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君归
从西域到京都,必须经过洛城。
然而,若是西域商队从洛城出发,便会途径七城,路途遥远又费时费力。
洛城本就是个龙蛇混杂之地,不少商队都在洛城吃亏……
最让西域商队头疼的不是洛城这块地方,而是其中途径的从怀城。
从怀这些年一直闹流匪,她的三叔和三婶就是在从怀城出了事。
朝廷也曾出兵镇压过从怀这一代,但是效果甚微。
从怀附近山岭众多,这些流匪随意找个山头住下,外人想要找这些人,便有些难。
建广帝登基之后,便对从怀真一眼闭一只眼。
不少西域商队对此叫苦不迭。
这些年众位皇子渐渐长大,对帝位的威胁越来越大。
建广帝实在没有空闲去管从怀城的事情。
夏阮看着手中的地图,唇畔挂着一丝笑,若是她提前知道这些,在生意场上的确是一个优势。
其他的道路……
想到这些,她缓缓地站起了身,走到书桌上开始研磨。
她一定要写信告诉萧九一路小心,禾月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但是朱砂一定会做一些事情。对于她来说,朱砂和其他的西域商人是不一样的,朱砂掌握了不少洛城的商贾户命脉。现在洛城的事情一旦解决,朱砂在洛城地位,或许远远不如从前。
朱砂,这个人和不少朝廷大臣和大秦的商户都有往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一个人商人能如此精心的布局,难道是想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夏阮摇了摇头,朱砂的目的,有些扑朔迷离。
她想不明白。
很快,她便写完了信函,装了起来之后,她才对门外喊了一声:“重黎,进来。”
重黎推开了门,一脸迷茫的走了进来:“小姐,你叫小的?”
“我现在手里这封信,你拿去亲手交给萧大人。”夏阮将信函递给了重黎,“如今大雪已停,你切记一定要用尽快到达萧大人的身边,我想他应该快要到从怀城了。”
重黎一听快到从怀城,眉头便紧紧地皱成一团。
从怀城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
他从夏阮的手中接过信函,回答道:“小的知道了,小的马上就去办。”
夏阮点了点头:“你等会去王管事哪里领五十两银子,一路小心。”
现在的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不知何时还会再下,多带些银子在身上,多少也有些好处。
重黎听了微微一愣,然后感激道:“谢谢小姐。”
“嗯,你去吧。”夏阮吩咐完之后,重黎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重黎离开之后,外院的事情便要交给六子来办,她盘算着要多久才能从朱砂那边听到消息。
茴香已经离开了夏家。
夏阮想了一会觉得浑身困乏,便躺在床上,略微休息了一会。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周围很安静。
夏阮揉了揉眼,瞧着外间暗淡的灯光,轻轻唤了一声:“杜兰?”
很快,杜兰便走了进来,笑着道:“小姐你醒了?刚才夫人来看你了,瞧你睡得正香,便没有唤你。厨房备好了小菜,还热着呢,奴婢让人送来?”
夏阮想了想才说:“母亲怎么来了?”
母亲很少会主动来海棠苑,大多的时候母亲都害怕会打扰她办事。前段时间,艾叶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母亲夜里来瞧过她几次,每次她都在看账本,所以便没有进来敲门。
夏阮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母亲身边总是要有一个陪着母亲说话的人,等翠柳身子稍微好些了,便让翠柳回母亲身边伺候。母亲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翠柳,如今换了人也不习惯。
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似乎有些不孝,母亲何时来瞧过她,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杜兰一边伺候她起身,一边高兴的说:“夫人给小姐做了几身衣裳,放在外面呢,奴婢拿进来给您瞧瞧?”
夏阮含笑道:“也好,你拿进来我看看。”
很快,杜兰从外间走了进来,夏阮从杜兰的手里接过了衣裳瞧了起来。
这些是最时兴的料子,花色也是她最喜欢的。夏阮瞧着手中的衣裳微微发怔,母亲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再过一些日子,萧九就要从洛城归来,到时候她的亲事也就拖不了几个月了。
母亲想多和她在一起一些日子,却又担心她的年纪太大,外面的人会说闲话。
夏阮每次只要一想到母亲站在屋外,瞧着屋内却又犹豫不敢进来找她说话的样子,多少有些心酸。她这一年多,一直想着赚钱,想着如何保护母亲和弟弟,却很少陪在母亲的身边。尤其是她‘大病’那些日子,母亲几乎每日都会来看看她。
想到这些,夏阮苦涩的笑了笑,生意的事情先搁一搁,多陪陪母亲。
“这些衣裳的料子都是京中最时兴的料子,小姐你瞧这件……”杜兰指着一件嫩绿的衣裳道,“这是蜀锦。”
夏阮笑了笑略微思索了一阵才道:“你去告诉王管事,这些日子账本就不要送过来了,我想歇息一阵子。”
杜兰睁大了眼,看着夏阮,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夏阮的嘴里说出。
从前小姐每日经常忙到深夜,只是为了核实账目。杜兰也劝过夏阮,不要这样累,可是每次夏阮都是笑着点头,却丝毫不改变。对于自家小姐这样拼命,杜兰也是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多点上几盏灯,怕伤了夏阮的眼睛。
外人都说夏家三小姐若不是依附李家,绝对不可能迅速的站到如今的高度。但是杜兰是夏阮的贴身丫环,她每日都能看到夏阮辛苦的样子,绝对不是外人说的那般轻松。
和李家并肩的江家,何家,还有东萧……
这些家族的亲戚,也没有人站在夏阮这个高度。
杜兰等了一会才道:“小姐,你是说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夏阮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难道我还诓你不成?我记西城那边有几个厨子是从东阳县来的,到时候让他们做好了饭菜送到母亲的屋子里去。”
厨房里的人虽然也是东阳县的人,但是手艺自然是比不上西城酒楼里的厨子。
这些厨子是她和王管事精挑细选的人,手艺不会比京都任何一家酒楼的厨子差。
西城的酒楼已经开张,她是可以好好的歇上几日了。
杜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对了,小姐……白藤你准备怎么办?”
茴香走的时候根本没有带走白藤,现在白藤还在杜若的身边。
夏阮挑眉看着杜兰:“留在府里吧,蒋拓很喜欢这个孩子,等蒋拓回来之后,便让他带着白藤吧。”
杜兰有些犹豫:“可是小姐,白藤毕竟……她长大了,或许会对小姐不利。”
杜兰的担心的确有道理。
白藤是朱砂从大伯母的肚子里剖出来的孩子,朱砂也从未想过白藤还能活着,她自然比朱砂更意外白藤的存在。只是如今这个孩子活着,来日若是朱砂将高速白藤大伯父和大伯母的事情,那么到时候她就是养虎为患。
只是,还好白藤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你既然会照顾茶花,你也应该知道,有些树木小时候是弯曲的话,是可以让它慢慢长直的。”夏阮一边笑一边说,“而且蒋拓很喜欢这个孩子,我自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做到。白藤还是个婴孩,有些错误是可以避免的。”
树苗小的时候,也有不少弯曲的,只要有人在一边扶直这些树苗,来日这些树苗会长成笔直的大树。
白藤的确是个麻烦,但是或许可以改变。
杜兰见夏阮这样说,便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杜兰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教白藤,不能让这个孩子变成白眼狼。
接下来的日子,夏阮总是会陪在李氏身边,陪着李氏说说话,又或者逗夏瑞开心。
李氏起初略微有些惊讶,毕竟女儿总是在忙生意,并不是时常能陪在她的身边。
李氏偶尔还会开口问夏阮:“是不是生意遇见什么困难了?”
每次夏阮听了之后都会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是想多陪陪母亲。
“女儿多陪陪你不好吗?母亲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喜欢女儿了?”夏阮对着李氏撒娇,惹得李氏笑个不停。
很快,就要到年三十了。
夏阮陪着李氏准备好了年货之后回到院子里,却见重黎站在院外。
她多少有些惊讶,重黎回来的似乎也太快了一些。
难道萧九已经不在从怀了?
夏阮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按照萧九说的时间来算,如今的萧九应该是刚到从怀。
重黎见了夏阮之后,便高兴的走了上来:“小姐,小姐,小的回来了。”
“见到萧大人了吗?”夏阮有些疑惑的看着重黎,“信函呢?送到了吗?”
夏阮一连三个问题,问的重黎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从海棠苑里走出来一抹玄色的身影。
夏阮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她慢慢地转过身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仿若岭上之花。
那个人对着她淡淡一笑,嗓音温润:“阿阮,我回来了。”
236:情动
短短的一句话,却将夏阮清明的思绪搅得似锅浆糊。
她甚至都感觉从发丝到脚趾,都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此时,她的心里慢慢生出一丝惊讶,然后这丝惊讶缓缓地变成了某种惊喜。
“你回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冻的她牵回了一分理智。
少年眼中黯淡的神色渐渐变得灼热,不再是往日里深沉的黑。
“回来,便好。”夏阮赶紧尴尬的扭过头,“你怎么来这里了?”
萧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因为,我是独自一人先回来的,我想陪你一起过除夕。”
夏阮震惊的看着萧九,仔细的瞧去,他一张俊俏的容颜上,似乎略带几分疲惫。
若是一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从怀城到京都,除非……
萧九似乎看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低头轻声解释,“我在淮安遇见了重黎。”
说完之后,萧九微微一挑眉,淡淡笑着。
这一笑,却让夏阮感觉一种别样的滋味。
夏阮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萧九这张容颜,当真是……
很快她便将撇开这些奇怪情绪,缓缓道:“你提前从从怀动身了?”
萧九唇角微弯:“我在从怀,你会担心的。”
夏阮:“……”
她很想反驳,谁会担心你。但是她瞧了一眼的重黎,只能抿着唇不再言语。她的确是担心萧九了,从怀这个地方流匪太过于张狂,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朝堂命官丧生此处。她让重黎去送信,是希望萧九能晚些回京都,毕竟茴香的话让她有些不安。
只是,此时,她却一点也不想解释。
似乎说的太多,就有些矫情了。
“这是我们定亲以来第一个新年,我想陪在你的身边,而且,我也答应了你,会好好的回来,现在我做到了。”萧九一边说一边笑着,言语里带着满满的宠溺。
夏阮神情略微有些尴尬,她的身后还站着杜兰和艾叶,而萧九的身边还站着重黎和另一个小厮。但是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几乎将这些人全部都无视掉了一般。
夏阮不由得开始回忆,前世的萧韶成可有这样的时候。
怎么去了一趟洛城回来,萧九的脸皮似乎就厚上了许多。
从前她觉得自己认为萧九像是温润如玉君子,如今看来其实不然。
“又开始下雪了?”萧九自然没有听出夏阮的腹诽,他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掌,接着天上飘落的雪花,“阿阮,你要让我站在屋外说话吗?”
夏阮嘴角抽了抽,才轻声道:“进屋说吧。”
她向来喜欢安静,母亲前些日子想要拨几个丫环给她,却被她婉拒了。如今有杜兰和艾叶在身边,对她来说便已足够。所以,当杜兰和艾叶送上了热茶和糕点退下之后,海棠苑便彻底的静了下来。
萧九似乎没有瞧出夏阮有些不对劲,他握住茶盏饮了一口茶,姿态优雅。过了一会才淡淡道:“重黎给我的信,我已经看过了。其实,我在洛城便已遇见朱砂的人了。”
夏阮略微一愣:“你和石家,有没有遇见麻烦?蒋拓,他应该将事情都告诉你了。”
“嗯,那个孩子说了。”萧九的眸子里带着笑,看着夏阮温声道,“在洛城的时候,我避开了他的人。这次我和威远将军从洛城归来,一路上倒是遇见了不少的麻烦,而且每次我的马车都会出事。所以……”
威远将军乃是宋家小将军的封号。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里带了几分担忧:“所以?”
朱砂果然是会在洛城阻止萧九的动作,如今萧九已经解决了洛城最大的问题,那么对于朱砂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朱砂这些年来控制洛城的几大家族和水源,让西域不少商人都必须依附他,现在若是这些人不再担心水源的问题,那么朱砂手下必定会有不少人离开。而且,还有石家……
萧九如画的眉目里带着一丝调笑:“所以,威远将军如今带着的人,并不是我。我提前一步从从怀出发,在淮安遇见了重黎,我怕你一直记挂我,所以回来之后,便来海棠苑找你了。”
“金蝉脱壳?”夏阮嘴角一抽,“外人皆知萧大人二月底后才会出现在京中,如今你提前归来,可威远将军依旧在从怀城……你这样做,倒是让威远将军有些麻烦了。”
萧九挑眉,莞尔一笑:“我还以为你只是在生意上比较聪慧。”
夏阮愣了楞,撇过头冷哼了一声:“那你还当真小瞧了我。”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又进了这个人的圈套了。
果然,萧九轻声笑了起来:“聪明的阿阮,你猜猜接下来我又要做什么?”
夏阮翻了个白眼,她这果然是自己挖了一个坑给自己跳。
接下来萧九会做什么,她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萧九提前从从怀城赶回来,多少也是因为京中的事情有了变数。大皇子近日来蠢蠢欲动,江皇后一直被软禁,江家的人明显已经有些急了。此时的江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然而李安就算出面安慰了江氏了,也没有多大的作用。江氏毕竟是个妇人,她在江家的地位自然是微小的。
江氏自从被李长风休了之后,便成了江家人的耻辱。
国丈爷中风在床,但是国舅爷却是没有一点毛病,所以……
最让夏阮担心的,不是江家的事情,而是杨阁老昔日给萧意雪带来的麻烦。
萧意雪,是萧九的姐姐。
当年萧意雪被南萧的人被逼下嫁张月朗为妾,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九没有出面阻止,夏阮如今尚且不知。但是后来,萧意雪被张家的人逼疯之后,张月朗最后便休掉了萧意雪。当日如花般的少女,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疯子……
张家之所以在东阳县如此的嚣张,是因为张老爷是杨阁老的门生。
夏阮犹记张家在被灭族之后,萧九斩断了杨阁独子杨翰的右臂。杨翰的妻子是荣国府的嫡出小姐曾陌秋,这下,萧韶成不仅得罪了杨阁老,更是得罪了荣国公。
而荣国公不是旁人,他正是曾贵妃的生父,而曾贵妃却是大皇子的生母。
当时萧九和李长风一起对付大皇子,再加上建广帝本就有意想除掉大皇子,自然高兴有人帮他出手。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昔日的萧韶成背负上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夏阮瞧着眼前温温和和的少年,她实在不想他会变成昔日的模样。
太过于狰狞。
夏阮略微思索了一阵:“威远将军向来就是个聪明人,他会冒险让你提前归来,肯定是事出有因。若是我没猜错,这次威远将军归来之后,便不会再回洛城,宋家接下来几年内会出一些事情。还有,你对大皇子动了心思?应该说是杨阁老?”
萧九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知道了杨阁老的事情了?”
夏阮点了点头:“其实杜若的医术不错,我觉得可以让杜若试试。”
“我也有这个想法。”萧九见夏阮如此的关心自己的事情,眉梢都挂着浓浓笑意,似乎一路飞奔归的疲惫,都因为她的关心而烟消云散,“所以我想留杜大夫在府邸中几日,不知你……”
夏阮微微一怔,然后淡淡一笑。
杜明的医术自然是比杜若厉害一些,而且她差点忘了如今的杜若即将临盆,又怎么可能照顾萧意雪呢?她也是因为太担心萧九走上从前的路子,才没有思考的说出这样的话。
这倒是不像从前的她。
夏阮想了想才道:“这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杜大夫那边……他毕竟没有卖身到夏家,我来跟他说说吧。”
萧九见夏阮说了这些话,笑着道:“杜大夫已经同意了,我在洛城托人带回一些西域的药材,正好杜大夫可以研究一下,这药材是否对三姐有用。”
听了萧九的话,夏阮松了一口气。
萧意雪的事情,对萧九来讲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不过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走进狼窝里,也不像是萧九的作风。
这里面的事情,夏阮自然不知。
但是萧意雪嫁到张家为妾,的确为南萧和萧九带来了不少的好处。
夏阮下意识攥紧了衣袂,萧九是庶子,在南萧的日子一定过的不尽人意。
可是这个人从未在谁的面前示弱过……
“那就好。”过了一会,夏阮才淡淡说了一句。
萧九看着夏阮,温柔地说:“阿阮,看来我提早归来,完全是正确的选择。你果然是担心我了……”
夏阮听了这话,不由的有些脸红。
这句话听起来,太过于暧昧了。
这个气氛,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故作镇定道:“你一路奔波,应该是饿了,我……我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肴。”
萧九见夏阮要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他不由的一急,也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夏阮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
掌心传来的触感,却让夏阮只觉头中一片空白……
237:情愫
夏阮面红耳赤瞪着眼前的少年。
周围寂静地能让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
少年平日里清冷的眉目,此刻竟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
夏阮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不由的有些懊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混乱。
萧九略微一愣,隐约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对,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松开她的手。
似乎他一松开,夏阮就会逃的远远的。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夏阮多少有些排斥感情。
或许是因为李长月和夏富成的感情,让夏阮看到了绝望,所以在她的眼中,男子的言语都是不能信任的。所以她宁愿抛头露面做生意,让她的位子站的高高的,这样就算来日没有男子可以依附,她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保护好家人。
这样的夏阮,却让他有些心疼。
萧九比谁都明白这样的感觉……
夏阮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轻轻撇过头,开口,略带羞涩:“你……放手。”
萧九看了看夏阮,手却握的更紧了:“不放。”
夏阮瞪圆了双眼看着萧九,一脸错愕:“你……”
难道去一趟洛城真的可以改变如此之多?
谦谦君子居然也可以变成这样?
“每次在梦中,我一放手,你就跑不见了。”萧九望着她,俊眉朗朗,目光灼灼。
夏阮脸上火烧一般,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是眼前的人对手,胸口心跳怦怦猛跳。
略微思索了一会,她才讷讷地说:“我不会消失的,我只是……我只是去厨房给你瞧瞧,还有没有饭菜。”
萧九瞧着夏阮言语里透露的娇嗔,烛光下少女的耳根似乎都已经红透了,他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手:“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萧九话音刚落,却只见夏阮转身就推门离开,脚步似乎有些仓促。
他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都做了什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说出那样的话……
本来清冷的眉目间,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不迫,反而多了一丝羞涩。
萧九抬起自己刚才握住夏阮的手,笑出了声。
然而夏阮走出了屋子,脚步却缓了下来,手上传来的温度,似乎要将她灼伤了。
夏阮将手放在胸口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多猛烈。那一刻的悸动,夏阮其实很明白,她居然对这个人生不出一丝厌恶感。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那个人是萧九,是前世的萧韶成,是她今生的夫君,是要和她执手共度一生的人。
她从前一直很敬仰萧韶成,却从不敢有这样的妄想的念头。似乎这样胡思乱想,会亵渎了那个人。
在她的心中,萧韶成的存在就像是谪仙,宛如高岭之花,不然半点尘俗。
前世和萧韶成的回忆,潮涌般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昔日,她去世的时候,萧韶成依旧未娶。她那会一直猜不透,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在他的心里,如此的重要。后来,她在知道,自己一直羡慕嫉妒的人,居然是自己。
夏阮握紧了掌心,指尖传来的疼痛,让她明白这一切不是梦境。
可是若不是梦境,为何会让她觉得如此的美好。
“小姐?”杜兰发现院子里似乎有了动静,结果看在小姐站在院门口,微微发怔。杜兰有些担心的看着夏阮,皱眉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阮惊的抬起了头,敛了心神摇头:“没事。”
昏暗的灯火下,杜兰依旧发现了夏阮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杜兰又说不上来。
“小姐,外面太冷,你有什么吩咐便唤奴婢就好了。”杜兰见夏阮不肯多说,便岔开了话题,“若是冻坏了,夫人又要担心你了。”
夏阮想了想,淡淡的笑了笑:“我想去厨房瞧瞧,还有没有饭菜。萧公子一路赶回,怕是有些饿了。”
杜兰听了,笑出了声:“小姐这是担心萧公子呢,原来是这样。”
夏阮故作镇定:“我和你去厨房瞧瞧吧。”
“奴婢去就好了。”杜兰略微思索了一阵,轻声道,“厨房里应该还有饭菜的,奴婢让他们送来。小姐和萧公子很久没见了,想必有很多话讲……奴婢一会一定会敲门的。”
夏阮如今和萧九已经定亲,很多事情其实也是需要避讳的。
但是萧九如今是独自返京,外人自然也就不知了。
在杜兰的眼里,萧九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认为萧九会做出登徒子才会做的事情。
夏阮有些哑口无言。
若是要她现在回去的话,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萧九,而且夏阮到现在,心跳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那种感觉,不知该如何来形容。
对于她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心情。
“不用了,你不知他喜欢吃什么。”夏阮未曾多想,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杜兰忍不住嘀咕:“莫非小姐知道萧公子吃什么,那……”
杜兰抬起头,看着夏阮消失的方向,笑了笑便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夏阮选的菜肴都是萧九喜欢吃的。
从前她开酒楼的时候,萧九时常会来她的酒楼里吃东西,所以萧九喜欢什么菜肴,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她基本上都知道。吃饭的时候,杜兰和艾叶在一边伺候,萧九邀夏阮一起用膳,夏阮便多少用了一些。
其实她一点也不饿,但是若是不用膳的话,她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好在,萧九是个食不言的人,她只需要埋头吃东西便好。
不过,最后夏阮发现自己吃的太饱,浑身有些不舒服。
等用膳过后,萧九便起身告辞。
他回京是有事情的,而且天色已晚,他不可能在夏阮的院子里呆太久。
夏阮送萧九到后门,又忍不住叮嘱道:“杨阁老那边的事情,不要急着处理。”
萧九抬眸瞧着她,淡淡一笑:“我知道怎么做,只是……”
“张家在东阳县,如今东阳县的县丞是温家的人。”夏阮略微思索了一阵,“最近朝廷上变动很大,你记得和我三舅联系。还有,江家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没有扭转的局面,但是还是要谨慎一些……你……”
夏阮不知该如何和萧九说,让他不要做出和前世一样的事情。那会的萧九的确让不少人忌惮,可是他的名声已经和心狠手辣挂在了一起。夏阮知道,萧九不是这样的人,这些人一点点将他逼在那个位子上,若是他不反抗,那么最后粉身碎骨的人会是他。
可是很多事情想要做好,也有其他的方式,不一定要如此的极端。
萧九皱了皱眉,坦然道:“杨家和张家,处理他们的时候,我会小心一些。”
萧九说的无比直接,却让夏阮心中更为担忧。
她这次想都未想,便直接道:“你多少也要顾及你的名声,毕竟我会担心。”
夏阮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
她后悔极了,平日里的镇定,每次在这个人面前总是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萧九听了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夏阮,只见她露出懊恼的神色,忍不住莞尔一笑:“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如今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我会顾虑这些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阮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总之,你切记不要冲动,有些事情就算要处理,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萧九点了点头,含笑道:“我知道。阿阮,谢谢你。”
萧九低沉温和的嗓音,让夏阮的面色又红了起来。
从夏家出来之后,萧九上了马车。
他坐在车内,依旧能感觉从掌心传来的灼热。
她居然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萧九闭目养神,想着要怎么处理张家和杨家的事情。
如今大皇子的权利,一直在被皇上暗地里削弱,表面上看起来大皇子颇得圣上宠爱,实际上却早已被圣上视若眼中钉肉中刺。这次江家似乎还有心想投靠大皇子,萧九不禁想笑,国丈爷如今中风在床,国舅爷怎么会笨到如此地步。
大皇子的母妃是曾贵妃,大皇子后背的势力是荣国公。
江家如此对于荣国公而言,不过只是一个踏脚石,荣国公怎么可能去救江家还有宫中的江皇后?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萧九揉了揉眉心,夏阮今日的话多少让他心生警觉。
这次皇上口中透露出对大皇子的愤怒,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按照他从前的想法,那么的确如夏阮所言,会给他的名声留下不好。
萧九意识到,他不再是一个人。
再过几月,她就会在他的身边。
回到府邸里的时候,他不用再面对冷冰冰的宅子,不知和谁倾诉。
萧九的唇畔挂着一丝笑,他不会做出任何鲁莽的事情,让夏阮为他担忧。
他是她的丈夫,应该为她撑起一片天。
而且,夏阮已经为他心动,或许再过些日子,会用所有的真心来待他。
萧九知道,他不会等太久。
他已尝过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所以,他会有足够的耐心等到这份感情彻底的属于他。
只属于他一人。
238:催亲
夏阮几乎彻夜未眠。
屋子内没有点灯,她让所有的情绪都掩在这片黑暗之中。
她将自己前世和萧韶成的来往,仔仔细细的想了个遍。
原本以为已经彻底遗忘掉的东西,却发现一直是念念不忘。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微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刻骨铭心。
第二日一早,杜兰伺候夏阮梳洗的时候,惊的呼了一声:“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略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杜兰急的直跺脚,慌张地取了镜子过来放在夏阮眼前。
夏阮瞧着镜中的人,脸上布满了疲惫之色,略微病态。
眼下的黑影不浅,像是沾了墨汁似的。
她几乎一夜没睡,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名字,会变成这样,也是在所难免的。
夏阮淡淡的笑了笑,安慰杜兰:“昨夜没歇好,等会用胭脂盖一下便好,你不用紧张。”
她肌肤生的白嫩,又不喜脂粉掩盖在面上的感觉,平日里鲜少会用这些东西。
杜兰瞧了瞧夏阮,眼里露出几分心疼,左右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将镜子放好了之后,才在夏阮的耳边念叨:“小姐昨夜可是觉得屋子里凉了?若是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你便不要瞒着奴婢。虽然奴婢没有姐姐医术好,但是小病奴婢还是能帮小姐扶脉的。”
夏阮听了笑了笑,只是轻声道:“屋子很暖,我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杜兰听了依旧嘟嚷:“那为何小姐会歇息不好?莫非是因为萧公子?”
杜兰看似打趣的一句话,却让夏阮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点点涟漪。
她的确是想了一夜萧九的事情。
从她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开始,她便开始避着唐家的人,更是希望不要和萧韶成遇见。她起初多少有些害怕,怕以前的事情重来一次,她没有能力护住身边的人。所以醒来的那段时间,她会将夏雯送走,和大伯父针锋相对。
可是她知道,想要护母亲和幼弟的安稳,必须要有能力。
女子若在外抛头露面太久,来日的亲事自然也就会有些麻烦。她当时丝毫没有顾虑,便开始接起夏家的生意……
起初夏阮也曾考虑,让母亲和她一起做生意,但是母亲性子软弱又胆小,在生意上自然会犹豫。而且,既然是做生意,自然多少都会有一些风险,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的话,对母亲的名声不好。
名声,对于夏阮来说,她不在乎。
前世,她背负了‘扫把星’这个名声太久了,周围那些人刻薄的眼神和嗤笑,她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只要母亲和弟弟安好,就算受再多的风言风语,她都是不在乎的。
只是,唐景轩的出现,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个意外的。
萧韶成是萧九,更是意外之外的事情。
“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香膏?”杜兰有些犹豫,“可萧公子说,这个味道你应该喜欢的呀。”
夏阮听到了杜兰的话,又瞧着杜兰手中精致的小盒,略带疑惑道:“这是?”
她的脂粉和香膏都是杜若亲自经手操办的,她曾经在唐景轩身边,见过一个小妾会在这些脂粉内下毒,对这些东西多少有了些忌惮。不过,杜若亲自送来的东西,她多少还是会用一些,尤其是前段日子每日熬夜检查账本的时候,她眼下的黑影太浓了,必须要拿脂粉来盖住。
只是,杜兰手里的香膏,她却没有见过。
“这是萧公子从洛城带回来的,他特意吩咐重黎嘱咐奴婢,若是小姐不喜欢,便丢掉。”杜兰说的若无其事,却听的夏阮有些哑然。
装着香膏的小盒精致异常,价格应该不菲。
夏阮从杜兰的手中接了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直觉一股茶香铺面而来,沁人心扉。
这种香味她的确很喜欢,像极了萧九身上的味道。
夏阮瞪大了双眼,莫非萧九的身上就是用了这些东西,所以每次她都能准确的从这个人身上闻到这个味道?
很快,夏阮便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萧九是个男儿身,怎么可能会用这些。
她每次见到萧九,总觉得那个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或许只是错觉吧。
“小姐您不喜欢吗?”杜兰眉头皱成了一团,“这个香膏,应该挺贵重的。”
夏阮无奈的笑了笑:“不是不喜欢,用吧,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杜兰听夏阮这样说,高兴的点了点头,用指尖拈了一些香膏,在她的眼下轻轻的抹上之后。夏阮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而且用了之后,眼下的黑影似乎真的淡了一些。
杜兰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夏阮的肤色胜雪,肌肤吹弹可破,这些东西能少用,便尽量少用。再加上夏阮也不喜欢脂粉在脸上铺的太厚,这香膏但是能让她喜欢,当真是有些不易。
夏阮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黑影彻底被盖住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竟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萧九昨夜的话,她放在了心上。
那个人说是特意回来陪她过除夕的……
这句话,她信了。
“小姐,奴婢……”杜兰有些犹豫,但是缓缓地说了出来,“奴婢想问,家父……”
杜兰知道不应该在此时问起,但是她的母亲暗地里问过她几次,父亲如今可否安稳。每次杜兰听到这些,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姐担心在她父亲走后母亲没有人照料,干脆直接将母亲接到府邸中。正好这段日子姐姐即将临盆,而姐夫又在外忙碌,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在姐姐的身边。若是母亲在的话,姐夫也可以放心一些。
只是……
夏阮听了之后,略微思索道:“萧公子这次回来,京都中尚未有多少人知道,你和艾叶一定要守口如瓶。还有,你记得去告诉许妈妈,最近我的院子里,不许再进闲杂人等。你父亲……他自然是安稳的,只是萧公子还需要留他一些日子。”
杜兰从夏阮的口中听到‘安稳’二字,心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只要父亲平安归来,母亲便可以放心了。
夏阮起身朝着母亲的影竹苑走去。
前几日停下来的雪,居然又下了起来。
萧九若是晚一日归来,路上怕是有要耽误不少日子。夏阮瞧着漫天的雪花若有所思,宋家小将军这次一回来,京中怕是又要生不少变数。
她开始回忆前世在宋家小将军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
夏阮想了很久,似乎都没有想起来什么。
宋恩沛是个极其低调的人,就连宋老将军离世之后,建广帝有意试探想剥夺他的兵权的时候,他依旧隐忍不发。后来建广帝对宋恩沛放松了警惕,才会导致最后的大祸。
宋恩沛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明白蛰伏二字。
只是宋恩沛为何要蓄意谋反,尤其是在宋老将军离世之后,他几乎越来越沉默。
莫非……
夏阮下意识撰紧了衣袂,她如今不得不开始关心宋家的事情了。
从萧九昨日话中的意思可以猜出,他现在已经和宋恩沛联手了,但是宋恩沛也不是个没有城府的人,萧九想要和宋恩沛联手的话,自然也要多加小心。
这件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了。
宋家……
陪母亲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夏阮想了想无意中提起了宋家。
李氏听了之后,略微有些惊讶:“宋恩沛回来了?”
“嗯,前些日子已经送了口信回来了。”夏阮故作疑惑,“宋家这位小将军我倒是没听说过他的事情,只是前些日子,皇上派了宋老将军去淮安接人。不过从洛城回来威远将军,此时应该在从怀城。”
母亲自小在京中长大,对于宋家的事情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她其实只是下意识问了一下,毕竟宋家以前和何家交好,然而母亲曾经也和何氏来往一些日子,或许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果然,李氏听了之后,搁下手中的碗略微的想了想:“宋家世代都是武将,不过……宋恩沛的母亲却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当时你外祖父总是损我,说是我没嫁到宋家,对于宋家来说却是福气。说起来,我和宋家老将军倒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从前宋家和何家交好,所以我才会……”
李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样,她眼里出现了几分落寞,然后苦涩的笑了笑,“不过你放心,萧九和宋家的人一起回来,自然是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
夏阮略微有些尴尬,母亲怎么又扯到萧九的身上了。
萧九归来的事情,母亲尚且不知。
夏阮听的有些心虚,并没有接话,只是端起汤碗低头喝碗中的汤。
李氏见女儿这样,不禁笑了起来,“我和你三舅已经选好了日子,等萧九回来,我便让你三舅去说。你已经大了,亲事还是早日办了好……对了,娘亲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嫁衣,到时候你瞧瞧?”
夏阮这下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抬起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母亲。
这似乎也太急了。
她还未来得及准备好,就要成亲了。
239:异相
听了母亲的话,夏阮有些哑口无言。
此时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刺骨的寒意,却被满屋胜春的暖意挡在了外面。
静谧的屋内,夏阮只觉手心里都是汗。
日子过的怎么会这样快。
“我同你三舅商议了一下。”李氏丝毫没有发现女儿的尴尬,依旧兴高采烈的说着,“五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万事皆宜。我听你三舅说,萧大人三月才会到京都。五月的话,会不会太急了一些?”
夏阮在心里暗暗的叹气,这个时间的确是太急了。
她完全没有心里准备。
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从前的事情,不要去记得那些噩梦……可是每次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那些痛入骨髓的回忆,总是会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她,害怕。
略微思索了一阵,夏阮才开口:“这件事情不急。”
“怎么会不急……”李氏叹了一口气,“你年岁已不小,再拖下去,不知会传出多少闲话。你三舅同我讲了,萧九是个好孩子,来日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而且……我瞧这个孩子,对你也很用心。”
李氏不是瞎子,在东阳县的时候,萧九就送了不少东西来夏家。
女儿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些挑剔,可是萧九送的东西,次次她都收下。当时李氏假装不知,是因为萧九不仅是南萧的人,更是个性子软弱的庶子。这样的男子,不能护女儿周全。
只是,萧九的确让李氏刮目相看。
他不禁成为大秦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更是让三哥赞不绝口。
李氏自小就相信三哥的话,她知道三哥不轻易夸赞一个人。所以,这门亲事三哥都说好,她便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如今女儿的年岁渐渐地大了,李氏觉得应该将女儿这门亲事处理了。
只是,她的心里,多少还是舍不得女儿。
她当年难产三日生下女儿,便一直将女儿放在心尖上,不想让女儿受一点委屈。可从前,她还是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小的时候夏清雅和夏清荷欺负女儿的时候,她却不敢和大嫂争吵。
李氏一直以为,她对夏清雅和夏清荷好,她们就不会再为难女儿。
李氏后来才知道,她错的多可怕。
她对夏清雅和夏清荷好,在大嫂的眼里,就是巴结奉承。而且,在大哥一家的眼中,她的做法就是一个笑话。
李氏尚未成亲前,总是想来日自己一定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可是她自认为做的贤妻,却让她受尽了委屈。她既做不了贤妻,那么她一定要做个好母亲。
夏阮淡淡笑着说:“母亲做主吧。”
“这样最好。”李氏开心的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夏阮的手,“西城到这边很近,若是想母亲和瑞哥儿了,就记得回来看看。哎,你看我都说了什么……”
李氏只要一想到女儿就要出嫁了,心里就忍不住有一阵阵的酸楚。
她放开女儿的手,然后走到床边,从枕下拿出一个檀木盒。
李氏愣了楞,才对女儿招了招手。
夏阮有些疑惑,她起身朝着母亲走去,只见母亲打开了檀木盒,里面放了一堆银票。
夏阮面露错愕。
这里面的银票,最少也有三万两,母亲那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难道夏家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窘迫?
李氏拖着夏阮坐下,才淡淡地道:“我出嫁的时候,你三舅将这些银票留给了我,这些年我用了一些,还剩下一些。娘亲没用,拿不出太多的银子给你做嫁妆,不过淮安那边我早些年置办的庄子,一并给你做嫁妆。”
夏阮看着母亲手中的银票,微微发怔。
在东阳县的时候,父亲的家产早就败光了,每次回家都是在母亲的身边拿银子。父亲每次都会趁着母亲不小心,翻箱倒柜像是抢劫一样,在屋子里找值钱的东西。
夏阮看着这些半旧的银票,觉得眼角有些酸涩。
母亲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将这些银票存起来的。
夏阮抿着唇,眼眶微红:“娘亲,我不要……我有……”
“你有什么?”李氏将檀木盒放在了夏阮的手上,嗓音有些哽咽,“以前,我总是想,你爹爹若是喜欢我,那么嫁妆少一些,也是无所谓的。我当初根本没有想过,他是乡下人,和我是门不当户不对。感情,是需要经营的……来日,你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你当家了,才知道柴米油盐的琐碎。阿阮,娘亲没有本事,总是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还要你为这个家操心。但是……但是娘亲是希望你真的幸福,能过和萧九平平安安。”
李氏眼里噙着泪水,几乎下一刻就要落出来。
女儿从小在她的身边长大,再过些日子就要嫁到萧家去了,虽然以后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的身边却多了另一个人,也有了自己的家。
李氏突然明白了,当初她出嫁的时候,三哥不舍的心情。
她的阿阮长大了,要嫁人了。
李氏只觉心里又不舍,又高兴。
夏阮低着头,握紧了手里的檀木盒,抿着唇不说话。
前世,她出嫁的时候,没有人和她说这些话。
这一世,母亲和幼弟都在身边。所有的疲惫,在看到他们之后,便会烟消云散。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和他白首偕老。”李氏笑了笑,继续道,“他是个好孩子。”
夏阮点了点头,刚想开口,便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
夏阮将木盒递给母亲,李氏一时慌了起来,将木盒藏了起来。
“谁?”
李氏坐稳了身子之后,才对着屋外问了一句。
“夫人,是老爷来了。”白芷的嗓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李氏眉头皱成一团,过了一会还是轻声道:“让他进来。”
李氏在心里嘀咕,这个时候丈夫为何会来。
前几日她和丈夫用膳的时候,试探了一下丈夫的口风。女儿出嫁,丈夫若是不出面的话,会让女儿丢了颜面,外面的人会说闲话。但是李氏知道,丈夫这几日,越来越古怪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话,丈夫一定会和她大吵一架,可是海藻和浮萍跟她禀报,说是老爷没有什么偏激行为。
李氏有些诧异,这完全不像是丈夫的作风。
唯一古怪的地方,就是丈夫整日卧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夏富成被人扶进来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夫人……呀,阮丫头也在。”
夏富成很高兴的坐了下来,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枚金簪子递给夏阮:“拿着。”
夏富成的举动让夏阮有些惊讶,但是她还是乖巧的接过了过来,故作疑惑:“这是?”
夏富成笑了笑,轻声道:“前几日你母亲在和我说你的亲事,我这个做爹爹的也该表示一下……从前爹爹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爹爹对你其实……爹爹没什么本事,这是爹爹的存下来的银子买的簪子,你看看你喜欢吗?”
从父亲嘴里说出话,却让夏阮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人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不止夏阮惊讶,连李氏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等了半响,李氏才皱眉道:“你有心了。”
夏富成听妻子这样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唉,从前也是我胡来,不考虑你们母女的心情,让你们受了很多委屈。如今我已知道错了,阿阮,你别再生爹爹的气,原谅爹爹好吗?”
“爹爹说什么呢?”夏阮淡淡的笑了笑,可眼里的神色依旧冰冷,“女儿从未生爹爹的气。”
她从未生过父亲的气,因为在她的心里,她从未将父亲放在父亲的位子上。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生气。
夏阮低头瞧着手里的簪子,这簪子做过不错,应该值个几百两银子,父亲这次还真的下本钱。
可是夏阮还未多想,便听在母亲说:“下次你要拿银子给阿阮买东西,你直接跟我说便好了。你腿脚不便,出去一次也麻烦……”
夏阮听了之后,看着簪子若有所思。
前几日父亲在王管事哪里拿了五百两银子,当时因为父亲要的数目太大,王管事特意来问了她的意见。夏阮多少有些诧异,父亲拿这些银子到底为何事,但是母亲点了头,她也没有再过问。
后来,父亲拿了银子之后就要出门,让贾黑和六子送他去了金铺。
莫非父亲出门真的是为了给她买簪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父亲是真心又如何,这买簪子的钱依旧是她出的,父亲不过是拿着她的银子做人情。
夏阮对父亲的举动,有些迷惑。
不过现在她没时间关注父亲的举动,因为她现在要去查宋家的事情。
过一会,夏富成柔声问了一句:“长月,阿阮的亲事日子选定了吗?萧九何时才到京城?我瞧着又下雪了,这回京的日子,应该又会变化了吧?”
“我也不太清楚。”李氏不知丈夫为何一直盘问萧九何时归来,但是丈夫目前看起来是在关心女儿,她也不好反驳丈夫什么,“只是四月之前,应该会到京城吧。”
父亲的话落在夏阮的心里,便如石子落水,泛起点点的涟漪。
240:噩耗(45粉红+)
不过十日,从怀那边便传来不好的消息。
宋家小将军请求朝廷能派御医前往从怀,虽然没说到底为何,但是众人却对此感到疑惑。
莫非是宋家小将军和萧大人在从怀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从怀那个地方,流匪众多。
这件事情后来越传越离谱。
甚至有人传出,萧九在从怀遇刺,身受重伤,所以需要御医前往救治。
只是从京城到从怀,路途遥远。这些日子又大雪不断,就算赶过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毕竟御医又不是在世华佗,更不能起死回生。
最后,这个消息传到李氏的耳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萧九已经去世,如今派御医去从怀城,不过是掩人耳目。
毕竟,洛城的事情是萧九出面解决的,若是功臣在归途中死去,那么朝廷的威望会下降很多。
李氏听了之后,急的整日都皱着眉头。
若是萧九真如外面所传那样在归途中去世,那么这件事对于女儿的名声,可就是糟透了。毕竟,萧九和女儿已经定亲,外面的人又不知该怎么传这件事情。
李氏揉了揉眉心,对着身边的白芷说:“去告诉三小姐,明日跟我去白马寺祈福。”
白芷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说完之后,白芷退了下去。
眼看就要除夕了,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李氏向来信佛,她希望去寺庙和女儿去求佛,希望佛祖能保佑萧九不要出事。外面的传言就算有些夸大,可是朝廷派出御医去接应宋小将军和萧九的事情却是真的,毕竟,这个是根本不能造谣的。
李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该怎么办。
彼时,夏阮正在屋内拿着萧九送来的信函微微发怔。
萧九自从回来之后,每日夜深才会出现在后门,杜兰会去给萧九开门。萧九陪她说一会话,才会起身告辞。
这样的日子,对于夏阮来说,略微有些奇怪的感觉。
但是,又似曾相识。
现在外面皆传萧九在归途中受伤,闹的京城众人都已知晓。
萧九这次回京其实是有事情要办,敌暗我暗,总比敌暗我明强。
只是宋恩沛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萧九到底如何说服宋恩沛来一起来演这场戏?
而且,朝廷现今派了御医过去,若是萧九不在大部队中,那么这御医又是给谁用的呢?
就算是声东击西,那么也不该将御医请去……
除非在这群人里,真的有人受伤了,而且还是重伤。
只是,这样做,又有何意义?
夏阮想不明白。
“小姐,奴婢白芷。”门外响起敲门声。
夏阮敛了心神对着门外道:“进来。”
白芷推开门,抖掉了身上的落雪,才轻声道:“夫人让奴婢转告小姐,说是明日去白马寺祈福,让小姐准备准备。”
“白马寺?”夏阮有些疑惑的看着白芷,“夫人有说为何吗?”
眼看就要除夕,母亲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白马寺?夏阮有些不解。
白芷看了看周围,然后又走近一些,压低了嗓音:“因为萧公子的事情,小姐你没听见外面的传言吗?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歇息好,一直担心这件事情。”
夏阮听了之后,眉头微微一蹙。
这件事情她的确有想过告诉母亲,但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母亲若是露出了半点端倪,被外人发现的话,萧九的行踪就会被透露,所以她不敢贸然将这件事情告诉母亲。
夏阮想了想才道:“也好,去白马寺祈福,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白芷看着夏阮,安慰道:“小姐你放心,萧大人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夏阮笑了笑:“但愿吧。”
夏阮想若是她和母亲去白马寺祈福,那么或许外面的人更会相信这个传言,等到了白马寺之后,才慢慢的劝说母亲放宽心。夏家周围不知道有多少耳目在盯着,她不想犯一点的错。
只是,母亲为她担心,让她有些愧疚。
“那么奴婢就去回禀夫人了。”白芷见夏阮应了下来,便说道,“奴婢告退。”
夏阮立即唤住了白芷:“等等。”
白芷一脸疑惑的看着夏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夏阮想了想才对白芷道:“告诉娘亲,不用担心……萧公子会平安归来的。”
夏阮多少有些担心母亲的身子,不希望她再为自己的事情担心。
可是夏阮也知道,若是此刻将一切说了出来,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父亲最近越来越怪,不禁对她体贴入微,对夏瑞和母亲更是上心。
到底是谁在改变父亲,夏阮便不得而知了。
现在京中的局势已经有些大乱,她更是要小心一些。
尤其是若雅馆还住着一个夏雯……
白芷听了笑了笑:“小姐你放心吧,奴婢一定告诉夫人。”
“嗯,你下去吧。”夏阮对着白芷说完,“记得帮母亲带一些厚实一点的衣裳,我看这场雪又要下好些日子了。”
白芷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夏阮看着窗外的大雪,若有所思。
萧九已经和三舅联系上了,朝廷上的事情,她若是好奇,萧九也会讲给她听。似乎,只要她喜欢,萧九便会将所以的秘密都告诉她一样。
夏阮犹记得很久以前,尚书夫人来平阳侯府做客,说起尚书的时候,口中多少带一些抱怨:“他的书房总不让我进,说是怕我会扰了他办事……我和他夫妻一心,我又怎么会害他呢?说到底,我终究是不能走到他的心里,他不相信我,所以他才会这般对我。”
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不止在帝王的身上有效,在不少大臣的心里,更是千古名言。
朝廷上的事情,这些大臣多少都会瞒着自己的枕边人。
可是萧九在这些事情上,从未瞒过她一点。
夏阮想到这些,又多少觉得庆幸。
因为这个人愿意相信她,在很多事情上她也可以帮到萧九。
就在前几日,张家的人被人谋杀,这件事情在东阳县闹了不少的动静,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做的事情。新上任的县丞,只是随意的查了之后,便将所有的责任归于流匪。
杨阁老虽然生气,但是他无凭无据,也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做的。而且,他根本不敢名目张大的彻查这件事情,否则张家和杨家的那点事情被查出来,也是他丢人。
杨阁老只能暗暗的吃下这个闷亏。
不过在东阳县,不少人却很高兴,说是苍天长眼,终于惩罚了张家。这些年来,张家作恶多端,却没有官员能拿张家如何,现在的张家也是罪有应得。
相比从前,萧九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更隐忍了。
只是,萧九到底在哪里请了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张家被灭族这件事,萧九做的滴水不漏。
众人皆以为他在从怀回京城的途中,所以就算知道萧九和张家有那些过往,也不能将这个事情怪罪在萧九身上。毕竟外人皆以为,萧九在途中重伤昏迷在床,又哪里有闲心来做这件事情。
只是在对付杨家这件事情上,夏阮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萧九。
夏阮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向来不信佛,这次去白马寺,她也想去见见萧九口中的那个人。
西楼先生……
这个人明明是四皇子身边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洛城。
这些年来西楼先生一直住在白马寺,外面人不知这个秘密,萧九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查到的消息。
据说,西楼先生每年除夕都会在白马寺度过。
夏阮想,她一定要见到这个人。
……
这次去白马寺,是李氏突发奇想,便没有准备带上丈夫和夏雯。
对此夏雯又是撒泼又是装病,寻死觅活想要去白马寺。夏雯这些日子在若雅馆中都快被关出病来了,而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出去走走,她自然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万妈妈私下训斥了夏雯一顿,可夏雯依旧不放在心上。
现在她若是不和李氏哭闹,那么李氏便会真的忘记她的存在。
只是夏雯小看了李氏,她在李氏面前哭闹了一夜,却被李氏喝叱了一顿。
李氏告诉夏雯,若是她在胡闹,开春之后便将夏雯送回庄子上。
夏雯吓的止住了声,最后虽然不能跟李氏一起去白马寺,但是好歹让李氏明白,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夏富成的态度却十分的好,他一直嘱咐李氏和夏阮要多加小心,早点归来。
李氏点了点头,带上了夏瑞和夏阮一起去了白马寺。
去之前,夏阮私下告诉了重黎,让重黎禀告萧九,她去了白马寺。
萧九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她去白马寺意欲为何。
这些日子大雪不断,马车在路途中,自然要万分小心。
夏阮倒是不会觉得无聊,一路上陪着母亲说话,让母亲放宽心,一边又逗着夏瑞笑。
夏瑞的眉目间像极了母亲,长的白白嫩嫩的,像刚出笼的馒头。
等马车到了白马寺的时候,夏阮却意外的发现,白马寺外停着不少的华贵的马车。
夏阮微微一怔,莫非白马寺这边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不然,眼看就要到除夕了,为何还会有这么多人来上香。
而且从这些马车上看的出来,这些人的身份不低。
夏阮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241:祈福
李氏瞧着白马寺外的马车,眉头微微一蹙,没有说话。
夏阮跟在母亲的身后,随母亲走了进去。
杜兰给夏阮趁着伞遮雪,步子走的极慢。
她压低了嗓音对夏阮道:“小姐,你瞧见那些马车了吗?”
夏阮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杜兰又靠近了夏阮一些,轻声说:“奴婢在后面那辆马车灯上瞧见了一个南字。”
南字?
这京城之中,能坐这样华贵的马车的南家,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谁。
只是南家的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马寺?夏阮想了很久,似乎也没有想起,南家的人有谁如此虔诚的信佛。
最近南家在京城中的风头依旧,但是商场上的人皆知南家似乎出了一些小事情,平日里总是喜欢出来走动的南家十七小姐南若,这些日子受了风寒重病在床。一时间,纷纷有人在传,说南家十七小姐其实是被软禁了起来,因为南家要准备和宋家结亲了。宋恩沛这次回来其实就是准备娶南家的十七小姐……
对于这样的传言,夏阮只是听在耳里,却没有附议。
宋恩沛怎么可能会娶南若呢,且不说宋恩沛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就算是南若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嫁到宋家。而且,南家是商贾大户,宋老将军对商贾户多少有些偏见,所以南家和宋家是根本不可能结亲的。这次有人会放出这样的传言,其实是为了掩盖南若被软禁的真相。
南若之所以会被软禁,夏阮却多少知道一些。
她淡淡一笑,那个人还真的是在她的眼前阴魂不散。
走到大殿的时候,很快便有僧人迎了上来。李氏信佛,所以来了京城这些日子,都会时不时往白马寺送点香油钱,白马寺的知客僧几乎都认识了李氏。见到李氏的时候,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夏阮没有理会这些知客僧,而是忍不住瞧了瞧大殿内的佛身微微发怔。
这些年来,白马寺一直香火旺盛,也不知道敛了多少财。
只是夏阮没有瞧出白马寺到底有什么异常,但是若是没有异常的话,为何西楼先生会住在白马寺。
夏阮有些不解,这个地方她完全没有看出与众不同的地方,硬是要说不同,或许就是这里的摆设更为奢华一些,她看到满殿的东西,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是多少银子。
“夫人,这边请……”有人打断了夏阮的思路,对着李氏说道,“师傅已在偏殿焚香诵经,恭候夫人和小姐。”
李氏点了点头:“劳烦了。”
牛家娘子抱着夏瑞跟在李氏和夏阮的身后,这个时候夏瑞却突然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李氏停下脚步,从牛家娘子的手里接过夏瑞,轻声哄着:“不哭不哭。”
可是不知为何,夏瑞却哭的更大声了,震耳欲聋。
夏阮从母亲的手里将弟弟接过过来,轻声劝道:“母亲去见大师吧,我带弟弟先去厢房。”
殿内的檀香味有些浓郁,夏瑞有些不喜,便抽泣的厉害。
李氏想了想,缓缓地说:“也好,不过……这长明灯,晚些还是你亲自来点,以表虔诚。”
“女儿知道。”夏阮应了母亲之后,才从殿内走了出去。
出了殿门,夏瑞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这个小东西。”夏阮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跟在知客僧身后,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厢房之后,夏瑞居然又在夏阮的怀中睡着了,夏阮无奈的将夏瑞搁在小床上,然后从随身带来的行李中将账本拿了出来。母亲要在白马寺住上三日吃斋礼佛,她自然也要陪伴在身侧。
她倒是不信神佛,更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自然没有母亲那般诚心。
杜兰端了热茶过来放在夏阮面前的小桌上:“小姐,喝点热茶。”
夏阮抬头看了杜兰一眼,只见杜兰脸色发白,神情之间有些不自然。
她眉头微微一蹙:“杜兰,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奴婢很好,奴婢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杜兰赶紧摆了摆手,有些慌张的解释道,“奴婢没事的小姐。”
杜兰不愿意说,夏阮便也不继续问下去。
过了一会,夏阮才想起,昔日杜若和杜兰陪她一起到白马寺,遇见了夏清雅的事情。
当时的夏清雅长成什么模样了她自然没有瞧见,但是从杜兰今日的反应上来看,夏清雅的面目必定被朱砂毁的面目全非,所以才会让杜兰一来白马寺,就有些害怕。
只是,如今夏清雅又去哪里了呢?
对于朱砂来说,夏清雅已经是一颗废棋。而夏清荷虽然在宫中贵为宁贵人,可夏清荷腹中的皇子,似乎有些诡异。
这些年来,朱砂奔赴在西域和大秦各地,让他赚了不少的银子,和南家比起来,简直是绰绰有余。可是一个商人,却和朝堂大臣们走的很近,甚至妄想控制这些人,朱砂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夏阮呷了一口茶水,眉目间带着淡淡的愁容。
杜兰瞧着夏阮的神色道:“小姐,你没事吧?”
夏阮笑了笑,摇头:“没事。只是母亲这次会在白马寺住上三天,到时候你便跟在母亲身边,帮忙照看夏瑞。”
夏清雅如今还在不在人世,她一点也不知道,若是夏清雅还想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倒是不怕的。只是杜兰似乎怕极了夏清雅的模样,所以夏阮干脆让杜兰照看夏瑞,这样杜兰也就不会遇见夏清雅了。
只是佛门重地,为何夏清雅和朱砂上次会出现在厢房附近,而且居然没有人发现夏清雅的样子。
夏阮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奴婢伺候小姐。”杜兰想都没想便回答了出来,“奴婢要跟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
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了,杜兰依旧记得那张恐怖的容颜和凄凉的嗓音。若是她不在夏阮身边,到时候夏阮又遇见了那个丑姑又该怎么办?
杜兰见夏阮不说话,又添了一句,“牛家娘子会照顾好小少爷的,小姐,让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吧。”
杜兰的话中带了几分委屈,听的夏阮无奈极了。
“好。”夏阮应了一声,“那你可别到时候又跟我说闷。”
夏阮话音一出,杜兰尴尬的笑了笑。
夏阮喜静,可杜兰却十分的喜欢讲话,她的性子不如杜若沉稳,更是好动。
夏阮可以一天不说话,可杜兰却不行。
好在这次艾叶跟来了,杜兰身边好歹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不然杜兰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憋死的。
尽管夏阮不喜欢说话,私下还有些冷冰冰的,但是杜兰的确是习惯了跟在夏阮身边的日子。
她知道,三小姐比谁都好。
等了快两个时辰后,李氏在白芷的搀扶下回了厢房。
此时的屋内烧上了炭火,自然比屋外暖和多了。
李氏瞧了瞧熟睡的夏瑞,一脸慈爱道:“圆慧大师说了,我家瑞哥儿来日必定是可造之材。”
夏阮没有反驳母亲的意思,附和着说:“一定会是的。”
李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只是夏阮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些和尚骗人的手法,当真是越来越可笑了。夏瑞如今不过还是一个孩子,便知道他来日会是什么样子。僧人们皆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一个比一个虚伪。只是这些虚伪又奉承的话,却有不少的人愿意去相信。
若是佛祖真能保佑世人,那么前世白马寺没有香火的时候,也不会那样的窘迫了。
“我跟圆慧大师说了。”李氏转过身瞧着夏阮,“这长明灯到时候你亲自去点,我就不陪着你去了,瑞哥儿这边要人看着。”
夏阮有些疑惑:“牛家娘子会好好照顾弟弟的,母亲你不用太劳累。”
李氏笑着摇头:“怎么会劳累呢,你也乏了吧?让杜兰伺候你回厢房歇息。明日一早,记得去大殿找圆慧大师,知道了吗?圆慧大师说,心诚则灵,萧大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归来的。”
夏阮起身收好账本,不再反驳。
既然来了,做戏也就要做全套。
白马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她在寺庙的一举一动,或许很快便会被人知晓。她此刻为萧九点起长明灯,外面的人便会以为这些从怀传来的消息是真的。这样做,对于萧九来说,压力又会小一些。
夏阮住的厢房和李氏的很近,屋子内早已烧起了炭火,檀木香味比大殿内淡了一些。
夏阮看着,杜兰一边收拾行李,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
第二日一早,雪下的小了一些,却依旧不见阳光。
夏阮领了艾叶和杜兰,在小和尚的带领下去了大殿,然后准备去找圆慧大师。
只是刚到大殿的时候,夏阮便听见了女子哭泣的嗓音。
“我不管,我要见他,你怎么可能这样……”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整个人显得病怏怏的,“就算是做继室我也要嫁给他,你们若是不允,我……我便……”
夏阮微微一怔,看着少女身边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然后瞪大了眼睛。
他们居然会在这里?
242:对骂
“阿合……你说过……”
少女想还说话,却被南剑春迅速地打断了。
“十七姐,你认为在这里说这些合适吗?”
南剑春已经留意到了不远处的一抹红色,夏家那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副纯善的面容下,却不知是安了什么心。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被自己的十七姐气的头疼。
他如今这个情形还真够倒霉的,祖父让他来处理这个麻烦事情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遇见了夏阮。
还好他发现的早,不然十七姐的话都让夏阮听在耳里,来日他又不知会被怎样嘲笑。
那个人该死的男人,到底给十七姐下了什么迷药,让十七姐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
南若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渐渐走近的少女,她微微一愣,唤了出来:“夏阮?”
夏阮听了之后,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本想装作没有看见,然后急步走入殿内,却不想南若在这个时候唤住了她。
“十七小姐,南公子……”夏阮对着眼前的人说道,“好巧。”
南若打量了一会夏阮,然后言语里带着一丝轻蔑:“原来你就是夏家三小姐啊,也不过如此嘛。”
夏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南若:“哦?”
“他不会喜欢你的,你别纠缠他了。”南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已经定亲了。”
南若脸上还挂着泪痕,她不明白唐景轩为何会喜欢上这个的一个女子。
眼前的少女容颜称不上是绝色,唯一夺目的便是她的笑颜,看起来十分的纯善。可是这些日子南若多少也听说了夏阮的事情,这个面目和善的女子,实际上手段却不简单。南家手里所有的茶园都被夏阮夺了去,而且对于这件事情,家族里的人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是他们主动找上门送到别人手里的。
南若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看似年纪比她小的女子,会让唐景轩如此的死心塌地。
南若这些日子心里总是有一股无名火,如今总算是有地儿来发泄她的怒气。
夏阮微微一怔,唇畔挂着淡淡的笑:“十七小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这些日子我从未出去走动,又做了什么事情让十七小姐如此动怒呢?”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南若瞪圆了双眼,“你前些日子在家里装病,不就是指望平阳侯去登门拜访吗?如今你又在这里装不知,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瞧不透?”
夏阮听了之后,怒极反笑。
唐景轩的确在她病了的那些日子来拜访了,而且她当时也琢磨了一下,那段日子正好唐景轩的妻子魏氏去世,六皇子又急需一大笔银子。所以,唐景轩才会出现在夏家门口。
只是,唐景轩不止是出现在夏家。
私下,他还和南家这位十七小姐走的很近。
南家子女众多,家业又丰厚。
唐景轩在这群人中,偏偏挑中了南若,是因为南若和南剑春自小感情最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南家未来的家主肯定是南剑春,所以唐景轩娶了南若,倒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对于南家而言,能轻而易举的攀上唐家,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现在,这样的好事情摆在眼前,南家老爷子自然是不会放过。毕竟,一个商贾户再大,可是手里若是没有一点权,那么也是在京都中站不稳脚跟的。
这些年,南家和不少朝堂大臣都攀了关系,然而,这些大臣完全不能和唐家相提并论。
只是唐景轩聪明反被聪明误,南剑春将南若视若嫡亲姐姐,又怎么会将南若送到唐家去呢?
夏阮瞧了一眼站在一边默默无言的南剑春,又瞥了一眼南若,顿时明白了南剑春为何这些日子会愁容满面。
南若若是嫁入唐家,绝对会步上魏婷的后尘。
前世,她就是这样……
夏阮也曾想过,若是前世是六皇子登基的话,她一定会很快跟随魏婷的脚步入黄泉。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没了丝毫的利用价值了,她的嫁妆被唐景轩搜刮的干干净净,最后连父母的墓地都没有保住。
只是,唐景轩的甜言蜜语,对女子而言,像极了剧毒的墨罂粟。
沾上,便会上瘾,直至死亡。
她当初为得到唐景轩口中的爱情,明知道那是镜中花水中月,依旧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握住……后来,她的痴傻等来的结果,却是性命都葬送在那个人手里。
夏阮想完这些,轻声道:“汝之蜜饯,吾之砒霜。在十七小姐眼里的宝贝,恰好在我的眼里是一文不值。我听闻这些日子,十七小姐重病缠身,不能下榻。今日看起来,十七小姐精神饱满,不见半分病色。莫非正如十七小姐所言,十七小姐其实是装病,是为等平阳侯拜访?”
南若听了之后,气的直跺脚:“夏阮……你什么意思?”
杜兰在一边轻声咳嗽,提醒夏阮身边还有旁人。
夏阮对着杜兰微微一笑,表示她有分寸。
她这一生不想和唐景轩扯上一丝关系,那个人在她的心里好比毒蛇猛兽。俊朗的容颜下,却是一个肮脏无比的内心。
“十七小姐没听明白吗?”夏阮冷冷一笑,“那我再说一次给十七小姐听?”
南若自小在南家还没有人敢如此顶撞她。
她气的满面通红……
她前些日子生病,并不是真的病了。
她只是想告诉祖父,想要嫁给唐景轩,可是却被南剑春拦了下来,她连祖父的面都没见到便给软禁了。那些日子里,她也哭过闹过,可是平日里疼爱的弟弟,这次狠下了心肠,愣是不让她出门,还对外说她重病在床。后来,她听到贴身丫鬟在外谈论,说是外面皆传她要嫁入宋家,南若这才急了。
她根本不想嫁给什么宋家小将军,就算外人皆说宋家小将军是天人之姿,她也不屑。
南若很清楚,她的心里只能容下唐景轩一个人,哪怕就是做妾室,她也是愿意和那个人在一起的。
这个世上,绝对没有人比唐景轩更温柔的人了。
南若攥紧了手心,做出泼妇状:“夏阮我告诉你,就算萧九死了,你也不许嫁给平阳侯。你这个扫把星,和萧九定亲了之后,便将萧九克死了在洛城,如今你又想去算计平阳侯……你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到处祸害人……扫把星。”
夏阮顿时心生不悦,这个时候在她面前咒骂萧九,太过分了一些。
“十七小姐竟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若是不认识十七小姐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破落户出来的村妇呢。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里,又会如何?”夏阮嗓音有些冷淡,斜睨了一眼南若,“看来前些日子大理寺的事情,十七小姐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需要我再次提醒一下十七小姐吗?”
南若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气又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南剑春看了看南夏阮,满脸阴寒瞪了一下南若:“十七姐,住嘴。”
南若转身看南剑春,错愕极了:“阿合,你居然……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我?”
南剑春皱眉,顿时心软了:“十七姐,别在这里闹,这是大殿外。”
此时夏阮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不说,站在一边给夏阮领路的小僧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边的争吵声似乎还吸引了不过路过的僧人,虽然这些日子很少有香客来白马寺,但是白马寺的僧人众多,一人听一句,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僧人不在南若的背后说南若的是非。南若尚未定亲,若是被人误传,来日亲事便会有些麻烦。
毕竟,南剑春是真的不想让南若嫁入唐家。
“大殿又如何,你没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南若委屈极了,眼眶了蓄满了泪水,轻轻一眨,泪珠便滚落了下来,“她居然说我,说我装病,说我是村妇。”
南剑春轻声责备道:“祖父病了,十七姐你忘记你答应我,来白马寺是做什么的了吗?若是十七姐忘了,那么我接十七姐回去吧。你大病初愈,还需要多歇息。”
这句话听在南若的耳里,却好比晴天霹雳。
她不能回去。
她在这里的事情尚未办妥,若是回去了,她便白来一趟白马寺了。
南若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而且南若听懂了南剑春话中的意思,前段日子祖父被带进大理寺,虽然花了不少工夫让祖父从大理寺内平安的归来,但是祖父年已高,却经受不起半点折腾。祖父回家之后,便大病了一场,差点就熬不过去了。
南家这些年虽然也有权,可是和李家比起来,实在是悬殊太大。
就算想要对付夏阮,也不能硬碰硬。
南若低头,不再言语:“我知道了。”
南剑春看着夏阮,挑了挑嘴角:“三小姐,今日是我十七姐的不是,改日我一定上门赔罪。”
说完,南剑春对着一边的小僧轻声道,“打扰。”
小僧有些尴尬的摇头,便继续为夏阮领路。
夏阮没有回答南剑春的话,只是跟在小僧的后面离开。
她还在想,要怎么将她在白马寺为萧九点长明灯的事情传出去。
谁知会在这里遇见南家的人。
她倒是不用担心这个消息传不出去了。
只是夏阮依旧不明白,南若和南剑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243:恨嫁(和氏璧+)
南若对于南剑春的做法,极其的不爽快。
若不是顾忌她还有事在身,南若必定要和夏阮大吵一架。
夏阮的说法,太侮辱人了。
去往厢房的路上,南若低头不语,一直黑着一张脸。
南剑春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南若道:“十七姐?你生我气了?”
南若停下脚步,撇了撇嘴:“你去找夏家三小姐呀,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哪里是你的十七姐,我连外人都不如。”
南剑春闻言,气的笑了起来:“十七姐你不常说,最心疼我了吗?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和我生气呢?”
南若冷哼了一声,回身便朝着厢房走去,只是脚步略微慢了下来。
夏阮在南剑春眼里才是外人,听了这句话她心里舒服多了。
南若其实明白南剑春是在担心她,但是南若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极其霸道的人,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从未有一个人如此快走进她的内心,当周围的人都告诉她这是一个错误,可是南若依旧控制不了脑海里出现那个人的影子。
她觉得苦涩极了,比吃她喝过汤药苦多了。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赞同她的做法……
南若觉得眼角有些酸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些迷茫,有些无助,却也有些固执。
“十七姐……”眼看就要到厢房了,南剑春唤住了南若,“我陪陪你。”
南若眼里噙着泪水,然后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以后,他们身边的丫鬟和小厮都没有跟进来,南若给南剑春倒了茶水,然后又将糕点下意识都推到了南剑春的面前。
看到南若这样做,南剑春忍不住笑了笑:“十七姐还和从前一样,什么好东西都给我。”
南若听了之后愣了愣,才淡淡的笑着:“习惯了。”
她对南剑春好,习惯了。
南剑春是南家最小的孩子,小的时候总是被哥哥姐姐欺负。她瞧着南剑春的时候,南剑春哭的厉害,像一个小花猫一样。她当时就想,要好好对这个孩子。
南剑春捧起茶盏,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水,才轻声说:“自小家族里便没有哥哥姐姐喜欢我,是十七姐对我好。这些我都记得,十七姐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的话吗?在我六岁落水的时候……”
南若抬起头看着南剑春,然后点了点头。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当时六哥故意将南剑春推下荷花池里,她看见了之后,脱下了鞋子就朝着六哥丢了过去。当时,下人们将南剑春从荷花池里救起,又去将她和六哥拖开。她那会看到昏迷不醒的南剑春,顿时也是气坏了,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朝着六哥身上扎去,疼的六哥‘哇哇’大叫,流了不少血。
最后,南剑春醒来之后,却找不到她了。
她被祖父关在柴房里,让她好好的反思。
在南家,女孩子们自小被锦衣玉食养大,都是为了来日能换取家族的利益。
所以,就算她伤了六哥,祖父也不会将她打死。
只是,她以后的亲事,怕是毁了。
南家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棋子。
南剑春再次见到南若的时候,她一脸黑漆漆,衣衫还破了几处,狼狈极了。那会,他便哭了出来,抱着南若不撒手。
南若用尽全身力气笑了笑:“不要哭,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跟十七姐讲,我一定打死他。”
说完之后,南若便晕了过去。
如今想起那些日子,南若依旧不后悔这样保护南剑春。
在南家这个大家族里,兄弟姐妹之间,都是尔虞我诈。她不止是对南剑春一个人好,可是到了最后在她身边陪伴的人,却只有南剑春一个人。所以刚才南剑春当着夏阮的面喝叱她的时候,她多少也是有些难受的。
夏阮,毕竟是外人。
还是她心上人喜欢的人。
南剑春轻声叹了一口气:“十七姐你相信我吗?”
“我不信你的话,你还会在这里吗?”南若坐在离南剑春不远的地方,眉头皱成了一团,“只是,我不喜欢夏家三小姐。”
南若对于夏阮没有多好的印象。
她讨厌极了夏阮……
南剑春挑了挑眉毛,压低了嗓音:“因为平阳侯?”
南若瞪圆了双眼看着南剑春,有些心虚的撇开头:“才不是。”
其实南若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有些害怕,她心里想什么南剑春都能猜的彻底。她和南剑春虽然自小亲密,可是南剑春心里想什么,她却从来也不知道。南若多少有些懊恼,不敢再去看南剑春的眼睛。她讨厌夏阮,的确是因为唐景轩。
她还记得那个人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眼睛笑起来十分的好看,像三月的春风拂面。
只是,为何这样温和的一个男子,却也有忧伤的时候。
她不喜欢看到唐景轩皱眉的样子,似乎她的心都为这个人都跳动一样。
“十七姐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是你不能和平阳侯在一起。”南剑春揉了揉眉心,满面愁容,“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你肯定不知道的。他会去夏家拜访,其实都是为了银子。十七姐,他愿意和你接触,也是为了银子。”
南若听了之后,面露不悦:“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夏家又有多少银子?南家比起夏家,是绰绰有余的。即使是这样,可是他的心,却依旧在夏家三小姐的身上。阿合,若是他真的贪图银子的话,那么他也是敢对我动心,而不是对夏家三小姐动心。”
这些话,南若已经听的腻了。
她完全不相信,唐景轩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居然是为了银子才接近她。
而且,夏家这些年虽然赚了一些银子,可是却不能和南家相提并论。
南若在心里嘀咕,夏阮的嫁妆,怎么可能有她多?
她不愿意再听南剑春口中的话。
南剑春无奈的看着南若:“夏家有多少银子,十七姐你怎么可能会知道,连我我都不知道。若是平阳侯不是为了银子才接近你,前些日子为何在你这里拿了五万两银票?这是我存给你做嫁妆的钱,十七姐你怎么就给他了。”
南若听了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是我主动给他的,不是他问我要的。而且你也说是给我做嫁妆的,他拿了我这些银子,便会娶我了。”
南剑春听的气的头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拔高了嗓音:“做梦,他休想娶你。”
南若简直不敢相信南剑春说的话,她站了起来,身子颤抖的厉害,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兽。
此时的南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哭着道:“我就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为何你要阻我?祖父一定会同意我嫁到唐家的,阿合,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嫁过去吧。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就算他心里没有我,我也愿意在他身边。”
南若看着南剑春,希望这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弟弟,能在这个时候不要挡住她去追求那些幸福。
唐景轩那样和蔼可亲的人,会是一个好丈夫。
她不想和自己的那些姐姐一样,最后变成了获取家族利益的工具,她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好好的过一辈子。
她每天思想唐景轩,像是吃了许多黄莲一样,心里苦涩极了,而且每一天都过的极其缓慢。
南若不敢想象,若是来日,她要看着唐景轩娶别人的样子。
南剑春听的头痛欲裂,他握紧了拳头:“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南若看着南剑春的样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直到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有些微凉了,南若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想。”
南剑春气的红了眼,他浑身哆嗦的厉害。
南若猛的跪在了南剑春面前:“我求你了,我想嫁给他,若是你都不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阿合,我不想和姐姐们一样,被祖父送到那些人的身边。她们死的死,伤的伤,有几个是幸福的呢?就算我要做换取家族利益的工具,我也希望我能在我喜欢的人身边。阿合,我不会后悔我今日的选择,我一定不会……所以十七姐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萧九眼看就要归京了,若是他真的如传言一样死掉的话。那么,平阳侯一定会娶夏阮而不是我,所以我一定要在这些日子,想办法嫁给他,我一定要……”
南若一口气说完之后,开始给南剑春磕头。
南剑春赶紧扶起了南若,眼里噙着泪水:“十七姐,你明明值得更好的,你明明……”
“阿合,没有人值得他更好了。”南若苦涩的笑了笑,“心一旦给出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南剑春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压低了嗓音,像一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等了很久,南剑春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只是……十七姐,夏家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更要装作不知道。”
南若抬起头,看着南剑春笑了起来:“阿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你一定会。”
可是此时,南剑春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嘴里喃喃自语:“朱砂,朱砂……”
244:神秘少年
到了大殿之内,迎面便走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
领路的小僧双手合在一起,对着老僧道:“师祖。”
夏阮轻轻一挑眉,立即明白眼前这人便是母亲口中的圆慧大师。
圆慧大师看起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难怪母亲会信这人。
夏阮不由得在心里嗤笑,只是若真是世外高人,又怎会在白马寺呢?
果然,识人不能只看表面。
夏阮闻着大殿内的浓郁的檀香味,却对着着圆慧大师笑了笑:“今日打扰大师了。”
“阿弥陀佛。”圆慧大师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长明灯已为三小姐准备好,若三小姐愿自行点灯,更表虔诚。”
夏阮点了点头:“好呀,那就劳烦大师了。”
夏阮一路跟着圆慧大师到了点燃长明灯的地方。只是圆慧大师没有让夏阮立即点灯,而是让身边的小僧先诵经。
杜兰和艾叶陪着夏阮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眼,虔诚的祈祷。
夏阮因为从不相信这些,所以没有将眼全部合上,所以她亲自看着圆慧大师身边来了一个胖和尚。
胖和尚靠近圆慧大师,贴耳说了几句话,圆慧大师听了,目露精光。
圆慧大师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胖和尚。
周围的小僧诵经声音很大,所以夏阮根本没听清楚胖和尚和圆慧大师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胖和尚离开了之后,圆慧大师便恢复了刚才如仙人的模样,对着夏阮道:“三小姐,可以了。”
夏阮从蒲团上缓缓地起身,又在小僧才伺候下,洗干净了双手。
圆慧大师此时捧着带着莲花底座的长明灯放在桌上,又对夏阮道,“三小姐,请……”
夏阮微微一怔,这盏长明灯和周围的似乎有些不一样。这莲花底座刷上了金粉,看上去十分的奢侈。
她转眸看着圆慧大师:“大师,为何这长明灯和周围的不一样?”
圆慧大师双手合在一起:“阿弥陀佛,这是李夫人亲自选的长明灯,自然和别的是不一样的。这是寺内开光过的长明灯,所以最为灵验。”
夏阮嘴角抽了抽,说白了这就是白马寺最贵的长明灯了吧。
其实在她眼里,长明灯都差不多,都是拿来欺骗世人的工具。只是,很多寺庙都是这样,无论是点灯也好,还是上香也罢,总是会做不少的花样。那套说辞都差不多,但是实际上,无非就是银子越多,说辞越好。
夏阮笑着将长明灯点燃之后,圆慧大师才让人送走了夏阮。
等夏阮一走,圆慧大师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瞧着桌上的长明灯,冷冷一笑。
……
次日,圆慧大师一早便找到李氏说了一会话。
李氏不知为何,早膳都没有用下。
午膳的时候,李氏依旧说身子不舒服,不愿用膳。
夏阮便不再听母亲所言,让寺内的僧人将斋菜送上来,便拉着母亲多少用了一些。
李氏本是一脸愁容,却在见到夏阮的时候,故作欣慰的笑着。
只是这笑,带了几分苦涩。
夏阮没有说话,只是让母亲用了一些膳食之后,回到厢房才对杜兰道:“重黎回来了吗?”
昨日回来之后,她知道明慧大师有些古怪,便让重黎去调查这件事情。
在寺庙内的她和母亲,自然不能听到外面的消息。这寺内僧人都是一伙的,自然会将消息隐瞒下来。她和母亲还要在白马寺住上三日,不能不清楚外面的消息。
杜兰摇头:“还没有回来呢,小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我瞧着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连杜兰都瞧出母亲的异常,她又怎么不知道呢。
母亲有意瞒着她,她自然也不好主动问什么。
只是母亲瞒她的事情,她多少还是能猜出一些,只是不是全部。
夏阮暗暗叹了一口气,南家是真的想出手的话,她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杜兰以为夏阮是担心李氏,赶紧开口安慰,“夫人或许是累了,所以才会食欲不振。小姐,要不奴婢给夫人扶脉瞧瞧?”
杜兰的医术虽然不如杜若,但是小毛病她还是有把握的。
夏阮自然也明白杜兰的意思,只是母亲绝对不是因为身子不适。
夏阮想了想才道:“也好,等会你去帮母亲瞧瞧,我有些不放心。”
既然重黎还没有回来,那么她也要继续装作不知。若是派杜兰过去,那么便会被那些小僧知晓,她只是以为母亲身子不适。到时候再开几副补药,权当给母亲补身子了。
夏阮瞧着窗外雪已停了下来,穿了厚实的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若是唐景轩真的能娶到南若,那么来日怕是有些麻烦了。
南剑春也不是一个傻子,为何会放南若去唐景轩的身边,夏阮有些不明。
她使劲的想,南家十七小姐南若在前世最后到底是嫁给谁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也无法从脑海里记起这些记忆。
夏阮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还当真是有些棘手。
南家根基深厚,不止是普通的商贾户那样简单。虽然南家的权势比不上李家,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家再厉害也不能时时护她和母亲的周全。而且,这件事情对于夏阮来讲,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她从未想过这一世再和唐景轩扯上关系,却不想依旧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对于唐景轩而言,她和李家一直来往甚秘,而今手里有又不少的银子,更重要的是,她和安贵妃娘娘也有来往。安贵妃娘娘没有子嗣,宫中地位不矮……若是安贵妃娘娘在暗地里支持六皇子的话,对于六皇子自然是如虎添翼。
但是唐景轩也给他自己留下了后路,想要嫁给他的女子,自然不止南若一个人。
夏阮忍不住轻抚自己的脸颊。
其实女子和男子都差不多,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对方的面相。
恰好,唐景轩那张脸蛋,的确是长的不错。
然而,再好的面相又如何,那颗心却永远肮脏无比。
“小姐,那边有亭子,你要不要进去歇一下?”艾叶见夏阮越走越慢,以为夏阮是累了。
夏阮顺着艾叶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远远的能看到亭子的一角。
她点了点头:“也好。”
白马寺不止香火旺是,山下更是有不少肥沃的良田,这些都是先帝赏赐的。只是这些僧人,习惯了享福,那些良田变卖了不少。夏阮在想,要不要将这些田庄买回来,而且地段不错不说,离京都也近。
夏阮若有所思,根本没有太注意周围的情形。
直到艾叶唤住了她:“小姐。”
夏阮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亭子内,坐了一个白衣少年,因为站的有些距离,她看不清楚亭中的人的模样。
“小姐,要不……”艾叶琢磨一阵才道,“咱们回去吧?”
夏阮点了点头,转身想着要离开。
只是却不料,少年唤住了她:“小姐,为何不来亭中一坐?”
夏阮挑了挑眉,略微思索了一会,才然后缓缓地走进了亭中。
面前的人是敌是友她尚且不知,若是敌的话,她想离开也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不如试探试探眼前的少年。
除夕将近,为何在白马寺内,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人。
夏阮多少觉得有趣。
她今日本欲去打听西楼先生的住所,但是她很快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西楼先生是四皇子的幕僚,当初她多少听唐景轩提起过,说是西楼先生这个人性情古怪,而且还有些冥顽不灵。稍微不注意,便会触及西楼先生的逆鳞。
但是,就算是如此古怪的人,却依旧被四皇子所用。
四皇子谋反成功,不是凭着运气,而是因为他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足智多谋。
只是,京都如今却传四皇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就要驾鹤西去。
夏阮听了只是无奈的笑。
四皇子身子不知多好呢。
夏阮敛了心神,走近了一看,石桌上摆着棋盘,而少年却在另一边煮茶。站在少年身边的小厮,此时却满头大汗。
“小姐请坐。”少年唇角一挑,对着小厮说,“火候太大了,小些。”
小厮赶紧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了。
茶水的香味,很快便传了出来,夏阮闻着幽幽地清香,觉得很是舒服。
少年笑着看着夏阮:“小姐来的正巧,我亲自烹了茶,给你尝尝?只是,这茶不能白尝……”
夏阮觉得有意思,然后疑惑的看着少年:“哦?”
“我想小姐必定是饱读诗书之人,所以……”少年的笑容越来越深,“和小生对弈一局如何?”
少年的话说的随意,彷佛是真的在此时闲来无事,想找人对弈一局,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站在少年身边的小厮却忍不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分了心打量夏阮。
饱读诗书?
这句话在夏阮听来,却带一些讽刺。
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摇了摇:“很抱歉,小女子不懂棋艺,让公子失望了。”
少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阮:“哦是吗?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夏家三小姐棋艺精湛,为何三小姐如此谦虚?”
夏阮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知她是谁。
245:棋逢对手
夏阮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白皙的容颜上,竟然带了一丝病色。
可就算这样,他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裳,似乎并不觉得天气寒冷。
少年唇畔带着的笑,却没有半分的恶意,显得有些自信。
“咳……咳……”一阵冷风吹过来,少年便轻咳了起来。
他眉头微蹙,有些不语。
“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在一边煮茶的小厮,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担忧道,“若是先生知道我又带你出来,他必定会生气的。少爷,让小的先送你回去吧,外面太冻了。”
少年摆了摆手,苍白的面容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等我下完这局棋,今日运气好,碰见了对手。”
小厮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家少爷的话。
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配做少爷的对手。
过了一会,小厮看着夏阮,然后吩咐道:“喂,夏家三小姐,你赶紧过来陪我们家少爷对弈一局。”
对于小厮的话,夏阮彻底的傻了眼。
两人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可是不过只是一局棋,又何必这样执着。
夏阮正要挪动步子,便听到身后的艾叶说:“喂,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们家小姐做什么,我家小姐就要做什么吗?”
小厮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看着小丫鬟。这个该死的丫头,居然敢反驳他的话:“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你再说一句,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听在艾叶的耳里,却成了耳边风。这样没有威胁的话,让少年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白皙的面容上,终于带了一丝愉悦。
艾叶双手叉腰,作出泼妇状。
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比这个更可怕的威胁她都听过,自然不会将小厮的话语放在眼里。
从到夏家开始,艾叶便清楚的明白,她是夏家的丫鬟,要做好一个丫鬟该做的事情。
而且,夏阮对她们这些下人很好,她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此时小厮的话,却正好碰到了艾叶的逆鳞,她自然不怕小厮真的动手。她当年空手和隔壁的大牛打了一架,最后大牛被她打的直哭。从此,在村子上便没有人敢和她动手。
“瞧你那个小胳膊小腿的样子,你也敢和我动手。”艾叶对眼前的小厮嗤之以鼻,“风一吹就倒的人,哼,一个大男人居然娘们兮兮的。”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然后转头看着小厮:“秋分,你……哈哈……”
秋分气的跺脚,但是又不敢真的动手。
眼前的人,是两个小姑娘。
他是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欺负两个小姑娘。
而且,这还是夏家的人。
秋分瞪了一眼艾叶,然后冷哼一声,继续煮茶。
他在心里念叨,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艾叶见秋分不再说话,也不再开口,慢慢的退回了夏阮的身后。
果然,在很多时候,拳头是解决一切最好的办法。
夏阮坐在了少年的对面,轻声道:“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少年眼里带着一丝笑:“你赢了我,我便告诉你,如何?”
夏阮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她不知少年的棋艺如何,但是就当是打发时间也好。
“三小姐可要执黑子?”少年偏头,低声问道。
夏阮已经抓了几粒棋子在手中把玩,轻声说:“不了。”
少年笑了笑,并不说话。
夏阮一直在猜测,少年到底是谁。
他身边的小厮都认识她,那么看来少年对她,应该是有些熟悉的。可是她从未听说过少年的存在,尤其是少年出现在白马寺,让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夏阮唯一敢肯定的,便是少年身上没有带着一份敌意。
夏阮此刻又有些庆幸,当年萧韶成抓住她对弈的时候,她多少还有些抱怨,她觉得自己一个做生意的人,学这些风雅的东西,完全是没有地方用。可是,萧韶成邀请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好意思婉拒了。
萧韶成的棋艺极好,每次都不会手下留情,经常杀她个片甲不留,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夏阮当时多少有些生气,外人解说萧韶成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是却不知道让她一些。
于是暗地里,夏阮也研究过不少的棋谱,还有前朝留下的棋谱残页,都是瞧了个遍。
也就是这样的努力,她才有了和萧韶成对弈时,平分秋色的本领。
萧韶成和其他人似乎不一样,他的棋风却时常变化,经常会让她措手不及。
久而久之,萧韶成每次棋风开始变化的时候,她便会很快的想出应对之策。
眼前的少年,棋风很是犀利。步步紧逼,她握住手中的白子,稍微有些慢了下来。
少年年纪看上去不大,或许就大她几岁,可是这样的人,棋艺却如此的厉害。她活了两世,若是稍微不留意,便会输在少年的手上。夏阮暗自咬唇,看来对方是个厉害的人物。
只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似乎身子却不太好。
少年的动作很快,夏阮刚将手中的白子搁在棋盘上,他立即就将黑子随后落下。可是他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夏阮给他设下的陷阱。
亭子内,茶香四溢。
夏阮被茶香吸引,然后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此时,少年开口道:“三小姐,你恐怕会输。”
夏阮挑眉看着少年:“若我输了,是不是不能知道公子是谁了?”
“或许是……”少年没有肯定,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略微思索了一阵,又添了一句,“能知道我是谁的人,都是比我厉害的人。三小姐,你小心了……”
少年平淡的一句话后,夏阮手中的棋子却落在了另一处。
少年微微一怔,然后又笑了起来,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这次,夏阮的速度也跟了上来了。
少年对于夏阮突然的改变,略微有些惊讶。
刚才夏阮一直忙于设下陷阱让他陷入,可是他避开了这些陷阱。只是她的棋风此刻却突然改动,只守不攻的背后,是将他一步步推入这些陷阱。她刚才的急躁似乎一下的都消失了,沉稳的像是一个百岁高龄的老人。
少年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此时眼里的轻蔑,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个棋风,似曾相识。
只是,她不是是个商人吗?为何和那个人如此的相似。
少年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艾叶和秋分看着两人的动作,谁都不敢喘一声大气,尤其是秋分,他从未看过自家少爷的脸上,出现过这样的神情。
不对,秋分暗自有些惊讶,他前些日子的确是瞧过一次公子这样的神情。
棋逢对手。
只是,秋分有些纳闷,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刚刚及笄不久的少女,棋风为何会这样的老成?
过了半柱香时间,夏阮将白子搁在棋盘上之后,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少年握住黑子的手,却没有迅速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他瞧了很久的棋局,无奈的笑了笑:“你赢了……”
这一局,是他输了。
少年站了起来,开始从秋分的手中接过滚烫的热水,开始亲自烹茶。
他的速度极快,夏阮还未说话,他手上便已做了不少动作。
少年的指尖白皙,姿态优雅。看着他亲自烹茶,像是一种享受一样。
等了一会,少年将茶水送到夏阮面前:“三小姐,你尝尝?”
夏阮没有拒绝,从少年手中接过茶杯,然后慢慢的品了起来。
“是闻林茶吗?”夏阮轻声试探着问道。
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阮:“夏家三小姐果然厉害,居然能品出来。”
夏阮抬眸看着少年:“公子,敢问怎么称呼?”
少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还记得。”
夏阮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抖,她又不是老人,怎么可能会忘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想告诉她,他到底是谁。不然也不会再立即认输之后,便直接开始烹茶,直接忘记了他刚才允诺的事情。
不过,少年不说,她也不能拿少年怎么样。
毕竟,口说无凭。
夏阮不再开口相问,只是又饮了一杯茶水,便想起身告辞。
“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何你认识你。”少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挑眉道,“你和画像上,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我也不至于认错人。”
画像?
夏阮眉头微微一蹙,她何时来的画像。
她又不是什么绝色的美人,那个画师没事,会特意来画下她的画像。
少年的话,的确吸引了她的好奇心。
少年见她不说话,继续说,“不过,你不如你画像吸引人。”
少年的一句话,让夏阮嘴角微微一抽。
她从未觉得自己吸引人,连当初萧九愿意娶她,她都一度认为萧九是瞎了眼。所以这些日子,她想就算她听到萧九退亲的消息,也不会太过于惊讶。
因为,她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少年缓缓地站了起来,眼里带着笑:“在下姓白名东鹤字西楼。”
246:敌暗
少年的眼里带着一丝趣味的笑,淡然,不移。
夏阮听了之后,便起身委婉的告辞,从头到尾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
少年见夏阮告辞,忍不住再次打量她那张犹带稚气的脸庞,眸色渐深。
“那么,三小姐。”少年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有缘再见。”
夏阮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出了亭子。
艾叶多少有些诧异小姐的行为,她走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亭中的少年,然后再不甘心的扭头跟在了夏阮的身后离开。
小姐为何一点也不惊讶,她不是正想找西楼先生吗?
又或者是,小姐有其他的打算?
艾叶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心里的略微有些疑惑。
快走到厢房的时候,夏阮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仰脸视天,却看到满天的乌云密布,丝毫看不到一丝微弱的阳光。她不得不再次放平了视线,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心头残存的希望,却在听到少年的话语后,被浇灭的干干净净。连本来平复的心情,也被这暗色无边的天幕,涌上来无数的烦躁。夏阮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周围冷冽的空气,都已经变成了刺鼻的浊气。
若是想要获取一个人的信任,那么就必须拿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她如今这个位子,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情的,她需要慢慢来解决……
譬如,她想在生意场上有所收获,就必须要冒险做好赔银子的准备。
又譬如,她想要获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就要再次试着相信萧九。
更譬如,她想要知道西楼先生的事情,就必须要忍受眼前的事情。
艾叶见夏阮不说话,便忍不住问道:“三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阮回过神来,摇头:“没有,我很好。”
这句很好,似乎像是她在安慰自己一样。彷佛她这样说,就真的很好一样。
艾叶还是发现了夏阮的不对劲,她眉头皱成一团:“是不是刚才那个人冒犯了小姐,所以小姐你才……小姐,等下次奴婢遇见了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奴婢一定狠狠的揍他。”
夏阮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艾叶一边说,还一边挥舞了双拳,似乎秋分在她的眼前出现,她真的会上去和秋分好好的打一架。
“为何你会这样想?”对于艾叶的话,夏阮多少有些好奇。
艾叶见夏阮问她,便笑着说:“因为奴婢的爹爹说,若是有些人不愿意和你讲道理,那么用拳头解决,便是最直接的方式。”
夏阮眼前一亮,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
虽然直接先动手这个方法不文雅,但是很多时候,她必须承认,武力是解决一切最好的方式。
“你说的对。”夏阮十分赞同艾叶的话,艾叶听了之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但是艾叶还未来得及说话,夏阮便又添了一句,“不过下次遇见秋分和这位公子,你还是不要动手。因为,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夏阮刚才注意到,那位叫秋分的小厮手和普通的下人略微有些不一样。
他的掌心里有不少的老茧,明显像是握剑的人留下的痕迹。
一位神秘的公子身边的煮茶的小厮尚且如此,那么这位少年的身世肯定更为不凡。
只是,夏阮知道,这个人不是西楼先生。
起码,年岁完全对不上。
她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的丹药,更不相信有人容颜可以一直如初。若是真的有这样的药,那么为何多少帝王耗尽了国库都找不到呢?
所以,这个少年是在欺骗她。
只是夏阮不明白,少年话中的意思。
少年说在画卷里见过她,可是她从未让谁给自己画过画像,少年怎么会看过呢?她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画像还能卖几两银子。
然而,最让夏阮惊讶的便是,少年居然知道她想找西楼先生。
少年开口来试探她,她当时便明白,若是她说错了话,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西楼先生了。
白家的存在,对于大秦来说,其实是一个隐患。
只是,建广帝还未发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建广帝瞧不起白家的人,而是因为他太过于自信。
自信的确是好事,但是过于的自信,便是自负。
白家能辅佐大秦建立,自然也更辅佐其他的人。
只是,这对于白家来说,就像是一场赌博,赢了自然功成名就,输了……便是一败涂地。
“可是小姐……他……”艾叶想了想,才轻声道,“因为他是西楼先生吗?”
夏阮略微想了想才说了一句:“或许是狐假虎威。”
艾叶:“……”
这句话多半是她的气话,少年的棋艺不凡,自然不用狐假虎威。
有人说,从一个人的棋风上,便能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人,夏阮觉得少年给她的感觉,不止是有些神秘,还带了一丝隐忍。她起初在棋盘上发起了强烈的攻势,设下不少陷阱,可少年却当做没有看见。若是换成其他人的话,一定会手忙脚乱,稍微不留意,便会进了她设下的陷阱。
而且,她在给少年设下陷阱的时候,少年也在给她设下陷阱。
四皇子能说动白家的人,当真是费心了心思。
夏阮慢慢的朝着厢房走去,脚步却越来越慢。
她突然瞪圆了双眼,然后紧紧的攥住衣袂,莫非少年是……
夏阮手心里全是汗水,她如此大胆的设想,居然没有丝毫的破绽。
可是,为何会是在白马寺?
为何?
将近除夕,白马寺内不再是一日既往的人来人往,此刻的白马寺显得有些清冷。夏阮迈动了步子,只是这次她的步子稳且利落,一路朝着厢房走去,不加半丝停顿。
穿过光秃秃的梅林,此刻她住的厢房外,杜兰已经站在了外面,来回的走动,看上去有些焦急。
夏阮微微一怔,嘴角最后一丝笑意,彻底的消失的干干净净。她迈开大步,飞快的走了过去,然后看着杜兰道:“是重黎回来了吗?”
杜兰看到夏阮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小姐……奴婢等你好久了。”
杜兰的异常,让夏阮皱了皱眉头。
“进屋子说。”夏阮又转身对身后的艾叶说,“艾叶,你在这里等着,不许外人进屋。”
艾叶点了点头,此刻也不再多问:“奴婢知道了,小姐。”
夏阮深深的吸了一口,才缓缓地转身推开了门。
她刚踏进屋内,便感觉到屋内淡淡的暖意。和外面的冰冷刺骨的寒气比起来,屋内的暖意好似阳春三月。
可是这样的暖意,却让夏阮浑身难受,似乎下一刻便会窒息。
重黎此时,正站在屋内,他看见夏阮的时候,将头低的不能再低。
“坐吧。”夏阮指着椅子,又对杜兰道,“去给重黎倒杯热茶过来。”
杜兰的动作很迅速,屋子内的茶水随时都是温着的,重黎刚坐下,杜兰便将茶水放在了重黎的面前。
等杜兰将茶水递给了夏阮后,杜兰也慢慢的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夏阮和重黎,但是此时重黎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夏阮挑了挑眉:“这次打听到了什么?”
重黎的面孔有些僵硬,但是口中的话语还是说了出来:“京城众人皆在传言,萧少爷已经在路途中出了事情。而且……还有人说,萧大人这次是畏罪自杀,更是有不少人说了肮脏的言语来说小姐的不是。小姐,这次……还有……”
重黎说的结结巴巴,但是夏阮多少还是听出来了一些事情。
只是让夏阮觉得奇怪的事情是,重黎是西域人,连朱砂都差点杀掉的人,此刻为何会变成这样。
莫非,外面传的已经更离谱了?
谣言这个东西,便是杀人的最好的武器。
若是心里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的,或许便会自己郁郁而终。
“无碍的,你说吧。”夏阮瞅着重黎,“什么难听的话我都听过,还有比我知道的更难听的吗?”
当年,周围的人说她是‘扫把星’,身边的亲人都会被她一个个的克死。这些话,她足足听了十多年。
可笑的是,夏雯在她的身边活的好好的,唐景轩在娶了她之后,更是获得了六皇子最大的赏识。
重黎的脸上浮现了戾气,语言有些冷硬:“唐家的人真的太无耻了,居然说小姐这次来白马寺,其实是为了诅咒萧少爷死在路上,这样小姐便能安稳的嫁给平阳侯。这些人,难道说话都不会多想想吗?”
若是这些人会多想想,便不会是谣言了。
但是谣言止于智者,这个时候她去反驳,那么便是给了别人机会。
只是,夏阮突然觉得好奇。
这件事情完全不像是唐景轩做的事情,他这个人擅长虚伪,会演痴情的人,但是这样的事情……
唐景轩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样,唐景轩来日很多事情就会不好办了。
他没必要吸引人注意。
他还想跟魏婷守制三年,做这京城中众人敬仰的痴情男儿。
可是,这件事情若不是唐景轩做的,那么又会是谁呢?
夏阮揉了揉眉心,轻声问:“还有呢?唐家那边怎么说的?”
她想知道唐家的动静。
此时,敌暗我明。
247:百口莫辩
昨夜,夏阮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今大皇子尚未被建广帝贬为庶民,六皇子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显得按耐不住。
所以,唐景轩不应该在这会冒险。
这个人的目的,不止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同时也打算陷害唐家。
唐景轩若扮演痴情,为魏婷守制三年。那么来日他在京城,不止是名声好了,更是能吸引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
这次这件事情,无论结果如何,唐家的声誉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一箭双雕。
无论是她也好,还是唐景轩也罢,这段日子都必须以静制动,他们的动作也会被束缚了不少。
重黎看着夏阮,然后轻声说:“唐家,没说什么。”
重黎不明白,为什么平阳侯不在这个时候出来解释清楚。三小姐是女子,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站出来跟周围的人说什么,但是或许她就算说了,依旧没有什么用。平阳侯难道不顾及自己的声誉了吗?
然,这些日子外面皆传萧公子在途中出了事情,甚至还有人说是畏罪自杀。重黎每次都听的恨不得上去和那些长舌妇打上一架,畏罪自杀?这样的谎言,他们居然都可以编造出来。重黎更是不明白,为何萧公子此时不站出来,告诉这些人,他其实还活着,他还好好的活在这里。
重黎紧紧的握住手,然后没有说一句话。
夏阮眉头皱成一团,开始思索。
那种被污蔑的苍凉,若不是当事人,谁也不清楚那种悲痛。
谣言,是可以杀人的工具。
它比任何剧毒都可怕,杀人不见血。
“这几日,你继续在京城里呆着,若是有消息,你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夏阮等了半响,才轻声道,“还有,告诉萧大人,这些或许只是试探他的伎俩,一定要小心,这个时候若是露出破绽,那么便是功亏一篑。而且,我相信,谣言不止是这些,还有更多的……这些人,是带着目的来的。”
重黎抬起头,看着夏阮。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夏阮。
因为夏阮说的没有错,接下来的话,可能比这些更难听。
这些谣言来得莫名其妙,若是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那么一定会被这些谣言气的以泪洗面。
重黎想到了,他在西域的时候,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
那个时候,也是这些可怕的谣言……
他自小和妹妹感情好。
这些年,他靠着跟着商队去大秦贩卖香料为生。妹妹调香是个高手,她做出来的香,让大秦的贵妇们都很喜欢。渐渐的,他和妹妹住的环境也好了起来。
在妹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他从大秦买了一支牡丹簪子,亲自送给了妹妹。
他的妹妹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
妹妹自小懂事,他本来想将妹妹许配给隔壁的少年,这些年来妹妹和少年一直很相爱。但是妹妹硬是说,要等他娶妻了之后,才愿意嫁人。
她还记得妹妹当时笑的很开心,一脸真诚:“阿哥,若是绿儿先成亲,来日你回家,谁给你做饭洗衣?等你娶了嫂子,绿儿便会嫁人的。阿哥,你若不娶,绿儿不嫁。”
重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他和妹妹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当时拿着妹妹制好的香料,准备这次去了大秦回来,就好好找个妻子,过平稳的生活。他和商队去大秦,每次都要经过那座荒芜的沙漠,这些年来,在沙漠葬身的人,数不胜数。然而,在牺牲的这群人里,也有他的朋友,甚至有他的父亲……
无数的枯骨,无数的性命,才有了尼西如今的繁荣。
只是,想要活着,想要好好的活着,都需要付出代价。
重黎这次从尼西跟着朱砂的商队出发,他从前都是跟别的商队,这次会选择朱砂的商队,是因为朱砂是个聪明的商人。每次跟着他商队的人,都会在大秦赚不少的银子,这次重黎对自己是信心满满。
足够的银子,能让妹妹和他的下半生不愁,他就不用再去大秦了。
那个时候他,才可以给自己心爱的女子,一个安稳的家。
他自小跟在父亲的身边,身子骨硬朗,武艺也不错,尤其是在调制毒药方面,他跟母亲学了很久。沙漠里时常会遇见那些劫匪,他必须学会这些来防身,所以当朱砂看到他的时候,几乎是眼前一亮。
“重黎,你真的只做最后一单生意了?”朱砂当时戴着面具,嗓子沙哑,“可惜了,你这样的好身手。”
重黎低着头,尴尬的笑了笑:“嗯,想成家了。”
“哦?”朱砂忍不住笑道,“成家也可以继续去大秦做生意。这样吧,你若跟了我,我每次去大秦都带着你可好?唔,还让你帮我打理商队。“
重黎从朱砂的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眼。
他这些年跟了不少的商队,第一次有人这样器重他。
若是换在以前,重黎一定感激不尽,立马就会答应这件事情。
可是,现在他不行……他答应了妹妹,要好好的归来,然后成家。
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如今已二五,若是再不娶妻,也是拖累了妹妹。
朱砂见重黎不说话,又道,“我听说你会制毒,无色无味?”
尼西国的人都擅长制毒,但是重黎的母亲,曾经是轰动一时的炼药师,所以他继承了母亲的本事。妹妹则是继承了母亲调香的本领。
只是,制毒在尼西国,是非常普及和常见的,没有什么可稀罕的。
重黎点了点头:“小的会,从前跟母亲学的。”
“妙毒娘子啊……”朱砂笑容加深,“重黎,你当真不考虑考虑,跟我一起学做生意吗?”
重黎想了很久,还是摇头道:“谢谢朱砂公子,小的想要成家了。”
朱砂当时的笑意淡了一些,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离开了。
重黎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等他归来,便可以和妹妹一起过上普通的生活。
再也不用每日醒来,就开始担心自己死在沙漠中,更不用担心,自己会赚不到银子了。
如朱砂所说,到了大秦之后,他带来的香料,比从前多赚了足足多一倍的银子。
江家的几个贵族太太,将他的香料全部包了下来。
重黎看着银子的时候,高兴坏了,他一直弯腰跟朱砂说谢谢。
朱砂当时只说了一句:“若是真的感谢我,以后记得来找我,我可以让你赚更多的银子……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被那些无所谓的东西牵绊住你的脚步。你的手身,不要如此早就成家,你还可以更辉煌。”
可是这也是朱砂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重黎带着银子从大秦归来之后,妹妹却出了事情……
隔壁的少年早已娶妻,而妹妹却被人玷污了清白,不敢出门。
他当时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了瘦如枯骨的妹妹,她抬起头来说的第一句便是:“我没有和他说话,我没有……”
妹妹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一脸泪水。
重黎吓坏了,他赶紧走到妹妹的身边:“绿儿?怎么了。”
妹妹当时除了大叫,便什么都不再说。
后来,重黎才知道,妹妹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被人玷污了清白。他当时心如刀绞,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大秦赚银子,让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
重黎在妹妹身边陪了足足一年,妹妹的情况才稍微好转。
妹妹终于敢出门走动,却不想那些人依旧对妹妹指指点点。
当时妹妹绝望的看着那群人说:“我没有和他说话,我没有……”
可是面对那些人,妹妹的辩解是无力的。
重黎怎么也没想到,他听到外人的消息的时候,妹妹已经站在了城墙上。
“你们这群魔鬼……”妹妹哭喊道,“你们会遭受报应的,我是清白的,我什么都没做……”
说完,妹妹就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血染红了城墙下的青石地,周围的人都惊讶妹妹的做法。
可是,妹妹刚烈的性子,得到的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啧啧,这是畏罪自杀吧?没想到现在这些人,越来越不懂矜持。”
“可不是,若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做错,为何要从城墙上跳下来?肯定是心虚啊。”
“真是报应,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该这样活活的摔死……”
……
周围的话越来越难听,重黎终于明白这一年来,妹妹为何总说她过的生不如死。
肮脏的言语,击中人心。
当任何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当爱的人背叛她的时候,对她而言……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
重黎看着自己的妹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很久很久之后……重黎才知道,哪个人是朱砂找的,为的就是等他的妹妹死了,他便没有了牵挂,可以安心跟在朱砂的身边。
于是,他那个无辜的妹妹,就这样被朱砂活活的逼死了。
重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一定要朱砂死。
此时,夏阮抬起头来对重黎笑着说,“还有,一定要告诉萧大人,我一定会没事的。这些谣言,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他们说的再多,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这路上的野犬咬你一口,你当然不能咬回去……但是……”
但是,你可以让这些野犬,抛尸荒野。
248:反击
萧九听见有人在叫他。
声音很低,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有无比饱满的恶毒。
“你想活着吗?……韶成……”
“想活着吗?”
痛入骨髓的疼痛,让他再次睁开眼。
心里隐约泛起恶心的感觉。
周围冰冷的气息,让他的情绪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昏暗中,他伸出右手,苦涩的笑了笑:“我还活着啊。”
冬日的清晨,比其他季节都晚一些。
萧九用过了早膳之后,才开口询问老忠:“军队到哪里了?”
这次宋恩沛为了配合他,特意放慢了行军速度。
只是,就算宋恩沛有意推迟归来的日子,却不能做的太刻意,让人发现有半分端倪。
在大军中,他的下属正在伪装成他的样子,跟这军队慢慢地朝着京都赶回。他必须军队归来之前,将答应宋家的事情处理的好。不然,他特意赶回来,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再过十日,便到淮安了。”老忠递给萧九一杯热茶,又添了一句,“要派人跟宋将军带信,再拖一些日子吗?”
老忠跟在萧九身边很多年,但是他依旧琢磨不透萧九到底在想什么。
比如,明明顾家小姐更适合少爷一些,可少爷却对夏家三小姐一直不死心。虽然如今萧九和夏家三小姐都已经定亲了,但是老忠多少有些替萧九惋惜,毕竟他适合更好的。
夏家三小姐最近名声……简直……
老忠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又站近了一些。
萧九挑眉,然后淡淡一笑:“不用了,再这样拖下去,皇上应该会有疑心了。”
萧九丝毫没有提及夏阮的事情,老忠多少有些急了。
老忠想了想才试探问了一句:“三少爷,你最近没听见外面传的谣言吗?”
萧九淡淡的呷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道:“你既已说是谣言,那么又何必要脏了我的耳呢?”
老忠被萧九的一句话,咽的半死。
他抬头瞅了一眼萧九,不知道该怎么来说这件事情。
难道让他主动告诉三少爷,说你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在白马寺咒你早点西去,然后和唐家那位双宿双飞。
这句话,老忠自然说不出来。
可是老忠又不愿让萧九这样被蒙蔽,这些日子萧九住在京郊外的庄子上,自然能听到京都中的消息也就少了一些。
老忠对夏家三小姐本来就不太满意,如今听到这些沸沸扬扬的谣言,他心里自然更不舒服了。这个女人也太恶毒了吧?
“可是三少爷……”老忠鼓了勇气,很不高兴地道:“夏家三小姐,她可是真的住在白马寺,而且……”
老忠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俯身在萧九耳边继续说,“她给三少爷点的灯,其实是不是长明灯……其实是拿来诅咒人的玩意。”
老忠自认为自己说的很清楚明白了,可是萧九的脸色依旧不改。
似乎这件事情被诅咒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这些日子京都一直在传,夏家三小姐在白马寺点的长明灯实际上不是长明灯,而是拿来用来诅咒人的东西。这话是从一个上香的小户人家传出来的,于是后来这个谣言越传越烈,到了最后,周围的人都以为夏阮想要嫁到唐家,所以才会想出来这样污秽的做法。
谣言,可以杀人。
而且,杀人不见血。
萧九摇头:“她不会。”
“少爷你……”老忠嘟嚷着,“她若不会,当初也不会和少爷你退亲了,而且……”
“嗯?”萧九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老忠从未看过萧九的笑意如此的冷淡,“我说过什么?”
老忠听了萧九的话,便不再开口。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爱情,也是如此。
萧九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走到窗棂边边上,吐了一口浊气。
自他懂事以来,每一天都是过的水深火热。
父亲曾问他:“你可后悔是萧家人?”
当时他年少,不懂父亲问这句话的意思。
后来,父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想活着吗?想活着,不能依靠谁,只能靠你自己。”
南萧的人不想他活着,北萧和东萧的人更是想让南萧的所有人灭族。建广帝当年允诺,会让萧家一支活下来,也就是在建广帝去世之前,这三族里,有两族都不能活下去。
建广帝允诺给秦允成的话,在仁慈背后却藏着恶毒。
而南萧,除了他之外,的确是已经快被灭族了。
都不想让他活,都不想让他在这个世上,可是他偏要活着。
他若是去了,母亲和弟妹们,一定会很快跟上他的脚步。
他身上的有无数的责任……
对于女人而言,亲事像是一场赌博,赢了会很幸福,输了会一败涂地,最后郁郁而终。
夏阮如今既然陪他赌了这场,那么他就更应该好好的活着,保护好这些人。
如同夏阮相信他一样,他也是相信自己的心上人的。
萧九想到这些,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继续对着老忠说,“去告诉宋家小将军,不用拖延日子,尽早归来。”
老忠抬头看了看萧九,然后点了点头。
……
彼时,夏阮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母亲从白马寺离开。
李氏不知道外面的传言,面上依旧带着笑。
她看着女儿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样的生活对于李氏来讲,是她从未想过的美满。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夫人小心一些。”白芷在身边提醒,“路滑。”
李氏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白马寺内住了几日,李氏几乎都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去,她不想再看到丈夫虚伪的面孔,更不想和丈夫每日的争吵。这几年内,丈夫每一天都在折磨她,每天都让她心里不舒服。
李氏厌倦了和丈夫的来往方式,但是她又不得不继续忍受着。
女儿的亲事就快要定下来了,此时不能发生其他的事情。
丈夫那边,她还需要继续应付着。
不过,李氏抬头看起头看着女儿稚嫩的面容,觉得这些付出,也是值得的。
女儿和儿子来日能过的好,那么她也就放心了。
李氏和夏阮刚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便听见外面的僧人在大喊。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
李氏有些怔住,她看着来往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冬天向来气温低冷,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起火?
一群人朝着大殿跑去,李氏下意识将夏阮护在了身后,轻声安慰道:“阿阮,退后,别怕。”
夏阮刚站稳了身子,李氏便对白芷吩咐:“去问,怎么回事。”
在白马寺遇见这样晦气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有些不高兴,李氏也不例外。
白芷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去哪里问,她不得不将眼光投向艾叶……
这群丫环们都知道,艾叶力气大……
果然艾叶很快便明白白芷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便和白芷走到前面,很快便抓住了一个跑动的小和尚。
小和尚露出惊讶的神色,看着艾叶道:“女施主,你……松手。”
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挣扎的厉害。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丫环的力气这么大。
“我可以松手,但是你不许跑。”艾叶抓着小和尚的衣袂的力气越来越大,急的小和尚赶紧点了点头。
艾叶满意的放了手之后,李氏才对着小和尚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起火?”
小和尚也有些迷茫的看着满天大火,他来白马寺这些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火势。这次的大火,的却有些诡异。
“不知道。”小和尚想了想才说,“不过,有人说是佛祖生气了。”
小和尚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不明白为何师兄们会如此说话。
佛祖为何会生气?
他年纪尚小,自然不懂这里面的原因。
而且,师兄们教导他,出家人不得诳语,他在这群女施主面前,自然不会说假话。
不过此时大殿内传来不少惨叫声,小和尚急的看了一眼艾叶:“我……我要去救火,告……告辞。”
说完小和尚拔腿就跑,害怕艾叶又抓住了他的衣袂,让他挣脱不开。
李氏听了之后,有些疑惑。
佛祖发怒?
李氏向来信佛,看到这个场景,自然就相信了这是佛祖生气了。不然这个时候,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大火?
夏阮乖乖的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匆忙跑掉的小和尚,微微的挑起唇角。
她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想要让谣言停下来,那么就要制造另一个谣言。
这次她花了不少银子,只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将银子用在这个地方。
这件事情完全不需要她动手,她只是传了一些风声出去。
然后,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这一场大火烧了很久,李氏因为大火的原因,不得不赶紧带着夏阮回了夏家。
年关将至,白马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氏多少觉得晦气。
可是让李氏觉得更晦气的事情,不止是白马寺的大火,而是外面传的纷纷扬扬的谣言。李氏从丈夫的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气的差点晕阙了过去。
女儿尚未出嫁,便传出这样的事情。
李氏一夜没有休息好,她是不是应该去安慰一下女儿。
只是,这话应该怎么提起呢?
李氏有些头疼。
249:怒火
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名誉。
这次关于夏阮的谣言来势汹汹,却没有人认真的去想过,这个漏洞百出的谣言,是真还是假。
白马寺自大秦建国以来,就一直在京都享有盛名。
这些年来,各地闻名而来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佛本是慈悲心肠,又怎么会在暗地里做这种诅咒人的东西?
若是此事是真,那么佛门又和邪门歪道有什么区别?而且这样的事情传出来,会影响白马寺在京城之中的名声。
可是,明明就是这样的劣质的谣言,却有人愿意去相信。
更有人嗤之以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何况是这些人?”
的确,佛不会做的事情,不代表寺内的僧人不做。
白马寺的大火不止烧毁了大殿,更是烧毁了几个偏殿,其中就有存放长明灯的福寿殿。
白马寺内僧人虽有十几人在这次大火里受伤,但是德高望重的圆慧大师居然葬身在火海中。
一时间,寺内人心惶惶,都说是佛祖发怒了。
白马寺的事情当天便传到太后的耳里,太后近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更是气的食不下咽。太后信佛,自然不想佛门有污秽的事情发生。建广帝为了宽慰太后,便派人来彻查这件事情。
而这个人,正好是温仲怀。
不过几日,京都中谣言又开始转变了。
白马寺的方丈更是站出来解释,夏家三小姐从未在白马寺做什么诅咒人的事情,她来白马寺吃斋三日,的确是为萧大人祈福,亲自点燃的乃是长明灯。夏家三小姐是痴情之人,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
外面的传言,皆是造谣。
白马寺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只是圆慧大师因为没有及早出来澄清,所以才会招来如此的大祸。白马寺的方丈更是对天起誓,若是他口出诳言,便会和圆慧大师一样,遭受上天的惩罚。
人们纷纷的相信了,这次白马寺大火,是佛祖真的动怒。不然大冬天,为何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
圆慧大师,不及早的站出来,所以遭了天谴。
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胡言乱语。
因为很多人都坚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再乱说下去,万一变成下一个圆慧大师,那个时候后悔便来不及了。
夏阮用了午膳的时候,便从重黎的口中听到了这些消息。
这些日子母亲为这件事情,食不下咽,她多少也是有些焦急。
只是夏阮没想到,事情会解决的如此之快,她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做,温仲怀就用这样的方式,将谣言压了下来。
直觉告诉夏阮,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一直都知道,制造这场谣言的人是南剑春。
南剑春心疼南若,一直不愿意让南若嫁给唐景轩,可是唐景轩偏偏对南若的吸引力又很大,让南若无可自拔。
在迷局里的人,自然是不会相信外人所说的话。爱情永远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家是商,唐景轩是官。而且唐景轩的身后不止有六皇子,更是有不少位高权重的人。南家虽然在京都根基不浅,目前而言,正面是无法和唐家抗衡的。
所以,这个时候,制造一场谣言,对于南剑春最明智的选择。
其一,可以刺探一下唐家和她的反应。
其二,若是这样的消息传出来,没准南若就回心转意,不再一心记挂在唐景轩的身上。
只是,南剑春小看了她和唐景轩……
唐景轩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无论是在哄骗女子,还是在为官之道上。
夏阮曾记得,有人曾说笑,说唐景轩若是娶妻愿意抛绣球的话,不知多少闺阁里的女子,会为争夺绣球而打的头破血流。
这些话,虽然有些夸张,可是却也说明了,唐景轩在其他女子的眼里,是一个忠贞不渝又温和的男子。
大秦,又有那个男子能为妻子守制三年?
就算有,也不会有唐景轩这般英俊……
这个世上的人,无论男女,皆相信眼中看见的皮相。
“他……”夏阮犹豫了一下,“怎么说的。”
重黎眉头皱了皱,轻声道:“少爷说,让小姐安心在家歇息便好。”
夏阮听了,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
果然,萧九出手了。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的如此顺利,温仲怀如今更是将白马寺的方丈治的服服帖帖的。
只是,一个白马寺,萧九居然也瞧的上?
未免也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这件事情,她花了不少银子让人将这个谣言传到了清河公主的耳里。清河公主和唐景轩之间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这里面的事情,夏阮前世便知道一些。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一世这个消息,居然是墨殇主动告诉她的。
前世,她只是有些怀疑,在听到墨殇和她说这个事情后,她才试着去相信。
在夏阮的眼里,墨殇会帮她,当真是个笑话。当初想置李家和夏家于死地的墨殇,却出乎她意料的,在这件事情上帮了她。
夏阮突然觉得,她从重黎和萧九那边听来的传言,或许是真。
墨殇这次会帮她,唯一能说的通的原因,便是那人。
只是……
她并不打算和墨殇走的太近了。
在她的眼里,墨殇是敌非友,必须要远离。
重黎见夏阮不说话,又添了一句,“少爷说,宋小将军还有约摸一个月便会到达京城。白马寺的事情,是他和小将军的赌注。”
夏阮思索了一阵,才心事重重的问:“他……知道我做的这件事情了?”
南家放出这样的谣言想要对付她和唐景轩,若是南家执意要对付唐景轩,当然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可是南剑春多少有些记恨,当初她拿了南家所有的茶园和不少的产业。所以,这次想要将她的名声彻底的破坏掉。
这样,就算萧九活着,或许也会因为她的恶毒,而选择和她退亲。
唐景轩也会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和她的关系慢慢的疏离。
这样的谣言,对于南剑春而言,没有半分的损失,他只需要好好的看这场戏便好。
隔岸观火,是南剑春的想法。
只是,她却买通了人,将这个消息,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清河公主。
夏阮已经确定了清河公主和唐景轩有来往,所以这个消息一到达清河公主的耳里。清河公主当场便气的摔了不少东西。
清河公主看上了萧九,可是萧九如今和夏阮定亲。清河公主对于夏阮,已经有些不悦了。如今,唐景轩和夏阮又传出这样的事情,清河公主自然是气的恨不得千刀万剐谣言的制造者。
墨殇在清河公主身边,又时不时添了一句,更让清河公主觉得,唐景轩是在背叛她。
就算如今唐景轩和清河公主没有成亲,清河公主也不会允许唐景轩有半分不忠的行为。
清河公主在皇室里是最受宠的公主,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拿不到手的。她以为唐景轩真的和夏阮想要在一起,所以这次她火烧白马寺,无非就是想震慑一下唐景轩和夏阮。
至于圆慧大师,也算是死在了清河公主的怒火之下。
夏阮突然想,前生唐景轩为魏婷守制三年,其实就是为了和清河公主纠缠三年吧。这当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边可以让清河公主在暗地里帮他,一边又可以让他的名声好听不少,两全其美。
“知道了。”重黎将头低了一些,“少爷,其实……很担心小姐你。”
夏阮挑了挑眉,这的确像萧九的作风。
只是这件事情,她从未想过要麻烦萧九。
只要唐景轩和清河公主的纠缠一日不断,那么她和唐景轩的谣言,就会很快被镇压下去。
她这样做,无非也是在告诉南剑春,想要对付唐景轩,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夏阮知道,她的心里从未原谅过唐景轩,准确的说,她是恨毒了这个人。
夏雯和唐景轩的背叛,让她曾在无数个夜里泪流满面,夜不能寐。
所以南家想和唐景轩对上,她还是很乐意在暗地里帮南家一次的。只是这次南家提前动了手,还放出这样可笑的谣言,夏阮自然是会让南家付出一些代价的。
她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过些日子,南剑春这个人,一定会找上门来。
毕竟,白马寺方丈或许很快就会上门警告南家。
夏阮笑着抬头望着重黎:“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记得告诉少爷,白马寺山下的庄子,我已经准备买了一些。他若想用,便提早和我说一声……西城京郊外,还有两百亩地,那边也缺人了。”
重黎有些疑惑的看着夏阮:“缺人?”
他从来不记得夏家还会缺长工,这件事情告诉少爷有什么用处?重黎不明白,但是又不敢问。
眼前的少女,年岁明明比他小了快一轮,可是他却捉摸不透少女的想法。
重黎只能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了。只是,有句话,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夏阮先是一愣,然后笑出了声:“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
重黎不发一词,又看了看周围,然后又朝着夏阮走近了一些。
他压低了嗓音:“小姐,你要小心墨殇,他这次会帮小姐,其实是有目的的。小姐,小的以前说过墨殇的事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