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三堂姐夫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
夏雯看着院子里的被雨水冲刷的树木,顿时觉得有一种孤寂和荒凉。
二伯母为何不让她去见二伯父?
她有些害怕了……
还有短短几年的时间,她也就及笄了。
可是如今,却还没有上门提亲。
夏阮成亲那一日,据说来了不少的达官贵人,可是二伯母却不让她出去走动。她自然也就没机会,见到这些人。
夏雯撰紧了手心,她不能就这样像笼中鸟一样,坐以待毙。
二伯母已经不相信她了,那么她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可是又该怎么靠自己呢?夏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转眸瞧了瞧不远处站着的丫环,心里多少有些气。
她心里不舒服,她们也别想过的舒坦。
想到这些,夏雯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取出伞准备出去。
“四小姐,你要去哪里?”万妈妈瞧见夏雯想出去走动,便忍不住皱眉,“外面有人看着呢。”
万妈妈的话让夏雯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已经被二伯母软禁了很久了。
前几日她想出去走走都不行。后来,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觉得简直是生不如死,当时便想寻短见。因为她一心求死,所以二伯母才略微动容了。现在她虽然可以出去走动,但是身边总是跟着不少的丫环。
夏雯觉得可笑,她怎么就沦落成这个样子了。
略微思索了一会,夏雯还是撑起伞:“我想出去走走,万妈妈你要跟着便来,不想跟着便在院子里等我。我这样子,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完,夏雯便朝着院外走去。
她打着伞,却不让跟在身后的丫环打伞。
今日是夏阮回门的日子,夏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很不舒服。像是什么人,用尽全力的扯住了她的心,然后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觉得不止心里疼痛,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夏阮,夏阮……这两个字在她的心里,就是禁词。
她恨,她心里无比的怨恨。
凭什么夏阮可以有如今的地位,凭什么夏阮可以嫁的如此好,凭什么夏阮可以有如此多的嫁妆。明明都是夏家的小姐,可是夏阮的一切都比她好。
甘心?当然是不甘心的。
夏雯撑着伞,走在青石铺成的甬道上。
她身后跟着的丫环却有些苦了,夏雯脾气怪,她下雨便喜欢出来走动。她自己打伞,却不允许小丫环们打伞,这一来二去,小丫环们肯定会受寒。
“九哥,你居然要亲自去海棠苑接嫂子?啧啧啧,怎么一成亲,你就变情圣了。”
话音刚落,在回廊处便出现了一抹紫色的身影。
男子穿着一身玄紫色的衣裳,用金丝银线绣的竹叶的图案。若是没有气质的人穿这件衣裳,便会觉得太素。可是这件衣服,穿在男子身上,更显得男子肌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无暇,他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整个人看起来既清冷又高贵。
夏雯的脑海里,出现了几个字:如玉少年,惊艳无双。
这个人她觉得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夏雯停住了脚步,眼神也越来越炽烈。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可否娶亲……
一时间,夏雯想过了无数个可能,每一个都和这个男子有关。
“喂……”夏雯终于忍不住喊住了男子,她还未来得及说话,男子的身后便又跟上来了另一个青衣男子。
她一时怔住了。
温仲怀在拐角处差点跌倒,可是萧九一点也不顾及他,依旧没有放慢脚步。温仲怀有点生气,脚步慢了下来就没追上萧九。
很快,温仲怀便听到有少女的嗓音。
他以为是夏阮派人过来找他们了,便急忙的走了上来,却发现那个说话的人,并不是夏阮身边的丫环。
只见那个少女撑着伞站在雨中,清秀的小脸上挂满了错愕。在她身后的几个小丫环被雨水淋的浑身湿哒哒的,可怜极了。
温仲怀不知为何,见到少女的时候,便生出一丝不悦。
夏雯显然没看出来温仲怀的不悦,她对着萧九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萧九挑眉,笑容淡了一些。
他知道,这是夏阮的堂妹夏雯。
“你又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温仲怀不高兴的顶了回去,他见少女问的理直气壮,自然有些不高兴,“长安侯也可以让你随便说‘喂’吗?”
温仲怀极少会这样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无名火从何而来。
明明是一个清秀又弱质的闺中小姐,他却心生厌恶。
连温仲怀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会如此的讨厌眼前的人。
夏雯听了之后,忍不住退后一步。
萧九?她的堂姐夫?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样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居然是她的姐夫?
夏雯心中最后一丝得意,瞬间被浇灭了。
她从前便听说过,萧九是一个懦弱无能又没有主见的男子。后来,萧九去洛城归来之后,她也觉得萧九是依仗李家才当上侯爷的。所以,就算夏阮成亲的时候,她也只是羡慕夏阮的嫁妆,羡慕萧九的地位……她从来不知道,萧九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的夺目,这样的矜贵。
他刚才慢慢地走的每一步,都彷佛脚下生花一样让她挪不开眼。然而这样让她惊艳,让她动心的一个人,却是夏阮的丈夫。
又是夏阮,又是那个该死的夏阮。
夏雯紧紧的抓住了衣袂,然后胆怯的喊了一声:“三堂姐夫。”
她喊萧九‘姐夫’的时候,心里苦涩极了。
若是她的父母不那场意外,那么她会不会提前认识萧九?又或者……
夏雯身边的丫环从夏雯的话中听出来了来人是谁,赶紧行礼:“奴婢见过三姑爷。”
“你们都进来躲会雨吧。”萧九礼貌的笑了笑,对着夏雯身后的丫环道,“淋雨,会受寒的。”
萧九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夏雯却极其不淡定了。
因为萧九这些话里,显然是无视了她的存在。
夏雯瞪大了双眼,看着身边的丫环露出了笑容,朝着回廊走去,一个个像是解脱了一样,一直跟萧九说谢谢。
她一个人握住伞,气的浑身哆嗦。
只是夏雯告诉自己,她不能在这里发脾气,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在萧九心中。
“九哥,走了。”见到夏雯眼里太过于明显的爱意,温仲怀觉得毛骨悚然,“等会嫂子要等急了。”
萧九点头,转身便想朝着海棠苑走去。
夏雯见萧九要走,急的跑了过来,抓住了萧九的衣袂:“等等。”
她的动作过于迅速,萧九的反应也很快。她刚抓住萧九的衣袂,便被萧九躲开了一些,萧九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何事?”
温仲怀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萧九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他认识萧九这么多年,无论何时,萧九就算再生气,他的脸上总是会挂着淡淡的笑。
可是现在,不止没有笑容,反而多了一丝厌烦。
这个女子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能让萧九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夏雯自然也看出来了萧九眼里的厌恶,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拢了拢发丝。她今日出来的时候走的匆忙,也没有好好的打扮一番。刚才又走的太急,所以现在或许有些狼狈。
夏雯有些抑郁,为何她不好好打扮一下再出门呢。
“三堂姐夫,你要去找三堂姐吗?”夏雯想了很久,才想出了一个话题,“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见三堂姐了,我很想她。”
她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希望能多和萧九说说话。
毕竟,这个人长的好看,又是侯爷。
更重要的是,萧九是夏阮的丈夫。
夏雯的心里,多了一个想法。
此时的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对于她而言,是非常有意思的。
只要萧九记得她,来日她的计划,便能进行下去。
毕竟,她小夏阮几年。
夏阮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萧九嗓音带着一些距离:“你不冷吗?”
夏雯一愣,没想到萧九会这样问自己,赶紧摇头:“不冷。”
“若是不冷。”萧九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着院子道,“那么再去淋会雨吧,我看你很喜欢淋雨。”
萧九的话一出,夏雯的脸上瞬间便红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愤。
就算她打着伞,身上依旧有一些雨水,萧九这句话,显然是在讽刺她的所作所为。
夏雯咬住了唇,眼里噙着泪水。
只是轻轻一眨眼,泪珠便滚落了出来。
“三堂姐夫和三堂姐一样,因为我是不祥之人,所以讨厌我么?”夏雯一字一句说的凄惨,看着萧九的眼神有些可怜,“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夏雯哭的梨花带雨,整个人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
可是这样的一幕,落在萧九眼里,却像是一个笑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心软之人。
他没有空在这里听夏雯讲她可怜的过去。
282:羞辱人
每个人一生总会遇见幸事和倒霉的时候。
他们身后的痛苦,没有一个人清楚那种滋味。
无论是喜悦的,还是悲伤的。
然而有些人,总是喜欢将自己悲惨的过去展示给别人看。
他们以为这样,便能博取别人的同情心。
只是他们忘记了,每个人都有过去。
不止是他们才会经历这些悲痛……
很多时候,他们痛苦的过去,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是一场笑话。
夏雯泪流满脸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想,她这一生够凄惨了。
若是此时她将自己的一切告诉萧九,那么这个人会不会知道她的痛苦?
她知道萧九是庶出。
萧家分成三家,在东阳县的南萧不过是萧家的分支。然而,萧九是南萧里身份卑微的庶子,所以他很明白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
她抿着唇,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觉得周围的空气里全都是悲凉的气息。那种气息,有的时候,可以让她窒息。
“三堂姐夫,我……”夏雯手颤抖的厉害,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我父母去的早,你也以为他们的死,和我有关吗?我……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想。我很怕……他们的死和我是没有关系的,我多想他们还在我的身边,一直在,一直在。我愿意拿所有的东西去交换,让他们重活的机会。”
夏雯大哭了一声,继续说,“可是上天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的父亲母亲,不可能再回我身边了。三堂姐夫,你觉得这些都是我的错吗?可是,这个世上绝对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他们还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在我身边。”
说完,夏雯哭的更厉害了。
她这些年一直在想,若是她的父母还在,她的处境是不是会好很多。在她的心里,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所以二伯母才会这样虐待她。
无论吃的用的穿的,夏阮的永远比她好,她恨现在的处境。
可是,就算再恨,再想反抗,她都有些力不从心。她年纪太小了,而且她当年带来的那些家产,已经让大伯父和大伯母败了不少,她又拿什么拿和夏阮相比较呢?
她能做的,便是嫁的比夏阮好。
若是夏阮过的不开心不如意,她会站着笑看夏阮可怜的模样。
萧九的眼神有些冰冷,温仲怀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是愚蠢至极,温仲怀挑眉窥了一眼萧九,又转眸看了一眼小姑娘,然后无奈的摇头。
萧九从来就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萧九私下做的很多事情都很可怕的。然而,这个人柔情的一面,或许只有在夏阮的面前才会展露出。其他时候,谁也碰不到他的心。
果然,萧九的嗓音清冷:“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萧九话音刚落,夏雯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萧九。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他不是夏阮那样刻薄的女人,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因为他的眼光是雪亮的吗?
夏雯激动的拢了拢发丝,她就知道,这样优秀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夏阮的身上。她的那个三堂姐太不懂男人的心思了,从不知道在男人面前说半句软话,更是不知道将软弱可怜的过去展现在男人面前。这样的女人,太过于冥顽不灵,所以萧九不喜欢她的三堂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任何男人都希望成为女人的避风港。
然而,她的三堂姐却从来不想全心全意的依靠谁。
这样的女人,会让男人觉得压力特别大,特别难以征服。
萧九会娶夏阮,是因为想借助李家的力量。
夏雯笑了笑,刚想要说话,萧九便开口了。
萧九接着说,“因为我不认识你,就算认识,你的事情也和我无关。”
说完萧九便转身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夏雯。
温仲怀偷偷笑着,跟在萧九的身后。
说起来,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萧九,这会说起刻薄的话,依旧是如此的平静。
夏雯瞪圆了双眼,眼泪顿时止住,她对着萧九的身影大喊:“你会后悔你今日说的话的。”
她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这个人说话,也太过分了。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该说的如此的过分。毕竟她年纪很小,再加上她好歹是夏阮的堂妹,可是萧九怎么可以这样,说出这样刺激人的话语。
夏雯跺脚,对着身边的丫环道:“滚,滚出去淋雨。”
草乌和草果是李家送来的丫环,此刻她们眉头皱成一团。草乌没有听夏雯的话走到雨中,只是淡淡地道:“三姑爷说的对,四小姐喜欢淋雨,那么四小姐再去淋一会吧。奴婢们,不喜欢淋雨。”
夏雯没想到下人居然敢这样对她,她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简直反了……
夏雯气的浑身哆嗦,只能回自己的院子。
另一边,温仲怀却笑的合不拢嘴。
“九哥,你刚才的话,哈哈哈哈,说的太好了。”温仲怀笑了很久才停了下来,“我瞧着那个小丫头似乎有些心术不正啊,你说都是夏家出来的小姐,怎么两个人的性格差了这么多。”
萧九瞥了一眼温仲怀,附和了一句:“嗯。”
夏阮和夏雯的性子,的确差了太多太多。
夏阮从来不会在他的面前说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说她的事情,也从不会说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更不会将她软弱的一面展示给他看。她坚强的不像是一个深闺弱女子,就是因为她的坚强,萧九却更心疼了。
有些时候,将那些可怜的过去告诉外人,不但不能博取别人的同情,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料,甚至还会被那些人欺负。会让可怜的人,变的更可怜。
夏阮和他很像,他们都喜欢将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
所以,在瞧着夏雯的时候,萧九一丝同情心都生不起来。
温仲怀见萧九应了一句,便有些得寸进尺:“不过我瞧着刚才那个小丫头,似乎对你有意思啊。啧啧,那个眼神,像极了当初清河公主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只是,这个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难道她不知道你是她的堂姐夫吗?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还真把我们当傻子呢?”
萧九挑眉,看了一眼温仲怀,并没有说话。
只是他眼里重新浮现的笑太过于薄弱,所以温仲怀很快的闭了嘴。
萧九不喜欢别人用他容貌上的事情做文章。
温仲怀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尴尬的挪开了视线,
其实温仲怀忍不住腹议,萧九的容貌的确是很出众,所以这些年来有不少的女子对他痴心不改。但是很多痴心,也因为萧九是庶出的关系,便成了死心。毕竟,再俊美的容貌,也给不了她们安稳的生活。
夏阮在萧九最狼狈的时候,帮了他。若不是夏阮,萧九怕是不能平安的进京了。
那个时候的萧九什么都没有……
温仲怀从那个时候便明白,萧九心里的执念,这一生看来是不会放下了。
这个人,比谁都固执。
不过还好老天怜惜他,让夏阮成为了他的妻子,不然,萧九或许会孤独一生。
温仲怀叹了一口气,跟在萧九身后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到了海棠苑的时候,雨水小了一些。
夏阮坐在屋内,瞧着萧九走了过来,便迎了上去。
“怎么过来了?”夏阮的眼里带着一丝疑惑,“下雨了,别受寒。”
萧九脸上挂着浅笑,眼神也是温柔的。
“再过来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萧九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屋内看去。
他不是第一次到夏阮的院子里来,可是每一次,他来这里都会觉得浑身舒适。
海棠苑并不算大,和他如今住的主院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普通了。
从前,他总觉得海棠苑很吸引他。然而这次来海棠苑,却没有了以前的感觉。
温仲怀和夏阮说了几句话,惹的夏阮笑了起来。
萧九转身看着夏阮脸上的笑,顿时便明白了,为何心里有这样的感觉。
他从前喜欢海棠苑,想到海棠苑来,是因为他的心上人在这里。
然而,现在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妻子,在他的身边。
空荡荡的海棠苑,自然也就不如往日一样吸引他了。
萧九唇畔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才是能温暖他内心的地方。
……
雨渐渐地小了,京城外一两马车缓缓地朝着城内驶来。
这辆马车看似普通,可是跟在马车身后的几个人,却是几个魁梧的西域人。
他们没有撑伞,神情淡漠,似乎这场雨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一样。
“主人,到了京城了。”
驾着马车的中年人对着车内的人轻声说道。
等了很久,马车内才传来一声男子轻微的叹息:“进城吧。”
中年人略微一愣,很快又挥动马鞭,让马车重新走动了起来。
男子挑起车帘,眼里全是落寞。
“阿阮,我是不是来晚了?”
283:夫妻信任
从夏家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夏阮坐在马车内,若有所思。
她有些不敢相信从杜兰嘴里听到的话语。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忽然间,她微微的偏过头,看着身边的丈夫。
毫无悬念的触碰到了他的目光。
男子英俊的脸庞受到阳光的照耀,显得格外的夺目。
在她看向他的瞬间,丈夫轻皱的眉头慢慢的舒缓开来。
不过短短的瞬息之间,她看见了丈夫的脸色,似乎经历了担心、狐疑、平静几种变化。
而后,他最终的目光,却是无比的温柔。
夏阮许久不能从丈夫的身上挪开眼。
萧九能清楚的感受到妻子的注视,他本来冷硬的心肠被妻子的目光所慢慢的融化,胸腔深处多了淡淡的暖意。
“阿阮——”萧九轻声的唤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从离开夏家之后,夏阮便一直抿着唇不说话,虽然她之前有说过,她是有些乏了。可是萧九知道,妻子有事情瞒着他,妻子和以前一样,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诉外人,更不会轻易展示自己的弱点。很多时候,他夜里总是会醒来几次,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看看身边的妻子。
似乎他只要不用力的抓住她,她就会从他的身边消失一样。
夏阮的嘴角抿的紧直,过了半响才轻声道:“我的父亲,好像,去世了。”
她说的平淡,但是眼里却出现了一丝落寞。
夏阮不知为何,此刻,本想瞒着萧九,却依旧在他的面前说了出来。
或许是那个人的目光太过于温柔,又或者是那个人的声音太过于会蛊惑人心。
萧九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夏阮,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阿阮,我在。”
夏阮乖巧的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马车隔绝了外面的阳光,整个车内显得有些昏暗。
因为下雨,路上来往的行人,似乎也比平日少了一些。
“我不喜欢他……”夏阮等了很久,才轻声道,“可是现在,他走了,我却也不恨他。我原本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此刻我却一点也不开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夏阮很难明白自己内心的复杂,似乎像是她修炼了很多年,想找那个仇人报仇的时候,却发现所谓的仇人却已经不在了。心里的恨意,在顷刻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恨很久。在父亲离开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有喜悦。
可是那都是她以为而已,她现在才知道很多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那一刻,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会想的到底是什么样子。
萧九多少知道一些夏家的事情,他听了夏阮的话,柔声道:“怎么会害怕你呢?阿阮,我从前和你一样过。我也这样的讨厌一个人,可是他走了,我却连憎恨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在你的一生中,不过是过客,你不需要用太多的日子来怀念这个人。因为没了就是没了,没有去想念的必要。”
夏阮苦涩的笑了笑:“可是父亲走了,母亲,她却瞒着我。”
“岳母瞒着你,其实也不过是想保护你。”萧九将妻子又搂紧了一些,“你刚出嫁,若是岳父在这个时候离世,按理说对你的名声不太好,你还要过孝期。而且,想必岳母还不知道,岳父是为何而死,自然也就不想让你担心了。”
身边的人有着她最熟悉的气息,让她心里的那一丝不安,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东阳县还有不少的铺面在她的手里,若是父亲回东阳县的话,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在听到杜兰的话后,夏阮便知道,她的父亲大概是已经不在了。
父亲会去世,在她的心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她毫无任何心里准备,父亲便这样走了,她多少会有些害怕。
父亲死的莫名其妙,还是在她成亲的时候死去,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的目的其实就是冲着她来的。但是母亲和从前一样,将这件事情又瞒了下来,她想到母亲乌黑的眼带,心里便有些难受。
这些日子母亲过的是担惊受怕的日子,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起初上马车的时候,夏阮是打算瞒住萧九的。
可是,后来她说出来之后,又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父亲的死太过于奇怪,若是她不告诉萧九小心,来日萧九被暗算了又怎么办?
她不想丈夫有什么意外,更不想丈夫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想到这些,她将心里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萧九。
因为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会将所有的信任都交给这个人。
夏阮点了点头:“可是母亲这样瞒着,也不知道她会瞒多久。父亲的尸首在家里一日,她便会担惊受怕。我总觉得这样不好,我不希望她还为我的事情,日日操劳。可是……又该如何让她公布这个消息呢?”
“快了。”萧九伸手牵住她的手,压低了嗓音,“太后,没有几日了。”
他说的轻柔又平淡,似乎这是一个周围的人都知道的消息一样。
可是夏阮却被丈夫的话,惊的瞪圆了双眼。
她一直都知道太后垂危,但是因为很多事情的改变,她也拿捏不准太后离世的日子。在太后的病情上,皇上将所有的人都瞒的很好,宫里关于太后的病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谁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怎么了,谁也不知道太后这次能不能彻底的痊愈。
然而,就在此时,她的丈夫为了让她安心,却将朝堂上最机密的事情告诉了她。
夏阮觉得眼角有些酸涩,这个人到底是有多爱她,才会如此的想让她开心。
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愧对这份感情。
她刚才居然还会犹豫,要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丈夫。
还好,她告诉了他。
萧九怕夏阮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解释道,“太后去世之后便是国丧,到时候我们都要守制一年,所以岳母想必也会在那会宣布岳父去世的消息。阿阮,若是你担心岳母,便多回去看看她。”
萧九十分有耐心的安慰着她,听的夏阮眼眶有些红了起来。
这个人,总是对她这样的好。
两世为人,没有谁会因为她担心,告诉她如此机密的事情。
过了一会,夏阮才轻声说:“你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我总觉得,父亲的死,或许……是那个人下的手。”
不止是对她的警告,更是对萧九的示威。
夏阮一直在想,杀害父亲的人到底是谁。从表面上来看,这个人其实做的很细致,甚至瞒着了他们所有人。若不是母亲那一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这件事情足已让她和萧九的亲事,蒙蔽上一层灰尘。
她想了很久,除了那个人,便没有人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
所以,萧九不得不防。
“嗯,阿阮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萧九安慰夏阿阮,“你还记得南亭吗?他在前几日便回来京城了。你若是想要担心那个人的事情,那么大可不必了。你现在要担心的,便是在国丧来之前,能不能好好的怀上我们的孩子。”
萧九的嗓音依旧带着磁性,可是他的话却让夏阮顿时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的面颊‘蹭’的一下全部红了起来,然后整个人身上的似乎都在顷刻间热了起来。
萧九看着妻子小巧的耳朵,在他话音落后不久,变的红通通的。
这样的妻子,让他爱不释手。
他喜欢和妻子这样说话,什么都没有隐瞒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此刻萧九的眉梢,都透露着春风。
妻子在向他一点点的敞开心扉,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便能等到妻子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的时候。萧九抱着妻子,像是抱住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这个人不止是他的心上人,还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其实刚才那句话,他虽然想转移夏阮的注意力,但是也是出自于真心。
他想,能让他彻底的安心,便是夏阮为他生一个孩子。
他有些自私,他害怕夏阮以后会离开他,若是有了孩子,那么夏阮必定不会走的那么彻底。
只要这个人在他的身边,那么他做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爱她,想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摆放在她的面前。
……
回到长安侯府的时候,已经有朝堂上的几个大臣来拜访了。
萧九和夏阮说了几句,便带着这些人去了书房。
等萧九走后,夏阮才问院子里的人:“十三小姐病情如何了?”
“回夫人话,十三小姐晌午醒了一会。”站在夏阮身边的小丫环低着头道,“可是十三小姐醒来,春儿便过去伺候了,她不让奴婢在十三小姐身边,所以这会奴婢也……也不太清楚。”
夏阮挑眉,看着小丫环问:“是十三小姐唤她去的吗?”
小丫环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春儿自己过去的。”
284:趣味相投
小丫鬟的话中带着抱怨,似乎对春儿颇有意见。
夏阮从前本不打算多管萧原喜身边的事情,但是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管。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很精明,却不想野心太大,暴露太快。
春儿若是一心一意为萧原喜好,她或许还会让春儿继续在长安侯府中。
但是春儿如今对于萧原喜的态度,却是利用而不是真心的喜爱。
萧原喜本来就很可怜了,若是这样下去,夏阮很害怕春儿将萧原喜带上歧路。
毕竟,不是所有人在尘埃里,都能一尘不染。
夏阮略微的思索了一阵,才轻声问小丫鬟:“周大夫呢?”
“回夫人话,周大夫还在春芳院。”小丫鬟眼里言语里有些犹豫,“只是,春儿姐让周大夫若是没事便及早离去。现在十三小姐的高热已退,便不用继续劳烦周大夫了。可是周大夫是薛管事带来的,所以春儿姐说什么,周大夫也不能听从。毕竟,薛管事只听侯爷的吩咐。”
小丫环口中的薛管事,便是林家送来的老人。
薛管事和老忠走的很近,两个人跟在萧九身边,已经很多年了。
这个人向来会看萧九的眼色,所以长安侯府里的人,再换多少人,他也不会被换掉。
他知道他的身份地位,不会轻易的去触碰那些自己不该触碰的东西,更不会和春儿一样,自作聪明。
夏阮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去告诉薛管事,过几日将十三小姐的院子挪到娴雅居,找几个懂事乖巧的人先去娴雅居等着。等十三小姐搬来之后,便在十三小姐身边伺候。”
小丫环听了之后一脸错愕,但是很快便点头退下。
娴雅居离主院很近,小丫环以为夏阮这样做无非就是给春儿机会。然而她这样做,恰好是希望萧原喜不要过分的依赖春儿,从而能在日常里发现春儿是什么人。
她会保护萧原喜,但是不会和三舅一样,太过于溺爱的保护那个人。
女子应该明白,周围的一切不会永远都是善意。她要教会萧原喜明白分辨是非,分辨那些人是可以相信的,那些人是不可以信任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春儿在萧原喜的心中是一个让她十分依赖的人。贸然调离春儿,会让萧原喜更加的自闭,所以她需要一点时间给萧原喜适应。
就算娴雅居和主院离的近,春儿也是没有过多的机会出现在萧九的面前。
她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又怎么可能容忍别的女子花枝招展的出现在自己丈夫的面前呢?而且,春儿还是如此的一个居心不良之人。
春儿是萧原喜身边的丫头,要进主院必须是要通传的。
夏阮明白,就算春儿千方百计的见到萧九,那么萧九也不会搭理春儿。
感情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
她是萧九的妻子,要给丈夫最基本的信任。
“小姐,小姐——”杜兰高兴的进了屋子,“我爹爹回来了。”
夏阮听了点了点头:“让杜大夫进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很多事情,夏阮觉得自己必须知道了。
……
彼时书房中,宋恩沛有些闪烁其词,然后整个人颇为有些无奈的看着萧九。
“这次……六皇子好像有些怀疑我了。”宋恩沛有些无奈,他明明已经做的很好了,可是依旧被人怀疑,“我说韶成,你是不是私下得罪了谁?”
萧九闻言挑眉,眼里的笑意不减,却不说话。
宋恩沛看着萧九这样,差点将自己噎了个半死。
萧九这样不就是明显在告诉自己,他得罪的人向来就不少。
也是,萧九从一个南萧最卑微的庶子走到今天,一路上荆棘,手上的血腥就从未干净过。宋恩沛会和萧九合作,是因为他喜欢这种从不心慈手软又果敢的人。
他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
萧九来洛城的时候,一路上遇刺不断。
跟在萧九身边的老大夫,看到萧九的伤势都是一直摇头,甚至劝萧九多休息几日再出发。萧九很多时候很固执,明知道大夫是对的,依旧还要继续行路。
不过萧九的固执是理智的,在沙漠上,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在不确定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便要及早的离开。
萧九这样做,是正确的。
但是他却没有太顾及自己的身体。
宋恩沛有一次无意从老大夫的嘴里听到,萧九就算胸口的那块腐肉被剔除的时候,也是没有多哼一声,当时宋恩沛就被萧九的做法所震惊。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萧九一样,扛过那个比死还要痛苦的时候。
在胸口剔除的腐肉,没有用什么麻药,那么哪种疼痛,又该是如何的可怕。
温仲何揉了揉鼻子,半响后才道:“宋将军你这件事情,是你自己多疑了。白马寺下面的庄子,三嫂已经全部都买来了,而且在京郊那些庄子,也都在三嫂手里,怎么可能被六皇子发现呢?三嫂可是一个聪明人,她不会做出让人生出疑惑的事情。对了,九哥,赵家那位回来了。”
“赵南柯?”萧九嘴角露出一丝淡笑,“他速度倒是很快。”
温仲怀听了之后直翻白眼:“他这次也算是拼了老命了,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只是,他……九哥你真的不介意赵南柯手里的东西吗?”
赵南柯这次去了一趟洛城,据说花下重金买下了一颗夜明珠。
那个夜明珠价值连城,可是赵南柯是一个商人,买这样没有用的小玩意,又有什么用呢?
其他人不明白赵南柯的做法,可是萧九却略微知道一些。
赵南柯的心上人,是他刚进门的妻子。
温仲怀说这些,无非就是在提醒他。
萧九闲闲地看着温仲怀:“夜明珠?这样的东西,她不缺。”
萧九的话说的理直气壮,让温仲怀也体验了一把被噎住的感觉。
谁都知道夏阮出嫁的时候带的那些嫁妆是多么的壮观,准确的说不止是壮观,而是太可怕了。就拿那让人注目的几箱金条来说,单单是这些,已经让南家的几位小姐感受到了天大的压力。
南家是京城第一商贾户,若是他们家的小姐出嫁还不如夏阮,或者是嫁妆落后夏阮太多,在外面绝对会成为一个笑话。
南家想要保护第一商贾户的名声,便要让南家的其中一位小姐出嫁的时候,嫁妆多过夏阮。
温仲怀看了一眼萧九,眼神好比在看暴发户一样。
“九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你让我以后怎么娶妻啊。”温仲怀觉得自己都快要败给萧九了,“我要娶不起了啊。”
“你还想娶别的女子?”宋恩沛多少有些无语,他看着温仲怀的样子,觉得在看一场笑话一样,“小慈听了会如何呢?嗯?”
温仲怀像是战败的公鸡,低头抑郁了。
他喜欢的人,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简单的说,是有些暴力倾向。
温仲怀想到宋慈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立即转移了话题:“咳……不过赵家那边,真的不用防吗?九哥,那个人可是一个商人,是赵家的家主。”
赵南柯和夏阮的事情,温仲怀也是听说了一些。
如今夏阮嫁给萧九了,按照常理来说,赵家会给萧九使绊子也是正常的。
赵南柯对于夏阮,多少都有些执念。
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不能出一丝差错。
萧九摇头,他明白温仲怀对赵南柯的担心:“不用担心赵家。若是要担心,就将目光放在朱砂的身上吧。大皇子这次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古怪。这些年来大皇子一直嚣张习惯了,按理说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没有耐心了。大皇子会被皇上怀疑,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次你们派人去西域,有没有查到朱砂和南亭的身世?”
南亭虽然是萧九的朋友,但是他用的是商人的身份和萧九接触,从不谈及其他。
萧九觉得,南亭和朱砂是兄弟,这个的身世必定和朱砂一样,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若是普通的商人,为何朱砂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会和太后身边的人接触?
萧九查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都被这样的消息惊到了。
朱砂是一个奇怪的西域商人,他迅速的崛起,当不少的小商队都依附在他的手下。但是朱砂的做法,却是让萧九有些不明白。
一个精明的商人,为何想要控制军队?
朱砂之前想接近宋恩沛,当时宋恩沛和他一样,感觉到朱砂似乎带着另一种目的,很快便婉拒了朱砂的接近。但是就算宋恩沛发现了这些,却依旧猜不出朱砂身世。
这个人的一切太过于神秘,而南亭又不愿意透露这些,所以他们不得不防范。
大皇子眼看大势已去,六皇子又来势汹汹。太后去了之后,皇上手里的权利,或许会放出来一些。
到时候,六皇子若是站稳脚跟,就他们而言就是有些麻烦了。
285:诱饵
十三小姐将要搬到娴雅居的事情,很快的便传到了春儿的耳里。
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来告诉她消息的吴妈妈,半响没回过神来。
十三小姐要搬去娴雅居了?离主院最近的院子?
这个消息对于春儿来说,便是天大的惊喜。
起初,萧原喜本是便要住在娴雅居的,但是林姨太太说娴雅居不如春芳院安静,便驳回了薛管事的提议。
春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浑身发抖。
春芳院的确比娴雅居大了不少,可是春芳院却离主院有一段距离。
后来有人安慰春儿,说林姨太太之所以让十三小姐住到春芳院,是因为这个院子的名字,有‘春’字。
听到这些,春儿的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可是她再安慰自己,也明白她想去的地方,其实一直都是娴雅居。
见不到那个人,再大再好的院子,住着也是不如意的。
“恭喜春儿姑娘,贺喜春儿姑娘。”吴妈妈从薛管事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便急着跑来告诉春儿。长安侯府的人,一直都知道春儿在账房拿银子的数目,所以吴妈妈此时也是想讨个赏钱,“这肯定是侯爷的吩咐,不然这个府里,谁敢对林姨太太说一个不字呢?”
春儿听了之后,笑的更灿烂了。
她的等待,似乎已经开花结果。
春儿从袖口里拿出来银子交给吴妈妈:“吴妈妈,谢了。”
吴妈妈拿过银子,高兴极了:“春儿姑娘说笑了,这是老奴该做的。春儿姑娘,这肯定是侯爷的吩咐。”
等吴妈妈一走,春儿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看来她昨夜的计划,还是非常管用的。
西域的奇药,果然是无色无味,连周大夫这样厉害的大夫都没有发现。
春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夏阮出现之后,她每一日都过的辛苦又心酸。
萧九是庶子,在外面的传言又是软弱无能。春儿当时想的,若是她努力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和萧九在一起。但是春儿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看似无害的萧九,实际上做的事情比谁都惊人。
四皇子和温仲怀说过一些话话,被送茶水的春儿听在耳里。
四皇子说:“他能一路走到现在,你以为他没有任何手段吗?他和李长风是一类人,李长风是万年老狐狸,而你的九哥却是一个笑面虎。”
春儿当时觉得,四皇子太过于抬举萧九了。若不是李长风暗中相助,萧九又怎么可能做上侯爷。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错的多彻底。
萧九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周围那些微小的尘埃,根本掩盖不住。
萧九一日比一日更优秀,春儿也开始彻底的慌乱了起来。
萧九的地位越高,她能得到的就越少。
若是那个人普通一点,不被周围的人注意,她才有机会进入萧九的心。
所以夏阮一进门,春儿就彻底的慌乱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夏阮和外面传言的分毫不差,她的嫁妆丰厚震惊了不少人。而且,李家根本没有放弃李长月的意思,作为李长风的外甥女,夏阮自然比普通人更有地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春儿想到了萧原喜。
萧原喜的信任和依赖,是她能参加夺得萧九注意的唯一资格。
她在京城里认识一个厉害的商人,这个商人据说是从遥远的西域而来。她曾经试探过这个商人,说想要买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这种药一般人用了不会发觉,但是日子一长,这个被下了毒的人,就会时不时的生病,还会产生幻觉。这样的药,是大秦的大夫发现不了的。
商人听了,便告诉她,有这样的毒药。
西域尼西国的毒药,是出了名的可怕,让中毒之人根本发现不了。
只是,这个药在外面是要一块金条才能买一小瓶。
她想要买,却买不起。
若不是这个商人后来看她可怜,一百两银子低价卖给她,那么她还真的不能将计划进行的这么顺利。
周大夫,也是这个商人帮她弄回乡下的。
只是没想到周大夫会回来的这么快——
春儿多少有些害怕,害怕萧九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毕竟萧原喜是萧九最疼爱的妹妹,尤其是在萧原安去世之后,萧九对萧原喜就更是百依百顺。
春儿想到这些,紧紧的撰住了衣袂。
这些都不怪她,这都不是她的错。
若不是夏阮嫁入长安侯府,萧九来日肯定会注意到她的,而且萧原喜那么喜欢她,她当然可以嫁给萧九做妻子。明明是她先认识萧九,明明是她先爱上萧九,凭什么如今站在萧九身边的女子,却不是她。
春儿的眼角有些酸涩。
现在,她赌赢了。
萧原喜高热不退,对她一直依赖。昨夜,萧原喜的表现让萧九明白,萧原喜是喜欢她而不是夏阮。
所以,她能顺利的带着萧原喜搬到贤雅居。
春儿想的很明白,就算是做小妾,她也要嫁给萧九。
她爱这个人。
春儿收敛了心神,然后推开眼前的门:“十三小姐,奴婢是……”
“这样真的可以吗?夫人你真是菩萨心肠,奴婢……”
春儿发现屋内秀儿正站在夏阮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而萧原喜乖巧安静的握住夏阮的手,整个人也笑的十分开心。
萧原喜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这样的笑,她能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春儿一下怔住了,夏阮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过只是出去片刻,夏阮居然就来了。
而且大门外,为什么没有丫环?
秀儿看到春儿进来,微微一愣:“春儿,夫人来了,你怎么不敲门?”
春儿一脸错愕的看着秀儿,这个死丫头居然喊她春儿?却不喊她春儿姐姐。
而且秀儿的脸色,从刚才的笑容变成了愤恨。
“奴婢给夫人请安,给十三小姐请安。”春儿赶紧给夏阮和萧原喜行礼,她不能在萧原喜面前露出一丝破绽,更不能让萧原喜知道,她到底是安了什么心。
萧原喜笑容淡了一些,握住夏阮的手又紧了紧。
夏阮看着春儿的刚进屋的时候,眉梢都透露春风,便知道消息是放下去了:“你回来的正好,来劝劝十三小姐。”
萧原喜听了,有些尴尬的摇头,然后又往被窝里躲了一些。
春儿听了之后,有些疑惑:“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这个人手笨的很,眼看就要入秋了,我想亲自给侯爷做件衣裳。”夏阮将萧原喜的手又握紧了一些,然后言语里带着几分甜蜜,“可是我的绣工自小就不太好,所以我想让小喜帮帮我。当然,这个你们可要守密。”
夏阮话音一落,萧原喜更是显得羞涩了。
不过夏阮却没有说假话,她的女红的确做的很差,完全没有母亲做的好。
春儿看着夏阮,整个人眼睛都瞪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夏阮口中的话。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萧原喜的刺绣的确做的不错,但是和厉害的绣娘比起来,却是悬殊很大。夏阮再怎么也是商贾户出生的小姐,若是绣工做的还不如萧原喜,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嫁给萧九?
而且,夏阮居然喊她保密?
她怎么可能为夏阮保密。
她恨不得早点跑出去说,夏阮的刺绣烂的一塌糊涂,等周围的下人都知道了,这话肯定会传到萧九和林姨太太的耳中。
到时候出丑的人,便是夏阮了。
春儿想到这些,便笑着回答:“夫人你说笑了,你的女红怎么可能差呢。”
“你也不相信呀?”夏阮眼里噙着笑,样子略微有些无辜,“你瞧桌上那些,都是我绣的。”
说着,夏阮便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指着桌上的东西。
春儿故作惊讶,慢慢地靠近桌子,结果她看到桌子上绣的东西,差点笑了起来。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夏阮看出来了春儿的模样,无奈的地继续道,“你能看出来是蝴蝶吗?”
蝴蝶?
夏阮居然说这个是蝴蝶?
春儿终于忍不住撇头笑了起来。
看着春儿嘴里露出讽刺的笑,夏阮却一点也不担心。
她的女红不好,她早就知道了。
当时她绣这些东西的时候,萧九还特意亲自来看了一下,当时萧九看了很久,也没说一句话,似乎在考虑她到底绣的是什么东西。
于是夏阮忍不住转头看着自己俊雅的丈夫,问道:“侯爷,你看我绣的好吗?”
“好,很好。”萧九依旧是一副笑脸,只是眼神有些尴尬,“不过这些小事情,让下人来做便好,夫人不必如此辛苦。”
夏阮撇了撇嘴,然后故作高兴的问:“侯爷,你看的出来我绣的是什么吗?”
萧九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过了很久,萧九才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夫人的飞蛾绣的不错。”
夏阮听了差点笑了出来,她的丈夫在这个时候,内敛和冷静似乎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装作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可是侯爷,我绣的是蝴蝶啊。”
萧九:“……”
286:陷阱
287
夏阮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红不好,可是自己绣的东西,被丈夫误会成另一种的时候,她多少还是有点郁闷的。
夏阮捧着自己绣的蝴蝶看了很久,觉得虽然样子不好,但是起码也能看出来是个蝴蝶。
但是丈夫怎么能认成其他的东西呢?
夏阮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绣蝴蝶了。
过了半响,夏阮觉得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委屈地抬起头看着萧九,问道:“真的看不出来是蝴蝶吗?”
“唔?”萧九放下手里的公文,然后琢磨了一会,“夫人想听真话?”
夏阮赶紧点头,她自然想听真话。
知道哪里不对,她才可以及时改正。
而且,她一向觉得丈夫的审美眼光不错。虽然是瞎了眼,才娶了她这么一个妻子。
但是其他时候,还是很厉害的。
萧九又咳嗽了一声,清俊的面目显得有些犹豫,等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夫人,我此生还未见过如此壮硕的蝴蝶。而且,这个蝴蝶也……咳……太奇怪了。”
夏阮:“……”
想到这些夏阮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还记得那夜丈夫面颊有些微红。
他在她面前,很多时候,并不善于撒谎,和前世一样的反应,让她又熟悉又觉得幸福。
春儿见夏阮笑了起来,便大胆的说:“夫人,你这个女红,好像真的太差了。只是夫人,十三小姐也帮不了你什么啊。”
萧原喜本来还笑着,听了春儿的话后,脸上的笑容便顿时僵住了。
春儿显然没有发现萧原喜的脸色,继续得意的说,“夫人,奴婢略懂一些女红,让奴婢来帮你吧。”
若是她能在夏阮身边伺候着,那么她以后见萧九的机会就更多了。
春儿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却忽略了萧原喜的感受。
萧原喜这些年一直很自卑,身边能说话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萧原喜一直努力的学习做女红,便是希望她的努力有人肯定,她在向周围的人证明她的价值。可是如今春儿的话,就等于狠狠的打击了萧原喜。
她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如今被春儿说的一文不值。
萧原喜整个人都怔住了,将小脸藏在被窝里,眼眶微红。
可是萧原喜又不敢哭出来,她知道自己哭泣的嗓音有多么的难听。
她要乖,要听话,不能在三嫂面前哭泣,更不能惹三嫂讨厌。
只是萧原喜怎么也没想到,春儿平日里一直夸她女红做的好,现在却变了样子。
夏阮侧着身子坐在床边上,她清楚的看见了萧原喜的眼神,样子可怜的像是受伤的小兽,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呼喊,只能默默的舔着伤口。夏阮想到了她从前,周围的人都说她是扫把星,还诅咒她做不好生意。那个时候,夏雯一直鼓励她,说她可以做到的。
夏阮那个时候将夏雯当做了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这一路走来,夏雯都在安慰她。可是很久以后,夏阮才知道,夏雯的安慰和鼓励,都是出于言语而不是行动。所以流血流泪的人,永远是她而不是夏雯。
此时的萧原喜,和她是何其的相似。
春儿的鼓励和安慰,无非也是来自言语,而不是行动。
言语,谁都会讲。
可是行动,却不是谁都会做。
夏阮想了想,紧紧地握住了萧原喜的小手,然后笑着道:“不用了。我觉得小喜绣的很好,她送我的香包,我都很喜欢。而且,春儿你绣的东西,我也没瞧过,怕是……或许不会太合我意。”
春儿听夏阮这样说,便以为夏阮想退步,她丝毫没有听出夏阮话中的意思。
她急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又瞧了瞧自己身上,想了一下才将自己的钱袋递了上去:“夫人,这个钱袋是奴婢亲手绣的,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意?”
春儿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夏阮做不好的,她可以做。
现在能有接近萧九的机会,她自然是愿意离开萧原喜身边的。
她真的不想在一个小哑巴又半聋的人身边伺候,她简直过够了这样的日子。
夏阮笑着,还真的接过了春儿递过来的钱袋。
只是她坐的太久,腿脚有些发麻,站起来的时候没有接好,所以钱袋便掉到了地上。
“呀。”
钱袋掉在大理石做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这个响声,却让萧原喜忍不住看了过来。
只见钱袋里散落出不少银子,萧原喜虽然不怎么买东西,但是她也知道这么多银子不是小数目。
春儿一个月的月俸最多也就三,四两银子,可是这地上散落的银子,就足足有五十多两。
萧原喜眉头微微一皱,脑海里顿时乱了起来。
夏阮有些尴尬的看着春儿:“瞧瞧我,真不小心。我帮你捡起来。”
夏阮话音刚落,春儿吓的立即跪在了地上,一边将银子装进钱袋一边急忙解释:“夫人,奴婢,奴婢……奴婢攒了很多年了,奴婢想买一些东西给爹爹。所以,奴婢……奴婢才会拿这么多银子在身上。”
春儿怎么敢让夏阮动手,她钱袋里的银子会让萧原喜心生疑惑。
而且,夏阮是长安侯夫人,怎么能屈尊降贵帮她捡在地上的钱袋子。
春儿怨自己太不小心了,她今日听到吴妈妈说的消息后,在身上放的银子就多了一些。那些想要来讨赏钱的,她自然会给。
毕竟再过一些日子,她可就不再是丫鬟了,而是会做萧九的小妾。
就算是小妾,也比这些下人强太多。
这个时候杜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捧着汤药,然后看着春儿狼狈的模样,故意说了一句:“春儿姑娘前几日不是在账房领了一百两银子吗?怎么,还没给十三小姐买金线呢?”
金线?
这句话传到萧原喜的耳里的时候,她整个人震惊的看着春儿。
她何时用过金线?
萧原喜想问春儿话,急的挥舞起双手,但是这个屋子里除了秀儿和春儿,再也没有其他人能看清楚萧原喜说什么。
“奴婢自然是买了。”春儿愤怒的看着杜兰,但是很快又可怜的看着萧原喜道,“奴婢等会就给你送过来,十三小姐你千万别急。”
萧原喜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有些害怕春儿的目光。
春儿的目光,像极了当初二哥的样子。
她打了一个战栗,然后安静了下来。
夏阮将汤药从杜兰的手中接了过来,然后喂萧原喜服下之后,才离开了屋子。
她没有问春儿的银子从何而来,只是告诉萧原喜,晚上再过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其实刚才春儿进来的时候,院子外没有一个丫鬟守着。
夏阮一走,春儿便让秀儿出去,将自己和萧原喜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萧原喜吓的缩成一团,然后摆动双手告诉春儿,不要打她,她什么都不会说。
只是萧原喜的眼里,却不再有往日信任的目光,更多的是恐惧和害怕。
春儿直接跪在了萧原喜面前:“十三小姐,你别怕,奴婢不会伤害你的。奴婢知道,这次奴婢做错了。可是十三小姐,奴婢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侯爷和夫人,奴婢很需要这些银子。爹爹他问我要一百两银子,说是给我弟弟娶妻,若是我不给这些银子,他就会将我妹妹卖掉的。”
说着,春儿便哭了出来。
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怜,脸色苍白,“奴婢就这么一个妹妹,奴婢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和奴婢一样变成奴籍。十三小姐,你是菩萨心肠,求求你了,求求你帮帮奴婢吧。等奴婢有银子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萧原喜怎么也没想到春儿会这样说,整个人有些呆住。
她从未见过关心她的春儿,哭的如此的凄惨。
萧原喜有些动容了。
她想了想才比划问春儿,是真的吗?
春儿很快点头:“奴婢敢对天起誓,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的,若是奴婢说了假话,奴婢全家都不得好死。”
萧原喜见春儿起的毒誓这样严重,赶紧摇头又比划了几下。
她告诉春儿,她相信春儿,不会告诉三哥和三嫂这件事情。但是春儿以后,不能再乱拿银子了。
春儿见萧原喜松口,赶紧笑着答应。
她的誓言看起来很毒很可怕,可是她家人早就没了,又哪里来的全家不得好死?
春儿不禁有些得意,萧原喜果真是被林姨太太照顾的太好,又被萧九过于的疼爱。所以这么多年,依旧是纯善幼稚,还不知道人间有险恶二字。
萧原喜见春儿答应了自己,便放心了一些,加上她又吃了药,觉得浑身困乏,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快要闭眼的时候,萧原喜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学习女红。
三嫂很喜欢她做的东西,她一定要做好。
这样,三嫂才会喜欢她。
另一边,秀儿站在门外将春儿的话听了个彻彻底底。
她对着屋内,轻轻地啐了一口。
春儿太狡猾了。
这件事情,她必须早点告诉夫人。
这样,她弟弟才能来长安侯府里做事。
今日要不是春儿贸然的不敲门进来,这件事情本来都办成了。
可是结果,却被春儿搅黄了。
她过的不好,春儿也别想过的如意。
287:表小姐
杜兰慢慢地进了屋子,内心有些复杂。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可怕的脸色。
父亲从京郊的庄子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不语,和从前的样子差了很多。
杜兰不敢问父亲怎么了,只能自己在心里嘀咕。
父亲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或者周围的人。
“出去吧,那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夏阮将手里的茶盏搁下,对着秀儿道,“十三小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记得及早来告诉我。”
她不希望,萧原喜若是再次生病,周围的人还瞒着她。
杜若也说过,萧原喜的体质比普通人的差,所以要格外的小心一些。
秀儿赶紧点了点头,嘴角噙着笑意:“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十三小姐,夫人你就放心吧。”
杜兰将糕点放在桌上,抬头便瞧见秀儿贪婪的目光。
那种目光,让杜兰的心里觉得渗的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杜兰眉头微微一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觉得秀儿和春儿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她现在不明白,为何小姐要相信秀儿。毕竟秀儿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换做在从前,她一定会在此时当着秀儿和夏阮的面,直接说出秀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可是她在夏阮身边多年,姐姐一直告诉她,既然当初选择了跟在夏阮的身边,那么就应该相信夏阮,能处理好一切的事情。
然而,这些年,夏阮也从未让她们失望过。
无论在处理什么事情上,她想的做的都比其他人多很多。
“夫人,奴婢……”秀儿眼里贪婪的目光已经消去,模样显得有些可怜,“奴婢弟弟,他……他真的能进府来做事吗?”
夏阮低着头,眼里有一层厚厚的阴影:“再过几日,表小姐要来了吧?”
秀儿瞪圆了双眼,然后有些错愕的看着夏阮。
夫人这又是扯到哪里去了?
表小姐来京城,和她弟弟来长安侯府里做事,有什么联系?
但是出于谨慎,秀儿还是点了点头:“回夫人话,是的。林家那边送了口信来,说是再过几日,老爷会带着表小姐一起来京城看看。”
秀儿一边说着,一边显得更加疑惑了。
“嗯,等表小姐来了,我会安排表小姐住在春芳院。”夏阮抬起头看着秀儿,眼神如同刀剑一般锋利,“到时候你弟弟便去表小姐身边伺候。我记得你弟弟也是薛阳人,薛阳的小菜应该会做吧?”
秀儿这次听明白了夏阮话中的意思,她赶紧点头:“奴婢的弟弟会做薛阳菜,他和奴婢一样是在薛阳长大的,也知道表小姐喜欢什么。夫人,奴婢一定会让弟弟伺候好表小姐的。”
夏阮笑了笑:“嗯,我相信你会做好。”
秀儿听的一脸喜悦,然后她也懂了夏阮话中的意思。
之所以让她弟弟在表小姐身边伺候,是因为夏阮想知道表小姐做什么。
秀儿知道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有些时候,夫人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她也能猜出夫人的心思。
夏阮也没有亏待她的弟弟,在小厨房里做事,最容易赚到银子,而且这个活比外院轻松多了。
“夫人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秀儿高兴的差点蹦跶了起来,她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等弟弟也在长安侯府里做事,看谁以后还会说她比春儿差。
而且她弟弟从前在林家的那些事情,看来也没有被夏阮放在心上。
果然,她在夏阮心中的地位,已经比春儿高了。
夏阮捡起碟子里的糕点,然后点头:“出去吧。”
秀儿退下了之后,夏阮才将糕点吃进嘴里。
桂花清香的味道,萦绕在唇舌之间。
前世她花了不少心血一直琢磨,怎么样的糕点才能更美味可口。如今,看来也算是差不多了。
等丈夫下朝,她便可以让丈夫尝尝这些糕点。
只是,夏阮知道,安静的日子其实没有多少。
她和萧九成亲的时候,林家老爷子大病,所以林家能来吃喜酒的人,也就那么几位。
而且,还是最不重要的那几位。
林姨太太会来,怕也是为了安她的心。
林家人最不愿意来的原因,她从秀儿的嘴里多少猜出来了一些。
因为林家最受宠爱的小丫头,也就是秀儿口中的表小姐霍舒烟,似乎不太喜欢她的存在。
林家和萧家是不一样的,林家在江湖武林上有一定的地位。然而能和林家先提并论的,便是霍家。
江湖上的人不屑和朝廷上的官员接触,然而官员们也是一样。只是,这些都是表面上的。
有的时候,江湖和朝廷的动荡,都和这些人息息相关。
当初林家最貌美的姐妹花,一个嫁到了萧家,另一个嫁到了霍家。
夏阮不明白,当初林姨太太为何会嫁到萧家来。以她的出生和地位,为何会委屈自己做一个小小的姨娘。
这里面的事情,萧九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她也就从未问过这些。
夏阮想,若是她想知道,萧九会说。
只是她也明白,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那么一点小隐私,她瞒着了萧九一些事情,所以萧九也应该瞒着她一些事情。
夏阮揉了揉额头,觉得头有些疼。她不知道霍舒烟这次来的目的会是什么,但是春儿和秀儿,都是霍舒烟当初送到萧原喜身边的人。
她也让人去外面查过,春儿和秀儿都是乡下的小丫头。按理说,她们应该安分守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去妄想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可是现实却是恰恰相反,春儿一心想要用爱人的身份呆在萧九身边,而秀儿却是想要这长安侯府里的地位和权利。
这两个人都是萧原喜身边的人。
若是没有人和她们说过什么,她们又怎么敢如此的放肆,又怎么会如此的有信心,相信她们可以做到这一切。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林家和她想的不一样,可是如今的情形看起来,更是让她迷茫了。
林家,霍家,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家族,她前世却从未听说过,今生也是刚刚接触。
毕竟,那个时候,她更多关心的便是官场上的事情。
敌暗我明。
“夫人,茶凉了。”杜兰见夏阮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水,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奴婢给你重新倒一杯吧。”
夏阮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敛了心神:“也好。”
杜兰的动作很快,她重新倒了一杯茶水回来的时候,夏阮已经拿起账本翻阅了起来。
杜兰怕自己的动作打扰到夏阮,便准备退了出去。
但是夏阮很快便唤住杜兰:“杜兰,等等。”
杜兰转过身子来,疑惑的看着夏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杜大夫怎么样了?”夏阮的言语里,带着一丝试探,“他,有没有不开心。”
夏阮话音刚落,杜兰整个人都露出了讶色。
夫人果然和父亲说了什么,所以父亲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只是她作为下人,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问。
下人,少说话,多做事才是正确的。
有的时候,说多错多,所以不如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多说。
杜兰略微思索了一阵才轻声说:“回夫人话,爹爹这几日有些怪怪,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爹爹不爱笑了,平日里也老爱走神。昨儿晌午,姐姐带着孩子去瞧爹爹,也没见爹爹多开心。不过,或许是爹爹年岁大了,累了,过些日子便好了。”
杜兰不习惯在夏阮的面前说假话,而且,夏阮现在显然是在关心她的父亲。
她不会如此的不知好歹。
夏阮听了,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你去告诉杜大夫,不用想太多了,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夏阮口中的话,杜兰听的不是很懂,但是依旧点了点头。
夏阮看出来了杜兰脸上的疑惑,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能为杜兰解答什么。
在去洛城的路上发生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有多么的凶险。就算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一路上会如何,但是从杜明的嘴里知道整个事情后,她依旧还是吓的瘫软了身子。
她犹记得前世,洛城的事情也是交给萧九去处置的。
从洛城回来之后,萧九的身子似乎就有些不太好。
当时他们来往的少了,也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虽然没有前世那么糟糕,可是那些伤痕在丈夫的身上,是一辈子都磨灭不掉的印记。
新婚那夜在丈夫身上看到的疤痕,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夫人,你没事吗?”杜兰见夏阮脸色苍白,便赶紧走过来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阮摇头,嘴唇有些发白:“怕是有些累了,没事,我去歇一会。”
杜兰急忙扶起夏阮,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杜兰总觉得,不止是父亲怪怪的,连夫人也是怪怪的。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288:引火
萧九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偌大的宫殿,也不似白日里看着夺目辉煌。
他刚走到宫门的时候,便听到了身后有人奔跑的声音。
萧九转身,便见一直跟随在安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朝着他小跑过来。
“侯……侯爷……等……等等。”小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疲惫的弯着腰,然后一直朝着萧九挥手。
萧九挑眉,清俊的面目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公公不急。”
小太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等呼吸平稳了一些,才站直了身子看着萧九。
月色下,站在他面前的男子,虽然带着笑,却让人觉得有些陌生,还带着一些距离感。
小太监不知为何,觉得这个人不似他表面那么平易近人,暗自退后了一步:“侯爷,安贵妃娘娘说,过些日子让长安侯夫人进宫一趟。”
安贵妃的意思,自然是在询问他,此时能不能让夏阮入宫。
毕竟,进宫或许就会住上几日。
萧九和夏阮,此时正是新婚燕尔。
萧九略微思索了一阵,才道:“我回府问问夫人,明日再给安贵妃娘娘答复。”
小太监听了这话,一脸震惊的看着萧九。
要知道他是后/宫安贵妃身边的人,来一次宫门非常的麻烦。不禁要打好关系,还要小心翼翼的跟做贼似的来见萧九。可是此时,萧九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来一次的辛苦,还说出如此的话。
小太监觉得萧九这是在找借口,哪有丈夫还要听妻子话的。
于是小太监忍不住提醒萧九:“可是侯爷,小的……小的来一次,很难啊。”
“不用公公过来。”萧九浅笑,“你记得告诉安贵妃娘娘,入秋了有些凉了,一定要注意身子,若是觉得不舒服的话,便一定要找御医瞧瞧。”
说完,萧九便转身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小太监。
上了马车之后,萧九才舒了一口气。
夜已深,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马车踩在青石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老忠坐在车内,垂着眸等待萧九询问。
过了很久,萧九才开口:“外祖父和小十二都要来?什么时候?”
“回侯爷话,大概还有十天左右,老爷和表小姐,便会到京城。”老忠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又道,“夫人已经知道了。”
老忠说完,又将头低了一些。
他一直都觉得,萧九这个人其实不似他看到的那样简单。萧九平日里总是笑着,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生气一样,但是实际上,萧九前脚还在和那个人说笑,后脚就可以置那个人于死地。
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明处的敌人,而是那些永远笑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刀的人。
老忠想,萧九便是属于后者。
这次老爷带着表小姐来京城到底是为什么,他猜不出来。但是老忠能看出来,萧九很不开心。
这些年来,萧九一直不喜欢表小姐,和霍家的人也是离的远远的。
因为老爷这些年和霍家的人走的近,萧九最后也不得不和老爷疏离了。
萧九脸上的笑容只是淡了一些,丝毫没有看不出半分不妥:“夫人怎么说?”
“夫人准备让十三小姐搬到娴雅居,然后等表小姐来了之后,便让表小姐住在春芳院。”老忠重复今日夏阮跟他说过的话,“至于老爷,夫人说等侯爷你来安排。”
萧九听了,心里暗暗一沉。
其实,夏阮是在等他的态度。
他将外祖父安置在那个院子里,便代表他的态度。
他怎么做,夏阮便会怎么安排以后的事情。
夫妻同心么?
他将后院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夏阮,他的母亲没有阻拦他的决定,还暗中支持他的一切。如今,夏阮已经按照他的想法,再做这一切的事情了。可是不知为何,萧九的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外祖父是个野心很大的人,还有霍家的人,不止是江湖上的人这样简单。
外祖父这次会带霍舒烟进京城,表面上说是过来看看,见识一下世面。可是实际上,怕是有两个目的。
其一,便是给他和妻子下马威。
他和妻子成亲的时候,若不是他态度强硬,外祖父是绝对不会让他的母亲来参加他的亲事。南萧被灭族的事情,让外祖父对他极其的不信任,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如今外祖父怕是和霍家走的更近了。
萧九抚摸放在身边的从云剑,知道有些事情太多的误会,他无论怎么解释,外祖父也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再回不去从前了。
其二,外祖父来京城,怕是来看如今京城的局势了。
大皇子势必在最后会垂死挣扎,那个时候六皇子虽然急迫的想要压制住大皇子,却依旧不敢太贸然行事。六皇子不敢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又或者不小心在皇上面前泄露自己的兵权,那么皇上绝对会对六皇子心生疑惑。
然而,六皇子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江湖上的人了。
江湖上的人,有亡命之徒,更有为钱卖命的杀手。
萧九叹了一口气,难道这次,林家要来插手这件事情吗?
外祖父到底是被谁说动了?才会有这样的心思。
太危险了。
若是一不小心,外祖父会引火上身,林家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毕竟,在帝王的眼里,皇权是不容侵犯的。
“林海苑。”过了很久,萧九才轻声道,“等外祖父来了,便让他去林海苑住着。让京郊庄子上的人回来一些,就西城那些吧。”
老忠瞪圆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萧九口中的话。
长安侯府最安静的地方,一个便是十三小姐现在住的春芳院,另一个便是有些阴冷的林海苑。
起初,林海苑本来是准备来放置杂物的,可是如今侯爷居然让老爷去林海苑住着。
老爷大病初愈,怎么能去那样冰冷的地方住着呢。
最让老忠觉得可怕的是,萧九要将暗卫全部调回宅子里。
到底是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让萧九如此的谨慎。
看着老忠错愕的模样,萧九笑出了声:“天气热,让外祖父在林海苑好好的静静,那边适合外祖父冷静。”
老忠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此时已经入秋,又怎么会天气炎热呢。
他听的一头冷汗,觉得萧九这次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萧九这样做,他便听着。
他从来都不曾怀疑萧九的处事的方式。
马车停了下来,萧九下了马车,然后朝着屋内走去。
不出他所料,妻子此时还没有歇息,依旧在等他回来。
妻子抬起头,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对着他笑:“侯爷,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萧九一边笑着,一边朝着妻子走去。
所有的疲惫,在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从前一直在想,自己一定要有一座宅子里,而这个宅子里,住着他的夏阮。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夏阮总会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
有的时候,他也庆幸自己当初的私心,留了夏阮在他的身边。
夏阮任由萧九牵着她的手,然后笑着说:“侯爷,饿了吧?你先吃些点心填填肚子,我让小厨房送小菜和粥过来。”
“等等,不急。”萧九将夏阮抱在怀里,让夏阮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低头在她的耳边呢喃,“累不累?”
夏阮眨了眨眼,轻轻一笑:“侯爷怎么会这样问?我不累。”
萧九亲吻夏阮的眼角,再舔了舔她的唇:“以后不要亲自下厨了,你要好好的养身子。”
他进屋便闻见了糕点的香味,这个香味萧九已经熟悉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碌,有的时候胃口不佳。每当这个时候,夏阮便会送一些点心来给他开胃,然后再拿一些清淡的小菜让他食用。
她很多时候,不会问他到底在忙什么,只是会仔细的看他的行为,知道他是不是冷了,知道他是不是饿了。
只是,萧九更清楚,现在已经入秋了。夏阮的身子一直没有养好,若是受了风寒,到时候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侯爷,点心不合胃口吗?”夏阮的面颊微红,但是此时更多的是关心萧九的胃口,“我明日再做一些其他的。”
萧九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轻笑:“我是不希望你累。”
他笑的好看,看的夏阮浑身发烫。
夏阮摇头:“不累的。我能做的,便是这些了。而且,我的女红……不太好。”
夏阮说完,便撇过头去。
她今日看到萧原喜做的香包,顿时觉得自己也应该嫌弃一下自己了。
她的女红做的,果然是惨不忍睹,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当初萧九说她绣的蝴蝶很‘壮硕’,其实还是给她留了一些颜面。
因为今日,一个不懂事的小丫环进屋收拾东西,以为她不在屋内。在看到桌上摆放的东西的时候,便惊呼了起来:“天啊,这个虫子好胖啊,是谁绣了胖虫子丢在夫人房里的?”
夏阮听了,整个人都觉得沮丧极了。
作为妻子,在女红方面上,她还真的是挺失败的。
萧九想到夏阮绣的东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夫人的手艺,的确有些特别。
289:深爱
她的丈夫总是这样。
她说话的时候,他会安静的聆听。
他看着她的目光,似乎耗尽一生的温柔,也不会觉得倦怠。
夏阮看见他清俊的面目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然后柔声道:“你是我的妻子,对我来说,只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别的在我心里都不重要。”
说着,萧九握紧了夏阮的手,然后又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夏阮感受到萧九温热的体温,垂着眼沉默了一会。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心里像是放了一只小兔一样,跳的厉害。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心里再也不能接受新的感情,更不会学着去喜欢一个人。
可是这个人,他说的太好听了。
“我……”夏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我,我也想自己更好一些。”
萧九听了,却没有附和她这句话。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妻子其实是一个厉害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让夏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商户,变成如今能和京城第一大商贾户南家齐名。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一个要主外,另一个自然要主内。一个人强硬,另一个自然要内敛。他自己先做主的扛起了外面的一切,所以他的妻子便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打理宅子和亲人之间的事情。
明明,她在外面可以做的更好更优秀。
只是因为她成为了他的妻子,放弃了这一切。
她如今所擅长的,便是将笑颜展示在他的面前,不会跟他说一句抱怨。
萧九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阿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母亲的事情?”
夏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看着萧九的目光,多少有些疑惑。
他,这算不算是将柔弱的一面露出来给她看?
前世的萧九和她关系一直很好,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却不会说和她说起这些。哪怕他受了伤,也是养好了伤,才会来找她说会话。
萧九不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露给任何人看,或许是出于男子的自尊心,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周围的人,谁也不相信。
可是现在,就在他们成亲不足一月,萧九却愿意跟她袒露他的最柔软的地方。
夏阮想到这些,眼眶忍不住微红。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相信她,多爱她。
才会甘愿放下自尊,将这些事情讲给她听。
“我母亲的娘家,是薛阳的林家。”萧九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我母亲第一次遇见父亲的时候,是母亲离家出走,独自一个人进京。那个时候,母亲对父亲一见倾心,便一心想要嫁给父亲。可是,他们想在一起,没有那么容易。外祖父当时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他想要站的更高,就需要和霍家联姻。然而,我母亲不想做外祖父手里的棋子。”
萧九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想起母亲跟他提起这些事情的样子。
苍白无力,却又没有丝毫的后悔之意。
萧九顿了顿,继续道,“可是父亲是南萧的家主,那个时候南萧不比东萧和北萧,南萧经商而且生意还一日不如一日。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娶妻了,所以……母亲只能做一个小妾。外祖父当时差点和母亲断绝父女关系,可是最后外祖父没有这样做,是因为父亲拿了五万两白银给母亲做聘礼。”
夏阮听的有些咂舌。
若是那个时候萧九的父亲拿出五万两白银给林姨太太做聘礼,那么几乎是将南萧所有的家产都变卖了吧。
她有些不明白,萧九的父亲到底是在想什么。
于是,夏阮抬头看着萧九:“为何?”
萧九垂眸笑了笑:“因为,父亲是真心喜欢母亲的。可是,若是真心的喜欢,又怎么忍心让母亲做妾呢。”
萧九说的郑重其事的一句话,却让夏阮接不上来话。
“真心喜欢一个人,此生心里便再也不会容纳别的人,更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萧九说的严肃,像是在讲那些故事,更像是对她的一种保证。
夏阮听的整个心都颤抖了起来,她看不清楚丈夫脸上的神情。但是她知道,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
萧九简单的几句话,便将林家和霍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说的清清楚楚。而且,同时他也在告诉她,他和表小姐之间,没有任何亲密的关系。
夏阮知道,萧九是怕她多想。
这个人,如今将心底最软的一面露出来给她看,是想让她相信他。
有多爱一个人,便会有多卑微。
夏阮有些心疼丈夫,然后主动吻了吻他冰冷的唇角:“我会一直陪着你。”
只是,一瞬间,夏阮感觉到丈夫清冷的眼眸里多了一丝炙热。与此同时,还带了一些情/欲。
果然,下一秒,萧九便将妻子抱了起来,然后笑出了声:“嗯,我知道。不过现在,阿阮,我有些乏了,我们先歇息吧。”
说着,便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夏阮傻了眼,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转变太似乎太快了一些。
只是她没有时间多问,便沉醉在了萧九为她编织的温柔之中。
……
京城,赵家。
赵南柯坐在亭子里,周围有些暗,手里的珠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到一阵秋风吹过来的时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原来,夜已经深了。
赵南柯将手里的夜明珠握紧了一些,然后站起了身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少爷,南公子来找你了。”下人见赵南柯站了起来,才敢上前禀报,“他一直在西厅等你呢。”
赵南柯挑了挑眉,言语里有些不在意:“等了多久了?”
“足足一个时辰了。”下人回答。
一个时辰?的确有些久了。
赵南柯怎么也没想到,南剑春有这样的耐心。
这倒有些不像他从前认识的南剑春了。
赵南柯想了想,才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将夜明珠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袖子里,朝着西厅的方向走去。
月色下的赵府,显得有些寂静。
这些日子有人无意中曾问起,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
赵南柯每次都是笑笑,并不回答。
他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依旧是这样。
不是因为不懂喜欢这种感觉,从前是因为没有遇见喜欢的人,所以没有想过这些。如今是因为,喜欢的人已经嫁人,所以更不会想来日再重新接受另一类的女子。
“赵公子,你可让我好等啊。”南剑春有些愤恨的看着赵南柯,若不是这件事情一定要赵南柯来帮忙,他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在这里呆这么久,“足足一个时辰呢。”
赵南柯倒是没有在意,无视掉了南剑春眼里的愤怒,坐在了南剑春的面前,静静的看着下人们上茶。
过了一会才赵南柯才问道:“不知道南公子上门造访,是为何事?”
赵南柯没有和南剑春拐弯抹角,直接就将南剑春的目的说破。
毕竟,他是商人,若是没有利益的事情,多说也是无益的。
南剑春自然没想到赵南柯会如此的没有耐心,他将身子靠后了一些:“我听说赵公子去了一趟西域?有没有买到什么好东西?”
“南公子何必明知故问。”赵南柯捧起茶盏,慢慢的啜了一口茶水,“看来这个世上,当真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南剑春挑眉:“是吗?那么赵公子可想好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做些大事。”
赵南柯思索了一会,才摇头:“我是商人,有些事情,不能碰。”
他去西域的事情,的确有不少人知道,知道他买了什么东西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买了什么东西的消息,已经彻底在京城传开了。
赵南柯在心里苦涩一笑,有些人他虽然从来没有打算相信,可是却没想到会被出卖的这么快。
南剑春轻声笑了出来:“赵公子,这个世上有权必定有钱,可是有钱却不一定有权。我记得夏家三小姐曾经不愿意嫁给长安侯,是因为长安侯那会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可是现在,夏家三小姐却愿意嫁到南萧,是因为长安侯不再是往日的那个小秀才了。赵公子,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吗?有些事情,现在去争取或许还不会太晚。再过些日子,或许就真的是太晚了。”
赵南柯的眼皮一跳,他听出来了南剑春话中的意思。
只是,很快赵南柯便故作疑惑:“晚了?我做生意,从来不怕晚。该我赚的钱,我自然会赚,不该我赚的钱,我绝对不会去碰。南公子,我劝你有的时候,还是想想为何会有人告诉你这些吧。不是每一个告诉你真相的人,都是出于好意。”
南剑春瞪大了双眼,冷哼了一声:“赵南柯你又何必在这里装高贵装深情。若是你当日听朱砂的话,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朱砂有本事杀了夏三小姐的父亲,自然有本事让夏三小姐乖乖的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是你都做了什么,跑去西域买下贵重的夜明珠,那些虚假的传说你居然还真的相信?你简直……简直是愚蠢。”
南剑春怎么也没想到,赵南柯的脑子一向不错,在关键时候居然没有和朱砂做这样的交易。
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赵南柯居然去相信那些虚无的东西。
关于夜明珠的传说,这个傻子居然也会相信。
290:爱人的方式
南剑春怎么也没想到,赵南柯会变成现在这样。
似乎所有的沉稳和智慧,都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若是从前有人跟他说赵南柯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绝对会笑着和那个人打赌,还敢大胆的压上不少的银子。
南剑春摸了摸鼻子,然后让自己胸腔里的怒火慢慢的平息。
“那只是一个传说……”南剑春等了很久才轻声说,“一个传说,你居然都相信。”
赵南柯露出苦涩的笑,没有回答南剑春的话。
有的时候,越是想得到的东西,若是得不到的话,只能想其他的方法来派遣内心的寂寞,从而安慰自己是得到了。
现在的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若是赵老爷子还在的话,一定会被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活活的气死。
过了一会,赵南柯才抬起头看着南剑春:“南公子这次来,到底是何事?若是来看我的笑话,那么大可不必了,因为你已经看到了。”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去西域买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而且,最让这些人忍不住津津乐道的是,这个夜明珠的来历有一个神秘的传说,然而这个虚无的东西,赵南柯居然相信了。
赵南柯这个商人,最清楚利益关系的商人,此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聪明,去买下了这个物不所值的东西。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周围人觉得好笑的。
南剑春轻声咳嗽了一声:“朱砂公子想和你做笔买卖,事成之后,六皇子会如愿,你也会如愿。而且,萧家,无论是南萧也好,还是东萧和北萧也罢,这些姓萧的人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样的买卖,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赵南柯很快就回答了南剑春的话,“我是商人,我只做赚钱的买卖,这些血腥的事情我不想碰。而且,南公子,你真的想掺合进去?要知道,最后的胜利者到底是何人,谁也不清楚。若是陷入进去,我相信朱砂有办法抽身,那么你呢?南家百年的基业,你想拿来做赌注?”
南剑春听了之后,气的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赵南柯总是这样,一针见血的说出来了,他最害怕的东西。
但是不得不说,南剑春也在犹豫这件事情。
就如赵南柯所言,朱砂的来历他不清楚,但是这个人不择手段的方式,他看了个清楚。
朱砂想从一个宁死不屈的探子嘴里知道一些事情,硬是用了残忍的手法,让这个探子最后不得不说出来那些消息。只是最后,这个探子的家人依旧死在了探子的面前,而且那个场面让南剑春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浑身战栗。
这个人,简直是从地狱里出来的罗刹。
可是他又不得不和朱砂来往,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十七姐被唐景轩欺骗。
若是从前,他要对付唐景轩的确有很多办法。今非昔比,现在的唐景轩不再是从前的唐景轩,清河公主和唐景轩的关系不清不楚,六皇子更是十分的器重唐景轩,甚至将唐景轩当做了心腹。
这样的人,他只能暗地里使绊子。表面上,却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南剑春攥紧了手心,继续试探道:“难道萧家没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让你心动?”
赵南柯眼里多了一丝无奈的神色,然后轻笑了出来。
心动?
怎么可能不心动。
若是整个萧家都没了,萧九势必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他相信若是此时他点头和南剑春做这笔买卖,那么他或许真的有希望看到这么一天。只是,赵南柯也清楚,这样做的代价是多么的可怕。
他会陷入这片泥泞的沼泽之中,再也爬不出来。
到时候,会死的尸骨无存。
“心动,可是比起心动……”赵南柯指着自己的脑袋,轻声道,“我更想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听才她的消息,才能有机会看到她的笑颜。
赵南柯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夏阮的,这场感情来的莫名其妙,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萧九已经出现了。很多时候,赵南柯在想,明明是他先遇见夏阮,也是他先发现这个女子聪慧的一面,可是为什么萧九就能走到她的内心呢?
或许,是因为他从前想将夏阮送到北萧宅子里。
又或许,是他从来就没有在夏阮的心上停留过。
所以,他在得知夏阮和萧九即将成亲的消息时,他周围的人已经比他提前知道了很久。
他还未开口的感情,就这样被扼杀掉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依旧有人明白他的心思。
朱砂,真的是个厉害的角色,能清楚的看到他内心到底是在想什么。
南剑春难以置信赵南柯会这样讲,讽刺道:“你不是爱她吗?你连这个事情都不敢讲出来,你这又算是什么爱?赵南柯,你要清楚你是商人,不是什么情圣。萧九一日不死,你就一日难以接近她。”
说着,南剑春自己都气的笑了起来,“还是说,你嫌弃她了?她这个样子,也是……萧九的破鞋啊。”
“住嘴。”赵南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铁青的看着南剑春,拔高了嗓音,“南公子,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南家如今都不能经营茶叶生意,南老爷子还没有教训够你吗?还有,南公子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偶尔也是个会记仇的小人。”
说人不说痛处,南剑春说到了赵南柯的痛楚,赵南柯自然也不示弱。
南家现在依旧不能插手茶叶生意,这一切已经成为了京城的一个笑话。
作为南家未来的掌权人,南剑春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白马寺的事情是他暗中动了手脚,希望夏阮能在那个时候名声扫地。只是,南剑春怎么也没想到,白马寺的事情居然又等于‘帮’了夏阮。
因为此时白马寺山下的庄子,都已经全部在夏阮的手中。
这个女人,外面的人皆以为她不过是依仗李家才有如今的成就,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比谁都会算计的人。
南剑春也站了起来,指着赵南柯就骂,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仪态:“若不是这次一定要用到南家的库房,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和你说话吗?小人?赵南柯我看你现在就是个小人。”
“既然南公子都这样想我了,我不介意让朱砂公子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南公子出言不逊,才有这样的结果。”赵南柯冷笑了起来,整个人面目狰狞,“所以,南公子,不想我再做出其他事情,就乖乖闭上你的嘴。我赵家已经没有多少人,我可以没有任何顾忌,那么你呢?我想想,南家有一手养大你的老爷子,还有你疼爱的十七小姐,这些人,你都不想保护了吗?”
南剑春退后一步,他觉得赵南柯是疯了。
这个人已经走火入魔了。
这次的事情,对于赵南柯来说虽然有风险,但是赵南柯没有道理不答应。
朱砂这次从西域运送过来的东西,需要一个隐蔽的库房来存放。
然而,他们能想到的,便能赵南柯手里的地盘淮安。
唯一失策的,便是赵南柯不愿意配合他们。
所以此时的南剑春一脸血色全无。
朱砂对此次的事情很在乎,赵南柯刚才说的话若是传到了朱砂的耳里,朱砂一定不会再帮他压制住唐景轩。
到时候,唐景轩若是一定要娶他的十七姐,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为爱而疯的女子。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若进入唐景轩的陷阱,一点也不能挽留。
他若是出手阻止,那么等待他的便是南若的尸首。
“赵南柯,你会后悔今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南剑春讥诮道,“就算你死,等尸骨都变为尘土。夏家三小姐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曾这么的喜欢她,而且不亚于萧九任何一点。赵南柯,你真是可怜,比任何人都可怜。抱着你的夜明珠好好的睡觉吧,没准那个传说还真的能成为现实,让你在梦中遇见长君公主,让她满足你那个可耻的想法。”
说完,南剑春便转身走人,留下一脸讶色的赵南柯。
长君公主?
她都是个可怜人,又怎么可能成为神一般的存在,来成全他那个遥不可及的想法呢。
赵南柯从袖口里将夜明珠拿了出来,又无奈的笑了起来。
他曾经也想过,要和朱砂做这笔买卖,然后成萧九的身边将夏阮抢回来。可是赵南柯也明白,萧九不是一好对付的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萧九不在了,夏阮能在他的身边,那么夏阮那样高傲的人,也不会爱上他。
现在的他,或许和夏阮还能勉为其难的称的上算是朋友。
可是他这样做了,那么他们就会是敌人。
爱一个人,若是自己给不了她幸福,那么做其他的事情让她幸福。
强求的爱情,不会有任何欢笑。
“子强,进来。”赵南柯对着屋外喊了一声,然后等那个穿着夜行人的男子走近后,才轻声嘱咐,“将这个夜明珠,送到长安侯夫人的手里。”
男子明显惊讶了一下,但是还是接过夜明珠点了点头。
291:牵绊
子强出门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是何时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空气里带着几分微凉。
这个该死的阴雨天。
雨水将石板路上的灰尘洗刷的干干净净,来往的行人少的可怜。
他没有打伞,更没有穿着蓑衣。
自从他穿上了这身夜行服,便不会在引人注目的地方出现。
突然,他停了下来,瞧着远方一众建筑里格外扎眼又招摇的月花坊。
哪里人声鼎沸,更显得这边的街道上冷清。
他握住手里的盒子,清楚的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他此时若是将夜明珠送给那个浑身臃肿的老妇,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见到他一直在想的女子。
顿时,脚步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朝着那个地方缓缓地走去。
渐渐地,月花坊里传来的声音更清楚了。
男人的欢呼人,女人们娇滴滴的欢笑声,还有一股股带着热的酒气、臭汗味、夹杂着女孩子们身上的脂粉香味,让他差点呕了出来。
这个时候,两个喝的满脸通红的男子,从门内走了出来。
“喂,你听说了吗?长安侯夫人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
“不得了?怎么不得了?说来说去她也是一个女流之辈,若不是靠着李家和萧家,她依旧是那个小县子里的小商户女,哪里能有现在的地位。”
“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我告诉你,前几日我送菜去一个老爷家,我就听到那里面的人提起长安侯夫人了。据说,这个四皇子对她有意啊,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四皇子才会在她出嫁之日,来帮萧家的人迎亲。不然,你想想,一个整日足不出户的病秧子皇子,为何会突然出现。”
“不是吧,你这样说还真的有点意思。不过,这都是不可信的,若是四皇子真的喜欢长安侯夫人,那么赵家少主用重金买的夜明珠,估计也要到长安侯夫人手里了。哈哈,一个弱女子,你想的太厉害了。我说你好好在这里喝酒就成了,想这些做什么。”
“也是,不过她长的不错。”
“你……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心思。”
两个醉鬼互相指着对象,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子强听了之后,深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觉得厌烦的空气,转身便离开了月花坊。
赵南柯最不喜欢的,便是背叛。
他不敢去尝试。
若是他背叛了赵南柯,那么在月花坊里的那个人,或许就会死在赵南柯的手里。就算到时候不死在赵南柯的手里,也会死在朱砂的手里。
朱砂,朱砂。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了,却没想到在今日又再次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而且,还是在赵家的府邸上。
子强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这个恶鬼这次又想做什么。
走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停在了长安府邸门前,他抬头看着面前这偌大的宅子,一时也想起了刚才那些醉鬼嘴里的话。
夏阮,夏家三小姐,现在的长安侯夫人。
他从朱砂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也从赵南柯甚至其他的人嘴里听到过对这个女子的评价。
子强眼睛微微的眯起,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啪,啪。”
他敲打着大门。
很快,大门便从里面打开,小厮从门内探出头来问:“谁?”
“我是赵家的下人,我家少主让我过来送一些东西给夫人。”子强一边解释,一边做出歉意的表情,“打扰了。”
小厮疑惑的看着他,摇头:“你回去吧,我家夫人最近身子不适。”
子强愣了愣,便明白了小厮话中的意思。
夏家三小姐再厉害,她也是个女子。他一个下人,怎么可能轻易见到长安侯夫人呢?
若是都这样来的话,那么且不是乱了套。
子强再次觉得,大秦的人真是麻烦。
他在尼西的时候,哪里需要守这么多的规矩。
“我家主人是赵家少主,让我送礼给夫人,请你帮我通传下吧。“说着,子强从袖口里拿出一些碎银子递给了小厮,“麻烦你了。”
小厮一见银子,眼神顿时就亮了。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看他,便快速的从子强的手里拿过了银子,然后装作正经:“那你等着,我去和杜兰姑娘说说,夫人不一定会见你。”
说完便‘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子强站在门外,看着天上的雨越来越大,心里更是觉得渗的慌。
也是这样的日子,他被逼穿上了这身衣服……
过了一会,大门又再次打开,这次过来的人不再是刚才的小厮,而是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你是赵家的人?”
“小的是。”子强觉得眼前的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就不再多看。
杜兰瞧了一眼面前穿着一身怪异衣服的下人,皱了皱眉头:“进来吧。”
杜兰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随意通传了一声,本来躺在床上的夫人居然会同意见这个人。
这几日夫人似乎有些身子不适,睡不好也吃不好,整个人显得浑身无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姐姐又陪父亲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夫人觉得是小毛病,便也没有找外人来看。
夫人在侯爷面前伪装的很好,愣是没让侯爷发现她一丝异常。
杜兰叹了一口气,脚步加快了一些。
跟在她身后的子强,抬起头来看着杜兰的身影,很快又垂了下去。
等走到主院的时候,杜兰让子强在外面等着,她走近里屋对里面道:“夫人,他来了。”
“让他进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
杜兰转身对着子强说:“你进去吧。”
子强点了点头:“谢谢姑娘。”
只是此时他身上浑身湿的厉害,走一步几乎都会留下一个脚印。
子强刚进屋子,便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女子。
女子长着一张纯善的面容,看上去像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明明已是成人,可是脸庞却依旧稚嫩。
他有些错愕,这便是夏阮?
为何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就是一个小姑娘。
这样的人,能让朱砂提起便头疼,能让赵南柯提起便难受,能让南家的人提起便愤怒。
他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要换身衣裳吗?”夏阮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壮汉不说话,又瞧着他浑身湿的厉害,怕他着凉提议道,“若是不介意,我让人送件干净的衣裳过来给你换。”
子强很快的回过神来,他的眼眸颜色比普通人略浅一些,灰灰地像是蒙了尘埃。
夏阮露出一丝讶色,但是转瞬即逝。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大秦的子民,而是来自西域的人。
赵南柯让这个人来她的眼前,到底是为了何事?
一时间,夏阮也有些迷茫了。
子强赶紧将怀里的盒子拿了出来,然后摇头:“小的谢谢夫人,只是小的不冷。这个是少主让我拿来送给夫人的东西,希望夫人能收下。少主说,这是给夫人新婚的贺礼。”
杜兰见夏阮点头,便从子强的手里拿过盒子,然后送到了夏阮的身前。
夏阮没想到赵南柯会送礼给她,一时间有些好笑的打开盒子,笑容却慢慢的凝固起来。
夜明珠。
为什么赵南柯会送给她夜明珠。
顿时,她想到了前世六皇子为了拉拢萧韶成,而送上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当时周围的人都知道,六皇子让人去西域将夜明珠买回来,最后却送到了萧韶成手上。其实,夏阮作为商人,知道这个夜明珠其实物非所值。它的价格太过于昂贵,就算是商人也不会考虑买回这样奢侈又不值的东西。
她会记得夜明珠,也是因为萧韶成那个时候笑着说了一句:“有些人的身世,当真可怕。”
她那会听的迷糊,但是却记得萧韶成的脸色。
那个人的脸上,不止是有惊讶,还有一丝迷茫。
这是她唯一一次看到萧韶成迷茫的时候。
不过后来,萧韶成依旧是将夜明珠退给了六皇子,而在这之前她有幸见过这个夜明珠。
其实对于夏阮当时而言,一个发光的珠子,她的确没有多喜欢。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很多事情改变,这个夜明珠最后会落入赵南柯的手里,现在赵南柯又将这个夜明珠送给她。
夏阮握紧了夜明珠,半响才问道,“你们少主还说了什么了吗?”
“少主说,这个夜明珠其实有一个传说,是一个很不错的传说。”子强很老实的说了出来,虽然他一直都觉得少主是疯了才会相信这个传说,但是作为下人他不可以在主上吩咐了之后,还撒谎,“若是夫人想听,我可以讲给夫人听。”
夏阮看着面前壮汉灰色的眼睛,又转眸看了看手里的夜明珠,轻声笑道:“传说?你可以说给我听听。”
赵南柯到底是想送给她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是惊喜或许还好,但是夏阮却怕,这件礼物是惊吓。
赵南柯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也让她越来越不明白,赵南柯如今的用意了。
单章感谢
最近这段时间回老家一趟,更新也就慢了一些,每次发文都要站在山坡上,然后将文传给代发君。(真的是山坡上啊,屋子里没信号T.T)
然后有很多粉红和打赏都没来得及感谢。
所以干脆开个单章来感谢下。
PS:下个月恢复双更,争取早日完本。(弱弱的调查下,大家希望小悟下
292:传说
所谓传说,再美再凄凉,在夏阮的心中无非都是骗人的。
尽管知道这些是骗人的,却依旧有人去相信。
这就跟人畏惧神佛鬼怪是一个道理,因为害怕面对内心的肮脏,所以心虚害怕。将自己得不到的做不到的,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夏阮淡淡的笑了笑。
神佛若是真的能保佑世人,那么洛城干旱的时候,就不应该死那么多的人了。
神佛不是最仁慈了吗?
洛城那些人对神佛的敬畏,她早已略有耳闻。
所以,这个世上,想要让自己过的好,能靠的人,便只有自己。
站在她面前的壮汉,和她提起这个夜明珠的传说,夏阮看着手里的绿色的珠子,轻声道:“杜兰,上茶。”
杜兰点了点头,福身:“奴婢知道了。”
既然壮汉要给她讲故事,她便听听吧。
子强见夏阮答应了,便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他忽然明白,为何赵南柯一定要他来这里了。
他是尼西国人,对于这个传说,自然比大秦的人清楚很多。只是,他这个尼西国人都不相信的是事情,居然还会有其他人相信,子强觉得这个也是有点可笑。
杜兰端了热茶进来,放在离子强不远的地方:“请用。”
子强抬头看了看夏阮,便听见夏阮说让他坐下。
他略微思索了一会,便没有再拒绝夏阮的提议。
这个故事有点长,他需要慢慢的来讲。
端起桌上的热茶,他啜了一口之后,茶水的香味萦绕在唇色之间,他忍不住挑眉:“六安茶?”
“嗯,这是产于六安州霍山县的茶叶。”夏阮略有所思的看着壮汉,若这个人真的是下人,又怎么知道这些呢?赵南柯就算再富有,也不会拿千金难买的贡茶给小厮用,“喝了对身子好。”
六安茶乃是养身茶,前些日子刚送到宫里的新茶,安贵妃也赏了她一些。
她知道,这些赏赐不是白白送给她的,她需要进宫一趟。
这次,宫里发生什么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萧九对此有些担心。
不过她还是说服了自己的丈夫,这个时候对于她而言,能和安贵妃来往亲密一些,来日也能从宫中知道更多的消息。
毕竟,江皇后也没有多久的日子了。
到时候,能掌握六宫大权的人,肯定会是安贵妃。
子强点了点头:“小的多谢夫人。”
过了一会,子强才开口说道:“不知夫人可听说过长君公主?”
“听过。”夏阮怎么可能不知道长君公主,她成亲的时候手里拿着的玉如意,便是当今太后赏赐的。
这样的玉如意,当今世上只有三柄。
已经去世的长君公主有一柄,还有被软禁的江皇后也有一柄,剩下的一柄在她这里。
这段时间在她的身边,已经有不少人提起过这个长君公主。
很多人都将这个公主几乎都神化了,说这个公主不止多才多艺,而且容貌出众堪称绝色。这样的女子,却消失的不明不白,虽然皇室已经宣布公主已死,可是谁也不相信,这样出众的公主,会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人,都会老去。
也会死于意外。
命数这个东西,无数的人想去改变,却终究改变不了。史上很多帝王都希望自己长命百岁,永远不死。可是结果,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永垂不朽。夏阮反而相信长君公主已死的消息,毕竟在和天地命运比起来,人的一生就如同蝼蚁一般。
子强低头着,手里捧着茶盏:“尼西和大秦不一样,大秦这边的人一般都信奉佛祖和道教,可是在我们尼西是信古兰神。经文上说,古兰神是天下最美丽智慧的女子,她出现的地方,便会让人们幸福。”
说到这些,子强讽刺的笑了笑,他从未信仰过所谓的古兰神,若是这个神明真的存在,那么他何至于会变成这样。
夏阮不懂这个人和她提起所谓的古兰神是有什么意义,依旧低头不语。
“长君公主出现的时候,我们大祭司便说长君公主是古兰神转世。”子强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可笑,于是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西域不少的人都来大秦,想见见所谓的长君公主,也就是古兰神。那段时间,夫人多少也该听说一些的……”
夏阮垂眸,半响才回答了一句:“知道一些。”
长君公主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她是大秦最出众的公主,却喜欢上了一个西域人。
只是,夏阮不知道长君公主当年喜欢的男子,是不是尼西国人。
子强见夏阮这样说,便解释:“后来,长君公主离世,大祭司说她其实是去了天上,而不是真的走了。她来了我们尼西,保佑我们所有的臣民,夫人手里的那个夜明珠,便是当年古兰神留下的眼泪。据说得到这个夜明珠的人,都会幸福,还会在梦中见到古兰神,那个时候古兰神便会完成他的心愿。”
夏阮嘴角抽了抽,这都是什么胡说八道的传说。
若这个古兰神真的有这样厉害,那么尼西早就占领西域各地,还需要常年谨慎备战吗?
这个所谓的传言,太过于离谱了。
长君公主是古兰神?这样虚假的言语,居然都有人相信。
长君公主看似幸福,实际上她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谓她没有喜欢上一个普通人的权利,她是皇室的棋子。她从小的锦衣玉食,便注定了她来日的亲事,不能自己选择。
这样可怜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所谓的神转世呢?
想到这些,夏阮抬起头来,问眼前的人:“你觉得,神明真的存在吗?”
子强想也没想,便摇头。
若是神明真的存在,为何他如此虔诚的喜欢一个人,却要让他们两个过的如此凄惨。
古兰神?
子强觉得这个神明,简直就是欺骗世人的。
所以刚才他拿着尼西国人崇敬的夜明珠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着可以拿来换银子,换见心爱人一面的东西。
而且,若是尼西的老国王觉得古兰神重要,又为何将这样的东西卖出来呢?
当真可笑。
子强陪夏阮说了一会话,才离开了长安侯府。
等子强走了,夏阮握住手里的夜明珠,又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赵南柯让人来告诉她这个故事,想必是有其他的目的。但是赵南柯没有挑明说,她自然也不懂赵南柯的意思。
赵南柯这样做,无非就是希望他们能见上一面。
有些事情,小厮不能转达,但是赵南柯本人可以说。
夏阮失笑,赵南柯是哪里来的自信,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传说,她会有兴趣呢?
一个不存在的神明?一个已经死去的公主?
这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夏阮揉了揉眉心,想着这里面的事情。
前世,萧韶成根本没有告诉她这个夜明珠里的秘密,显然六皇子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送给萧韶成夜明珠肯定是对萧韶成有利的。想要收买一个人的心,自然是要送出那个人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不是所谓的银子。
可是,萧韶成最想得到什么,又最想知道什么,夏阮到现在都依旧没有看透。
她的丈夫,是一个很会隐藏秘密的人。
而她也是一个,不擅长主动去问的人。
很多时候,她知道的便也就少了。
杜兰给夏阮换了一杯热茶,才轻声道:“夫人,行李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嗯,多带一些厚衣服。”夏阮将夜明珠放回盒子里,“还有前几日我在银楼买的首饰,也带上。”
杜兰笑着回答:“奴婢知道了。”
再过几日她就要进宫去看望安贵妃,这次进宫肯定会住上几日。
宫里的东西无论吃穿都太过于奢华,她是一个不喜欢过分张扬的人,所以这些都是自己让人准备。
丈夫告诉她,这次进宫或许她解决了安贵妃的烦恼,那么接下来便是皇上封诰命给她了。
丈夫说这些,是为了让她高兴。
可是夏阮明白,这也代表南萧的地位比东萧高了起来,成为让人注目的存在,也是让人愤恨的对象。
站的高,也越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
萧家是皇上手里的棋子,也是皇上手里的玩物。所有的权利,皇上想给便给,皇上说收回的时候,那么握住权利的人,便会死的凄惨。
夏阮当时装作高兴的样子对丈夫说:“谢谢。”
“照顾好自己。”萧九那会见夏阮高兴,便也露出了淡笑,“我等你回家。”
本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是夏阮听了之后,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回家。
这里,是属于她和萧九的家,这里有人等她回来。
“夫人。”杜兰打断了夏阮的思绪,“那,夜明珠要带上吗?”
夜明珠是赵南柯送来的,还是用祝贺她新婚的名义,夏阮不收便是给赵南柯难堪。
可是夏阮收下了夜明珠,便也是给她自己找了麻烦。
毕竟,这个京城谁都知道,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在赵南柯的手里。
若是以后传出去,夜明珠到了她的手里,那么有些有心人,自然会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语。
杜兰这样问,也是出于担心夏阮。
毕竟,如今的夏阮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夏家三小姐,而是长安侯夫人。
很多事情,也要注意一下。
人言可畏。
293:绣娘
赵南柯送她的礼物,现在成了最棘手的东西。
她不是从前的夏家三小姐,她如今已是长安侯夫人,自然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赵南柯给了她一个难题。
不收,她和赵南柯昔日的友情便会断的干干净净,而且或许还会变成仇人。若是这世萧九和前世一样,不能更改会谋反的宿命,那么赵南柯便一定会在那个时候暗地里使绊子。
赵南柯是一个会记仇的人,这是商人的本性。
若是收了,周围的人知道夜明珠在她手上以后,嘴上便会不干不净。
谣言是这个世上,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她自然要顾及这些。
毕竟,人言可畏。
夏阮依在软榻上,想了很久之后,才对杜兰说:“带上吧。”
杜兰一脸错愕的看着夏阮,试探着问:“夫人,您的意思是,带进宫里?”
“嗯。”夏阮看着手里这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无奈的扯出一丝笑,“带着。”
杜兰见夏阮如此的坚持,便也不再继续多言。
她不懂为何夏阮要将夜明珠带进宫里。
其实,这次能带进宫里,也是一个机会。
夏阮前世根本不知道这夜明珠的秘密,那么她便带着进宫,可以试探一些人。
既然她得到夜明珠的消息以后会泄露出去,还不如她正大光明的将消息放出去。
这几日为了让母亲放宽心,夏阮也时常到夏府走动。母亲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似乎睡眠不好,夏阮准备等杜若和杜明从城郊的庄子上回来,就让杜若亲自帮母亲瞧瞧。很多事情,母亲都要瞒着她。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从前,她有些自私,倒是希望父亲可以早点去世。
但是母亲怕父亲去世,不是因为还爱着父亲,毕竟她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若是说没有一点感情,连夏阮都不相信。母亲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这些痛苦,夏阮想要帮母亲分担,都显得有心无力。
若是太后去世,那么国丧的时候,父亲去世的消息也可以放出来了。
夏阮想到这些,眉头微微一蹙。
这次进宫,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现在看起来,皇上对安贵妃娘娘也是百依百顺,她没有诰命还能进宫陪伴安贵妃娘娘,这是多大的殊荣。
“小姐,十三小姐过来了。”杜兰进屋通传,神色间露出一丝为难。
夏阮瞧出来了杜兰的为难,有些不解:“怎么?”
杜兰低头忍不住嘟嚷:“春儿也来了。”
杜兰实在不喜欢春儿,自从十三小姐搬娴雅居,春儿几乎是每天都会带着十三小姐来给夏阮请安。
再过几日,夏阮便要进宫了,春儿更是让十三小姐一日来三次,很多时候夏阮疲惫不堪,依旧要笑着应付十三小姐。杜兰每次看的都是一肚子的气,但是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她只是一个下人,训斥婢女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说话。
夏阮看出来了杜兰心里的不悦,安慰:“没事,让她们进来吧。”
杜兰虽然不甘心,依旧只能转身朝着屋子外走去。
很快,春儿便带着萧原喜慢慢地走了进来。
萧原喜的身子比从前好了一些,这几日夏阮亲自下厨给萧原喜做药膳,吃的萧原喜苍白的小脸上有了几分血色,越看越动人。只是此时的萧原喜,眼下有青色的痕迹,虽然有脂粉掩盖了一些,依旧掩盖不住那疲惫的眼神。
萧原喜勉强打起精神,乖乖的跟夏阮行礼。
比起从前,她这几日还会在夏阮的面前露出笑容,虽然笑的很浅,却让萧九看着夏阮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惊讶。
毕竟,萧原喜从前是个十分怕生的孩子。
“小喜过来。”夏阮招了招手,然后又对着春儿说,“去将我放在小厨房糕点拿过来。”
春儿愣了愣,然后看了一眼杜兰,才淡淡的回了一声:“奴婢马上就去。”
萧原喜会写字,她很少在夏阮的面前比划手,因为她知道夏阮根本看不懂。所以,杜兰很快便将搁在桌上的笔墨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萧原喜的面前。
萧原喜对着杜兰笑了笑,表示感谢。
杜兰见到萧原喜的笑容,刚才抑郁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她和夏阮一样,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
明明还那么小,却要承受那么多。
萧原喜拿起笔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三嫂,新花样,你看’。
写完,便从袖口里拿出几张折叠好的纸递给夏阮。
夏阮笑着从萧原喜的手里接过了过来,纸张上的画是萧原喜亲自描的花样,她的画技不错,所以出来的花样也是惟妙惟肖。夏阮一张一张的看了下去,非常认真的琢磨了一会,才轻声说:“真好看,这是小喜想的吗?”
萧原喜羞涩的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又露出浅浅的笑。
夏阮顿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孩子,肯定是一夜没休息。
她一直很喜欢萧原喜绣的东西,她鼓励萧原喜多刺绣,是希望萧原喜成为一个有自信的人。这次杜若和杜明去城郊,也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医书,这些医书是前朝的东西,不方便带进京城里来,所以他们干脆出城去瞧。
这些医书里,或许就有治好萧原喜耳鸣的办法。
但是萧原喜依旧不开口讲话。
杜若说萧原喜这是心病,若是萧原喜不愿意,那么她的哑病是治不好的。
夏阮摸着萧原喜的发丝略有所思:“小喜是不是乏了?”
萧原喜听了,赶紧摇头,一双清澈的双眼瞪的大大的。
她的眼睛像极了林姨太太,十分漂亮的杏眼。
夏阮知道春儿一时不可能过来,便将手里的纸张放下,把萧原喜拉近一些,才轻声说,“小喜以后不要熬夜画花样了,要好好的养好身子。等小喜身子好了,三嫂便让人从江南给你请绣娘过来,亲自教小喜刺绣。前些日子,我在银楼遇见了兰娘,她一直夸我的香包好看。”
萧原喜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激动的比划了起来。
等她比划了半天,才发现夏阮看不懂后,转身便要抓住狼毫笔写字。
只是,夏阮这次看懂了萧原喜的比划的意思。
萧原喜喜欢刺绣,或许是因为久了,便觉得刺绣是一样不错的东西。所以萧原喜在听到兰娘的名字,才会如此的震惊。
兰娘是江南女子,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更是有着江南女子精巧的手艺。当初江皇后大婚时穿的凤袍,便是兰娘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件凤袍惊艳了所有的人,却也让兰娘的眼神不如从前了。
一个人要绣一件凤袍,是很费心神和眼力的事情。
虽然兰娘眼神不如往日,但是她的绣技依然在。
夏阮特意让人找到了兰娘,希望兰娘能亲自来教萧原喜,她给的工钱是兰娘从前的三倍。
兰娘自然也就愿意了。
她此时告诉萧原喜,在银楼遇见兰娘,不过是怕这个孩子想太多,所以才撒了一些谎。
“我的香包,是小喜绣的,兰娘很喜欢呢。”夏阮接着说,“所以,小喜要养好身子,以后让兰娘来教你绣工,好不好?”
萧原喜听了,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夏阮故作疑惑,试探问,“怎么?小喜不喜欢兰娘吗?”
萧原喜赶紧摇头,她看着夏阮,等了半响才在纸上写:‘要给三嫂弄新香包’,写到这里的时候,萧原喜顿了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很快的散开,留下了痕迹。
萧原喜想告诉三嫂,若是她不给三嫂弄新的香包,三嫂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喜欢她。
毕竟她若是跟兰娘学东西的话,就没现在这么闲了。
春儿和她说,要她多绣点东西给三嫂。看眼就要入秋了,可以给三嫂亲自绣花样在新衣裳上,这样的事情对于萧原喜来讲,日子有些太赶,而且她觉得自己或许做不好。
当初也是春儿说,她的绣工不如何。
萧原喜有些犹豫了,她很想很兰娘学刺绣,但是她怕顾及不到三嫂。
她握住狼毫笔写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该将内心的担忧,用笔写出来。
若是三嫂不喜欢她,三哥也必定会不喜欢她的。
她知道三哥很喜欢三嫂,自从三嫂入门后,三哥的笑容似乎也多了起来。
从前三哥也在笑,可是三哥的笑,却不似现在这样,是发自内心觉得开心的。
过了很久,萧原喜才慢慢的写:‘不要兰娘,不学’。
她写完,就将笔放下,再也不敢扭头去看宣纸上的字迹。
萧原喜怕自己会后悔,但是更怕三嫂不喜欢她。
而且她本来就是个小哑巴,又聋了一只耳,身子差也没什么关系的。
只要不让她离开这里,只要不让她离开三哥和母亲,她怎么样都是愿意的。
至于跟兰娘学习绣工,那种奢望便不要再多想了。
夏阮看着萧原喜的脸色,又看着宣纸上工整和凌乱的字迹形成对比,心里更是心疼这个孩子。
只是此时,她必须要让萧原喜知道,有些人的话可以相信,有些人的话不可以相信。
夏阮看着身边杜兰,慢慢地说:“我记得小厨房没有药膳粥了,你让春儿多煮一些,晚上侯爷回来要用。”
294:讲话(粉红45+)
想要一个人快速的成长,过程其实是残忍的。
因为这个人必须明白周围的残酷。
夏阮让萧原喜长大,也是为了萧原喜好。
她和萧九不能保护萧原喜一辈子。
前世,她就是不懂内宅的黑暗,到死的一刻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世,母亲亦是一样,到了最后才恍然大悟,可惜已经太迟了。
人,有的时候也要自私果断一些。
杜兰缓缓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萧原喜和夏阮。
这个时候夏阮握住萧原喜的小手,认真的问她:“告诉三嫂,为何不想跟着兰娘学刺绣呢?是兰娘不好吗?若是小喜不喜欢兰娘,那么我们便换一位小喜喜欢的绣娘好不好?”
这个时候的夏阮,让杜兰去转告春儿的话,是让春儿动心的。
药膳是准备给萧九的,春儿自然想要露一手,给萧九留下好的印象。
所以此时的春儿,根本没有空闲赶过来陪着萧原喜。
夏阮知道,萧九最近被她养刁了胃口,不是她做的食物,萧九虽然会吃但是用的极少,而且还会让人用银针验毒。
这个人在很多时候都很谨慎。
夏阮自然不想让丈夫饿肚子,等晚些她会亲自去厨房,这些东西她还是想自己亲手来做。
她不想让丈夫吃东西的时候还在担心会被害。
丈夫最近的举动让她明白,朝堂上马上就会有新的变动,而且这次的变动还会不小。丈夫不和她说这些,自然是不希望她担心,她也装作不知道,每次也不主动去触碰这些话题。
丈夫想要好好的保护她,那么她便乖乖的听话。
但是夏阮更清楚,她只是在丈夫的面前乖巧而已,暗地里该帮丈夫的事情,她一件也不会少做。
这便是她喜欢人的方式。
萧原喜垂眸,半响没有说话,而且她自己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于萧原喜而言,现在的生活她很满足,她不想让周围的一切改变。
毕竟,春儿很多话说的很对。
“小喜不相信三嫂吗?”夏阮继续在一边轻柔的和萧原喜对话,她本来人就长的纯善,这个时候的她更显得温柔,“三嫂很喜欢小喜,所以小喜心里想什么,小喜告诉三嫂好不好?”
萧原喜将头低的不能再低,摇了摇头。
她是相信夏阮的。
就算是母亲和三哥,也从未如此有耐心的陪她说话。
所以,下意识里萧原喜还是很喜欢她的三嫂一些,她觉得她的三嫂是一个很好的人。
因为喜欢,所以更害怕失去。
夏阮继续劝导,“小的时候三嫂很多事情也不喜欢告诉外人,觉得告诉他们了,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再喜欢我,觉得我太吵了。但是呢……”
夏阮说到这些的时候,萧原喜慢慢的抬起了头,她十分明白这种心情,因为她现在就是这样。
她想安安静静,不给任何人带来困扰。
“后来三嫂才发现,很多事情,你不说出来,那么别人就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夏阮眨了眨眼,“就像现在,小喜知道三嫂在想什么吗?”
萧原喜又摇了摇头,她自然不知道夏阮在想什么。
夏阮轻笑:“三嫂在想,小喜在担心什么,是不是不想学习刺绣了,又或者说小喜不喜欢三嫂?”
萧原喜这下才急了,她从夏阮的手里挣脱,抓起一边的狼毫笔就在宣纸上写了起来:‘不是,我很喜欢三嫂,很喜欢。’
因为太过于焦急,她清秀的字体此时显得有些凌乱。
写完,她看着夏阮,然后继续摇头。
夏阮笑出了声:“那么小喜的意思是,很喜欢三嫂吗?”
这下,萧原喜赶紧点头。
“三嫂也很喜欢小喜,所以若是小喜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三嫂。”夏阮说的很轻,“在三嫂的眼里,小喜是最好的孩子。”
萧原喜想了很久,夏阮的眼神很真诚,于是萧原喜犹豫了一下,才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次她写了很多。
夏阮看着萧原喜写的字,眉头也开始皱成了一团。
果然如她所料,春儿又在从中作梗。
萧原喜写了很久,她的大概意思是,她不想给夏阮添麻烦,所以不想跟兰娘学刺绣了。只是萧原喜也担忧,若是她绣不好衣服,夏阮会生气。
写完了之后,萧原喜才低着头站在夏阮身前,有些不知所措。
萧原喜怕夏阮不喜欢她,所以才将心里的话写了出来。
萧九和林姨太太将萧原喜保护的太好,这个孩子的心里没有一丝心计,所以夏阮只是几句话,便将萧原喜心里想什么弄了个清楚。
夏阮担心,来日萧原喜会在性子上吃亏。
她拿起萧原喜刚才写的纸张,再次看了起来。
等了一会夏阮才说:“小喜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小喜你要记得,你是南萧的十三小姐,而不是绣娘。对于三嫂而言,三嫂更希望小喜的身子健康,而不是看着小喜熬夜描这些花样。小喜,你明白吗?”
萧原喜一脸错愕的看着夏阮,不知该写点什么来表达她此时心里的想法。
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她身边的人一直告诉她,不要多事不要多问,要乖巧要听话。
萧原喜曾经害怕三哥不要她,吃的东西也少了起来。
她想,若是她少吃一些,也不穿新衣裳,是不是这样就不会被抛弃了。
她看到过那些被丢在街头的乞儿,她害怕变成那个样子。
萧原喜眼眶有些微红。
夏阮见萧原喜可怜的模样,又将萧原喜拉拢了过来,“小喜想要什么便来告诉三嫂,不用委屈自己。若是谁以后说小喜的不是,或者说小喜不好,那么小喜便用行动来告诉那些人,你其实很好,你可以过的比他们好。但是小喜更要清楚,你的身份是小姐,所以绣娘和下人做的事情,你都不用去动手。三嫂希望小喜能多学一些东西,一个人若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很难让周围的人服气。”
萧原喜眼里噙着泪水,只是轻轻一眨眼,眼泪便滚落了出来。
她的嗓子哽咽的难受,却不敢大声的哭出来。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泣不要掉眼泪,可是就算用尽全身力气,也控制不住泪水的从眼角滑落。
从前,她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只是后来的事情,让她彻底的明白,她就是一个废人。
她曾经无意听春儿对秀儿一脸嫌弃的说:“都怪这个小哑巴,若不是因为我们要伺候这个小哑巴,早就去了主院了。秀儿我可真生气,我们几个都是从林家过来的人,为什么那几个小贱蹄子就能在主院伺候,而我们就要时时刻刻跟着这个小哑巴。”
秀儿在一边点头:“春儿姐姐你说的是,十三小姐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没准那日侯爷就不管她了。”
“那还用说?夏家三小姐在外面的名声你又不是没听过,等她进门,到时候十三小姐不知道多惨。”说到这里春儿笑了起来,“又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多晦气。没准直接在十三小姐的膳食里下砒霜,让十三小姐直接去阎王那里了,呵呵。”
春儿当时讽刺的笑声依旧在耳边。
萧原喜当时听了之后,吓的躲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闷着头哭泣。
所以在她第一次见到夏阮的时候,明明害怕夏阮,却依旧告诉自己要去接近夏阮。
在三哥和夏阮大婚之前,她会亲自送贺礼给夏阮,怕的是春儿说的一切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萧原喜不想死,她想陪在母亲的身边,可是自从弟弟去世了之后,母亲见到她就会想起弟弟,所以她见母亲的机会也就少了一些。
萧原喜此时哭的很厉害,她将所有的害怕都在此刻抛开了,她的三嫂是关心她的,而不是讨厌她。
“啊……呜……”萧原喜试着张嘴告诉她的三嫂,想要说自己的感谢,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
她急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整个人浑身颤抖,紧紧的撰紧夏阮的衣袂。
夏阮从袖口里拿出手帕给萧原喜拭掉眼泪,“若是委屈,便多哭一会。但是,以后不要再哭了。小喜要明白,哭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若是真的想让三嫂开心,那么便将身子养好。等小喜身子好了,三嫂便让兰娘来教你刺绣,若是小喜愿意学其他的,咱们也可以请先生入府。”
萧原喜看着夏阮手里的手帕,泪眼婆娑。
夏阮手里的手帕,是她绣的。
萧原喜攥着夏阮的衣袂的力气更大了,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时候的萧原喜一直啊……呜……的喊个不停。
夏阮柔柔的笑着,然后摸了摸萧原喜的头发:“小喜要学着讲话,三嫂还等着小喜喊我一声三嫂呢。”
杜若说,萧原喜这是心病,若是萧原喜克制掉了内心的恐惧,来日她也是可以开口讲话的。
虽然,能治愈的机会很小很小。
但是只要是有机会,夏阮都不会放弃。
她很喜欢萧原喜,很喜欢这个懂事听话的小姑娘。
她希望萧原喜能好起来,哪怕多花一些日子和心思,她都是愿意的。
只要这个孩子好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阮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萧原喜张了张嘴,发出刺耳的嗓音:“三……三……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