南剑春,反而奉还了一个微笑:“当初是谁要出十倍的价格来买这些产业的?不卖还不行,因为有人跟我身边的人说了一些话。这京都众人皆知,南少爷你是从我手里,怎么买下这些产业的。当初,我可没有求南少爷你买下来,而且……反而是你求我呢。”
夏阮轻言细语的一番话,却让南剑春气的气血翻涌,差点晕阙过去。
因为,夏阮说的都是事实。
当初是南家一心想要从她的手里买下丹阳县的夏家所有的产业,也是南家最后还打了她手里西城产业的主意。但是做这些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夏阮看清楚眼前的事实。和南家斗,夏家注定是鸡蛋碰石头……
可结果……
南剑春这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么三小姐,你是不想将丹阳县的产业买回去了?”南剑春气的咬牙切齿,“我再便宜些卖你也不考虑吗?”
夏阮笑了笑,将搁在桌上的茶盏递给南剑春:“南少爷您先用茶,不要急,慢慢说。不过,这丹阳县的产业,当初我既然已经卖给南家了,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所以三少爷,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丹阳县的东西,我是个一个有良心的商人。”
南剑春气的浑身哆嗦,夏阮这句话,不是在讽刺他吗?
讽刺他没有良心。
南剑春因为夏阮客气的一番话,差点摔了递过来的茶盏,他也没了刚才客套的模样:“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三小姐你帮忙,你说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将丹阳县的茶园买回去?”
“买?”夏阮摇了摇头,一脸认真,“我没有银子了,我所有的银子都花在了西城,这点其实南少爷也是知道的。就算我能借到银子买回丹阳县的产业,那么我也没银子来给工钱。而且……南少爷这个时候让我买回丹阳县的产业,是因为外面传的那件事情吗?南少爷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清者自清,南少爷你不是像会做这件事情的人。虽然这些年江家那位少爷和关系似乎不错?”
夏阮这句话,让南剑春一脸错愕。
果然,这个丫头一直都知道。
只是在和他装糊涂而已。
这席话表面上是在安慰他,实际上却是在和他说条件了。
南剑春不是傻子,心里憋着的火气越来越重,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的爆发出来。
夏阮不止是尖酸刻薄,更是刁蛮任性、还狡诈。
夏家如此的银子都花在西城?南剑春不会相信。
连工钱都没有,南剑春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在这里喝上好碧螺春的人,居然跟他说没钱。
南剑春捂住了胸口,告诉自己要镇定。
夏阮特意提及了他和江文涛之间一直来往甚密,在京都稍微有点权势能打听到宫中消息的人,都知道江皇后和安贵妃素来不和。若是这件事情是安贵妃的主意,那么安贵妃不能动江家的人,但是却可以折断江家的羽翼。很显然现在在安贵妃的眼里,南家就是江家的羽翼。
南剑春想了很久,才压低了嗓音:“若是,我送给三小姐呢?我将丹阳县所有的产业,都送给三小姐,那么三小姐,你要不要?”
南剑春说完之后,心里都在滴血。
二十万两白银买来的产业,就要这样拱手送人。
南家虽然这些年不缺银子,可是这是二十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是如今为了买南家的安宁,他不得不拱手相送。
还要笑着送出去。
南剑春悔不当初。
说完这些,南剑春几乎要瘫软了身子。
夏阮听了之后,却没有露出半分诧异的神色,她握住茶盏若有所思。
半响后,夏阮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功不受禄,三少爷这样说,我很惶恐。三少爷,这丹阳县的产业我不会要。”
南剑春这下傻眼了,夏阮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白送,她居然不要?
莫非……
193:计胜
夏阮说不愿‘白拿’南家的家产,南剑春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她再厉害,也是个商人。
怎么可能有便宜不占呢?
南剑春知道,肯定是他提起来的条件,不能让夏阮心动。
“三小姐何不直言?”过了半响南剑春才缓缓地说了出来,“离西城不到十里,南家在哪里还有几处庄子,三小姐可有兴趣?”
南剑春心里气血翻涌,他当初费尽心思抢来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差点让南家灭族的祸根。
他其实也私下想过,能不能将这些产业卖给其他的商户。可是南家被查的事情,这京都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他想要卖出去,那么又有谁愿意买呢?众人皆不是傻子,他们都在等看南家的笑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东西只有回答夏阮的手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才会迅速的平息。
夏阮唇畔噙着一丝淡笑:“刚和三少爷说了,我现在没有银子给铺面上的人工钱,怎么可能收下这些呢?而且,我若是收下三少爷这些,对外又该如何说呢?白拿南家的东西?这不等于落人口舌吗?”
南剑春眼里露出一丝戾气,转瞬即逝。
南剑春知道,他不能乱来。
夏阮身边的几个人看似普通,但是个个都是深藏不露,无论是会经商的柳昌元,还是医术不凡的杜明,甚至……南剑春这次是真的认输了。因为夏阮不是一个傻子,准确的说是一个,不被利益蒙蔽双眼的人。
他是有这样的计划。
天下有没白吃的午膳,若是夏阮答应从他的手里将丹阳县南家的家产接过去。到时候,也是他说了算……
众人会以为夏家趁着南家落难,赶紧抢回了丹阳县的庄子和铺面。因为夏阮的去也是白拿了南家的东西,所以夏阮到时候也是百口莫辩。这样既可以让南家一来不用再当出头鸟,二来也算是出了一口上次夏阮胡言的恶气。
只是南剑春低估了夏阮,他原本以为夏阮会被这些好事冲昏了头脑。
现在看起来,她却比谁都镇定。
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样。
南剑春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可他却没有选择的机会。
若是祖父再被带去大理寺,如今重病的祖父,肯定会身子越来越差,能在世的日子又少了不少。现在南家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外祖父去了,父亲又懦弱无能,便没有人能崩他了。
南家子嗣众多,有野心的人更是不少。他能走到如今这个位子上,虽然不是全靠运气,但是和祖父的疼爱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三小姐的意思是?”南剑春瞪大了眼,试探道,“南家再出十万两银子呢?”
南家会再出十万两银子,这并不在南剑春的计划之内。
毕竟,现在他已经白送了丹阳县的产业,还有西城的庄子……为了让夏阮点头,他更是加了十万两银子。这件事情若是让外人知道,不知道多少人会嘲笑南家。
安贵妃的娘家是在丹阳县,但还是安家人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他几次登门造访,都被安老爷婉拒。
这次南家被查,安家的人见到他的时候,甚至将他当做了罪魁祸首。一时间,南剑春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当真是有口难辩。
夏阮漫不经心的轻抚着手里的茶盏,似笑非笑:“南少爷一直想让我给你答案,可是南少爷认真听过我说的话?夏家不能白收南少爷的东西,人云亦云,到时候若是有人心借着这件事情造谣,那么来日夏家在京都的地位可就有些危险了,你说呢?”
南剑春瞪大了眼,一脸愤怒。
外面的蝉鸣声不断,室内却是静谧又沉闷。
南剑春几乎咬牙切齿的将话说了出来:“三小姐的意思是?”
“咸阳我有庄子,不知南少爷有没有兴趣来交换?不过,这些庄子想必南少爷也看不上。”夏阮淡淡一笑,纯善的容颜上看不出半分狡诈,“南少爷觉得呢?”
南剑春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夏阮说下去。
他其实才是被算计的最惨的那个人。
夏阮拿咸阳的地来和他做交换,那么到时候周围的人都会以为是他主动来求夏阮交换的。所有好听的名声都会落到夏家,而南家却又要背负欺负同行的名声。
夏家拿回丹阳县的庄子和铺面,帮南家承担了不少的责任。
南家却选择了逃避……
名声和便宜都让夏家占足了。
“我记得刚才南少爷说不做茶叶生意了,若是可以的话,我想要买下三少爷手里的茶园。”夏阮想了想,带着自信说,“南家不愿意做的生意,我倒是可以试试。”
南剑春摔了搁在桌上的茶盏。
夏阮依旧做着,稳如泰山。
她不急。
她知道南剑春会来求她,从将丹阳县茶园卖出去的时候,她便给安贵妃送信进宫。
萧九查出来的结果,她自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建广帝会不相信萧九,并不是因为萧九无能,而是因为这次的罪魁祸首是建广帝最不敢相信的一个人——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和水贵人因为安贵妃的事情结怨,安贵妃听了夏阮的劝告,在中间扮演挑拨的角色。夏阮在外,花了不少心思才让清河公主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水贵人既然是朱砂的人,她就必须先动手。
果然,清河公主没有按捺多久便开始有了动作,她本以为是一箭三雕的计划,可——
她的计划却被南家破坏了。
南家从夏阮手里买走丹阳县产业的事情,清河公主略有耳闻。所以她选择下毒的茶叶和糕点,是夏阮之前送进宫的。她在里面下了麝香和红花,安贵妃和水贵人吃了,一个会小产一个以后或许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而且到时候彻查下来,还会将这个麻烦算到夏阮的头上。
可是清河公主低估了南家的动作。
南家接受丹阳县的茶园和铺面之后,自然不会让安贵妃吃到夏阮之前送进宫的东西……
安贵妃在清河公主动手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她装做不知道,等南家在换来新的茶叶和糕点的时候,就将南家送来的茶叶和糕点换成了之前的。这样,她和水贵人吃的茶叶和糕点,还是之前清河公主下了毒的那批……而这批其实是夏阮送进来的那批,可是在安贵妃的一口要定下,就变成了南家送进来的那批了。
清河公主此时不敢乱说,若是她敢说出她下毒茶叶和糕点是夏阮送进来的那批,那么建广帝或许会更加震怒。
而且,吃了加了麝香的东西,安贵妃可能不会再有身孕,那个女人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清河公主有口难言。
只是这些消息,没有从宫里传出来。
南家无非就是替罪羔羊,而建广帝根本不会将南家怎么样,毕竟南家是秦朝最大的商贾户。要动也是必须有正当的理由,建广帝不会将清河公主的事情公布出来。这是皇家的丑闻,建广帝自然没有这么傻。
可是建广帝心里的想法,南家的人绝对猜测不到。
水贵人没了孩子,在建广帝的心里总地位掉的很快,这几日水贵人用尽浑身解数,想留住建广帝的心,可惜……
每次建广帝会想起水贵人杀害了安贵人腹中的孩子,又想到水贵人和清河公主私下的小动作,更是一肚子的火气。
这次建广帝虽然震怒,但是他依旧顾及和清河公主多年来的父女之情,当然这次事情,也让水贵人在宫中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夏阮会帮安贵妃复仇,也是帮她自己。
她若是不除掉水贵人,来日若是水贵人生下皇子,那么朱砂控制大秦宫内,又多了一枚棋子。
这场买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亏。
丹阳县的产业,是她费劲心思才买到手的,现在怎么可能拱手送人。
南剑春想了很久,嗓音里带着哽咽:“好,我和你换。茶园的生意,我在想想。但是这场事情,三小姐你……”
“前几日安贵妃娘娘一直邀我进宫下棋,很不巧我身子抱恙,怕带了病气给安贵妃娘娘,一直没能进宫。”夏阮和善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浅笑,“不过还好这几日吃了不少药,大夫过会帮我把脉,若是没有大碍的话,再过几日便可以进宫去看安贵妃娘娘了。”
南剑春终于从夏阮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那么,我一定会在你去看安贵妃娘娘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妥。”
“那就多谢南少爷了。”夏阮眼里带了一抹深意,依旧是淡淡道,“我记得安贵妃娘娘很喜欢碧螺春,若是我能做茶叶生意的话,想必她会十分高兴。”
南剑春几乎要将牙咬碎:“我知道了。”
说完南剑春便甩袖而去。
这个可恶的夏阮,真的是太可怕了。
不止要了他手里丹阳县所有的产业,还有南家在西城的产业,更是拿了十万两白银。最后,还想打茶叶生意的主意。
南家辛苦买下的茶园,居然是给他人做嫁衣。
祖父若是知道这些,必定会狠狠的责骂他。
南剑春越想越气,快要到大门的时候,他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夏阮知道南剑春晕过去的消息,倒是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南家若不跟她示威,不打母亲的主意,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这次进宫。
她想确定一件事情。
水元目到底是不是夏清荷。
194:进宫(粉红80+)
夏阮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东阳县北郊……
周围全是红红的火光,她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挪不动步子。
“救救我……三堂妹,救救我。”
“夏阮你这个小蹄子,你会遭报应的……”
“我不能死,来人呀,救命。”
夏阮想捂住耳朵,却似乎听见朱砂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要妄想破坏这一切,不然你会比他们,更凄惨。”
每次,她总会从噩梦中惊醒,睁眼等天明。
她不知为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境,她和朱砂见过,也只是在白马寺的时候。当夜,朱砂想再次给她警告,所以才会让夏清雅出现在她的面前。
朱砂会带夏清雅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当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朱砂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朱砂和禾月认识,所以朱砂为了讨好禾月,便送了禾月一个‘礼物’。
茴香带来的女婴,夏阮看到第一面起,她便知道这个女婴其实是大伯母肚子里那位。
前世大伯母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在宅子里哭闹了好久,她私下看过这个孩子,长的乖巧又白嫩。可惜长的再好,也抵不过她是个女婴的事实。
大伯母一直以为自己会生下一个男孩,所以在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差点彻底的疯掉。
夏阮当初让杜若帮大伯母保住这个孩子,她原本是想看着大伯母再生下一个女婴,是怎么样的痛不欲生。可惜朱砂的动作太快,朱砂杀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还狠毒的将孩子从大伯母的肚子里拿了出来。所以杜若才会跟她说,在大伯母尸体不远处有个婴孩。
夏阮再看到茴香带着白藤出现的时候,她就明白,有人想在她的身边安插人手。
她当时想了很久,才给这个女婴取名叫白藤。
白藤,淡辛,温,有毒。
她会故作不知,将茴香和白藤收下,是有两个原因。
其一,茴香只是一个小女孩,又没有武艺。放在她的身边,她起码知道敌人在哪里,可以多加防范。
其二,白藤不过只是一个孩子,她将白藤带在身边,总比白藤在朱砂身边长大好。
她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样的做法,对于夏阮来说,有些冒险。
夏阮知道她这次能将茴香和白藤赶走,那么下一次她就根本不知道朱砂会安排什么人在她的身边。
因为茴香和白藤,所以夏清雅出现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
杜若说夏清雅的右脸有很重的刀伤,夏阮知道夏清雅的右脸上有胎记,朱砂想要去掉夏清雅的胎记才这样做的吗?显然不是……
西域尼西人擅长刺青,之前的水元目的右脸上便有一朵妖娆的牡丹。
夏清雅会毁容,明显是刺青失败,加上药物的伤害,才会变成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朱砂会留着夏清雅,无非就是让夏清雅出现来给她一个警醒。
当时萧九反应很快,怕她看到这些东西脏了眼,所以才会捂住了她的双眼才她离开。她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她前世见过无数比夏清雅还要面目可憎的人,那么点东西,又怎么会脏了她的眼?
萧九将她捧在手心里,当做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却不知她早已披上了厚厚的盔甲。
朱砂和尼西国的皇室有来往,给水元目弄个假身份,也是可以的。
清去青字为水,阮去左边为元,目为眼。
夏阮一直不懂,为何要加上目这个字……
不过如今水贵人大势已去,她进宫见一下也无妨。
有些事情,她还是想要亲自确认。
“小姐,南家送来的东西,我都已入库了。”柳昌元站在夏阮身边,然后有些激动,“咱们以后真的要做茶叶生意吗?小的……”
柳昌元傻乎乎的样子,让夏阮忍不住浅浅一笑。
起初南剑春不愿意将手里的茶园交出来,夏阮便开始和南家拖时间。她若是不进宫和安贵妃说上几句,那么清河公主的惩罚一日不会下来……南家人每一日心里都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最后南剑春终于忍不住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将茶园让给夏阮。
南家不惜得不少权贵买下来的茶园,就这样双手送到了夏阮的眼前。
柳昌元虽然不知道南家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有身为商人的潜质,所以很快便知道要如何来应对这些。在这一点上,夏阮还是很佩服柳昌元的迅速,若是让她来处理的话,或许又会浪费不少日子。
夏阮敛了心神:“是呢,以后夏家就做茶叶生意。”
柳昌元从夏阮嘴里听到肯定的话语后,笑的越来越愉悦。
“南家当真是厉害,有些茶园有些不是钱可以买到的。”柳昌元越想越兴奋,脸上挂满了笑意,“小姐您更厉害。”
柳昌元话一出,夏阮有些哭笑不得。
京都如今已经开始盛传,南家害怕宫中的查探,赶紧将丹阳县南家的产业卖出去。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去接过来这个烫手山芋,于是南家又找到了夏家……
据说这次南家和夏家交换了庄子和铺面,南家这次赚了很多,因为夏家将咸阳的庄子和铺面拿了出来做交换。
外面人皆传,夏家三小姐舍不得丹阳县的庄子和铺面,才会咬牙含泪应了下来这桩亏本买卖。
南家这次是有口难言。
夏阮知道,南家人就算日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原因,也不敢站出来多言半句。因为若是谁将清河公主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是等于狠狠给了建广帝一个耳光。那么作为一个帝王,建广帝知道了肯定会震怒,到时随便给南家一个罪名,那么南家一族就真的从大秦消失了。
所以,她也不怕来日南家会知道。
在南家选择逼她卖出去丹阳县家产的时候,南家便已经和她为敌。
既然已经是敌人,那么她何必给南家留退路。
这对于她来讲,只是一个开始……
想到这些,夏阮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柳昌元,继续吩咐:“咸阳的事情不要去插手,无论外人说什么,你也不要辩解,只是笑笑便好。南家的事情,不要去多言,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将这些茶园好好的整顿一下。那些可以继续留着,那些可以卖掉,这些你都要亲自打理。”
柳昌元听了夏阮的话,瞪圆了双眼:“小的?小的打理?”
“对。”夏阮眉头没有否定柳昌元的话,继续道,“这些是我来日留给阿瑞的,所以必须要你来亲手打理。我不能掌管这些一辈子,阿瑞如今还小……”
夏阮知道,这次萧九从洛城回来之后,她和萧九的亲事便不能再拖了。到时候她若是到了萧家,自然会担心母亲和弟弟。虽说两家相隔不远,但是毕竟从名义上来讲,她是萧九的妻子,是萧家的人。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简单。
而且父亲那边,她更不放心。
柳昌元自然明白夏阮话中的意思,她来日出嫁之后,柳昌元会继续留在夏家。夏家绝大部分的家产,会留给还在襁褓中的五少爷。
“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柳昌元想了很久,才坚定的回答,“小姐你来日可以放心,小的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五少爷。”
夏阮听了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要如何安排夏瑞和母亲的以后,她知道父亲是一个完全不能依靠的人。母亲虽然性子比以前强硬一些,但是母亲耳根软,总是会相信外人的言语。
有些事情她必须瞒着母亲。
她想要护住母亲和弟弟的安宁,那么她要做的便是想守护好夏家的家产。
想到这些,夏阮揉了揉眉心。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屋外传来了杜兰的嗓音。
今日,杜兰和杜若陪着她一同去见安贵妃。
安贵妃的身子这些日子越来越虚弱,宫中的太医已经让安贵妃有些胆怯,所以杜若这次是必须进宫帮安贵妃扶脉。
听到外面的嗓音后,柳昌元的眉头下意识便皱成了一团。
夏阮看着柳昌元的样子,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杜若出事的。”
“小姐我其实……我……”柳昌元听了红了脸,低头想要辩解。
不过柳昌元说了半响,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夏阮轻声安慰:“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让杜若平安的回来。”
说着杜兰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现在动身吗?”
杜兰忍不住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姐夫,有些疑惑。
柳昌元自然留意到了杜兰的目光,他赶紧对夏阮行了礼,然后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了。
每次杜兰说的话,都让柳昌元回答不上来。
因为杜兰说话,完全和他不是在同一个思维。
夏阮倒是知道杜兰这个性子,虽然这些日子杜兰在改变,可是有的时候有些毛病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改掉的。
“嗯,走吧。”夏阮站了起来,杜兰赶紧伺候夏阮换了衣裳。
夏阮的心里不知为何,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而这个不安,却不是因为要确定水元目到底是不是夏清荷。
这个不安,似乎是来自很远的某个地方一样。
195:不安
坐在马车上,夏阮的脸色便有些苍白。
杜若一脸焦急:“小姐您哪不舒服?”
“没事。”夏阮压低了嗓音,无精打采。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安。
底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是她第二次见安贵妃,她揉了揉眉心,敛了心神。
朱嬷嬷见到夏阮的时候,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老奴见过三小姐。”
夏阮笑了笑,便同朱嬷嬷寒暄了几句,从朱嬷嬷的嘴里她听到了水贵人的消息。
水贵人给安贵妃下毒的事情,让御医院的一个新升上来的太医查了出来。这个太医据说是从洛城过来的,只是当朱嬷嬷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夏阮倒是没有多想,这个人她从未听说。
“老奴觉得将太医这次劳苦功高,安贵妃娘娘也这样说,准备让皇上赏他点什么。”朱嬷嬷一边笑着一边道,“只是这个将太医,似乎……”
夏阮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将太医?从洛城而来,他叫什么?”
朱嬷嬷没有想到夏阮会这样问,微微一怔:“姓将名墨字子偃,母亲是西域人,父亲是据说是个乡下大夫。他这些年一直跟在四皇子身边,医术精湛。所以四皇子才会将他送进御医院,皇上还为这件事情赞赏了四皇子呢。说是四皇子懂事又孝顺。”
将墨?夏阮听了这名字后,默默的念了几次,便没有多想这个人。
她很快便快想到四皇子,这个一直在众皇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可却是最后登上帝位的人。
四皇子她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容颜温润如玉,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当时四皇子和萧韶成经常一起议事,不过却极少出现在外人的眼前。那一次碰见,也是因为萧韶成病的很严重,四皇子才会私下去探望。
想到这些,夏阮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故作疑惑:“四皇子?”
朱嬷嬷笑了笑,看了看周围,才小声道:“三小姐应该听过四皇子的名字吧?四皇子单名一个朔字。不过这几年四皇子身子一直不好,前几日据说又病的厉害,一直住在府里哪里都不能去。皇上还让将太医去看了四皇子几次,不过……据说是不行了,熬不了几年。”
朱嬷嬷向来是个谨慎之人,她会和夏阮说这些,其实也在提醒夏阮,千万不要在众皇子中站错队。
四皇子的母妃不如大皇子的母亲受宠,这些年来一直被皇上冷落,据说年前虽然被封妃,可这个封号却让周围的人都当做笑料。
浊妃。浊,不清不净。
最后太后亲自出面解释,皇上取浊字给四皇子的母妃竹井兰,是希望她不出淤泥而不染。这样一解释,后宫众人就笑的很更厉害了。
竹家那些肮脏的事情,这大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浊妃娘娘的父亲贪污银子被关押大理寺,最后害怕严刑拷打服毒而死。浊妃娘娘的母亲因为懦弱选择了悬梁自尽,浊妃娘娘的妹妹甘愿做妾也要嫁入宋家,最后却被赐婚洛城蒋家。当时哭闹不止,差点学着浊妃娘娘的母亲悬梁自尽。还好被人发现早,不然又要闹更多的笑话。
浊妃娘娘若不是因为生下了四皇子,怕早已在宫中香消玉殒了。
夏阮一直都觉得在四皇子身上,有太多的不尽人意,所以他才会步步谨慎。
四皇子秦朔,是一个厉害的人。
“多谢嬷嬷。”夏阮浅浅一笑,承下朱嬷嬷的情。
朱嬷嬷听了之后,眉梢都透着愉悦:“三小姐说这些不是客气了吗?老奴应该谢谢三小姐呢。”
如今朝堂内的情形,朱嬷嬷多少也是明白一些。东萧站在六皇子的背后,北萧站在大皇子的背后,李家和萧九只是保持中立的立场,大皇子和六皇子都想拉拢他们。夏阮刚才问起四皇子的时候,朱嬷嬷以为夏阮是在打探这些,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四皇子从小性子太过于温顺,又不喜相争。最主要的是,四皇子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这次连在御医院号称妙手回春的将太医都没有办法了,那么谁又敢说能治好四皇子呢?
四皇子而今看来,不过是能撑一日,便算一日。
走过了御花园才走到了安贵妃娘娘的殿外,宸月宫三个字映入眼帘。
“安贵妃娘娘,三小姐来了。”朱嬷嬷笑着进屋通传,很快安贵妃便让夏阮进屋。
比次上次来的时候,安贵妃娘娘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
安贵妃对着夏阮笑了笑:“来,陪本宫下会棋。”
站在安贵妃身边的小宫女赶紧将棋盘摆上,却听见安贵妃道,“前几日皇上赏了本宫一副冷暖玉棋子拿过来。”
小宫女愣了楞,赶紧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安贵妃让夏阮坐在她的身侧:“本宫能看到你,心里就舒服多了。”
很快小宫女便将棋盘拿了过来,夏阮这是第一次看见用冷暖玉制成的棋子。
她曾经听说过这种奇特的玉石,却从未亲眼见过。
冬温夏冷的冷暖玉,是西域那边特意送到大秦皇室里的。这种玉石,在西域也是极其罕见。
“这次,本宫执黑子。”安贵妃笑了笑道,“如你能赢本宫,那么本宫重重有赏。”
夏阮微微一笑:“安贵妃娘娘手下留情。”
安贵妃慢悠悠的看着夏阮的动作,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她总会想到上次,夏阮帮她的事情……
当时她腹痛难忍,夏阮便让身边的丫环给她扶脉,那个丫环反应很快的扣住了她的腕间。过了一会,那个丫环说道:孩子估计保不住了。
安贵妃听了这话的时候,当时眼眶便红了。
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活下来。
这些年她见习惯了宫中人肮脏的手段,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想要让安家人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能在宫中站稳脚跟。很多时候,她总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每日谈论的,也不过是皇上昨日又歇息在那个妃子的宫中,皇上最近喜欢什么颜色……
安家这些年一直过的很安稳,可是就在有了孩子的前几日,她私下听到一个消息。江家人想要对付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不过是小小的县丞,皇上虽然有要给父亲加官进爵的意思,可父亲却让她婉言谢绝。
父亲习惯了过不太拘束的日子,若不是祖父当年一定要让父亲为官,父亲也不会在县丞的位子上了。
江家要对付安家,那么她要自然要保住安家。
可是在听孩子没有的时候,她却差点崩溃。
夏阮想了想,便在她的耳边道:“安贵妃娘娘,其实您也知道孩子的事情吧?若是您不想让孩子白死,那么接下来你就应该为这个孩子报仇……”
安贵妃听了之后,一脸错愕的神情。
她没想到夏阮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夏阮的话让安贵妃迅速的镇定了下来,因为夏阮说的没错,孩子不能白死。
安贵妃当时吃了杜若递过来的药忍住了剧痛,一边和夏阮对弈,一边还要看清河公主的脸色。不过安贵妃一度以为她不能再为皇上生下子嗣,却没想到夏阮的一张药方,让她的身子慢慢的好转了起来。
将太医和御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说,她身子恢复的不错。
水贵人和清河公主的事情,夏阮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这边,安贵妃将这些都记在了心上。
想到这些,安贵妃敛了心神便和夏阮专心下棋。
那次他和夏阮下棋,虽是演给清河公主看的一场戏,但是水贵人知道夏阮的棋艺并不差,所以在让棋的时候,想露出破绽给清河看,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她多少有些好奇,夏阮的棋艺到底如何。
“呵。”安贵妃才下了几步,便感觉夏阮的气势,像极了她认识的一个人。
夏阮抬眸看了一眼安贵妃,并没有说话,只是将落子的速度放快了一些。
安贵妃的棋艺并不精湛,很快棋盘上的黑子便溃不成军。
夏阮将白子落在棋盘上,便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里,不再说话。
安贵妃看了看棋盘,才淡淡道:“本宫输了。”
“娘娘还要再来一局吗?”夏阮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不过若是她再让着安贵妃的话,便等于在弄虚作假。
她这次没有手下留情,所以安贵妃撑不了多久。
她的棋艺前世是跟萧韶成学的,平日里无事便和萧韶成下了无数局。萧韶成是个对谁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人,所以她的棋风多少有些像萧韶成。
安贵妃带着笑意:“不来了,本宫不是你的对手。上次果然是你让着本宫,所以本宫才会赢的那么轻松。这次你赢了,本宫说话算数,这副冷暖玉棋子便赏给你了。希望你和萧大人,冷暖互知,举案齐眉。”
夏阮听安贵妃这样说,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竟越觉越强烈。
“民女跪谢安贵妃娘娘。”夏阮为了避免失礼,一边想着心里的事情,一边跪在了地上。
到底是哪里不对?
196:辛酸
“禀告安贵妃娘娘,水贵人在外求见。”
夏阮刚站稳了身子,便听见外面有小宫女通传声。
安贵妃拿着黑色如墨的棋子,放在手心里把玩,彷佛没有听见小宫女的声音一般。
小宫女有些不安的站在门外,浑身颤抖。
过了一会,安贵妃才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小宫女躬身小跑退了下去,似乎怕多停留一刻,安贵妃就改变了主意。
最近宫里众人皆知安贵妃和水贵人不和,尤其是水贵人在失宠后,脾气更是越来越怪异,见谁都想踩一脚。
水贵人虽说是尼西国的公主,可是再厉害的一个女子,若是想要在宫中生存下去,那么就必须有帝王的宠爱。
但是水贵人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树敌太多。
若是她稍微聪明一点,那么清河公主的事情也可以很完美的处理好。只是水贵人似乎并不将清河公主放在眼里,所以在清河公主和她有误会的时候,她也不愿多做解释。清河公主虽说有点小聪明,但是这次她本以为最完美的计谋,却是漏洞百出。
清河公主做了安贵妃手下的棋子。
水贵人还未进屋,夏阮便听着门外传来一阵铃铛的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她抬起头便看见一个露出小腿的少女走了进来。她右脸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但是在她的容颜上,却不会显得怪异,然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妖娆。她肌肤胜雪,一双如海水一般蔚蓝的眼睛,夺目极了。
只是,夏阮微微一怔,这个人根本不是她的二堂姐夏清荷。
莫非她猜错了?
朱砂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吗?
夏阮有些犹豫不决,朱砂的性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他是一个睚疵必报之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将夏清荷这个棋子丢弃掉?想到这些,夏阮又忍不住看着眼前的少女,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杜若往后退了几步,靠近了夏阮一些。
杜若的这个举动,却让夏阮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她站了起来,对着水贵人行礼:“民女见过水贵人,水贵人万福。”
水贵人此时只是冷冷一笑,妖异的容颜上露出几分讥诮:“哟?这是谁啊?哪里跑来的野丫头,真的是脏了本宫的眼。”
夏阮依旧维持行礼的姿势,并不吭声。
安贵妃抬了抬眼眸:“前几日听闻妹妹病了,高烧不退。莫非这高烧还能让妹妹瞎了眼,忘了规矩?”
水贵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安贵妃,很不高兴的对着安贵妃行礼:“妾见过安贵妃娘娘。”
“阿阮你起来。”安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水贵人,嘴上却是对着夏阮说话,“忘记和你说了,这是晨曦宫的水贵人。呀,不对……瞧瞧本宫这记性,水贵人居然搬到闲乐斋了,本宫居然给忘了。不过,住在闲乐斋也好,离御花园和皇上住的地方都远,很是清静。”
安贵妃像是在安慰水贵人,但是细细琢磨,每一句都是在奚落水贵人。
夏阮不敢站在安贵妃身边,两个人之间略有些距离。可谁知,安贵妃居然伸出手将夏阮拉了过来,她轻轻一拉,夏阮便站在了她的身边。这样,水贵人行礼跪在地上,就等于也跪在了她的身前。
安贵妃却故作不知,继续拉着夏阮道,“在闲乐斋旁边还有一座陶华斋,以前浊妃便住在那边。如今浊妃早已贵为妃,自然就从陶华斋搬了出来了。浊妃从前也总跟本宫说,喜欢清静喜欢清静,可如今想要清静也是不行了。四皇子前几日还进宫看浊妃了……”
水贵人听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安贵妃不让她起来,她便要这样一直跪着。
众人皆知四皇子是个病秧子,熬不了几年便要去世了。四皇子西去之后,浊妃便没了依靠,她当然也没有几年的时光了。浊妃看似风光,实际上这些年过的都是最辛酸的日子,连浊妃身边的太监宫女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可就是这样可怜的一个浊妃,安贵妃居然将浊妃拿来和她比较。
水贵人咬住下唇,将这口恶气吞了下去。
她此时不能和安贵妃翻脸。
这个时候朱嬷嬷从外面端来了糕点和茶水,她看着狼狈的水贵人,面色不改的将东西放下,又慢慢的退了出去。
“瞧瞧本宫,又忘了。”安贵妃用手托着下颚,红润的容颜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笑,“自从皇儿离开了本宫,这些日子本宫的记性就越来越差了,居然会忘了让妹妹起身。只是,有些事情本宫可以忘,有些事情本宫这辈子都忘记不了。或许是因为这些事情对本宫来说太过于刻骨铭心,所以本宫才会记很久,你说是不是,水妹妹?”
水贵人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未站稳脚跟,便听见安贵妃这样说。
水贵人抬头,看看见了安贵妃的冷笑。
她微微了一愣,便明白了安贵妃在说什么。
其实水贵人怎么也没想明白,四皇子为何会送将墨送进宫来。将墨的医术的却很厉害,但是这样的人才若是留在四皇子的身边,那么对于来日夺取地位,四皇子又会多一个人帮助……
将墨不禁在医术上厉害,在察言观色上更是让水贵人有些无奈。
她本想责罚将墨,但这些一日就是找不到将墨的错处。
将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如他的父亲真的是一个乡下的土郎中,为什么将墨居然还会解西域的毒?这次她从朱砂的手里拿来的毒药,都是尼西国皇室才能拿到的东西。
朱砂,朱砂……
那个人还记得他的本名吗?
水贵人攥紧了拳头,脸上挂着一丝淡淡地笑:“姐姐说笑了,这些事情妹妹倒是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妹妹记性不好,前几日在御花园摔了,本来应该好好的记住。可不知为何,今日居然又想去瞧瞧。不过妹妹想,摔了一次,若是妹妹小心一些,那么便不会再摔第二次。所以,姐姐陪妹妹去御花园逛逛如何?”
安贵妃看着水贵人的神色,又多了几分嘲弄。
水贵人在挑衅,她自然听的出来。
安贵妃脸上的笑意加深,显得格外清冷:“本宫劝妹妹还是不要去了,皇后娘娘这几日喜欢去御花园散步。若是妹妹去了,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摔倒在地,那个便是有失礼仪。虽然皇后娘娘大度不会介意妹妹这样,但是这宫中人心难测,有人就是喜欢将这些闲言碎语告诉皇上。”
水贵人一听,脸色惨白。
皇后是江家人,这几日江家的地位渐渐不如往日。尤其是在李长风休掉了江氏之后,江皇后在皇上心中,就显得越来越不重要了。
她刚进宫的时候,总是会在皇上面前说皇后的不是。
皇上虽然讨厌皇后,但是夫妻多年,多少有一些顾及。但水贵人这样说,多少让皇上和皇后心里,多了几分不愉快。
水贵人趁着肚子里有身孕,非要和皇后抢花房里送来的牡丹花。
当时两人在御花园吵的不可开交,皇后最后让人动手想要打水贵人,却不想被皇上遇见了。皇后被皇上训斥了一顿,这牡丹花最后也送到了水贵人的晨曦宫。
皇后娘娘是个记仇的人,这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
此时水贵人若是敢站在皇后面前,那么她一定会被皇后狠狠的责罚。
水贵人心里很清楚,她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机会侍/寝,自然更不能夺回圣上的欢心。但是若是不将安贵妃骗出去,那么她就等于白来一次了。
只是,江皇后……
想到这些,水贵人的心有些乱了起来。
这该怎么办?
“姐姐这是说笑了,皇后娘娘向来喜欢吃斋念佛,又怎么会出来散步。”水贵人看了一眼夏阮,若有所思道,“夏姑娘这也是第一次进宫,估计还没瞧过御花园是何等的人间仙境。姐姐莫非是嫌弃夏姑娘是乡下人,所以不屑让她看到的风景?”
水贵人说的咄咄逼人,听的安贵妃忍不住笑出声。
自作聪明。
安贵妃看着水贵人,轻声道:“妹妹的意思是,吃斋念佛便不能出来走走了?”
“不是。”水贵人很快便否决道,“妹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儿天气不错,姐姐当真不出去走走吗?”
安贵妃握住了夏阮的手:“也好,本宫便陪妹妹出去走走。阿阮,你也跟本宫一起出去走走,免得一会妹妹摔了,没人在一边看着……”
安贵妃说‘没人在一边看着’的时候,那口气就好像是,有一场好戏没有在一边欣赏一样。
夏阮看了一眼水贵人,又看一眼安贵妃,莞尔一笑:“民女谢谢安贵妃娘娘。”
水贵人手上的力气几乎要将指甲掐断,但是只要安贵妃和夏阮今日敢去御花园,那么明年的今日,便会是她们的忌日。
她这样告诉自己,刚才受的屈辱,在她的心里似乎就少了几分。
“咦?妹妹身边的小青呢?怎么今日没有看到这个丫头。”安贵妃站了起来,笑了笑道,“本宫还想跟跟阿阮说,这真算是个巧合,小青这个丫头和阿阮倒是有三分相似呢。”
听了这话,水贵人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197:落水
水贵人自然没有想到,安贵妃居然会在她的面前提起小青。
那个下贱的东西……
水贵人气的差点咬破了朱唇。
“呀,瞧瞧本宫这记性。”这是安贵妃今日第三次说这样的话,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小青如今已是宁贵人了,本宫怎么将这些忘了呢?”
说完安贵妃对着身边的朱嬷嬷吩咐道,“让人去请宁贵人去御花园,她也有些日子没和水贵人聚聚了。”
朱嬷嬷躬身退了下去,赶紧去吩咐小宫女去请宁贵人。
夏阮此时留意了水贵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
宁贵人?小青?
西域这次送来的美人不少,最出众的自然是眼前的水贵人,只是这个小青又是什么人呢?
夏阮来不及多想,安贵妃便让她搀着往御花园走去。
从宸月宫到御花园也就半盏茶功夫,安贵妃似乎身子比前几日好一些,步子稳健。夏阮窥到杜若一直跟在最后,似乎刻意在躲开水贵人,这让她心底的疑惑更严重了。等会,她定要问问杜若,是不是水贵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安贵妃似乎也留意到这些,开口和夏阮道:“水贵人是西域人,西域那边的香料和大秦是不一样的。据说那些东西,一小瓶便要不少金子。皇上从前倒是赏了水贵人不少……前几日西域那边送来了螺子黛还有这些珍贵的香料。哎……也知皇上是不是忘了妹妹,居然忘了让人送到闲乐斋去。”
安贵妃说的风轻云淡,在她身边的水贵人,此时却是一脸铁青。
这些东西本该都是她的。
可是如今这些东西,不是在皇后哪里,就是在安贵妃这里,连小青那个下贱的东西,都有这样的好东西。水贵人内心不是滋味,在尼西的时候,她何尝受过这样的待遇。那个时候,送到她身边的东西,不是拔尖的,朱砂压根不会送到她的眼前。
但是现在……
不知为何,水贵人的心里生出一丝悲伤。
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前面便是千鲤池。”安贵妃伸手指了指右边,“青贵人倒是很喜欢在前面的亭子里歇息,皇上也经常去千鲤池找青贵人。”
夏阮听了之后,只是淡淡一笑。
身边的铃铛声越来越急,让夏阮觉得刺耳。
御花园内姹紫嫣红,四季如春。
夏日的御花园,和春日相比,倒是有另一番风味。
安贵妃朝着千鲤池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便瞧着走过来了一群人。
夏阮很快便认了出来,走在前面穿着红衣的少女,是清河公主。
跟在清河身边的少年,一脸不屑的看着夏阮,唇畔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
清河公主居然敢带墨殇来御花园?
“儿臣见过安贵妃娘娘,见过水贵人……”清河公主这次反应很快,她行礼之后,才看着夏阮道,“这不是夏家三小姐吗?怎么今儿又进宫了?”
夏阮对着清河公主行礼:“民女见过清河公主。”
安贵妃似笑非笑回答:“刚才水贵人还说阿阮是第一次进宫……”
这句话看似无意,却让清河公主的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夏阮第一次进宫时,清河公主便吃了大亏。对于清河公主而言,这种事情便是耻辱。
前几日她求了父皇很久,还抱着母妃留下遗物,才让父皇松了嘴,撤下对她的软禁的命令。清河公主窥了一眼水贵人,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清河公主才笑了笑:“水贵人居然不知夏小姐进宫的事情?不过,水贵人不知也是正常的,谁让水贵人的心思都放在了父皇的身上,哪里有空注意这些?”
水贵人尴尬的笑了笑:“公主说笑了。”
能在御花园内遇见清河公主,自然不是一件巧合的事情。
安贵妃倒是愿意陪水贵人玩一局,只是清河公主或许……
果然三人走到千鲤池,进了亭子刚坐下一会,曾贵妃便带着宫女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夏阮见安贵妃眼睛微微眯起,便知道这才是水贵人的目的。
曾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她的地位自然要比安贵妃高上一些。虽然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对安贵妃盛宠,但是安贵妃没有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安贵妃最致命的弱点。
如今大皇子在朝堂上比其他皇子耀眼,曾贵妃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觉得比谁都高人一等。
“这不是安妹妹吗?”曾贵妃坐了下来,故作疑惑,“前几日皇上还和本宫说安妹妹身子不适,怎么今儿就出来散步了?若是身子不适,那么要在屋子里多歇息。”
安贵妃听了之后,轻笑道:“谢谢姐姐关心,只是今日妹妹本不想出来走动,这不,水妹妹执意要出来陪她。妹妹也不好婉拒水妹妹的请求,毕竟这些日子水妹妹不太开心。”
水贵人眉头微微一蹙,安贵妃居然将话题扯到她的身上。
不过水贵人倒是不担心安贵妃的话,因为曾贵妃今日绝对不会放过安贵妃。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在曾贵妃的眼里,安贵妃才是冠绝六宫之人。皇上能为安贵妃建一座宫殿,这足以证明安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水贵人知道,这里面虽然有些皇上对安贵妃的愧疚,但是这些事情,她知道便好了……
江皇后来日若是出事,那么皇后的位子便会悬空。到时候,安贵妃、曾贵妃便是这后位的人选,虽然还有一位皇贵妃,但是那位形同虚设。若不是因为许家这些年一直在朝堂上还能站稳脚跟,这个皇贵妃估计也会步上江皇后来日的后尘。
现在对于水贵人而言,最大的敌人便是安贵妃。
曾贵妃的敌人,便是安贵妃。
曾贵妃年老色衰,大皇子桀骜不驯,如今看似大皇子占尽了风头,可对于皇上来说,他不喜欢儿子比他更嚣张。无论是那个帝王,都喜欢将权利牢牢的握在手中……
曾贵妃在这宫里,也活不了多久。
“姐姐说笑了。”水贵人想到这些,精致的容颜上露出笑容,“妹妹只是提议让安姐姐出来走走,这决定出不出来走走,也是安姐姐自己可以抉择的。”
曾贵妃一听,看着安贵妃的神色,又多了几分阴郁。
亭子里安静了下来,让人觉得窒闷的慌。
站在亭外的小宫女,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亭子内。
亭子内站着的老嬷嬷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都怕招惹祸事上身。
夏阮倒是悠闲的捧着茶盏,丝毫没有被这里的气场影响,她看着千鲤池里盛开的荷花,微微发怔。今日曾贵妃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水贵人是利用了曾贵妃……前世的曾贵妃在这些上便没有头脑,如今看来,依旧是如此。
当初曾贵妃不去插手杨家的事情,也不会落得最后的下场。
夏阮抚摸着茶盏的杯沿,没有注意清河公主目光。
这宫中的生活果然是了无生趣,句句都离不上皇上。夏阮突然觉得,这精致的宫殿,其实就像一个牢笼,让这笼中的人,反抗不得。
亭子内的亭柱上的金色花纹,皆是用金粉绘上去的。
大秦的皇宫,极度奢华。
夏阮看到这些,心里便多了几分心疼,这是多少银子?
曾贵妃站了起身,对着安贵妃道:“安妹妹,陪姐姐去看看荷花。”
安贵妃愣了楞,笑着回答:“好。”
曾贵妃走到千鲤池旁边,安贵妃站在她的身侧,夏阮站在离安贵妃不远的处。
清河公主和水贵人站在离曾贵妃不远处,都看着池内的荷花。
曾贵妃的眼里带着狡诈,她压低了嗓音对安贵妃道:“妹妹,这千鲤池的池水,据说在夏日依旧是冰冷刺骨。”
安贵妃挑了挑眉,也小声的回答:“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贵妃觉得有些不安,她想曾贵妃不会放过她,但是……
曾贵妃笑的很开心:“本宫的意思便是,你去死吧……”
说完之后,曾贵妃便故作花容失色,摇摇欲坠,然后大叫:“救命。”
此时夏阮早已留意到曾贵妃的不对劲,她趁着众人不经意间,便轻轻的推了安贵妃一下。
安贵妃被这么一推,便咬了咬牙,比曾贵妃先掉进了千鲤池内。
曾贵妃随后也落了下去。
但是宫女和嬷嬷皆看见,是安贵妃先掉下去之后,曾贵妃再落下去的。
清河公主被如今的情形弄的目瞪口呆,她还没有说话,便听见夏阮喊:“还愣着做什么,快救两位娘娘。”
清河公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还跟父皇保证,出来之后绝不主动去找安贵妃。
但安贵妃落水……
清河公主看了一眼水贵人,若不是因为遇见水贵人,她也不会主动走上来和安贵妃说话。
这都算什么事?
夏阮此刻的心里虽有些担忧,但是她更多的是觉得有些头疼。
曾贵妃娘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样低俗的手段,居然还用在这个场合上。
真的将皇上当做了傻子了吗?
亭子内乱作一团,可也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太监尖锐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
198:杀机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江皇后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莫非,一切都在江皇后的预谋?
如今他们的情形,都在江皇后的预料之中。
水贵人以为她做的滴水不漏,可没想到在江皇后眼里,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夏阮在心里暗暗的叹气。
只见江皇后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蜡黄,眼角露出皱纹,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里的恶毒。
亭子内的众人皆跪在地上,江皇后神色一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江皇后的嗓音不大,却让众人的心更凉了一截。
尤其是跪在地上的朱嬷嬷,额上全是冷汗。
“禀皇后娘娘,曾贵妃和安贵妃落水了。”在一边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回答,“奴婢……”
江皇后面色清冷:“还愣做什么,快将两位娘娘救上来,今儿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对两位两娘下毒手。”
说完这话,江皇后的目光便放在了夏阮的身上。
她这些年在后宫里的日子过的一点也不开心,更多的时候,她觉得心中像压着千斤重的大石。她背负着江家家族所有人的性命,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很多时候,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丧尽天良,可是若是她不心狠手辣一些,到时候死的人或许就是江家的人。
她终于等到这天,等到夏阮进宫。
若不是夏阮,妹夫李长风也不敢休了妹妹,一定是这个丫头从中作祟……
每次她在深夜惊醒,只要一想到成国公府和江家再无瓜葛,心里就空荡荡的,觉得毫无依靠。
亭子内的人又再次慌乱了起来,清河公主委屈极了,她看着水贵人几乎都带着怒火。
清河公主不喜欢江皇后,她总觉得江皇后阴阳怪气的厉害。
父皇明明不喜欢江皇后,但是父皇这些年却一直不废掉江皇后。这里面到底是因为什么,到现在清河公主都没有想明白,只是清河公主明白一点,那么就是江皇后若是没了李家的支持,也不会在皇后的位子继续坐多久。
清河公主又看了一眼夏阮,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很快,安贵妃和曾贵妃便救了上来,只是曾贵妃很快便睁开了眼,而安贵妃一直昏迷不醒。
“这里的所有人,都跟本宫一起去宸月宫。”江皇后压低了嗓音,有些不悦道,“来人,去将这里的事情告诉皇上。”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闹大了,而且还让江皇后遇上了。
夏阮看着江皇后,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看来,传言并非虚假。
江皇后进宫一年不到便有了身孕,但是不知为何三个月后便小产了,从那以后,江皇后的神智便有些不清,一直靠着药物维持她的神智。
是药三分毒,江皇后长年吃着这些药,多少也吃出了一些问题。
她总是嗜睡,醒来之后若是不及时服下汤药,便会痛苦万分。甚至有一次,江皇后动手活活的掐死了一个小宫女。这件事情,夏阮当时也是从萧韶成的嘴里得知。
那时宫中一直宣告说缺御医,成国公府更是在江湖上找厉害的大夫进宫。她当时多少有些好奇,而只是那么随意一问,萧韶成便告诉了她这些。
当时她以为萧韶成只是随意说说,如今看江皇后的情形,的却有偏向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容颜憔悴,再上好的胭脂,也掩盖不住眼里的落寞。
这是大秦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是谁又知道,她居然是这个样子?
江皇后的事情,却没有在宫内传开。
可见这些年来,李家将这个消息瞒的很好,只是要将这个消息隐瞒的如此慎密,李长风一定费了不少力气。
到了宸月宫之后,太医们已经守在了门外。
夏阮抬眸扫了一眼,却看见了太医中站着一位中年人,眉目似乎有些熟悉。她还来不及多看,这些人便低头商议了起来……
江皇后坐下之后,扫了一眼屋内,指着夏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夏阮行礼跪在地上:“拜见皇后娘娘,民女夏阮。”
江皇后听了,神色不改:“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清河公主在听了江皇后的话后,有些惊讶。不过比清河公主更惊讶的人,便是水贵人。
江皇后这样明显是不相信她们两人,所以连说话和辩解的机会都不愿给她们。只是站在屋外的朱嬷嬷有些急了,江皇后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太清楚了,江皇后这是不安好心。
夏阮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对,她这等于议论贵妃的不是。
这是大罪……
江皇后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唇畔的笑容,更冷冽了一些。
夏阮依旧低着头,轻声道:“民女今日奉旨进宫陪安贵妃娘娘下棋,谁知水贵人来了,便……”
“行了。”江皇后有些不耐烦,眼里多了几分怒气,“本宫没有问你这些,本宫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安贵妃和曾贵妃为何会落水?抬起头来说话。”
水贵人的神经崩的紧紧了,她害怕夏阮胡说一个字。
江皇后虽然一直不得圣宠,但是她如今还在皇后的位子上,她说的话便是有威力的。
夏阮闻见抬起头,轻声道:“民女……民女听见曾贵妃娘娘喊救命,可……”
“皇后娘娘。”水贵人赶紧跪在了地上,抽泣道,“你一定要为曾贵妃娘娘做主,今日夏阮这个小贱人和安贵妃娘娘,想要陷害曾贵妃娘娘。妾亲眼所见,安贵妃娘娘推曾贵妃娘娘落水。”
水贵人这么一闹,便打断了夏阮说了一半的话。
夏阮倒是不在意水贵人如此激动,她知道自己说和不说,都是没有用的。
江皇后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她必然是逃不掉。
可是江皇后和水贵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她也不是不会反抗……
江皇后听了水贵人的话,眉头皱成了一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赶紧起来。你说夏阮和安贵妃想要害曾贵妃,这话又从何说起?为何你和清河公主都在?”
清河公主在听了江皇后提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显得十分的不悦。
她不喜欢江皇后,更是讨厌父皇身边的每一个女人。
当然比起安贵妃,清河公主似乎更讨厌曾贵妃一些。
大皇子在外越来越嚣张,有一次不顾外人在场,训斥她不知廉耻。
她当时气的浑身哆嗦,又不敢直接和大皇子顶撞。
清河公主看了一眼寝殿内,又想了最近的事情。
安贵妃似乎想明白了一样,一直未曾责怪她半句,这次她给安贵妃下毒,安贵妃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她当时以为安贵妃不过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但是现在想想,似乎安贵妃真的没有来和她理论的意思。
她被软禁,安贵妃更是没有来奚落她。
清河公主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又瞥了一眼水贵人,微微发怔。
“妾最近瞧着安姐姐似乎不太高兴,所以才陪着安姐姐去御花园逛逛。”水贵人哭的红了眼,一双如海水一般湛蓝眸子,更显委屈,“路上安姐姐遇见了曾贵妃娘娘,所以才会……”
这宫中曾经有有两人最嚣张不可一世,一个便是曾贵妃娘娘,一个便是‘曾经’的安贵妃。
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何,在安贵妃小产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平日里嚣张的样子,也完全的消失了。她无论在谁的面前,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连她不能侍/寝,皇上也亲自在宸月宫里陪了她几日。
众人皆以为安贵妃没了孩子,那么便会失宠,可是却不想皇上对安贵妃的宠爱比往日更多了几分。
水贵人小产之后,却是另一种待遇。
谁也不明白,皇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江皇后也不明白。
她揉了揉眉心,嗓音拉高了一些:“闭嘴,不需要你回答。夏阮,这个事情你来回答本宫,为何会遇见曾贵妃和亲和公主。”
水贵人被江皇后的话吓的花容失色,外面的朱嬷嬷差点腿软。
夏阮张了张口,还未说话,江皇后便又道,“不愿意说?张嬷嬷,给本宫狠狠的掌嘴,本宫就不信她今日不说一句话。”
江皇后的一句话,让水贵人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夏阮从江皇后出现,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江皇后的预谋。
她不过是一介民女,就算被江皇后处死,也是无可厚非的。
如今安贵妃尚未醒来,水贵人又不会站在她这边,清河公主怕是会更高兴的看热闹。
“皇后娘娘。”张嬷嬷还未动手,夏阮便说了一句话,“皇后娘娘可曾听说过定心丹。”
江皇后在听了夏阮的话后,露出错愕的神情,她有些不敢相信夏阮嘴里的话。
她怎么会知道。
江皇后气的浑身颤抖:“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嬷嬷,给本宫狠狠的掌嘴。”
只是江皇后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太监的嗓音。
“皇上驾到,宁贵人驾到……”
夏阮在心里暗暗的缓了一口气,她还想说点别的话来拖延时间,还好如今皇上过来了。
看在李家的份上,皇上也不会杀了她。
夏阮刚松了一口气,转头间却看到皇上身边跟着一个小巧可人的女子。
熟悉的身影让夏阮略微有些惊讶。
她,怎么会在这里?
199:宁贵人
眼前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锦衣,眉梢挂着一丝笑意。
夏阮微微一怔,暗自咬唇。
“这是怎么回事?”建广帝一脸不悦,然后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地上跪着的夏阮身上。
此时谁也不敢多言半句,江皇后淡淡一笑,走到了建广帝身边。
江皇后言语里带着几分无奈:“曾贵妃和安贵妃不慎落水,臣妾觉得……这事肯定是有人蓄意谋害。”
建广帝在听了江皇后的皇后,眉头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巧?
建广帝若有所思的看着夏阮,问道:“这是夏阮?”
“正是民女。”夏阮赶紧回答。
建广帝挑眉略有所思,这些日子他总是听安贵妃提起这个少女,听久了自然便也上了心。
建广帝知道夏阮是李知涯的外孙女,是李长风的外甥女,更是萧九未过门的妻子。
高阳公主对夏阮多少有些不喜……
爱屋及乌,建广帝也多少有些不喜地上跪着的人。
但是不喜也不能太为难她,因为李家——
“你查出来是谁了吗?”建广帝坐下之后,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太医如何说?”
江皇后点了点头,将琉璃茶盏递到建广帝手上:“臣妾正在问呢,可这个丫头嘴硬,不肯说实话。今儿的事,水贵人和公主都是瞧见的,臣妾自然不会冤枉了她。”
江皇后不知道建广帝对夏阮的态度,所以说话也带了些肯定。她把清河公主和水贵人挂在嘴上,那么便是在提醒这两人,这个时候可以反踩夏阮一脚。毕竟,清河公主和夏阮一直结怨,私下清河公主也常跟外人说,萧九是瞎了眼才会娶夏家三小姐。水贵人和安贵妃闹如此大的矛盾,那么夏阮作为安贵妃疼惜之人,自然要被水贵人讨厌。
此时江皇后顺着夏阮的目光看去,只见宁贵人此时也正看着夏阮。
两人的目光似乎……
这个时候太医从屋子内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中年人跪在建广帝身前:“微臣拜见皇上。”
“起来说话。”建广帝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将爱卿,曾贵妃和安贵妃怎么样了?”
站在建广帝面前的人,正是四皇子费尽心思寻来的神医,也是在前几日出尽了风头的将墨。此时他眉峰慢慢地聚了起来,脸色有些凝重:“曾贵妃娘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可安贵妃娘娘……”
将墨说了一半后便跪在了地上,继续道,“安贵妃娘娘怕是凶多吉少。”
建广帝在听了这句话后,脸色惨白。
朱嬷嬷在外直接就哭了出来,夏阮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皇上,你一定要为安姐姐做主。”宁贵人红了眼眶,“一定要严惩凶手。”
熟悉的嗓音落入夏阮的耳里,却成了无比讽刺的存在。
她一直以为水贵人便是夏清荷,却没想到在水贵人身边的宁贵人,才是真的夏清荷。朱砂让水贵人进宫,让夏清荷改名陪在水贵人身边,这样她自然不会留意到夏清荷。如今,水贵人的地位渐渐被夏清荷代替,现在想要铲除夏清荷非常的有难度。
朱砂这样安排,倒也有几分深意。
建广帝看了一眼江皇后,问道:“将这事从头说来。”
江皇后愣了愣,她还未查清这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说的清楚。
她想了想,才对着水贵人道:“水贵人你来告诉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水贵人抬起头来,露出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皇上,这都是夏阮的错。妾这些日子见安姐姐一直在屋子里,也不出去走走。妾是好心来带安姐姐去御花园散步的……可谁知在御花园内遇见了曾姐姐。然后……”
“等等。”建广帝打断了水贵人的话,“你来邀安贵妃去御花园?”
水贵人点了点头,赶紧细细琢磨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思索了半天,水贵人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话,才放心了一些。
水贵人缓缓地道:“是妾邀姐姐一起去御花园的。”
建广帝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他转头看了一眼夏阮,又看了一眼将墨。
将墨很快便明白了建广帝的意思,他赶紧禀报:“安贵妃娘娘体内的毒素还未全部清除,这些日子只能在屋里静养,不能多出走出动,以免来日留下病根。”
这话一出,水贵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的却是有这样的想法。
安贵妃的身子还未好彻底,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么安贵妃的身子也算是彻底的毁了。从尼西带来的毒药,想要全部清除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虽然,她不知道眼前的将墨到底是何人,可是她对朱砂的话却是深信不疑。
江皇后的脸色也有些怪异,她怎么也没想到建广帝居然会注意到这些。
“曾贵妃如今已无大碍?”建广帝琢磨了一会这句话,才对外道,“朱嬷嬷你进来,告诉孤这是怎么回事。”
朱嬷嬷此时赶紧站了起来,走进来之后便跪在了建广帝的身前:“回皇上话,是水贵人邀请安贵妃娘娘去御花园的,安贵妃娘娘婉拒之后,水贵人说安贵妃娘娘是不愿陪她一起去,所以……皇上,安贵妃娘娘她是被人推下水的,安贵妃娘娘自小怕水,又怎么可能主动靠近千鲤池。”
朱嬷嬷的话,每一句都狠狠的打在了水贵人的脸上。
夏阮双手握的紧紧的,她这样做会让安贵妃受伤,但是当时再也没有的办法了。
若是曾贵妃比安贵妃先落水,那么到时候安贵妃肯定会出事。安贵妃从前一直嚣张霸道,建广帝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些日子虽然安贵妃尽量在收敛她的性子,可是皇上今日相信了曾贵妃的话,安贵妃在皇上的心里,便成了最虚伪之人。
既然要做皇上心里最乖巧的女子,那么代价绝对不会太小。
夏阮推安贵妃提醒她的时候,安贵妃的脸上一点犹豫都没有,她聪明的选择了比曾贵妃先落水,连喊话的时间都没。落水之后,曾贵妃懂水性自然不会出什么事,而安贵妃则是不一样的。
夏阮觉得她多少有些自私,若是稍有不慎,安贵妃可能就会在来日留下病根。
但是这也等于是安贵妃自己的选择……
宫中尔虞我诈,想要活下去,不止是讨好了皇上便是永恒,还要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阴谋。
“孤知道她怕水。”建广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伤感的事情一样,嗓音有些沙哑,“水贵人孤曾经和你说的话,你都彻底的忘了?”
水贵人浑身哆嗦:“皇上,不止妾看到夏阮动手,还有清河公主,她也看到了。”
清河公主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被水贵人点名之后,建广帝便瞧见了站在清河公主身后不远处的墨殇。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清河公主也注意到了建广帝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她怎么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这些年她私下养了不少面首,父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她再嚣张,也从未敢将这些面首带到建广帝的身前。她的父皇不喜欢看见这些人……
清河公主转眸看了一眼水贵人,她是故意的。
因为刚才江皇后一直说她们的名字,所以水贵人以为自己是愿意帮她的,但是清河公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怎么可能会帮水贵人?前些日子水贵人私下议论她的话,句句都传到了她的耳里。
想到这些,清河公主只是淡淡一笑:“父皇,儿臣没有看到。”
水贵人听了之后,几乎要咆哮了起来:“清河公主你怎么会没有看到?你明明就站在曾贵妃的身边,你明明看见了是夏阮和安贵妃动手。你如今怎么可以……”
清河公主目不斜视,依旧坚定的道:“儿臣的却只听见了曾贵妃娘娘唤救命,可曾贵妃娘娘唤救命的时候,安贵妃已经落水了。”
清河公主的一句话,让水贵人花颜失色。
一直没有人将这个问题拿出来讲,似乎所有人都默契的忘记了这个事情一样。
建广帝看了一眼江皇后,露出一丝讽刺的笑:“皇后当真是查的好,这件事情为什么皇后没有告诉孤?”
江皇后赶紧跪在了地上,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清河公主说变卦就变卦。
她是大秦的皇后,只要是她说了的话,那么周围的小宫女便没有人敢反驳半句。而且这还有曾贵妃、安贵妃和清河公主的人,只要她们三个一口咬定,那么夏阮便是百口莫辩。
为什么清河公主会在此时帮夏阮?她不是应该对夏阮恨之入骨吗?
“来人啊,将水贵人押下去,等安贵妃起来孤再发落。”建广帝嗓音有些不悦,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宁贵人温声道,“小青你快起来,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今日这事孤会好好的处理,你放心。”
宁贵人有些尴尬,但很快便露出羞涩的笑容:“妾知道了。”
建广帝的一句话,让屋子里的人再次震惊。
夏阮此时觉得有些头疼,夏清荷居然有了建广帝的孩子?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坏事。
因为从夏清荷的眼神里,她可以看的出来,夏清荷从未想过会放过她。
夏清荷,会报仇的。
200:狰狞
水贵人被建广帝的话,吓的清醒了一些。
她气的浑身战栗,怎么会这样?
清河公主不是一直都讨厌夏阮吗?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帮夏阮说话。
水贵人敛了心神,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如同海水一般湛蓝的眼眸里,带了几分无辜。
这深宫之中,只要能抓住建广帝的心,便是胜利。
她不再是尼西国的公主,也不再是那个整日被朱砂护在手心里的明珠……如今的她,不过只是这宫中最渺小的尘埃。
她能依赖的人,便是世上最绝情建广帝。
“皇上……”水贵人满脸泪水,“妾是无辜的,妾只是将心比心。安姐姐她和妾一样,都……”
说道这里,水贵人泣不成声。
建广帝捧着茶盏,眼里带了几分犹豫。
水贵人会小产,自始至终都是清河公主的错,若不是清河公主在安贵妃的糕点和茶叶里下了麝香、红花。那么水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就这样没了。
将心比心?
安贵妃没了孩子的那几日,他的心里跟安贵妃是一样的。他想要安贵妃为他生下这个孩子,遥想当年,安贵妃刚入宫那会,稚嫩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浅笑,轻声在他耳边唤他:七郎。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在安贵妃没了孩子的时候,他再次从安贵妃的嘴里听到了这两个熟悉的词语。当时安贵妃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记得。
建广帝看了一眼水贵人,此时,水贵人的心也不会好受吧?
“皇上,安贵妃娘娘体内的毒是来自西域,这毒怪异……”将墨低着头,淡淡地道,“微臣斗胆,想要取太医院的百年山参给娘娘服用,或许……或许还能救娘娘一命。”
将墨这话看似在征询建广帝的意见,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建广帝什么事情。
果然建广帝很快便想起,安贵妃之所以会小产,便是因为水贵人暗中下毒。这宫中,能接近安贵人的的西域人,除了水贵人再无旁人。
清河公主此时眉头皱成一团,似乎想到什么不悦的事情一般。
“父皇,安贵妃娘娘她何错之有?”清河公主故作无奈,“竟遭如此横祸。”
建广帝抬了抬眸了看了一眼清河公主,眼里多了几分深思。
这样的人,放在这后/宫之内,便是灾难。
如今洛城的事情已经让他觉得头疼欲裂……
“带下去。”建广帝没有一丝犹豫,“孤不想再听你说话。”
站在水贵人身边的小太监,赶紧动手将水贵人拉起来,转身就带了出去。
水贵人气的红了眼,因为小太监怕伤了水贵人,手上便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谁知,此时水贵人转身挣脱了小太监的手,转眼间就冲到了清河公主的身边,狠狠的给了清河公主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怔住。
清河公主眼眶里蓄起了泪水:“你……你……”
水贵人很快被小太监抓住,她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右脸上原本娇艳的牡丹花,此时却让她的面目看起来有些狰狞。
清河公主想都没想,反手给了水贵人一个耳光,“疯子。”
水贵人眼里全是绝望:“清河你害本宫没了皇儿,本宫连替皇儿教训你的权利都没。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
建广帝气的将手里的茶盏丢在了地上:“水元目,你这是找死。”
“妾找死?”水贵人慢慢的转眸看着建广帝,冷冷的轻笑了一声,“皇上问问安贵妃曾经对妾做过什么?皇上肯定不会知道。”
说完之后,水贵人看着宁贵人,讥诮道,“宁贵人,你一定会比本宫,更惨。”
宁贵人吓的退后几步,建广帝怒吼:“带下去。”
小太监们再也不敢停留半步,抓着水贵人用尽了力气,将水贵人迅速的拖了出去。此时殿内,十分的压抑,无论是站着的人,还是跪在地上的人,都不敢说话。
夏阮窥了一眼宁贵人,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早已恢复。
果然是朱砂调/教过的人吗?
安贵妃曾经对水贵人做过什么,夏阮自然是一点也不想知道。可这屋子里的人,却不这样想,他们十分的想知道水贵人刚才话中的意思。
“将水贵人送到冷宫。”建广帝过了很久,又继续对身边的太监道,“孤以后再也不想瞧见她。”
建广帝说的委婉,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十分肯定,他这次是想要水贵人死。
帝王之爱,便是如此。
建广帝让所有的太医守在这里,让朱嬷嬷送夏阮出宫。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结果。
夏阮从宸月宫出来之后,便瞧见杜若一直恶心想要干呕。
朱嬷嬷倒是没有说什么,略带担忧问:“杜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杜若摆了摆手,脸色惨白。
夏阮有些自责,若是她今日不带杜若进宫,杜若也不会这样。
杜若看清了夏阮的神情,安慰道,“小姐,奴婢没事。”
夏阮叹了一口气:“你小心一些也好,以后好好在家歇息。”
杜若听了,怔了怔又笑了起来:“奴婢知道了。”
朱嬷嬷显得有些愧疚,一边走一边说:“三小姐,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安贵妃娘娘是被水贵人陷害的,她不是想连累你,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无论是谁也从未想过,安贵妃最信任的朱嬷嬷,此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和一个人说话。
夏阮露出错愕的神情,半响才缓缓地说:“朱嬷嬷这样说便是见外了。只是,若是水贵人陷害安贵妃娘娘,为何曾贵妃和皇后都会出现?还有,宁贵人本是水贵人身边的小丫环,据说都是从西域而来?”
“是。”朱嬷嬷肯定的回答了之后,才解释,“宁贵人是和水贵人一起被送进宫来,但是这几日宁贵人似乎和水贵人不和,这也难怪……都是一起被送进来的人,宁贵人刚开始却只是水贵人身边的侍女。三小姐的话,老奴都记下了。”
夏阮从朱嬷嬷的嘴里听到这些,便更肯定了,夏清荷是被朱砂送进宫来。
只是,水贵人明明是尼西国的公主,又怎么会被送进宫来呢?
水贵人死了之后,朱砂手里的棋子,她现在唯一知道的一个,便是已经露面的夏清荷。而且,夏清荷会在她的面前出现,多半也是朱砂的意思。
夏清荷已经有了身孕,这让夏阮多少觉得有些头疼。
思索了一阵,夏阮才轻声对着朱嬷嬷讲:“朱嬷嬷,等安贵妃醒来之后,请帮我带话给安贵妃。就算能看清路上的石子,也是有可能会摔倒的。”
朱嬷嬷有些惊讶的看着夏阮,脸色有些怪异:“老奴知道了。”
从水贵人来宸月宫开,安贵妃便知道水贵人是阴谋的。但是安贵妃却带着夏阮去赴一场明知是阴谋的局,安贵妃多少是有想利用夏阮的心思。只是安贵妃怎么也没想到,曾贵妃会用苦肉计。
夏阮想起当时的情形,无奈极了。
若是安贵妃反应再慢一些,那么一旦曾贵妃比安贵妃先落水,到时候也是百口莫辩。
而且,皇上责罚水贵人却不责罚曾贵妃,想必也是顾及了大皇子。
只是夏阮猜测,皇上这样其实是另有目的的。
他从未想过要让大皇子来取代自己,所以皇上会开恩让她离去,也是将她算计在内。
上了马车之后,夏阮的脸上的笑容蛋淡了一些。
“杜若,你为什么会害怕水贵人?”夏阮多少有些好奇杜若刚才的举动,毕竟杜若很多时候都比杜兰镇定,怎么会害怕水贵人到如此地步。
杜若抬起头,拭掉了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道:“水贵人身上,有麝香的味道,而且……这股味道中,还有还带了一种叫葵落的香料。”
葵落?
虽是香料,却比毒药更可怕。
夏阮瞪大了眼,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水贵人居然敢这样做。
杜若有些微微颤抖,“小姐,是葵落,是尼西国的葵落。”
“我知道,我听说过。”夏阮闭上眼,想到这种香料的名字,心里不安越来越严重了。
她不知为何,从进宫开始,她就一直心神不定,似乎能明白自己一定会出事一样。但是如今,她已经安全归来,为什么心里却一直不平静。
夏阮想,或许是她太累了,又或者是葵落的出现,让她觉得有些可怕。
水元目当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
另一边沙漠之中,少年捂住胸口咳嗽的厉害:“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皇上。”
“可是主上,明明已经知道是那些人了,为什么你不下手?”站在少年身边的人,急忙的解释,“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很好处理的。”
少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嗓音温润:“这是葵落的毒,若是被人知道了,那么才是万劫不复。”
少年肤色如玉,眼里带着一丝精明,可此时他捂住的胸口,却一片腥红。
他怎么能将这件事情告诉那个人,她还在等他回去娶她。
萧九想,他一定会活着回去的。
201:重伤
夜幕渐渐降临。
荒芜的沙漠中,晚风依旧夹杂着白日里残留的热气,让人心生烦闷。
帐篷内早已点亮了油灯,从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萧大人,您伤势太严重了,明日歇息一日再赶路吧?”杜明拭掉额头上的汗水,有些焦急道,“伤口已经恶化,若是再这样下去,这些会全部变成腐肉,到时就必须剔除了。”
杜明不明白,萧九到底在执着什么。
前几日若是好好养伤,伤口也不会恶化成如今这样。
洛城周围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白日里阳光,滚烫的几乎能晒掉人一层皮。夜里的温度,却又好似到了寒冬腊月一般,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依旧冻的人瑟瑟发抖。
他这次来洛城,夏阮起初是不打算让他来的,只是让他准备一些药物给萧九用。杜明思索了很久,还是准备亲自走一趟。他年轻的时候曾听父亲说起过西域的事情,有些草药在大秦如同珍宝,在西域却是最最普遍的存在。若不是他当时心有所属,必定会亲自去西域走一趟。
他渐渐地老了,如今能有机会出来走一趟,也算是了一桩心愿。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妻子和女儿倒是一直很支持他。
在这一片一望无际的黄沙下,掩盖了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的未知。
虽然杜明早有准备,知道这一趟出来会凶多吉少,只是现在的情形,却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萧九轻笑一声,低声道:“若是三日内再不进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处理了。我们这次已经惊动了朱砂的人,必须早点入城和宋将军会和。不过,我的伤势麻烦杜大夫帮我保密,还是用昨日用的那些药吧。”
杜明听了之后,眉头皱成了一团,显然他在犹豫。
那些药虽然可以止血也可以利于伤势恢复,但是每次上药之后,就会好比烈火炙烧一般难受。这样的药,杜明不愿用在萧九的身上,因为萧九的伤口接近胸口,这种疼痛,萧九若是稍微意志力差一些,就会痛的晕过去。
“萧大人,这药不能再用了。”杜明想了想还是缓缓道,“太痛了。”
杜明曾经也用过这样的药在自己身上,当时他痛的直接晕了过去。而且他的伤口比萧九小,又是在手臂上……
杜明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样的痛苦,太刻骨铭心了。
若不是当时萧九一心想要压制住葵落的毒,他也不会将这样的药配出来。
这种药虽然疗效很好,只是敷在伤口上,疼痛太难以让人忍受了。
萧九淡淡一笑,语气虽轻,却透着坚定:“既然是能治病的药,自然就是好药。而且,这药也不是很痛,我还能忍着……过几日进了洛城,我便没有时间养伤了,现在我身上的伤口能早点好,便是对我们多一份胜算。”
杜明迎着萧九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萧九好看的眼眸透着坦然和执着。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开始动手配药。
他说不过萧九,因为萧九说的都事实。
他们从清水镇经过的时候,遇见了敌人的突袭。
萧九当时为了保护他,替他挡下这一剑,却不想这个人的身上居然带着葵落。萧九中毒之后,杜明一边内疚,一边又想到这次似乎麻烦有些大了。
葵落这种香料,不是谁想要便可以拿到手的。
这是尼西国皇室的人,身上必带的香料。
而且这种香料,千金难买,因为毒性太大。
“萧大人,程洪求见。”
帐篷外响起声音,萧九听后眉头微微一蹙:“让他进来。”
程洪进来的时候有些狼狈,他满面黄沙,浑身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他跪在地上,用着沙哑的嗓音说:“主上,我从京城赶来了。”
这次萧九来洛城,是没有将程洪带上的,他将程洪留在京城内,无非就是想夏阮出事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帮夏阮。这次江家和何家必定会在他离开之后做一些事情……
他猜想,这次江家和何家原本是打算让李长风来洛城,却没想到他会代替李长风亲自来洛城。毕竟对于李家而言,现在最可怕的人不是成国公李知涯,而是世子李长风。
江家和李家如今成为了仇人,江皇后那边……
想到这些,萧九淡淡地道:“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程洪看了一眼杜明,而杜明也很自觉的将药放在了萧九面前:“萧大人,还有几味药老朽要回去拿一下,老朽忘带上了。”
“嗯,那就麻烦杜大夫了。”萧九温声道,“杜大夫记得将那件狐裘穿上,这沙漠之中夜里寒冷,棉衣并不耐寒。”
杜明听了之后,一脸笑意:“谢谢萧大人。”
等杜明退下之后,萧九才转眸看着程洪:“说吧,三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不是的,主上。”程洪舔了舔他干涩的嘴唇,压低了嗓音,“三小姐并无大碍,只是三小姐送属下给你送一个人过来,说是对你有帮助。”
萧九若有所思的琢磨程洪的话,然后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并无大碍?她还是出事了吗?”
程洪满面错愕,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敢隐瞒萧九,但是他只要想到夏阮千叮万嘱让他不要跟萧九说,他就多少有些为难。
毕竟,他是萧九身边的人。
只是夏阮的话也很对,若是这件事情告诉萧九,那么便会让萧九分心。
程洪咬紧了下唇,有些犹豫。
“你知道我留你在京城到底是为何。”萧九脸上的笑容变的极淡,“若是你想回庄子上去,我倒是不会拦你。”
程洪想到了前段时间的日子,他赶紧摇头:“半月前三小姐进宫被曾贵妃和水贵人陷害,而且属下还查出来,如今有了身孕的宁贵人是朱砂的人。宁贵人姓夏名清荷,是三小姐的二堂姐。当初朱砂将夏清雅和夏清荷带在身边,试图让两人都为他做事。只是夏清雅生来右脸便带胎记,在刺青的过程中失败,在白马寺见过到丑姑便是夏清雅。而夏清荷,和八公主水元目一起进了宫……”
萧九似笑非笑的看着程洪:“接着说。”
程洪咬紧了牙关,他这个时候不得不低头。
因为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瞒不过萧九。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宁贵人如今有了身孕,而且皇上似乎很迷恋宁贵人。”程洪想了想,继续道,“属下离开京城的时候,三小姐似乎病了……只是杜若姑娘说不过是风寒,并无大碍。可属下瞧着,却不像是这样。”
这件事情夏阮一直叮嘱程洪不要告诉萧九,可如今程洪却不得不说出来。
因为程洪知道,夏阮这次病的太奇怪了。
他在京城的人手却不能直接查清,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夏阮一出宫便会生病。
萧九定眸看着程洪:“三小姐和你还说了什么?”
程洪将头低的不能更低:“三小姐不让属下将这件事情告诉主上,不过三小姐倒是让属下带了信给主上,说是主上看了这封信,便会知道一切。”
程洪不知为何,他总是会害怕萧九。
他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可是在看到萧九的时候,依旧觉得心里没底。
不过,程洪在很多时候,倒是很佩服萧九的冷静。
只是……
萧九从程洪手里接过信函,打开之后细细的看了起来,唇畔上的笑容又慢慢的聚了起来。
看来,夏阮和他猜想的都一样。
洛城之中有三大家族,蒋家、张家、石家……
这三大家族,其中蒋家是靠卖药材,张家是卖香料,而石家却是私下靠着做毒药。
周围的人都以为袭击他们的人是石家,但是实际上却不是。
那些人的身手完全不像是大秦的人,反而是像极了尼西人。萧九从前在书中看过,尼西人出生之后,身边便会纹上一些东西,希望神灵能保佑孩子顺利长大。他当时派人查看过那些尸首,每个人身上都在隐蔽的地方刻着不同的花纹,他当时就有了一些疑心。
和朱砂勾搭的人,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数。
萧九抬眸看着程洪:“三小姐让你带来的人呢?”
“在外面,属下没有带进来。”程洪有些笨拙的回答,“他一路上吵闹的厉害,属下也是没有办法。”
程洪从未见过一个如此能说话的孩子,若不是程洪亲自在夏阮面前,看过孩子乖巧的模样。他怎么也不相信,一个人会有安静的时。
萧九用右手撑着下颚:“带他进来,我有事想要问他。”
“属下知道了。”程洪从地上站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开,便听见萧九在身后问话。
萧九轻声道:“他叫蒋拓?”
“回主上,是的。”程洪有些疑惑,“这孩子有问题吗?”
萧九莞尔一笑:“没有。”
蒋拓?
萧九终于明白,夏阮为何会在信中跟他说那些话了。
原来,有的时候冥冥之中便有注定。
他和她是这样。
这个孩子出现,也是这样。
202:奇病
夏家三小姐病了。
从宫中归来之后,这消息第二日便在京都中传开了。
夏家这几日总有大夫进进出出,这些人皆一口咬定,夏家三小姐的确是病的很严重。
此时,京都西城的小院内。
少年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轻声问道:“是什么毒?”
“回主上,从那些大夫的嘴里描述的来看,应该是葵落的毒。”跪在地上的人回答。
少年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葵落?小八还真的做到了。”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说话,只是将头又压低了一些。
他害怕眼前的少年。
因为这个人,正是朱砂。
外面人皆以为主上的名字叫朱砂,连主上也快习惯了这两个字,可是他们这些长年跟在他身边的人,却非常的清楚。主上的名字,不是朱砂,而是诛杀。
人如其名,残忍至极。
朱砂用右手托着下颚想了想:“东生,宫中情况如何了,小八那边处理好了吗?”
“回主上话,八公主已经自尽。”东生嗓音有些颤抖,“皇上已经将八公主的尸首命人烧毁,所以……”
东生怎么也没有想过,八公主会死的如此凄惨。
当年众人皆以为朱砂喜欢八公主,因为这些年来朱砂将八公主当做手心里的明珠一般疼爱,只是谁也没想到,朱砂居然会将八公主送进宫,还安排在建广帝的身边。如今东生说八公主死掉的消息,朱砂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东生知道,他的主上,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朱砂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那么,便让人想办法,将她的骨灰带回来,你去派人告诉宁贵人,若是来日想要安全的生下这个孩子,就将这件事情给我办到。这样的话,或许我可以不追究她私下做的那些事情。”
东生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院子内,一时气氛有些压抑。
朱砂没有开口,东生便不敢从地上起来,他此时只能跪在地上,等待朱砂说话。只是东生却一直没有等到朱砂说话,反而是等来一声叹息。
“你出去吧,小八的骨灰,一定要带回来。”朱砂揉了揉眉心,眼里全是疲惫。
东生站起之后,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等东生走了之后,朱砂才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子盛开的木槿花。虽快已过花期,露出败势,却依旧顽强的挂在枝头。
他闭目想到了小的时候……
水元目刁蛮任性,总是会跟在他的身后,然后每次还会训斥他不懂事。她那双如海水一般的眼眸,清澈极了。
她在他的生命里逗留了很长的时间,长到朱砂都觉得,如今她死了,他的心里也有些难受。
只是,朱砂也知道,他不能喜欢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会成为他的软肋。
而水元目,或许来日会变成他的软肋。
他已经快要忘记了,小八其实不叫水元目。
从他踏入这场棋局开始,他身边的人便会成为他手里的棋子,如今能逃过他控制的人,便只有他的哥哥。朱砂想到这些,面上挂着几分无奈,他不能输在这里。
一切都如同他料想的一般,当年母亲本以为可以控制李家,李长月的出逃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从母亲的手里接过这个秘密之后,便将母亲的那份不甘心一起带在了身上。
他本应该和南亭是一个位子上的人,都是一个父亲所出,为何他就必须低人一等。
他已经不想再和从前一样,卑微的过着委屈自己的生活。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有朝一日,他想要的东西,都会尽入他的囊中。
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朱砂捏紧了双手,蓦地睁开了眼,对着外面道:“北生,进来。”
很快,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约摸十九的少年,他的脸上带着被剑所伤的疤痕,显得格格不入。
“主上。”北生跪在地上。
朱砂皱眉,低声道:“前几日我让你去庄子上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回主上话,属下已经将她带回来了。”北生嗓音沙哑,“不出三日,马车便可以到达京城。”
朱砂笑了笑:“直接送到夏家去。”
这次他准备送夏阮一份大礼。
……
夏家宅子里,夏家坐在软榻上,打了一个喷嚏。
杜兰赶紧将手帕递了过去:“小姐?”
“没事。”夏阮笑了笑,从杜兰手里接过手帕,又看了一眼窗外,“小瑞那边最近怎么样?”
杜兰没想到夏阮会问小少爷的事情,她想了想才道:“小少爷很好,这几日姐姐会抽空过去给小少爷扶脉。只是小姐……你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杜兰没有明白,小姐为何会装病。
夏阮听了之后,露出一丝浅笑,她这也是不得已。
如今宫中的情形,她是不适合再进宫了。虽然安贵妃这次是无意,但是的却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她不想又给自己找麻烦,这次帮安贵妃,也算是还了安贵妃帮她从南家拿下那些财产的的情分。而且,夏清荷如今已经是贵人,又有了身孕,她若进宫不是给夏清荷机会来对付她吗?
夏阮自然不想给夏清荷这个机会。
“还要等些日子。”夏阮倒是不避讳这些,“外面皆传我这是一场大病,我当然要做足了样子,只是瞒着母亲……这事还得继续瞒着,我看再过些日子,我就是真病,也要逃不过那些事情了。”
杜兰没有听懂夏阮话中的意思,疑惑道:“难道小姐病成这样,安贵妃娘娘还会邀你入宫?”
夏阮摇头,淡淡地道:“安贵妃娘娘自然不会邀我入宫,但是宁贵人怕是会急着要我入宫。所以,外面若是传我病入膏肓,你也不用去辩解,只当是笑话听着便好。”
杜兰听了点了点头。
曾贵妃和安贵妃落水一事,建广帝只将水贵人处死,并没有责怪曾贵妃。其实,当时所有的宫女都可以作证,这事是曾贵妃想要陷害安贵妃。建广帝若有心,自然能将这些查的清清楚楚,但是这个时候建广帝却按捺了性子,选择了不动声色。
大皇子这些日子在朝堂上也算是春风得意,四皇子自小身子不好,自小养在宫中。前几年,建广帝又赐了一座宅子给他,四皇子搬了出去,只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六皇子虽然有能力和大皇子一博,只是如今的六皇子还在等待时机,并不会主动出击。
大皇子只要不出事,曾贵妃依旧会在她的位子上坐的稳稳的。
夏阮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让建广帝对大皇子有些忌讳了。
六皇子在等建广帝对大皇子动怒的那一日,只是这两位皇子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是病秧子的四皇子,居然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其实已经摆在她的眼前。
水贵人就算是死了,也没有放过这些人。
水元目其实从进宫便早已打算不再回去了吧?所以她才敢在身上用葵落这种香料。朱砂这次倒是找了一个厉害的角色。
再过一个月便是皇后的寿辰,她知道这次对于宁贵人来说,是一个好机会。她如今装病也不过是能躲一些日子,但是在江皇后寿辰的那一日,无论是江皇后也好,是宁贵人也罢,都会在那天想尽办法让她入宫,然后给她致命的一击。
夏阮揉了揉眉心,开始思索要如何躲避这即将面对的问题。
“小姐,用药了。”杜兰从门外将汤药端了进来,然后搁在了夏阮的身前,“真的还要吃吗?”
夏阮端起药碗,一口将汤药喝了下去,然后才拿起手帕拭了一下嘴角:“你姐姐不是说,这药吃下后只会乱了脉象,其他并无大碍吗?”
杜兰有些不甘,一张小脸崩的紧紧的:“是药三分毒。”
夏阮笑了笑,并不作答。
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她必须拖延住时间,江家那边这几日已经开始在朝堂上有小动作了,若是她此时再出事,那么三舅就会分心。
而且,夏阮觉得这样病着,也是有好处的。
起码,她不用每日担心宫中又有人传她进宫。
“我知道。”夏阮想了想又道,“今日母亲说有人要来拜访,现在来了吗?”
杜若想了想,摇头:“奴婢去瞧瞧。”
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了茴香的声音:“小……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夏阮没有微微一蹙:“进来。”
茴香这些日子虽然一直都在夏阮身边伺候,但是更多的时候,都是杜兰在夏阮的身边。这次茴香把握了机会,提前将这个消息告诉夏阮,那么对于她以后来说,便能有更多的好处。
毕竟,夏阮是讨厌这个人的。
茴香跪在了地上,“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说是从东阳县来的。”
夏阮神色不改:“是谁?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马车上的人说是四小姐。”茴香露出惊恐的神色,“夫人已经去接四小姐了,而且……夫人说,先要瞒着小姐,因为四小姐受伤了,怕你担心。”
夏雯?
她不是在庄子上吗?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阮多少有些疑惑,这到底又是谁的主意?
203:花招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夏雯给她带来的那些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少。
再次从下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夏阮竟觉这个名字再她脑海里,从未消失过。
一别经年。
夏阮却不料,夏雯会在此时出现。
“小姐?”茴香压低了嗓音,“要去瞧四小姐吗?”
夏阮淡淡一笑,摇头道:“不用了。”
茴香微微一怔,并没有说话。
从东阳县的庄子上到京城,少说也有几日的路程,夏雯如今尚未及笄,又哪里来的本事到京城来呢?
很显然,有人在背后帮了夏雯一把。
若是三叔和三婶有这样一个够义气的朋友,那么前世夏雯也不会冒着饿死的危险随她入京。因为她总被人说克夫,命相不好,所以多少也影响了夏雯的姻缘。她对夏雯一直多有愧疚,后来她嫁给唐景轩之后,便一心想要给夏雯找一个好婆家,哪怕是多出一些嫁妆,也是无所谓的。
只是,夏雯总是不满意她选的那些人。
夏阮当时以为夏雯是不想离开她,所以总是在很多时候劝慰夏雯,就算夏雯成亲了,还是可以见面的。她以为一心对夏雯好,这个人便会知道她的苦心。可夏阮从未想过,夏雯看上的人,居然是她的丈夫——唐景轩。
在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的心像是瞬间被撕裂了一般。
原来,用真心换来的不一定是真心,有可能是狼心狗肺。
夏阮敛了心神,对着杜兰道:“去将我隔壁的若雅馆收拾一下,让四小姐搬进去住,若是母亲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晚点,你去请大夫来给四小姐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阮有些疑惑夏雯身上的伤,这些或许都是蒙蔽母亲的障眼法。
母亲和三婶向来交好,如今若是夏雯有了重伤,那么她也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思,将夏雯再送去庄子上。而且她如今还不清楚,夏雯上京来寻他们,到底是为何。
只是,只是将夏雯留在身边,她总是会觉得不安。
夏雯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去办。”杜兰听了之后,急忙退了下去,留下茴香有些不知所措。
夏阮瞥了一眼茴香,在心里暗自笑了笑。
茴香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好,许妈妈向来记仇,只是在背后说茴香的不是。如今许妈妈在外院,很多时候和茴香也是碰不见的,夏阮前几日让许妈妈的丈夫做了买办之后,茴香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对于茴香,夏阮一直都在提防。
只是……
蒋拓那夜和夏阮讲了不少洛城的事情,最后蒋拓甚至愿意亲自前往,蒋拓唯一的请求就是让夏阮好好的善待白藤。他当时一张小脸崩的紧紧的:“我不知小姐为何给白藤取这样的名字,只是母亲曾告诉我,幼鸟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便会认做是它的母亲。人其实也一样……小姐若是我这次能安全归来,你就将白藤让我来抚养吧,我会少吃一点,也不要工钱,只求能让她平安长大。”
夏阮从蒋拓的话里听到这些的时候,眼里却有些诧异。
她对白藤,多少都有些忌讳。
当年她几乎耗尽了一生对夏雯好,可是又落得如何的结局?如今,大伯父和大伯母虽然不是死在她的手里,但是毕竟和她也是有关系的。朱砂会让禾月将白藤送来她的身边,就是想要看她如何迷茫做选择……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她就从未想过要让白藤在自己身边长大。
“你有把握?”夏阮看着蒋拓,“我想知道原因。”
蒋拓顿时红了眼眶,嗓音也有些哽咽:“我母亲是父亲的外室,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母亲一力护我周全。我不知为何母亲会作践自己,但是她是我的母亲,就算她是乞丐,我也不会离开她的。只是,我本应该有一个妹妹,但是……她死在了我的怀里,是被活活饿死的。”
听了这些话,夏阮微微一愣,心里略有些苦涩。
从她知道蒋拓的身世开始,她就知道蒋拓的一生或许从一开始,便注定是抑郁的一辈子。
夏阮略微的思索了一阵子才道:“你平安的回来,我便答应你。只是来日,若是白藤做出不好的事情,我还是会按照我以前的想法来办这件事情,你明白了吗?”
蒋拓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不会让她走上那条路的。”
夏阮看着蒋拓的笑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以前也从未想过,夏雯会走上背叛她的道路。
人心难测。
过了一会,夏阮才对茴香道:“茴香,这几日你可去瞧白藤了?”
自从蒋拓走后,白藤便交给了杜若来照顾,茴香偶尔会过去瞧一下。
茴香听了之后,面色惨白:“奴婢,瞧过了。妹妹她很好,谢谢小姐这些日子的照顾。”
“是吗?”夏阮听了之后,露出一丝浅笑,“那就好。”
茴香捉摸不透夏阮话中的意思,只能低着头不说话。茴香心里多少有些烦闷,白藤根本不是她的妹妹,她却要像一个姐姐一样,精心的照顾这个孩子。她前段时间,本来想让白藤生一场大病,然后白藤死了之后,她也就有更多的时间来伺候夏阮,方便她从夏阮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可是,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蒋拓。
他若不是那么多事,她早就取代了杜兰的位子了。
茴香越想越心烦,这几日许妈妈越来越会折腾人了,无论是她想要的头油还是胭脂,都会出一些问题。她也只能和许妈妈在私下拌嘴,却不敢将事情闹大。
许妈妈的丈夫专管外面的买办,若是说有问题的话,可是旁人都没有问题。连杜兰都说,许妈妈的丈夫将这件事情越办越好,胭脂比从前的好了很多。
每次,茴香听的都是一肚子气。
茴香琢磨了一会,又想了昨日夜里瞧见的信函,又抬头瞧了一眼夏阮,轻声道:“小姐,奴婢有件事情,不知当说不当说。”
“嗯?”夏阮回过神来,看着茴香淡淡道,“何事?”
茴香咬了咬下唇,半响后故作犹豫:“许妈妈她……她前几日……我……”
茴香说的结结巴巴,很快便红了眼眶。
“出了何事?”夏阮挑眉看着茴香,茴香终究是憋不住了吗?“许妈妈又做错了什么事情了吗?”
茴香眼眶里慢慢地积起了泪水,眨了眨眼,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她浑身颤抖的厉害,这个模样看起来,伤心欲绝,还带着几分可怜。
“小姐。”茴香跪在地上,嗓音哽咽。
夏阮故作惊讶,轻声道,“这是怎么了,许妈妈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你好好和我说说。”
茴香稚嫩的小脸上,全是委屈:“前几日奴婢发现许妈妈和外面的人有来往,她当时还在说四小姐的事情。当时奴婢以为听错了,可是……小姐奴婢敢保证,奴婢真的没有听错。邱大真的去了东阳县采办东西,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邱大正是许妈妈的丈夫,也是管理夏家外院买办之人。
夏阮面露错愕,心里却有些好笑,镇定道:“你的意思是?是邱大让人接四小姐回来的?”
“是的。”茴香点了点头,回忆主上信中的吩咐,十分肯定的说,“奴婢听的真真的,当时邱大说要去东阳县采办。奴婢就多嘴问了一句,为何一定要去东阳县,当时许妈妈就责骂奴婢,说奴婢多事。后来,奴婢托邱大买的头油和胭脂,都是最次的东西。小姐,他们这分明就是……”
这几日她已经快要被许妈妈背后的小动作弄的疯了,茴香想她不能这样下去,必须主动出击。后来,她收到主上的信函里,见主上这样吩咐。她虽然有些诧异,主上的反复无常,但是心里多少是高兴的。主上前几日让她安分守己,如今却又愿意帮她出头。
看来,主上也不愿意让她继续委屈下去。
想到这里,茴香的眼里全是坚定的神色。
只要许妈妈和邱大被赶出夏府,那么她的地位就会慢慢的高了起来。
茴香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夏阮倒是轻声笑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不过邱大去接四小姐回来也是无碍的,总不能让四小姐一直在庄子上,她……毕竟是夏家的人。”
说完之后,夏阮还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如茴香的愿责怪邱大,也没有说茴香的半句不是。
夏阮的话倒是让茴香有些惊讶。
夏阮不是应该和夏阮,是水火不容吗?
茴香试探道:“小姐很喜欢四小姐吗?”
“喜欢?”夏阮故作无奈,“或许是吧,她是夏家的孩子。”
听到夏阮这般说之后,茴香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主上在信函上说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小姐和四小姐的感情,从来不像表面上那般和睦。
那么,小姐不愿意出面办的事情,她倒是可以帮小姐办好。
到时候,许妈妈和邱大就要滚出夏府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茴香心里反而得到了一些安慰。
204:丧事
夏雯的到来,彷佛给夏阮的心上罩了层纱。
一切显得模模糊糊。
她不知夏雯身后的人,到底是意欲何为。
这些小动作,让她心生警觉,却又觉得熟悉。
夏阮捧着杜兰送来的汤药,微微发怔。
“小姐……”杜兰瞧了瞧屋外,见茴香站的较远,才压低了嗓音道,“姐姐亲自去给四小姐瞧过了,这次四小姐身上的伤,很严重。她不止伤了腿骨,胸口上也受了伤……若是不用些好药,怕是来日会留下病根。”
外面请来的大夫,杜兰怎么也不放心,她便亲自让姐姐去瞧了一下。
只是姐姐的说法和那些大夫说的都一样,夏雯这次的却是伤的很重。
夏阮听了之后,略有所思:“我知道了。”
这算是苦肉计?夏雯倒是对自己狠的下心来。
“小姐要亲自去瞧瞧吗?”杜兰怕夏阮不放心,忍不住问道,“姐姐说四小姐怕是三个月都不能下床了。”
夏雯的腿脚伤的很严重,已经有溃烂的现象,而且夏雯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利刃伤过,就算来日痊愈了,也会留下了伤疤。
李氏瞧着昏迷的夏雯,当时就哭出了声,她怎么也没想过,将夏雯留在庄子上,会出这样的事情。
李氏亲自和夏阮谈过,说是想留夏雯在身边几年,等夏雯及笄了,就给夏雯找一户好人家,到时候让夏雯好好的嫁出去。李氏怕夏阮不同意,还和夏阮讲了许多夏雯母亲的事情。
夏阮当时没有说什么,只能答应。
夏阮想到夏雯的举动,眉头微微一蹙:“不去了,若是四小姐醒来问起我的情形,你便告诉她我如今病的厉害,不方便去瞧她。四小姐要什么药,都及时给她送去,对了,将茴香拔给四小姐。”
夏阮的话,让杜兰有些疑惑:“小姐为何不去瞧瞧四小姐?茴香给四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外人皆知我重病不能下榻,此刻若是我去了,外面的人又会怎么想?”夏阮轻声解释,“茴香在我身边这些日子,你也知她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我万万不敢放在母亲和夏瑞的身边,不过放在四小姐身边,倒是可行的。”
她此时当然不能去看夏雯。
夏雯身后那个人,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若是此时她去瞧了夏雯,那么夏雯身后的人,便会知道她是在装病。
这样会得不偿失。
夏雯如今也躺在床上,既然杜若都去瞧过了,夏雯自然是耍不了什么花招。
而且,将茴香放在夏雯身边,茴香一定会帮她盯着夏雯的一举一动。
茴香想要在内院内站稳脚跟,就必须明白,这夏家如今到底是谁说了算。
茴香向来是个聪明人,所以茴香知道有些事情该隐忍,有些事情却不需要隐瞒。若是夏阮不知道茴香是禾月的人,或许她真的还会被茴香的一举一动给欺骗了。毕竟许妈妈和茴香闹不和,茴香将这件事情,在她面前提起,不足三次。
“奴婢知道了。”杜兰接过夏阮递过来的空碗,“不过,四小姐随身带了一个婆子,说是从庄子上带来的。若不是这个婆子,四小姐便会病死在庄子上,小姐……要派人查查这个婆子的来历吗?”
夏阮抬眸瞧了一眼杜兰。
这些日子杜兰的却比以前有进步多了。
起码她现在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夏阮笑了笑:“东阳县的庄子,这些年来一直是王管事在管,这件事情交给王管事做便好,不要节外生枝。母亲那边,你尽量让大夫们和母亲说,不要多去打扰四小姐,要让四小姐静养。”
夏阮虽然不出门,但是也不能让夏雯和母亲接触太多。
母亲这些年一直觉得对三叔和三婶有愧,如今夏雯又病的如此严重,母亲的心思自然会放在夏雯的身上。夏雯是个厉害的角色,前世夏雯缠着母亲,和她一起唤母亲为‘娘亲’的时候,她没有多会怀疑。如今看来,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夏雯,从那个时候起,便想利用身边的人。
而且,前段日子夏雯一直在大伯母身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夏雯必定学习了大伯母不少习性。
夏阮揉了揉眉心,夏雯背后的那个人,倒是知道她的软肋。
此刻,她就算和母亲说起夏雯的不是,母亲也是不会相信的。
显然,还需要等时机。
不过这样也好,夏雯那边迟早是要解决的,在她出嫁之前,先将夏雯的事情处理好,也免得母亲来日烦心。
夏阮觉得有些疲倦,便闭目躺了下去。
她这段日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
杜兰瞧了夏阮这样,便从屋内退了出去。
茴香依在门外,昏昏欲睡。
杜兰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茴香吓惊醒过来,想要说话,却被杜兰的眼神吓的憋了回去。
“过来。”杜兰对着茴香轻声道。
海棠苑内种了很多茶花,总是有一股淡淡地清香。
茴香站在杜兰的身前,低着头将目光落在了一边的茶花上。
此时茶花开的正盛,耀眼夺目。
杜兰压低了嗓音:“四小姐病重,三小姐觉得你贴心,便让你去若雅馆伺候四小姐。茴香,你是小姐身边的人,去了四小姐那边,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四小姐。”
茴香蓦然的抬起头来:“奴婢去?奴婢去照顾四小姐?”
茴香怎么也没想到,会从杜兰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她昨日刚刚肯定,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关系,肯定不是表面上那般和睦。今日就要被三小姐送去若雅馆,茴香简直不相信杜兰嘴里的话。
她这些日子虽然和许妈妈闹的不可开交,可这些事情她就算心里再不舒服,多少也是有分寸的。莫非是因为昨日的话?惹的三小姐不痛快了?
不应该这样的,三小姐明明也很讨厌许妈妈,不然也不会牛三娘子来做小少爷的奶娘。
“嗯,你去。”杜兰淡淡地笑了笑,“四小姐是夏家的人,如今又来投靠三小姐,三小姐自然不能亏待了四小姐,不然这要招惹多少闲话?而且,三小姐是菩萨心肠,最瞧不得人受苦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去了。因为你细心,做事又知道分寸,所以三小姐才会让你去照顾四小姐。”
茴香琢磨杜兰的话,有些疑惑:“莫非是三小姐讨厌奴婢了?所以才让奴婢去四小姐身边?”
杜兰故意露出疼心疾首的神情:“你怎么会这样想?茴香。”
瞧见杜兰这样多,茴香心里的疑惑便越来越严重了。
她又低下了头,咬紧了下唇,露出委屈的模样。
杜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茴香你还记得吗?当年是我将你带回夏府,我当时跟你说,若你一心一意伺候三小姐,来日三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你。三小姐让你去四小姐身边,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会让你去的。若是三小姐讨厌你,又怎么让我姐姐带着白藤呢?”
杜兰的话,让茴香的心里,乱成一团。
不过茴香也清楚,杜兰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无论是杜兰也好,是夏阮也罢,他们皆以为白藤是她的亲妹妹,所以这些日子对白藤多有照顾。只是茴香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白藤不是她的亲妹妹,只是她拿来博取同情进入夏府的一个工具。如今她恨不得早日摆脱白藤,可是却出来一个蒋拓……
若是去伺候夏雯的话,她以后怎么知道夏阮的行踪呢?
茴香在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件事情。
“杜兰姐姐,我舍不得离开小姐。”茴香想了半响,才轻声吐出一句话来。
杜兰听了之后‘噗嗤’的笑出声:“你这话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夏家如今谁说了算?不都是三小姐说了算吗?等四小姐病好了,三小姐自然会让你回来的。老实跟你说了吧,跟在四小姐身边的那个婆子是从乡下来的,很多事情不懂,而且这个婆子更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里出来的人,所以三小姐才会让你去照顾四小姐。茴香,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听了这话,茴香露出一丝笑容:“杜兰姐姐,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茴香想,夏阮这摆明是让她去私下察看四小姐的动作。
因为信任她,所以让她去。
茴香高兴的点了点头,“杜兰姐姐,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杜兰笑了笑:“去吧。”
等茴香走了之后,杜兰才松了一口气。
她去厨房端了些糕点,却听见厨房的人议论纷纷。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杜兰听着觉得有意思,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正巧,许妈妈也在厨房里拿东西,她看着杜兰说:“你可知平阳侯?”
“自然知道。”杜兰不知此时许妈妈为何会提起平阳侯。
许妈妈略显得意:“今日一早,平阳侯府便哭哭啼啼,说是魏夫人不慎小产,然后驾鹤西去了。”
杜兰听了之后,眉头直皱:“这可是真的?”
“我哪能骗你啊。”许妈妈一脸肯定,“是真的,好多人都瞧见平阳侯府门前换上了白灯笼。”
杜兰琢磨了一阵,才想起平阳侯便是唐景轩,她转身便朝着海棠苑走去。
这件事情,一定要早些告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