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十七年执念
李安抬起头,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眼看大雨就要来临。
他握紧了手中的油纸伞,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他这段日子想起了很多事情,都是关于从前的。
但是,这些记忆都是碎片,拼接起来的一切,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他想起脑海里的残片,记忆里那个少年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层层叠叠的黑暗里,看不清楚眉眼。
只是他唇边的那一抹笑,温柔极了。
在尼西国的时候,他想,他应该是认识墨殇的。
只是,太久远了,久到他都不敢去想自己说过的那些混账话。
昔日,今日……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李安了。
一切,在他离开尼西的时候,就开始改变了。
李安走到顾家宅子面前,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看到李安的眼色,便赶紧上去敲门。
只听‘吱呀’一声,眼前朱红色的大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门内的人看一看李安,然后赶紧福着身子,“李公子你终于来了,八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安略微有些诧异,从前他虽然也经常出入顾府,但是却从未好顾惜柔多说半句话。不过很快,李安又想到墨殇的话,便也没有多在意。
直觉告诉他,墨殇绝对不会害他。
虽然这个自觉,来的有些可笑。
他进了顾府,在下人的领路下,慢慢地朝着顾惜柔的小院走去。
顾惜柔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才女,而且顾惜柔自小被宋英若疼爱。想起这位宋英若,李安就觉得有些头疼。
宋英若是宋老将军最疼爱的妹妹,但是奈何这位被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却对他父亲一见钟情。而且,就算他的父亲娶了他的母亲还有了他,宋英若对父亲的感情依旧没有变过。
他是见过宋英若的,她长的极美,又英气逼人。这样的女子,若是想找一位好夫婿,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可是,宋英若却没有再对外人动心。
京城里关于宋英若的话题从来就没有间断过,那些言语极其肮脏。而且,李安在父亲休了母亲后,其实也有一段时间很排斥宋英若。他去打听过关于宋英若的事情,私底下他是有些不能接受宋英若的。
毕竟,让他再开口对另一个女子喊太太,他做不到。
哪怕,宋英若真的很好,真的很适合父亲。
顾惜柔对待宋英若像是对待母亲一般,李安觉得头越来越疼,但是却又不得不到顾家来。
顾惜柔住的小院离顾家的主院很远,她院子周围种了很多木棉树。枝头上的木棉开的正好,花红如血,更像是火焰在枝头上燃烧。
这个时候一阵寒风吹过,木棉树上的花被吹的摇摇晃晃。
枝头上的木棉花慢慢的坠落下来,只见花朵在空中盘旋了一会,落在地上的时候,依旧保持了原状,没有半分萎靡。
李安走到树下,捡起被风吹落的木棉花,红色的木棉花没有褪色半分,依旧如在枝头一样耀眼。
“李公子你来了?”这个时候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断了李安的思绪。
他撑着红色的油纸伞,转身便看见远远站着的顾惜柔。
顾惜柔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她披在身上的红色斗篷,让她身子显得更加娇小。她的眼里带着笑,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
就是那么一瞬间,李安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停滞了一样。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嗯,我来了。”李安等了很久,才回答顾惜柔的话。
李安一脸怔住的模样,让顾惜柔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惜柔走到了李安的身边,然后看着李安手中的话,淡淡地说,“这是木棉花,我宋姨很喜欢。”
李安知道顾惜柔嘴里的宋姨,便是宋家宋英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是抬起头看着这周围的木棉。
红艳似火,几乎要将整个小院都笼罩了起来。
“它和其他的花不一样吗?”李安犹豫了一下,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惜柔笑了笑,指着李安手里的木棉说,“不一样的……起码在我的眼里是不一样的。木棉花凋谢的时候花不褪色、不萎靡,自始至终都是这个颜色。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安将手中的木棉举高一些,然后也笑了起来,“好像是这样。”
从一而终,永不改变。
顾惜柔很明白她的宋姨宋英若为何会喜欢这样的花,因为木棉是永不褪色的花朵。她小的时候总是听宋英若说起李长风,那个人是如何的聪明,那个人是如何的英勇。顾惜柔起初还有些怀疑宋英若的话,毕竟宋英若将李长风说的太过于完美,完美的不像是凡间该有的人物。
很多年后,顾惜柔才明白宋英若的感受。
因为爱那个人,所以他所有的缺点,都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住了。
而且,李长风的确是一个奇特的人。
李长风从未纳妾,身边连一个通房都没有。他对待江氏的感情,从一而终。在这个世上,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样?而且李长风和宋英若也是见过面的,当时李长风和江氏已经分开,他是孤身一人。
宋英若问他:“为何不选择新的开始?”
李长风笑着摇头:“这些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我若是个平凡一点的人,或许我会重新开始,但是我如今的位子,由不得我自己。”
“你可以选择的,你有这个权利。”宋英若眉头微皱,“世子,你是聪明的人,有些事情我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李长风退后一步,眼里的神色依旧不变:“我相信小姐你比我更聪明,所以也明白我现在的处境。小姐,李某不值得你这样,会注定辜负你。”
宋英若咬紧下唇,眼前隐约有了一些雾气,她撇过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七年。世子,我没有很多个十七年,但是我是个从一而终的人。世子从未辜负过我,而是我自己太过于执着。”
李长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言语却依旧和从前一样:“玩权利的人,心都脏。我不是从前的李长风,而你依旧是从前的宋英若。眼下,李家的事情我已不能分开太多的心,小姐,无需再等了。”
李长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宋英若的视线。
顾惜柔从宋英若的嘴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气的差点上门上李长风理论。
但是宋英若拉住了顾惜柔的手,笑着说:“我从未怪过他,他和别的男子不一样。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给我半分希望,拒绝的彻底。是我自己太过于执着,总想着我多等等他,他便会在我的身边。惜柔,这些也不能怪他,李家那个家族,其实和别的家族一样,又乱又复杂。他是未来的成国公,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顾惜柔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宋英若的话:“为何?”
“宋家的手里是兵权,而李家的手里是朝堂上不少的文官。”宋英若笑的凄凉,“若是有朝一日这个大秦能换个帝王,或许我还有机会。”
宋英若说的坦然,却让顾惜柔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建广帝这些日子越来越沉迷丹药,几日不上朝也是正常的事情。尽管如此,建广帝私下却依旧没有疏忽提防大皇子和六皇子。邺城的事情,六皇子的脚步太过于着急,而他的野心也很快被建广帝发现了。
若是要换帝王……
顾惜柔抽了一口气,然后不敢继续想下去。
大皇子和六皇子都被建广帝不看好,而安贵妃的皇子还小,那么……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便是常年卧病不起的四皇子。
李安看着顾惜柔迷茫的神色,然后打断了她的思路,“八小姐?”
顾惜柔抬起头看着李安,正好和他的视线接上。
李安的模样和李长风有几分相似,但是李安的性子太过于锐利,不似李长风那般稳重。她想到墨殇曾和她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李公子不忙,那么可否愿意进院子里喝杯茶水?”
顾惜柔笑的很温柔,让李安的有些愣住。
他原本打算来和顾惜柔说几句话,便早些离开顾府的,但是顾惜柔的笑,却让他说不出这些话来。
李安点了点头:“好。”
顾惜柔身形娇小,她拢了拢身上红色的斗篷。
这个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
李安下意识将手里的红色油纸伞撑在了顾惜柔的头顶上,他的动作让顾惜柔停下了脚步。
顾惜柔看着头顶上的油纸伞,然后笑的说,“红色的?”
“嗯,红色的。”李安不知顾惜柔为何会问起这句话,这把伞是墨殇递给他的,所以他今日格外的喜欢红色。
墨殇递给他的伞,他便接了。
顾惜柔没有去看李安的神色,只是说,“我宋姨很喜欢看白蛇记。”
李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断桥,红色油纸伞。”顾惜柔没有说的太破,只是继续朝前走着。
李安没有听的太清楚,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白蛇记中,白娘子和许仙遇见,便是在雨中的断桥上想见。而让他们结缘的,便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385:为谁而死
朱砂的性子越来越诡异,他不想在身上用麻药,却又要想让身子恢复。
杜兰做的很好,没有让朱砂发现半分破绽。
但是夏阮发现杜兰眼下的淤青越来越浓,她知道杜兰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朱砂当着杜兰的面,将那个小木的小丫头杀掉了。
那个死的时候都握住朱砂给她果脯的小丫头,怎么也没想到,朱砂会伸出手掐死她。
杜兰吓的当场晕阙了过去,而夏阮也看到了那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丫头的尸首。
天色渐渐地暗了,而夏阮的心却比这天色更暗。
她在梦中,总是梦见那个死去的小丫头……
比黑夜更黑的,是死亡的时候绝望的眼神。
朱砂是在警告她,他现在可以杀掉身边的小木,他也可以屠杀整个村子。哪怕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精录从前的子民,他也在所不惜。
警告她,不要自作聪明。
夏阮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腹部突然动了一下。
肚子里的孩子最近活动的也频繁了起来,杜若之前告诉过她,这是快要临盆的迹象。其实,这几日她是真的害怕了,朱砂料到她要临盆了,所以也不催促杜兰。若是到时她在这个院子里将孩子生下来,朱砂必定会拿这个孩子来威胁她。
夏阮揉了揉眉心,尽管朱砂让她安分不要乱想,她依旧和从前一样,想要离开这里。
孩子不能落入朱砂的手里……
她是一个母亲,就算拼出性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长安侯夫人,你在屋内吗?”门外响起南亭的嗓音,“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夏阮挑眉看着大门的方向,南亭居然会主动来找她。
这几日南亭一直躲着她,似乎在逃避要带她离开这里的话题。南亭的情绪反反复复,让夏阮的心更有些不安。南亭心里在担心什么,夏阮是知道的,所以她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就连杜兰,南亭也是偶尔说说话,根本不会谈及太多。
夏阮站起身子,对屋外道,“在的,你进来吧。”
南亭缓缓地推开了门,他这几日的衣裳都是朱砂派人特意送来的。这些衣裳的布料价格不菲,穿在南亭的身上更让南亭看起来显得玉树临风。他的脸上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容:“长安侯夫人,你在想什么?”
夏阮的语气极其的平淡,波澜不惊:“南亭公子应该知道,又何必问我这些呢?”
她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萧九的身边,不想成为萧九的软肋、包袱。
她想的这些,南亭应该都知道。
“呵,我就知道你想这样回答。”南亭朝着屋子内走了进来,然后摸索着坐下后,才继续道,“我的人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没想到,你那个不中用的表哥,居然有这个本事。”
夏阮听了之后,有些惊讶。
李安?
难道李家的人已经知道她出事了,那么她的母亲是不是也知道了。
南亭看着夏阮错愕的神色,便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你别怕,你的母亲暂时不知道你被抓走的事情。她也想去府上看你,但是长安侯说你在京郊,你母亲也知道你喜欢安静,所以便没有再让人来打扰你。不过,我觉得瞒不了你母亲太久,因为你即将要临盆了。长安侯夫人,这次稍微有不慎,怕是你我都会陨命。”
南亭看着夏阮隆起的小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非常知道自己的弟弟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所以现在他十分的想带夏阮离开这里。但是,萧九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情。萧九不会让夏阮受到一点伤害,那怕是让萧九付出生命的代价。
只是南亭不觉得,萧九这样是保护。
夏阮是萧九的妻子,她有权利选择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至于安全不安全,也是夏阮自己认为的。
南亭明白,萧九若是失去了夏阮,怕是会失去理智,到时候萧九做的一切,或许会让尼西国都一起倒霉。
他知道萧九有这个本事,所以他不得不冒险,带夏阮离开这里。
他的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夏阮在这个时候出事,萧九必定会将这个仇记到尼西国皇室的身上。
来日,萧九杀了他的弟弟还不足以泄愤,那么尼西国便也会给夏阮陪葬。
萧九,是做的出来这些事情的。
用一国来给他的妻子殉葬。
“我既然想离开这里,我便想过最坏的结果。”夏阮说的坚定,语气依旧不改,“而且这几日南亭公子一定也在想这件事情,你没有把握的话,绝对不会和我说这件事情的。”
南亭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女子,不该聪明的时候,总是不知道扮傻。
南亭喝掉了茶杯里的水:“我的人联系到了墨殇,你知道墨殇吧?他是我弟弟身边的人,也是清河公主的身边的人。李安真的很厉害,居然可以让墨殇付出性命来帮他。”
夏阮听到墨殇的名字后,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
墨殇……
她当然记得这个人。
将清河公主和清南公主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少年,他长的极其好看,比女子还多了几分阴柔。
那张绝色的面容,不知让多少人女子注目。
但是,关于墨殇和李安的事情,她却是也知道一些的。
当初那个恨不得杀了李安的人,现在居然会为了李安来帮她。
南亭见夏阮不说话,又道,“杜兰和我说了,我那个聪明的弟弟既想治好他的伤又不想用麻药。所以,我们想找破绽也是没有办法的。墨殇后日夜里会到这边来,他来的时候会带东西给我那个弟弟,到时候他会拖延我弟弟一个半时辰。我们,要在后日夜里,离开这边。”
南亭一边说一边把玩手里的茶杯,唇畔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这样说,既是为了夏阮,也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死在萧九的手中,但是若是夏阮在弟弟的手中出事,他和萧九的交情也就全部作废了。他会和萧九来往,也是看中了萧九的聪明,他让萧九欠他的人情,来日他才可以用萧九的力量保护好弟弟。
就算朱砂在别人的眼里,是个作恶多端的少年,但是在他的心里,依旧是那个会对着他笑的少年。
他会说他,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
南亭下意识抚摸自己的眼睛,当初朱砂哭着问他,为何他不能和他一样,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被自己弟弟的样子,吓的怔住了。
于是,明知道朱砂那日送来的汤药,是会让他双目失明的毒药,他依旧毫不犹豫的喝下去了。
他们是双生子,从一开始便应该在一起,但是却因为长着不一样的双眼,两个人的命运从此改变。
若是朱砂想要,他都愿意给他。
只求,朱砂原谅他的父亲和母亲。
南亭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他这辈子都在追随这个弟弟的脚步,却没想到这个小时候纯善弟弟,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后日夜里?会不会太早?”夏阮没想到时间居然会这样匆忙,于是挑眉,“南亭公子,你不是一个没有准备的人,为何会和墨殇一起选这个时间?”
南亭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才轻声道,“小木死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和精录国联系的人。我这个弟弟,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耐心。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你应该知道长君公主吧?我弟弟的养母……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长君公主死了的事情,夏阮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长君公主到底是如何死的,她却不得而知了。
因为朱砂没有事告诉她,她也不敢去追问朱砂。
南亭冷冷的笑了笑,“是我弟弟亲手杀了她,因为在我弟弟的眼里,她这些年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父皇不可能去喜欢她,而她也不可能再接受别的人。活着,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我弟弟杀了她那日,我也在……她还笑着和我弟弟说谢谢。”
说到这里,南亭看着夏阮,一脸愁容,“长君公主是个聪明的女人,几乎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我弟弟。呵,我弟弟是喜欢长君的,是将她当做了母亲一般,可是长君和我弟弟都知道,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有软肋。所以长君死了……我弟弟便没有软肋了。”
夏阮听着南亭的话,然后慢慢地坐在了一边的软榻上。
长君公主,居然是被朱砂杀死的,被一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所杀死了。
难怪朱砂做事情,从来不会有半分的犹豫和害怕。
朱砂将自己在乎的人都杀掉了,无论是长君公主也好,还是已经变成骨灰的水元目,她们都愿意为朱砂而死,因为她们希望朱砂没有软肋,从而变得更强大。
夏阮的心微凉,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怪物。
“后日夜里,你让杜兰准备一下。”南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了,墨殇的性命也拖不了多久,我们必须一次就成功。而且,长安侯夫人,你上了马车,就不要回头看。”
回头看,身后便是世上最血腥的地狱。
386:准备逃离
冷月照着院子,夜里的风有些微凉。
屋子内,一盏烛火幽幽地燃着,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夜凉如水,月过中天。
在夜风中南亭缓缓地推开屋子的门,然后便看见了夏阮和杜兰坐在小桌前。
杜兰从朱砂哪里回来之后,便高热不退,此时的杜兰脸色一片潮红,而嘴唇有些干涩。
她在看到南亭后,便忍不住打起精神来,“南亭公子,是现在吗?我和夫人已经备好一切了。”
夏阮已经将这件事情大体的告诉了杜兰,但是此时的杜兰的病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她浑身无力却依旧要故作坚强,烛火照着她的面容,显得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嗯。”朱砂清楚的看着杜兰的样子,眉头微蹙,“杜兰姑娘,你没事吧?”
杜兰赶紧瞪大了双眼,露出精神的模样:“我没事,我很好。”
夏阮看着杜兰,神色间有些担忧。
她一直拿湿毛巾给杜兰降温,但是杜兰的体热,却越来越高,这让夏阮有些手足无措。
杜兰知道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她一直安慰夏阮她没事。杜兰告诉夏阮,若是因为她害得夏阮不能离开,她便干脆先死在夏阮身前,这样便不会继续拖累夏阮了。杜兰说的坚决,夏阮知道若是她不答应杜兰,那么杜兰是绝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南亭想了很久,才安慰夏阮说,他会照顾好杜兰的。因为,杜兰和夏阮的马车,必须分开。
他一起安排了十辆马车,其中有八辆朝着八个不同的方向奔跑。而夏阮和他的马车,是私下走村里的密道,这条密道是墨殇进来的道路。
杜兰跟着南亭走在后面,夏阮走在前面。
就算被朱砂发现了,他还可以拖延下时间,因为杜兰是夏阮的贴身丫头,朱砂也不会太过于怀疑。
这件事情被这样定下来后,夏阮心里有些不安。
她知道,今晚会发生很多事情,也会死很多人。
但是,她必须离开。
作为母亲,若是不能保护好腹中的孩子,那么一切便没有意义了。
“准备一下吧。”南亭想了一会,才压低了嗓音道,“墨殇的马车还有半刻便要进村了,这个村子到京城的距离不足百里,但是障碍不少。这里的一切都是长君公主亲自布置的,必须要万分小心。”
长君公主住在这个村子里一段时间,而且长君公主又是通晓天文地理的奇女子。她在这个村子的村口布置了不少的障碍,当初是防止外人进村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可是,这些障碍留到现在,便也成了他们出村的阻碍。
对于这位长君公主,谁都能轻看她,而他不能。
他是见过这位女子的,也知道她有多厉害。
外面的人皆说长君被世人吹嘘的太高,所以才会留下一个厉害的名声。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
长君公主跟精录的太子回了精录国之后,便辅助精录太子的朝政,不足三年时间,精录就成为了让尼西国忌惮的国家。
从前的精录国,因为国土稀少,子民没有尼西国多,所以长年被尼西国无视。可是只是短短的三年时间,精录却成为了西域的大国之一,若不是长君去世的早,精录现在绝对可以和尼西并肩。
南亭皱着眉头,想起了朱砂和长君的事情,他觉得要提放自己的弟弟,因为他这个弟弟的性子有些像长君公主。
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没有规则的,一切都是随着他的心情变化。
但是,朱砂做事谨慎,所以,这些年来,他也就在萧九的手上栽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十分的完美,没有半点破绽。
杜兰见夏阮不说话,便侧着身子安慰夏阮,“夫人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几个时辰后,你就可以回到侯爷的身边了。”
杜兰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有气无力。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一些。
“夫人,你记得你答应过奴婢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回去。”杜兰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有些酸涩,“你一定要记得。”
杜兰一直都认为,夏阮会被朱砂抓住,是她的错。若是她不怂恿夏阮出去走动,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事情。私下,杜兰自责了自己很多次,现在终于有机会让夏阮离开这里。
她不愿意,因为自己,夏阮不能离开。
所以今日晌午刚过,杜兰便祈求夏阮,一定要好好的离开,不要担心她。杜兰告诉夏阮,其实她已经知道南亭的心思了,所以她相信南亭不会让她有危险。
夏阮有些错愕,但是也有些高兴。
因为杜兰跟夏阮说:“奴婢是喜欢他,奴婢想做他的妻子,所以夫人你放心的走吧,奴婢一定会好好的归来。”
她从前根本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直到后来遇见了南亭,这一切才有了一些改变。
不过她已经明白南亭的心思的事情。
如今她尚未和南亭说的太明白,因为杜兰怕自己万一死在途中,南亭会自责。
若是南亭不知道她已经爱上他,那么她死了,南亭便也不会觉得有太大的遗憾。
毕竟,爱情是两厢情愿的。
夏阮看着杜兰的神色,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院子外的木门被推开,一群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走了进来,南亭挡在了夏阮和杜兰的身前,问道:“谁?”
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手里拿这明晃晃的长剑,他们慢慢的朝着屋子靠近,等接近后才跪在了地上,“五皇子,属下来带你离开这里。”
他们说的嗓音不大,但是却听的杜兰一脸错愕。
皇子?五皇子?
夏阮没有注意到杜兰的神色,只是赶紧站了起来,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一些。
“我知道了。”南亭转身对着夏阮嘱咐道,“我让阿卢带着你离开这里,上了马车之后不要出声,不要说话……还有,不要回头看我们。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和你无关的,知道了吗?”
这一路,是要杀出去的。
而且,这次,南亭不敢告诉夏阮,这一路杀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夏阮点头,眼神坚定:“我知道了,多谢南亭公子。”
南亭唇角微微一跳,神色有些无奈。
她不应该感谢他的……这件事情,他其实没有做太多的努力。
有些事情,他终究是欺瞒了夏阮,而他也不敢和夏阮说的太透彻。
只是希望夏阮回去之后,不要责怪他不将一切说的太破。
南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吩咐地上跪着的人,“阿卢,切记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不能让长安侯夫人出事,一定要将她安全的送到长安侯。外面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回五皇子,都准备好了。”阿卢将黑色的面纱摘下来后,脸上的刀疤也露了出来,“娘娘送来的人,都在外面准备接应。”
杜兰将夏阮扶起后,笑着和夏阮说:“夫人,你回去之后,告诉姐姐,奴婢想吃她做的菜。让她给奴婢准备些好吃的,奴婢最近饿坏了。”
夏阮心里酸涩的厉害,她知道杜兰说这些话,是为了让她放宽心。
“嗯,我让她给你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夏阮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轻声的回答,“还有西街你喜欢吃的莲子羹,我都买好等你回来。”
杜兰听了之后,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她跟在夏阮身边这么多年,夏阮从未将她当做下人。连她喜欢吃什么,夏阮都记得清清楚楚。
杜兰想,就算她今日真的死在这场逃离中,她也不会怨谁。
只是……杜兰看了在她身边的南亭,神色里有些复杂。
阿卢走到了夏阮的身前,然后福着身子说:“长安侯夫人,请跟小的来。”
杜兰紧紧的握住了夏阮的手,然后又迅速的放开。她对着夏阮笑,又朝着夏阮挥手。
等夏阮和阿卢消失在小院的门口,杜兰才瘫软了身子,一下坐到了地上。
她浑身像是被放在火炉一样,难受的厉害。
她的神智有些迷糊,而夏阮离开了,她便松懈了下来。
“杜兰?”南亭见杜兰瘫软了身子,然后赶紧拉了一把,他的动作始终是慢了一些。杜兰坐在了地上,“你是不是还是难受的厉害?”
南亭将手放在杜兰的额头上,便惊的一下挪开了。
杜兰的额头上烫的厉害,而杜兰的眼里,也是一片空白。
可见,刚才杜兰在夏阮的面前,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维持住了理智。
南亭有些心酸,他将杜兰从地上抱了起来,杜兰下意识将身子缩到了他的怀里。
平日里气焰十足的小姑娘,此时像是个安静的木偶一样,乖巧的不像话。
“走吧。”南亭将头低一些,把缠在眼上的绸带扯开。绸带很快便掉在了地上,而他的那双茶褐色的眼睛,在夜里显得十分的好看,“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其他的黑衣人点了点头,异口同声:“是。”
南亭看着怀里的杜兰,笑的柔和:“杜兰,你忍忍,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387:早产
夜色阑珊。
风中携着马蹄声,从远处一路荡开。
这些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哒……哒……”
夏阮坐在马车内,听着车外的马蹄声,一双眉头皱成了一团。
她的手微微颤抖,她瞒的了所有人,却瞒不过她自己的内心。
她,在害怕。
她隐约知道南亭没有将所有的事情说的太清楚,而她就算明白也不敢继续问下去。她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会有放弃离开这个村子的想法。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现在想回到丈夫的身边。
被亲人背叛的那种疼痛,丈夫一个人该如何承受。
所谓至亲至伤。
林姨太太做的一切,一定会让丈夫觉得心寒,而在心寒的同时,丈夫也会极其的痛苦。
人都是自私的,无论是她也好,还是林姨太太也罢。只是,夏阮不知道,在林姨太太神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林姨太太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做出这样离奇的事情。
夏阮知道,她想离开这里,便是一个自私的决定。
但是,她不得不自私,在孩子面前,她的生命似乎像是灰尘一般,轻微的不能入目。
孩子,活着便好。
从前,她不懂为何母亲为了她安好,愿意放弃一切甚至去投河自尽。夏阮现在做了母亲,她才知道,想要保护孩子的心情,恨不得将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它,只要它安好。
“啊……救命……”
“救命啊……救命啊……走水了……”
远处传来女子的呼喊声,但是很快又消失在这深夜之中。夏阮紧紧的握住衣袂,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不要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她的面容有些冷硬,半响之后才垂眸,心底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她十分的清楚,今夜会发生什么事情。
朱砂既然连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可以杀害,那么对于那些不重要的人,他下手不会轻巧。而且,夏阮有些不明,墨殇和李安的关系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李安知道吗?他知道墨殇来了之后,便不能再离开了吗?
夏阮还未来得及多想,身后便传来了刀剑打斗的声音。
兵器打斗的声音很是刺耳,但是却也无比清楚的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是有多危险。
她坐着的马车,似乎也加快了一些速度,让夏阮整个人的心又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外面时不时有人发出惨叫声,那些声音是他们在生命最后一刻发出的动静。她咬紧了下唇,却依旧没有挑开车帘,尽管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便有剑就要刺穿她的马车。
“快点,你们跟上来。”
外面响起男子的嗓音,他的嗓音太洪亮,让夏阮忍不住一愣。
这个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只是,现在她根本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听过这样的声音。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多,夏阮知道,在马车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可怕,血液似乎要染红这个大地。
驾着马车的人,使劲的挥着手里的鞭子,他看着周围出现的暗箭,心里也有些害怕。但是这个时候若是太害怕了,那么他接下来的任务,就不能彻底的完成了。
他转眸看着那个加入他们队伍里的黑衣人们,那些人显然不是西域人,因为他们的言语和动作和他们完全不相符。尤其是坐在黑色骏马上的少年,他手中的长剑上的血液,就没有停止过,他的眼神里带着的戾气和身上散发的气场,让他的害怕的心,开始慢慢的平静。
少年的动作干脆利落,在他眼前出现的人,很快就被他刺穿喉咙。他保护着马车,又专心的开路,似乎马车里的人,是他极其重要的人。
“公子……人太多了。”骑着黑色马的中年人追上了少年,“要换路吗?”
少年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形,摇头:“不换,还有半个时辰,就能离开这里了。你派一个人去长亭告诉大学士,将人员撤远一些。”
中年人一愣:“撤远?公子,这样的话,我们的人员便会损失的更多。”
“不会。”少年伸出手中的长剑,挡掉旁边射过来的暗箭,说道,“他们若是发现远处有我们的人,一定会追着这辆马车不放的。”
朱砂现在肯定知道夏阮已经离开了,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不让朱砂发现夏阮在那一辆马车之内。
说完之后,少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那个马车之内,坐着的人,是他最重要的人。
夏阮清楚的听到了马车之外的动静,然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个嗓音,她比谁都熟悉。
那是她丈夫的声音……
在一边另一个嗓音,是三舅李长风身边的护卫,薛武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薛武的嗓音她虽然不熟悉,但是丈夫的嗓音,她却是无比的熟悉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会出现在这里,在她最绝望最害怕的时候,不顾一切来到她的身边,只是为了护她安好。
夏阮想冲出去告诉他,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但是,她又害怕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丈夫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想用自己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身边,却没想到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丈夫便在她的身边。
萧九似乎听到抽泣的声音,他将马速放慢,然后整个人贴近马车,轻声道:“别怕,阿阮……我来带你回我们的家。”
他的嗓音如同以往一样温和,听的夏阮心里更是酸涩的厉害。
回家,回他们的家,只属于他们的家。
他像是一个盖世英雄一样,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出现了在她的身边。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一切,都不会被丈夫发现,可是她忘记了,这个世上最了解她内心的,便是她的枕边人。
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萧九没有出声,他十分清楚妻子如今有多震惊。
从南亭手下的人,将夏阮的心意转达给他后,萧九没有半分阻止夏阮的心。
他想给她最好的保护,而不是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若是她想要,他便给。
萧九知道,夏阮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和他站在一起。那怕明日就是最后一日,夏阮也会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半句怨言。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他的妻子,若是认定了什么事情,便不会改变。
其实萧九自己也迷茫过,是不是该让夏阮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战场。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居然和外祖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他的犹豫,害的妻子危险了。
外祖父在萧原安去世之后,便将他当做了棋子,可是他不想听从外祖父摆布,所以差点死在了外祖父的手中。母亲到最后都还不明白,外祖父想要的从来不是让他们安好,而是想要让他成为乖乖的棋子,最好让萧家三家的家产,都到了他的手里。
难怪,李安见到他的时候,会对他说脏。
这样的家,怎么不脏呢?
萧九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挥动手中的长剑,拼了全身的力气杀出一条血路。他知道,就算周围的人都遗弃了他,而他的妻子,依旧会和从前一样,站在他的身边。
有这样的一个人陪在身边,他便知足了。
半个时辰的路程,对于夏阮来说,就像是走了一辈子一样漫长。
她的心在知道丈夫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后,彻底的安稳了下来。
南亭瞒住她的事情,在此刻她完全明白了。
丈夫知道了她的计划,和南亭暗中计划了这场事情。或许连墨殇会出现在李安身边,为李安做这些事情,也是丈夫亲自一手促成的。
不然,墨殇恨了李安那么多年,为何在这个时候,说不恨了便不恨了。
丈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前世,她见过萧九的手段,他下手又快又迅速,每一招几乎都正中那些人最致命的弱点。他的手段狠毒,所以后来不少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害怕的全身哆嗦。
哪怕,他的笑容,永远是那么的温柔。
尤其是她快要去世的那几年内,萧九让四皇子坐稳了皇位,而四皇子对萧九也十分的纵容。他无论做错什么事情,四皇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实在过分了,也只是轻微的处罚一下。
对于四皇子的视而不见,周围的人都更害怕他了。
那个时候的萧九,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夏阮将手贴在马车的车厢上,她不知道在车外的丈夫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想离开这个人的身边。
永远,都不。
夏阮唇角挑起一丝淡笑,而马车跑的越来越快,整个车厢显得十分的颠簸。
疼……
夏阮捂住肚子,本来露出笑容的面容,顿时僵住了。
孩子?
她此时感觉腹痛的厉害,而她本就即将临盆,此时又加上马车颠簸的厉害,或许……夏阮不敢继续想下去,难道她现在要在这个地方早产吗?
不行,绝对不行。
孩子,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生。
388:血路
夏阮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她觉得腹部流出了一种暖流。
她似乎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了,无论是马蹄声,还是那些人的惨叫声。
周围静极了,彷佛整个世界瞬间消失在她的眼前,这个地方只有她有一个人。
疼……太疼了……
像是有无数的针,像要从内部刺穿她一样。
模模糊糊地,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又回到前世,她依旧睡在那个暗无天日又潮湿的屋子内,周围是浓浓的霉味。
她还躺在床上,全身无力的瞪着双眼,看着破旧的床罩发愣。
每隔一会,她的腹部传来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那种疼痛,不是一直持久的,等她用尽全力想抵挡这种疼痛的时候,这个疼痛却突然消失。等她以为疼痛不会再来的时候,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扯着一样难受。
她不是一个怕疼的人,但是这次的疼痛,却是最剧烈、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似乎觉得下一刻,自己将要猝死在这里。
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在这个阴暗的屋子内。
夏阮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麻痹,连说话的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阿阮……”
“阿阮……”
男子低沉的嗓音从车外传了进来,“阿阮,快到了,我们快到家了。”
家?
夏阮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她闻着夜里有些寒冷的空气,才从前世的记忆中脱离出来。她坐在冷硬的马车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从那场噩梦中醒来。
“阿阮?”萧九的嗓音有些焦急,不似往日那样,总是缓缓地。
他似乎也注意到妻子的情况不对,心里也有些焦急了起来,挥动手里的长剑的速度也更快了。他的动作狠毒又凌厉,那些想要从他剑下逃走的人,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薛武看着萧九的样子,浑身全是血腥,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薛武打了一个冷颤,他从前也是一名武将,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这样的场面。他几乎是在那堆腐烂的尸首里锻炼出来的人,这些年跟在李长风的身边,手下做的事情,却也是件件见血的。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儒雅又温润的男子,在这个时候居然是如此的可怕。
他的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刺进了别人的胸口,或者刺破他们的喉咙。动作利落又干脆,根本没有半分犹豫。这样的人,哪里像是一个文官,就连李长风也没有这样的果决。
薛武看着萧九又将长剑准确无比的刺入别人的喉咙,然后脸上没有其他的神色。而是担忧的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他冷冷的抽了一口气。
“公子,大学士已经带人撤离了。”薛武走到萧九的身边,将刚才萧九吩咐的事情回答,“夫人现在怎么样?”
萧九的面容冷硬,平日里的笑容也消失的干干净净,此时的萧九不再让人觉得温雅,反而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戾气。
“她,应该很不好。”萧九想了想,又对薛武说,“我安排的人,可否到了?”
薛武立即点头:“到了,就等公子你吩咐。”
但是很快,薛武一脸错愕的看着萧九,有些惊讶,“公子,你准备现在让这些人出来吗?”
“嗯。”萧九丝毫没有多想,“让他们断路。”
薛武动了动唇,然后不知该如何回答萧九,这些人是萧九培养多年的暗卫,死伤一个都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是现在,萧九却丝毫没有犹豫,要让这些人来断后。这让薛武觉得,萧九此时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这些人出了危险,那么萧九以后的安危,也就有了很大的危险。
薛武的神色十分的犹豫,他想了一下,才劝道:“公子,这样不行的,很危险。”
萧九转身,如墨的双眼带着冷冽的气息,“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危险,马车内是我的妻子。作为一个男人,首先要护国,然后再护家。我没有大学士那么伟大,我和他不一样,若是我的家都没了,那么我要这个国,又有何用?”
萧九的话,又让薛武抽了一口冷气。
他从未想到,会从萧九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一直冷静又从容不迫的萧九,心里的想法居然是这样的。
薛武想起从前,成国公十分不赞同这门亲事。直到后面,萧九私下和成国公见了一面之后,成国公气的砸了他最喜欢的砚台,最后用尽全身力气跟李长风说:“疯子。”
他当时不知,为何成国公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现在,薛武似乎明白了什么。
萧九会站的这么高,或许不是因为他的野心,而是他想保护好身边的女子,保护这个家。
站的越高,手里的权利越大,他才能有资格说保护一个人,所以……
若是萧九失去了夏阮,那么来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薛武大概也清楚了。
这个时候他没有再犹豫,调转了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李长风曾私下和他开玩笑说,“我这个外甥女,找了一个不错的丈夫,她会比她的母亲幸福。这样,长月也算能安心了。”
那个时候的萧九,还未参见殿试,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秀才。但是却能让李长风有这样的评价,薛武第一次怀疑李长风,是不是被欺瞒了。
现在看来,夏家三小姐会选择嫁给南萧的萧九,而不是东萧的少爷萧安礼,是一个明智的不能再明智的选择。
试问,有那个男人,会将自己的野心放在第二位,将妻儿放在第一位呢?
萧九和薛武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夏阮的耳里。
她突然觉得,腹中的疼痛也没有那么剧烈了。
夏阮将覆在腹上的手又紧了紧,疼痛让她抽了一口气,她依旧轻声喃喃自语:“宝宝,再等等,再等等,现在,还不行,还不行。”
她不愿让孩子出生在这个时候,更不想让萧九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阿阮……”
萧九的嗓音又出马车外传了进来,而夏阮知道的声音会出卖自己的情况,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车厢。
“嘭……嘭……”
她敲打车厢的声音很小,萧九在外面却听清楚了。这个时候的萧九,僵硬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次镇定。
她在,这便够了。
夏阮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因为她听到了萧九用剑柄敲打车厢的声音,在她疼的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便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或许她的丈夫和他一样,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
他在,在她的身边。
这段路程只有半个时辰,夏阮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漫长,而她没有和起初一样,觉得孤单和害怕。她不再是一个人,不再似从前一样,躺在那个潮湿又阴暗的屋子里。她现在在马车内,而她的丈夫在马车外,他一直在告诉她,他会陪在她的身边。
这段感情,真好呀。
她曾经那么的害怕感情,更害怕被背叛。现在,她才知道,其实爱情是这样的美好,为何那么多人,都对爱情恋恋不舍。夏阮笑了起来,然后深深的吸气,让自己的疼痛能够减缓一些。
“宝宝,爹爹和娘亲都在陪着你,你再等等好不好?”夏阮的眼眶有些疼痛,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喜悦。她要做母亲了,而她的丈夫也会陪在她的身边。
这种感觉,像是世上最幸福的气息,一直弥漫在她的身边。
马车在黑夜里的奔跑的很快,它的周围时不时有人出现,想要阻拦它的动作。而马车周围的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都会阻止那些进攻者的动作。尤其是那个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年,在马车的周围紧紧的护住马车,他的动作利落又干脆,下手又快又准。这让刺杀的人,对他有了有些恐惧,因为只要被他剑刺中的人,便没有一个活口。
薛武的动作很快,等他回来之后,追着马车的人便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等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后,这个夜才算真的平静了起来。
萧九的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血液似乎染红了他的全身,而此刻他看着马车内的夏阮,听着她缓缓的敲打着车厢。
“嘭……嘭……”
她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马车最后停在了京郊的某个小庄子内,李长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焦急的看了看马车,再看到萧九的时候,也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他的衣衫早已被血液打湿,可萧九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在意。
萧九从马上下来,对着李长风说:“三舅,我们回来了。”
说着,萧九挑起车帘,而车内的夏阮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
她模模糊糊的看着丈夫的英俊的面容又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让自己笑的好看一些,对那个人道:“侯爷。”
只是她话音刚落,便觉得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389:难产(15粉红+)
夜已经深了,可小院内却灯火通明。
捧着热水的侍女们来来往往,脚步慌张又匆忙。
萧九站在门外,看着那些盆中清澈的热水,变的腥红。
他的妻子在屋子内,而他却挪不动脚步。
李长风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打量了一眼萧九,便道:“去换身衣裳吧,阮丫头会好好的。”
因为这场逃离的计划匆忙,而一路上马车又颠簸的厉害,所以杜若在见到夏阮的时候,夏阮已经彻底的晕阙过去。
她浑身都是血,手紧紧的覆在小腹上,脸色白皙如纸。
萧九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夏阮狼狈的模样后,彻底的僵硬了下来。
一路上,夏阮是如何忍着疼痛,敲打着车厢,告诉他,她还在,她很好。
可是当妻子无力的躺在他的怀里的时候,萧九才明白妻子比他想象的更重要。从小,母亲便告诉他,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努力,母亲和外祖父便会肯定他的存在,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付出血汗的努力,成为优秀的人,只是被外祖父当做了一个棋子。
那个时候,他迷茫过,住在林家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曾想过,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尤其是他从父亲的嘴里听到了当年的事实,而又从外祖父的嘴里听到同样的事情后,他觉得他的世界再也不会有光亮。
脏……太脏了……
唯一出乎意料的,便是这个夏家三小姐。
夏阮已经和他退亲,按理说他们没有任何来往,不可能去担心对方。
可是,夏阮却在他进京的路上,派了不少的人手来保护他的安全。因为夏家三小姐的动作,更让萧九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帮他,只是为了他好。
卑微的他,没有什么地方可利用。
萧九那个时候想到,他若是不反击林家,他便是一个被丢弃的棋子。
也就是那会,他再以为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夏阮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尝过了世上最温暖的关怀,休想让他再伸手放掉。
只是,如李安说的那般,他终究是没有保护好这个给他温暖的女子,她的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他恨不得是自己替她承受这些伤害,可是萧九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好好的陪伴在夏阮身边。
杜若在看到夏阮的时候,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夏阮到底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可以一路忍着难产的疼痛,不哼出半声。
李长风见萧九不说话,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回事,南亭的马车还没有过来。我们这边要不要派人手去帮一下?”
“三舅,不用。”萧九回过头来看着李长风,跟他分析道,“若是现在去救南亭,之前的我们所做的就白费了。”
但是萧九说完之后,眼神又继续瞧着屋子内。
李长风愣了楞,他以为萧九的理智,在这个时候已经土崩瓦解了。却没想到,萧九依旧可以理智的回答他的问题,他虽然理智,但是眼神却不愿意离开这个屋子。
这个时候想要维持住理智,是为了在夏阮出事后,能准确的判断一切。
李长风无奈的摇头,萧九的确像极了他。
难怪,父亲总是说,他会喜欢萧九这个人,是因为萧九的性子和他极其的相似。从他一次看到萧九开始,两人只说了不到三句话,李长风便觉得眼前俊朗的少年,来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在知道萧九喜欢夏阮后,他也没有阻止。
他的儿子和夏阮也算是有缘无分,只是……李长风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他不知道今夜做的是对是错。
墨殇死对墨殇是种解脱,对李安来讲,也是一种解脱。
墨殇,不能在儿子身边,那么远远的看着也不行。
他作为一个掌权者,他的心要比很多人冷很多,所以在选择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多考虑,便让墨殇去做了个布路的棋子。然,在萧九提起要去亲自接夏阮的时候,李长风却是被惊到了。
萧九是一个文官,怎么能出入这样的场合。
当萧九和薛武比剑,他只用几招便将他手里的剑放在薛武的脖子上,那个时候的李长风,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少年,深不可测。
他会什么,他懂什么,他从来不会告诉外人。
就如,李长风从来不知道,萧九的剑术不亚于他的头脑。
薛武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见到李长风站在萧九的身边,到了嘴边的话,又顿时咽了回去。
现在夏阮很危险,他隐约听见有人议论,夏阮是不止早产,而且还有难产的迹象。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萧九。
李长风见到薛武,顿了顿便转身朝着薛武走去。
等出了院子,李长风压低了嗓音问:“出了什么事情?”
他的动作很轻,萧九没有发现李长风的动作,而李长风压根也没打算再让萧九为这些事情分心。毕竟,一个人的思维有限,而他顾及的事情也是有有限的。现在的萧九,一心只想守在夏阮的身边,他又怎么忍心上前去拉走萧九。
“南亭公子的马车出了事。”薛武的嗓子有些沙哑,“怕是有些危险了。”
李长风听了之后,眉头皱了皱:“是朱砂下的手?”
薛武摇头,又朝着院内看了一眼,将嗓音低的不能再低,“属下认为,是林家的人。”
李长听了之后一脸错愕的看着薛武,这几日萧九的动作又快又迅速,他不止软禁了林姨太太,更是让林家不少人寸步难行。这个时候,林家的人还可以有动作?
难道是萧九没有做好这件事情?
很快,李长风便摇头,他认识萧九这些日子来,萧九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让他失望过。所以,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是有误会,但是薛武跟随他多年,也不是信口雌黄的人……
薛武见李长风不说话,便从腰间取下在路上捡的剑柄交给李长风,“这些剑柄上都写有林字,这些武器是当初林家老爷子亲自找人铸造的,所以根本不会落入外人的手。属下不敢乱言。”
李长风从薛武的手中将残剑的剑柄接了过来,在灯火下他可以看到剑柄上写着的林字。
林家是武林世家,他们的武器也是找人精心打造的。对于这些武林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武器更重要了,这些武器相当是他们的生命,剑在人在。
薛武的话,的确不假。
可是,林家人明明……
李长风冷冷的抽了一口气,过了半响才对薛武说:“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薛武回答李长风,他将低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南亭公子的马车在路边被我们发现了,但是马车内没有人,杜兰姑娘也不在里面。大人,要找人吗?”
南亭是一个聪明的西域商人,只是南亭双目失明,想必也走不远。
在屋子内帮夏阮接生的人是杜兰的姐姐杜若,杜若在看到夏阮之后,只是看了看马车内没有其他人,便也没有多问杜兰的下落。而是快速将夏阮送到屋子内,又吩咐人送药进来,开始帮夏阮接生。
八个月的孩子,因为夏阮一路惊吓过度,导致了难产。
杜若的镇定,让薛武有些佩服。
杜若和杜兰感情一直很好,可是这个时候杜若却可以不顾自己妹妹的一切,来帮夏阮接生。
难怪这些年来,夏阮对待杜家的人,一直很包容。
这些人,将生命和一切都放在夏阮的手上,也值得夏阮这样去付出。
薛武窥了一眼李长风的神色,便转眸看向了别的地方。
李长风的脸色很不好,这种脸色,他跟在李长风身边,也就瞧过两次。
第一次,是李长风的母亲,老夫人去世的时候。
第二次,便是李长月出嫁。
薛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样的脸色出现在李长风的脸上,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又再次看到这样的神色。
李长风生气了,而且这件事情,想必解决起来,会更加的棘手。
“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长安侯。”李长风将手里的剑柄还给了薛武,嘱咐道,“南亭公子那边,你们派人去寻找。还有,尽量去保护好长安侯的暗卫,这些人不能牺牲太多。”
李长风其实很惊讶,萧九会丝毫不考虑将暗卫用来断后。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身边精心培养起来的暗卫,是用来保护他们自己的生命的。
若是这些暗卫折损的严重,那么他们的生命也会被威胁。
只是,萧九想都没有多想,便用暗卫来保护夏阮。
在萧九的眼里,夏阮的性命甚至比他的更重要。
薛武领命便从院子外退了下去。
李长风抬头看了看月色,然后才朝着院子里走去,他一定要让夏阮好好的回去,否则长月一定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
况且,他私下还是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外甥女的。
李长风的脚刚踏入院子,便见屋子内杜若一身是血的跑了出来,站在萧九的身前。
她神色有些惶恐,嘴唇也有些发白:“侯爷,不好了……”
390:得到和失去
看到杜若慌张的神色,李长风暗叫一声不好。
比这夜里寒风更冰冷的是萧九的眼神。
“阿阮她怎么样了?”萧九的嗓音不似往日那般从容不迫,他的唇色有些发白。
杜若看着这样的萧九,情绪失控忍不住哭出了声,“夫人,夫人不行了。”
她一直以为她的医术很好,可是在这个时候,面对夏阮身上的一切,却显得无能为力。
夏阮不止是失血过多,早产和受到的惊吓,都足已让她致命。
萧九手颤抖的厉害,转身便朝着屋内冲去。
在门口的守着的杜明赶紧拦住了萧九,他的嗓音也有些焦急:“侯爷,你不能去,见血会让你以后不祥的。”
大秦有一个风俗,妻子在生产的时候,若是丈夫去了屋内,见到了那些污秽的血液。那么,丈夫以后的一切,便都会不祥。
甚至有人说,有个男子就是因为进了妻子的产房,看到妻子生产孩子的过程,从此再也不想搭理妻子,纳妾无数。甚至,在几年后,他的家族也败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到了污秽的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有无数个版本,杜明自然也是不想让萧九看到那个场面。
屋子内全是血,而夏阮的模样又狼狈。
女子都希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丈夫的身前,而夏阮也不例外。
若是萧九看到夏阮狼狈的一面,从而厌恶她,杜明会认为是他的错。
萧九挑眉看了一眼杜明,嗓音很淡:“杜大夫,若是阿阮没了,才是真正的不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语气,像是千年的玄冰,让杜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杜明从未看过这样的萧九,无论是在洛城快要临死的萧九,还是在庄子上看到萧意雪失去神智的萧九,都没有现在的他冰冷。
杜明下意识便让开了身子,他不敢和这样的萧九说话。这样的萧九,彷佛周围的人,都是他的仇人一样。
萧九没有多注意杜明的神色,而是直接进屋朝着屏风后面的床走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们看到萧九走了进来,吓的赶紧退了出去。
屋子里腥味很重,血液的气味让萧九有些害怕。
他从未害怕失去什么,哪怕当年母亲将他当做了弃子,他也曾这样害怕过。
萧九走了过去,看着夏阮躺在被窝里,周围全是红色的血液。
“阿阮?”萧九轻声的喊了一声夏阮,只见平日里会温顺看着他的妻子,此时紧紧的闭着双眼,而她的手依旧和刚才一样,用护住小腹的动作,想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萧九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他几乎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阿阮,是我,你能听见吗?”
萧九握住夏阮的手,妻子的手有些冰凉,他将夏阮的手贴在脸上,然后轻声说,“是我错了,是我没有护好你。我听该听从禾月的话,我不应该娶你,我若是不娶你,你也不会变成这样。阿阮,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在洛城的时候,遇见了禾月。
那个人既聪明又有远见。
禾月看到萧九亲自画的画像后,忍不住问:“这是谁?”
“我以后的妻子。”萧九将画像收了起来,他不喜欢让人看见这些。他的妻子,在他的身边便好。
禾月坐回椅子上,摇头说:“以你的才华,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这画像里的女子,会成为你的阻碍,她是你的软肋。萧九,你必须要站的高高的,不然东萧的反击,你怕是吃不消。哦对,还有林家那些痴心妄想的人,你想怎么控制他们?若是你的妻子知道那些事情,她还会爱你吗?估计到时候……会觉得脏。”
脏……
萧九听过这个字无数次,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别人说的再多,他也不愿再去多听。可是现在,萧九却害怕那件事情被夏阮知道,连他自己每次想起的时候,都觉得浑身都是污泥,怎么也洗不干净。
成国公也说过,他配不上夏阮,而萧九却没有反驳。
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是要从他那个不堪的身世,还是从他那个不堪的家族和母亲,甚至还有那个野心可怕的外祖父?
萧九那段时间累极了,母亲所作所为一件件都露在了他的面前,可是母亲再不对,也终究是他的母亲。他每一次的忍让,都让母亲有路可追。萧九皱着眉头,他这次一个疏忽,便进了朱砂的圈套,让妻子危险了。
禾月说的对,禾月说,若是他娶了夏阮,便是将夏阮推到悬崖边上。
稍微一不小心,夏阮便会粉身碎骨。
萧九曾经也想过放弃这段感情,他以后默默的护着夏阮,守着她嫁人生子。就这么一直远远的看着她,只要她幸福便好。
让心爱的她,得到一辈子的幸福。
有些事情,是他用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他这一生从出生便注定了不平凡,道路会十分的艰辛。
周围的人都羡慕他的一切,羡慕他的位子和他手里现在的权利,可是萧九宁愿舍弃这些,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他想和他们一样普通,普通的在人群里立即能消失。这样,他便能给她一个普通的家庭,更能让她过一辈子平凡又普通的生活。
是他的私心,是他的私心,才将夏阮束缚在了他身边。
他以为自己会做的很好——
可是现在,看见妻子闭着双眼躺在他的身边,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这个时候的萧九,感觉自己无力极了。
“阿阮……”萧九放下夏阮的手,抚摸她的面颊,“阿阮,你醒醒。”
夏阮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萧九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夏阮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但是很快一双秀气的眉又皱了皱。
“阿阮,阿阮。”萧九几乎快要喜极而泣,“阿阮,你能看见我吗?”
夏阮在黑暗中,看到了父亲笑着和她说错了,说以后会对她好,让她跟着他走。
父亲的笑容是她从未看见过的亲切。
那样的父亲,简直有些不真实。
但是很快,她又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夏阮看着眼前的父亲,那些记忆全部涌现在她的脑海里。父亲是一个从来不知改变的人,又怎么会对她好呢?她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却不想发现这居然是一场梦。
梦境的内容很少,但是让她感觉到无比的漫长。
她醒来,丈夫在喊她的名字。
夏阮看着眼前这个红了眼眶的男子,忍不住轻轻的笑了笑。
他长的那么好看,俊朗的眉目依旧是那么儒雅。这个人是她的丈夫,无论何时都会陪在她身边的人。
“侯爷。”夏阮的嗓音沙哑,“我没事,我很好。”
夏阮伸出手,想要抚摸萧九的面颊。
萧九赶紧靠近一些,这个时候的他,眼角疼的厉害,几乎下一刻便要落泪。
“侯爷,我真的很好。”腹部的疼痛,让夏阮忍不住冷冷的抽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这个快要落泪的男子,心疼的厉害,“去让杜若进来,你去外面等我,我很好的……”
说完,夏阮将萧九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上,“宝宝,这是爹爹,你不要调皮。”
萧九看着夏阮脸上满足的笑容,眼泪终于落了出来。
他撇过头去,不让妻子看到自己的神色。
那一刻,他知道,就算让他付出生命来换取妻子的安稳,他也是毫不犹豫的。
她从头到尾,没有责怪他半句,更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及林姨太太一句。
妻子知道他的为难,所以从不为难他。
萧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安慰夏阮,“阿阮,答应我,好好的。”
“好。”夏阮想都没想,便笑着回答,“我会好好的,我和宝宝都会好好的。”
萧九拭掉眼角的泪水,然后在夏阮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你答应了我,就一定要做到。你是我的妻子,你要为我活着,做到一个妻子的义务,知道吗?”
他的唇有些颤抖,让夏阮心疼的厉害。
两世为人,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态还会落泪的萧九。
她吓到了他。
夏阮闭眼,吸气,吐气……
“好。”夏阮等疼痛稳定下来,又添了一句,“侯爷,相信我,让杜若进来吧。”
萧九见妻子已经准备好,便从屋子内走了出去。
而此时的杜若,正跪在地上,像是丢了灵魂的人。
萧九走到杜若身边,对着杜若说,“杜若,阿阮现在醒过来了。记得,保大人不要再保孩子了。我不能,没有她。”
杜若一脸错愕的抬起头来,“保……大人?”
“嗯,保住阿阮。”萧九嗓音很低,杜若却依旧听的清清楚楚,“孩子没了可以再要,阿阮没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萧九的语气,带着恳求。
在一边的李长风都有些惊讶萧九的话。
江氏昔日生李安的时候,稳婆问他,若是江氏难产,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李长风想都未曾多想,便告诉稳婆,自然是要保孩子的。
他需要这个孩子来巩固李家的地位。
萧九如今的处境比他昔日更危险,萧九膝下无子,若是没有一个儿子,那么来日南萧想要站起来更是苦难重重。
只是,萧九没有多想,便告诉了杜若,要保住夏阮。
孩子没了,可以再要。
若是妻子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391:他们的曙光
疼。
像是千针一起刺入骨髓。
夏阮深深的吸气,再缓缓地吐气,才能让疼痛略微舒缓一些。
杜若在一边急的满头大汗,她是第一次帮人接生,而且夏阮的情况十分的特殊,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见夏阮快要再次晕阙过去,终于忍不住拿起一边的剪刀。
夏阮瞪圆了双眼,神色间有些惊慌:“杜若,你要做什么?”
“夫人,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杜若的嗓音有些颤抖,“奴婢一定要保住你。”
现在杜若知道,她必须听从萧九的提议,保住夏阮。
若是夏阮都没了,那么孩子在这个世上,也会可怜。
可是她也是一个母亲,知道母亲疼惜孩子,宁愿将生命送给孩子,都想要孩子幸福。那种疼痛,她能深刻的体会到。所以,她又有些犹豫。
夏阮唇色发白,她满头大汗的喊了一句:“不可以。”
她不能让杜若这样做。
夏阮希望自己的这个孩子是个男婴,这样能很快的巩固萧九的位子。
南萧现在若是没有一个世子,那么来日在六皇子大权在握的时候,会被东萧欺负的很惨,或者东萧的人还会让南萧的人回归族里。毕竟,东萧才是萧家的嫡系一脉,而南萧是庶出一脉。
若是萧九和她有了儿子,那么萧九便有借口来拒绝这个提议。
她一直在冒险……
夏阮疼的抽了一口气,然后抓紧了身上的棉被,“一定要保住孩子,杜若,你答应我……一定要保住孩子。”
这是萧九和她的孩子,那怕就是一个女儿,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她爱这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的降生。
夏阮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她十分的害怕这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但是,这次的恐惧和前世又不一样。
这种恐惧似乎有带着一些惊喜。
等孩子出生后,她便是为人母了。
“夫人,奴婢求求你了,奴婢求求你了。”杜若跪在夏阮的身前,握住了夏阮的手,“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夫人,现在若是一定要生下去,夫人你会丢掉性命的。侯爷不能没有你,奴婢和老夫人都不能离开你,求求你了,为自己想想吧。”
杜若哭的厉害,眼眶红肿的厉害。
她现在没有把握能在保住夏阮的同时还能保住这个孩子,所以她才会选择保大弃小。但是,她跟在夏阮身边的这些日子,夏阮说什么,她都会按照夏阮的吩咐去做。所以,对于现在夏阮的命令,她也不敢违抗半分。
夏阮对她们一家很好,她不敢做这个不忠之人。
“杜若,听我说。”夏阮反握住了杜若的手,然后神色很认真,“当初我既然将你放我身边,那么我便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可以保住我和孩子,杜若,你别怕……你可以做好这件事情的,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我不会信错人,尤其是对你。”
杜若的眼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刚才在屋外的时候,父亲对于她用的药,都有不少的意见。但是杜若认为,夏阮的体质过虚,有些药的药性太猛烈,虽然能保证夏阮吊着一口气,但是若是稍微不注意,便会让夏阮送了性命。而父亲认为,那些药性猛烈的药,才能立即见效,所以应该给夏阮用。
杜若听了父亲的话后,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药。
若是她不用错药,那么夏阮也不会在刚才晕阙过去。
杜若的神色有些犹豫:“夫人我……我怕。”
“别怕。”夏阮疼的皱了一下眉头,“杜若,你也生过孩子,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的感受。是不是觉得,疼的像要下地狱了?但是,在疼痛的时候,又觉得无比的幸福。这是自己的孩子,这些疼痛若是都不能忍受,那么以后又怎么能得到幸福呢?”
夏阮说完之后,握住杜若的手又用了一些力,“杜若,按你想的去做,这些年你一直照顾我,我相信你。”
杜若咬紧了下唇,然后看着一直隐忍的夏阮。
她的确经历过这种疼痛,当时柳昌元急的在屋外团团转,而她在屋内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更担心屋外的丈夫。她当然理解夏阮心里的想法,只是杜若怎么也没想到,夏阮会亲口说相信她。
夏阮相信她,愿意将生命都放在她的手里。
杜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嗓音哽咽,“夫人,我会保住你和小世子的,我一定会的。夫人,你一定要醒着,不要睡着了。”
夏阮见杜若这样回答之后,才笑了起来回答,“好,我不困,不会睡着的。”
杜若放开夏阮的手,站起来在桌上拿过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些药名,又转身递给门口的人,“去将这些药抓来,放在热水里,给我送来。还有,我刚才告诉你们熬给夫人的药,再加一味侧柏叶在里面,知道了吗?”
丫鬟拿起药方,然后点头奔了出去。
杜若将手里的剪刀丢在一边,然后看着屋外的萧九的身影。
这一次,她选择听夏阮的话。
不是因为她觉得萧九的话是错误的,而是她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感受。生孩子的过程中,的确是疼的快要哭出来,但是这种疼痛如夏阮所言,又是带着一种幸福的。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夏阮将要为人母。
几个帮忙的稳婆,又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们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焦急,似乎觉得夏阮的生产太过于棘手。
“听着,我今日一定要保护夫人和小世子。”杜若神色凝重,对着稳婆们吩咐,“所以你们也休要在提起一定要保一个的话,夫人也不想再听到。若是谁在多话,我就让人割掉她的舌头。但是夫人和小世子平安无事,我会让账房给多赏你们一人一百两银子。”
稳婆们听了之后,赶紧点头笑了起来。
她们原本以为今日的事情会变的很棘手,但是杜若的神色里充满了信心,而她们也能暂时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一百两银子,她们又怎么会不心动呢。
外面的热水很快就被送了进来,这些热水是用草药熬成,用来止血。
杜若一边和夏阮说话,让夏阮保持神智,一边又让夏阮用力,安慰她快了。
有人说女子生产的疼痛,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样,那种疼痛比任何伤口都剧烈,而且又要保证自己神智清晰。
夏阮咬住了下唇,她能尝到口里淡淡的腥味。她听从杜若的吩咐,吸气、吐气、用力……杜若送来的药,她毫不考虑便吃了下去。这个时候的她一直告诉自己,快了,快了,就快见到孩子了。
她不能闭上双眼,若是她走了,孩子和丈夫可要怎么办?
她不能失去孩子和丈夫,然而丈夫想必也是一样。
夏阮额头上的冷汗滚落了下来,她不甘心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是那么的有福气,她是那么的幸运,能重活在这里,能做萧九的妻子。她得到了她一直梦寐以求得幸福,休想让她在这个时候放弃掉这些。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些幸福都已经属于了她,她自然一定要抓住。
夏阮告诉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不能闭上眼睛,不能……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丫环们看着热水彻底的变成红色,又换上新的热水。
在一边的稳婆从未觉得如此艰辛过,她们一直认为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安全降生的。但是在一边的杜若,一直不肯放弃,她扶夏阮的脉搏,稍微不对,便又让人继续改变药方。
最让她们觉得可怕的,便是夏阮。
每次当她们认为夏阮要晕阙的时候,夏阮却依旧微眯的眼睛和杜若说好,她一直清醒着,没有让自己彻底的晕掉。
她是一个意力无比强大的母亲。
窗外的天色,渐渐的泛白。
萧九坐在院子内,没有离开院子一步。
李长风看着这样的萧九,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翠柳曾告诉他,李长月当年生夏阮的时候也是难产,李长月生了三天三夜,当众人都以为李长月将要和孩子一起西去的时候。李长月靠着她的最口气,将夏阮生了下来。
翠柳说这些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小姐真的很厉害,她一直坚持要生下孩子,她……她真的做到了。”
李长风听到翠柳的话的时候,半响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何其的伟大。
他想起了自己已经早逝的母亲,当年她也是将他和长月捧在手心里,连他们摔倒了,也会拿着棍子敲打地面,说是地面的错,用这样的方式帮他们出气。
到现在,李长风都清楚的记得母亲的样子,她笑起来好看极了,和长月有八分的相似。
薛武端了饭菜走了进来,对着李长风和萧九说:“主上,长安侯,吃点东西吧。”
他们已经一夜没有吃过东西,现在想必是累坏了。
李长风窥了一眼身边的萧九,现在的萧九脸色很差,他便端起饭菜想要劝萧九用一些。
毕竟,不能让萧九饿坏了身子,若是萧九都倒了,那么才是真的大麻烦。
“你……”李长风话还没有说完,屋子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
孩子哭泣的声音很洪亮,像是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一样,照亮了他们阴霾的心。
392:妻子和孩子
杜若慢慢地从屋子内走了出来,她浑身是血,双眼无神。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更显得她脸色苍白。
李长风看着这样的杜若,也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他陪着萧九一直守在屋外,偶尔能听到夏阮的呼喊声。
那种声音,撕心裂肺。
每次,夏阮只要有动静,萧九的目光便会冷一分。
李长风不知该如何安慰萧九,他的心比萧九自私太多。
他没有给江氏太多的爱,所以根本不懂萧九此时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稳婆跟在杜若的身后,匆忙的跑了出来,看见萧九和李长风,便跪着笑道:“恭喜大学士,恭喜侯爷,夫人和小世子都安稳了。”
安稳了……
萧九还未多想便急忙朝着屋子内冲了进去,而李长风也跟在萧九的身后。
萧九进屋之后,稳婆笑着将将孩子抱给萧九,她从几个稳婆手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抢到这个差事。可是,萧九并没有去接过孩子,而是朝着屏风身后的床榻走去。稳婆的笑容僵住了,伸着的手没有其他的动作,就这么站着。
对于萧九的动作,李长风似乎明白了一些,他从稳婆的手里将孩子接了过来。
孩子此时看不出长的像谁,只是因为是早产,所以体重显得格外的轻巧。
李长风还记得多年以前,他抱着李安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情绪,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看到杜若和杜明急的团团转的样子,多少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夏阮和孩子都会西去的消息。
可是现在夏阮和孩子都安全了,李长风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
他们都好好的。
李长风摸了摸孩子的脸,小孩的肌肤娇嫩,摸上去十分的滑和嫩。他抱着孩子,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只见萧九半俯着身子,嗓音轻柔的和夏阮说,“阿阮,辛苦你了。”
萧九进屋第一件事情不是去看孩子,而是朝着屏风后的夏阮奔去,在萧九的心中,只有夏阮安稳他才会放心。李长风孩子手里这个娇嫩的孩子,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江氏从前,总是说他的心里没有她。
那会,李长风觉得江氏太过于无理取闹。他这辈子,没有任何通房也没有小妾,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江氏,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富,只要江氏想要,他都会尽力去满足江氏。可是现在,李长风才明白,江氏想要的东西,其实从来不是这些。
刚嫁给他的江氏,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女,恨不得将一切的爱都给他一个人。
而他以为给江氏地位和财富,便是给江氏幸福。
他这样做,导致江氏后来越来越在乎手里的权利和财富,从而忘记了她曾经是那么想要得到他这个人得心。
当权力和利益熏心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忘记,两个人在一起的初心,是想相爱。
李长风缓缓地的吐了一口气。
他想,若是爱情能看到模样的话,便是夏阮和萧九如今这个样子。
彼此依赖,彼此在乎。
夏阮笑着很萧九说,“不辛苦。”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而且还有些有气无力。
夏阮累了一夜,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孩子生了下来,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了。但是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忍不住一直笑着。夏阮自己也没想到,萧九会先进屋来瞧她。
“侯爷,是个男孩。”夏阮笑容越来越深,“侯爷给他想好了名字了吗?”
李长风将孩子递给了萧九,萧九感激的看了一眼李长风,将孩子接了过来,放在夏阮身边,“你来想名字。”
孩子很小,整个身子都是红色的,他此时已经睡着了,小拳头捏的紧紧的。
夏阮笑着抚摸着孩子的面颊,这是她和萧九的孩子,是个男孩子。
她差点再次哭了出来,这种喜悦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表达。从小院里逃离,到她晕阙又难产生下这个孩子,这一路所有的委屈和辛苦,早已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消失的干干净净。只要孩子安全,那么什么都是值得的。
“侯爷就不要为难我了。”夏阮的声音极小,虚弱的她有些困乏,“名字,还是有侯爷来取吧。”
萧九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淡淡笑了笑:“好,阿阮你累了,先歇一会。”
夏阮见萧九这样说,本来困乏又劳累的身子,更是显得无力。她缓缓地的闭上眼睛,然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萧九见夏阮睡着了,才抱起孩子又递给了稳婆。
“照顾好孩子。”萧九嘱咐稳婆,“这件事情不要传出去。”
稳婆们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点头回答:“老奴知道了。”
萧九笑着的时候温文尔雅,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却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疏离感。谁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而稳婆也暗暗庆幸,还好这个杜若姑娘医术高超,能让夫人安稳的生下小世子。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要多给夫人吃些补药了,夫人的身子太虚弱了。
这一夜,夏阮为了不晕阙过去要保持神智,甚至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她们倒是挺佩服这个夫人,看着年纪轻轻,却有这样强大的意志力。
萧九和李长风屋子内出来后,见杜若还坐在地上。
她的姿势和刚才一样,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萧九弯腰和杜若说了一句,“杜若,谢谢。”
他要谢谢,杜若保住了他的孩子和妻子,谢谢杜若做的一切。
杜若回过神来,听到了萧九的话,惊的赶紧站了起来,“侯爷,侯爷,您这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杜兰安稳的给你带回来。”萧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严肃极了。
杜若有些不知所措,萧九居然能如此的快看透她的内心。
她昨夜一直担心夏阮和小世子,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妹妹的问题。等夏阮和小世子都安全了之后,她才想起自己的妹妹还未归来,此时的杜若多少有些慌张了。
她害怕妹妹走上艾叶的道路,虽然白公子说艾叶或许还活着,但是这些话,杜若觉得是白公子在安慰周围的人。
怎么可能还活着……艾叶身上的衣服血淋淋的出现在狼穴外。
杜若感激的看着萧九,赶紧跪在地上:“奴婢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她不想失去这个妹妹,也害怕失去这个妹妹。自小,她和杜兰的感情便很好,杜兰虽然性子单纯,但是对她这个姐姐还是很好的。
杜兰还那么小,她还没有成亲,怎么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呢?
萧九只是笑了笑,没有和杜若再说什么话,然后转身和李长风一起离开小院。
这座院子是李长风在京郊的私宅,院子虽小,但是周围却很隐蔽也很安全。宋家小将军在听到萧九这边出事后,第一时间就将手里尚存的一些兵权交给了萧九,希望能帮上萧九的忙。
宋恩沛的动作太过于迅速,让萧九多少有些诧异。
兵权,这是多少人想要的东西。
可是宋恩沛却没有多想过这些,而是跟萧九说:“拿着,当我是兄弟就拿着,我信你。”
宋恩沛不是一个不聪明的人,他这样做,便是给了萧九天大的人情。
萧九不喜欢欠人人情,虽然从宋恩沛的手里拿过了兵符,但是却没有调动一兵一卒。
他不想将动静闹的太大,现在大皇子马上就大势已去,等建广帝圣旨一下,大皇子便会被赐一杯毒酒。
其实……大皇子这次会做这些,也是因为朱砂。
朱砂私下找过大皇子,告诉他会帮大皇子,所以大皇子才会肆无忌惮。可是大皇子忘记了,朱砂是一个商人,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情,朱砂既然对大皇子没有要求,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全心全力的帮大皇子呢?
朱砂和大皇子合作,无非就是想要大皇子调走他和李长风的注意力,从而朱砂在这边可以绑走夏阮。
萧九快要走到书房的时候,李长风才叹了一口气说:“我原本以为我们手上的兵器和粮草都要给朱砂了,却没想到阮丫头她……她真的是太大胆了,居然敢冒着这样的风险逃出来。她知道不知道,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会离开你。”
朱砂给萧九的条件是,让萧九将拿走的粮草和武器都交出来,若是萧九答应的话,那么接下来朱砂还会要李长风手里的兵权,和李家多年来掌握的大臣的名单。这些,一旦给出去的话,六皇子要想登基,便是时日的问题了。
因为朱砂知道,就算李长风不愿意给,萧九也会给的。
对于萧九而言,夏阮便是他的软肋,无论萧九是如何厉害的一个人物,只要夏阮在他的手里,萧九就不得不答应他提出的事情。
萧九想,若是夏阮不执意逃出来,他或许真的会答应朱砂的要求。
对于他而言,夏阮是无可取代的。
“我想给六皇子送一份大礼,三舅,你觉得如何?”萧九不紧不慢的回答了一句,“惠妃娘娘和六皇子,应该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李长风挑眉,若不是萧九如今的神色,他都差点忘记了,萧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393:死的代价
短短半个月不到,京城便又发生几件震惊朝堂的事情。
另一边,秦楼没想到自己会败的如此凄惨。
他如今被软禁,等待他的将是一杯毒酒。
输了,输了。
其实,从他的母妃去世开始,他的结局便早已注定。
离开,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大皇子,这是皇上特意赐给你的美酒。”站在秦楼面前的老太监,嘴脸上露出一些讥讽,“希望大皇子能好好的品尝,这可是皇上的心意。”
说完,他便让身后的小太监便将酒樽端了上来。
酒味有着淡淡的清香味,若是平日里秦楼一定会喜不胜收。可是现在……
秦楼的眼角有些酸涩,内心恐惧的厉害。
他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一杯毒酒。他只要喝那么一点,便会七窍流血,死相惨烈。
只是秦楼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来的如此之快,父皇终于不愿意顾及,那么一点点的父子之情了。
秦楼闭了眼,无力的依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他自出生到现在,享受的便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已经快忘记了,当初他努力的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小的时候,父皇总是会夸奖六弟聪慧,有时还会训斥四弟懦弱无能。
那会,他便一直在想,一定要比六弟厉害,不然有朝一日他成为四弟那样的人,怕是会被父皇嫌弃。父皇的子女众多,他虽然是长子,但是终究是个庶出。
嫡庶,自古便是尊卑有别。
他不要和那些庶出一样,又软弱又无能。
只有厉害了,他才可以得到父皇得认可,才可以让父皇得目光,只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
“大皇子?”老太监有些不悦了,“这可是皇上的心意,你真的不愿意领吗?”
秦楼睁开眼,脸色苍白的厉害,他不甘心,就这样输了。
而且,还输的如此惨烈。
“你们这群狗东西,我是大秦的大皇子,轮的到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吗?”秦楼瞪圆了双眼,对着老太监怒吼,“你这个阉货,是不是你让父皇赐给我这些毒酒的?阉货我告诉你,我是皇子,而你只是个走狗,你以为你做这些,便是能让父皇高兴吗?”
老太监没想到秦楼到了现在,还在垂死挣扎。
他气的浑身哆嗦,嗓音顿时尖锐了起来,“大皇子?这是皇上顾念旧情,不然今日的你还是大皇子吗?而且,大皇子可曾将皇上当做是父亲,你居然敢在皇上的菜肴里下毒,简直忤逆不孝。”
秦楼听到老太监的话,走到小太监的面前,直接挥落了小太监手里的酒樽。他的眼里全是怒火,“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在父皇的菜肴里下毒?我说了很多次,不是我,不是我……”
秦楼怎么也没想明白,他特意送建广帝的菜肴里,为何有剧毒。
这些菜肴是他亲自找了名厨做的,当时他也让人验了毒。可是没想到,送到宫中的时候,这些菜肴就变成了有毒。
他跪在建广帝的面前,哭着解释,他没有下毒。
可是当时建广帝气坏了,怎么可能相信秦楼当时的话,建广帝没有听进去秦楼的解释。最后,便让人再次软禁了秦楼。
秦楼回府之后,才想明白,这是有人故意要害他。
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难道是六弟?
老太监见秦楼如此莽撞,气的对身后的侍卫说道:“皇上有令,若是大皇子不愿意饮酒,便赐三尺白绫。”
站在老太监身后的侍卫是锦衣卫,他们的统领是薛成。此时,老太监说了话之后,薛成便对身后的人点了点头,这群人便冲了上来控制住了秦楼。
秦楼此时挣扎的厉害,他不想自己死在这个地方。
对于他而言,他还没有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最让秦楼觉得可怕的是,他也派人跟朱砂求助过。可是朱砂像是彻底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他的手下怎么找,都找不到朱砂这个人。这个时候的秦楼觉得,他是彻底的被人算计了。
之前,朱砂让他在京城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想吸引李家和萧九的注意力。
他现在不过是个诱饵,是朱砂试探萧九和李家的实力的棋子。
“呵,秦贤,是秦贤啊……”秦楼喊了起来,他喊的撕心裂肺,“是秦贤这个畜生。”
朱砂会来陷害他,还假意说要支持他,送了不少银子给他,其实是为了消除他的防备之心。若是他前些日子再低调一些,没有任何谋反之心,那么或许那一日,建广帝就会听他的解释。
秦楼整个人都浑身无力,他知道自己进了秦贤和朱砂的陷阱,可是他不甘心。
他瞪圆了双眼,看着站在他身边的薛成,笑了笑:“薛统领,你的哥哥最近还好吗?”
薛成神色不改,也淡淡的笑着说:“多谢大皇子关心,属下没有哥哥。”
“也是,他早已不属于薛家了。李大学士这些年将他当做左右手,自然是对他好的。”秦楼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其实我不甘心啊,你们薛家,凭什么……呵,我不甘心又如何,来日大秦的江山,也是他秦贤的。到时候,无论是你们薛家也好,还是李家也罢,甚至是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萧九,都会成为和我以样的陪葬品。薛统领,我在泉下等你,还有……邺城的大火,烧的虽然好看,但是,却不够彻底。”
薛成是薛家人,他的哥哥是薛武,而薛武自小和薛家里的人不和,很久以前变跟在李长风身边。
薛家曾经遇过一次大灾,有人诬陷他们勾结西域人,想要意图杀害建广帝。当时太后尚在人世,她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想将薛家人处之而后快。
当时,是离家多少年的薛武跪在李长风身前,求李长风救救薛家的人。
那一日,薛成也在李家。
李长风问薛武:“当年,是他们嫌弃你,逼你离开家,如今,你又想救他们?薛武,你是我的人,我愿意出力保你,可他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又何必冒着大逆不道的风险去救他们呢?”
李长风是个理智的人,这件事情是太后亲自下令,想要从太后的手里救出来这些人,十分的费力。
薛武将身边的匕首放在李长风身前,“属下就一条贱命,从今日起属下和薛家在没关系,属下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狗。”
薛成惊讶哥哥的话,但是他更惊讶之后李长风的话。
“我早有你有全部的忠诚。”李长风将薛武的匕首推开,“你是薛家人,这些不会改变的。我今日会帮薛家,是因为你是我的人。”
说完李长风看着薛成,轻声道,“薛家,欠薛武的。”
之后,李长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薛家从这本要全家灭门的的灾难里走了出来。太后相信了李长风送上去的证据,只是之后,太后不太喜欢李家的人。
建广帝多少会顾及太后的想法,对李家的人也不如从前看重。
薛成想到这些,神色依旧不改,只是疑惑了一句,“为何?”
“那一日,下雨了吗?”秦楼笑着挣扎开,然后从小太监的手里夺过白绫,“我记得,好像没有下雨吧?既然没有下雨,为何那些仓库烧的不够彻底,也不够干净。”
秦楼的动作很快,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白绫已经打好结。
他看着薛成,又添了一句,“李大学士聪明了一世,却糊涂一时。没有下雨啊,那一日没有下雨啊……不够干净不够干净。”
秦楼像个疯子一样,一直念叨这句话。
他讲脖子放进白绫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母妃,我不够聪明。”秦楼想起小时候,他拼命的学习,拼命的站在人前,只是为了让母妃笑的开心,只是为了让父皇注意到他。只是到了后面,皇位的诱惑力太大了,大到他都忘记了,他起初的想法是什么。
“嘭……”
凳子离开了秦楼的脚面,薛成赶紧站远了一些,他看着秦楼在空中挣扎的厉害。
这样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什么。
薛成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但是碍于六皇子身边的人还在身边,他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老太监看了一眼薛成,于是试探了一句:“薛统领,你还和薛武联系呢?”
“薛家没有这个人。”薛成露出不悦的神色,“公公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便告辞了。”
老太监露出奉承的神色,“冒犯了。”
薛成脸色很冷,没有再搭理老太监,而是转身带着身边的人,很快就离开了这间宅子。
老太监等薛成走了之后,才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狗东西。”
薛成是练武之人,他自然听到了老太监的话,若是从前他或许还会上前理论一下,可是现在他当真没有这个心情。
他一直在想刚才秦楼的话,明显秦楼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是秦楼说的太复杂,他完全听不懂。
薛成开始烦恼,这些话要如何传到李长风的身边呢?
394:勿忘初心
薛成胆战心惊的过了半个月,最后才在长安侯府上偶遇到了李长风。
此时的李长风眉梢带着笑意,和一边的妇人说着话,看上去心情不错。
“取名了吗?”妇人笑的很开心,“还好老天保佑,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李长风无奈的摇头,“长月,你在担心什么?”
薛成微微一怔,忍不住打量站在李长风身前的妇人。
只见妇人容貌姣好,穿着上好的料子制成的锦衣,更显得一身贵气。
这会,他才知道眼前的人,便是李家在外的女儿李长月。
他今日奉建广帝旨意,出宫送公文给长安侯。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长风。
而且,最难得是李长风的脸上居然露出难以见到的笑容,平日里的李长风虽然也会时常笑着,但是那种笑容让人看着有些疏离。然而,现在的李长风笑起来却没有平日那种疏离感,温暖极了。
果然,如外面的传闻一样,李长风十分心疼这位妹妹。
“阮丫头好,便什么都好。只是……”李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我听闻林家……”
李长风打断了李氏的话,发现了站立在不远处的薛成,道,“薛统领?”
李长风的神色里带着戒备,这让薛成多少有些尴尬。他硬着头皮走到李长风身边,然后行礼:“见过大学士。”
薛成知道这些年来,李长风对薛家多少有些意见。当初是薛家的人逼走了薛武,也是薛家的做的绝情,让薛武再也不想回薛家。甚至,薛家的人在外面都不愿承认,薛武是薛家人。对此,李长风觉得薛家人是忘恩负义的。
但是,薛家的确有苦衷。
薛武如今是李长风的手下,而薛家多年来朝廷上保持中立。薛家的人不打算站在六皇子这边,更是不打算站在四皇子身后。对于薛家的人来说,平安便是福气。
他们一直安分守己,不结党营私,想在朝堂上独善其身。
薛成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父亲的想法太过于天真,所以在父亲离开的时候,还叮嘱他一定要远离薛武,不要混进这趟夺嫡的浑水之中。
薛家如今是他当家做主,他碍于父亲的遗命,却依旧不能让哥哥回族里,他知道这辈子是解不开薛家和哥哥之间的芥蒂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暗地里帮哥哥一把。
毕竟,只要李长风永远大权在握,那么哥哥便永远是安全的。
“薛统领今日怎么有空来长安侯府做客?”李长风的笑容有些淡,但是出于礼仪,依旧如往日一般问道,“要一起喝杯茶水吗?”
换成平日,薛成会选择避嫌,立即婉拒李长风的提议。
可是现在,在他找了李长风许久后,李长风提出这样的事情,他便想都没想回答:“那么,今日便打扰大学士了。”
对于薛成的话,李长风忍不住挑眉。
显然,薛成会答应和他一起喝茶,这是出乎李长风意料的事情。
薛成是个传统的薛家人,虽然武艺不凡却不喜欢太过于高调。朝堂上的事情,根本不愿意插手。因为薛成和薛家人一样,一直的安分,所以当初大皇子拉拢不成,才想着要陷害薛家。太后会想杀掉薛家全族人,也是因为爱子心切。
薛武当时求他的时候救薛家的时候,李长风之所以会帮助薛武,也是因为对这件事情有把握。当然,李长风更希望,薛武能修复一下和薛家的关系。
薛武跟在他身边多年,心里想的其实一直是想和薛家的人联系。
亲人……在薛武的眼里,是可见而不可触碰的东西。
但是,李长风没有想到,薛家是个木头脑袋。
薛武当时说自己命是李家的,不是说说而已。薛武后来也这样做了,从那以后便再也不多看薛家的人。
薛武的父亲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在薛武这样对待薛家后,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原谅薛武。现在薛家的家主已经变成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只是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沉默寡言,平日里看到他们也是低头走过,若是一定要有交流,也不过几句公事上的话,说完便再也不会说其他的话题。
所以,今日薛成会主动答应他的邀请,这让李长风多少有些诧异。
李长月见薛成和自己的三哥有话讲,便笑着道,“三哥,那么我先走了。我要回去做些东西给阮丫头补补,这个孩子身子还是太虚了。”
李长月今日是来瞧夏阮的,因为夏阮在京郊的庄子上产子,一个月后才回到了京城内。
她也是在女儿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李长月一边埋怨姑爷不够仔细,不及早来告诉她这个事情,一边又心疼女儿。
她知道那种疼痛,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样,简直生不如死。
这个时候,她却不能陪在女儿身边。
“嗯。”李长风笑着对李长月道,“也好,她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你送过来也好。明日我还会在这里,到时候我们再聊聊。”
李长月也笑了起来,点头说:“嗯,那么三哥我先走了。”
李长风回答了一声:“好。”
李长月便转身和身边的翠柳商议,要做什么好吃的给夏阮送来。
翠柳看着李长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微笑着说:“夫人,你这样做,别人还以为姑爷亏待了小姐呢。你刚才也瞧着了,小姐的神色比从前好了很多,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这个丫头自小身子就不好,我也是希望她能早早的养好身子。”李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看不见呢?她现在过的好,我也安心了。翠柳,只要她好,便什么都好。”
李氏觉得自己愧对女儿,这些年来她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
从前,她的心思总是放在丈夫身上。等丈夫去世了之后,李氏才发现,其实再浓烈的感情,一旦失了真心,那么有朝一日也会慢慢的淡下去,变成若有若无的存在。
或许,过程中会觉得疼痛,会觉得撕心裂肺,但是等现在回头去看待当初的那份感情,还能笑着认为自己当初太过于执着。
属于自己的,便是自己的。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怎么强求,也是不属于自己的。
现在,丈夫不在她的身边,她觉得有女儿和儿子,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翠柳见李氏脸上的笑,便也安了心。
萧九是真心对夏阮好,从他的行为上,便能看个清楚。
前段日子,她们还在为萧九收下大皇子送来的波斯舞娘而着急。虽说萧九贵为侯爷,有几个小妾也是平常的之情,可是他和夏阮刚成亲不不久,而且夏阮似乎又是真心对待萧九,萧九若是真的纳妾了,夏阮必定会伤心的。
世上又有那个女子,愿意和别的女子和自己一起分享丈夫呢?
李氏是过来人,她担心女儿会难受,想要和女儿说说话,才知道女儿去了京郊的庄子上养身。
李氏以为女儿和萧九吵架了,才去了京郊。
她急了很久,直到今日李氏才知道。大皇子送来的波斯舞娘,早已被萧九送给下属做小妾了,他一个都没有留下,全部都送给属下了。
李氏听了之后,多少有些诧异。
毕竟这些波斯的美人,容貌是一等一拔尖的。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有钱又有权的男人,等他手里的钱越来越多,权利越来越大。谁又能保证,不被那些外界的诱惑所吸引?李氏不敢保证萧九是这样完美的男子,她在很久以前变学会了认命。所以,她不想女儿走上和自己一样的道路,傻傻的去相信爱情,最后被伤的体无完肤。
勿忘初心,勿忘相爱。
李氏淡淡的笑了起来,对着翠柳又道,“阮丫头,当初真的没有看错人。”
“嗯,小姐的眼光好。”翠柳在一边附和道,“所以夫人你就放心吧,小姐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在这边,李长风看着李长月和翠柳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有许多年,都没有看到妹妹这样舒心的笑容了。
或许,今年清明他还可以带妹妹去给母亲上香,告诉母亲,他和妹妹现在都安好,让母亲放心。
李长风慢慢的收敛了眼神,然后对站在一边的薛成说:“薛统领喜欢喝什么茶?”
说完李长风便朝着萧九的书房走去。
薛成跟在李长风身后,语气依旧和从前一样淡,“随意。”
“今日薛统领似乎遇见了什么好事?”李长风不相信薛成会无缘无故的和他喝一杯茶,对于他这样的人,薛家的人总会逃的远远的,怕和他们扯上关系,“看起来,心情不错?”
薛成摇头,嗓音低了一些,“好事?倒是没什么好事。只是半个月前,在大皇子的府邸和杜家那位公公说了几句话。”
李长风听了之后,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看薛成。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依旧是神色不改,沉默不语的模样。
但是,这个样子的薛成,又不像是他平日看到的薛成。
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别的味道。
395:一波又起
这几日李长风多次出入长安侯府,对于萧九的书房在哪里,他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在李长风的眼中,萧九是个博学之人。
萧九书房里摆放出来的所有书,萧九全部都已阅过,有些书中还夹了一些纸条,写上了自己的见解。
对于萧九的刻苦,李长风多少有些欣赏。
不是任何人在逆境中,都可以逆流直上。
谁能想到南萧昔日的庶子,会是现在高高在上的长安侯?
李安的年岁也就比萧九小几岁,可是李安的性子和萧九却是天南地北。
李安过于叛逆,而萧九的性子却沉稳的不像是一个少年。
想到这些,李长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希望儿子能长大能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可是又怕压力太大,儿子会和从前一样跑掉。
若是李安像萧九这样懂事,他也不会愁的夜不能寐了。
李长风推开萧九书房的门时,却没想到萧九人正坐在屋内。
他俊秀的眉头皱成一团,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李长风有些惊讶,他刚才离开主院的时候,夏阮正在和萧九说林姨太太的事情。萧九不愿意主动谈及林姨太太,而夏阮也知道这是萧九的心结,若是不打开这个心结,萧九的日子怕是不会过的安稳。
林姨太太再错,她也是萧九的生母。
婆媳关系,向来都是难题。
萧九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因为他自己埋的太深,所以到了最后,萧九或许都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埋葬了多少秘密。
只是,这些秘密会变成萧九的压力,一个人若是承担的压力和负担太大,最近终究会将自己逼到绝境上。
夏阮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不想萧九变成这样,所以主动和萧九提及林姨太太。
萧九如今将林姨太太软禁在府中的小院内,依旧是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供着,和平日相差无几。但是,林姨太太这辈子,怕都是不能踏出小院一步了。
林姨太太是萧九的心结,想要打开萧九的心结,还需要处理好林姨太太这件事情。
李长风原本以为萧九会和夏阮谈很久,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萧九。
对于李长风的到来,萧九只是微微的挑眉,便温和的笑着,和站在李长风身后的薛成道:“薛统领。”
萧九的神色里带着一丝疑惑,李长风很快便瞧了出来,他笑着和萧九解释:“今日借你的地,我约薛统领一起品茶。”
薛成的神色有些尴尬,他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场面。薛家世世代代皆是武将,在头脑方面,显然不如李长风和萧九两人。他低着头,想了想才道:“今日,打扰长安侯和大学士了。”
“不打扰。”萧九笑着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对着外面的人吩咐,让他们将今年送来的春茶拿过来。
李长风有些好奇:“这是?”
“既然三舅和薛统领都在此处,那么我便献丑了,煮茶让两位尝尝。”萧九说的从容不迫,刚才在脸上的忧愁,顷刻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希望两位不要嫌弃。”
薛成显然没有注意到萧九神色的转变,他只是略微有些惊讶萧九的话。
萧九现在的是建广帝十分器重的人,薛成是建广帝身边的贴身侍卫,经常听到建广帝和安贵妃娘娘谈起萧九。建广帝虽然讨厌萧家的人,但是他对萧九的夸奖却是发自内心的,对于这点,已经让薛成觉得萧九是个厉害的人。
只是……如今这个厉害的人,要亲自煮茶给他喝,这让薛成愣的不知该说什么。
小厮们的动作很快,不到片刻就将煮茶用的东西全部送了上来。
“去院子里吧。”萧九从小厮们的手里接过东西,“外面风景不错。”
萧九书房外的小院,此时繁花盛开,风中还带着淡淡的茶花香味。
李长风是喝过萧九亲自煮茶的人,他当时原本以为,像萧九这样的儒雅的人,很少会动手做这样琐碎的事情。只是,李长风接过茶杯的那一刻,才明白他之前太小看萧九了,这个人简直完美的让他挑不出破绽。
萧九是个会给人带来惊喜的人。
李长风从前便从未想过,萧九的武艺会如此的厉害,若不是当日薛武将路上的一切告诉他,他都差点被萧九的表面被欺骗过去了。
萧九和李长风入座之后,薛成才慢慢的坐了下来,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对于和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薛成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毕竟对于薛成而言,今日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
父亲从前叮嘱他,要和这些人保持距离。他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所以父亲说的话,他基本都听在耳里,也会照着去做,不会反驳半句。
现在……薛成忍不住干咳了一下,来打断了李长风萧九之间的谈论。
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他想早点离开,所以早点说完,便可以离开了。
萧九将茶煮好之后,给薛成倒了一杯:“薛管事,你尝尝。”
薛成有些惊讶,赶紧从萧九的手中接过茶盏,然后又道,“多谢。”
萧九的手艺精湛,薛成茶水入口,唇齿留香。
薛成从未喝过这样茶香四溢的茶水,那种味道,让他有些怔住。
“薛管事近日可忙?”萧九笑的温和,一副无害的模样。
若是不知道萧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或许还会被萧九的模样欺骗,毕竟谁也不会相信,这样儒雅的男子,动手起来狠毒又丝毫不会手软。薛成捧着茶杯,轻声道,“近日略微有些忙,大皇子的事情,让皇上十分忧心。”
萧九听了薛成的话后,若有所思的又给薛成添了杯茶水。
建广帝会为大皇子的死而忧伤?或许会,但是不会太久。
因为这次杀害大皇子的人,不是他们也不是六皇子,而是建广帝自己。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父子之情固然重要,但是一旦有人威胁到皇权。那么就算是父子,也会兵刃相见。
萧九在其中做的,无非就是让疑心重的建广帝更加的怀疑大皇子,再加上大皇子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他根本不用做太多,建广帝已经想要除去大皇子了。
秦楼送给建广帝的膳食里会有毒,被人发现后,建广帝根本不听秦楼解释,原因是这些毒是建广帝让人放在膳食里的。他需要一个借口来除去大皇子,就算膳食不出问题,大皇子也会因为其他的原因丧命。
周围的人皆以为是六皇子陷害了大皇子,可是除了建广帝身边的亲信,又有谁会猜测到,这是建广帝自己的心意?
手段卑劣,且又不给大皇子任何退路。
“皇上应该节哀。”萧九半响后才道,“薛统领最近辛苦了。”
薛成捧着茶杯,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此时的他想了想,一口气将手里的茶水喝尽,然后站了起来。
对于薛成的反应,李长风忍不住挑眉,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声,“薛统领?”
薛成很快就跪在了李长风的身前,然后重重的给李长风磕头,“大学士,昔日不是薛家忘恩负义,薛家所有人都记你和哥哥的大恩大德。只是,薛家不想再碰这些事情了,他们都想好好的活着。今日我和大学士说的事情,大学士一定要听过便忘。”
“大皇子临死之前,问了小人哥哥的事情。”薛成低着头,不敢去看李长风的脸色,继续说道,“大皇子说,邺城大火那一日没有下雨。他说,既然没有下雨,为何东西烧的不够彻底不够干净。小人不知大皇子说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他说了很多次,甚至……”
薛成的身子有些颤抖,父亲不想让他碰的东西,可是他不得不去碰。
建广帝沉迷丹药太久了,他不知道薛家还能独善其身多久。
若是一定要选,他还是愿意和哥哥薛武站在李长风这边的。
起码,他希望用自己微小的力量,保护住哥哥。
就如当年,骄傲的哥哥,跪在李长风面前,求李长风救薛家一样。
薛成将手握成一个拳头,闭眼添了一句,“他提起了六皇子的名字,提了很多次。”
薛成几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事情说齐全。
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李长风过了一会才将薛成扶起,神色凝重的说,“这次,是我李长风欠了你们薛家。”
因为,李长风和萧九都明白,薛成带来的话,对他们的意义十分的重大。
邺城的火,是他们亲自点燃的,若是说没有烧干净的话,怕也是朱砂的后手了。
大皇子和朱砂联手的时候,大皇子必定是查到了什么,但是碍于相信朱砂,没有去质问而已。现在大皇子最恨的人是六皇子,他就算是也想让六皇子去陪葬。而六皇子身后的人,也是朱砂。
大皇子说这些,想必是想告诉他们,朱砂和六皇子,其实还有下一次。
至于下一次是什么,这些就要靠他们自己去查明了。
萧九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以后恐怕没有一天平静的日子了。
396:对母亲的质问
彼时,夏阮正依在软榻上,看着熟睡的儿子,唇畔带着笑意。
孩子越长越开,眉目间倒是和萧九有几分相似。
萧家的人长的好,想必孩子以后也会差到哪里去。
“萧晟。”夏阮笑着对坐在一边的林姨太太说,“侯爷说,就叫萧晟。”
晟是光明之意,孩子出生的时候,正是清晨。
萧九当时想了想,便给孩子取名叫萧晟。
夏阮听了之后,只是笑着说好。
其实丈夫没有发现,孩子叫萧晟,而丈夫的字韶成,有一个音是相似的。
夏阮倒是希望,孩子来日能和丈夫一样优秀。
林姨太太坐在离夏阮不远处的椅子上,此时她的鬓发已经白了不少,昔日看娇艳的女子,此时眉目间已经露出疲惫之态。她拢了拢发丝,想将那些银丝藏在黑发之中,可是她无论怎么藏,都藏不住太多的白发。
她不得不承认,她老了。
今日,若不是夏阮想和她说话,她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那个巴掌大的小院。
林姨太太冷冷一笑,停了手上的动作:“这个名字,不好,俗气。”
夏阮认为极好的,她偏偏不这样认为。
夏阮像是没有听到林姨太太的话一样,看着孩子的眼神,依旧柔和,“侯爷取的,我都喜欢。若是从前,我想我也会埋怨太太你的,可是现在我做了母亲,心里想的却不是埋怨太太你,而是有些疑惑。作为母亲,谁都想将自己最好的给孩子,可是太太你……或许对于小安来讲,太太你是个好母亲,对于侯爷还有四姐甚至小喜而言,太太你却不算一个好母亲。太太,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林姨太太没想到夏阮会说的如此直接。
母亲?好母亲?
她何尝不想做一个好母亲,她何尝不想疼爱自己的孩子。他们都是她十月怀胎所生,她又怎么可能忍心对他们狠下心肠。
可是从她嫁入萧家开始,她便注定不能做一个好母亲。
她是林家的人,生下来便是林家的小姐,所以,就算有朝一日死了,她也是林家的人而不是南萧的人。
她得为了林家的人活着。
“你是在质问我吗?用什么样的身份?”林姨太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摇头,“你试着爱过一个人吗?爱到什么都想给他,哪怕就是性命,也恨不得都给他。若是你知道这个感觉,那么孩子对你而言,或许就是可有可无。”
林姨太太看着茶杯里的茶水,似乎茶杯里能看到另一个人一样。
她看的专注,但是心却苦涩的厉害。
她这一辈子,若一定要说后悔的事情,她便是后悔没有早日将儿子控制在手中。现在,儿子娶了夏阮之后,性情大变。似乎已经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甚至还软禁了她。
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吃穿不愁的林姨太太,可是实际上,自从夏阮出事后,儿子并没有再来看她一眼。甚至,儿子还和林家的人翻脸了,还差点出手。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林姨太太的嗓音有些哽咽,情绪有些失控,“那是我的父亲,是他的外祖父,他怎么可以对他的外祖父动了杀心,还是为了你这样的一个女子。夏阮,你不应该嫁给他的,自从你嫁给了他,他就变了……他的外祖父对他很好。当年,他早产身子一直虚弱,若不是他的外祖父费了很大的心血,在外面请了武师来教他武艺,他的身子怎么会好起来?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一切?可是他都忘记了,他全部都忘记了,他没良心的东西。”
她当年受了惊吓,早产生下了萧九。
当时的萧九,尚不足八月。
甚至下人们还在议论,打赌萧九能活多久。
她心疼孩子,又害怕失去萧九。便到处去求药,希望能让萧九安稳的长大。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萧九活了下来,可是萧九身子依旧太虚弱了,总是大病小病一直不间断。
林姨太太依旧记得那段日子,她迷茫的找不到道路,也都不知道自己哭湿了多少手帕。
若是孩子没了?她该怎么办。
最后,林老爷找了武师来亲自教萧九学习武艺,萧九的身子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林姨太太总是在萧九的身前提起她的父亲,她想等萧九长大了,会听从父亲的话,这样,也不枉费她和父亲的心血。
从前的萧九虽然软弱,但是却十分的乖巧,从来不会反驳她的话。
现在的萧九,像是彻底的变了一个人一样。
林姨太太都快分不清楚,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从前的是他,还是现在的人,才是真正的儿子。
夏阮抚摸孩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林姨太太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三天三夜。当时,周围的大夫都劝母亲放弃我,可是母亲依旧坚持生下了我。我自小身子不好,父亲又经常去花街,夏家都靠母亲撑着。我的外祖父不喜欢我父亲,当然他也不喜欢我。可是,他再不喜欢我,也没有派人来杀了我和父亲。”
昔日的夏家,被李知涯憎恨。
在李知涯的心中,是夏家的小子抢了他的女儿。可是这个世上任何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不是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将一切的错误都放在别人的身上。
无论是她的外祖父李知涯也好,还是如今的林姨太太也好,他们都是这类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姨太太瞪圆了双眼,忍不住拔高了嗓音,“你在怀疑我吗?我告诉你,我是想杀了你,我和父亲都想杀了你。但是,我们从未……我们……”
夏阮这些话,显然是话中有话。
林姨太太是个聪明人,自然也能听明白夏阮话中的意思。
林姨太太很多时候是憎恨儿子无视她的存在,但是她却从未想过,要亲手杀了儿子。
她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姨太太的嗓音太高,吓的夏阮身边的孩子,忍不住动了几下,小脸皱成了一团,模样委屈极了。
夏阮伸出手,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身子,没有去接林姨太太的话。
其实,她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十分的震惊。
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前世遇见萧九的时候,他会那样的狼狈。
少年一身血淋淋的躺在路边的草丛中,若不是她及时出现,前世的萧九,怕是会死在路边了。
萧九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他会被算计,也是一件意外。
至亲的人在背后动手脚,防不胜防。
夏阮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何萧九前世手段比如今残忍,更是谁也不愿意相信,甚至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前世用了不少的力气,才卸下萧九的心里的防御。被伤过一次的人,想要再次去相信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
尤其还是像萧九这样聪明的人。
若不是六子将那些疑点告诉她,她想今生,她依旧被瞒着。
“从未?林姨太太,你敢发誓你和林老爷,从未想过要杀掉侯爷吗?”夏阮脸上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当初南萧会大火?是意外吗?若是意外,为何烧死了那么多人?当初侯爷进京,被人刺杀,而这些刺杀他的人,手中的武器上都写有林字,也是意外吗?甚至,林姨太太你有没有想过,小安的死因?”
林姨太太瞪圆了双眼,丢下了手里的茶杯,看着夏阮的时候如同看着地狱里的恶鬼一般。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身子颤抖的厉害。
南萧会大火,是当今圣上做的。
萧九进京会被刺杀,也是当今圣上做的。
就算不是建广帝做的,也是东萧的人。
“林姨太太你将侯爷当做了什么?获得南萧家产的棋子吗?”夏阮的心有些微酸,“侯爷从小便知道这些事情,甚至在林老爷动手的时候,他都没有跟你透露半句。因为,你是他的母亲。可是林姨太太你是怎么做的?你一再逼迫侯爷成为林老爷的棋子,林姨太太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夏阮说话的时候咄咄逼人,林姨太太能感受到夏阮身上的怒气。
对于夏阮的话,林姨太太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的父亲的确说过,想要杀掉了萧九的话。
她当时也被儿子气坏了失了理智,所以十分的赞同父亲的话。
儿子一心想要进京,不想继承南萧的一切。那个时候起,儿子就开始反驳她的话,不再和从前一样乖巧。
“若是他不听我的话,那么留着也是祸害,杀了吧。”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一边附和着点头。
事后,她气消了便也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毕竟,那是她的儿子,她又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不敢保证,父亲没有这样做……父亲是个极其疯狂的人。
南萧的大火,萧九被刺杀,萧原安的死……
这些,被她封在心里的事情,如今又被人提起了。
可是,都是因为,一手策划这件事情的人……或许是她的父亲。
397:以退为进
林姨太太站着,身子摇摇欲坠。
她无论如何,也从未想过,父亲会对儿子下手。
毕竟,那是她的孩子,是他的外孙。
犹记得南萧那场大火,那一日傍晚,救火和围观的人将南萧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站在府外,左手还牵着萧原安,一时不知该做出如何的反应。
是解脱,还是害怕。
是惊讶,还是高兴。
她将自己最好的年华埋葬在了这座宅子里,她为萧润清生下两儿两女,却依旧不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娘,好大的火。”萧原安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他紧紧的抓住林姨太太的衣袂,“安儿怕,娘……”
林姨太太从未想过,南萧这场大火到底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除了她和她的孩子之外,南萧宅子里的无论是小姐还是仆人,没有一个人逃过这场大火。那些她昔日喜欢、怨恨的人,都随着这场大火,被烧的干干净净,变成了一堆白骨。然而此时的她,却没有任何的快感。
那些所有的过去,都被烧毁在那场大火之中。
萧润清……唯一留给她的地方,没了。
对于萧润清,林姨太太不知该如何说心里的对他的感觉,但是每次林姨太太看到萧九的时候,都会想起萧润清。
温润如玉,儒雅又俊秀的男子。
萧九长的和萧润清有六分相似,但是萧九比萧润清多了几分阳刚的味道。
林姨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愿意再从记忆的深处去想她的丈夫,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已经离开了她许多年了。
就算对他有愧,那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若不疼他,昔日我会亲自上门来求亲?”林姨太太怔了怔,神色间露出几分苦涩,“当初,他虽然性子软弱,但是也有不少闺阁里的小姐,愿意下嫁到南萧来。可是,他偏偏跟我说,要娶你……夏阮,那个时候的你,怎么配的上他?”
夏阮依在软榻上,就这样远远的看着林姨太太。
她和林姨太太是见过面的,当时的林姨太太温柔又和蔼,像是一个好母亲。那些感觉,是完全装不出来的。
当时她尚且不知南萧的三少爷是萧九,在拒亲的时候,也没有对林姨太太有太多的厌恶。
她以为,林姨太太是个好母亲。
可是,有的时候,感觉其实很容易变成错觉。
夏阮看着林姨太太的眉目,发现林姨太太天生带着和善又温顺的眉眼,此时意外地可憎。
“林姨太太,你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夏阮淡淡的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道,“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一直在和自己打赌,赌你会对孩子手下留情。他还那么小,又没有做错什么,你应该不会对他下手。可是林姨太太,其实我错了,你都能狠下心来对侯爷下手,又何况是我和侯爷的孩子呢?”
林姨太太立即瞪圆了嗓音,反驳道,“我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对萧九下手。
如今她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不可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
她的确是讨厌萧九不如从前乖巧听话,也不像从前一样孝顺,可是她绝对不会对儿子下手。
夏阮坐稳了身子,指着桌上的东西说,“侯爷不听从你和林老爷的建议,没有留在东阳县,所以你和林老爷都觉得控制不住侯爷了,想要杀掉他。当日,侯爷进京的时候,最少有五路人马想要刺杀他。这是当时那些杀手留下的兵器,我听闻林姨太太你自小习武,这些东西应该见过吧?”
林姨太太朝着夏阮指着的小桌子走去。
只见小桌子上,放了一个长形的檀木盒子,林姨太太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不知盒子下面是什么东西。
但是,林姨太太知道,夏阮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夏阮从一开始的赌局,筹码便是她和自己。
若是她当初好好的对待夏阮和夏阮腹中的孩子,那么萧九和夏阮还会和从前一样孝顺她。可是若是她做出伤害夏阮腹中孩子的事情,那么萧九和夏阮,便会最后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
林姨太太想不明白,为何夏阮能安全的归来。
夏阮不应该在这里的……
面前的盒盖,彷佛有千斤重。林姨太太犹豫了半天,也没有将盒子的盖子打开,她害怕看到真相,自己会对父亲失望,若是父亲都让她失望了,她当真不知该相信谁了。
“嘭……”
林姨太太闭上眼睛,终于忍不住掀开了放在小桌上的盒子,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后,才睁开眼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兵刃。
林家是武林世家,兵器都是找人特地打造的。尤其是林家的长剑,剑柄上都会刻上林字。在江湖上,一般人看到这些武器,都会对林家的人带有几分崇敬。
林姨太太拿起盒子里的长剑,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怎么可以,爹,你怎么可以……”
她自小喜欢武艺,对于林家的武器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是何时父亲请人打造的。就算她嫁入了南萧,也没有忘记问父亲私下要了一些兵器来观赏。
这批武器,她的屋子里也有。
“林姨太太,若是侯爷当初在东阳县的话,如今怕是你也不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夏阮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苦涩,“无论是北萧也好,还是东萧也罢,他们绝对不会让南萧的家产,流入林家的手中。当今身上最厌恶的便是皇子结党隐私,这是因为皇子们结党隐私会威胁到他的皇权,你想想……若是林家这样的武林世家,因为太过于庞大而又和南萧有来往出现在皇上的眼中,那么……林家会是从前的许家吗?”
夏阮的话,让林姨太太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许家……许家山庄……
建广帝刚登基那一年,亲自下令让锦衣卫去攻陷了许家山庄。
那一年,她还年幼……
许家的人和朝堂上的官员来往密切,而且建广帝刚登基那会,政权尚且不稳。许家的人因为太过于庞大,而成为建广帝的眼中刺。
许家是百年的武林世家,林家老爷更是武林盟主。可是,就是这样的家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过去。
许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没有一个能逃脱那个可怕的夜晚。
当时,有人见过被屠杀的许家山庄,只是说了三个字:地狱,血。
许家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许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建广帝下令诛杀。只是,等她长大了之后,她才明白,因为许家的人是武林上的人,又和朝堂上的官员又来往,且许家的势力有太过于庞大。建广帝便认为,一直刺杀他的那些刺客,是许家的人派来的。
因为许家家族强大,所以要被诛灭全族。
所以当年,她才会遇见……那个让她痛苦了一辈子的许家人。
林姨太太摇头,不敢去想那些事情。
萧家本来就是建广帝的眼中钉,若是南萧再和林家有了来往,谁也不敢保证,林家不会成为下一个许家。但是,为何这个道理,直到现在才有人提醒她……
“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你是想看着我后悔吗?”林姨太太讽刺的笑了起来,“我若是要后悔,便是后悔当初执意要嫁入南萧,做了他的妾室。夏阮,我知道你聪明,但是,聪明会被聪明误的。”
夏阮摇头,嗓音依旧温和:“你是侯爷的母亲,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林姨太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侯爷的想法和我一样,无论你昔日做过什么,他都从未怪过你。”
林姨太太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她向来都知道萧九孝顺,所以萧九稍微忤逆她的意思,她便觉得儿子的心里没有她这个母亲了。
在儿子知道她设计让人带走夏阮后,依旧没有说过重话,只是将她软禁了起来。
林姨太太瘫软了身子,整个人颓废极了。
她第一次觉得,她是老了,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她那个苍老的心。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林姨太太的嗓音出奇的平静,“我不会告诉你的。”
地上很冰凉,可是这些冰凉,让林姨太太的神智清楚了一些。
她明白了,父亲是真的想要杀掉萧九。
但是父亲怎么没有考虑过,若是萧九没了,她便没有唯一的依靠。
她自小便听从父亲的吩咐,可是父亲难道没有为她考虑过吗?
包括当年,她放弃了那个少年,听从父亲的话,不顾一切的嫁入南萧。
她付出了这么多,在父亲和家族的眼里,又算什么呢?
棋子……
“我母亲说,我的外祖母是喜欢女孩的。”夏阮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母亲觉得外祖母没有瞧见我,有些遗憾。我记林姨太太你曾说过,你很喜欢男孩。”
夏阮看着躺在一边的孩子,慢慢的睁开双眼,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我希望,林姨太太你以后,也会喜欢晟儿。”
夏阮说的平淡,进入林姨太太的耳里,却像是晴天霹雳。
这便是夏阮想要和她说的事情?
398:萧原安的死因
解铃还需系铃人。
有些事情,便需要以退为进。
夏阮看着熟睡的儿子,多少也明白了一个做母亲的心。
爱越深,恨越深。
林姨太太习惯了萧九温顺乖巧的性子,当有朝一日萧九忤逆她的想法的时候,她便有些震惊和愤怒。
就好比,她当初对夏雯太好了,到了最后她没有能力再如往日一般对夏雯好,夏雯便觉得她是狼心狗肺。
其实,她对夏雯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
而萧九亦是如此……
这些事情,她必须用另一个方式来告诉林姨太太,若是萧九不改变性子,那么林姨太太和萧九便不能安稳的站在这里了。
南萧的家产到了林家的手里又如何?林家若是太过于庞大,便会成为下一个许家。建广帝虽然不理朝政,可是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皇权,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会格杀勿论。连大皇子建广帝都可以下手,又何况是他根本不在意的林家呢?
林姨太太想要活着,就必须认清这些现实。
“许家昔日那般显赫,在武林上又有谁人不知?”夏阮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轻柔,“可是现在呢?谁还记得许家,就算许家又外亲逃过那场劫难,又敢在外面提起许家吗?”
说到这里,夏阮的言语里带了几分惋惜,“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再多的权利,再多的财富,都不属于他了。”
林姨太太的神色怪异,然后整个人坐在了椅子上。
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她斗了一辈子,为家族牺牲了一辈子,到死或许都不能她想要她想拥有的一切。林姨太太朝着夏阮看去,只见女子依旧是平日那副和善的模样,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孩子的时候,温柔又和善。
那个目光,就如同她昔日看萧原安一样。
可是萧原安已经死了,林姨太太想起萧原安,嗓音有些冰冷,“小安……小安的事情,你知道?”
“嗯,略知一些。”夏阮对于萧原安的时候,也是知道一些的。她瞒着萧九去调查过这件事情,当她知道答案的时候,其实还是被知道的事情吓到了,“林姨太太,你认为他是怎么去世的?”
夏阮显然是话中有话,这让林姨太太不得不挑眉。
夏阮不会无缘无故一而再的提起萧原安,除非这件事情,夏阮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林姨太太实在不想去回忆那个夜晚,她在那个夜里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下意识她干脆将那个时候的记忆,彻底的封印了起来。
不去想,便不会疼……
只要想起来,她便觉得可怕。
可是此时,她又不得不去回忆。
林姨太太又坐了下来,她本来打算离开屋子,不再和夏阮继续说下去。但是夏阮太聪明了,她的一句话,就吊足了她的胃口。
萧原安是她最在乎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这是她多年的心结……
“他,高热不退,最后……”林姨太太犹豫了一下,神色里有些凄惨,“最后死在我的怀里。”
那个夜晚下了很大的雨——
南萧的宅子被烧毁了,她只能住在林家。
萧九被父亲唤去了书房,而萧原喜也已经睡下了。此时的萧原安突然在一边对她说,“娘,我头疼,好疼……”
她急的放下手里的活,赶紧去床上看着萧原安。在烛火的照耀下,萧原安的脸色红透了,整个人说话还有些迷糊,“娘……好热啊……”
林姨太太将手放在萧原安的额头上,萧原安身上的热度,像是放在炭火上面的炉子一样。一时间,林姨太太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赶紧用棉衣将萧原安裹起来,然后抱着孩子就朝着父亲的书房去。
雨下的很大,身边的丫头撑着伞,嘴里都有几分埋怨。
丫鬟絮絮叨叨,“姑奶奶你何必去找老爷,这会老爷他忙着呢。”
林姨太太明白,如今的她是寄人篱下,想要和从前一样,是完全不可能的。林家的人,除了她父亲,便没有人看得起她。
尤其是在南萧得宅子被烧毁了之后,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看着路边的乞丐一样,有的时候还会忍不住讽刺她几句。
她习惯了这样的言语,所以也没有将丫鬟的话放在心上。
雨下的太大了,很快她的衣裳就被打湿了,怀里的萧原安一直哭,说热……她恨不得替孩子来疼。
从她住的小院到父亲的书房,她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了之后,她开始拍打父亲的门:“爹,是我,慧娴啊。”
“你来做什么?”父亲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其中还夹杂了几分愤怒,但是可以听出来带着压抑感。
林姨太太急的将手里的萧原安又搂紧了一些,“小安病了,爹爹,你帮小安请个大夫吧。”
她在家里地位不高,想要找个大夫,都需要父亲亲自下令。
她也是急了,才会抱着孩子在大雨之中来找父亲。
“找大夫?找什么大夫?你这个儿子越来越出息了,现在都敢违抗我的话了。”林老爷气急败坏的摔了东西,惊的她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若是不答应我这件事情,你们母子两个就给我滚出林家。”
林老爷说这些话的时候,极其的认真。
林姨太太再也顾不得一切,她将大门推开,只见萧九跪在地上,神色平淡。
她赶紧走到萧九的身边,急的眼眶都红了,“九儿,你最听娘的话了,你就赶紧答应你外祖父吧,你弟弟病了,需要大夫来帮他瞧病。九儿,你赶紧答应吧……”
萧九垂眸,依旧没有说话。
林老爷在一边冷冷的笑了笑,“果然跟萧润清那个畜生一样,固执又冥顽不灵。我是你外祖父,我会害你吗?现在南萧没了,是我收留你和你娘,现在你这个狗东西居然不知道知恩图报,还和我在这里说这些话。真的是,真的是要气死我了。”
“娘,热……安儿好疼。”萧原安哭的嗓子都沙哑了,他整个人像是快要脱水了一样,力气越来越小,“娘,疼……”
林姨太太的心里急坏了,她跪在了父亲的身前,对父亲磕头,“爹爹,我求求你了,你快给小安找个大夫吧,他病了,烧的厉害。爹爹我求求你了,你帮我找个大夫吧。”
她知道萧九骨子里是个执着的人,无论她说什么,萧九都不会答应的。
可是此时,关系到萧原安的性命。
林姨太太害怕失去萧原安,若是萧原安都没了,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是没了……她会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父亲到底要求萧九做什么,但是什么事情都不如她怀里的萧原安重要。
林老爷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林姨太太跪在地上,看着晕阙过去的萧原安,转身对着萧九道,“娘知道你最听话了,娘今晚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弟弟,求求你了……九儿,小安不行了,他真的不行了。”
萧九的神色有些为难,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娘,我不能答应,那些都是父亲的心血。若是……”
“你父亲的心血?”林老爷在那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萧润清这个狗东西死的早,丢下你们母子,你现在还死守着这些做什么。况且,我又不是不还给你,等你以后长大了,我一定会给你的。我是你的外祖父,我不是外人。”
萧九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冷冽,“不许这样说我的父亲,他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萧九强硬的态度,让林姨太太都惊讶了。
在他们眼里,萧九是那个软弱又温顺的孩子,此时居然会反驳她父亲的话。
这样的萧九,太过于陌生……
“他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难道就对不起他了?”林老爷被气的浑身发抖,“我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若是对他不好,我会让我女儿给他做妾室?他萧润清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这样做。”
萧九看着林姨太太,又看了一眼林老爷,半响后才对林姨太太道,“娘,若是外祖父真的当你是女儿,他不会放弃小安的。”
说完,萧九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萧九的动作太快,让林姨太太没有阻止的时间。
她有些咂舌儿子的动作,于是转过身子来看着父亲,“爹爹,救救小安。”
那个夜晚,林老爷在她的跪求下,在清晨的时候才派人去请了大夫。
可是等大夫来的时候,萧原安的身体已经冰冷了,林姨太太像是个木偶一样坐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谁害死了她的孩子?
是她任性的儿子,害死她执意不肯请大夫的父亲。
萧原安死了,她的心也跟着孩子死了。
她不愿意再去想起那件痛苦的事情,每想一次都会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像是下一刻就会窒息一样,连呼吸都是疼的。
可是她的心结,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这件事情其实不是如她想的那样……
“我……”林姨太太差点哭了出来,她看着夏阮,“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