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颠倒黑白
夏阮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整个人也丰润了很多,再也看不见往日的消瘦的痕迹。
若是说从前的她纤细的身形,再加上一张纯善的笑脸,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那么,现在的她就如三月暖春里初绽的花朵,娇艳欲滴。
吕妈妈压低了嗓音,尴尬的回答:“回夫人话,这是锦鹊。”
杜若扶着夏阮坐下,又将袖炉递给夏阮后,才往后退了一步。
夏阮坐稳了身子,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女,发髻已经略显凌乱,但是依旧可以看的出长了一张不俗的容颜。
但是比起这位夺目的少年,夏阮一进屋更是注意到,玄英唇畔那掩不住的笑意,略显得意。
“锦鹊?”夏阮喃喃自语,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女道,“你犯了什么错?”
锦鹊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夏阮。
她没有想到夏阮会问她这个问题,毕竟夏阮是长安侯夫人,而她不过是四小姐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丫头。她违背了夏阮的意思,那么夏阮应该和吕妈妈一样,恨不得处死她才对。可是,现在夏阮居然问她,犯了什么错?
锦鹊一时有些语塞,有些不懂夏阮到底是在想什么。
其实,除了杜若和夏阮,这里的谁也猜不出来,夏阮为何会恰好在这个时间内到萧意雪的院子里来。
萧意雪看着夏阮的眼神,若有所思。
“夫人,奴婢求求你了……”锦鹊对着夏阮磕头,嗓音哽咽,“奴婢不愿去闲月阁,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四小姐,哪里都不去。”
锦鹊的话就似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林姨太太和吕妈妈的脸上,她是林姨太太举荐的人,结果却闹出了不愿意去的笑话。
现在的吕妈妈神色也越来越尴尬,她转头看着地上的锦鹊,“放肆,你在夫人面前说了什么话,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别脏了夫人的眼。你刚才不是一心想要这瓶子里的东西吗?现在给你了,怎么?又不想要了,这可由不得你。”
说完吕妈妈便挽起袖子,想要亲自将瓶子里的鹤顶红灌到锦鹊的嘴里。
她现在也是急了,毕竟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侯爷耳里,会让侯爷失望的人不是夏阮,而是林姨太太。
自从侯爷入京开始,侯爷和林姨太太的感情似乎也越来越淡,很多时候林姨太太想见侯爷一面,也是有些难的。侯爷表面上依旧对林姨太太恭敬,可是很多小事情,却不如从前了。
侯爷变了,所以林姨太太才会害怕。
她是跟在林姨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什么事情都要为林姨太太着想。若是林姨太太和侯爷的母子感情破裂,林姨太太在长安侯里没有地位,那么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和林姨太太就如同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
所以,此时锦鹊的话打了林姨太太的脸面,那么也等于打了她。
锦鹊瞪圆了双眼看着吕妈妈,拿起瓶子便要自己喝下去。
“住手。”夏阮话音刚落,六子便从一边冲了上去,将锦鹊手里的瓷瓶打倒在地。
瓷瓶落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裂开。里面的毒药流淌了出来,染绿了地面,让整个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杜若反应很快,她从袖口里掏出手绢,放在了夏阮的身前。
夏阮用手绢捂住鼻翼,手绢上散发的淡淡的药香,让她整个人舒服了一些。
杜若皱着眉头走到碎片面前,仔细地端详了地上的绿色的药水,等了半响才道:“夫人,这是鹤顶红。”
屋子里的药味散发的很快,一会便再也没那种刺鼻的味道了,夏阮将手绢放下之后,才笑着看着吕妈妈。
她什么都没有说,却让吕妈妈感觉有些不妙。
林姨太太一直都说夏阮是个不好对付的女子,可是她却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个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再聪明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再厉害的女子,她的厉害,也不过是依附男人。
所以,只要侯爷站在林姨太太和她这边,那么夏阮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现在……夏阮却抓到了她的把柄。
锦鹊回过神来,双眼通红:“夫人,你为何不让奴婢死?难道,奴婢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这世上,最简单的便是死,只要一条白绫眼一闭,便成了。”夏阮从吕妈妈的身上挪开视线,看着一脸悲愤的锦鹊,“你若是不愿意,我自然是不会强迫你的。这种事情,强迫不的。只是,锦鹊你告诉我,为何不愿意去闲月阁?”
锦鹊抿着下唇,眼里噙着泪水,却依旧不愿意让泪水滚落出来,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却让夏阮有些动容。
“在奴婢娘死的时候,奴婢答应过娘亲。此生就算嫁给小厮农夫,也绝对不为人妾室。”锦鹊想了一会,还是咬着牙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求夫人成全。”
锦鹊说完,又对着夏阮磕头。
不是任何女子都爱慕虚荣,不属于她们的东西,就算在面前,她们也绝对不会心动。
不是任何女子都愿意抛弃自尊去爱一个不是自己所爱的人,来换取日后的荣华富贵。
夏阮看着锦鹊的时候,的确略微有些吃惊。
她看多了那些牺牲一切想要往上爬的人,不能得到男子的宠爱,就拼命的陷害身边的人。所以锦鹊的想法,倒是让她微微一怔。
很快夏阮便笑了起来,摇头:“谁告诉你,你去了闲月阁,便就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接下来的意思,周围的人都听懂了。
这下,锦鹊看着吕妈妈的神色,带着几分错愕。
夏阮和林姨太太说让锦鹊去闲月阁,但是却未曾说要让锦鹊做萧九的小妾。而林姨太太当时以为夏阮退步了,便已经吩咐人放出来这个消息了。
林姨太太故意放出消息,那么这个消息让庄子上所有的下人都知道,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林姨太太的想法是让夏阮骑虎难下,毕竟是夏阮让锦鹊是闲月阁的,又不是她。那么锦鹊也是夏阮送到萧九身边的人,这些事情都和她无关。
下人们私下的传言,萧九自然也是会听到的。
夏阮不可能因为下人们的留言,就跑出去和下人们解释,这是她的主意。
认定了这点,林姨太太做出来,便是顺心顺手。
锦鹊多少知道一些,也是因为林姨太太放出消息的速度够快。
但是现在夏阮却说……
这下,吕妈妈也惊讶的极了,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吕妈妈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红的厉害。
“侯爷不出三日便要到庄子上来了,侯爷喜欢在闲月阁看书,所以那边需要人伺候。”夏阮抚摸着自己的袖炉,垂眸道,“林姨太太和我无意说起,说你是个机灵的丫头,又识字。所以,我才让你去闲月阁伺候,却不想闹成这样。你若是舍不得四姐,那么我换个人去便好了。”
夏阮话音一落,萧意雪差点站不稳身子。
这……简直是在颠倒黑白,还有些……
萧意雪一时间哭笑不得。
锦鹊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林姨太太的意思,更不知道林姨太太在夏阮面前提起过她的名字。这下,夏阮反而是自己说出来了。
夏阮没有特意跟下人解释,只是随意将事情说出来了,而且还理所应当。
表面上看起来,是夏阮在训斥锦鹊不懂规矩痴心妄想,找了个谎言来维护林姨太太。实际上,夏阮却将庄子上散布的消息的罪魁祸首的恶名送给了林姨太太。
这件事情,只有夏阮和林姨太太知道。
夏阮作为长安侯夫人,如今和萧九新婚燕尔,刚有了身孕,正是她骄傲的时候,又怎么会主动给萧九纳妾呢?她虽然为人和善,但是却也是个女子。
只要是个女子,都不希望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既然夏阮不可能将这样的消息散布出来,那么唯一能散布这个消息的人,便是其中的林姨太太。
林姨太太是萧九的生母,从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妾,但是南萧的人死的死没的没,现在长辈中也就剩下这么一位林姨太太。她素来自称信佛,也很少在人前走动,周围的人对她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林姨太太自然是希望儿孙满堂,所以她自然是会支持萧九纳妾的。
所以,这次散布消息的人,便不言而喻了。
现在,屋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夫人这次是被林姨太太给坑了,现在还要摆着笑脸来帮林姨太太收拾残局。
夫人,太可怜了。
林姨太太想让锦鹊给萧九做小妾,可是奈何锦鹊不同意,闹出如此丢人的事情。
林姨太太不能出面解决,吕妈妈恼羞成怒,想让锦鹊喝下毒酒,好让这件事情平息。
今日,若是夏阮不来,想必锦鹊已经成为了一具不能言语的尸首。
锦鹊略懂一些诗书,她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吕妈妈,眼里全是愤怒。
她和夫人,都进了林姨太太的局。
但是很快,锦鹊又跪着走到夏阮身前,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轻声道,“夫人恕罪,是奴婢想多了。奴婢是愿意去闲月阁的,奴婢愿意伺候侯爷。”
这下,吕妈妈差点被锦鹊的话,气的晕阙了过去。
她用毒药逼锦鹊去,锦鹊不愿意去。
然而,夏阮出面说了几句颠倒黑白的话,锦鹊却愿意去了。
这,太可恶了。
355:暗地生疑
吕妈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若是走了,她回去必定会挨林姨太太的骂,当初也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林姨太太面前说起玄英。
可若是留下……
她怕夏阮那张薄唇里吐出的话语,会让她真的按捺不住,说出忤逆的言语来。
她跟在林姨太太身边,便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吕妈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犹豫道:“夫人,这是锦鹊自己求死的,老奴只是成全她。”
她必须要和夏阮解释清楚,她没有强迫锦鹊,都是锦鹊自己想死,这屋子里的鹤顶红和她没有关系。
夏阮似笑非笑的看着吕妈妈,一时也没有说话。
她看的吕妈妈觉得浑身不舒畅,像是被人当做戏子一样对待。
“夫人……”吕妈妈又忍不住道,“你可以问这屋子里的人,老奴有没有……”
夏阮摆了摆手,打断了吕妈妈的话:“好了,难道吕妈妈真的要我从头问起吗?然后一点一点的查下去吗?”
夏阮的这句话,彻底的堵住了吕妈妈的嘴。
若是夏阮从头问起,便会牵扯出锦鹊不愿为姨娘的事情。可是锦鹊一个小丫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事情?这一再追查下去,怕是可以追到林姨太太身边。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这个谣言是林姨太太让人散布出来的,若是夏阮再这么一查,那么便坐实了这件事情。
到时候,林姨太太估计会找人拿针缝上她的这张嘴。
吕妈妈抚摸了自己的唇畔,低着头再也没说话。
“我如今有了身孕,而林姨太太素来信佛,又是慈悲之人,自然都是见不得这打打杀杀的事情。”夏阮收回目光,对着屋子里的人道,“眼看就要除夕了,我不希望宅子里再出这样的事情。若是谁再做出这让我觉得不顺心的事情,那么就别怪我无情。”
夏阮话音刚落,屋子里的小丫头和小厮们便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回答:“小的知道了,夫人。”
吕妈妈此时也跪在地上的时候,多少有些不甘心。
夏阮今日这些事情,好像是有备而来似的,可是……锦鹊素来不打眼,又经常在萧意雪身边,很少出主院的门。
夏阮怎么会知道锦鹊呢?
若是夏阮知道锦鹊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那么她为何会挑选这个时候来?难道是来给她下马威的?
吕妈妈有些糊涂,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乏了,回去吧。”夏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萧意雪笑了笑,“四姐,今日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等改日我再来和四姐赔罪。”
萧意雪尴尬的笑着,摇头:“三弟妹这样说,便是客气了。都是我没教好锦鹊这个丫头,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夏阮微微一笑,便朝着院外走去。
她没有再看吕妈妈一眼,也没有和锦鹊再说一句话。
等夏阮一走,吕妈妈才气的直跺脚。
她虽然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全部的影响,但是她很清楚的便是,她和林姨太太是被人算计了。
从萧意雪的院子归来之后,吕妈妈便主动将事情说了出来。
吕妈妈尽量将事情说短了一些,但是林姨太太的脸色依旧越来越难看。
最后,林姨太太拿起装着糕点的瓷盘,朝着门外就丢了出去。
吕妈妈吓的跪在地上,对着林姨太太说:“林姨太太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没有用,没有办好这件事情。”
林姨太太气喘吁吁,她红着眼睛看着吕妈妈,愤恨道:“气坏了身子?就算真的气坏了身子又怎么样。我的儿子现在有了媳妇,就忘了我这个娘。我能怎么办?她夏阮,她夏阮在逼我,在逼我啊。”
吕妈妈看着愤怒的林姨太太,有些疑惑,但是又不敢出言询问。
她看不懂这件事情的深层的一面。
“林姨太太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侯爷怎么会不在乎你呢?”吕妈妈指着屋外的竹子道,“侯爷在庄子里种了这些竹子,便是在安慰你啊。林姨太太,这件事情……你也知道侯爷做这件事情,其实是……”
吕妈妈没有说完,但是林姨太太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朝着屋外走去。
此时落雪已停,院子里的雪早已被扫去,唯有青石地上留下了一些水渍。
院外的竹子上,多少堆了一些雪,绿中带白,让林姨太太觉得有些刺眼。
“去,让人将这些雪,扫掉,扫掉。”林姨太太指着竹子对着吕妈妈说,“不要有一点点雪。”
吕妈妈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竹子上还挂着一些雪花,点头:“老奴知道了。”
“小吕,我……我不是她的对手。”林姨太太笑的凄凉,“从一开始,我其实就输了。”
吕妈妈从竹子上挪回目光,有些疑惑:“林姨太太?你……”
“我该怎么办,父亲年后才会到京城,我该怎么办?”林姨太太退后了一步,“自从小安离开我了,九儿便和我疏远了。每次我都在想,为什么当初离开我的人不是小喜……为什么不是小喜。小吕,你见到了小喜了吗?她和小安其实很像,很像啊……”
吕妈妈见林姨太太开始胡言乱语,赶紧握住了林姨太太的手,然后安慰:“小姐,小姐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啊。”
过了一会,林姨太太迷茫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吕妈妈也很久没有再唤过她。
林姨太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退后了几步,最后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我这个儿媳厉害,她在跟我示威。”
吕妈妈赶紧摇头,给林姨太太倒了一辈热茶:“不是的。这件事情,老奴已经想好了怎么解决了。”
“怎么解决?”林姨太太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掉茶杯里的茶水。
茶杯里的水冒着热气,林姨太太觉得这股热气里,其实是带着寒意的。
“夫人已经让锦鹊去了闲月阁了,而且夫人也否认了要让锦鹊给侯爷做小妾的事情。”吕妈妈分析着,“咱们放出去的话,在这个时候看来是被否决了。但是林姨太太,没有人知道这消息是咱们放出去的,所以就算来日侯爷问起,你都不要承认。至于老奴赐给锦鹊毒药的事情,那也不过是锦鹊自己要求的。老奴在萧家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责罚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的权利吗?”
林姨太太扯出一丝怪异的笑:“你是觉得我现在的情况,还不够惨烈吗?”
吕妈妈不懂林姨太太话中的意思,露出一些疑惑。
“夏阮今日做的事情,是在威胁我,你难道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林姨太太将手里的茶杯又丢在了地上,“为何她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你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其实从消息散布出去开始,她便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不动声色,收买了咱们身边的人。所以,在你让人去拿鹤顶红的时候,她才能及时的出现。我们身边,已经有她的人了。而且,从今日的事情上来看,小雪舍不得锦鹊这个小贱蹄子,夏阮如今救了锦鹊一命,你说小雪还会和从前一样,对夏阮有偏见吗?”
林姨太太将一切说明白之后,吕妈妈吓的脸色发白。
玄英一直给萧意雪灌输的是夏阮是个霸道的女子,夏阮会欺负林姨太太会霸占长安侯宅子里的大权。
所以从一开始,林姨太太会将手里的权利让给夏阮,丝毫不保留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林姨太太也是为了放儿子放松警惕,让儿子认为她是真的不愿意多管宅子里的事情,也是真心为他好,希望他和夏阮幸福。她的退步,其实只是暂时的。
其二,她将宅子里的权利交给夏阮,是想让她的两个女儿看到,她的放手其实也是因为夏阮的到来。
她的父亲,林家的老爷子不愿意亲自来参加萧九的亲事,也是说明了其中的原因。
只是,林姨太太原本以为夏阮打理不好宅子里的事情,多少会有问题来请问她的时候,却不想夏阮不过几天就将宅子里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这让她在诧异之余,也在想当初的事情是不是做错了。
不过,唯一让她欣慰的便是,萧意雪对夏阮多少有些偏见。
儿子觉得一直亏欠了萧意雪,所以,萧意雪的话比她管用。
不用她亲自说话,周围的人就会帮着她,也会偏向她。
可是现在……
锦鹊的事情一出,女儿对她多少便有点意见了。
林姨太太揉了揉眉心,“去查,我们身边那些人是不可靠的,查出来。我不能让她威胁到我,谁也不行。”
她身边伺候的人少,基本上都是在她身边待了很多年的老人,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怀疑。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忠心,这些所谓的忠心,是可以用银子来收买的。
她现在不查出来,就感觉自己像是戏子一样,被人每日在观看。
所以,她必须先动手。
虽然,这会伤了她身边那些人的心,可是此时她不能再去顾虑那么多事情了。
356:君心如玉
临近除夕,大秦下了一场大雪。
周围一片白色,庄子上更是显得比平日里少了一些热闹的气氛。
萧九从马车上下来,路过院子里的假山。
他刚要朝着主院走去,便听到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他立即阻止了老忠想要打断谈话,而是又走近了一些,听着这些人的交谈。
“你听说了吗?林姨太太想给侯爷找个小妾,就是四小姐屋子里的锦鹊,结果你们猜怎么的,锦鹊不愿意啊……这个蠢丫头说什么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侯爷,啧啧,真的是愚蠢的东西。”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锦鹊或许是故意这样做的。你瞧瞧现在夫人有了身孕,就算是林姨太太想让锦鹊做侯爷的小妾,也要夫人点头啊。锦鹊故意说不愿意,没准夫人觉得锦鹊有骨气,就同意了这件事情了呢?”
“不是,若是夫人真的同意锦鹊给侯爷当小妾,那么夫人就不会出来帮林姨太太解决那个尴尬的场面了。锦鹊是真心求死,当时鹤顶红都送过去了……若不是夫人,锦鹊就真的死了。”
“姐姐的意思?林姨太太想欺负夫人,夫人还得硬扛着?”
“可不是,林姨太太是侯爷的生母,夫人啊……夫人不过只是一个商贾户出来的小姐,侯爷肯定是帮林姨太太了。我瞧着夫人也不是个多事的主,肯定不是林姨太太的对手。”
……
老忠在一边听的冷汗淋淋,他想张口说话,却无论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此时的萧九唇畔虽然依旧带着笑,但是相比刚才下马车的时候,他的笑容似乎也淡了很多。
老忠忍不住退后一步,他有些害怕这样的萧九。
萧九略微思索了一会,俊秀的眉头微蹙,等两个在假山后面对话的小丫头们走后,他才朝着主院走去。
因为大雪,他耽误了来庄子上的时间。
大雪一停萧九便坐着马车到了庄子上,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怕自己若是提前告诉夏阮,那么贴心的妻子肯定会亲自站在门外迎接他。
这天太冷了,他不舍得让妻子受罪。
到了主院的门口,艾叶刚打了一个哈欠,看到萧九的时候她错愕的想要对屋子里的夏阮提醒,却被萧九阻止了。
艾叶有些茫然的看着萧九的背影,不懂侯爷为何不早些让人来告诉一声。
院子里很安静,除了院外站着的艾叶,门外几乎都没有站什么人。
萧九稍微走近了一些,想要推开门,却有些犹豫了。
他能模糊的听到屋子里夏阮似乎在哼着什么小曲,但是因为隔了些距离,所以听的不太清楚。
这首曲子,似曾相识。
萧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谁呀?”
杜若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对着夏阮道,“夫人,你等奴婢一下。”
夏阮笑着点头,看着桌上的绸缎,又开始琢磨起来。
杜若走到门前,打开门之后看到萧九,当时整个人被吓的一怔。等萧九想要进屋的时候,杜若才跪在了地上:“侯爷。”
杜若的声音不小,夏阮在听到杜若的话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屋外。
只见屋外站着的男子有着清俊的眉目,夏阮在看到他的时候,总会想起绝世的美玉。或许,面如美玉几个字不适合用在男子的身上,可是她知道,她的丈夫担当的起这几个字。
那么完全,那么俊美。
他对着她笑,柔声道:“阿阮。”
就算成亲已经有些日子了,夏阮在看到萧九的容颜的时候,依旧会觉得有些恍惚。
她慢慢的收拢自己的心思,笑着说:“你来了?”
“嗯,来了。”萧九进了屋子,杜若赶紧起身给萧九倒了茶水,又去小厨房拿了一些糕点,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夏阮专心的缝补着手里小孩子的衣服,她无意中听杜若和杜兰说起,她们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们的娘亲亲手做的,据说这样能让小孩子少一些灾难,来日也会有不少的福气。所以她便动了亲自给腹中的孩子做衣裳的想法,不过奈何她的针线活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做衣裳用的时间,也不寻常人久一些。
“呀……”
夏阮忍不住皱着眉头,发出了声音。
萧九赶紧拿起她的手指,只见她的手上密密麻麻的几乎全是针眼,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以后别做这些针线活了。”
夏阮从萧九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其实若是可以,她还真的不想做这些针线活。可是杜若和杜兰无意中的谈话,让她心里总是有些记挂,所以虽然不喜欢针线活,但是还是想自己做。
对于她而言,只要是为孩子好的,那怕多扎几针也是没事的。
她似乎懂了为人母的心情,那种一心奢望孩子好,恨不得将整个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的感觉。
“无碍的,只是小伤。”夏阮将手里的活停了,认真的看着萧九,“侯爷累不累?要不歇息一会?”
萧九摇了摇头,笑道:“本来很累,在看到你后,就不累了。阿阮,在庄子上的日子可还过的习惯?”
夏阮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萧九说这些话,但是还是忍不住红了面颊。然后撇开头去,“习惯,这庄子上什么都好。”
萧九见到妻子突然羞红的面颊,很想笑出声,但是他还是将笑憋了回去。而是伸出双手,将夏阮抱在怀里:“阿阮,我想你了。”
萧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夏阮本来羞红的面颊变的更加红润,似乎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她全身上下滚烫的厉害,似乎萧九的话变成了这世上最炙热的东西,让她觉得心跳加速,还浑身有些燥热。
“你呢,你想我吗?”萧九将头依在夏阮的肩上,在她的耳畔说,“阿阮,阿阮。”
夏阮突然就哑了,她本来有很多事情想和萧九说,可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浑身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男子的体温,更能感受到萧九呼吸,在她耳畔的热度。这一切的一切,让她的神智像是突然断了线一样。
萧九抱着夏阮的力度不大,但是却依旧能感受到妻子微微的颤抖。
“嗯,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九以为自己的妻子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妻子才小声的回答了一声。
妻子的嗓音很小,但是再小,却依旧让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句话让萧九觉得本来平复的心情,荡起了点点的涟漪。
其实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妻子似乎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他自小便知道自己容貌出众,可是妻子从前在看到他的时候,多一刻也不愿意停留。不止是对于他,连妻子在看到墨殇的时候,也和寻常的女子不一样。
妻子对男子,似乎没有太多的憧憬。
对于这些,萧九也曾留意到。
所以,妻子在说愿意嫁给他的时候,萧九知道是自己的话语给了妻子压力,妻子是个孝顺的女儿,不愿意让母亲为难。所以对于妻子,他多少有些愧疚。若是妻子不嫁给他,那么妻子来日的路会给平顺,也不用顾虑太多的东西。
可是,爱情是自私的。
他不愿意将妻子拱手相送。
就像在那场梦里一样,他看到了妻子走到别人的身边,他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彻夜不得安眠。
“阿阮,你可有事情想和我说?”萧九想起在假山后面听到的话,于是问道,“宅子里的事情,若是觉得棘手,便跟我说。你不能出面处理,我能。”
萧九的话让怀里的夏阮略微清醒了一些,她看不见丈夫脸上的神色,但是却开始有些心慌了起来。
她并不想让丈夫知道,她和林姨太太的事情。
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母亲,丈夫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受到一些伤害。
夏阮眉头微蹙,笑着道:“宅子里的事情虽然看起来很乱,但是其实都是有头绪可寻的,这些事情我会好好打理的。上次春儿的事情,我已经很感激侯爷出面了。。”
萧九听了夏阮的话后,却没有露出笑容。
这本是很贴心的话,可是听在他的耳里却觉得刺耳。
他该怎么和妻子说,林家的那些肮脏的事情。
他怕自己跟妻子说了,妻子会误解……
那些事情,太脏了。
“春儿这个丫头的事情,其实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有些事情你无需顾虑太多。只是阿阮,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萧九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我是你的丈夫,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呢?”
夏阮听出丈夫的话里似乎带了一些怪异,忍不住问:“侯爷是听说了什么吗?”
萧九松开夏阮,然后认真的看着夏阮的面容,将她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严肃的说:“你夏阮是我萧九的妻子,所以,我不希望你会欺骗我什么,正如我不会欺骗你一样。阿阮,在外面我们要说很多很多的假话,若是现在我们彼此都没有信任,还要继续用谎言来欺骗对方?那么,我们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九说的很认真,他的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夏阮的耳里,这让夏阮一时间有些红了眼角。
她的丈夫,其实比谁都在乎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357:爱情的味道(30粉红+)
这个人,每次讲给她的话,都是这么好听。
每一句都能狠狠的击中她的心。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反握住丈夫的手,笑着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我会。”萧九的唇畔带着笑,眼里全是认真,“阿阮,我会。”
有的时候,不需要太复杂的言语,她便能明白这个人的心思。
像是他们都拥有两世的回忆一样,又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过。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
其实夏阮知道,萧九并不是一个擅长说情话的人,他向来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言语上的表达反而会很少。他此时会跟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慰她不安的内心,所以就算不擅长也不喜欢说这些话,但是还是义无返顾的说了出来。
“韶成,我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拥有你,无论她多完美。”夏阮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或许在假装大度上,她会更熟练一些,所以此时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她依旧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我知道比我好的女子很多,但是,可不可以也给我点时间,我想我或许会试着……试着接受也是可以……”
萧九挣脱夏阮的手,用食指放在她的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清楚的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根本不需要她继续说。
那些话,他不喜欢听,也不想从夏阮的口中听到那些消息。
“阿阮,你说你不喜欢,说这句话就够了。”萧九露出一丝浅笑,他本来就生的俊朗,这么一笑更让夏阮觉得有些眩晕。因为,这个笑似乎是发自他的内心的,所以格外的吸引人,“我是你的丈夫,从我娶你那一日开始,我就有责任不让你伤心难过。所以阿阮,我不会做那些事情,绝对不会。而且,我希望你以后也像今日这样,不喜欢的事情都会跟我说。你要时刻记得,你夏阮是我萧九的妻子,我是你的枕边人,我有权利和你一起分担你的喜怒哀乐。阿阮,答应我,以后不要跟我撒谎,任何一件小事情都不要。”
萧九说的很认真,夏阮紧紧的咬住下唇,尽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简直不能将眼前的这个人和前世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这个人比前世的他,更了解她的内心,也更贴近她。
今生的他没有改名,而是继续叫萧九,只是后来的字改成了韶成。同僚们叫他萧韶成的时候,夏阮偶尔也会想起前世的他。
前世他虽然也喜欢笑,但是他的笑太过于虚假。和同僚们说话的时候,三分是真七分是假。尤其是那些人都很害怕他,谁也不知道这个礼貌的笑着的人,会不会在下一刻在他们的背后捅上一刀。
萧九见夏阮没有说话,将夏阮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夏阮能感受到丈夫的体温。
萧九又柔声道,“阿阮,不要对我撒谎,我也不会对你撒谎。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互相依靠。若是在一起的日子不开心又累,那么我们在一起便没有意义了。你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的。”夏阮露出笑容,“所以,我都告诉你了。”
萧九见夏阮这样回答,便起身拉着夏阮便想朝着屋外走去。
他快走到门外的时候,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住脚步折回去找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夏阮披上。他的动作很轻柔,每一动作都带着柔情,只是夏阮的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丈夫的动作……似曾相识。
等萧九给她穿戴好之后,夏阮看着身上笨重的衣物,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因为,她想出门走动,杜若也会这样,会她穿上厚实的衣裳,怕她受冷。
“我们去哪?”夏阮突然有些好奇,萧九会带她去哪里,毕竟这庄子虽然不小,但是基本每个院落她几乎都去过了。她开始琢磨,丈夫想要带她去哪个地方了。
但是从来都是她问便回答的萧九,只是冲着她露出一个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夏阮知道,丈夫这是不愿意提前告诉她。
于是她只好看着丈夫推开门,然后带着她朝着院外走去。
杜若和杜兰站在院外,和艾叶正在说话,见萧九牵着夏阮走了出来,三个人赶紧低着头,不敢继续多看。
见萧九牵着夏阮的手要出院子,杜若几乎没有考虑便跟了上去,只是这个时候萧九停住了脚步,转身笑着对杜若说:“不用跟着我们,我想带夫人出去走走。”
说完,萧九又转头看着夏阮,神色间无比的认真。
杜若听了萧九的话后停住了脚步,她看到夏阮跟她点头后,才没有继续跟上去。
等萧九和夏阮一离开,艾叶便忍不住担心的说:“杜若姐姐,侯爷要带夫人去哪里?侯爷要带夫人是林姨太太的院子里吗?这件事情明明不是夫人的错,侯爷怎么可以不问便这样判断呢?”
“我瞧着不像。”杜兰看着两人的背影,琢磨了一下才道,“应该不是去林姨太太的院子,应该他们不是朝着西南方向去的。只是,这个方向会去哪里?我瞧这个方向,更像是四小姐的院子?”
杜若摇头:“都不是,那个地方,侯爷应该只想和夫人一起去。若是侯爷和夫人去四小姐的院子,我们跟着肯定是无妨的。”
杜若清楚的看到了萧九的笑容,更看清了夏阮眼里的欣喜。她知道,萧九看着夏阮的神色,绝对不是虚假的。
因为,她的丈夫柳昌元,也时常这样看着她。
不过萧九带夏阮去哪里都好,那个地方的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知道,谁也不能介入。无论是四小姐也好,还是林姨太太也罢,她们都不会知道他们的秘密。
艾叶看着杜若的神色,依旧担心:“杜若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过,侯爷今日有些怪怪的,进院子还不让奴婢通传。”
“侯爷以前下朝回来,那次让我们通传了?”杜兰赶紧转头反驳,“侯爷只是不想吵着夫人歇息,如今夫人可是有了身孕的人。只是,这件事情有些棘手,夫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主动和侯爷说,她那个性子……什么都喜欢忍着。”
艾叶听了,只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谁也没有想到,萧九居然会带夏阮去了小厨房里。
厨娘们在看到萧九和夏阮后,当时便有些慌乱了,萧九笑着让人退下之后,才挽起了长袖。
夏阮有些愣住,然后茫然的说:“侯爷这是……”
“前些日子我吃你送来的点心,总觉得味道和从前吃的似乎不一样。”萧九将袖口弄好之后,才对着夏阮接着道,“那种味道,似乎在哪里吃过一样,很美味。嗯,像是我心爱女子做出来的东西的味道。”
夏阮忍不住笑出了声,偏着头看着萧九:“嗯?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萧九靠近夏阮一些,“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也该让她体会一下和我一样的感觉,吃着心上人做出来的糕点的味道的感觉。”
萧九说完之后,便开始认真的选起做糕点的食材,有些东西他找不到的时候,便问在一边的夏阮。
夏阮自然很熟悉这些食物的存放之处,但是她告诉萧九的时候,嗓音略微有些颤抖。
世人皆说‘君子远庖厨’,而且这句话在很多读书人的身上,也可以经常的看到。
从前的萧九,也是喜欢做她做的糕点,但是却从来不会下厨做这些东西。
久而久之,夏阮便也明白,读书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是现在……
她看着萧九忙碌的身形,依旧和平日里一样从容不迫高贵优雅。似乎很俗气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也会变的高雅一样。萧九做的很仔细又认真,他似乎已经不在乎那些圣贤书里说过的话了。
“不用做了。”夏阮打断了萧九的动作,“侯爷,你不必为我做这些,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夏阮走近一些,从萧九的手里拿过晒干的桂花,柔声道,“若是侯爷想吃,我便给侯爷做。”
萧九从夏阮的手里又拿回干桂花,用他沾着面粉的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夏阮的额头,“我给你做东西吃,可不是让你白吃的,是有代价的。”
“代价?”夏阮有些愣住,然后好笑道,“哦?侯爷想要什么?”
萧九停下手上的动作,故意思考了很久,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过了一会,萧九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着夏阮为难的说,“我亲自下厨做的东西,自然是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的。以后,每一年除夕,你都要陪着我过,吃着我做的糕点。”
夏阮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可由不得你不同意。”萧九又弹了弹夏阮的额头,“你得陪着我,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想你一直陪着我。所以,你每一年都必须记得这个味道。我从未为谁下厨,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他们都没有尝过。”
这个人怎么可以说的这么好听?
让她的心软成一片。
358:下落不明
在她的心中,丈夫是一个极度追求完美的人。
所以丈夫做的任何事情,基本上都是挑不出错处的。
萧九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又吩咐下人让人送了软椅进来让夏阮坐着。
他的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是却井井有条。
夏阮没有再出言阻止,她知道就算她阻止,他也有许多办法,让她接受这件事情。
此时的她,就这样安静的坐在一侧,看着他忙来忙去。
期间,吕妈妈来过一次,却被萧九拒见。
夏阮多少有些惊讶萧九的做法,但是见丈夫放神色中带着几分冷笑,便也没有去追问。
这个人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还要蒸一会才好,阿阮,你累不累?”萧九忙完手里的活,笑着说,“我带你出去走走?”
夏阮从软椅上站了起来,笑着道:“不累。这里的火候让人来看着就好,侯爷出去走走也好。”
萧九牵起夏阮的手,他的手生的白皙修长,将夏阮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内。萧九不放心厨娘,特意吩咐老忠在厨房看着火候,才带着夏阮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因为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庄子里还能看见一些落雪,周围一片银色更显得清雅。
萧九的步子走的很慢,尽量的配合着夏阮的脚步。他会告诉夏阮,院子里的树木是他什么时候挑选的,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树木。快走回主院的时候,萧九看着远处的梅树,笑道:“等这些梅花开了,我便让你送到你屋子里来。”
“好。”夏阮没有婉拒萧九的好意,依旧笑着和萧九说笑。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身边有人陪伴。
若是可以永恒,那么该是多好。
萧九带夏阮散了一会步,便带着夏阮回了主院。夏阮如今有了身孕,散步的确对身子有益,但是走的太多,对有身孕的夏阮来说,便也是一种负担。
回了主院之后,萧九便看起了公文,而夏阮便在一边亲手缝着衣裳。
屋子里很安静,却没有让他们两个人觉得尴尬。
这种安静,更多的是舒适。
杜若送了安胎药进来的时候,萧九才放下手中的公文,从杜若的手中将汤药接了过来,然后尝了一口。他皱着眉头,“杜若,去取一些蜜饯来。”
夏阮看着丈夫皱着眉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九向来怕苦,但是实际上萧九更不喜欢闻汤药的气味。
这样的一个完美的人,却极度的不喜欢苦涩的汤药。
可是这样怕苦的丈夫,却亲自尝了她的汤药,觉得苦涩还让杜若给她送蜜饯过来。对于夏阮而言,其实这些汤药当真不算苦涩,前世的那些不如意的生活,早让她觉得。这个世上最苦涩的不是汤药,而是处境。
那种苦,是发自内心的。
杜若微微一愣,但是见夏阮没有说什么,便赶紧回答:“奴婢马上就去。”
转身,杜若看着夏阮唇畔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了。
侯爷愿意如此的宠溺夫人,她自然是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情形。
等杜若送来蜜饯的时候,萧九正在和夏阮一起看手中的公文。
对于这样的情形,杜若多少有些诧异,但是却依旧故作镇定。她将手里的蜜饯放下后,才慢慢的退了下去。
萧九等夏阮喝下汤药后,又将蜜饯放在夏阮嘴里,才拿起公文继续和夏阮讨论刚才的事情。
“侯爷的意思是?皇上不打算责怪安府尹吗?”夏阮眉头微蹙,“是为了让安贵妃的心吗?”
萧九将公文搁下,思索了一下才道:“邺城大火烧掉了不少的粮草,但是实际上烧掉大秦的东西却很少。阿阮你懂我的意思吗?这批粮草,其实不是大秦国库里本该有的东西。六皇子似乎查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却没有告诉皇上。我瞧着,六皇子很有可能想用这件事情,和安府尹做一些交易。”
夏阮自然是知道邺城仓库里放的粮草和兵器是谁的,这段日子她也没有再听到朱砂的消息。据说邺城的大火,让朱砂受了不轻的伤,所以这段日子朱砂便在养病,根本没有办法随意的行走。
六皇子在这个时候没有了朱砂的束缚,他行动起来也就简单多了。毕竟,若是朱砂知道六皇子想与安贵妃还有安应容来往,估计会毫不考虑的帮着大皇子杀掉六皇子。
朱砂是个记仇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和安应容和解。
其实一开始安贵妃多少也知道一些朱砂的脾气,所以她当时是报着自己的弟弟必死的信念在做这件事情。无论是对于安贵妃而言,还是对于安应容,他们若是不在此时选择站队,那么来日怕也就是迟了。
安贵妃会选择四皇子,也是有原因的。
大皇子的生母已经不在,她想接近大皇子是有难度的。而且,大皇子如今的处境,已经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劣势,她自然不能选择大皇子。但是,六皇子也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六皇子的生母尚在,而且六皇子的生母也有皇上不少宠爱。
六皇子的生母是个善妒的女人,她和安贵妃素来不和,她又怎么可能允许儿子和安贵妃有来往呢?就算她真的允许了,来日等六皇子大业已成,安贵妃和安家,绝对都会被她一个一个的折磨至死。
所以最后,安贵妃和安家的所有人,选择了四皇子。
现在的六皇子去找安应容,显然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安应容绝对不会支持六皇子,而朱砂对六皇子多少也会有些意见了。
到时候,六皇子便会四面楚歌。
所以这一步棋,夏阮想明白后有些惊讶,“安府尹是绝对不和六皇子做交易的,而且……六皇子这样做,也不怕得罪他身后的那个人吗?”
“怕,六皇子自然是怕的。”萧九跟夏阮分析,“可是,阿阮你不觉得奇怪吗?最近西域的商人,似乎比往年少了不少。”
夏阮最近只是留意了朱砂的动作,倒还真的没有留意到这京城里的西域商人减少的事情:“侯爷的意思是?”
“六皇子背后的那个人,如今生死不明。而且,这个人手里的大权,其实已经被人窥视了很久了。”萧九将放在一边的白玉狼毫笔握在手中,“因为那个人,不会善用待人之道。”
夏阮一直以为朱砂只是受了伤,如今却不想是下落不明。
难怪她一直都没得到朱砂的消息。
此时的夏阮看着萧九手里握住的白玉狼毫笔,他白皙的手指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看上去像是透明一般。
朱砂的人待人之道,她自然是知道的。
够狠,也够毒。
萧九见夏阮不说话,就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白玉狼毫笔,继续道,“用力的折这支笔,或许会弯一些。但是用力太多,这笔也就会断了。”
夏阮正欲开口,便听到屋外的敲门声。
“夫人,四小姐来了。”
萧九将手中的白玉狼毫笔丢在了桌上,没有说话。
夏阮无奈的对着屋外说:“赶紧让四小姐进来。”
说完,她便要起身去迎接萧意雪,却被萧九握住了双手,忍不住疑惑的转头看着丈夫。
萧意雪进来的时候,看见萧九握住夏阮的双手,而夏阮看着萧九的神色,很认真。
她略微一怔,但是很快就笑了起来:“三弟,我知道你来庄子上来了,便让人将你从前的衣物送过来。”
萧意雪指挥着人将衣物拿进来,然而这群人里便有玄英。
此时的玄英和平日里一样,打扮的极其朴素,也没有越了规矩。但是玄英身上的香味,夏阮依旧闻见了。
依旧是名贵的香料。
“四姐,你坐。”夏阮笑着招呼萧意雪坐下,又对着杜若道,“去拿些点心过来。”
萧意雪只是笑着和夏阮寒暄了几句,等一边的玄英将东西送来之后,才对玄英说:“小英,你也好久没见到侯爷了吧?赶紧过来给侯爷问安。”
玄英故作惊讶,露出犹豫的神色,再萧意雪的一再催促下,才不得不过来给萧九行礼。
“起来吧。”萧九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柔和又温雅,他让玄英起来后,便没有再多看玄英一眼。而是转眸对着萧意雪道,“四姐怎么来了,我本来想等歇息好了,再带阿阮去见四姐,却不想四姐先来了。”
萧九的话,将萧意雪到了嘴边的话堵住了。
萧意雪的神色里露出一丝尴尬,“就是挂念你了,又怕你受冻,所以来看看你。”
萧意雪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些红。
萧九将萧意雪的动作看在眼里,才起身看着送来的衣物,“这些衣物……我记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四姐,这些衣物我是放在闲月阁的?”
萧意雪抬起头来,勉强的笑着回答:“是呀。前几日母亲来了庄子上,便吩咐了人将这些衣物找出来。你瞧着这件月牙色的衣裳了吗?我还记得是母亲特意找人给你做的,当时你可喜欢极了。”
夏阮坐在一边,总算是明白萧意雪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到来了。
萧意雪,当真是不擅长演戏,所以她说话的时候不止有些犹豫,眼神里还有些闪躲。
359:转移话题
萧九从京城到庄子上,不过也就几个时辰。
中间只有吕妈妈来求见过。
夏阮抬头看着萧意雪的神色,顿时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她垂眸看着手上的东西,没有插一句话。
“是吗?”萧九看着萧意雪指着的衣裳,淡淡地笑,“四姐,等年后你就随我回京吧。”
萧意雪本以为萧九会说些其他的什么,所以她一直在揣摩接下来自己该如何言语,却不想萧九居然提起要让她回京城的事情。
在一边的玄英在听到萧九的话后,目光出现了一些惊喜,一闪即逝。
萧意雪瞥了一眼身边的玄英,然后笑着说:“我……我就不回去了。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只是三弟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安静。身边有锦鹊伺候着也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多人。我瞧着三弟妹年后也快临近临盆了,所以我想若是可以,就从庄子上调些人回去,在她身边伺候着便好。”
萧意雪说的很慢,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她不想回京城,她回京城也是会闹笑话的。
那些人都害怕她,在那些人的眼里,她不过是个疯子。
有的时候萧意雪也明白,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病情,她心里的那些事情她放不下也放不开。虽然这些年三弟对她一直有愧疚,但是她从未认为这是三弟的错,若一定要说错……便是错在她生在南萧。
“回去吧。”萧九给萧意雪又添了一杯热茶,然后拿起茶盏递给萧意雪,“前几日蜀地的雷六少爷说想登门拜访四姐,被我婉拒了。只是这个人脾性颇怪,依旧会每日送来帖子,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夏阮在听了这句话后,微微一怔。
蜀地雷氏一族的家主雷六少爷,动作竟然如此的迅速。
只是夏阮也知道,她想瞒住萧九的事情,看来已经被萧九发现了。
夏阮不禁将头垂的更低,不敢去看丈夫的神色。
萧意雪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她接过萧九手里的茶盏,疑惑道:“他为何要见我?只是……这琴,我已经……我已经不小心弄坏了一角。三弟,我不是故意的。”
萧意雪很喜欢夏阮送来的九霄环佩,但是她那一日失去神智,不小心将这九霄环佩碰在了地上。这个九霄环佩如今已经损坏了一角,虽然看起来损坏的地方不大,却依旧让萧意雪心疼了不少日子。
这样珍贵的古琴,她怎么就会如此大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给弄坏了。
“坏了?”萧九眉头微蹙,“这就有些麻烦了。”
萧意雪听了之后,赶紧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慌张的看着萧九:“难道,六少爷是来取回这琴的吗?”
萧九看着自己四姐的神色,摇头,“雷氏的六少爷怎么会将赠出来的古琴取回呢?他这次来,无非就是想瞧瞧这九霄环佩在四姐手中到底能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可是,如今这九霄环佩已经损坏了一角,只怕……”
萧九说一半留一半,他的言语里带着一些犹豫,这让萧意雪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萧意雪有些忧心忡忡,她是个爱琴之人,自然也懂雷六公子在看到这损坏的九霄环佩的时候,会露出如何痛心疾首的神色。而且,这九霄环佩还是夏阮亲自帮她讨来的,到时候雷六公子就算不出言训斥她,也会在背后训斥夏阮。
“我……我这……”萧意雪说的吞吞吐吐,半响后才勉强的说了一句,“我回去想想。”
夏阮也是好意将这九霄环佩送到她的手中,若是因为她的不慎让夏阮挨了责骂,萧意雪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而且,今日的事情,让她本来就对夏阮有愧了。
萧九很认真的看着萧意雪,点头道:“四姐你是懂琴之人,雷六公子将这九霄环佩托付给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或许,懂琴之人不会计较这些……不过,阿阮对琴就……不如四姐你了。”
夏阮手上的动作一缓,她何止不懂琴,她连古琴有几个音都不知道。
她再看了看手上的自己刺绣的东西,顿时忍不住弯下了嘴角。
她倒不是因为萧九的话生气,而是因为萧九说这些话,是有其他的用意。
这个人,就算是不真实的话,也能说的如此认真。
看来,她从前是小瞧了他。
萧意雪听萧九这样说,心里更是愧疚了。她思索了一下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那好吧。等年后我随你们一起回京,只是我想带着杜明大夫一起,可以吗?”
萧意雪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微有些犹豫,所以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可是三弟,我回去?真的好吗?”
“为何不好?”萧九柔柔地笑着,“只要四姐不嫌弃长安侯小。”
这个时候夏阮也站了起来,对着萧意雪笑道,“四姐,你回京来吧。小喜这几日也吵着要学琴,我……我是不懂这些的,所以四姐你回来,若是可以的话,也可以亲自教教小喜。”
萧意雪是见过萧原喜的,她看着萧原喜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怜悯被夏阮当时放在了心上。
这几日萧原喜的确在学琴,只是夏阮本来找到了一位不错的师傅,现在看起来,还不如让萧意雪亲自来教比较好。
其一,萧意雪的琴艺不错,能教给萧原喜的东西不少。
其二,萧意雪这些年太过于自我封闭,连和萧九见面的次数都很少。但是萧原喜也是受过伤的人,所以萧意雪对这个妹妹,多少也有少一些防备。
其三,她是真的希望萧意雪能将心里的心结彻底的打开,所以这次回京是完全有必要的。雷家这位,她看了很久,觉得是个不错的人。
她非常的明白萧意雪的如今心里的想法,她又何尝不是和萧意雪一样。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想法。
只是她从这个阴影里走了出来,并且现在她生活的很幸福。
想到这些,夏阮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萧九,他俊朗的面容让她觉得舒服,更让她觉得安稳。
有的时候,其实自己也要给自己一些希望,不然这个人生也会太无趣。
果然,夏阮的话一出,萧意雪脸上的犹豫立即消失的干干净净。
萧意雪出嫁的早,在她的记忆里对于萧原喜幼妹还停留在萧原喜幼年的时候。后来,她在夫家也的不如意,每一日都如同在十八层地狱里被翻来覆去的折磨,她便也很少关心南萧的事情。后来,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会死在张家的时候。张月朗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是想开了一样,给她写了一封休书。
在外人的眼里,这休书其实是催命的。可是在萧意雪的眼里,这休书却让她彻底的解脱了,让她不用再想怎么求死。
回到南萧后,她见到的萧原喜已经变成了哑巴,右耳失聪。萧原喜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躲的很远,萧意雪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消瘦的容颜,以为自己吓到了这个妹妹,便再也不多见这个妹妹了。
后来,萧意雪才从夏阮的口中得知,萧原喜是谁都害怕,她当初会哑会聋也是被人打怕了。萧原喜胆子小,所以对谁都有种生疏感。
萧九从前,也受过这样被萧原喜冷落的待遇。
但是后来萧原喜愿意接近萧九和夏阮,也是因为他们努力的结果。
萧意雪想到自己疏远了幼妹,便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做的一点也不称职。
所以,夏阮在提出让她教萧原喜古琴的时候,萧意雪没有多想便回答:“当然好,若是小喜愿意的话。”
“小喜当然愿意了。”夏阮见萧意雪回答后,才略微放松了一些,“小喜听见过四姐弹琴,非常的喜欢。所以小喜才一心想要学琴,若是让小喜知道了四姐愿意亲自教导她,不知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萧意雪听了之后,觉得内心暖暖的。
她在妹妹的眼里,不是控制不住心神,就知道发狂的疯子。
若是妹妹愿意和她学琴……那真的是太好了。
她也想和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或许从张家出来之后,她唯一的奢望就变成了和家人在一起生活,再也没有别的夙愿。
变成一个普通的姐姐,和弟弟妹妹说笑——
萧意雪想着想着便红了眼眶,然后下意识撇过头去:“那好,我回去准备准备,改日若是三弟妹有空,陪我去见见小喜吧。”
她多少还是怕自己的容颜,会吓坏了萧原喜。
毕竟当初,萧原喜躲她躲的那么远,像是害怕见到她这个人一样。
“好,那么明日一早吧。”夏阮略微想了想,“小喜明日想选琴,这个就靠四姐了。”
萧意雪听夏阮这样一说,便笑着道:“好,那么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送你四姐。”萧九见妻子和萧意雪说话,也不插嘴。到了最后,才起身送萧意雪。
萧意雪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哪有那么娇气,就这么点路。三弟你好好歇息,别累坏了身子。”
说完,萧意雪便朝着屋外走去。
玄英的神色有些茫然,但是更多的是有些愤怒。
因为萧意雪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有什么目的了。
萧意雪不记得,她玄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360:为难和宠溺
从主院回来之后,玄英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萧意雪心里也知道玄英为什么会这样,便没有主动和玄英说话。
她将自己这些年收藏的每一架琴都找了出来,很仔细的挑选着适合初学的人用的古琴。
她是真心想要好好的教萧原喜。
锦鹊过来的时候,瞧着萧意雪看着满屋的古琴发怔。
“四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锦鹊略微有些吃惊,将手中捧着的点心放下,又看了看屋子里摆放的古琴。
这些对于萧意雪来讲,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怎么现在会随意的摆放出来。
萧意雪自幼便喜欢古琴,这些年来萧九也送了她不少的琴。萧意雪将一架琴都当做宝贝一样的放起来,只有偶尔才会拿出来弹奏。而且在古琴这方面,萧意雪当真是很厉害的高手。
在张家的时候,她便能瞧出来。
萧意雪的那场琴声,让张家园子里的所有人,都如痴如醉。
只是可惜,这样优异的女子,却嫁给了张月朗那样的狗东西。
萧意雪见到锦鹊过来,便笑着道:“你瞧瞧,那架琴比较好,你帮我选选。”
锦鹊听了话,瞪圆了双眼:“四小姐,你这是……奴婢觉得,都很好。”
对于萧意雪而言,这些古琴每一架都是非常好的。所以萧意雪从前时常也会跟锦鹊说笑说,她不能死她舍不得这一屋子的琴,这些琴都是活在她生命里的。
萧意雪说的极其认真,锦鹊在听了这些后,觉得有些汗颜。
这些明明都是死物,可是萧意雪说的好像这些古琴都有生命似的。
“我要回京了。”萧意雪抚摸着摆放在桌上的古琴,笑颜逐开,“锦鹊,我要亲自教小喜学琴,我要亲自教她你知道吗?”
锦鹊听了之后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四小姐,你是说十三小姐吗?”
“嗯,是小十三。”萧意雪心情不错,便和锦鹊解释,“三弟今日刚到庄子上,我刚去主院瞧过了。结果,三弟邀请我回京。其实我当时是拒绝了三弟的好意,锦鹊你也知道我的这病,回京也是给三弟丢人,不如就在这京郊的庄子上养着,能活一年便是一年。可是,三弟妹说希望我能回去,亲自教小喜学琴,而且杜明大夫也会和我一起回京。”
锦鹊一脸错愕,整个人都怔住了。
萧意雪从前是喜欢京城这个地方的,萧意雪是个养在闺阁里的大家闺秀,她自小便学琴,更希望能见到更多喜琴的高人。但是奈何东阳县那个地方太小了,除了从前教萧意雪古琴的师傅,便没有人告诉萧意雪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萧意雪一及笄便被送到了张家为妾,那些年的生活都快让萧意雪忘记了,她从前的向往到底是什么。
她变的沉默寡言,更变的卑微。
尤其是她刚回南萧的时候,十三小姐萧原喜看到她后,便躲的远远的,像是看到了怪物一样。十三小姐的举动让萧意雪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毕竟当初萧意雪是为了南萧才嫁到张家的,可是现在的她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怪物。
一个控制不了自己理智,会随时伤人的怪东西。
萧意雪见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愿意都靠近她,便越来越自闭,不喜和人言语。
更多的,是自卑。
若是十三小姐能和四小姐挽回当初的姐妹情谊,四小姐的心结也会解开一些。
锦鹊眼眶渐渐地红了,“十三小姐,她……她想学琴?”
“嗯,想的。”萧意雪看着锦鹊的样子,佯装生气,“你这个傻丫头,可别在这个时候哭了。小喜愿意和我亲近,我是高兴的,我能教她古琴,我觉得这是我这几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锦鹊,你会陪我一起回京吗?”
萧意雪说着,便握住了锦鹊的双手。
她嫁到张家这些年,她的两个陪嫁丫环已经离开了她,成为了张月朗的通房。若不是锦鹊,她想她不能坚持那么多年。
如今她习惯了锦鹊在身边,所以她自然么是希望锦鹊陪着她回京的。
锦鹊赶紧点头:“陪,我会陪四小姐回京的。只要四小姐不嫌弃锦鹊笨不嫌弃锦鹊粗鲁,锦鹊是愿意伺候在四小姐身边的。”
萧意雪高兴的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
锦鹊将点心递给了萧意雪,在一边站着的玄英,眼里有些愤恨。
“四小姐。”玄英在这个时候说话了,“你会带奴婢一起回京吧?奴婢自小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奴婢……不想离开你。”
萧意雪听到玄英的声音后,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但是很快她又笑着说:“嗯,我会带你回去啊。阿英你放心,我当初答应乳娘会照顾你,便会做到的。”
玄英听了之后,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她本就长的清秀,这么一哭,更显得楚楚可怜。
“难为四小姐还记得,可是……可是侯爷却不记得了。”玄英低头哭的厉害,“玄英是卑贱的下人,又怎么能奢望侯爷记得。”
玄英的话,却让萧意雪的心有些刺痛。
小的时候她总和玄英还有三弟一起玩耍,犹记得有一年大雪,冻的人浑身长满了冻疮。她的母亲林姨太太那个时候只是个不受宠的姨娘,屋子里的炭火少之又少,乳娘就抱着她和三弟,将棉被都盖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取暖。
乳娘屋子里的棉被和衣物都送到了他们房里,所以那年大雪后,乳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最后乳娘临终的时,握住她和三弟的说,哭着说:“三少爷四小姐,老身不行了……但是老身求求你们,照顾好小英……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当时她和萧九都赶紧点头答应了乳娘,最后乳娘走了,她和萧九对玄英都颇为照顾。
只是小时候稚嫩又纯善的玄英,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萧意雪心里多少觉得愧对玄英,所以在玄英提起要随她一起回京的时候,萧意雪是会同意的。
只是……
萧意雪看着远处的九霄环佩,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世上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
彼时,夏阮正在主院里吃着萧九做的点心。
萧九亲自下厨做的点心,虽然味道不算绝美,但是比起她平日里吃的点心,也算的上是不错。
所以夏阮吃到这些点心的时候,略微有些惊讶。
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给她带来的惊喜,会如此的多。
不过,在丈夫转身放置公文的时候,老忠跑到夏阮身边低声道:“夫人,侯爷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桂花糕了。侯爷吃桂花糕也就算了,侯爷身边的点心,都换成了桂花糕。老奴……京城那些卖桂花糕的铺子,估计都认识老奴了。”
老忠的眼里颇为有些幽怨,让夏阮当时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萧九转身的时候,老忠已经很快的站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萧九看了看老忠,又看了看夏阮,才问道:“夫人在笑什么?”
“这桂花糕的味道,极好。”夏阮认真的点头评论,“侯爷可要尝尝?”
萧九略微有些尴尬,转身继续整理架子上摆放的公文,干咳了几声:“唔,刑部送来的公文放哪里了?老忠,你可有看见?”
“老奴放在闲月阁了。”老忠这个时候将头低的不能再低,他努力的分辨自己这双靴子,到底是自己的夫人什么时候给他买的。
因为这几日送来的公文,除了萧九身上带着的,便全部送到闲月阁了。
侯爷这样问,无非就是想岔开夫人的话题。
侯爷这段日子一直在学做点心,又怕自己做的味道不好,所以侯爷一边吃着自己做的桂花糕,还会尝外面的桂花糕。但凡是京城里卖桂花糕的铺子略微有些名气,侯爷便会让人叫他们买回来。
买的多了,侯爷一个人不吃完,便留给他尝了。
于是这段日子里,老忠尝遍了京城不少铺子的桂花糕。现在的他,看到桂花糕都害怕,还不忍不住哆嗦。
老忠想,他都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萧九估计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的萧九故作恍然大悟的神色,“嗯,你去给我取来。”
老忠觉得自己像是解脱了一样,赶紧回答了一声:“老奴马上就去。”
说完,拔腿便朝着屋外冲了出去,似乎身后像是有什么人在追他一样。
夏阮看着转移话题的丈夫,又看着夺门而出的老忠,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了。
原来她这个看似谪仙不沾人间烟火的丈夫,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手中的桂花糕入口即化,夏阮吃的便多了一些,直到老忠将公文取来的时候,这瓷盘里的桂花糕,已经被夏阮吃的七七八八了。
“侯爷,公文给你取来了。”老忠将公文交到了萧九的手中,然后又快速的转身,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萧九看着老忠的动作,略微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份公文放在了已经吃饱喝足的夏阮面前。
“夫人,这是处理安应容的公文,你看看。”萧九看着被夏阮吃的差不多的桂花糕,唇畔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夏阮挑眉,她怎么也没想到,萧九居然会直接将公文给她看。
言语里,还带着随意。
她略微有些诧异,因为摆放在她面前的是刑部最机密的东西,可丈夫似乎一点也不避讳。
像是让她看最平常的东西一样。
361:夫妻同心
夏阮知道,如今的安家,不再是当年的安家。
安贵妃进宫之后,安家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只是,站的更高,摔的也会更疼。
安家这些年来在为人处事上小心翼翼,很多事情上更是不如其他皇亲国戚一般招摇。
也就是因为安家的的低调,所以建广帝对安家多少有些好感。
如今,安贵妃有了身孕,已经有御医私下称从脉象上来看,安贵妃这一胎必定是个皇子。
建广帝听了这话,龙心大悦。所以,给了安贵妃的弟弟安应容邺城府尹的位子。
无论安贵妃是否能生下皇子,安应容能出任邺城府尹。这是安家的殊荣,也是建广帝给安家的信任。
夏阮看着眼前的公文,将唇抿的紧紧的,“侯爷,刑部的公文,我不能看。”
夏阮想了很久,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她虽是萧九的妻子,但是她却不是刑部的人,若是被外人知道萧九将这些重要的东西给她看的话,那么萧九的前程也就毁了。
“我说你能看,就能看。”萧九几乎没有多想,亲自将公文打开,“阿阮,你是我的妻子,而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相信我。”
萧九的动作,让夏阮有些迟疑。
过了一会夏阮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面前俊秀的男子:“侯爷,你知道了什么?”
她从未告诉过丈夫,她和安贵妃的交易。所以此时,她从丈夫的身上感觉到一些从前没有感觉到的东西,譬如,他更加的信任她,更加的体贴她。
前世,她是丈夫的救命恩人,那个时候的丈夫对她十分的有礼,却不似现在这样,关心无微不至。
所以,她多少觉得,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嗯,大概知道了一些。”萧九淡淡一笑,一张俊颜显得极其柔和,“阿阮,我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萧九说着,便主动的握住了夏阮的双手,然后在上面轻轻一吻。
夏阮看着萧九的神色,顿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侯爷……”
萧九已经知道她和安贵妃的交易了,这件事情显然不是安贵妃和安应容透露的。但是,这场邺城的大火的事情,却是丈夫一手在调查。所以,夏阮有时也在想,或许是瞒不住的。
她的丈夫太过于敏锐——
萧九握住夏阮的手又紧了一些,他的额头和夏阮的额头贴在一起,只需要微微的一个动作,他便能吻上她的唇。萧九眼里全是满满的柔情,几乎在下一刻就能将她溺毙。他眼里的倒影,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侯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夏阮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猜测了很久,还是没有猜出丈夫大概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对于这点,她多少有点疑惑。
萧九莞尔一笑:“从安应容和朱砂开始来往密切开始。安应容虽然是个贪财之人,但是他能坐在邺城府尹这个位子上,便说明他在安家的地位。安老爷子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该让那些人在什么位子上。所以,安应容当时的反常,我便留意了。”
夏阮的嘴角一抽,原来这个人从一开始,便留意到了这件事情。
她还以为,只是因为丈夫负责了这件案子,所以多少才会注意一些。
夏阮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果然很多时候,还是不如丈夫思虑的多。
“阿阮,无论是这件事情也好,还是你对小喜和四姐的关心,我都要谢谢你。”萧九说的认真,语气也极慢,“谢谢你。”
丈夫是个不喜欢言谢的人,他若是想感谢一个人,便会送这个人许多的东西。昔日,她救了他,从他手里从未得到过如此多的感谢,反而是从他手里得到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他送的东西太多,所以在她的脑海里,记忆尤为深刻。
夏阮垂眸,放低了嗓音:“侯爷,我是你的妻子,这些小事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又何必和我言谢?你若是一再和我说这些,不是显得生分了吗?”
萧九听了之后,哑然失笑:“雷六公子到京来拜访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吃惊。阿阮,这次……我……”
萧九说了一半之后,看着夏阮的眼神,便没有再说那句谢谢。
他这些年来对萧意雪有不少的愧疚之心。
若是他当初再强一些,若是他当初再厉害一些,那么萧意雪也不用为南萧嫁入张家。
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从前那个爱笑的四姐,笑起来的样子是多么的动人了。现在的萧意雪就算会对着他笑,却早已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笑的十分的勉强。
那种笑,也是为了安慰他们的心。
对于萧意雪,萧九只能找大夫来给她医治。当时,他从夏阮身边将杜明借走,夏阮什么都没有要,便直接答应了。在这种利益你来我往的日子里,对于夏阮的举动,萧九心里多少是有些欣喜的。
他想过给萧意雪治病,却从未想过要让萧意雪重新另觅佳婿。
毕竟,他不想为难萧意雪。
所以雷六公子出现的时候,萧九才知道妻子的安排,也明白了这是自己的疏忽。
雷六公子是个性情颇怪的人,他是蜀地雷氏一族的族长,亲手制作的古琴卖出的价格永远是天价。而且,这个雷六公子几乎很少会亲自做琴,更别提将亲自做的琴送人了。
雷六公子的确从前听过四姐弹琴,但是这次雷六公子会注意到四姐,多少还是因为妻子。
他曾无意和妻子提起,当年教四姐弹琴和教他诗书的先生是一位,虽然这位先生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依旧感谢这位先生。
然,这位先生却是当年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高手。
雷六公子会注意到四姐,不止是因为四姐的琴艺,更是因为这位先生,曾是雷六公子的最崇敬的人。
“侯爷,你如今忙于朝政,不能事事都顾及。”夏阮浅浅一笑,“就算雷六公子不能和四姐喜结良缘,那么也能成为四姐的朋友。这次四姐回京,我想让四姐住在离主院不远的寻音阁,侯爷瞧着怎么样?”
萧九点头:“自然是好的。”
夏阮看着丈夫的神色,笑容也越来越深。
其实,她从一开始便想着要给萧意雪重新找一门亲事。但是萧意雪现在对感情十分的不信任,所以她也未曾和萧意雪还有雷六公子提起,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情成与不成,都在于萧意雪自己和雷六公子两人自己的感觉,若是成最好,若是不成,那么萧意雪也会多一个朋友。
雷六公子对琴艺有独特的见解,所以他一定能和萧意雪成为朋友。
外人皆说雷六公子是个疯子一样的人,情绪时好时坏。但是,谣言终究是谣言,有些谣言不可全信。
若是雷六公子没有一点才华,又怎么能做雷氏一族的族长?
萧九将夏阮的双手放下,又将公文挪近了一些:“这次邺城大火,其实仓库里的东西并不是全部都烧毁了。这些兵器还有粮草,都被四皇子拿走了一些,还有的是拿不动且又笨重的东西,便让四皇子一把火烧了。”
夏阮瞪圆了双眼,“朱砂知道?”
“知道。”萧九指着公文说,“不过,安府尹却说仓库没有贵重的东西,且东西都烧毁了,所以皇上也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萧九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夏阮的心情却一点也平复不下来。
从一开始他们便在算计朱砂,当朱砂将这些重要的物资放在邺城的仓库里的时候,四皇子和萧九便注意到了。因为她和安贵妃的交易,所以这件事情进行的无比顺利。
朱砂会受伤,也绝对不是意外。他们当时让人伏击了朱砂,而且,还让朱砂知道这些物资已经被他们拿走。
至于是哪位皇子拿走的,朱砂自然是不知晓。
四皇子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透露他的实力。
朱砂是疑心病很重的人,他现在下落不明也就代表他或许还活着,而且夏阮也知道,朱砂这样的人,不可能就死在这场大火之中。那么朱砂现在行踪不定,也是为了好好的调查这件事情。
“安府尹会如何?”夏阮看完了公文,眉头微蹙。
安应容现在是不可能继续回邺城做府尹了,就算建广帝会原谅他,但是朱砂来日必定会派人刺杀他。在邺城他已经十分的不安全,虽然从一开始安应容就抱着必死的心去做这件事情,但是夏阮对此还是有些不忍。
她记得当初安贵妃无奈的神色,也记得安贵妃差点当着她的面差点哭了出来。
安贵妃在这件事情上帮了她,她自然是不希望安贵妃真的来承受这样的痛苦。
萧九伸出手,揉了揉夏阮皱成一团的眉心:“这件事情,我和四皇子已经想到了。你放心吧,安府尹会很安全。还有,四皇子让我和你道谢,说那些药材很好用。只是,四皇子希望年后,让将大夫来府邸里见一个人?”
夏阮挑眉,有些疑惑:“将大夫?他要见谁。”
362:蒋拓和将太医
将太医自入宫以来,和太医院的众人不和的事情,已经是众所皆知。
奈何安贵妃对将太医经常赞不绝口,所以就算太医院的众人再讨厌他,也不能让他从宫中消失。
而且,将太医会被人讨厌,多少也是因为他的性子过于冷淡又有些高傲的原因。
杜若曾和夏阮说过,将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里是拔尖的,说话又直来直往,所以无意间也得罪了很多人。
后来,将太医曾和她见一次,夏阮便知道,将太医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不懂人情世故。
如杜若所言,若一定要说缺点,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太过于直接了。
有些人,不喜欢听真实的话语,他们更喜欢虚假的赞赏的言语。
然,将太医却不喜欢说这些过于虚假的话来哄这些人开心。
将太医来长安侯府取百年山参,也是因为浊妃娘娘病重,而四皇子很多时候又不能和萧九来往的过于密切。最后,将太医只能亲自过来拿这些东西,随便取走一些珍贵的药材。
夏阮犹记得,将太医走的时候有些犹豫不决,他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但是,等了很久将太医还是没有将口中的话说出来,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和她再次道谢,才扭头离开。
当时,夏阮一直在想将太医为何会叹气,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将太医想要和她说,却不知道该怎么提醒?
她反省了很久,却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今日丈夫和她提起将太医的事情,夏阮才想起在她内心里一直纠结的问题,她略微有些惊讶,“为何将太医不亲自来和我讲这些?”
“他怕你拒绝。”萧九说的从容不迫,言语也是越来越温柔,“他想见见将蒋拓,希望你能代为转告一下。”
萧九说的简单,但是这句话去让夏阮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哦?将太医想见蒋拓?那么,蒋拓和他有什么关系?”
很久以前,她也想起过蒋拓和将太医是否有关系。但是后来她又发现,蒋拓的父亲根本不是将太医,而将太医和蒋拓也长的一点也不相似。所以,她便打消了这个念想,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两个人的姓氏虽然同音,但是字完全不相同,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来往。
现在丈夫又和她提起这件事情,夏阮不禁又开始想,难道她从前的怀疑是正确的,这将太医和蒋拓其实是有关系的。
“其实是蒋拓的母亲,和将太医有些来往。”萧九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边又将桌上的公文收了起来,他的动作很缓,“将太医以前学医的时候,在楼兰认识了蒋拓的母亲,但是将太医是个野心很大的人,所以他和蒋拓的母亲约定,等他功成名就,便会回来娶她。只是,蒋拓的母亲没有等到那么一天,因为将太医到了朱砂的手里,从此下落不明。”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她倒是记得蒋拓之前和她讲,他的母亲是从关外而来,是为了找一个人。具体是为了找谁,蒋拓却没有和夏阮说的十分的详细。对于这点,当时夏阮也没有很清楚的问蒋拓,毕竟有些事情别人不愿意讲,她便不应该彻底的强迫那个人对。
对于蒋拓,她比对待常人,多了一些纵容。
蒋拓亲自看着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也是那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丝毫不能反抗。
这个世上,生死是最不能违背的东西。
夏阮想了想,才对萧九道,“我听蒋拓说一些,不过他没有说的很清楚。”
“嗯?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吧。毕竟,他的母亲是个坚强的人。”萧九说的很轻,言语里带着几分惋惜,“可惜,后来将太医从朱砂的手里逃出来后,想去找蒋拓的母亲,却发现蒋拓的母亲已经不在楼兰了。她从楼兰跑了出来,走过那些可怕的沙伯,最后差点饿死在了洛城。若不是被人相救,她和将太医也就会天人两隔。只是将太医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亲了,并且还有了蒋拓。将太医当时很伤心,所以便离开洛城,去了京城。后来洛城干旱,蒋拓和他的母亲出逃到了京城,或许,那个时候,她只是想见将太医一面吧。”
夏阮的指尖微微一颤,她想起了第一次将到了蒋拓和他母亲的场景。
周围的人用皮鞭挥打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却在人群里依旧不愿意离开。当时,蒋拓的眼神让夏阮想起了昔日的自己,所以从来不喜多管闲事的她,会在那一日将蒋拓和蒋拓的母亲带回府。后来,蒋拓的母亲的病情太重了,京城里不少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她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蒋拓的母亲离去。
蒋拓的母亲去世的那日,蒋拓看着手里的银针一直发怔。
杜若来禀报的时候,夏阮很担心蒋拓,便亲自去看望了蒋拓。
蒋拓见到她来,笑的凄凉:“我真的很讨厌学医。可是我认真的学医,我娘会高兴,她会笑的很开心。她喜欢,我便学了。三小姐,你说我母亲现在都走了,我学医还有意义吗?我明明告诉母亲,要做一个厉害的大夫,可是我连母亲的病都束手无策,我太没用了。”
说着,这个小小的男子汉,便捂住双眼哭了出来。
他哭的压抑,连嗓音都不敢哭的太大,怕惊扰了放在堂中母亲的亡魂。
蒋拓的样子,到了现在夏阮都记得。
只是,夏阮怎么也没想到,蒋拓身上的故事居然是这样。
还好,那个时候有白藤。
虽然夏阮一直很不待见白藤,但是白藤的出现,却让蒋拓转移了心思。蒋拓一心一意的照顾白藤,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白藤身上。甚至为了白藤,不惜亲自去洛城帮助萧九,后来虽然也受了一些伤,但是蒋拓从未后悔过为白藤做的事情。
夏阮想,若是白藤在蒋拓的手里能改变,那么就让她活着吧。
虽然,这个孩子养着会是祸患,但是,她毕竟当初答应了蒋拓,就不应该反悔。
“现在将太医想照顾蒋拓吗?”夏阮说这些话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浮现昔日蒋拓冰冷的眼神,他狠狠的抓住那些侍卫的鞭子,想要护住身后的母亲。当日的蒋拓,差点就死在了那些侍卫的刀下。
萧九将热茶送到夏阮的手中,柔声道:“嗯,他想照顾蒋拓。不过,我的意思是,这得看蒋拓自己的意愿。对于将太医而言,他这样做或许是出于昔日的愧疚,但是,我觉得蒋拓现在过的很好,或许不需要他的愧疚之心。”
夏阮没想到丈夫会这样说,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和丈夫的想法,总是能这么的默契。
她不管将太医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但是对于蒋拓而言,现在的蒋拓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他的母亲是外室,而他这些年来的辛苦,更是不需要外人的同情。
正如蒋拓所言,他从前学医是为了让母亲开心,现在学医是为了让自己能护住身边的人,所以,若是将太医来教他医术,或许是不错的决定。但是,若是将太医来同情他的话,那么就大可不必了。
“我和侯爷想法是一样的。”夏阮点头,然后接过茶盏暖着手,“我想让蒋拓自己来选择他来日的路,若是蒋拓愿意去将太医身边,那么我便让他带着白藤去。若是蒋拓不愿意去将太医身边,那么我还是会让蒋拓继续在庄子上住着。前些日子我也派人去看过他,他跟写信说在那边的日子过的很好,没有什么担忧也没有什么烦躁,他很喜欢那样平静的日子。”
萧九见妻子这样说,也笑了起来:“那么,还是让蒋拓和将太医见上一面吧,这些,我们不能帮他做决定是不是?”
夏阮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那我写信告诉蒋拓。”
说着,她便朝着一边的书桌走去。
萧九跟在她的身后,等到她要拿起磨墨的时候,萧九才从她的手里将这活接了过来,“夫人你写,这些小事交给我。”
夏阮挑眉看着萧九。
只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住朱墨,黑色的朱墨衬的他的肤色如玉,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个时候磨墨动作又极其的优雅。夏阮稍微不注意,便会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彻底的吸引所有的目光。
萧九见夏阮停住动作,然后忍不住看了一眼。
见到夏阮微微发愣的样子,他唇畔的笑意更深了:“阿阮……”
夏阮慢慢的敛回心神,在看到萧九的笑容后,只是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并没有回答他什么。
她写的很快,基本上该说的事情也和蒋拓说的十分的清楚。夏阮看着自己的字迹,略微有些尴尬。
她的字,显然不是很好看。
她正想和萧九说些话来分散萧九的注意力,这个时候屋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363:委屈不委屈
夏阮听到屋外的声音后,不禁挑眉。
这次,莫非又是林姨太太?
果不其然。
很快,屋外便传来吕妈妈的声音:“侯爷,夫人,林姨太太想邀你们今晚一起用晚膳。”
夏阮停了手上的动作,将毛笔搁置在一边。
她故作漫不经心的看着信函,没有回答外面的话。
丈夫在的时候,这些决定自然都该让丈夫做主。
她的温顺让萧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见她垂眸不语,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萧九淡淡一笑,对着屋外道,“吕妈妈你去帮我回母亲话,我明日再与阿阮一起给她请安。今日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一会。”
萧九话音刚落,夏阮便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露出一些讶色。
在屋外的吕妈妈听到萧九的话后,更是忍不住暗暗的抽了一口气。
其实,她私下是不建议林姨太太如此的逼迫侯爷的。
侯爷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侯爷知道,没有说的原因,也是顾及到林姨太太是他的生母。
但是,吕妈妈害怕,侯爷的忍耐性,不多。
今日,侯爷刚到庄子上,没有第一时间去给林姨太太请安。
侯爷现在的动作,已经和从前的侯爷有了一些区别。这个时候的林姨太太应该以静制动,但是林姨太太却有些不甘心,想了很久之后才让她去小厨房找萧九。果然,在小厨房里的萧九很快就婉拒了要去给林姨太太请安的事情,说自己累了。
她将话转达到林姨太太耳里的时候,林姨太太气的午膳都没用下。
林姨太太去见了四小姐,让四小姐带着侯爷的衣物去见侯爷,随便提醒一下侯爷,是否还记得这个母亲的存在。四小姐是个温顺的女子,她虽然和林姨太太有些隔阂,但是还是按照林姨太太的吩咐,去看了侯爷。
只是,四小姐却被侯爷转移了话题,完全忘记了她自己去找侯爷是为了什么。
玄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林姨太太后,林姨太太急了起来,然后将佛珠丢在了地上。
自从侯爷进京后,侯爷就变了。
从前的侯爷不会一直这样违背林姨太太的意思。
可是林姨太太不甘心,若是侯爷不似从前一样听话,那么林姨太太以后在宅子里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林姨太太急的不行,才让会让她来邀请侯爷和夫人一起用膳。
毕竟,侯爷已经婉拒了一次,肯定不会再婉拒第二次。
谁知,这一次,侯爷丝毫没有多想,就再次婉拒了林姨太太的好意。
吕妈妈愁的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团,这该怎么办?
她知道,侯爷和林姨太太的疏离,是夫人还未进门时便已经开始了。
现在,夫人进门之后,这疏离是越来越大了。
难道真的如林老爷说的那般,侯爷已经变了,不再是昔日的那个侯爷了吗?
吕妈妈转身离开了主院,不敢再继续说什么,杜若看着吕妈妈的神色,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不喜欢吕妈妈,多少也有些不喜欢林姨太太。因为,她觉得林姨太太是个奇怪的老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子女的生死。
萧意雪和萧原喜的事情,林姨太太或许多少知道一些,可是林姨太太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亲自去管这件事情。而侯爷又不是圣人,很多事情他根本顾及不到,所以这萧意雪和萧原喜的事情,才会一直被疏忽。
若不是夫人,再过几年,南萧真的就只会剩下侯爷,这两个小姐,怕是也会香消玉损。
屋子里很安静,夏阮没有说话,而萧九也没有主动说什么。
过了一会,萧九才忍不住开口:“阿阮,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侯爷怎么说这些?”夏阮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萧九,然后笑了起来,“我何时委屈了?侯爷可别乱想。”
夏阮说的认真,但是萧九却只能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有的时候,他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全部都放在夏阮的身前,但是他的周围的很多事情,太复杂又太过于肮脏,所以总是会有做不到顾虑周全的时候。
妻子在想什么,他多少知道一些。
“阿阮。”萧九将夏阮抱住,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再给我一些日子,会好的。”
夏阮闭上双眼,任由萧九抱着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现在这样的日子,对于她而言是很好了。这个人对她很好,恨不得将她放在手心里。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很多事情也是她应该为他做的。作为妻子,她不想为难自己的丈夫。
所以,一切的事情,等萧九愿意告诉她那一日,她自然都会知道。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男子,会做出背叛自己的行为。
吃了晚膳之后,夏阮便早早的歇下了,她困的眼皮像是放了什么很重的东西一样,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都再也不能睁开。等看到丈夫快要上榻之后,她才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越来越嗜睡。
杜若说怀孕的女子都会如此,让她不过太过于介意。
萧九上了榻发现妻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看着妻子睡觉的姿势,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她的双手轻轻的放在腹部前面,像是要保护好腹中的孩子,无意间做出来的动作。
他闭上眼,吹灭了蜡烛,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越想保护的人,越保护不好。
萧九将妻子抱在怀里,静静地闭了眼。
有些事情,他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
这个夜里,夏阮睡的很好,一夜无梦。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安息香,香味清雅别致,让她闻了之后觉得十分的舒服。
这个时候,她听见有人翻书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夏阮慢慢的转眸,然后抬头看着,映入她眼帘的东西,倒像是昨日她看过的刑部的公文。垂在她眼前的黑丝,让她觉得有些痒,于是又挪了挪身子。
“阿阮,醒了?”萧九注意到被窝里人的动作,然后笑着说,“饿了吗?我让小厨房准备了一些肉粥,还在小灶上温着呢。”
夏阮揉了揉眼,脑海里也渐渐地恢复了清明,“侯爷为何不唤醒我,今日还要给母亲请安呢。”
说着,她便想从榻上起身。
萧九将手里的公文搁在一边,很快的阻止了夏阮起身的动作,“晚些也是可以的。”
萧九就这么看着她,他的眼生的好看,睫毛浓密又长,整个人看着温文尔雅。夏阮忍不住摇头,“我已经醒了。”
有些事情,萧九为她着想,而她更应该为萧九想多一些。
林姨太太纵然不喜欢她,可是林姨太太是萧九的生母,她不想让萧九在这些事情上有任何的为难。
萧九见夏阮这样讲,只能顺从她的意思,唤人进来伺候她起身。
其实杜若和杜兰就站在屋外,她们多少有些诧异萧九对夏阮的态度。所以在伺候夏阮洗漱的时候,杜兰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夫人,侯爷很宠你。”
“嗯?”夏阮看着杜兰手里的簪子,想了想道,“这支簪子太过于招摇,杜兰,给我换支素点的。”
林姨太太是信佛之人,不喜欢别人穿金戴银,更不喜欢人打扮的太招摇。玄英的打扮就很中规中矩,所以林姨太太对玄英从未有太多的厌恶。
就算这次,玄英做错了事情,林姨太太也不过只是责备了几句,没有多惩罚玄英。
她是小辈,应该多注意一下这些。
杜若找了一支素雅的簪子递给夏阮看了看,夏阮点头后,杜若便给她佩戴了起来。
杜兰将手里的簪子放下继续道,“侯爷一早便吩咐了人准备了肉粥,让小厨房的人做好了,放在小灶上温着。等夫人起身,便有这些滋补的东西吃。夫人,侯爷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夏阮嘴角一抽,没有再回答杜兰的话,只是等下人送来粥的时候,喝了一些粥才跟着萧九朝着林姨太太的院子走去。
萧九的脚步比从前慢了一些,尽量配合她的速度。
他们就算不说话,彼此也不会觉得尴尬。
吕妈妈站在院外,见萧九和夏阮走了过来,才笑着迎了上来:“见过侯爷,夫人。林姨太太特意吩咐老奴来这里等人,总算把你们等到了,老奴还以为要等到晌午了。”
吕妈妈的话里带了一些抱怨,她在这里站的时间太久,腿脚都有些发麻了。
她的年岁也不小,又不是身强力壮的小丫鬟们。
“吕妈妈这话,这是在责备我来的晚了?”萧九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便牵着夏阮的手朝着屋内走去。
“老奴不敢。”吕妈妈赶紧福下身子,再也不敢言语。
夏阮挑眉,看着吕妈妈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说话。
夏阮知道,丈夫显然听出了吕妈妈言语中的抱怨,只是用另一句话反驳了回去。
吕妈妈虽然伺候在林姨太太身边多年,但是终究是下人。吕妈妈今日这些话,是想打谁的脸面?
等夏阮和萧九进了院子后,吕妈妈的笑脸便瞬间僵在了脸上。
周围的小丫环看着吕妈妈的脸色,都忍不住暗暗的笑了起来。
364:棋子和欺骗(45粉红+)
林姨太太是信佛之人,她膳食中从来不会出现荤菜。
但是今日萧九带着夏阮来,而夏阮又有了身孕,她自然也就会照顾夏阮一些。
她让人上了一些荤菜,放在了夏阮和萧九的面前。
“随意让人做了一些,也不知你们爱不爱吃。”林姨太太和往日一样,笑的很慈祥,“吃吧,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林姨太太说完,便夹了水晶饺给萧九,“娘记得你最爱吃这些,多尝尝。”
萧九笑着点头:“谢谢娘。”
只是萧九并没有很快的吃掉林姨太太夹给他的水晶饺,反而是给夏阮夹了一些开胃的素菜。
夏阮如今有了身孕,胃口也不似从前那么好。面前的菜肴太过于油腻,不适合胃口不好的夏阮。
而且,萧九知道因为母亲喜欢素菜,所以她小厨房里做斋菜的人,在做素菜上手艺会更好一些。
林姨太太看着萧九的动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食不言,寝不语。
用过早膳之后,林姨太太和萧九寒暄了几句,便又忍不住说到了从前的事情。林姨太太的眼里有些哀伤,“也不知道夏阮这肚子里的孩子,性子是随你还是随她。若是随你最好,你小时候又聪明又听话,我说什么你都记得。”
说着,林姨太太还看着夏阮的肚子,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
“儿子觉得,性子随阿阮更好。”萧九淡淡的笑着,看着夏阮的眼神带着一些宠溺,“阿阮心细,不像儿子一样,很多事情都看不清。”
林姨太太听了之后,有些语塞。
她还想说话,却见吕妈妈一直给她摇头。
有些话,无需说的太明白。
林姨太太心里其实多少有些疑惑,儿子的变化越来越大。从前在南萧宅子里的时候,她说什么,儿子都会放在心上,并且不会反抗她。那会的儿子虽然有些软弱,性子也不似现在这般坚强。但是,起码儿子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现在的儿子,却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尤其是儿子想娶夏阮的时候,跟她说那些话。林姨太太还记得儿子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夏阮,到底哪里好了?
她对于儿子的想法也妥协了,可是儿子却一直不愿意纳妾。
林姨太太揉了揉眉心,她想起父亲在信中的话,心里更是乱成一团。有些事情她想去插手,却发现有心无力。现在无论是和儿子说话,还是想插手宅子里的事情,似乎都颇为有些难度。
儿子很疼儿媳妇,她能看的出来。
当初,儿子进京的时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导致儿子性情大变。
她想知道,可是却怎么也查不出来。
这件事情,像是有人特意抹掉了这些事情的痕迹一样,她派了再多的人出去,也没有查出来任何蛛丝马迹。
等了很久,直到林姨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才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等除夕夜,咱们再一起聚聚。”
林姨太太下了逐客令,夏阮便起身和萧九一起离去。
等夏阮和萧九一走,林姨太太看着两人一样的步子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林姨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没站稳,差点摔了下去。吕妈妈吓的赶紧去扶住林姨太太,心酸道:“林姨太太,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林姨太太笑着摇头,让吕妈妈扶着她坐到了铜镜面前。
镜子里的女人容颜已经有些苍老了,林姨太太伸出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发丝,然后笑的苦涩,“我老了,是吗?”
“林姨太太,你怎么这样说?”吕妈妈看着林姨太太的动作,“侯爷还小,有些事情不不懂。你都是为了他好,等过些日子,侯爷就明白了。”
林姨太太停下手上的动作。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屋子里很明亮,却让她头上银丝极其的明显。
林姨太太将那一缕银发抓住,然后惊慌失措的转身看着吕妈妈,“你看,你看……白了,都白了。”
吕妈妈被林姨太太的动作吓的一惊,但是很快视线就挪到了林姨太太的手上。只见林姨太太像是不怕疼一样,拼命的想将那一缕白发给扯下来,她的力气极大。很快,那一缕发丝就被林姨太太自己扯了下来,“我不能老,我不能老。”
“林姨太太你别这样。”吕妈妈看着林姨太太用力过猛,将头皮扯伤了。隐约间,可以看见头皮里已经露出一些红色的血,“林姨太太,老奴求求你了,别这样。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别这样对待自己。”
林姨太太的样子像是失去了心智一样,看着手中的发丝笑了起来。
她老了,这点她不想承认,她也老了。
她很痛苦,吕妈妈更看到林姨太太红润的双眼。
“我嫁到南萧的时候,我才十六。”林姨太太自言自语,言语里全是哀伤,“周围的人都以为我爱惨了他,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来,我演的极好,他们都以为我很爱他,连我的子女都相信我,是那么的爱他。所以到了最后,我也认为我很爱他。”
说着,林姨太太就哭了出来。
她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让吕妈妈在一边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些事情,到底是谁的错?到了如今,谁也说不清楚了。
“萧润清,你不能恨我。你若要恨,就恨你自己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林姨太太将手里的白发丢在了地上,然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轻轻的梳理自己的发丝,“我已经付出了我该付出的的代价,我将一生都放在南萧,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去不了。”
吕妈妈哭的凄凉,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林姨太太说:“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别说了。会被人知道的,会被人知道的。”
这些年来,林姨太太做的极好。
若不是今日林姨太太提起,她都快忘记了,她们为何会出现在南萧。
她们演的太好,深到她们都认为,有些事情就如她们演的那样。
萧润清,这个名字,吕妈妈已经快忘记了。
可是此时,林姨太太却又提起,吕妈妈脑海里便彻底的乱了。
林姨太太没有应吕妈妈的话,只是将发髻梳理好后,又拿出好看的发饰给自己戴上。
“去磨墨吧,我要给父亲写信。”林姨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竹林,笑的很好看,“我不能让父亲等久了。”
吕妈妈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犹豫:“林姨太太,你的意思是,你要答应老爷的要求吗?”
“不然呢?”林姨太太退后一些,又转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其实从我进南萧开始,我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九儿大了,不再像从前一样听话了,他若是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了。就让他的外祖父来管教他吧。”
吕妈妈打了一个战栗,彻底的忘记了哭泣。
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林姨太太。
从前那个对着她笑的没有一丝阴暗的小姐,如今已经彻底的变了一个人。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在她们的掌控之中。
……
这个年过的很安静,接下来的日子,林姨太太甚少出现在夏阮的面前,连玄英也没有别的举动。
对于夏阮而言,这些日子很安稳。
除夕那一日,萧意雪抱着萧原喜,然后看着周围的人点起鞭炮,贴心的帮萧原喜捂住了耳朵。
萧原喜笑的很开心,她很喜欢萧意雪。在她的眼中,萧意雪的琴艺很厉害,她知道的曲子,萧意雪基本都会弹奏。
很多时候,萧原喜更觉得当初,母亲的选择是错误的。
自己的姐姐太过于优秀,张家那位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姐姐,可是……
萧原喜扭头看着屋子里平静的母亲,没有别的言语。
夏阮的肚子比从前大了许多,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圆润了。萧原喜偶尔闲下来,会和萧意雪一起做一些针线活,她们想亲自给夏阮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些衣裳。
这是她们的心意。
出乎意料的是,萧意雪的琴艺不差,她的针线活也不错。她手下画出来的花样子,总是又新颖又好看,萧原喜看着萧意雪做出来的东西,经常赞叹不绝。
对此,萧意雪只是笑着。
萧意雪的病情也越来越轻,这段日子几乎都没有发病。
又一次萧意雪无意问起萧原喜:“小喜,你怕四姐吗?”
萧原喜看着萧意雪,摇头,在字上写道:不怕,四姐最好了,和三嫂一样对小喜好。
萧意雪看着萧原喜的字,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瞬即逝。
萧九要处理安应容的事情,所以不得不提前回京,走之前他一再叮嘱杜若要照顾好夏阮,若是有什么需要,便派人来通知他。
因为大皇子的动作也频繁了起来,所以这次庄子上的不少暗卫一起被萧九带走了。
等萧九离开之后,夏阮也让萧意雪准备着,和他们一起回京。
庄子上的菜极其的新鲜,都是林姨太太亲自吩咐人种的。
林姨太太喜欢斋菜,所以这些菜也是平常京城里吃不到的美味。
杜兰见夏阮这几日特别爱吃素菜,就说着要出门再摘一些,等回京之后吃这些东西,就没了在庄子上吃起来的味道。
杜兰执意如此,夏阮也不好说什么,便跟着她带着艾叶一起去了,留下杜若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庄子上的风景极好,夏阮带着杜兰和艾叶走在田野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兰先去摘菜,等了很久却依旧不见杜兰回来。
她皱着眉头,问身边的艾叶,“杜兰呢?不是去摘菜了吗?怎么还不见回来?”
365:绝望和绑人
夏阮略微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朝着周围看了看。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这些地是林姨太太从前亲自置办下的,因为离庄子很近,所以庄子里的下人便种了不少的小菜在地中。
林姨太太喜欢吃新鲜的斋菜,这里的小菜几乎都是为林姨太太准备的。
夏阮这些日子总和丈夫在一起,很少出来走动。
今日天色不错,杜兰提出要出来摘菜后,她便跟了出来。
因为离庄子近,只需要喊一声,那边便会有人出来接应。
所以夏阮也没有带太多的人跟着,留了杜若他们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回京了。
“奴婢去找找?”艾叶随着夏阮的目光也看了看四周,没有瞧见杜兰的影子,“前面还有一些一片地,就在树林那边,奴婢去看看。”
艾叶见夏阮担心,便准备朝着树林走去。
夏阮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里夏阮便退后一步,对着艾叶拔高了嗓音:“回去,回庄子里去。”
她话音刚落,转身便瞧见庄子的大门已经紧闭。
艾叶随即转身后,也看见紧闭的大门,顿时便有些慌了。
她们出来的时候,门外还站了不少的小厮和丫环,可是现在这些人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夏阮紧紧的撰住衣袂,她想要朝着宅子跑动的时候,已经有人从傍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了。那些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捂住了面颊,看不清面容。
艾叶挡在夏阮的身前,一直退后:”你们是谁,你们知道在你们眼前的人是谁吗?我家夫人可是长安侯夫人,你们也敢……”
“呵,不是长安侯夫人我们还不抓呢。”带头长的略高一些,他挥了挥手,“夫人,你是跟小的们走,还是要小们的带你走?”
艾叶对着庄子那边大喊:“来人啊。”
可是这个时候,她喊的再大声,也没有人从庄子里走出来。平日里,只是小声的喊一声,庄子里的人便会听见,可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艾叶慌的眼眶都红了,心下一刻几乎就会跳出来。
艾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那么多人,明明那么多人为何会消失的如此之快。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空荡荡门外,知道她是被人算计了。算计她的人,还是这庄子上的人,那个人将所有的人都调走了,所以此时她们就算喊破了喉咙,里面的人也根本听不见。
庄子上的下人,基本都是林家从前送来的老人。这些人能在南萧呆这么多年,也长了一样的舌头,不该说的话不会多说,不该做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插手。
或许,从京城大皇子躁动,萧九不得已调走了暗卫开始。这一切,便是一个局。
她身边的丫头和小厮也就那么几人可以信任的,所以她想早点回去。
只是夏阮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动作还是慢了,所以如今才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
下意识,她将手放在小腹上,然后顺手拢了拢衣裳。
“我跟你们走。”夏阮思索了很久,才对着眼前的黑衣服说道,“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放我的丫头。”
黑衣人们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说道:“主人说长安侯夫人聪明,原来长安侯夫人也有如此愚蠢的时候。我们放了你的丫头,让她去通报吗?”
“那么,你们的主人想必也告诉过你们,要活着带我回去吧?”夏阮挑眉看着这些黑衣人,然后迅速的将簪子从头上拿来下来,“我若死在这里,那么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们想怎么做?”
艾叶见到夏阮的动作,吓的当场就哭了起来。
“夫人,你别为了奴婢这样。”艾叶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奴婢不怕死,夫人求求你了,你别这样。”
这些黑衣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他们退后了一步。
夏阮看着这些黑衣人的动作,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来绑她离开这里的人,肯定是想要让她活着。
只有她活着,那么这些人才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
夏阮现在已经不相信庄子上的人会说真实的话给萧九,她可以想象那些谣言会如何来让萧九头疼。这个时候,她必须要让人送信到丈夫身边,那么除了艾叶便再也没有的人选。
艾叶是乡下人,从小身子强健,但是艾叶没有学过武艺,夏阮也不知道艾叶能不能算自己最后的希望。
但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赌一把,即使是输了。
这个时候领头的黑衣人走了出来,他的眼里有些戾气:“长安侯夫人,你以为你这样有用吗?你今日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会带着你的尸首回去的。只是长安侯怕是会伤心了,妻子和孩子都没有了,外面还会传闻,你是跟野男人跑了。到时候,你说高高在上的长安侯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他恨不得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吧?”
“是吗?”夏阮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又重了一些。簪子刺破她娇嫩的肌肤,脖子上很快便见了血,“他会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丈夫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能查清楚这件事情。最后,他会为我报仇。想必,来之前你们也多少听过我丈夫的事情。”
她不想死,从她重活一生后便没有想过她会死的事情。
她胆小,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经历死亡。
此时,夏阮的心里其实很害怕,她很久都没有面临过这样的感受了,那是一种临近死亡的气息。和从前一样,血腥味弥漫在她的鼻翼之间。她觉得在下一刻,她就会和从前一样。
再也睁不开眼了。
但是,若是她身边的人不逃出去,那么她或许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死。
她不甘心。
而且,若是艾叶运气稍微好一些逃了出去,那么她的生命或许还有希望。
黑衣人见夏阮的脖子上溢出了鲜血,眼里出现了一些闪躲,“算你狠。我让你身边的丫头走,不过,我不保证她来日不会死。”
艾叶抬头看着夏阮,她整个人的大脑已经乱了起来。
夏阮俯下身子一边握住金簪,一边理了一下艾叶的发丝,然后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些话。
艾叶瞪圆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夏阮的话。
“去吧。”夏阮站稳了身子,然后对着艾叶又嘱咐了一次,“赶紧走。”
艾叶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夏阮磕头,然后转身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起来。
看着艾叶的身影消失在夏阮的视线里后,夏阮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不然越是害怕接下来的事情越是不知该怎么办。黑衣人看着艾叶跑的很快,似乎也觉得有些意思,等了很久才对着夏阮说:“夫人,你可以跟我们走了吗?”
夏阮力气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将簪子丢在地上,然后对着黑衣服说:“我既然都要跟你们走了,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们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黑衣人挑眉,然后摇头:“夫人你会见到他的,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不能说。”
夏阮脚踩在了地上的簪子上,簪子很快便陷入泥土之中,夏阮跟着黑衣人们朝着树林走去。
快到了树林的时候,她才看见了杜兰已经晕了过去,被他们丢在一边。
这个时候带头的人指着杜兰说,“带上,主人找她还有用。”
跟在身后的人们点了点头,然后将杜兰扛在身上,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树林的不远处,听着一辆很朴素的马车,根本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
夏阮上了马车后,他们又将杜兰扛了上来。
夏阮握了握杜兰的手,见杜兰的手还有些温度,她又将披风解了下来给杜兰盖在了身上。这辆看起来普通的马车,其实里面一点也不普通。
马车被铺成厚厚的兽皮,周围还放了一些水果,整个马车被被熏了淡淡的香味,让人闻着觉得舒适。
夏阮看着杜兰没事后,下意识抚摸了自己肚子的孩子。
她其实多少有些明白,其实今日的事情大概是怎么样了。
杜兰会知道庄子上种了小菜,显然是有人故意告诉她的。而杜兰不似杜若一样,很多事情会多考虑,她的性子过于单纯,所以也没有怀疑,为何这些人要告诉她这些事情。
夏阮这段日子喜欢吃这些斋菜,所以,杜兰便想亲自摘一些带回去。
这段日子,她在宅子里也太过闷了,所以便跟着杜兰出来走走。
这些地离庄子不远,只需要喊一下,庄子那边便能看见这边的动作。夏阮当时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局。
她出来之后,本来站在门口的小厮和丫头都彻底的消失了。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想害她,还是真的只是被人调开了,但是她多少能明白,这次这个人是想要对她下了狠手。
夏阮揉了揉眉心,绑她的人到底是谁?
来绑她的黑衣人们手上有着厚重的茧子,是常年握住兵器的人才会有的东西。
那么,这个人,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366:真实噩梦
眼前,一片黑暗。
艾叶明白这绝对不是死,却也不像是活着。
周围又臭又肮脏,她想挣扎,却不能动弹分毫。
身子彷佛已经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完全不听她的指挥。
艾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死,她不能就死在这里。
她若死在这里,夫人怎么办?
她依稀记得夫人走之前的眼神,还有夫人握住簪子的时候的果断,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周围的触感越来越清晰,粗硬、黏腻、让人几欲作呕。
疼……太疼了……
她似乎听见了绸缎被撕裂的声音,还有笑着的说话声,如同魔音一样,越来越多的漂浮在她的头顶。
她看不清楚,恨不得用指甲去抓这些人的肌肤,更恨不得用牙齿去咬断这些人的喉咙。
只要他们死了,这一切便结束了。
那些如同咒语一样的言语,如同漫天的黑雾一样,让人浑身疼痛难忍。
“这个死丫头,跑的还挺快的。”有人在说,“这一刀下去,估计也活不了。”
另一个人笑了起来,“怎么,你瞧着这个丫头长的好?下不了手吗?呵呵,若是主人知道你这样做,肯定会让你代替她死,这样你去黄泉下找她,倒也能做一对归夫妻。”
“我说你可别取笑我了,我若下不了手,她胸口的一刀难道是你刺的?等会将她的尸首丢在这里吧,免得带回去脏了主人的眼,这里有野狼会吃掉她的,还省得我们来收拾。”
“我看也好,就这样吧。”
艾叶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万分的恐慌,她似乎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而此刻,她听见了狼的嚎叫声,似乎就在她的身边,她更能清晰的闻见了周围血腥的气味,她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艾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睁开了眼。
周围的视线很模糊,她看到许多影子。分不清楚是狼还是人,下一刻眼皮像是不再听从她的心意一样,又垂了下来。
好累,好疼。
彷佛骨子都被锤子给锤裂开了一样。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艾叶的眼泪掉了出来。
夫人,艾叶辜负了你的嘱咐。
……
“谁?”
此时一个小山村里的小院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
女子的嗓音带了十足的恐惧,让守在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睁开了眼。
这个夜晚,不似往常一样平静。
“夫人?”杜兰醒来之后,便一直不敢闭眼。
她从起初的惊慌失措,到了最后的冷静下来。夏阮在马车上便有些劳累,下了马车之后便一直在睡觉。
杜兰害怕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便一直守在夏阮的身边。
她见到夏阮大喊了一声,然后迅速的睁开眼坐了起来,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斜着身子,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襟,似乎下一刻她就会死在这场噩梦之中。
杜兰赶紧点亮了烛火,有些紧张的看着夏阮,“夫人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夏阮很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了许久,等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眼里才恢复了一些清明。
她转过头看着杜兰,“杜兰,我梦见艾叶了,她……她……”
夏阮不敢再去想那个梦境。
那些杀手追上了艾叶,然后将艾叶围住。他们狠狠的给了艾叶几刀,兵器刺入肌肤,艾叶却依旧想要挣扎着向前跑,似乎那些刺入皮肤的兵器,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疼痛。
杀人们的力气很大,无论艾叶怎么挣扎,依旧没有逃过他们的禁锢。
最后,艾叶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躺在冰凉的地上。此刻,艾叶的发丝沾满了血液,她的衣裳也破了,她伸出手,想要继续朝着前方爬行,无论她怎么用力,都不能再挪动一步。
周围全是红色的血液,腥味很重。
夏阮不敢闭眼,但是她在梦中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些人一边嘲笑艾叶跑的快,一边又像是凌迟一个人一样,一刀又一道的将她的肉给剃了下来。
他们的面容她看不清楚,她只能看见艾叶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了血珠。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睁开眼,对着她说话,对着她笑。
最后,艾叶再也没了气息,被这些人丢进了狼穴。
夏阮差点哭了出来,那些恶狼将一个艾叶完整的身子撕裂成了许多块,肉块和血液混成了一片腥红。
血液敲打着地面,狼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地狱里的恶魔发出的声音一样,让她觉得恐惧。
夏阮握住衣襟的手又紧了紧,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当初不应该让艾叶独自一个人去那种地方,若是她不让艾叶去的话,那么艾叶现在就不会死的那么惨烈。连尸首都不曾留下,夏阮身子颤抖的厉害,怎么样也压抑不住心里汹涌的情绪。
杜兰紧紧的握住了夏阮的双手,“夫人,艾叶不会有事的,这只是一个梦。你忘记了吗?艾叶时常说,她从下在乡下长大,跑的比谁都快,身子比谁都强壮。夫人,你别担心了。那些人,一定不会追上艾叶的。”
夏阮的眼瞳变的很深很黑,像是挂了霜雪的嘴角,也越闭越紧。
她的指尖依旧颤抖的厉害。
若真的是梦的话,为何她会觉得那么真实。血的腥味依旧在鼻翼之间,她还记得艾叶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是那么的无助。可是她只能站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
夏阮觉得头疼的厉害……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应该听庄子上的那几个婆子忽悠,就擅自带着夫人你出来摘菜。”杜兰眼眶红了起来,若不是她执意要出来摘菜,那么显然和艾叶便也不会跟着走出来。只要他们不离开宅子,这件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杜兰越想越难受,然后狠狠的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她用的力气极大,面颊很快便红肿了起来。
夏阮抓住了杜兰的手,“这不怪你。”
这件事情,怪不得杜兰。
她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做之前也会思虑很久。可是现在,她却没想到还是进了别人的陷阱。
这件事情会是谁做的,她心里多少有些清楚了。
但是越是清楚,才越觉得痛心。
她认为自己嫁进南萧,从未做过让那个人不满意的事情。可是那个人,总是觉得她不好,无论她做的多好都不会满意。所以这次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庄子上的下人,都是林家的老人。
能在顷刻之间,将这些老人调走,将大门关上的人,除了那个人,又会有谁?
她要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夏阮忍不住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她从前还以为来庄子上,只是为了见见萧意雪。不止她这样想,连她的丈夫也是这样想的。临行的时候,丈夫还叮嘱她:“四姐现在没了心智,你要小心一些。”
她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丈夫眼里的宠溺,和温柔的言语。
可是这些,或许来日都再也见不到了。
“杜兰,这件事情不怪你。”夏阮等杜兰冷静了一些才和她说,“有些事情,不是防着,便能防到的。尤其是这种,防不胜防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现在,我们要想着怎么办,而不是责备自己。”
杜兰哭的厉害,眼泪打湿了夏阮的手心。
手心传来眼泪的温度,让夏阮觉得滚烫,她伸出手将杜兰的眼泪擦掉,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怪不得杜兰。
杜兰抽泣着,“夫人,奴婢会保护好你的,奴婢一定会做到。”
夏阮不怀疑杜兰的话,昔日,柳昌元落难成那样,杜兰和杜若两个瘦小的姑娘,硬是将他的尸首送回了老家。
对于杜兰,她没有一丝的不信任。
屋子里的烛光很暗,这劣质的烛火染起来的时候,让周围的空气变的有些浑浊,带着一种霉味。夏阮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撇过头去。
这烟味,太难闻了,也太呛人了。
和马车上的装饰想比,这个小山村,还有这个小院子都有些偏僻又荒芜。她睡的这张榻,还是临时从其他地方搬进来的。上次的霉味很重,似乎还有一些小虫子,咬的她一直休息不好。
夏阮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在马车上是时间太长了,而且她根本不敢去挑起车帘。她若是一激怒那些人,怕是也会和杜兰一样被人打晕。
她不能冒这样的风险,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了,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
“咳……咳……”
烛火越烧越旺,空气也越来越浑浊,夏阮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杜兰也意识到这点,她赶紧去熄灭了蜡烛,然后借着月光走回夏阮的身边。
夏阮握住了杜兰的双手,却不想杜兰的双手比她还冰凉,像是千年的玄冰一样。她下意识就掀开了被窝,对着杜兰说:“进来,陪我睡会。”
杜兰摇头,“夫人,这是乱了规矩,奴婢不敢。”
“陪我说会话。”夏阮想起那些黑衣人执意要带着杜兰,便略微觉得有些奇怪,“有些事情我想问你。”
367:抓错人?
夏阮已经隐约猜出这次绑她的人到底是谁。
准确的说,已经不是一个人在谋划这件事情了。
调虎离山,这个计谋用的恰好。
这个人一早便开始接近大皇子,获得了大皇子的信任。
大皇子的一切都是这个人在打理,所以大皇子禁足结束后,依旧是有恃无恐。
不然,被软禁已久又差点被杀害的大皇子,怎么敢在短短的几日内,做出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
建广帝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帝王,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京城动乱的厉害,有几个朝廷重臣,几乎都收到了恐吓的信件。
萧九回京后,不得已将庄子上的暗卫调走,又私下催促了她尽早回京。
这个年过的看似安稳,却一点也不安稳。
只是夏阮怎么也没想到,林姨太太会冒这样的风险来做这件事情。
“他也是你的孙儿,你当真不心疼吗?”夏阮闭了眼,让自己的头脑放松一些。
她这几日过的太过于紧张,夜里总是会梦见艾叶。
刚来这个小院的日子,她和杜兰说了很久的话,杜兰有些惊讶她的吩咐,却依旧答应了。
她如今唤杜兰‘杜若’。
天气阴沉的厉害,丝毫看不到春日即将要来临的气息,院子周围站满了人,时常有村子里的人送饭菜进来,也绝对不会和夏阮多说一句话。他们不愿意和她说话,夏阮也不愿意为难这些人。
“夫人,你冷不冷?”杜兰将安胎药送到夏阮的身前,“奴婢跟外面的那些人拿了这些药,奴婢查过了,这些药都是没有问题的。”
杜兰的医术不比杜若,她只是略懂一些而已。所以这段时间,她便亲自照看夏阮的汤药,有的时候还会试着喝一些,觉得味道不对便会倒掉。
奇怪的是,这些守在外人的人,对杜兰也极其的客气,杜兰吩咐他们的事情,只要不太过分,他们都会照办。
夏阮睁开眼,从杜兰的手里接过汤药,“他们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杜兰皱着眉头,看了看院子外面,又靠近夏阮一些,压低了嗓音,“他们这几日一直唤我杜若姑娘,似乎真的将我当做姐姐了。刚才那个领头的高个子跟我说,让我今夜帮人扶脉,说是他的兄弟受了些刀伤,夫人我……我医术……你是知道的。”
小病,她或许还有把握。
可是大病,她还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杜兰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件事情奇怪极了,她下马车的时候,这些人便唤她杜若姑娘。那个夜里,夫人又让她继续装作姐姐,杜兰忍不住抚摸一下自己的面颊,她和姐姐的面容其实没有太多的相似。若一定要说像的话,大概就是衣着和身高,有些相似。
尽管如此,也不该有人会将她们认错了,杜兰多少有些不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夫人为何要她继续装作姐姐。
杜兰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却又不敢问起。
夫人现在已经够心烦了,这几日夫人的睡眠总是不好,夜夜噩梦。
“杜兰,你知道我为何要你假冒你的姐姐吗?”夏阮将碗里的药一口喝尽后,才转眸看着杜兰,“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下,这件事情,或许有些冒险,你害怕吗?”
夏阮的脸色多少有些犹豫,杜兰知道夏阮是在担心什么。
夫人送走了艾叶,但是这几日夫人总是梦见艾叶被这些杀人追杀,最后惨死的事情。
为此,杜兰还抓了不少安神药给夏阮服用。
杜兰将药碗接了过来,认真的看着夏阮,“夫人,杜兰不怕。”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的认真,“其实我有往坏处想的,我们两个之中若是只有一个人能回去,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夫人。”
夏阮手上的动作一缓,面露诧异的神色。
杜兰说的真切,没有半分虚假。
“这几日我总在想,若是我们都出事了怎么办?夫人,我是不是很没用?”杜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夫人,我没有太多的牵挂,若是我死了,父母还有姐姐,他们会很好的。可是夫人,侯爷不能没有你,老夫人也不能没有你……所以夫人,你要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会做。前提是,这些事情不会伤害到你。”
杜兰其实很明白现在的环境。
这些话,也是发自她的内心。
她们两个人之中若是一定有一个人要死去,杜兰希望那个人是自己。若是夏阮活着,肯定会看在她昔日为夏阮牺牲的份上,善待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从小,她就不如姐姐,无论是医术还是为人处事,她都没有姐姐想的周全。
所以,若是能用性命来换取家里的安稳,换取夏阮的安全,她是愿意的。
若一定要说遗憾,便是她没有如同姐姐一样,等到生命中的那个人。
“杜兰,我们都会没事的。”等了很久,夏阮才慢慢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杜兰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嗯。”
夏阮依附在杜兰的耳边,低声道,“若这几日他们让你帮他们看着小毛病,你就帮忙看着,若是不懂的,便装作生气不愿意给他们诊治。千万不要说自己不会,明白了吗?”
杜兰有些疑惑的看着夏阮,但是还是点头,“奴婢知道了。”
“我怀疑这次绑我们来的人,是想找你给他瞧病。”夏阮退后了一些,然后揉了揉眉心,“只是希望,我猜错了。若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夏阮没有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杜兰也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是谁想让她来瞧病呢?
若是这个人病的很严重,那么绝对是找错了人,她在医术方面一点也不厉害。反而是在照顾花花草草上,她倒是比较擅长。
杜兰将摆放在夏阮面前的药碗准备拿走,却听见夏阮将那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几个字从夏阮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杜兰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手中握住的药碗,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是那个人?
她一直在想,她和夫人会被人绑走,要做这件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庄子上的暗卫虽然都被调走了,但是她们出来的地方离庄子很近,只需要一个喊叫,庄子里的人便能及时的赶来。无论是重黎也好,还是六子也罢,他们的武艺都不差,所以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都以为很安全的事情,却一点也不安全了。
那一日她被人敲昏之后,便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形。等她醒来之后,便是在马车上了。
杜兰当时又惊又怕,也明白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告诉她庄子上小菜长的很好的婆子,是林家的老人。
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
这些人显然不止是冲着夫人一个人来的,他们还想带走她的姐姐。
夫人如今给她说的话,让她恍然大悟。
那个人,快死了吧。
所以希望姐姐能救他。
可笑的是,她和姐姐的身形相似,衣着也经常穿一样的。所以这些人,就抓错了人。
但是很快,杜兰又庆幸她和姐姐相似,若是她们不相似的话,这些人肯定会一刀杀了她。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可能会留着一个会通风报信的人。
艾叶能离开,是因为夫人以死相逼。
“别怕。”夏阮见杜兰一直不动,轻声安慰道,“这件事情,你要装作不知道。”
杜兰点头,赶紧从地上将药碗捡起,然后缓缓地的朝着厨房走去。
此时,杜兰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她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知道她不是‘杜若’,等姐姐和六子去了京城,侯爷一定会来救夫人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杜兰将药碗放下后,拼命的想小时候看过的药方。
过了一会,外面有了有些响动。
杜兰转身,看着夫人依在软椅上,而门被打开,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物的少年被抓了进来,那个人的头上套着一个黑色的布袋。
“滚进去。”打手们将那个少年丢在院子里后,又对夏阮福身说,“主人说这几日没有好好的招待夫人,是我们怠慢了夫人。所以,现在送个人拿给夫人解闷,希望夫人能开心一些。主人还说,等他闲下来,便亲自来见夫人。”
夏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根本没有看被打手丢在地上的少年,“是吗?那么也替我问候你们主人,我想他最近应该很闲,只是……你们主人的身子应该还没有好吧?”
打手的脸色有些黑,但是却依旧在僵硬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笑,“主人很好,请夫人放心。”
说完,他便没有再给夏阮说话的机会,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此时,夏阮脚下的少年动了动,杜兰吓的赶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夫人小心。”杜兰对着夏阮吼了一声,她真的害怕这脚下的少年,会站起来伤害到夏阮。
只是夏阮没有被杜兰的话影响,而是揭开了少年头上的黑布袋,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杜兰惊的瞪圆了双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侯爷失败了吗?
368:杀气
少年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就算落难于此,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他狼狈。
那种临危不乱的气息,彷佛是与生俱来的。
少年的发髻微乱,衣裳也被扯破了一些,还有一只靴子更是不知道被人丢去了何方。
“杜兰姑娘?”少年唇畔带笑,嗓音温柔,“想不到我们居然会在这里见面。”
杜兰瞪圆了双眼,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直在躲这个人。
却不想这人,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杜兰没有回话,少年却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优雅,看不出一丝落魄。
夏阮看着少年,心里却有些震惊。
“南亭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夏阮想了很久,依旧没有想明白,南亭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前世,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很少会出现在外人的眼前。因为他的行踪难以揣测,所以朱砂对他的警戒心从未消除过。
这世,她若不是和萧九成亲,怕是也不会见到南亭。或许,就算她见到了,也不知道这个儒雅的少年,便是神秘的西域商人南亭。
他的眼上束着白绫,配着月牙色的长袍看起来,更显得温和有礼。
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却让朱砂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拔了他的皮。
这样的仇恨下,却没有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兄弟。
南亭抚摸了一下眼上的白绫,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长安侯夫人,能否先给我一杯热茶?我和我那个没用的弟弟说太久的废话了,口渴的厉害。”
夏阮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是我失礼了,南亭公子若是不介意,请屋里坐。”
话音刚落,杜兰便走了上去,扶着夏阮朝着屋内走去。
这几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阴沉,但是屋子太小也过于沉闷。所以,夏阮才会在院子里坐着。这个院子很小,周围是用泥土堆起的矮小的围墙。只要一眼,便能看个清清楚楚。
南亭没有走动,只是轻声道,“杜兰姑娘,你忘记了我看不见吗?”
杜兰转过头冷哼了一声,“你也不是第一天看不见了,怎么,连这点路也找不到吗?瞎子。”
杜兰的言语里带着淡淡的讽刺,听的夏阮忍不住挑眉看了一眼身后的南亭。
杜兰不是一个无礼的人,她在夏阮身边多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今日杜兰的话,太过于尖酸刻薄,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的杜兰。
不过显然南亭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唇畔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很快,南亭耸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夏阮见南亭这样,便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朝着屋内走去。
只是,她的脚步声略重了一些。
南亭慢慢的摸索,靠着感觉和听着夏阮的脚步声,才走到了屋内。
等他坐下后,杜兰才将茶水重重的放在了他的面前。南亭俊俏的容颜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杜兰姑娘的脾气,和从前一样啊。”
杜兰正准备将手中的糕点放在南亭的面前,但是在听了南亭的话后,干脆将糕点直接放在了夏阮的身前。她做完这些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从屋内走了出去。
但是南亭的听觉比往常人灵敏一些,他还是彻底的听到了杜兰小声的言语,杜兰在说,“真是倒霉。”
屋子的门很快被关上了,杜兰朝着厨房走去。
这些日子,虽然有人给她们送饭菜,但是这些饭菜里时常会有泥沙,导致夏阮的胃口却越来越差。
偶尔,夏阮还会吃两口。但是若是夏阮勉强自己多吃几口,当场就会呕吐出来。
杜兰担心极了,只好自己下厨来做些菜肴,起码会比外面送来的东西味道好一些。
此时,屋子内很安静。
夏阮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茶盏微微发怔。
朱砂已经抓到了南亭,那么外面的局势,是丈夫失利了吗?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南亭,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
“长安侯夫人不问我点什么吗?”南亭喝了杜兰放在他面前的茶水,慢悠悠地从碟子里拿出糕点尝了尝,“你不问,我倒是有些为难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夏阮看着南亭的动作,思索了一会才道,“侯爷他好吗?”
“呵……”听了夏阮的话,南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来之前就和侯爷打赌,我跟他说,我保证见到你之后,你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是否安好。他当时没有接我这个赌局……不过,看来我还是猜对了。夫人,你想听真话吗?”
夏阮的心‘咯噔’了一下,“这还有假话和真话的区别吗?”
南亭点头,然后伸出右手放在桌上,托着下颚,“当然有区别,因为侯爷特意嘱咐了我这件事情。不过,看在杜兰姑娘的份上,我不打算欺瞒你。侯爷……他很不好。准确的说,自从夫人你出事之后,侯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吃的很少也休息的也很不好。不过,在外人的眼里,侯爷却是很好的,他这几日的动作依旧和从前一样,你那个表哥还亲自上门质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找你了。”
夏阮听了之后,心里狠狠一抽。
这件事情看来,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连李安都亲自上门质问丈夫,怕是母亲也知道了吧。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住了一样,疼的厉害。
那种感觉像是要窒息了一样。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拼命的想呼吸新鲜的空气。
那日她被劫走的时候,其实故作镇定的她,私下还是有些害怕的。
周围的流言蜚语一定会很难听,丈夫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能陪伴在他的身边,不能陪他说说话。
谣言,很多时候可以杀死一个人。
所以,她没有多想便让艾叶逃了出去,她想让艾叶告诉他真实的情况。
“艾叶呢?”夏阮紧紧的咬住下唇,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南亭这会却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撇过头去,“我们去找了,可是没有找到艾叶姑娘。在狼穴附近,找到了她带血的衣裳。”
说完这些后,南亭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放在桌上,语气极其缓慢,“夫人,侯爷会继续找艾叶的。若是艾叶姑娘……若是艾叶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你得为腹中的孩子想想。还有,侯爷说,让我将这个东西带给你。”
夏阮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掉进了冰窖一样。
那种刺骨寒冷的疼痛,让她神智差点崩溃。
她一直在做这样的噩梦,因为噩梦太过于真实,所以她也快相信了这就是事实。
但是,她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艾叶一定会没事的。
此时,南亭的话,等于否决了她给自己的希望。
艾叶,果然是出事了,还尸骨无存。
艾叶跟在她身边这些年来,忠心耿耿。可是因为她没有想周全,所以让艾叶丢了性命,甚至尸体都没有留下。
夏阮手抖的厉害,眼眶红了起来,“都得死,都得死。”
夏阮说的很小声,几乎只是动了动唇。
但是南亭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南亭觉得浑身不舒服,眼前的女子似乎瞬间换了一个人一样。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南亭觉得,坐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那个温婉的长安侯夫人,而是一个杀人无数的侩子手。
那种杀气,让他觉得熟悉,又觉得可怕。
“夫人?”南亭看见夏阮脸色苍白,忍不住劝道,“我们没有找到艾叶的尸首,但是这也是希望,你想艾叶的尸首既然没找到,那么也就证明艾叶可能还活着。白少爷和西楼先生也去了,你放心吧,艾叶姑娘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南亭不擅长安慰人,所以说这些的时候,其实他多少也有些心虚。
白砚殊比他们先到那个地方,但是只发现了带了血的衣裳,白砚殊想都没想,便带着人继续朝着另一个方向寻找。
当时,重黎便认出来了这件衣裳是艾叶身上的衣物。
南亭知道,这艾叶姑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九当时站在那个地方很久,久到南亭都以为他不会说话了。
后来萧九让人倒了火油在狼穴的洞口,用火活活的烧死了那些野狼。若是有野狼冲出火圈,从狼穴里跑出来,他就会让人活活的剥掉那只狼的狼皮,将没了皮毛奄奄一息的狼又丢回洞穴里。
在洞穴里面的狼看到这些后,再也不敢跑出来。
这些不懂人性的畜生,是真的害怕了凶残的萧九。
火越烧越烈,整个山谷里都能听到狼痛苦的嚎叫,那种嗓音让南亭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认识萧九这么多年,只见过萧九生气过两次。
第一次是萧九进京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刺客。那个时候的萧九不知为何,十分的生气,对待那些被抓到的刺客,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他们。
第二次,就是现在。
南亭看着夏阮的神色,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将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侯爷去庄子上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侯爷在泥土里发现了这枚簪子,侯爷跟我说,说你最喜欢这枚簪子了。他让我带来给你,说等过几日,一定会亲自为你戴上这枚簪子。夫人,我会出现这里,也是因为侯爷担心你的安危。侯爷知道这件是谁做的,也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具体的我不能说太多,我只能告诉你两点。其一,夫人,你是侯爷唯一的理智,若是你都不在了,他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至于第二点,夫人我想我不说你也会问,我为何会来这里。”
南亭看着盒子里的簪子,苦涩的笑了笑,“是禾月送我来的,夫人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夏阮在听到禾月两个字的时候,神智才慢慢的恢复了。
禾月……
那个在西域其他国家经常出现的人,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到底是那个国家的人。
只是,传说里是个极其儒雅又有手段的公子。
连很少夸奖人的西楼先生,在听到禾月两个字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笑着说,“老夫这辈子以为不会遇见对手了,却不想在垂暮之年,还能遇见这样年轻又厉害的对手。”
当时,她的丈夫只是在一边笑着,没有否决西楼先生的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