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相爱
夜渐渐地深了。
杜若从房内退了出去,屋内安静极了。
夏阮睁大了双眼,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从未想到自己和母亲其实一直都在局内,而且……
朱砂,朱砂……这个名字就像是魔障一样。
她前世死的时候,都没听到这个人的结局到底是如何。
这一世,她能走到最后吗?
她缓缓地闭了眼——
“娘,在这里歇歇吧?”女童稚嫩的嗓音传来,“好大的雨。”
李氏笑了笑无奈的点了点头:“好,阿阮说什么就是什么,前面便是安灵寺,娘亲带你去避雨。”
九年前,李氏带着夏阮从庄子上归来,途中遇见大雨,因为夏阮的提议,最后不得不在安灵寺躲雨。
李氏信佛,这些年没少给安灵寺捐香火钱,老方丈一见李氏了就赶紧迎了出来:“施主里面请。”
李氏带着夏阮慢慢地走了进去,夏阮是第一次到安灵寺,好奇的看周围的景色,一切新奇的东西让她非常的有兴趣。她东张西望的样子,惹的李氏忍不住笑,翠柳在一边看着夏阮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最后李氏和方丈在说话,夏阮便趁着母亲不小心,带着翠柳跑了出去。
安灵寺虽然不大,但是地形有些复杂,夏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跑来跑去,居然和翠柳走失。
她此刻玩耍的心思才渐渐地没了,有些担心的朝着周围唤了一声:“翠柳姐姐……娘……”
迈着小步子,夏阮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腿有些疼痛,她丝毫都没有发觉,自己在路上似乎没有看见有人影。
她想要离开的时候,才听见低声的抽泣声。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她慢慢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一个小男孩蹲在假山下面,发髻早已凌乱不堪。
雨有些大,她咬了咬牙才走了过去,带着一丝好奇:“你为什么哭了?”
男孩子抬起头,露出清湛的眼眸,却没有讲话。
夏阮想了想,等了半响才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男孩子:“我上次摔了也哭,郑婶说吃了这个就不疼了,你要不要尝尝?”
男孩子似乎被她吓到了一般,脸色有些发白。
夏阮觉得男孩子不相信她的话语,于是只能无奈的打开纸包,然后将里面熟透了的桑葚递给男孩子:“很好吃的,很甜,给你吃。”
她丝毫没有发现,她吃下去桑葚的时候,牙齿和嘴唇已经带着一丝暗红色,看起来有些狼狈。
等到最后她听到翠柳唤她的声音才丢下纸包给男孩子,然后嘱咐道:“不要哭了呀,郑婶说这绿色的都是没熟透的,你千万不要吃下去了。”
说完她拔腿就跑,却忘记和男孩子说其他的事情了。
……
桑葚、夏日、大雨、安灵寺……
夏阮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她发现这个梦居然比噩梦还要可怕。
她已经忘记了那个躲在假山下面哭泣的男孩子到底是谁,她似乎……
夏阮揉了揉眉心,她怎么就会不记得了呢。
梦境中哭泣的男孩子的身影渐渐和萧九重叠,他们都有着一样浓密的长睫……
萧九在那个时候便知道她了吗?
夏阮有些惊讶。
若是萧九一直都知道的话……夏阮的手心里出了一丝汗。
前世她救萧九的时候,是不是那个时候那人便知道她是谁。前世萧九总会提起他被拒了亲事,说哪家小姐似乎不太喜欢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她其实就是……
夏阮不敢往下想,因为她发现这个人似乎瞒了她很多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人总是有那么多事情压抑在心里。
这一夜,夏阮再也睡不着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杜若进屋的时候,便瞧着夏阮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榻上发怔,似乎在考虑事情一般。
“小姐,你是哪儿不舒服吗?”杜若有些担心地问道。
可就是杜若的一句话,让夏阮顿时有些红了脸,她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去打水,我要洗漱。”
杜若看着夏阮,多少有些疑惑,面色发红?这肯定是得了病了,小姐为何不要让她把脉呢?
等杜若走了出去,夏阮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些事情要她如何说出口?难道说她自己在屋子里想一个人想了一夜吗?她觉得这些事情当真难以启齿。
她终于明白萧九送来的桑葚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年来大伯父一直想和朱砂做生意,但是朱砂不是一个善人,对他没有用的东西,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费神。朱砂之所以会和大伯父做生意,是因为朱砂知道母亲的身份。朱砂前期是支持六皇子的,但是朱砂却不给六皇子出钱,只是提供了一些货物。朱砂和东萧走的近,或许都是因为六皇子的原因,而最大的问题也在这里。
能压制住东萧那位萧安礼的人,除了三舅之外,便是来日萧九。
可萧九如今不过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的他,还要等几年才能出现在当今圣上的身前。这些年三舅的压力,夏阮可以想象的出来。
尤其是大堂舅李允墨,这个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杜若打来了水,伺候夏阮梳洗的时候,见夏阮没有一丝异常,便安心了一些。
反而是夏阮忍不住开口:“杜若你记得告诉杜兰,这盆十八学士我亲自来照顾。”
“小姐,这怎么使得。”杜若想都没想,便劝道,“杜兰会小心的。”
夏阮摇头,她知道如何和杜若解释。
十二王爷想要的东西,如今到了她的手上,不知道那位郡主会怎么想?
这次三舅肯定也是得罪了十二王爷,虽然若是再等几年,三舅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现在李家看似风平浪静,却是暗潮汹涌。
外祖父的死必定会让李家动荡一阵子,三舅要处理这些肯定是抽不开身,若是东萧和朱砂再给三舅一些压力,也不知道三舅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有江家,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个争气的人都没有。
从前的事情一点点的再次出现在夏阮的眼前,她发现自己又要面对这些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压抑的慌。
夏阮忍不住朝着院子内走去……
早晨的风拂面带着一股茶花的香味,沁人心扉。
院子里的茶花不少,姹紫嫣红十分夺目。
萧九是个厉害的人,在种植茶花上也费了不少的心思,所以这些茶花送来,其实只是需要稍微用点心照顾便好。
这些日子她当真没有亲自来照顾这些茶花,若不是杜若提醒,她都快忘记了,自己院子里多了这么一些东西。
“小姐,您怎么来了?”杜兰站直了身子,手上还有些泥土,她傻傻的一笑,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奴婢,在给茶花施肥。”
夏阮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看着萧九送来的十八学士。
不得不说这盆茶花的却是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从前只是在宫内听闻过这个茶花,却没有亲自见识过。她有些好奇的看了一会,觉得萧九送来的东西,越来越让她猜不透了。
若是送桑葚是提醒她的话,那么送这些茶花又是为什么呢?
杜兰见夏阮不说话,忍不住笑了笑:“小姐,你可知这茶花可有来由呢。”
夏阮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杜兰:“什么来由?”
听到夏阮这样问,杜兰更是来了精神。
她一点也不顾及,将手上的泥土擦在了棉布衣裳上,又将放在一边的状元红碰在了夏阮的眼前,才缓缓道:“小姐也知祖上是前朝的御医院使,他以前跟爷爷讲过这个事情呢……那个时候庆文帝很喜欢一位女子,但是这位女子却被瞒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当今的庆文帝。后来,庆文帝无意一次问起这小姐,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她动心呢?小姐想了很久才说,能为她种出状元红和十八学士的人,才是对她真心的人。”
夏阮听着觉得有意思,继续追问:“有何说法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两盆茶花呢?”
杜兰有些骄傲的笑了笑,自豪道:“前朝庆文帝不喜茶花,所以也就没有多少人种植这些。状元红和十八学士是很难养好的,稍微不注意就会枯萎。那位小姐的意思,便是若有人这么像呵护茶花一般真心对她好,那么才是她值得嫁的人。后来庆文帝真的将这两盆茶花种了出来送给了这位小姐,只是……”
杜兰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
夏阮明白杜兰的意思,因为前朝庆文帝是最后一位帝王……
“最后庆文帝和那位小姐怎么样了?”夏阮还是忍不住问道。
杜若在一边接了话:“最后庆文帝让人保护这位小姐离开了,可因为要保护这位小姐,庆文帝被人活活烧死在了殿内。虽说庆文帝是帝王,可对这位小姐,却是真心真意的。”
夏阮震惊的看着杜若,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了看杜兰手上的状元红,又看了看搁在一边的十八学士,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116:买卖
夏阮听着母亲说话,略有些分心。
父亲病了,这次病得严重,杜若有些束手无策。
杜若说,这是心病。
夏阮听着,却很平静。
父亲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一点也不想明白,只是若是父亲去了,她也不会伤心多少。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冷血。
“阮丫头你说我,你说我该去京都吗?”李氏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要她重新踏入那个地方,她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李氏从离开李家宅子的时候,其实便做好了不再踏入家门的打算。她一直都知道,就算她选择的道路是最艰难的,她也必须要依靠自己走完。这是她的苦果,她必须自己尝。
可李氏一想到,父亲现在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母亲已经不在了,若是父亲都走了,那个时候就留下她和三哥相依为命。李氏其实知道,她多少是害怕见到何翠的,她只要想起当日何翠一脸嘲讽的说的那些话,还有对她的背叛和利用,她就觉得浑身冰冷。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太迟了,她一直以为夏富成是她的良人,如今看起来都是她的妄想罢了。
她不过是在作茧自缚。
夏阮不动色声,淡淡的看了一眼母亲:“娘亲想去吗?”
李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夏阮,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娘亲是害怕何家那位吗?”夏阮想了想才缓缓地道,“外祖父这些年肯定是想念你的。娘亲你也知道,三舅再厉害,他来这边的事情,外祖父多少也会听到点风声。这次,外祖父没有阻止三舅,是因为他真的害怕见不到你了。娘亲你想想,阿阮这些年一直不听话,你也从未生过阿阮的气,其实……”
李氏握住了夏阮的手,让夏阮不得不停止了讲话。
这些道理其实李氏都懂,可是就算她都懂也不能让她的心里稍微安心一些,因为她当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那些亲人。当日她被从李氏的族谱上除名,她就知道,这辈子她是没有勇气踏入那个地方了。
夏阮反握住母亲的手,轻轻地抚摸,“娘亲不要害怕,阿阮陪着你去。”
听了这话的李氏忍不住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神色:“当真?”
“当真。”夏阮笑了笑,然后故作凶狠的模样,“若是外祖父和何家那位欺负你,阿阮一定帮你,你是阿阮的娘亲,阿阮会心疼你。”
李氏听了这话,顿时红了眼眶。
其实她是真的害怕极了。
“娘亲是不是很没用?”李氏嗓子也有些哽咽,然后轻声道,“小的时候总是让三哥照顾我,大了还要阿阮来照顾我。我真的是……”
夏阮靠近了母亲一些:“没有,没有,娘亲很好。”
夏阮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小的时候贪玩极了,有一次在田庄上遇了毒蛇,吓的彻夜痛哭。当时母亲急的团团转,骂自己不小心才吓到了她,从那日以后更是走到哪里将她带到哪里。若是她夜里噩梦不肯入眠,母亲为了哄她睡觉,总是将她背在背上,一直说话哄着她。
有些事情,她是会记一辈子的。
“三小姐,王三回来了,说带东西给你了。”
杜若在外面通传。
李氏一见女儿有事,便笑了笑:“你去忙吧。”
夏阮想了想才答道:“好,我去去便回。娘亲莫要乱想,等会我带莲子羹来。”
从母亲的屋内出来后,夏阮又嘱咐杜兰要多跟在母亲的身边,她觉得母亲如今似乎有些怪异。
父亲病了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但是父亲顶多就是乱摔东西,却不敢咒骂他们。夏阮知道,父亲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纳妾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娶的妻子会是成国公的独女。
对于父亲来讲,京都那些大人物都如同传说一般,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传说里的人会站在他的身前,还跟他做了亲戚。
父亲会恐惧也是正常的,但是父亲更恐惧的是他来日,不能再将心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这心病,还是为了别的女人……
大伯父和大伯母如今住在北郊的小木屋,这是赵家最后一次帮着大伯母。大伯母其实威胁过夏阮,说要死在她的屋前。夏阮听了只是笑笑,她当真是一点也不怕这些,她觉得大伯母死在她的屋前反倒能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夏清雅和夏清荷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原谅的时候,她一丝怜悯的心思都没。
夏清雅和夏清荷多少次恨不得毒死她,仗着她们年岁比她大一些,总是给她吃剩菜冷饭,让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更让夏阮觉得可笑的便是,夏清雅和夏清荷居然求到了萧康闻的身前……
当日六子兴致勃勃的告诉夏阮:“三小姐你是没看见那个场面,夏清荷和夏清雅哭着说要嫁给五少爷,做妾都愿意,五少爷气的脸都绿了。让身边的人将这个两个泼妇拉开。最后,这夏清雅冲了上去,直接对着五少爷的脸就咬了下去,当时五少爷的脸就出了血。这吓到了不少人啊……你说说,萧家这位五少爷,当日不是还上门提亲吗?怎么现在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啧啧,这个五少爷啊果然不是好东西啊,就算破相了也是活该。”
夏阮听着六子夸大其词的说那些场面,无奈极了。
不过六子说的也是事实,这些事情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她那两位堂姐,是当真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的。
夏清雅和夏清荷这么一闹,北萧的脸上肯定是挂不住了,这倒是让萧康闻多少有了一些麻烦。他敛财的手段靠的就是他在外的名声和那张俊容,若是这次的没了名声,又破了相,那么来日北萧也就麻烦了。
大皇子最不喜欢有麻烦跟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些夏阮多少又觉得好笑,只要大皇子那边有了压力,三舅那边多少就会轻松一些。
李家是个家族,有的时候家族的利益会让那些人争破了头,三舅肯定会心烦。但是家族对三舅来说,有利有弊,就看三舅如何宽慰自己了。
她缓缓地朝着前厅走去,王三那边肯定是将丹阳县的消息带回来了。
一路上遇见了几个婆子,对她行礼的样子规规矩矩,与其说是规矩,倒不如说是怕了她。
杜若都忍不住打趣说了一句:“小姐,她们可真怕你。”
“她们会怕我,是好的。”夏阮淡淡的回答杜若。
从前在平阳侯府的时候,她对那些婆子、丫鬟太好,以为对她们好,这些人便会知恩图报。
后来夏阮才知道,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个世上,最不缺的便是白眼狼。
升米恩,斗米仇。
到了前厅的时候,杜若便站在门外没有跟着夏阮走进去。
“小姐。”王三赶紧对着夏阮行礼,“这次……”
王三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眼里带着一些犹豫。
夏阮看着王三的样子,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说吧,不碍事的,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王三听了夏阮的话才松了一口气:“前些日子赵家那位少爷,突然将手里不少的庄子低价卖给到咱们手上,要知道这些庄子他们几乎只要了一成的价格。而且,昨儿夜里赵家那位少爷亲自送来了一万两白银,还是托人送来的,我……”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露出几分不满。
赵南柯前几日便已经送了东西来了,她当时想都没想便将这些东西送了回去。
她会帮赵南柯,也是看中了赵南柯来日的地位。
多一个仇人,不如多一个能帮她的友人。
而且赵南柯对赵氏的恨,不会比她少多少。
赵南柯这人有些自负,他不喜欢被人掌控在手里,最重要的便是找南柯不喜欢任何人一点点的人情。
所以这笔买卖,她是不亏的……
但是赵南柯如今想拿区区的一万两来还恩情,夏阮觉得太便宜了。
第一她现在根本不缺银子,第二她想要赵南柯记得,算计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赵公子说,这是一部分。”王三见夏阮不说话,便又继续道,“只是赵老爷子又送来了一万两白银,小姐你说这个可怎么办?还是让几个掌柜的出面送来的。”
夏阮这次忍不住挑眉看着王三:“赵老爷子?”
“是的,所以爹让我回来问问,小姐你的意思是?”王三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票,那一日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次夏阮想都没想说了出来:“你去告诉王管事,赵公子的银子收下,拿五千两给柳公子送过去,还有五千两继续从南家的手上多买一些庄子。赵老爷子的一万两银子,让人送回去,不过是送到赵公子的手里,告诉他这是赵老爷子送来的,说我很困扰。”
赵老爷子想要出一万两买赵氏的平安,可是赵老爷子未免也太小看她了一些。
那些整日想要她性命的人,她又怎么能让他们在这个世上活的安逸呢?
有些人,你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反过来吃掉你。
所以,她会选择先下手。
这个时候夏阮听见杜若的声音传了进来:“四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三小姐现在忙着呢,不方便见你。”
117:送走
夏阮从未将夏雯放在眼里。
这个人不值得她花费太多的力气和心思。
若不是为了母亲,她早就将夏雯逐出去了。
养虎为患终究不是件好事。
“王三你先下去,我跟你说的事,一定要告诉王管事。”夏阮想了想,又嘱咐道,“下次若是有事,你不必亲自跑一趟,找人送信来就好。”
她必须要小心,若是朱砂早已留意夏家,那么不能让朱砂留意到柳昌元的存在。
王三以为夏阮担心他的身子,他赶紧摆了摆手,有些惶恐道:“小姐,小的不累的,不过就是跑跑路。”
夏阮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立即打断王三的话,只是轻声道:“王管事年岁大了,你在他身边多照顾也是好的,来日我也希望你能多帮帮他。”
王三听明白夏阮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说了好几声谢谢才离开。
夏阮的笑容渐渐地敛起,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和王三说的太详细,因为王三这个人的脑子太过于直接,很多事情都转不过弯。但是她刚才那句话,是没有和王三说笑的。王管事年岁越来越大,来日能帮她的人,除了柳昌元怕是只有王三了。只是……
“让开,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夏家的四小姐,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对着外面道:“让她进来吧,杜若。”
外面的吵闹声一下安静了下来,夏雯过了半响才缓缓地走进了屋子。
她今日打扮的一身朴素,发丝略微有些凌乱,脸色惨白看上去像是病了一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夏雯进屋了以后跪在了夏阮的身前:“三堂姐你不要送我去庄子上,我不去庄子上。我害怕去了就回不来了,你就不要让我去了好不好?我再也不说大伯母的事情了,我再也不敢了……”
夏阮之前本就打算将夏雯送到庄子上去,可惜母亲一直拒绝,说夏雯如今身边没人照顾,在宅子里住着无非就多一个人吃饭。夏阮当时笑了笑,便没有再提起要将夏雯送到庄子上去的事情,因为她知道有些人终究是按耐不住。
果然,没过几日夏雯就经常去李氏身边,动不动便谈起如今赵氏多可怜,眼看赵氏就要生下孩子了,可却没有钱找稳婆。而且,夏雯每次说的时候,都会哭哭啼啼的,似乎赵氏是最可怜、最无辜的人一样。
李氏再愚蠢,也不会听夏雯的话。她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对赵氏早已是恨之入骨。
李氏无意一次和夏阮说起这件事情,夏阮故作惊讶:“从前四堂妹总是哭着闹着要来咱们这里住,可如今来了怕是不习惯。她跟在大伯母身边久了,自然什么都随着大伯母了。娘亲,若是她再这般胡闹,你还真的打算就这样饶恕大伯母?你也不怕三舅生气。”
李氏听了夏阮的话,当场了就黑下了脸。
“就算不顾及你三舅,我也不会原谅她。”李氏一提起赵氏,心里的火气就蹭蹭的冒了上来,“夏雯若是愿意,咱们就送她过去。”
李氏说的是气话,夏阮听了也只是笑笑。
她等了一会才提议道:“三叔的的家财早已经被大伯母送出去了不少,如今还有几处庄子。三叔生前对这些人多有照顾,我想不如让雯丫头去庄子上,让她吃点苦头,来日也会好一些。”
“这样好吗?”李氏有些犹豫。
母亲和三婶的感情不错,三婶的却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夏阮知道,夏雯不能呆在她的身边。
白眼狼这种东西,不能养。
夏阮撇了撇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母亲说不好,那么便不好吧。毕竟我瞧着雯丫头的性子都订了下来了,来日无非也就是像大伯母那般尖酸刻薄一些。她是夏家小姐,这也是无所谓的,她像大堂姐和二堂姐也行,反正……”
“你这个丫头,好,这些都听你的,送夏雯去庄子上。”李氏拿夏阮没有办法,因为她知道夏阮说的都是真的,“让她性子改改,也是为了她好。”
夏雯如今尚不足十岁已经有了这些心思,来日会变什么样子,连李氏自己都不知道。
不如让夏雯去庄子上吃些苦,磨磨她的性子。
若是夏雯来日乖巧听话了,李氏想再让夏雯回来,若是夏雯依旧是执迷不悟,那么便不再管夏雯的事情。
李氏将这个想法告诉夏阮,当时的夏阮只是敷衍说了一句:“好。”
其实夏阮知道,夏雯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不过早点将夏雯送走也好。
这些日子夏雯会帮大伯母说话,是因为大伯母给了夏雯好处,而且赵老爷子也不安分。虽说赵老爷子害怕三舅,可如今三舅毕竟不在东阳县,夏阮也没有想去打扰三舅的念头,所以赵老爷子看清楚这些之后,才会私下做了手脚。
夏阮一直不给赵老爷子答复,是在等待时机。
这次正好,夏阮这次让王三将赵老爷子送来的一万两还给找赵柯,也算是说明了她的立场。
赵南柯虽然孝顺,可是必要的时候赵南柯也会采取其他的手段。
毕竟,赵南柯知道,若是他再选错了,那么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赵老爷子年岁已经大了,在人世无非也就几个年头。夏阮这次等于又让赵南柯欠了她一份人情。
而这份人情,她只要了赵南柯的一万两。
想到这些,夏阮看着眼前的夏雯,眯着眼淡淡地道:“不送你去庄子上?那么送你去大伯母身边可好?这些日子夏雯你做的事情,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夏雯听了这话,额头上冒出冷汗:“三堂姐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夏阮也不和夏雯争辩,只是言语渐渐冷冽:“你既不知道,那么就去庄子上吧,晚些我会亲自派人送你去的。”
“你不可以送我去。”夏雯瞪大了眼睛,稚嫩的容颜上居然出现了恶毒的神情,“我是夏家的四小姐,而且……而且我父母的家产都在你们的手上,若是一定要我去庄子上,就将这些东西还给我。”
夏阮听了之后,气极反笑:“家产?”
她不知道夏雯是哪里来的勇气说这些话,三叔的家产去了那里夏雯比谁都清楚。
“既然你要说家产,那么我就和你好好的说说。”夏阮丝毫不客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夏雯走了过去,“当初是你执意要跟在大伯母的身边,家产都是大伯母在掌管。大伯父做生意亏了不少银子,前些日子做私盐生意又给官府罚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从何而来,你想必比我清楚。三叔手里就几亩地,这次送你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你若要这些家产,我都给你,或者说我可以给你的更多,但是……”
夏雯看着面前的夏阮,不知如何回答。
夏阮的容颜纯善,平日里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可是夏雯知道,就是这副纯善的容颜后面,却有一颗让人捉摸不透的心。
她讨厌夏清雅和夏清荷,但是夏雯知道自己其实更讨厌夏阮。
凭什么夏阮可以生的好看,凭什么夏阮有李氏的疼爱,凭什么夏阮是当今成国公的外孙女……
她心里有着太多不甘心,这些不甘心渐渐的要掩埋了她的理智。
夏雯恨不得有朝一日,可以将夏清雅和夏清荷踩在脚下,然而如今她更希望,夏阮有朝一日哭着求她。
夏雯想在夏阮的身边,这样她才有报仇的机会。
可是去了庄子上,一切都没了。
庄子上太过于辛苦,夏雯怕自己有命去,没命回来。
可是若是有银子的话……
“但是什么?”夏雯嗓音有些颤抖,她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夏阮笑了笑,纯善的样子让夏雯以为她的嘴里会说出让自己满意的话语,可是夏阮的话,却吓的夏雯瘫软了身子。
夏阮轻声道:“给你双倍的银子,甚至可以再多给你几亩地,只要你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能以夏家的身份自居,便可以了。”
夏雯知道,夏阮这话是想将她逐出夏家。
表面上夏阮看起来很仁慈,实际上夏雯清楚的看见了赵氏之后,就知道她离开了夏家的下场会是如何。
她这个三堂姐向来说一不二,尤其是一年前大病了之后,性子越来越是让夏雯觉得可怕。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三堂姐是将她捧在手心疼……
小的时候她想吃糖葫芦,夏阮还会拿着银子带着她去买糖葫芦,她不愿意走了,夏阮还会背着她慢慢的走回来。
这些年,她早已经习惯了夏阮的疼爱,可如今夏阮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是要家产还是去庄子上,三日内想好了告诉我。”夏阮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留下瘫坐在地上的夏雯。
过了一会,夏雯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了:“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我恨你们,我想杀了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
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夏雯觉得自己是尝够了,可是她若是不活着,来日就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要活着,这是夏雯心里唯一的想法。
118:庙会
送走夏雯那一日,李氏略微有些伤神。
“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你三婶身边。”李氏一边说,一边用手跟夏阮比划,“当时她就那么小一点点,可如今……”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身边的人会变得如何。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尤其是人心。
夏阮扶着母亲进了屋子,换了一个话题:“娘亲,你也即将临盆了,可要小心一些。”
李氏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李氏才对夏阮道:“过几日便是安灵寺的庙会,到时候你过去找善远大师,记得给庙里捐点香火钱,给夏雯求个平安,让她这次知错能改。”
夏阮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好。”
她不信佛……
从前是没来得及信,现在是不敢信。
佛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可是她想问,报在哪里?何时才能报。
有的时候她宁愿选择自己来报,也不去相信所谓的‘最终有报’。
不过给安灵寺捐些香火钱都是小事,只要母亲高兴,能安心的将孩子顺利的生下来,她觉得给再多的银子都是值得的。
六月初六便是安灵寺的庙会。
夏阮带着杜若和杜兰让六子驾着马车边赶去了安灵寺。
从宅子里到安灵寺约摸一个时辰,一路上杜兰高兴的叽叽喳喳在夏阮的耳边说个不停,夏阮时而会放下账本陪着杜兰说上几句,不过奈何杜兰说话的语速太快,最后夏阮干脆只是听,便不再多言。
不得不说杜兰在这些事情上懂的是比她多一些,在庄子上的时候杜兰也会去庙会上玩,对于乡下人来说,庙会就是一个让商贩贩卖东西的好场所。
杜若见夏阮不再开口,便忍不住轻声对杜兰训斥了一句:“兰儿你太吵了,安静一些。”
杜兰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杜若,忍不住嘀咕:“可是真的是有很多好吃的,还有……”
“吃吃吃,你整日就想着吃。”杜若气的用手戳了一下杜兰的额头,“小心那日吃到毒药。”
杜兰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才不怕呢,姐姐你会救我的。”
说完杜兰眨了眨眼又朝着夏阮道,“三小姐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夏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会肯定不会饿着你的。”
杜兰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夏阮,又看了一眼杜若,才压低了嗓音回答:“三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夏阮瞧着杜兰的神情,让杜兰说不下去了。
其实夏阮很羡慕杜兰这样,整日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多考虑。可是她不行,她只要稍微一放松,就会走上前世的道路。她每日觉得都会是最后一日,所以头脑里的思维永远都是崩的紧紧的,不容许她去多停顿脚步。
因为再后退,便是悬岩峭壁。
到了安灵寺之后,六子停好了马车,便跟在夏阮的身后一起进了寺庙。
因为今日是庙会,进出寺庙的人也比较多,夏阮走的时候也忍不住瞧着周围多看了几眼。
幼时,她也经常跟在母亲的身边来安灵寺烧香拜佛,对安灵寺也算比较熟悉。这些年安灵寺似乎比前几年看起来更崭新了一些,这跟安灵寺香火旺盛是分不开的。
人们总是将希望寄托给佛,希望佛能保佑他们事事如意,可这人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意可言?
想要过的如意,其实还是要靠自己动手。
夏阮的母亲经常给安灵寺捐香火钱,所以里面的小和尚在听了夏阮要找善远大师的时候。客气的接了夏阮去一边的偏殿坐着,让人上了茶水,便急忙跑去通传了。
屋内有淡淡的檀香味,清幽的香味夏阮闻了多少觉得心神安宁了一些。
送钱上门,不要的人可就是白痴了。
不到半盏茶功夫,善远大师便缓缓地出现在了夏阮的眼前。
善远大师看起来面慈目善,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夏阮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总是相信这些人,这些人多少也有些本事。
“三小姐远道而来,贫僧未曾出门远接,多有失礼之处,希望三小姐海涵。”善远大师一边笑一边客气的道。
夏阮也是淡淡一笑,对着善远大师说:“善远大师太客气了,今日说来是我的冒昧,打扰善远大师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夏阮才提出要给安灵寺捐香火钱的事情。
“善远大师也知夏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说来也是有小人从中作祟,只是如今有些小人尚不安分。”夏阮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蹙,“所以希望佛祖保佑,让夏家能安静一些。”
这些日子赵氏一直没有放弃过闹事,在夏家宅子门前也是哭闹了几回,最后温家老爷出面,才让赵氏安分了一些。
赵氏也找过昔日的好友帮她,可谁敢去惹这样的麻烦。
虽然李长风和夏家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可如今温家荀夫人对夏家的态度,让人一下就明白了,如今的夏家不是从前的夏家。
这次赵氏的事情,让昔日痛恨赵氏的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上一脚。
赵氏会落魄成这个模样,也是赵氏自找的……
夏阮今日来找善远大师,自然是有目的的。
她想知道这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到底是如何看这件事情的。
“我佛慈悲,三小姐你仁慈,佛祖一定会保佑夏家的。”善远大师听到夏阮要给安灵寺捐香火钱,双眼多了几分神色。
如今夏家在东阳县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夜里会有灯会,若是三小姐不介意,可以留下来看看。”
善远大师的话让夏阮满意的笑了笑:“谢谢善远大师。”
从寺庙内出来,杜兰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心里似乎憋了很多话一样。
只是夏阮没有心思去过问杜兰在想什么,善远大师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今日不会无端端提起灯会,那么善远大师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阮越想越觉得出奇,可杜兰说话总是让她分心,她干脆去了一边的茶楼,堵住了杜兰的嘴。
她越想越出神,这个时候却有人打断了她的沉思——
“嘿,我跟你们说你们肯定不知道今晚有那些人来参加灯会,说起来你们都不敢相信啊。”茶楼里一个青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嘴里全是自豪的滋味。
夏阮被嗓音吸引了过去,觉得真的是走到哪里,都不能让她安静一些。
“哟,小八你知道啊?你就整日就吹吧,你不就是去过一次西域吗?回来就将那个地方吹的跟人间仙境似的,不过就是个到处是沙子的地方吗?”有人说。
在一边的另一人接了话:“可不是,小八你少在这里吹牛了,你赶紧回去帮着你父亲卖卖桂花糕,今晚的等会多卖点出去。赚了银子还可以多买点肉吃,哈哈哈哈。”
叫小八的青年明显不服气,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那些人大声道:“我可没有胡说,你们都不知道今晚要来一个大人物。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可我看着跟夏家是脱不了关系的。”
夏阮听到夏家的时候,心里多少被触动了一些,她开始专心听起谈话。
果然在提起夏家后,在一边的人多少有了点兴趣:“夏家?你说的是夏家?哈哈,东阳县谁不知道夏家现在厉害啊,何必你在这里说。大人物?你该不会说夏家这些日子之所以让温大人都巴结,就是因为这个大人物吧。”
“看来你也不傻嘛,夏家会这么厉害,肯定是因为这个大人物啊。”小八有些洋洋得意,“可这个大人物不是一般人啊,他……”
“行了啊小八,这种事情别在我们面前吹牛。”那些人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小八的话。
夏阮听了之后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果然这些地方听的话,只能当做笑话来听。
谁会知道其实她的母亲,便是成国公的女儿呢?
这些人无非就是在乱猜测罢了。
为了避免人认出来她就是夏家三小姐,夏阮结账准备走人。
这个时候小八声音却忍不住拔高了一些:“我跟你们说你们都不相信,夏家大爷这些年一直跟这个大人物有来往,这个大人物这次是特意从西域过来的。你们知道尼西国吧?那边的人可是个个都擅长用毒呢,这个人可就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了,今晚这个人肯定会去安灵寺的,我跟你们保证。”
这句话却狠狠的击中了夏阮的心,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小八。
从西域来的人、和夏家大爷有来往的人、尼西国……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让夏阮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朱砂。
前些日子萧九也让她小心,说是夏家早就被朱砂注意了,而这次……
夏阮眉头皱成了一团,朱砂向来是一个高调的人,他这次既然来了东阳县,会放出这些消息也是正常的。
只是夏阮不明白,为什么朱砂要去安灵寺……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的。
不过夏阮唯一知道的便是,大伯父是真的活不长了。
朱砂不会对大伯父手下留情,这是必然的事情。
莫非这也是善远大师的意思?
119:神秘人
天色渐渐地暗了,安灵寺外却人声鼎沸。
夏阮站在离安灵寺不远的一处茶楼上,她特意选了包间,这里能看到安灵寺的大门。
杜兰一直埋头吃东西,看着夏阮站在窗口上有些好奇:“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其实杜兰不明白,夏阮这样喜欢安静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选择留下来看灯会。
而且灯会不是应该去下面观赏吗?为什么小姐……
不过碍于杜若一直在盯着她看,杜兰也就不敢吭声了。
夏阮的思绪越飘越远……
第一次见到朱砂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那人就是朱砂。
她那个时候基本上是什么生意都是想沾染一些,拼了命的想多赚一些钱。
当时有人跟她说到丝绸生意,夏阮当时眼前一亮就想去做这个生意,可怎么也没想到,生意居然会送上门来。
在她的酒楼里来了一群西域的人,为首的那位有着古铜色的肌肤,玉树临风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夏阮当时也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毕竟男子长的不错,谁都会多欣赏一会。可谁知道,男子突然朝着她笑了笑,还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当时有些诧异的看着男子,跟在男子的身边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掌柜的,我们少主夸你长的好看呢。”
夏阮当时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让京都南家都有些恐惧的人——朱砂。
这些年来大秦的商人也经常和西域那边的人做生意,来往越来越亲密,这群商人里最让人注意的便是朱砂。夏阮第二次见到朱砂的时候,当时有些尴尬。
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朱砂会去她的酒楼里吃东西。
“掌柜的,我们又见了。”朱砂说了之后,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朱砂给夏阮的利益很大,但是风险也是很大,稍微不小心,便可能让夏阮倾家荡产。
当时夏阮听的只皱眉头,和朱砂说要考虑考虑。
朱砂有些不屑:“我还以为掌柜的你是女中豪杰,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只是朱砂的激将法对夏阮没有多少用没,她这些年一步步的走到了如今的位子上,酒楼是她来之不易的成果,她完全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不小心,就回到从前的日子。
回到酒楼了之后,夏阮将朱砂的事情告诉了柳昌元,当时柳昌元就告诉夏阮:“你最好和朱砂离的远一些,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夏阮当时听了没有放在心上,事后她还是去跟朱砂做了生意,她很需要钱来做嫁妆。
那一次西域之行,她差点送了命。
后来的却是赚了不少钱。
她从西域回来之后,萧韶成就找到夏阮,他整个人冷着一张脸,吓的夏阮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你胆子太大了,你知道朱砂是谁吗?”萧韶成无奈的叹了一口,看着夏阮担忧的说道,“以后不需要再去做这样的生意,朱砂这个人不是你能碰的,下次或许你就死在哪里回不来了。”
萧韶成的话,让夏阮不得不低头。
朱砂一开始还缠着夏阮做生意,后来李长风和萧韶成经常进出酒楼了之后,朱砂才来的渐渐地少了。
想到从前的事情,夏阮有些自责。
她当时只是想着要如何赚钱然后嫁给唐景轩,却傻乎乎的没有考虑过朱砂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如今再看这些事情,她觉得朱砂是有目的的,毕竟那次西域之行……
“小姐小姐,你看到了吗?那边……哇……”杜兰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夏阮的身边,指着右边说道,“你看好多漂亮的灯,小时候我爹爹总会带我和姐姐去看花灯,还给我们买莲花灯让我们许愿。”
夏阮被杜兰的话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看着杜兰指着的方向,那边的却是热闹极了。
东阳县虽然是个小县,但是人却不少。
杜兰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跟夏阮介绍灯会上应该看什么,应该吃什么,说的夏阮多少有些心动了。
“猜灯谜?”夏阮听到这个,显然有了兴趣。
杜兰点了点头:“对呀,你看见前面没,那边可能就是猜灯谜的地方。而且,有些漂亮的花灯是不会卖的,说是要猜中了灯谜才会卖给有缘人。”
杜兰说的诚恳,听的夏阮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谓的有缘人,还不是要出银子买这些花灯。
“小姐我们下去看看吧,你一定没有看过这些花灯,可好看了。”杜兰鼓起勇气,一边怂恿夏阮,一边给杜若使眼色。
杜若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又再次训斥道:“没大没小,快过来。”
今儿杜兰吵了一天了,若是换做别家的小姐,或许早就惩罚杜兰的。可夏阮虽然不喜欢杜兰吵闹,却没有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这些杜若都看在了心里。
她想,父亲的决定果然是没错的,夏阮是一个好人。
杜若此时心里的想法,夏阮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她想了想才对杜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杜兰高兴的看着夏阮,点了点头。
倒不是夏阮对花灯有兴趣,她觉得自己在这边看着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朱砂真的来了东阳县,是有目的的话,绝对会来找她的。她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好,又何必辛苦的等待。
华灯初上,夜里的安灵寺外,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周围传来商贩们的叫卖声,六子不敢走远,紧紧的跟在夏阮的身后。
因为他知道,人多的时候,其实很多麻烦事情也会来。
夏阮倒是不介意这些,她朝着猜灯谜的地方走了去,毕竟这是花灯上唯一吸引她的地方。
可她走近了后却看到了一处奇怪的景象。
几个男子穿的有些奇怪的围着中间的白衣男子,她站的太远看不清楚白衣男子的容貌,可这身形……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中了一样,忍不住慢慢地靠近。
杜兰以为夏阮对猜灯谜有了兴趣,一边念着花灯上的字给夏阮听,有些不认识的字,她便看着杜若。
刚开始的灯谜夏阮多少可以猜出来一些,可因为她总是分心,也不是全对。
最后杜兰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天啊……这是……”
夏阮忍不住收回了目光,朝着杜兰看着的方向看去。
眼前的兔子花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做工精致,花灯的颜色又别致,夏阮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这灯谜也太难猜了,老板你干脆说出来,让我们买下吧。”
人群里有人提议说道。
“是啊,是啊,老板你卖了吧。”
只是花灯的老板摇了摇:“各位,这是规矩啊,可不能乱了规矩。”
不过这也是大实话,周围的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开始猜了起来,夏阮倒是没有参与到里面,因为她自知才疏学浅,这些她肯定猜不中。
她刚要转身继续去看刚才的白衣男子,却听到有人道:“这灯谜,是一字吧?”
少年的嗓音温润如玉,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墨色的发在灯火下显得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棱角分明的面部像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玉石一般,男子的眼睛被白绫覆住,却没有让人觉得他这样少了几分俊朗,而是多了一些神秘。
这个人,像极了朱砂,可夏阮知道,这不是朱砂。
“这位公子,当真是厉害,这灯老朽送你了。”老板将花灯取了下来,慢慢的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瞎子看什么灯啊,老板你这是浪费啊,还白送……”
周围不甘心的人越来越多,少年却显得临危不乱。
“在下虽然眼盲,可心却是不盲的。”少年缓缓地说道,“只是,诸位说在下是个瞎子,可你们没瞎却猜不出这些灯谜,看来还不如在下这个瞎子。”
他的一句话堵的说话的众人红了脸,而且这也是大实话。
少年吩咐了身边的人将银子递给了老板:“春雨潇潇妻独宿,老板,这银子你收下,这灯谜虽好,可你也要养家。”
少年一出手便是一百两银子,周围的虽然不甘,可再也不敢多说半句,毕竟谁也不可能比少年出手更阔绰。
夏阮没有打算继续看下去,转身打算走人。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朱砂,若是朱砂出现了她却没有看到,那么心里还是会有些遗憾。
“小姐。”少年唤住夏阮,“夏三小姐,请等等。”
夏阮听了之后,忍不住停下脚步,微微发怔,她转身看着少年:“你是谁?”
“在下是谁不重要,不过来日在下和三小姐还会见面的。”少年笑了笑,露出浅浅的酒窝,“这灯算是见面礼。”
少年递过去后,杜兰想都没想就帮着夏阮接了过来。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刚要想说话,就听到有人在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快看那边,北郊那边居然起火了……”
夏阮看着北边,只见火光在夜里十分的显眼,虽然隔的有些距离,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边的火势凶猛。
120:警告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夜后才慢慢地熄灭。
夏阮彻夜未眠。
一大清早六子便急冲冲的跑了回来,杜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小声点。”
“我……我说杜若妹妹。”六子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这事……不好……不太好。”
杜若听了之后,神色不动的点了点头:“六哥等等,小姐这才……”
杜若话还未说话,夏阮便打开了门,看了一眼六子和杜若:“你们进来吧。”
夏日的清晨没有晌午的炎热,偶尔吹过来一丝清凉的风,却没有让大汗淋漓的六子觉得舒爽。
其实夏阮一直在想,朱砂这次到底会如何做。
朱砂是个高调又可怕的人,昨夜的大火是谁下的手,她完全不需要考虑便能知道是谁。
“小姐,我去打听了。”六子看了一眼夏阮,嗓音压低了一些,“这次北郊大火,烧死了不少人,而且……”
六子说了一半,便不敢继续言语了。
那个场面六子庆幸是他去看了,而不是夏阮去了。
他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流浪,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可是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六子多少还是有些震惊。这场大火已经被判定为普通的走水,只是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蓄意的,更可怕的是……
“怎么?你说吧。”夏阮对朱砂的手段,听了不少,所以这次六子会诧异,她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朱砂若是不残忍,那么他便不是朱砂了。
六子想了想,才闪烁其词道:“大爷和大夫人都死了,因为死的人太多,所以……”
“所以找不出尸首吗?”夏阮接了六子的话,似笑非笑,“还是说有其他的事情?”
六子抬起头瞪大了眼看着夏阮,他都没有说完,夏阮便猜出来其中一些事情了。
天还没有亮,六子便听了夏阮的吩咐去了北郊,因为这件事情夏阮不方便亲自出面,但是她需要知道那边的情况,所以这个事情便交给六子去办了。夏阮知道,就算重生之后很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但是她在看人心上,却更透彻了一些。
六子看似憨厚莽撞,其实他在很多时候上,都会比别人多一些心思,而且身手不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六子见敷衍不过去了,神情带了一丝尴尬,嗓音压低了一些:“这次温县丞说,大概死了一百二十余人,这些人大部分以前是在夏家大爷宅子里做过事的,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去了北郊。而且,这次的尸首被烧的面目全非,但是有两点可以肯定。这其一便是,大爷和大夫人都已经西去,只是大夫人死的太惨烈了一些,她的肚子都被……其二便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可能不在这群人当中……温县丞说只是可能,暂时还不确定。”
夏阮听到了这里心里一沉,便不再开口说话。
大伯母的死法倒是像极了朱砂的手段,够狠够毒。
不止大伯父和大伯母遭殃,连以前和朱砂有过来往的人,都葬身在这场火海之中。而且若是夏清雅和夏清荷都活着的话,那么肯定会在朱砂的身边。其实她根本不用去温县丞这两人有没有葬身火海,因为朱砂若是留下了这两人,就绝对会来告诉她的,算是一种警告。
这事情,她如今已算多少明白了一些。
“这事你不用问下去了。”夏阮吩咐了六子,将事情又说的更详细了一些,“这会咱们屋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着,所以不动声色才是咱们应该做的。”
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死,周围的人自然会想到是她做的,昨夜她在安灵寺出现,多少可以让人少怀疑一些,毕竟最后有人认出了她。
朱砂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她承担这个罪名。
所以她干脆什么都不做。
这个时候说多是错,做多也是错,她装作若无其事,这样或许压力会小一些。
等六子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之后,杜若给夏阮端了一杯热茶:“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瞧瞧?”
杜若懂医术,她的医术自然不比衙门里的仵作差,所以她判断出夏清雅和夏清荷在没在人群里,是非常简单的。
“不必,我已经说了,我们什么都不做。”夏阮没有接过茶盏,只是吩咐道,“搁在桌上吧。”
杜若听了依旧一脸担心。
夏清雅和夏清荷不死,来日谁也不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所以此时的杜若更是忍不住看了几眼夏阮,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夏阮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我这两位堂姐没死,她们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我不屑去留意她们,明白了吗?”
杜若有些疑惑的看着夏阮,她虽然不懂夏阮的意思,却也没有开口。
夏阮没有和杜若过多的解释,因为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她不动手杀了大伯父和大伯母,是因为她觉得脏了她的手,而且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生不如死才是最那些罪人最大的惩罚。
就算夏清雅和夏清荷不死,那么她们现在也必须要换一个身份,在大秦想要重新换一个身份生活下去,虽说不是难事,可她们骨子里的东西是完全改变不了的。
而且朱砂不是一个善类,他觉得可以利用的人,若是让他觉得没有用处的话,那么那些人绝对会死的更惨烈。
朱砂这次明显是来陷害她的,若是她还装作对事情有兴趣的样子,在外人的眼里便是她做贼心虚。她何必进了朱砂的圈套,她只要什么都不做便好。
因为夏阮知道,温家这次再不出手,来日温家想要高升,就非常的困难了。
所以夏阮根本不用担心夏清雅和夏清荷会给她带来如何麻烦的局面,若一定要说担心,她更担心的是如今三舅的事情。
血雨腥风的一年也快到了。
这是建广帝勤政多年来,最可怕的一年,死伤无数。
夏阮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如今便要看母亲的决定了。
一切如同夏阮所料,接下来的几天不少人就开始将夏家大爷的死怪罪在夏家二爷的身上,甚至还有人说夏家三爷的死,其实也是夏家二爷做的。这让身子刚刚恢复的夏富成气的又躺了回去,整日汤药不离手。只是夏家依旧没给反应,日子该怎么过照样怎么过。
不久后,温老爷便放出了一个消息,那么就是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尸首,不在这群人里面。
这样东阳县不少人就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为什么能逃出这场火灾。
一时间谣言纷纷。
有人说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其实是勾搭上了北萧的人,所以才会对自己的父母下了毒手,想要陷害夏家二爷。更有人说夏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其实是嫁给了萧康闻。
这谣言越传越诡异,到了最后竟传到了萧康闻的耳里。当日萧康闻听到了之后,气的当夜又摔了不少东西。
这次萧康闻出丑,萧康志趁机做了一些事情,让萧康闻更是措手不及。
昔日两位互相信任的兄弟,却变成了仇人一般。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夏阮正在给茶花施肥。
萧九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再送东西过来,夏阮多少觉得有些诧异,事后想想也觉得毕竟她已经婉拒了别人,不送东西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满院子的茶花,依旧让她爱不释手。
“小姐,这天太热,您歇一会。”杜若在一边开口劝道,“这些事情让杜兰来做便好了。”
夏阮笑了笑,手下的活依旧没有停了下来,从前她虽然喜欢茶花,却也没喜欢到这种的地步。
杜若刚开始几日也劝过她,后来见她不回答,杜若便也不再开口。
对于夏阮来说,照顾这些茶花也算是个不错的活。
杜兰在一边点头道:“小姐,这些活让奴婢来做便好,而且……小姐你当真不想听听北萧那边的事情吗?”
这些日子北萧那边闹的是人仰马翻,据说还传到了大皇子的耳里。
杜兰觉得这绝对是报应,可她家小姐倒好,反而不闻不问,似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这让杜兰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何。
“他们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夏阮停了手里的活,想了想才问,“南萧和东萧有动静吗?”
杜兰摇了摇头,有些费解的看着夏阮:“这倒是没有,不过南萧据说最近在闹分家呢,萧九公子估计都快愁死了。”
杜兰的一句话,让夏阮差点失手掐掉了茶花,还好杜若在一边反应快,唤了一声:“小姐……”
夏阮心一惊,露出疲惫的神色:“有些累了。”
杜若吓的赶紧走到了夏阮的身边,接过手里的东西,便扶着夏阮进了屋子。
夏阮这才刚坐下,外面六子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夏阮从杜若的手里接过冰镇银耳粥,有些好奇的看着六子,“有话慢慢说。”
六子惊慌失措的从手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两枚簪子。
121:进京
这两枚簪子,外人不认识,夏阮却是知道的。
这是外祖父亲自留下的东西。
她们堂姐妹四人皆有一枚。
这两枚带血的簪子,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谁特意送来的。
“丢在门外。”夏阮神色不变的吩咐道。
六子点了点头,便赶紧跑了出去。
夏阮一边尝着冰镇银耳粥,一边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朱砂果然和从前一般高调。
不过她将这东西丢了,朱砂想必也会看见。
这次夏清雅和夏清荷没死,在外面传言也是各有各的说法,她没有留心去打听,可这些消息却经常听到杜兰和六子在说起。
这两人也是担心她的安全,才会如此的谨慎,夏阮觉得这两人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因为有人会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
“小姐,您……”杜兰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这个时候翠柳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夫人说让你过去坐坐。”
这些日子李氏一直不见夏阮,夏阮自然知道母亲是想自己好好的静静,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去京都的事情。她尊重母亲的选择,若是母亲决定去,她便陪着母亲一起去京都。若是母亲不愿意去,那么她便在东阳县和母亲继续生活。
不过夏阮知道,母亲会给出不会让她失望的答复。
夏阮将碗搁在了桌上,起身后朝着母亲的屋子走去。
要进京都看似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实对于夏阮来说,却是最复杂的事情。
三舅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江家其实……
夏阮想到这些,觉得有些无奈。
她缓缓地进了屋子,杜若和杜兰留在了屋外,只有翠柳跟了进来,给夏阮沏了一杯茶。
李氏最近脸色红润,似乎夏富成的病情,已经让她不放在了心上一样,夏阮多少也安心了一些。母亲如今这样,其实是很好的。
“今日你三舅又来信了。”等翠柳出了屋子后,李氏才缓缓地开口,“他催我们赶紧入京,说已经在那边给我们置办了宅子,离你外祖父的府邸很近,我们过去便好。”
李氏是用商量的口气和夏阮对话,显然是在问夏阮的意思。
其实三舅会做这些,夏阮一点也不意外。
三舅就是这样的人,说一不二。而且这事情,看来也有外祖父的意思。
在京都置办一件宅子,还要离成国公府近,先不说价格,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惊动外祖父。夏阮想了想,才问道:“母亲想去吗?”
“我想去,可是……”李氏的心里依旧会害怕,她害怕回去后见到亲戚朋友,更害怕见到何翠,“我只要一想到我回去看见她,要喊她一声娘我就……”
李氏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能喊的出口,那样的女人怎么能配她喊一声娘。
夏阮自然明白李氏在想什么,按照母亲的性格的却是喊不出来。只是夏阮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要对付何翠非常的简单……
何翠这些年其实最害怕见到的人,便是母亲。
如今何翠的日子不如母亲想的那么好,所以何翠才要在外面继续故作风光样子。可若是母亲回去了,何翠的心里肯定会难受,却依旧要做出大方的样子,还要面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孙女,何翠一定会更不舒服的。何翠爱外祖父,夏阮一直都知道这点,但是夏阮更知道,何翠如今根本没有得到外祖父的爱情,她其实是最可怜的一个人。
若是母亲想要报仇,就应该在这个人的面前出现。
“娘亲,你为什么要害怕她呢?”夏阮安慰李氏,轻声道,“你如今已不在李家族谱内,回去自然不用喊她娘,你只需喊她一声太太便好。就算娘亲你不在族谱内,三舅和外祖父对你依旧会和从前一样的,你放心吧。”
李氏如今不在李家的族谱内,她的事情早已经和李家没有关系了。
可是在不在族谱内又有什么关系?
三舅和外祖父对母亲的感情依旧不会变少,会难受的人不是母亲,而是何翠。
何家的辉煌已不如往昔,如今的何家无非就是靠着何翠。
若是何翠自己都乱了方寸,到时候何家会如何,是显而易见的。
李氏叹了一口气,等了半响才试探问了一句:“可你父亲这病,现在动身好吗?”
夏阮挑眉看了一眼母亲,这个时候母亲居然还在担心父亲。
她不懂母亲心里的想法是如何的,她以为母亲早已经放下了,可如今……
“我和他夫妻一场,若是我走了,谁来照顾他?”李氏说这些的时候,面上全是愁容,“可是我带着你父亲一起去京都的话,你三舅肯定会不高兴的,你外祖父也是……可我又不能不管你父亲,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李氏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虽然是放开了一些,可她却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死在自己的眼前。就算不爱那个人了,可照顾那个人太久了,想要改掉这个习惯,真的有点太难了。
夏阮对母亲的选择有些无可奈何:“那母亲想如何做?”
“我想带着你父亲一起,可……”李氏说的吞吞吐吐,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三哥的性格。
夏阮想了想答道:“那就带着吧,我跟三舅说。”
李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女儿说的话,她瞪大了眼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一直以为女儿会和翠柳一样说她太心软。
这件事情其实李氏早已在私下和翠柳说过,当时翠柳想都没想就说了一句:“夫人,你这是疯了……”
翠柳跟在李氏身边多年,有的时候说话完全有些口无遮拦。
不过翠柳当时也是为了李氏好,所以她立即添了一句,“老爷这些年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三少爷更是讨厌姑爷,夫人你这样做,不是给三少爷难堪吗?你这是……你要替小姐想想啊,如今大爷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日谁还敢上门来提亲?你都不知道外面怎么说的……”
翠柳说完这些话,立即就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外面的事情,翠柳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众人都在传夏家二爷有利害的靠山,这夏家三小姐更是了不起,连北萧的两位公子都看不上,温家老爷更是恨不得巴结这夏家。
这样的话看似对夏家有好处,让人都害怕夏家,可实际上却也说明了,东阳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能跟夏家提亲的。
夏阮入秋便及笄,这如今亲事都没订下来,再高贵又如何?嫁不出去来日也是个笑话。
翠柳不明白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才会急着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听了翠柳的话,李氏眉头皱成了一团。
一边是她的丈夫,一边是她疼爱的女儿,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呢?
李氏想了想才跟翠柳道:“那我去了便回来?”
“夫人你到底在想什么。”翠柳当时就气的跳脚,再也顾不得身份,“三小姐如今这样都是为什么?东阳县还有人敢上门提亲吗?若是小姐去了京都,有三爷照顾的话,她一定会觅得如意郎君。可在东阳县这个地方,你要她怎么办?你明知道你去了京都小姐会陪你去,可是你在东阳县的话,小姐也会陪着你回来的。夫人,你是想毁掉小姐吗?”
翠柳的一句话,说的李氏哑口无言。
李氏不想让女儿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可李氏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她的乱来,女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李氏越想越愧疚,忍不住哭了起来。
夏阮见母亲流泪,赶紧掏出手巾递了过去:“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哭的厉害,嗓音哽咽:“是娘亲对不起你,是娘亲没用……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会拖累你……可是我……我肚子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胡说,娘亲你再胡说,阿阮可就真的不理你了。”夏阮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握住了母亲的手,“你没有拖累女儿,你要带着父亲也是对的,免得女儿落下这不孝的名声。咱们不是和外祖父住一起,所以也不必担心外祖父会说什么。大不了咱们去看外祖父的时候,不带父亲便好。”
李氏听了之后,心里更是内疚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当真不配为人母。
夏阮倒是不介意带上父亲,正如她自己所说,若是她不带上父亲,当真会落下这不孝的名声。
三舅那边倒是好说,只是外祖父那边需要费一些心思了。
李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辛苦你了,阮丫头。”
夏阮笑了笑,柔声回答母亲:“不辛苦,女儿应该帮娘亲分忧的。”
等和母亲一起用了晚膳之后,夏阮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准备写信。
杜若在一边给夏阮研磨,她多少有些好奇三小姐是怎么想的。
带着老爷一起去京都,这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夏阮似乎看破了杜若的想法一样:“带不带其实都是一样的,杜若不管他做错什么,在外人眼里,他也是我的父亲,所以带着也是不碍事的。我现在写一封信,你等会便交给六子,让他今夜送到南萧萧九少爷的手里,切记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外人看见。”
杜若瞪大了眼,喃喃自语:“萧九少爷?”
122:付出
其实在前几日,夏阮便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情了。
南萧二爷如今闹着分家的事情,早已在东阳县传遍了。
萧九的情况如何,夏阮的却不知。
可她却又想多知道一些——
杜兰告诉夏阮,院子里的茶花若是不有人精心照顾,是绝对养不成如今这精致的模样。
夏阮想了想,略微有些无奈。
萧九是个喜欢将事情做的很完美的人,所以这些茶花必定是他亲自动手照料。
当年在安灵寺,她不过跟母亲说了一句:“安灵寺的茶花真好看,娘亲,来日我们也养一些好不好?”
稚嫩的话语,却落入了别人的耳里。
她只要一想到,少年在不分昼夜,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这些茶花。只是因为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心里便多少有些难受。
重生至今,夏阮一直想将自己置身事外,很多事情在她的眼里,都会觉得波澜不惊。若是今日有人这般讨好她,她的心里肯定会有怀疑,可萧九在不知她是成国公外孙女的情况下还一直帮她,甚至还送了这么名贵的茶花来,她多少也会有些感激。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夏阮落笔之后,才答杜若的话:“是的,让六子彻夜送过去南萧三少爷的手里。”
杜若眼里带着一丝疑惑的点了点头。
夏阮其实多少是有些担心南萧如今的情况……
萧九是外祖父是谁,夏阮从前不知,如今更是不知。只是萧九跟她说的事情,她一直都在考虑……
真的要南亭来往吗?
夏阮将信交给了杜若之后,便熄灯躺在了床上,并没有立即入眠。
有些事情,她不得不提醒萧九。
她只要想到前世遇见萧九的时候,他惨白的神色,就会让夏阮觉得害怕。
若是这一世他再和前世一样狼狈该如何?那个人那一日还好是遇见了她,若是不遇见她的话,或许就会葬身在郊外了。她不敢想象,这个人若是死在她的面前的样子。
所以她在去京都之前,一定要在这个事情上帮一把萧九。
想着想着,夏阮便渐渐地入眠。
第二日一早,六子便又带回来一封信。
夏阮打开信件的时候,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少年的字比她写的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萧九写的东西,多少和她想的差不多。
这个人的自尊心,和从前一般。
她提议插手南萧的事情,萧九在信中很婉拒了,而且还告诉她,说南亭过些日子会来找她。
萧九说的很清楚,南亭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一个人,所以她不必太费心。
这个时候的萧九还在考虑她的事情,夏阮不禁揉了揉眉心……
“六子,前些日子王管事跟我说,南萧那边也有人在丹阳县买南家的庄子和铺面。”夏阮唤住六子,想了想才问道,“你查清楚了那个人是谁了吗?”
前些日子王管事来信说丹阳县那边突然出现了南萧的人,他有些不放心,问夏阮要如何处理。
当时夏阮便让六子过去问清楚了事情。
这个事情当时夏阮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南萧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赵南柯的影响。
但是如今想起来,她却不再这样认为了。
朱砂和南亭都是很厉害的商人,他们的眼光都是独一无二的,朱砂这个人做事狠毒又不给人退路,可依旧有不少的人找他做生意,这就可以看的出来,朱砂给人的利益的却是很多。所以才断有人,不惜一切也想要和朱砂做生意,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南亭是朱砂的对手,还是让朱砂很头疼的一个人。所以南亭的眼光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南亭比如今京都南家掌权的小少爷厉害多了。
若是南亭在萧九的身边的话,多少会和他提起南家的事情。
六子想了想才回答:“南萧那边的人,好像是叫老陆,他……”
其实这个事情六子当时查了很久只查到了这些,其他便再也没有多少线索,只能知道这个人是南萧的人,但是具体是谁的手下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老陆?”夏阮开始在脑海里思索,想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出现过,可是想她想了很久,却依旧没有想起,从前听萧九提起过。
她这次必须要谨慎来处理这个事情,若是萧九手下的人,她可以不动色声的帮一把,可若是……
六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的加了一句,“但是小姐这个人很奇怪,王管事说他从不碰咱们想要的东西。前段时间,没有人买咱们庄子上的东西,这老陆还在私下买了不少呢。而且,最奇怪的便是这老陆和赵家一直在争庄子,据说还争了一段时间了。可最后赵家那位少爷,还是让了出来了,据说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夏阮眼前一亮:“小溪地那边的庄子吗?”
六子听了有些怔住:“是……是呀。”
夏阮听到六子的回复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现在敢肯定,这个老陆肯定是萧九手下的人了。
小溪地那边的庄子其实是非常有价值的,但是她没有动手,因为这里面有两个原因。其一,那边的地有价值,这是周围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不想太过于高调。其二,那边的庄子是南家卖的最贵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手里的银子太紧,不能花在那个地方。
虽然有些遗憾,可是她也要量力而行。
不过那块地,的却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赵南柯会看中也证明赵南柯是有眼光的,不过赵南柯会输在萧九的手里,这倒是让夏阮多少有些意外。
她从前根本不知道萧九会做生意……
或许这一世很多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你去告诉王管事,若是老陆对大溪地那边的铺面有兴趣的话,咱们就不要去掺合了。”夏阮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这个事情要做的小心一些,不要让他们看出来端倪,而且……而且,你让王管事多留意一下老陆最近做那些事情。”
六子有些疑惑:“小姐,您这是……”
“你照我的话去做,记得这话要亲自告诉王管事。”夏阮没有和六子多做解释,因为有些事情解释的太大,反而会让六子给王管事表达错意思。
六子见夏阮这样,便没有再开口,慢慢地退了下去。
萧九不亏是萧九,在做事情上,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听了这些事情,她反而觉得多少有些心安。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和三舅说母亲进京的事情。
母亲即将临盆,在情绪上似乎也是越来越激动,很多时候都显得不安。
母亲心里不安,这是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的事情。
杜若说母亲这一胎定会早产,所以母亲心里肯定有些焦急。
当年母亲生下她的时候,足足生了三天三夜。如今母亲想起那个时候的日子,或许心里会有些害怕,她的心绪不宁,会胡思乱想也是正常的。
夏阮动手研墨,开始给三舅写信。
这次进京自然是要带着父亲的,第一是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第二是她有这个必要。
她若是不带父亲入京,来日必定会背上不孝的名声。
而且对于夏阮来说,父亲以后还有其他的……
在很多时候她不得不心硬,因为若是她一心软,很多事情便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夏阮心里忧心,而在南萧宅子里的萧九心情却不错。
他看着桌上的信,唇畔挂着浅浅的笑。
老忠进屋的时候,看见萧九的样子,多少有些吃惊:“三少爷?”
这些年老忠跟在萧九的身边,他早就习惯了三少爷总是带着笑的样子,只是老忠知道三少爷平日里的笑和如今的是不一样的。
平日里的三少爷,笑的时候总是有些虚假和冷意,可如今的笑却让人觉得温暖。
“嗯?何事?”萧九笑的眉梢都透着春风,“事情办妥了?”
老忠点了点头:“老奴已经让人将信送给老陆了。对了,三少爷……咱们前些日子从夏家买来的那些东西,当真是……”
老忠忍不住想埋怨,萧九少爷如今做生意正是缺钱的时候,却去买了夏家的东西。
这个事情还是让老陆去办,夏家那位三小姐怎么可能会知道?
老陆这个人做事向来谨慎。
而且,就算三小姐查到了老陆,也不可能知道老陆是三少爷手下的人,这毕竟是林家送过来的人。
“等再过几个月,到时候低价卖出去吧。”萧九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一样,“你去告诉老陆,要小心一些,别让人起了疑心。”
老忠的想翻白眼,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三少爷这些年来,从未做过一件亏本的事情,可如今居然……
萧九倒是没有留意老忠的神色,只是淡淡的道:“她当真说过,只愿嫁给举人?”
老忠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萧九在说什么:“是的,这是小的听五少爷和九少爷谈话里的时候亲耳听到的,可是……”
“嗯,你帮我告诉母亲,今年的秋闱我会去。”萧九淡淡的答道。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惊的老忠犹如五雷轰顶。
123:再见
老忠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三爷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二少爷闹着要分家,可三少爷如今这个样子……
不急不缓,似乎是将自己置身事外一样。
“三少爷这个时候你做这样的决定……”老忠想要劝上一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他知道,萧九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么就不会改变。
多说无益。
似乎明白老忠想要说什么一样,萧九只是淡淡一笑,俊俏的容颜上多了一分柔和。
他嗓音低沉:“老忠,二哥要自寻死路,我又何必拦着他。”
萧九的一句话,已经很清楚的说明了,他如今对萧韶文的看法。
无论是南萧、北萧还是高高在上东萧,他们都是萧家的子嗣,更是昔日十一皇子秦允成的亲人。他们想要逃离这个命运,就必须有让当今圣上刮目相看的本事,不然以后也会是死路一条。
这次他的二哥萧韶文吵闹要分家,不愿意继续安分,那么又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当今圣上绝对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束缚了自己,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低头多看一眼这些蝼蚁。
老忠叹了一口气:“林老爷前些日子传话来,说是让你回去看看,三少爷你看这个事?”
“秋闱过后我会去看他。”萧九想了想,薄凉的唇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事你先不要和母亲说,她会烦恼。”
老忠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有些伤感,这些年来若不是三少爷护着林姨娘,也不知道林姨娘会凄惨成什么样子。
从林姨娘当初嫁入萧家开始,这一切就注定变成沼泽之地,步步深陷。
萧九只是看着桌上的东西,微微发怔。
夏阮这边收到六子的带回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
六子一脸抑郁的样子,看的夏阮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你都不知道王管事他……”六子带着一起幽怨的语气,看上去委屈极了,“他说我太笨了,是不是带错了话。”
王管事会怀疑六子的话也是正常的,丹阳县那边事情,夏阮一直都很在意。可如今突然说要放手让一些庄子和铺面出去,王管事肯定多少就会怀疑,是不是六子带错话了。
这个还当真不能怪王管事有疑心。
杜若来了宅子里后便养了不少的鸽子,夏阮便和王管事用飞鸽传书,确定了这些话是她说的之后,王管事才没有多说什么。
夏阮淡淡一笑:“这事是我不小心,应该带信物,不然也不会这样。”
六子一见夏阮这样说,顿时不敢接话了。
毕竟这事也怨不得夏阮,只能说王管事做事太小心了一些。
过了一会六子才开口:“小姐,王管事让我问你……四小姐要怎么处置。”
夏阮挑眉,一脸平静的样子:“她又怎么了。”
“王管事说四小姐去了庄子上总是打骂婆子和丫鬟,上次还将朱妈妈的额头打破了……”六子说起这些的时候,多少有些无奈,“前几日还哭着闹着说要死在庄子里,又是跳河又是悬梁自尽,这闹的庄子上的人都……”
夏阮没有多少意外。
夏雯若是能安分在庄子上好好的生活,她才会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年来其实夏雯的性子多少有点和大伯母相似,她以为她这样做,就可以博得母亲的同情心。可是夏雯忘记了,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一旦超出了这个人预想的结果,那么再多的宠爱,也会被磨灭的干干净净。
夏阮思索了一会,才答道:“告诉王管事,若是四小姐要再闹下去,那么就别管她。她想要跳河也好,想要悬梁自尽也罢,甚至她若觉得这些都不好,想要喝毒药,那么就给她一瓶鹤顶红。她要做什么,不用拦着。还有,给朱妈妈拿二十两银子,告诉朱妈妈不用对她太客气,若是她再这般无理取闹,就把她饿上几天。”
六子听了夏阮的话,瞪圆了双眼。
夏阮没有和六子解释,因为她知道夏雯做这些,只是做个样子,是不可能真的去寻死。若是真的想要寻死,又何必闹的鸡飞狗跳,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委屈似的。
若真心想要求死,一定会走的安安静静……
她重生过一次,在她的眼里只要活着,这些事情或许都不算事情。
就算被大伯母压迫也好,被北萧逼的无路可退也罢,这些都不算是让她觉得绝望的事情。
六子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了。”
等六子退出去了之后,夏阮才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些沉思。
其实她最担心的问题,也是六子说的问题。
母亲和三婶的感情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夏雯就这样在庄子上,来日夏雯还会出现在母亲的身边。若是夏雯现在自寻短见,或许对夏阮来说,也可以少不少的麻烦。但是夏雯这谢话,明显不过是说说而已。既然夏雯想要或者,她就不会让夏雯过的好。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昔日夏雯的话语一直在她耳边萦绕。
这个时候翠楼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容满面。
“三小姐,奴婢有事跟你说。”翠柳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三少爷来信了,说是让夫人带着姑爷去京都。”
翠柳怎么也没想到三少爷会同意让夫人带着姑爷去京都。
这些年来翠柳跟在李氏的身边时间最久,她多少也知道李长风的性格,这个人虽然总是笑着,可是下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这一次的事情,多少有些出乎李氏和翠柳的预料,毕竟……
夏阮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这里面的蹊跷她自然是明白的。
她写信给三舅说的很清楚,而且三舅自然也看明白了里面的意思,所以才会允了下来。
想到这些夏阮问翠柳:“东西都收拾妥帖了吗?母亲这些日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翠柳撇了撇嘴,笑容淡了一些:“夫人身子很好。小姐你也不说说夫人吗?老爷他……你都不知道老爷这些日子说的那些话,若是给三少爷听到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惹多少事情出来。而且何家那位又是一个喜欢找事的,到时候小姐你……奴婢不知道小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夫人说什么你都说好。”
翠柳多少替夏阮有些委屈。
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李氏的身边,看着李氏的转变,心里担心极了。
夫人都这般懦弱,来日外人又怎么看待小姐。
可是有些事情和性格,当真是不可能会改变了,夫人小的时候被保护的太好,嫁到了夏家之后,一直都各种退让,从未想过要好好的面对眼前的困境。若不是因为萧家的事情,夫人或许就会这样一直软弱下去……翠柳觉得夫人这样不好,可她一个做奴婢的,偶尔放肆劝上几句,又怎么能日日动口说夫人的不是。
“翠柳,你跟在我母亲身边多年,她如何想的你再明白不过了。”夏阮笑了笑,压低了嗓音,“你是最懂她的人,你又何必问我。”
从李氏嫁给夏富成开始,她想要的生活其实就是很简单,她想要一个家,恰好夏富成可以给她,而且她那个时候天真的以为夏富成不会娶妾。
所以等她放弃了所有和嫁到夏家的时候,却不是她想的那般。
李氏从前为了丈夫活着,现在又是为了女儿活着……
女人的一生其实都差不多,只是看谁比谁更理智一些。
翠柳见夏阮这般说,便没有多言,过了一会才道:“小姐,咱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有离开这里的时候……自从我陪着夫人出了李家,我就一直在她的身边,这年我怨过也难受过……”
翠柳的感叹让夏阮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这些做什么,去了京都之后,你和王三就要个孩子吧。”夏阮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我让杜若给你开些药……翠柳,你不能不要孩子的。”
翠柳为母亲付出的太多了,如今的翠柳早已不是当年的翠柳,可连孩子都没有一个。
翠柳听了这话,差点哭了出来:“小姐,奴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后有我呢,你可以安心一些。”夏阮的话语很诚恳,“这些年辛苦你了。”
夏阮话音刚落,翠柳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了。
她不敢要孩子……
翠柳的想法其实夏阮都知道,翠柳害怕自己有了孩子之后,王管事和王三就会喊她不要继续在母亲的身边。这些年来,翠柳在王家的压力也很大,翠柳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
夏阮握住了翠柳的手:“你要好好的,以前我当你是姐姐,以后还是……”
夏阮重生之后,便一直不敢想自己再次踏入京都会如何。
可这一次,她又要再次去面对,那些让她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
从前,是带着夏雯狼狈的进了京都。
如今,有母亲陪在身边,还有外祖父和三舅……
其实,一切已经很好了。
124:新宅
从东阳县到京都,路途并不算遥远。
因为要顾及李氏的身子,所以不得放慢了速度,足足走了六日才到京都。
李氏一路上总是有些担惊受怕,夜夜噩梦。
夏阮提前让杜若准备了安神的汤药,以备不时之需。
要说心情最高兴的,莫过于夏富成。
这些日子他似乎想开了一样,整日和贾黑有说有笑。
夏阮瞥了一眼父亲,并不多言。
父亲打的什么心思,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一次父亲想的不过是,若是进京都了,那么就可以找更高明的大夫来给他治腿,到时候他又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他现在还可以跟人炫耀,自己娶的妻子是成国公的嫡女,这样的事情估计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士农工商,父亲是最低的商家,这京都的人又怎么能看起他?
白日做梦。
夏阮看着贾黑的忧愁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贾黑这是庸人自扰。
马车进了京都之后,很快有人来接应。
这人便是李长风身边的侍卫薛武。
薛武一路领着马车到了京都北城。
“小姐,到了。”薛武在外面说道。
夏阮下马车看到眼前的宅子,微微发怔。
大秦的皇城在南城,附近住的皆是皇亲国戚,比如成国公府便在离宫门不远处。东城是其他的官员居住,而这北城则是商贾家。
可眼前的大阳胡同……
薛武见夏阮不说话,以为她不舒服,开口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夏阮敛了心神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李氏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瞧见眼前的宅子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喃喃自语:“这是大阳胡同啊。”
北城离南城虽有些距离,可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脚程。而且这大阳胡同周围的宅子,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住在这里的商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大秦如今最厉害的商贾大户——南家。
进了宅子之后,便见两个婆子和带着一群丫鬟、小厮迎了上来。
一群人行了礼,为首的一个婆子刚要说话,便让夏阮出言打断:“我母亲一路劳累,如今需要歇息。宅子里的事情等会我会来安排,明日一早便叫齐了人来前厅。”
婆子们支支吾吾,半响也没回答出一句话来。
夏阮唇畔的笑意渐渐地变冷,她看着薛武道:“看来我这个小姐的话,这些人也不肯听。薛武,麻烦你转告三舅,这些人我不要了。”
夏阮话一出,婆子和丫鬟们一起跪在了地上:“老奴知错了,老奴明日一早便让人都来前厅。”
薛武看着夏阮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凝重。
宅子不算太大,但是格局很精致也很讲究,夏阮看完之后,便回海棠苑歇着了。
杜若端了茶水进来,看着夏阮揉着眉心,忍不住安慰道:“小姐,你先歇一会?”
夏阮摇头。
她粗略的算了算,这里的婆子加丫鬟足足有四十多人,虽说这些人在三舅眼里,这些人并不算多。但是她们现在的身份又哪里需要这么多的下人?
这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何翠安排的。
一开始这些婆子便给她下马威,准备在门前就将规矩讲给她听。何翠似乎早已认定母亲性子软弱,不会反抗,却不想被她反将一军。而且这些婆子丫鬟来日的月例银子肯定是夏家来出这些钱,何翠看似做的不错,贴心的准备了这么多人来伺候,但是实际是想给了夏阮一些压力。
薛武是三舅身边的人,自然已经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到时会将这个事情禀告给三舅。
其实夏阮从未打算过让三舅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情,毕竟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让三舅烦恼了,如今后宅的事情都要让三舅来操心的话,那么她也太没用了一些。只是有的时候,她不得不敲山震虎。
“杜若你去将我们随身带的东西放进库房里,然后盘点一下宅子里的东西,这些事情要你亲自做。让六子去将银票去换成现银,明日我有用。”夏阮皱着眉头吩咐完,又添了一句,“你让杜兰跟在母亲的身边,那边暂时不要让这边的丫鬟过去伺候。”
夏阮不得不小心一些,何家这些年来一直在担心何翠不能怀上李家的子嗣,所以这次母亲的到来,对何家来说是一个坏消息。
杜若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等杜若退下,夏阮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海棠苑离母亲住的影竹苑很近,而且这里很安静,院子里已经摆放好了她带着的茶花,满园芬芳。
夏阮微微发怔,她不知以后会不会再和萧九遇见。
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她摇了摇,然后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拿起搁在一边的账本继续看了起来。
王管事和柳昌元这些日子的忙碌是值得的,下个月她就会有丰厚的收入了。
一切又要重新开始,她反而感觉得心应手。
等到第二日,杜若还在伺候夏阮梳洗,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小姐,是管事的柳妈妈来了。”杜若问清了之后,才对夏阮轻声道。
夏阮挑眉,然后微微一笑,便让柳妈妈进了屋子。
杜若继续给夏阮梳理发髻,动手十分的熟练干脆,珠花和簪子都是杜若精挑细选的,十分精致。
过了一会一个圆脸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对着夏阮福了福身,很恭顺的样子。夏阮瞧了微微颔首:“柳妈妈可是有事?”
柳妈妈笑了笑,言语里带着几分诚恳:“给小姐请安,本来昨儿就应该来见小姐的,可三爷让人吩咐说小姐和夫人一路劳累需要歇息,老奴便不敢打扰小姐。今儿老奴想小姐肯定是歇息好了,便赶紧过来给小姐请安……”
夏阮一听,淡淡的笑了笑,和气道:“柳妈妈既然是屋里的管事的,自然是外人要懂规矩一些,只是这人都来了吧?在前厅候着了?”
“小姐你这是?”柳妈妈有些疑惑,“莫非要夫人要训示?”
夏阮的笑渐渐的敛了一些,转过身子后静静的看着柳妈妈,瞧的柳妈妈心里发憷。
这哪里像是小商贾家出来的小姐,这……
过了一会夏阮才缓缓地道:“母亲如今有了身孕,如今我说什么,你便怎么做。若是柳妈妈做不好,那么我可以换会做的人来做。我想三舅肯定也没意见,柳妈妈你说呢?”
柳妈妈一听,额头上竟有了冷汗。
“老奴知道了,老奴即刻就去办。”柳妈妈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此时的柳妈妈想起刚才夏阮冷若冰雪的容颜,就又走的快了一些,顺着抄手游廊迅速的走到了大厅。
“柳妈妈这小姐个什么样的人?”
“柳妈妈,小姐可好说话?”
“柳妈妈,小姐脾气可好?”
……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柳妈妈头疼不已,她忍不住叹气:“等会你们都小心一些,这小姐看起来和善,可实际上却是一个不好说话的。规矩不要乱了,本分一些,不然到时候被怎么赶出去的都不知道。”
柳妈妈的一句话,让身边的几个婆子脸色大变。
此时陈妈妈冷哼了一声:“柳妈妈我说你胆子越来越小了,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家的小姐,跟我们能比吗?而且这屋里夫人都没说话,又怎么能轮得到她。这些年来我们在成国公府伺候了太太这么多年,如今她还敢给我们脸色?当真是……”
“哎呀我说陈妈妈,你可就别添乱了。”柳妈妈此时急的直跺脚,“你虽是太太身边的人,可你要想想啊,这宅子是夏家的,如今这宅子里谁说了算?我瞧着老爷是个断了腿的,这夫人又是一个没主意的,这还不是小姐说了算。而且你都不知道,她刚才说话那个样子。”
陈妈妈是何翠从何家带来的人,自然说话也就比柳妈妈硬气很多。
当年李氏嫁到夏家之后,成国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换了一遍,柳妈妈也只是略微听了到了一些风声。
“是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姐多厉害,这是太太给的宅子,自然是太太说了算。”陈妈妈不屑的看了一眼柳妈妈,“亏三爷还喊你来做管事妈妈。”
对于柳妈妈做这宅子里的管事妈妈,陈妈妈多少有些不甘。
明明论阅历和处事都应该是她,可如今……
想到这里,陈妈妈更是懒得多看柳妈妈一眼。
……
此时的夏阮正陪着李氏用早膳,这里的膳食并不太合她的胃口,她为了怕李氏多心,多少用了一些。
这个时候的她早已经在盘算,等一会要怎么处理这些人。
“翠柳,你一会陪在小姐身边。”李氏瞧着夏阮出神的样子,对翠柳轻声道,“你从前在我身边也跟了好些日子,等会你知道怎么做吗?”
翠柳点了点头:“夫人,您放心,奴婢知道。”
这个时候夏阮抬起头看着李氏笑了笑:“娘亲,这些小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从前她的酒楼足足有百来人,她都可以管的妥妥帖帖,这些下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只是……来日又要热闹了。
125:立规矩
此时天光大亮,夏阮才缓缓地走进了大厅堂。
这大厅堂虽然不如从前平阳侯府的宏大,但比起夏家宅子里的大厅堂,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夏阮看了看,大厅堂内早已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人。
她刚坐在了红木大椅上,柳妈妈赶紧从一边的小丫鬟手里接过茶盏,搁在夏阮的身边的桌上。
陈妈妈笑了笑,便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她穿的比其他人光鲜不少:“老奴给小姐请安,禀小姐除了前门留一个人看门,其他人都来了。”
柳妈妈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难堪。
这些明明都是她做的,可如今陈妈妈却来抢她的风头。
夏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开口。
夏阮心里很清楚,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外祖父和三舅皆知母亲和何翠不和,如今何翠虽说表面上是李家的老太太,可实际上……
外祖父这些年从未进过她的房内,她和三舅早已闹的有些尴尬。这里面的古怪,夏阮多少没有想明白,毕竟三舅那样聪明的人,是不应该让何翠来安排这边的下人。
夏阮琢磨,这里面多少有些问题。
此时柳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她开始和夏阮介绍。这些人分别都是做什么的,最后还特意的说明了,那些人是老太太安排的,那些人是刚买进来的,听的陈妈妈脸色发白。
夏阮颇为赏识的看了一眼柳妈妈:“老太太送了人过来?”
“是的小姐。”柳妈妈反应很快,她就差将那些人的名字说了出来了,“这些人都归陈妈妈管。”
夏阮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这本是老太太的好意,可这宅子实在不用这么的人,陈妈妈你晚些带着这些人回去吧。明儿我会去请罪。”
这话一出站着的人多少就有些乱了,每个人的反应皆有不同,有震惊的,有偷笑的,还有不知所措的。
陈妈妈从未想到夏阮一回来便这样不给老太太面子,毕竟老太太可是成国公夫人。
她气的咬牙切齿道,言语里带着一些高傲:“前些日子老太太吩咐老奴,说小姐是个脾气和善之人,有没在大宅里住过,这宅子里的事情自然略有不懂的地方。昨儿,老爷在病中都不忘嘱咐老奴,一定要好生伺候小姐。”
陈妈妈这一句话,让柳妈妈额头又冒了些冷汗出来。
因为是个明白人都能听懂陈妈妈话里的意思,她说的虽然客气,但是话语里却带着威胁的意味……她已经将老爷都搬了出来了,那么谁又敢说什么?就如陈妈妈所说,这宅子虽是夏家的,可出钱的人可是李家的人。而且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李氏再已不在李家的族谱内,她早已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今日李家出钱给夏家买宅子,那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又哪里能让这个小姐挑三拣四的。
翠柳在一笑冷笑道:“陈妈妈好大的口气,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这宅子的地契在我家小姐手里,你们是夏家的奴才,小姐就是将你们卖出去,老爷也是不会说什么的。我自小在李家长大,深知老爷和三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又怎么会让小姐堵心。”
陈妈妈一惊,看着翠柳的眼神多了几分怨恨。
“老奴不敢。”陈妈妈赶紧跪了下来,红了眼眶,“老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又是自家人,所以老太太才让老奴来伺候小姐,若是小姐让老奴走,那么……那么老太太一定会责备老奴处事不周。”
陈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姐居然这么果断,虽然私下早已知道老太太和李氏关系不融洽,可谁也不敢说的太明白。
这次置办宅子是三爷亲自动手,可这些奴才却是交给了三太太来办。这些年三太太和老太太的关系越来越好,江家想要保住宫里那位的后位,光靠李家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三太太才会将这个事情交给老太太办,希望能让老太太出气后,在何家帮江家美言几句。
这些事情三爷和老爷皆是不知……
陈妈妈多少听闻一些,昔日三爷将李氏当做稀世珍宝一样疼爱,绝不会让李氏受半分委屈。就算最后李氏不在李家的族谱内,三爷依旧对这个妹妹多有照拂。
可夏阮如今这么一闹,这事不就闹出来了吗?
不止三太太要遭殃,连老太太都要被训斥。
夏阮盯着陈妈妈:“这事我说了我会亲自上门跟老太太赔罪,陈妈妈你又何错之有?我必定会多谢外祖父这般细心,不过是些小事情,却还要亲自叮嘱你。”
陈妈妈当时吓的眼泪簌簌落,因为她知道刚才的话,不过是吓吓夏阮罢了。
陈妈妈以为,夏阮是托了李氏的福才能来京都,自然是要小心一些。如今李氏都没有说什么,夏阮自然更不敢说什么。
老太太会派陈妈妈来,自然是希望李氏和夏阮过的不好。但是无奈三爷已经指定要让柳妈妈来做管事婆子,不然昨日陈妈妈一定会让夏阮更难堪,不止是站在门口盘问那样简单。
夏阮如今说这些话,自然是说到了陈妈妈的心里。因为夏阮若是跟老爷提起这些,那么她……
陈妈妈肠子都悔绿了,这老太太明明说李氏性子软弱,夏阮的性子是随了李氏,也是个好拿捏的人。可谁知道是这般……
最让陈妈妈担心的是,夏阮一点也不给老太太面子,那么这气老太太自然是要撒在她的身上。
陈妈妈越想越害怕,她不能回去。
“小姐,老奴不能……”陈妈妈把心一横,“若是小姐不懂规矩,便应该去问问夫人。老奴做的再不是,老奴也是老太太送来的,夫人见了老太太都要……”
“够了。”
夏阮想都没想,就打断了陈妈妈的话。
她此时的笑容全部敛去,眼里带着寒意,吓的陈妈妈已经忘了哭泣。陈妈妈越来越不明白,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这般厉害的威慑力。
屋子里一片寂静,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被盯上了。
夏阮盯着陈妈妈,过了一会才道:“老太太当真是体贴人,不知的还以为送你们来是伺候母亲和我的人,可今儿我一看,送来全是一堆活祖宗。”
“老奴不敢。”陈妈妈吓的又哭了起来。
夏阮这些日子一直赶路,早上的膳食又不合胃口,身子早有些乏了。
此时她只能强撑着道:“我既已说明,这宅子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而我也会亲自跟老太太赔罪,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我。陈妈妈,我原先还打算让你送回去这些人之后便留下你,可现今看来我却是不能留着你。我吩咐的事情你都敢顶嘴,这宅子里以后谁又敢使唤你?等会你自己回去吧。”
陈妈妈此时不敢再说,她如今说什么在夏阮的眼里都是错的。
说多错多。
翠柳看着夏阮的样子,多少有些高兴。
她以为小姐会奈何不了陈妈妈。
这样的小姐,哪里像是平日里总是笑着说话的人,冷的让周围的人不得不低头。
夏阮见陈妈妈不再反驳,才又端起茶盏轻呷:“这是夏家的府邸,不再是你们从前在的李家,这里是我和我娘亲说算。从今儿开始,若是你们不愿意继续在宅子里呆的,我可以让你们都回李家,绝对不会阻拦。你们那些人想要跟陈妈妈走的,现在可以站出来了,若是晚了,可就别怪我了。”
“小姐,奴婢无能,奴婢想跟陈妈妈离开……”夏阮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跪了下来。
“奴婢也是——”
接着又跪了十几个丫鬟,夏阮却神色不变,继续问:“还有吗?”
见没有人回答,夏阮将对杜若吩咐:“这接下来的人都继续在夏家宅子里呆着,其余人让陈妈妈带走。杜若你去将昨日我让你换的银子拿来,这里继续在夏家做事的人,每个人赏十两。来日若是伺候的好,这月例银子就多一倍。”
夏阮说完之后,刚才跪着说要和陈妈妈走的丫鬟更是脸色惨白。
众人早已听闻夏阮是小商贾户出生,这里的月例自然不如李家,若不是陈妈妈一再保证,她们又怎么会来这里呢?如今陈妈妈一走,这些跟着陈妈妈来的下人自然不敢多呆,夏阮给了她们机会走,她们自然要抓住,赶紧回李家才是正确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夏阮出手居然这般阔绰。
直到杜若开始给留来的发银子的时候,她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就算离开了夏家,回到了李家,她们这些人不过也只是三等的下人。
夏阮没有理会这些人,她此时浑身觉得乏力,对怔住的柳妈妈说了一句:“我的院子派几个从外面买进来的小丫鬟,夫人和老爷那边派懂规矩的过去,这些事情你和翠柳来安排。明白了吗?”
柳妈妈点了点头:“老奴明白。”
到了如今,谁还不明白,这宅子是夏家的人,如今也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说了算。
柳妈妈开始佩服自己,刚才没有做出和陈妈妈一样的选择。
126:宅内
夜渐渐地深了。
屋内羊角宫灯早已点上,只是何氏此时的心情没有因为柔和的灯光好上一些,反而是觉得头疼欲裂。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要你何用?”何氏气的差点砸东西,“一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你说说你的脑子都去哪里了?别哭了,哭的我头疼。”
陈妈妈跪在李氏的面前,满脸泪水:“老太太,这事当真不怪老奴,三小姐刁钻刻薄,还拿老爷来威胁老奴,老奴这也是没办法了,她毕竟是小姐。”
陈妈妈本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差事,却哪里知道,自己却给自己找了一条找死的路。
何氏听的直揉额头,这个丫头真的有这般厉害?能让陈妈妈如此的头疼。
李氏和她从前关系不错,她当年利用李氏,也是因为李氏这个人生性单纯,她说什么都愿意相信。此时的何氏揉了揉眉心,她原本以为李氏还和从前一般好应付,才敢如此给李氏下马威,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李氏居然敢这样做。
何氏想了想才缓缓道:“那个小丫头?叫夏阮?”
陈妈妈点了点头,将面上的泪水抹去:“回老太太话,是叫夏阮。今日你都不知,这丫头是如何说话的,她简直不把老太太你放在眼里。而且,她还点名说让老奴带着老太太您送的丫鬟回李家,你说她这不是……不过她说,明儿会过来给你赔罪。”
“哼,赔罪?我看她是过来耀武扬威吧?”何氏听了这话多少也有些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夏阮这样做不就是等于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何氏本想给李氏好看,却没想到被李氏的女儿反将一军,“不过下贱的商家出身,能让她们来京都还能住在大阳胡同,这是她们的福气。我明儿倒是要看看,这个下贱的丫头到底多厉害,一股子铜臭味,还真把自己当贵族小姐了。”
何氏对夏家自然是不屑的。
之前在李长风开始置办宅子的时候,何氏多少有些震惊。而且李知涯还在暗中问过她,这些年可否想李长月。
当时的何氏有些震惊的看着李知涯,却不得不笑着回答:“怎么会不想,说起来我和长月曾经还是最好的朋友,只是现在……”
“是吗?这样最好。”李知涯咳嗽了几声,淡淡地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无论她做错什么,也是我和唯一的女儿。”
何氏当时听了这话差点哭了出来,李知涯这些年就算和她睡在一起,也不愿意碰她。她都不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尤其是当李知涯告诉她‘我唯一的女儿’,何氏便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为李知涯诞下一子一女。而且如今李知涯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看也是时日无多,可从未担心过她来日会如何。
何氏越想越委屈,她当年是为何要嫁到李家来。
这些年在外面她的风光,无非都是这些年来何家一直给的银子撑着,李知涯并没有让她来管宅子里的事情,尤其是李长风娶了江家那位,她的日子便也更难过了。何氏突然想起了她和李知涯成亲的那晚,那人俊朗无双,垂眼看着她:“何翠你满意了吗?来日你会更满意的。”
想到这些,何氏又红了眼眶。
李知涯不让她好过,她又何必让李氏和夏阮那个下贱的丫头好过。
陈妈妈在一边止了哭声,胆怯的问道:“老太太明日要怎么做?”
何氏看了一眼陈妈妈,不亏是她从何家带来的人,一下就看出来了她的想法,何氏对着陈妈妈道:“你过来些,听我的安排。”
……
李家会闹成什么样,夏阮当真一点也不担心。
这事三舅和外祖父本就不知这件事情,若是何氏闹大了,那么也是何氏倒霉。
何氏和她母亲本就不和,所以夏阮没必要让何氏心里舒服,而委屈了母亲。她将态度摆明一些,也好让下人知道,她和何氏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虽说她如今不会住进李家的宅子里,可不代表来日她不在李家偶尔住上几天,何氏要给她好看,她何必又给何氏笑脸。夏阮唯一担心的便是外祖父的病情,所以明日她打算带上杜若去瞧瞧。
其实夏阮早已想好,若是母亲真的不愿意来见外祖父,那么她也会来见上一面的。很多时候夏阮觉得这个外祖父其实也有些可怜,他一步步的领着李家走到如今高的位子上,而且这些年来外祖父在外祖母去世后,虽然娶了何翠做继室,却再也没有碰过何翠。
有的时候,有些人一定要自己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外祖父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喜欢外祖母的,可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深情外祖母也是看不见了。
“小姐,我让杜兰给你做了银耳桂圆羹,你多少吃一些。”杜若有些担心夏阮,因为此时的夏阮脸色有些苍白,一路的劳累又没吃上多少东西,让夏阮此时浑身乏力,“这是从东阳庄子上带来的东西,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夏阮浅浅一笑,接过杜若递过来的碗。
她尝了一口觉得这东西很适合她的胃口,便又多吃上了一些。
这府里的的厨子没有做过这些东西,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适合她的胃口,不过杜兰经常伺候在她的身边,做的东西倒是让她胃口大开。
夏阮很快便将碗里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还有些意犹未尽道:“还是杜兰做的东西好吃。”
杜若见夏阮吃了东西,也轻松了一些:“若是小姐爱吃,我便让杜兰多做一些给您吃。”
“不用。”这个事情夏阮早已考虑过,“你给王管事写信过去,让郑婶从庄子上送几个会做饭的婆子过来,这边的东西当真不合我的胃口。而且,这厨房里一定要有咱们的人,毕竟这些人我都不太相信。”
杜若有些愣住,她看着夏阮,认真道:“奴婢知道了。”
杜若和杜兰不一样,若是杜兰在身边,必定会问夏阮为什么。
今日送走的这些人,只是何氏身边一些人,那些不过是胆小又贪恋富贵的。还有的人何氏的人自然在她身边……
她不可能在一日内看透人心,所以才会吩咐柳妈妈去安排,起码柳妈妈比她多懂一些。
给下人银子无非就是想收买人心,这些人出来做事无非就是想赚些银子养家糊口,跟家那不是跟呢?
过了一会,夏阮才问杜若:“母亲那边的丫鬟可派了过去了?杜兰怎么说?”
“奴婢去瞧过了,那边的丫鬟都派了过去了,翠柳姐姐说会注意一些的。”杜若拿起空碗又道,“咱们这边的丫鬟都是年纪小点的,估计是刚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奴婢晚些会教她们规矩,小姐您放心。”
杜若将这个事接了过去,夏阮自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她如今能信的人不多,杜若便是其中一位——
夏阮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这事先不急,你也好好的歇息一下,明儿你跟我去看外祖父。父亲那边依旧让贾黑跟着,让六子去账房那边跟着学些东西。来日我准备把账房的活也分给六子一些。”
等厨房和账房都是她熟悉的人,那么夏阮才可以真的睡一个安稳觉。
杜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可是小姐,你明知道六哥他……”
夏阮听了杜若的意思,也露出一丝笑:“那也要学着点,就算不学着点,也好让账房的知道,咱们有眼看着那边呢。”
要说武艺这方面,六子是非常的有兴趣的,可是要说管理账目这些账的话,六子就和王三是差不多了。其实夏阮打算等丹阳县的事情处理好了,便让柳昌元进京都来管理账房,而且她算了一下,到时候杜兰的年岁也差不多了,可以许配给柳昌元了。
两人前世相爱,奈何身份悬殊太大,最后没有走到一起。
夏阮只要想到柳昌元死后,杜若像是失了魂的样子,心里就酸的厉害。
她从未体会过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不懂杜若最后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带着柳昌元的尸首回东阳县那个小地方的。
前世他们有缘无分,彼此错过。若是他们这世还相爱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两人再错过。
“小姐您还饿吗?”杜若看了看手里的空碗,有些担忧道,“奴婢再给您弄点吃的?”
夏阮摆了摆头,露出一丝疲惫的样子:“不饿了,杜若你今儿不用在这边守着了,派个小丫鬟过来便好。明儿你还要陪我去见外祖父,你好好的也好好的歇息一夜吧。”
杜若点了点头,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夏阮觉得浑身乏力,又打了一个哈欠,明儿她要和母亲一起去见外祖父。
说起来,这一世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昔日来自己酒楼里那位慈祥的老人。
而这位老人,是她的外祖父。
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尽全力保住,至于何氏……
有些报应该来还是会来的。
127:外祖父
成国公府坐落在京都南城,与十二王爷的府邸比邻而居。
夏阮看着眼前的朱漆大门,多少有些怔住。
这府邸如今看起来,比来日似乎更气势磅礴一些。
李氏脸色发白,手颤抖的厉害。
夏阮扶住母亲:“娘亲莫怕,孩儿在呢。”
李氏看着女儿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次他们没有走角门,李长风早已让人从正门迎了出来。
李长风会这样做,明显是做给何氏看的。
就算李氏不在李家族谱内,她依旧是成国公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李长风最心疼的妹妹。
进了宅子后,李长风在大厅堂里等着李氏和夏阮,他眉眼棱角分明,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似乎没有任何痕迹一般。他瞧着李氏的时候,露出笑容:“三妹,欢迎回家。”
李氏听了这话,顿时红了眼眶:“三哥,我……”
“都回来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李长风今天心情不错,站在李长风身边的妇人这个时候也走了上来,对着李氏也笑了笑。
李长风指着妇人道,“这是你三嫂。”
李氏浅浅一笑:“三嫂。”
夏阮跟在母亲的身后福了福身:“见过三舅母。”
江氏也跟着笑了笑:“三妹这孩子真懂事,长的也标志,叫夏阮是吧?”
夏阮抬起头,回了一个笑脸。
江氏长的明艳动人,这个样子的江氏看上去华贵极了,她的姐姐是宫中的皇后,丈夫又是当今圣上身边最得宠的人。这个样子的女人,应该是会满足现在的生活的,可实际上江氏却从未满足过自己现在的生活。这些事情她一直掩饰的好,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长风经常忙于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多和江氏多说些什么。这些年来江家的压力都在李长风的身上,江氏刚开始还略有自责,可后来她也就渐渐地的习惯了李长风对她的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一样。
江氏话音一落,李长风的笑容就深了一些:“是呢,这是我的外甥女叫夏阮,很乖巧的一个丫头。”
江氏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很乖巧,长的也好看,像极了五妹。”
夏阮这是第一次见到江氏,但是从前她多少听说过江氏的事情。
江家看上去是皇亲国戚,可实际上这些年皇后越来越不得圣心,更没有为圣上诞下子嗣。若不是因为李家,或许皇后早已被废。可江家对李家丝毫不知道感恩戴德,而是觉得李家占了自己的便宜。若不是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李长风又怎么可能得到皇上的赏识。
江家最后的下场,夏阮不敢去想,但是她不希望看着眼前俊朗的三舅变成最后那个样子。
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
“三妹你跟阿阮跟着我来,我带你们去见父亲。”李长风介绍完屋里的人,便带着李氏和夏阮离开,一边走一边解释,“我家那个不懂事的东西,已经几日没有回来了,等改日我带他上门去瞧你们。”
李长风说的‘不懂事的东西’便是李长风的儿子,李兰生。
外面皆传成公国喜梅花,这宅子里种了不少梅树。可一路走来,夏阮反而见到不少梨树。
她多少有些诧异的看着院落外,若有所思。
李长风见到夏阮这样,言语里带着一丝苦涩:“这里种这些梨树是因为你外祖母喜欢,从前你外祖母总是说,在看梨花的时候遇见了你外祖父,所以爱屋及乌才会喜欢种些梨树。不过之前,只是在你外祖母住的梨花苑里倒是种了一些梨树,小时候我和你母亲总是喜欢吃梨。后来你外祖母去了,可宅子里的梨树倒是多了起来。”
李氏听的多少有些伤感:“三哥,这都是我的错,若是我……”
“你看看你,这些话你到底要说多少次。”李长风停下脚步看着李氏,责备道,“说了这事不怨你,何家当初不也是……”
李长风说了一半便没有再开口,他们身前身后跟了不少的下人,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等了一会李长风才继续开口道:“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些,我不爱听。”
李氏点了点头,不敢反驳半句。
她自小听三哥的话,当初嫁到夏家,也是她第一次反驳李长风,李氏多少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倒是三哥给她的这份亲情。
足足走了一盏茶工夫,才在一处安静的小院面前停了下来,夏阮看着面前的匾额上清楚的写着梨花苑。
夏阮还未来得及想,李氏便有些哽咽:“爹爹这些年都住在这里?”
“嗯。”李长风让下人退下了之后才道,“爹爹后悔了,可是长月,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三哥知道这次让你回来,你的心里肯定很不开心,觉得三哥这是在多事。可三哥害怕,父亲和你的隔阂越来越大,这些年其实……父亲这些年总是会想起你。前些日子他总是看着南城那边的泥人说,你以前最喜欢这些东西了。父亲老了,长月算看在三哥的面上,等会无论父亲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这次连宫里的御医也说父亲,他……”
李长月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她点了点头:“三哥我知道怎么做。”
这些年,她何尝不是在想父亲和三哥呢?
她当年做错了,可父亲何尝不是做错了?若是父亲当真对何翠没有心思,又怎么主动提出要纳何翠为妾。李氏这些年要说心里真的不恨父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她恨的同时,却依旧会牵挂这些人。尤其是这次,听说父亲快不行了,李氏的心里多少也有些紧张。
“你自己进去吧,我和阿阮在外等着你。”李长风看着李氏淡淡道,“长月,记得三哥的话。”
李氏忍不住哭了出来,样子略微有些狼狈。
她缓缓地朝着屋子走了进去,李长风看着李氏的身影,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夏阮跟在李长风的身后,他们坐在离梨花苑不远亭子内。
李长风看着梨花苑,过了一会才道:“这次三舅想问你一些事情。”
杜若跟翠柳听了这话,赶紧退了下去,站在了离亭子稍微远的一些地方。
夏阮笑了笑:“三舅你问。”
李长风皱着眉头略有些不解:“上次你写信告诉我的事情可都是真的?这事,对江家有影响吗?”
“应该不会,娘娘倒是不至于这般记事,但是三舅……”夏阮本想想告诉李长风,江家这些白眼狼不值得他这般付出,可她又稍微犹豫了。李长风也是过了大半辈子才看明白这些,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清楚,不过是为了顾及儿女才没有将这些事情挑明,她又何必让三舅在她这个小辈面前丢了颜面,“这事三舅可去查过了?”
李长风点了点头,露出几分疑惑:“真如你说的那般,这些日子皇上似乎对安嫔颇为关心,安家这些年……哎,都怪你三舅母那个弟弟太不争气,若是他不做出这些事情,如今江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江家和安家有些小过节,这要从江家那位六少爷说起。
江家六少爷仗着自己姐姐是当今皇后,在京都是为非作歹。
当年安嫔的妹妹进京给安嫔送东西,这江家的六少爷居然当众调戏安嫔的妹妹,还好最后被人拉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安嫔的妹妹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安嫔,当时哭的死去活来,气的安嫔当夜就病了。
建广帝前些年一直对安嫔宠爱有加,见安嫔一病便询问下去原因,最后查到江家这里的时候,建广帝多少也有些犹豫了。
虽然建广帝只是罚了江家老爷的俸禄,可实际上对皇后也是越来越疏远,但是江家一点都没有发现危机,更是一日比一日嚣张。
这些年李长风也很头疼这件事情,每次跟妻子嘱咐这些,妻子都会说知道了,可江家一出事,便又来找他。
李长风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外祖父还能再撑几年,我也不会如此烦恼了。”
李长风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夏阮眼里多了一些色彩。
“三舅,我有事要和你说。”夏阮诚恳道,“不知三舅可知前朝御医院使木长坔。”
这话一出李长风便无奈的笑了笑:“你这是逗三舅笑呢,若是这位神医在世,三舅也不至于犯愁了。”
夏阮听了李长风的话,显得有尴尬:“三舅你说笑了,外甥女怎么敢取笑三舅呢,如今我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她其实便是……”
“啊——快来人,快来人啊……”
此时李氏急匆匆的从梨花苑跑了出来,她满面泪水看着不远处的李长风道:“爹爹不行了,三哥,三哥你快想想办法。”
李长风一听这话,心里一沉,转身就要去让人去宫里请御医。
“三舅等等。”夏阮喊住了李长风,“你让杜若试试,她是木长坔的后人,她可以的。”
李长风听了这话,惊的瞪大了眼。
这个丫头是在和他说笑吗?
128:香毒(五更)
梨花苑内很快站满了人,连何氏也闻言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何氏看着李氏,怒目圆睁:“你回来做什么,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事。”
李氏在一边哭的厉害,却不知如何反驳。
她刚才跪在父亲的面前,和父亲冰释前嫌。本来说话说的好好的,可父亲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躺在榻上的李知涯浑身抽搐,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
坐在一边的杜大夫扶完脉,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老夫无能为力了,成国公怕是……”
“胡说。”何氏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走到床前看着榻上的人,“他会好好的,杜大夫你是在胡说。”
说完何氏哭的越来越大声,听上去倒有几分悲凉。
杜大夫本是宫内的御医,这些年退下来后便被养在了成国公府里。前些日子他回乡探亲,回来后便听说成国公重病,他当时心里多少有些害怕。可如今杜大夫却不得不承认,成国公这次是真的不行了,他回天乏术。
这些年成国公不注意歇息的时辰,杜大夫已经嘱咐过很多次,可成国公总是笑笑说没事。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身子骨看似硬朗的人,这次倒下之后,便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李长风看着杜大夫的神情凝重:“杜大夫这次,你看看……”
“三爷你就别为难老夫了。”杜大夫的样子有些疲累,言语里有些悲伤,“老夫已经尽力了,我劝三爷还是早日给成国公准备后事吧,老太太、三爷,你们要节哀。”
杜大夫在李家这些年,一直给李家的人看病。李长风看着杜大夫若有所思的样子,等了一会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夏阮身边的小丫头一眼。
何氏早已哭的死去活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她抓住李知涯的手:“老爷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你不能这样啊,我们……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好好在一起吗?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忍心啊。”
夏阮看着何氏的样子多少有些好笑。
这又能怪谁?还不是怪何氏自己。
当初何氏哭着闹着要嫁到李家来,这些年过的可怜兮兮,也是何时自找的。而且夏阮多少有些怀疑外祖母的死因,可只是怀疑,却没有说出来。其实夏阮知道,这个事情不止她一个人在怀疑,她的三舅也是在怀疑的,不然这些年三舅的和何氏的感情,也不会闹的让外人都知道,他们其实是不和的。
续室和前妻留下来的孩子不和,这闹出去已经让何氏丢尽了脸面。毕竟在外面的李长风,虽然在朝堂上狠辣了一些,可私下总是挂着一张笑脸,无论谁见了都觉得和善。也就是这样,众人更相信何氏亏待了李长月和李长风的事情,觉得何氏这些年没有孩子,也算是上天给的报应。
“长风,长风……快救救你父亲。”何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紧张看着李长风,“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救救你父亲。”
李长风冷冷一笑:“太太你这是让我救?”
这些年李长风从未喊过何氏一声母亲,顶多便是唤一声太太,这样生疏的喊法,李知涯也从未说过什么。何氏曾经在私下埋怨过,却被何老爷子训斥了一顿。如今何家在朝堂上要仰仗李家,若是让李家这位不痛快了,来日何氏被休也是迟早的问题。
何氏一愣,眼里有些疑惑,转瞬即逝:“长风你有法子吗?”
“太太若是让我动手,我自然有法子。”李长风讥诮道,“我父亲尚有气息,太太你就跪在父亲的床边哭天喊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父亲真的去了。你又让我如何救?”
何氏被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看了一眼李氏才道:“这都是长月的错,若不是她,老爷也不会这般,都是她这个丧门星的错。”
对于何氏来说,她这些年一直讨厌李长风和李长月,她只要看到这两个人,便会想到李知涯之前的那位妻子。还好当年李氏死也不肯嫁去宋家,不然何氏不知道又要给自己添堵多少年,如今的李氏不再是李家的人,这是何氏最高兴的一件事情。
如今的李长月,已经不是往日的李长月了。
“太太这话是在说我和父亲的不是吗?”李长风看着何氏,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父亲跟我叮嘱我一定要将长月带回来,看来我如今还做错了。也不知道何大人听到这些,会如何想呢?“
何氏听了这话,脸色惨白。
李长风是在警告她。
如今的何家早已不是从前的何家,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尚未入内阁,又哪里能和李长风相比。她若是再说错了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堪设想。
过了一会何氏才不得不低头:“长风这事你说了算,快救救你父亲吧。”
见到何氏低头,李长风才指着杜若道:“你去帮我父亲扶脉。”
杜若惊的抬起了头,她看着李长风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夏阮见杜若这样,便出声道:“杜若,你帮外祖父扶脉看看,我瞧着这病……”
夏阮多少有些怀疑……
按理说,前世这个时候的外祖父不应该出事,可如今看着外祖父的样子,的却快是不行了。她觉得这里面多少有些不对劲,就算前世的事情改变了不少,可外祖父离世的日子也不该提前这么多,她瞧着何氏错愕的样子,心里的想法越来越肯定了。
何氏一听这话,她惊的站了起来:“长风,你疯了吗?就这个下贱的丫鬟?”
何氏指着杜若,眼里全是愤怒。
在一边的杜大夫也是看在眼里,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三爷,你这是胡闹啊。”
李长风不屑的看了一眼杜大夫,气极反笑:“杜大夫不能治的病,我让其他人来看怎么就叫胡闹了?这些年杜大夫年岁也大了,李家也不好继续留着你了。晚点我会让账房给杜大夫拿五百两银子,以后李家的事情,就不需要杜大夫操心了。”
杜大夫一听这话气的直跺脚,转身便走人。
何氏再次被李长风说一不二的性格吓住,这些年她一直避免和李长风正面起冲突,可今日看来似乎不能避免了。
何氏看了一眼站在李长风身边的江氏,丢了一个眼色过去。
江氏脸色此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还是站了出来,轻声提议:“三爷,这毕竟是个丫鬟,是不是要注意一些?我并非看不起阿阮带来的人,只是……”
李长风看了一眼妻子,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想法,清儿你去将那个逆子给我找回来了,如今还敢给我乱跑,看我这次不打断他的腿。”
江氏愣住,便不敢再说话,只能站在一边吩咐下人出去找人。
此时屋子里安静极了,谁都不敢再多言半句,怕自己和杜大夫一样,稍微不注意便惹怒了李长风。
过了一会,李长风才叹了一口气:“杜若姑娘,劳烦你了。”
杜若看了一眼夏阮,见夏阮点了点头,才俯身扶脉。
夏阮一直看着杜若的神色,她这次其实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是杜若能救外祖父最好,若是不能她也是尽力了。夏阮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的何氏,此时的何氏早已有些出神,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夏阮知道,何氏绝对是没安好心。
李长风也有些焦急,他一边轻声安慰李氏,一边瞧着杜若有几分担心。
只见杜若的额头冒着冷汗,她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夏阮,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夏阮见杜若这样,安慰道:“你如实说来便好。”
“小……小姐……成国公这是……”杜若有些眼里多了几分惊慌,“他这是中毒了,而且还有……”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更安静了。
李长风狠狠的看了一眼何氏,却没有开口。
夏阮知道三舅在想什么,何氏再怎么讨厌三舅和母亲,也不会给外祖父下毒。因为这个对何氏来说没有一丝好处,所以这个人明显不是何氏。
夏阮多少也有些诧异,她从前只知道外祖父是病逝,却不知道外祖父是中毒了。
杜若见夏阮这样又解释道:“这毒是从西域传进来的,是来自尼西国贵族里的一种毒药,这药毒性不大,但是……这毒一旦遇见两种香味,长久之后便会让人致命。这第一种是梨花香,这第二种便是屋子里的檀香。”
李长风此时气的将还在缓缓燃烧的香炉推倒在地:“还不将这东西给我带出去。”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李长风看着何氏:“太太,这香从何而来?你怎么管教下人的。”
如今早已入了夏日,外面的梨树上的花早已凋谢,又怎么可能来的梨花香呢?
这问题自然就出在这檀香里。
“三爷,你等等……”杜若皱了皱眉头,“可否让奴婢看看着香炉里的东西。”
何氏听了杜若的话,脸色更是惨白,她只是一直看着杜若,似乎这样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女在想什么一样。
檀香?檀香……
何氏摇头,不应该会这样的,不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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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吴越沈氏嫡长女。
享尽了人间富贵,却也尝遍了人间苦楚。今生,她仍旧是吴越沈氏嫡长女。且看她以嫡长女之身,带领家族踏上莫测的权谋之路……
129:药引
李长风看着何氏,眼中带着几分愤恨。
杜若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香炉里的东西放在鼻前闻了闻,又看了看香灰。
她眉头紧锁,犹豫不决。
屋子里的气氛如同在冰窖里一般,谁也不敢喘一声大气。
尤其是何氏,她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杜若看了一会,才将东西放回地上,站起了身子。
“杜若姑娘,如何?”李长风嗓音冷冽,说这话的时候却依旧看着何氏。
杜若想了想才道:“这檀香其实是有……有问题的。”
“这檀香里有掺了一些迷药,这种迷药会让人暂时昏阙。”杜若缓了缓,又添了一句,“只是成国公身上的毒,若是碰到檀香便会加快毒药的蔓延。如今又中了迷药,所以才会让杜大夫觉得,他这是……是不行了。”
李长风看着何氏,似乎想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道:“这毒可有药解?”
杜若看了一眼夏阮,有些悲伤道:“奴婢学医不精,奴婢……”
“我知道了。”李长风这话说的很轻,可下一刻他便走到何氏面前,“太太,你还是回屋子里歇息吧,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要多加小心一些。”
这话一出何氏吓的眼泪簌簌掉落,她知道李长风越是客气,来日的事情就越可怕。此时的李长风根本不问老爷还有没有救,更不问这檀香和迷药是谁放的,这些都是因为李长风的心里有数。何氏想,若是老爷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或许何家——
何氏不敢想下去,毕竟她当年嫁了进来已经错了,可她是真的喜欢李知涯,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此时的何氏为了顾及脸面便没有和李长风吵,只是让下人搀扶着缓缓地离开。
李长风让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下,又将李氏送到一边的耳房里歇息压惊,屋子里只剩下夏阮、杜若还有李长风。
屋子被关上了门,里面还弥漫了一些挥散不去的檀木香味,只是这样的香味让夏阮觉得毛骨悚然。她从未懂香料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里还可以放入迷香,外祖父这毒更是夏阮难以置信,她从未想过外祖父是中毒。可这宅子里,到底是谁下的毒?
何翠是不可能的,她虽然很讨厌母亲和三舅,可她的心里是有外祖父的。就算这些年,感情早已经被磨灭的干净,她也不敢此时对外祖父下毒手。因为外祖父一死,那么最后一个顾念昔日感情的人都没有了,何家到时候一定会很惨。
这些年来,江家的其实已经快和何家差不多了,只是江家外表看起来还是皇亲国戚。可何家那几位少爷都不争气,女子里嫁的最好的人,便是何翠。
三舅母?这个更不可能了。
三舅母这些年虽然一直给三舅找麻烦,可要知道外祖父活着对江家来说,是更大的依靠。
若是外祖父去世,夏阮想到时候她的那两位堂舅就会虎视眈眈,三舅要去应付两位堂舅,更没有心思来多帮江家一些。
想到这里的时候,夏阮也略微觉得头疼,那么到底是谁呢?
李府里出了内奸?
“杜若姑娘,我刚才看你说话只说一半,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医治我父亲。”李长风眉头慢慢地舒缓开,“只是这个事情很难吗?”
夏阮挑眉看了一眼杜若,她刚才的却也是看出来了杜若的不对劲。她想杜若不说肯定有杜若的原因,可没想到三舅居然也看出来了。所以三舅才懒得浪费时间和何翠多计较,赶紧将人喊了出去,留下她们主仆二人?夏阮不禁觉得,自己的三舅的却是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又能沉的住心思。
杜若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道:“可是这代价,太大了……而且……”
她说的吞吞吐吐,这依旧让李长风听出来了,他父亲这病能治。
李长风看着榻上的老人,此时的老人早已没了昔日俊朗的容颜,脸上布满了皱纹。往日如同墨色的长发,如今早已变成的苍白,他叹了一口气道:“杜若姑娘,你既已说能救,那么便请救治我父亲吧。代价是什么对我来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自然会做。而且,父亲还没有看到长月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他会不甘心的。”
李长风的话让杜若瞪大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会说出这些话。
毕竟她不过只是一个小丫头。
可在夏阮的眼里,却觉得她的三舅太厉害了。
看似将家里的事情说了出来,让人不会怀疑他的决心,可实际上却等于什么都没说。她看了一眼杜若,只见此时的杜若眼神和刚才的完全不一样,夏阮不得不想她这个三舅,真的是太会算计人心了。就这么几句话,就能看出来杜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果然,杜若压低了嗓音回答:“这个毒要我父亲亲自来解,解药的药引要从尼西国的那边买回来,只是这药引在尼西国也是有市无价,所以……而且成国公中毒太深,接下来就要毒能解了,也不能过分操劳,更是要忌几味香料。不然到时候……如是调理得当,估计也就还有个三五年。”
夏阮听明白了杜若的意思,她刚才会不肯说出来,其实也有她的道理。
这西域小国不少,可尼西国不是谁想去便能去,而且就算要硬闯估计也是有去无回。
“这药引叫什么?”李长风皱眉。
杜若很快便回答:“春木,尼西国的圣树的果实。”
李长风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杜若:“春木?你是说春木。”
他的反应过大,连夏阮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三舅怎么会这样?
在夏阮的记忆里,李长风是个沉稳内敛的人,刚才的事情也可以看的出来三舅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可如今杜若不过只是这么一说,却能让三舅变了脸色,这里面多少有些大问题。此时的夏阮又不敢多问,她怕自己说错话,让三舅生疑心。
李长风似乎压抑了心里汹涌的情绪,缓了一会才道:“我会尽量找出来的,到时候就要麻烦杜若姑娘将令尊请来了。”
夏阮没有再说话,只是开始考虑这里面的事情。
杜若又开了一些药,说是可以控制病情的,但是顶多也就延长半个月,若是帮个月还拿不到解药,那么成国公就真的没救了。
李长风点了点头,便让下人去抓药。
夏阮和母亲并没有在成国公府多逗留,因为此时的夏阮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
怎么又是尼西国,怎么又是这里。
她觉得这里面就好比一个沼泽一般,稍微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永无翻身之日。
杜若累的精疲力尽,回了宅子之后夏阮便让她去歇息了。
此时的李氏看着夏阮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更是担心了:“你外祖父他,真的……真的就……没救了吗?”
夏阮看了一眼母亲,今日的母亲其实早已吓坏了。
这件事情三舅没有当着他们处理,不代表三舅不处理。他的顾及夏阮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夏阮怎么也没想到,何氏居然恨母亲到这个程度。
何氏在外祖父的檀香里下了迷药,她虽然不知道外祖父中了毒,可她知道若是外祖父晕阙过去的话,那么这个事情肯定是母亲的错。只是何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设的小计谋会闹成这样,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害死外祖父的心。
何氏陷害母亲不成,反而是给自己惹了一身腥。这些年在宅子里,外祖父也没有纳妾,她自然没有人下手,所以才会用如此卑劣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可何氏也太小看三舅了,她这些不小手段,在三舅的眼里无非就是笑话,她真的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在外人的眼里处处破绽。
夏阮看的出来,这次的三舅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她很担心三舅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母亲你不要担心,外祖父吉人天相,会没事的。”夏阮安慰李氏,又劝道,“你再过几日就要临盆了,你一定要在家里小心一些,不然外祖父醒来会担心你的。”
李氏听了眼眶微红,她点了点头:“你外祖父说不怨我,他说不怪我,是他不好。可是他现在为什么明白的这么晚,我的娘亲……太冤了。”
夏阮看了母亲一眼,没有开口。
这个世上没有冤不冤,只有付出和不愿意付出。
只要是男子便都有一颗三妻四妾的想法,他们希望自己深爱的女子们都爱自己,而且还不会暗中吃醋斗的死去活来。可想法太美好了,连当今圣上都不敢说,他身边的女子都是爱他一个,不会在他的背地里勾心斗角,那么谁又能指望这样的日子呢?
“娘亲,你说嫁人有什么意思呢?”夏阮喃喃自语,“终究不会一成不变。”
李氏听了夏阮的话瞪大了眼:“胡说,你这个丫头整日都在乱想什么呢。”
夏阮苦涩的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李氏的话。
既然没有一成不变,那么不如她一个人潇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