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装疯
秋日放晴,然而夏阮却觉得这宫中异常的阴冷。
夏阮刚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想看看天色。
可是,她却未曾想到,会被鳞次栉比飞檐挡住了视线。
夏阮将视线放平,才朝着御花园里走去。
杜若和杜兰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却被她挥退。
这个时候,多一个人都是引人注意的目标,她不想让人察觉她想做什么。
夏阮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朝着记忆深处的地方走去。
桃花坞,应该就在不远处。
彷佛是这些挡住了她视线的宫墙,无时无刻的在提醒她,这是深宫之中,是葬着无数冤魂尸骨的地方,不能多停留。
她想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家,有丈夫有妹妹。而且,她还随时去夏家,幼弟和母亲还在等待她……
夏阮想起父亲的尸首,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太后一死,父亲的丧事也就可以公布了。
但愿,惠妃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夏阮的脚步很轻,她走了很久,才慢慢的看到了不远处有些破旧的宫殿,横匾上面写着桃花坞。
站在殿外的小宫女专心的扫着周围的落叶,偶尔抬起头来看着殿内,见没有什么动静才继续自己的动作。
夏阮走近了一些,小宫女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但是小宫女的容颜,却让夏阮大吃一惊。
本来稚嫩的小脸上,却留了几处深深的刀痕,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
“你是谁?”小宫女显然有些茫然,“宁贵人身子不好,不便见客。”
夏阮笑着从袖口里拿出几锭银子递给小宫女:“麻烦你通传一下,告诉宁贵人我是夏家人。”
小宫女赶紧退后了几步,并不从夏阮的手里接过银子:“你是来看贵人的吗?奴婢这就去通传,贵人已经好久没有和人说话了。”
说完小宫女就丢下扫帚,朝着殿内飞快的跑去。
夏阮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周围的墙壁已经有些陈旧,周围更是寂静。这里和冷宫比起来,其实也不相上下。
想着刚才小宫女的样子,夏阮倒是有些疑惑,为何那个孩子会变成那样。那些疤痕,有些显然是弄上去的,还能看到淡淡的血肉。
过了一会,小宫女才从殿内走了出来:“宁贵人让你进去,奴婢给你领路。”
小宫女显然很高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奴婢不知你是哪位娘娘,但奴婢恳求你,若是闲暇时便来看看宁贵人吧,贵人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奴婢……奴婢很担心她。”
“那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夏阮也不生气小宫女认错了她,“别让自己受伤。”
小宫女听了赶紧将头垂低:“娘娘,奴婢错了,奴婢不应该吓你。”
说着,又将头低了一些。
夏阮刚要劝慰小宫女,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咆哮声,“春桃你这个贱蹄子,是不是又在说本宫的坏话,你以为本宫不敢打死你吗?”
屋内话音一落,被唤做春桃的小宫女,吓的浑身哆嗦,脚步慢了下来。
“我自己进去便好。”夏阮看小宫女可怜的模样,便有些心软,“你不用跟来了。”
春桃感激的看了一眼夏阮,然后退了下去。
等春桃离开之后,夏阮看了看院子里枯萎掉的花草,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才走进了屋子。
屋内,瞧着却比外面更加的破旧,只是收拾的非常干净。
夏清荷一身素装的坐在椅子上,清雅的小脸上,全是愤怒。
现在的夏清荷比从前,多了几分秀气和魅惑。夏阮觉得夏清荷的容颜转变的很快,起码比起她记忆里的夏清荷,也算是天壤之比了。
夏家的人,都有一副不错的皮囊。
她的父亲还有大伯父,都是如此。
“贱人,你终于肯来见本宫了?”夏清荷看着夏阮,咬牙切齿的说道,“怎么,看到本宫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高兴?”
夏阮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春桃或许真的怕了夏清荷,所以茶水都不敢送进来。
夏阮见夏清荷不和她装糊涂,便也说的直接:“不高兴,你这样不值得我高兴。二堂姐,为何你会认为我看到你这样高兴?”
“呸。你这个小贱人,说的真好听。”夏清荷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居然看起来有些阴险,“就算本宫如今落魄又如何,本宫依旧是贵人,而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呢。你的丈夫,不过是南萧的庶子,一个卑贱的庶出,倒是和你很相配。”
对于夏清荷的话,夏阮似笑非笑:“是呢,你还是贵人,可是这个地方,又比冷宫能好到哪里去呢?若是你找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么我告诉你,我活的很好。你在这个牢笼这个地狱里,想让我陪着你,是不可能的……这个地狱,只属于你,而不属于我。”
夏清荷气的拍打一遍的桌子,破旧的小桌子发出‘吱呀’的声音。
她想夏阮来当然不是为了这些。
她只是想发泄心里的怒气。
凭什么,她会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
凭什么,夏阮会过的比她好。
夏清荷恶毒的看着夏阮,冷笑道:“本宫喊你来,你便要来?你是狗吗?如此的听本宫的话。你来这里,无非就是想从本宫的嘴里,帮安贵妃那个贱人打听,本宫的孩子是如何没了的,但是本宫告诉你们,本宫不会告诉你们一点,本宫让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说完,夏清荷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夏阮的却没有像夏清荷想象中那样,露出愤怒的神色。
她反而云淡风轻的看着夏清荷狰狞的模样。
“你喊我来,我会来,是因为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夏阮眼里带着笑,看着夏清荷认真地说,“现在我看到了,我很满意。你说不说都一样,因为我知道你用了药改变自己的容颜……是药三分毒,又何况加了如此多麝香的药丸。二堂姐,你腹中的孩子,其实是你自己害死的,你又能说什么呢?”
夏清荷错愕的看着夏阮,一脸苍白。
“你……你怎么……”夏清荷站了起来,浑身打着战栗,“不可能,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
夏阮之前一直在想,为何夏清荷会在短短的几月内便的如此夺目,容颜焕发。她想了很久许久,最后从水贵人的身上才想到了,有一种药丸可以让女子容颜清秀肌肤如玉,浑身散发一种淡淡的体香。
男人遇见了这样的女子,会欲罢不能。
只是这种药丸服用之后,会不能生育。就算侥幸有了孩子,也会小产……毕竟这药中,有太多的麝香。
而且,这药丸,还不能停用。
前世,她曾听人说起过这种药丸,但是这个药丸是从西域传进来的,没有人敢尝试。毕竟,是药都带三分毒,这西域的东西,一旦沾上了毒,再爱美的女子,也是不敢再用了。
毕竟,在男子的眼里,女人不能生育,便是泄/欲的工具。
一个工具,又能在男子的身边呆多久呢。
所以,她就算听说过这样的药丸,却也没有见人敢服用。
但是如今夏清荷的情况,倒是有些像用了这个药丸的样子。
夏清荷容颜并不夺目,她想要在这个向来不缺美人的宫中获得皇上的目光,那么她便要有她的特殊之处。这药丸服下之后,身上带的体香,便是男人的最爱。
之前,水贵人想必也是服用了这些。
水贵人为何会服用药丸她不清楚,但是夏清荷为何会服用,她却是能猜出来个大概。
夏清荷想要赌博,因为若是夏清荷赌赢了,那么便能在这残酷的宫中生存下来。到时候,夏清荷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这其中想要杀害她,也是简单的事情。
只是夏清荷太高估了自己。
这宫中向来不缺美人……尤其是她这样,害死了自己孩子的人,皇上怎么可能会原谅。
皇上就算再薄情,也想要多一些皇子。
但是夏清荷服用的这些药,是根本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的……所以,最后皇上查清楚一切后,恨不得杀掉夏清荷,那个时候的夏清荷只能装疯。
可是此时的夏清荷看起来清醒至极,哪里像是一个疯子。
“你会叫我来这里,是想我救你,对吗?”夏阮看着脸色白皙如纸的夏清荷,然后摇头,“我不会救你,因为我做不到,就算我能做到,我也不会救你。二堂姐,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从你进宫那一刻,结果会是如何。你恨我?为何要恨我?是我杀害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吗?不是我……既然毁掉你生活的人不是我,那么你为什么又要恨我呢?”
夏清荷眼角微红,她笑的声音很大:“是,我喊你来这里是想让你救我出去。可是夏阮,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孩子是我杀害的。但是,你不想知道,为何我进宫这么久,还能拿到这些药吗?还有……你真的不想知道,朱砂和太后的关系吗?”
夏清荷的话,给了夏阮狠狠一击。
朱砂和太后的关系?
311:昔日恶鬼
所谓的秘密,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了之后,这个秘密便不再是秘密。
谁也不能保证那个人不会对外说出去。
这个世上,连死人都可能会泄露事情,又何况是一个活着的人。
此时的夏清荷认为自己抓住了夏阮的弱点,所以眼神格外的嚣张。
朱砂……这个人不止是夏阮的敌人,更是杀了她父母的仇人。
可是,只要能让她活着,出卖谁都是无所谓了。
姐姐,还在等她回去。
在等她……
夏清荷面目狰狞,本来清秀的小脸,此刻看着居然有些阴冷:“你应该知道本宫的父母是怎么样死的吧?不……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场面。”
夏清荷瞬间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然后瘫软了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那一夜的大火烧的太久了,久到到了现在,夏清荷还记得那夜的一切。
哭泣声,呐喊声……还有络绎不绝的惨叫声。
“朱砂,是个罗刹,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夏清荷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嗓音沙哑,“他问父亲,为何这样窝囊。可本宫当时看着他一点又一点的割破父亲的喉咙,转身又和母亲打赌,说母亲腹中的孩子若是男胎便和父亲一样入黄泉。可若是女胎,他便养着……本宫和姐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母亲的肚子剖开……全是血,周围全是血……”
夏清荷的嗓音颤抖,整个身子哆嗦的厉害。
她还记得当日朱砂的表情,英俊的面容笑的很是邪气,朱砂根本无视了她母亲的哀嚎,还颇为愉悦的跟她讲:“哟,我还真是厉害,我说是个女孩,还真的就是个女孩了。这夏家五小姐和夏家三小姐一样,也算是命大……罢了,既然邃了我的心愿,就让她活着吧。”
说完,就将带血的婴儿丢给了身边穿着夜行衣的侍卫。
母亲临死之前,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夏清荷吓的晕阙过去,数次被朱砂用冷水泼醒,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和父亲死在她的身前。
母亲死的时候,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
像是不甘一样……
朱砂走到她的面前,捏起她的脸,端详了一会才道:“夏家的人,的确有一副不错的皮囊。你这副皮相虽然不如你那个三妹,但是也勉强能入眼。夏清荷我问你,你是想活着,还是想跟你父亲母亲一起去?若是想活着,便告诉我。若是不想活着,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说完朱砂便拿起一边割破了她母亲肚子的匕首,然后放在唇边舔了一下上面的血迹。
朱砂的面目生的俊朗,但是这样俊朗的面目上,却带着一股可怕的邪气。
夏清荷害怕这样的朱砂,她害怕和父亲母亲一样,痛苦的死去。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折磨一个人,就算想死,也不会给人一点痛快。
“活着……我想活着……我要活着。”夏清荷几乎是咆哮才说出这样的话,她害怕朱砂的神色。
若是在平日里,她或许还会被朱砂的容颜所吸引,可是现在,更多的让他觉得朱砂就是罗刹。虽然生的夺目,但是他的心却比这墨汁还要黑,比这满地的血腥还要肮脏。
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的可怕。
想到这些,夏清荷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将脸埋在膝盖上:“本宫想活着……本宫不想死……想活着……”
可是活着却比死了还要痛苦。
她当初跟在朱砂身边的日子,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
她亲眼看着那些人,在她的姐姐夏清雅的脸上用烧红的刀子刻花,因为她姐姐挣扎的厉害,最后那个人失手,姐姐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朱砂看了,倒也不觉得害怕,她站在夏清荷的身边,让人扒开夏清荷的双眼:“看着,若想毁容,你也会跟她一样,变成废物。”
说完,朱砂就在夏清雅的脸上,用刀子花画了夏清雅的面容。
朱砂对此,似乎感觉到很愉悦。
“女人,总是以为一张容颜是最重要的。是啊,都这样认为……”朱砂看着血淋淋的夏清雅道,“可是,一个女人若是靠容颜活着,未免也有些太可怜了。夏清雅,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我想给你一张好看的容貌,可惜你不要……现在,我问你,你想死还是想活着。想活着,就用丑姑的身份吧……”
夏清荷看着自己的姐姐,一脸狰狞的样子,然后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在夏清荷的眼里,她的姐姐是一个心态安稳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她的姐姐都会很安然的去面对一切。所以,就算她的姐姐脸上一直挂着胎记,也没有因此而活不下去。
只是,那一次姐姐的眼神太过于绝望,让夏清荷整个人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撕扯一样。
朱砂坐在一边的高脚椅上,然后得意的打了一口哨,整个人像是邪神一般的存在。
“我见过一个比你还丑的人,可是她还是好好的活着,只是我看她活的太痛苦了,所以最后亲手杀了她。”朱砂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那么,夏清雅你是想一点也不痛苦的死掉,还是继续活着。你若想活着,便要乖乖的听我的话,或许我还可以给你报仇的机会。”
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这句话像是一句加了墨罂粟毒的诱饵,让夏清雅和夏清荷都动了心。
活着……
她们都想活着。
可是如今,又要怎么活着呢。
“仇人?我的仇人?”夏清雅感受着脸上的刺骨的疼痛,神色绝望的看着朱砂,整个人麻木的笑着,“我的仇人?我的仇人是谁?”
朱砂用右手托着下颚,然后露出一丝邪魅的笑:“你的父亲为何会死,你知道吗?”
“为何?”夏清雅痴呆的看着朱砂,然后忍着痛扯出一丝笑,重复刚才的话,只是拔高了声音,“为何?”
夏清荷觉得自己的姐姐疯了,她们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朱砂这个恶鬼。可是此时,姐姐居然还敢去相信朱砂,夏清荷用尽全力想摆脱身边压制她的人。可是她发现,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这些人的束缚。
朱砂转眼看了一眼夏清荷,对着夏清荷身后的人摆了摆手,那些人才放开了夏清荷。
夏清荷几乎是爬到了夏清雅的身边,看着姐姐一脸的鲜血,血腥的气味几乎让她想要反胃。
从前,夏清荷恨毒了这个姐姐,可是现在,她却只有姐姐这么一个亲人。
若是夏清雅都死了,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死,她还想活着,她还有很多不甘——
夏清雅深深的抽了一口气,然后握住了夏清荷的手,却对朱砂道:“你想说什么?”
朱砂笑了笑,然后看着夏清雅和夏清荷,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有意思的场景一样,他的笑意越来越浓:“因为,你们的父亲太没用了。当初,我安排的事情,他没有做好。没有做好,就必须死……我不需要废物在我身边,更不需要违抗我命令的人。”
“废物,都得死。”朱砂加重了语气,笑的更是大声了。
明明是爽朗的笑声,听的夏清荷觉得这个笑声像是魔音一样刺耳。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像一个魔鬼一样逮住她们不放。
夏清荷感受着夏清雅的体温,她很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她睡醒了,父亲和母亲还在,姐姐也还在她的身边。
她什么都不争了……
她什么都不抢了……
只要一家人安安静静的还在她的身边,她什么都不去妄想了。
可是,无论夏清荷闭眼几次,再睁开的时候,都是看到朱砂那张夺目又邪气容颜。
她,回不去——
“我不是废物……不是。”夏清荷等了很久,才对着朱砂说,“我不是废物。”
朱砂有些诧异的看着夏清荷,然后挑眉:“是吗?不是废物的东西,你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是谁害的你这样的?是夏家三小姐对不对?”
“对,是夏阮害得我这样,是李长月那个贱人害得我这样。”夏清荷心里像是麻木了一样,回答着朱砂的问题,“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一定会。”
朱砂高兴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打量夏清荷一会:“啧啧,有意思……东生,去将给公主的药拿来,给她也分一些。等她身上的伤口好了,就将她送到公主身边,若是公主觉得不高兴,便让公主杀了她。”
“八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东生笑着,“小的,马上就去告诉八公主。”
朱砂点头:“也是,我送的东西,小八都很喜欢。无论是什么,她都很喜欢。”
夏清荷看着朱砂的样子,知道自己来日的日子会很痛苦。
夏清荷离开夏清雅的时候,她对着夏清雅说:“姐姐,从前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但是姐姐,你要好好的活着,等我回来救你,你要活着。”
夏清雅笑的狰狞,嗓音沙哑:“好,我等你回来。”
312:爱和恨
和恶鬼打交道,最后一定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夏阮听了夏清荷的话,难免有些唏嘘。
大伯父若是当年没有那些所谓的贪欲,也不会和朱砂有来往了。
最后大伯父和大伯母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谁。
有些钱财,有命赚,却没命用。
真是,可怜,又可悲。
“我在白马寺遇见她了。”夏阮说的很慢,“只是,她应该没有活着了。”
夏清荷抬起头看着夏阮,瞪圆了双眼:“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姐姐,居然已经没有活着了。
姐姐是她唯一的活下去的希望。
她很懦弱,懦弱到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夏阮看着夏清荷,言语里略带一丝无奈:“朱砂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又怎么不知?他……他是恶鬼。”
夏阮倒是很赞成夏清荷这句话。
朱砂是个恶鬼,是一个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血淋淋的恶鬼。
其实很多时候夏阮也不明白,为何朱砂和南亭都是一个母亲所生的孩子,南亭温润如玉,而朱砂的行为做事却血腥又暴虐。一个坏境里长大的人,为何相差却如此之多。简直,一点也不像一对兄弟。
南亭对于朱砂的事情,向来都是避而不谈,尤其是关于他们的身世,这个问题似乎就成为了南亭的忌讳。夏阮想起和萧九曾经说起过南亭,从丈夫的言行里,她也可以猜测出来,丈夫也是没有从南亭的嘴里,知道这些事情。
关于南亭和朱砂的身世,就像是一个天大的谜团。
前世,她不知晓。
这世,亦是一样。
只是,前世的朱砂和这世依旧一样,在他的眼里,人命似乎都是儿戏。
似乎,只有血腥才能让他觉得安稳。
犹记得朱砂的身上总是会带着三把剧毒的匕首,怀里、腰间、靴子……各自藏着一把。
在朱砂的眼里,似乎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彻底相信的。
所以他时刻都在等待周围的人的背叛。
朱砂在喝醉的时候,总是喜欢敲着她的头说:“别相信人,谁也别相信……不然来日怎么死的,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这个世上,最可笑的莫过于感情,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朱砂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黄沙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夏阮看不清楚朱砂有没有流泪,她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那个人落寞的神情,那个神色一点也不像该出现在朱砂脸上的表情。
太过于孤单,也太过寂寞。
前世,她就是太相信唐景轩的感情,太相信她和夏雯的亲情,所以最后才会被这个两个人活活的气死。夏阮想,或许从一开始,朱砂便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却没有告诉她,只是偶尔才会提起。
因为,那个人向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你和我很像。”这是朱砂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都想活着,却都很可怜。”
夏阮昔日对朱砂的那句话,嫌弃的不行了。
到了最后,夏阮才发现,她自己是真的很可怜,可怜的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清荷哭了很久,似乎将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她狼狈的缩成一团,整个人浑浑噩噩,彷佛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了。
“你记得水贵人吗?”过了一会,夏清荷用着沙哑的嗓音说道,“她曾是朱砂最心疼的人。”
夏阮听了之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夏清荷。
可是此时的夏清荷,脸上全是绝望。
夏阮很快便明白,夏清荷的话,都是真的。
夏清荷没有理会夏阮的眼光,只是冷冷的笑着:“她和朱砂一起长大,她想要的,朱砂都会给她。她曾经想要城主皇冠上的宝石,朱砂还真的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她偷来了……最后她告诉我,朱砂差点被活活的打死。可是,你说朱砂曾经那么爱护她,却为何让她用下那些药,还要将她送到这座牢笼之中。”
这个时候的夏清荷,称呼自己为‘我’而不是本宫。
这宫中就是没有出口的牢笼,进来,便没有命走出去。
水元目是尼西国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又有些不像是一个公主……
她身边的朋友,总是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人,而朱砂就是其中一个。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呀,想要什么样的宠爱没有呢?为何,就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朱砂的身上?”夏清荷有些疑惑的看着夏阮,“你说为什么,一个公主会爱上一个商人?她不缺银子……”
水元目爱惨了朱砂。
最后甚至愿意进宫为朱砂做事。
而且,水元目一直服用的药和夏清荷服用的都是一样,是一种可以让女子容颜绝色,肌肤如玉一般细腻的神药。
这种药里面不止有麝香,还有尼西国的剧毒葵落。
用了这个被人精心炼制的药丸,女子的浑身便会散发一种奇香,尤其是在和男子行/房的时候,这种香味会越来越浓郁。男子会沉醉在这种香味里,情动不已……
皇上很喜欢水贵人身上的香味,所以才会接近她。
她用这些药丸的日子比水贵人少了很久,所以香味不似水贵人那般诱人。
可是……就算皇上爱水贵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样想要杀掉水贵人。
帝王的宠爱,就好比这阴晴不定的天色,好的时候便如三月暖风,坏的时候却好似寒冬腊月的冰雪。
皇上那么喜欢水贵人,可是最后却让人放火烧了水贵人的尸体。最后还是她求着皇上,才拿到了水贵人的骨灰……只是,水贵人死了,却依旧没有能逃离朱砂的手掌。水贵人的骨灰,最后落到了朱砂的手里。
夏清荷抬起头来,看着窗外一株枯萎的木槿花,然后露出凄惨的笑。
她记得水贵人从前最爱木槿花。每逢木槿花开,水贵人的头上总是会带着这么一朵木槿花。她的眼睛湛蓝如同海水一样,清澈见底,十分的吸引人。
这便是水贵人,与生俱来的魅力。
“我呀,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人。”水贵人笑着拢了拢头上的木槿花,如海水一般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可是他却不喜欢我……不,不……准确的说,他是喜欢我的,可是他害怕我成为他的软肋。所以,必须将我这个软肋拔出……一个成就大事的人,不需要任何软肋。”
水贵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一脸淡淡的笑意。
夏清荷不懂那样的感情,但是她觉得水贵人可怜极了。
被自己最爱的男人送到这宫中,最后还要为自己最爱的男人而死,这样的生活,算是什么生活?
唯一让夏清荷想不到的便是,水贵人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恨过朱砂。
“他呀,看着很坚强很坚强,实际上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怜,我心疼他以后却不能再陪在他的身边了。”水贵人笑的凄惨,眼里的神色也是越来越淡,“这一世,他想我享尽了这人世间最温暖的一切,也让我知道了这人世上最冷漠的感情。若有来世,我宁愿从小到大都忍受这样的冰冷,也不愿意再去妄想让自己得到这不该属于自己的温暖。不然,就算要死了,也是放不下他,还想着他。”
因为经历过这个世上最温暖的一切,所以不能最后得到给予这个温暖的人,就算是死,也是不能瞑目的。
夏清荷不知道朱砂和水元目当初经历过什么,所以她不能明白水元目此刻的感情。
只是,爱一个人多有卑微,她比谁都清楚。
她当初很爱温仲怀,爱到因为温如言说她不配爱温仲怀,最后和温如言打了起来。
明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她还是毫不犹豫。
她喜欢温仲怀,卑微的喜欢,那种卑微甚至都刻在骨子里。
可是结果,却还是被温仲怀伤了个彻彻底底。
爱一个人,永远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永远都不是……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夏清荷将手里的镯子褪了下来,然后站起身子朝着夏阮走去,她将镯子放在夏阮的掌心里,“我知道我出不去了,我知道我会死在这里。但是我不甘心……从小,我就羡慕你。小的时候,他们总是说你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会很夺目。所以我和姐姐都很讨厌你,因为你太好了。后来,你真的如他们所说,长的越来越好看了,所以我也就更讨厌你。女人的嫉妒,有的时候真的是一可怕的东西……”
夏清荷笑着退后了几步,“可是夏阮,到现在我依旧讨厌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可是,杀了你,朱砂应该会很高兴,我不会让他高兴……当初他答应我,不会杀了我的姐姐,可是现在想起来,都是笑话了。”
夏阮看着手里的镯子,有些伤感。
夏阮的言语轻声:“我虽不能救你出去,可你依旧可以活着。虽然大堂姐没了,但是五堂妹还活着,她也是你的妹妹——”
“她不是。”夏清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出生便是一切不幸的开始,我面对不了她……夏阮,你看我这样的恨你,到最后依旧要求你。这个镯子,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东西,也是在我身边,算是最久的东西了。呵呵,我居然找不出一样穿戴太久的东西……将这个放在我父母的坟墓旁边吧,希望在黄泉下,能找到她们。”
夏清荷慢慢地坐回位子上,然后开始和夏阮谈起,她昔日在水元目身边伺候,听到的一些事情。
几乎,都是关于朱砂的过去。
313:半真半假
天色渐渐地暗了。
夏阮从桃花坞出来之后,整个人眼神有些迷茫。
“娘娘……你等等……”春桃赶紧从殿内追了出来,将手里的纸灯笼递给夏阮,“天色有些暗了,娘娘一定要小心一些。奴婢是待罪之身,便不能多送娘娘了。”
春桃笑的很真诚,可是她的脸上的刀痕,却也显得引人注目。
就是在这样微弱的光线里,依然能够看个清清楚楚。
夏阮从春桃的手里接过纸灯笼:“春桃,我不是什么娘娘……今日我会谢谢你给我的灯笼。”
“对不起。”春桃赶紧退后了一些,一脸慌张的看着夏阮,“奴婢知错了,不知该如何称呼尊驾?”
夏阮笑着摇头:“以后你便知道了。”
春桃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恳求:“那么敢问,你还会来看望我家贵人吗?”
月色下,夏阮的脸色有些苍白,更是有些疲惫。
周围十分的寂静,还能听到秋蝉的鸣叫。
“若她在,我便来。”这句话,夏阮说的很轻。但是春桃还是听清楚了,眼前的夫人告诉她,还会再来。
春桃笑着退后一些,对着夏阮挥手。
夏阮转身提起灯笼便朝着御花园走去,她这些话也算是欺骗了春桃。因为她知道,夏清荷不会长命了……如今的夏清荷只是朱砂手里的一个废弃掉的棋子,朱砂怎么会尽心尽力的将夏清荷救出去。对于这点,夏清荷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夏清荷会想见她。
夏清荷没有那么好,她会将这些告诉自己,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帮她报仇。
只是,人即将死,言语必定全部是真。
夏阮从未想过要将夏清荷所有的话都放在心上,毕竟夏清荷会说这些,也是想报复朱砂。所以夏清荷的话,一半是真另一半也是假的。
一个人当真是恨毒了另一个人的话,那么另一个人做的一切,在这个人心中都是可疑的。
只是夏清荷说了很多,夏阮依旧没有弄清楚朱砂到底是谁的孩子。唯一让夏阮觉得有用的消息,便是朱砂在尼西有一部分不错的势力,似乎是培养已久。
昔日,她并不知道这些,朱砂隐藏的太深了。
从朱砂的年纪上来看,这些人必定不是朱砂亲自动手培养的,想必是出自朱砂母亲的手。
而且,最让夏阮觉得惊讶的便是,朱砂居然杀了自己的母亲。
朱砂为何会这样做?难道这个人,生性便是如此的暴虐吗?
又或者?有其他的原因。
快要走到宸佑宫,夏阮抬头看着周围昏暗的一切,想起这红砖金瓦堆砌而成的宫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进来的地方。可是等人真的进来,却又想着要出去,对于她们而言,又有几个人是真的为自己而活着呢?
安贵妃,为了安家的上百口人,不得不继续伪装贤良淑德。
浊妃,就算建广帝再不喜欢她,她依旧每日拼尽全力活下来,只是为了来日四皇子有个依靠。
还有,许多许多的妃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没有一个敢停顿下来回头看上一刻,因为稍微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夫人——。”杜若远远的迎了上来,眼角微红,“奴婢等你很久了,你总算回来了。”
夏阮笑着走近,安慰杜若:“我没事,安贵妃娘娘呢?”
“安贵妃娘娘去了太后的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去了,娘娘说夫人回来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明日一起用早膳便好。”杜若赶紧扶住夏阮,然后从夏阮的手中将纸灯笼接了过来,“奴婢瞧着夫人也是累了,不如用点清粥,早些歇息?”
夏阮摆了摆手,缓缓的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她一刻也不想等。
在这宫里的日子,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或许是心里有记挂的人,所以此时才会如此的想念那个人,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现在的她想回长安侯府,不想在这刷满了金粉的宫阙里多住一日,哪怕是一刻也不想多住了。
夏阮轻声道:“我不累,你去告诉朱嬷嬷,我在房内等娘娘回来。若是娘娘不累,我便等娘娘回来,去给娘娘问安。”
“可是夫人,你……你要多注意身子啊。”杜若瞧着夏阮有些苍白的神色,担心的说,“事情明日再说,也是不迟的。”
夫人的身子单薄,有的时候还硬着撑着,杜若当真是有些担心。
夏阮淡淡的笑着:“杜若,你在这宫里,住得习惯吗?”
“奴婢,奴婢觉得哪里都好。”杜若是个不挑剔地方的人,所以去哪里都没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是习惯和不习惯的,这里毕竟是多少人想来的地方。”
夏阮和杜若的脚步轻盈,两人朝着夏阮住的重月馆走去。
夏阮看了一眼天空的残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世上,又有什么是最好的呢?我倒是觉得,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他们都认为这里是最好的。其实不然,等真的得到了,等真的拥有了,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切都是假的。”
杜若轻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再也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不用说的太明白。
安贵妃娘娘在人前,总是高傲的抬起头,从容不迫的笑着。
今日杜若瞧着安贵妃一个人坐在院内的软椅上,然后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眼里露出落寞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是不该出现在安贵妃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身上的。
夏阮回了重月馆后,杜兰便准备好了热水,让夏阮洗了一把热水脸。
等了一会,杜若将屋子里的宫灯点亮了一些,才慢慢的走回夏阮身边:“夫人,今日将太医让奴婢给你代一句话,将太医说,大恩不言谢。”
“可是将银票收下了。”夏阮接过杜兰递过来的燕窝,有些疑惑,“将太医还说什么了吗?”
杜若点头:“是收下了,旁的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得空了会来长安侯府给夫人问安。只是夫人,将太医虽然医术超群,可他毕竟是太医,没有皇上的旨意,是断然不能给外人扶脉的。夫人……你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
夏阮垂眸看着手里的燕窝,然后慢慢地吃了一口,她觉得燕窝的味道有些怪,便又吐了出来。
杜兰见夏阮这样,便急的从夏阮的手中接过燕窝:“夫人,是这燕窝不对吗?奴婢亲自看着的,没有人在这里面下东西。”
夏阮摇头,只是侧着身子看着杜若:“将太医是洛城来的人,可是洛城若是真的有医术这么好的人,为何宋小将军不留在自己身边?宋家,是将门世家,常年都是要在战场上奔波,若是有这样的一位名医在身边,那么性命也是大有保障。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将太医的来历,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是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当初四皇子帮着侯爷迎亲,如今我也算是还了一桩恩情。”
她给将太医的五千两银子,将太医一定会花在浊妃的身上。
将太医有多少俸禄,浊妃和四皇子比谁都清楚。
这世上向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浊妃和四皇子知道了之后,来日必定会记得这些恩情。
夏阮知道,她前世去世的时候,四皇子刚登基封的妃子,被人下毒谋害了。四皇子的疑心病便越来越重,就算是萧九,日子也过的不是那么如意。
四皇子总是觉得,身边有人想要害他。
这一世,若是她想和萧九平平安安的度过晚年,有些事情还是要从现在做起。
浊妃心疼四皇子,愿意过着屈辱的日子也要活下来。可是,四皇子也是心疼浊妃的,不然当初也就不会为浊妃给大皇子下跪。
四皇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只要保住了浊妃,到时候四皇子的疑心病,或许会小一些……
这些事情,她不知该如何和杜若、杜兰讲,所以便随便敷衍了过去。
好在杜若和杜兰也不是多事的人,有的事情她们知道该问和不该问,便也没有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杜兰给夏阮换了一杯夏阮最喜欢喝的普洱,又拿了一些安贵妃赏赐的糕点。
可是夏阮却依旧没有胃口,总觉得身子疲软的厉害,看到这些倒是胃口全无。
“夫人,你多少用一些吧。”杜若皱着眉头,看着夏阮的神色,“这宫中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但是也你得为你的身子着想啊。”
夏阮也不知从何时起,便讨厌太过于油腻的东西,总觉得恶心的很。
看着杜若和杜兰担心的神色,她无奈的笑着:“过一会再用,我先坐一会。”
今日不少的人都以为夏阮在屋子里呆着,却不想夏阮早已出去了一趟,还见到了宁贵人。
杜若和杜兰多少知道一些,却没有在此时点破。
毕竟,有的时候下人就要装作哑巴。
可也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朱嬷嬷的声音:“长安侯夫人,你歇息了吗?安贵妃娘娘来瞧你了。”
314:试验品
听见朱嬷嬷的声音,夏阮赶紧起身。
她亲自去打开了门,对着屋外的安贵妃行礼。
“见过安贵妃娘娘。”
安贵妃笑着将夏阮扶起:“夜已经深了,不知本宫此次前来,有没有打扰到夫人?”
“安贵妃娘娘客气了,臣妇未曾歇息,又何来打扰之说?”夏阮也笑了起来,跟在安贵妃身后慢慢地进了屋子。
但凡是个明眼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夏阮的脸色从进宫开始,便一日不如一日。
不知是病了,还是如同夏阮所讲,没有歇息好。
朱嬷嬷看着杜若,忍不住问道:“长安侯夫人这可是怎么了?瞧着脸色有些不对。”
杜若摇头:“奴婢也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夏阮扶脉了。
“杜若姑娘不是会医术吗?”朱嬷嬷有些疑惑的看着杜若,“怎么不帮夫人扶脉瞧瞧。”
朱嬷嬷话音一落,杜若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其实,夏阮比他们谁都想的多。
此时若是杜若扶脉从夏阮身上知道了什么,那怕是什么小毛病,杜若和杜兰也会慌乱。这宫中的眼线太多,若是一不小心,将夏阮生病的消息传了出去,到时候很多事情,便能牵扯到一起了。例如,万一太后去了,便会有人说是夏阮带了病气给太后……
想要处罚一个人,理由很多。
毕竟,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夫人总是这样小心翼翼,一步步走的提心吊胆。
杜若能做的,便是好好的听从夏阮的吩咐。
朱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她见杜若这样,便也明白了一些。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
安贵妃坐在夏阮的身侧,听了夏阮说起宁贵人孩子的事情,眉头皱成了一团。
“你的意思……是宁贵人自己害自己变成这样的?”安贵妃有些诧异,她从未想想到会是这样,“若是这样,本宫也就安心了。”
女子爱美,想用服用药物来改变容貌,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这些药物里有麝香,所以宁贵人等于自己害了自己。
安贵妃想,只要她不碰这些东西,便能将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难怪皇上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看来也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
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夏阮给安贵妃倒了一被热茶,放在了安贵妃面前的小桌上:“也不然……臣妇觉得,其实也不是这样简单。”
话音刚落,安贵妃刚刚放下的心,又立即的悬了起来。她瞪圆了双眼看着夏阮:“为何你会这样说?”
“这药丸中有麝香,宁贵人又经常服用这些药丸,按理应该很快便会小产。”夏阮琢磨了一会,又添了一句,“可是安贵妃娘娘,你也是知道的。宁贵人是亲自生下这个不足月孩子的,而且这个孩子是个完整的男婴……臣妇想,孩子怕是有五六个月才夭折在了宁贵人的肚子里。为何,孩子没了,周围的太医不知道……这里面,太多疑问了。宁贵人自己,都不能回答这里面的原因。”
安贵妃的心紧紧一缩,夏阮说起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又想到那个场面。
全身黑紫的孩子,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周围人的尖叫……还有太后和皇上那张可怕的容颜。
她永远都记得这一幕。
其实,夏阮说的没错,这里面的确是疑点太多了。
寻常女子有了孩子,这麝香和红花是再也碰不得的。宁贵人不禁碰了麝香,但也没有出现小产的迹象。后来,就算孩子夭折在了宁贵人的肚子里,也是后期宁贵人早产生下这个孩子后,才发现孩子已经胎死腹中,这期间居然没有一个太医发现这些异常。
太医院的人敢背负着庸医的名号也要承担这件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阮见安贵妃不说话,只是低声继续说,“太医院的人都是伺候谁的?他们都是伺候这宫中的人。而他们又听令于谁?安贵妃娘娘,宁贵人的胎或许……或许是真的有人想要宁贵人生下,却不想孩子最后还是死在了宁贵人的肚子里。这个人瞒着皇上……可是皇上最后还是发现了,只是皇上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又或许……有人想要拿宁贵人试药,看看吃了这种药的人,能不能安稳的生下孩子。”夏阮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夏阮一直都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这个药太过于贵重,之前一直能吃到的人,便只有已经去世的水贵人。毕竟这药中的葵落,是尼西国皇室才能拿到的药,可见有多珍贵。
因为没有太多的药丸,所以,夏清荷便成了试药的人。
只是,朱砂为何要找人试药?这个便不得而知了。
夏阮唯一敢肯定的是,夏清荷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吃这些药的人。
安贵妃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本宫会小心的,本宫不稀罕吃这些东西,容貌不能和本宫的孩子想比。”
安贵妃覆盖在小腹上的手,力气又大了一些。
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无论是要她杀掉谁,她都会用尽全力去做。
夏阮垂眸,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她说一些便好,而且这里面的事情,还是要安贵妃自己去查清楚比较好。
“对了,本宫和你说个事……”安贵妃转眸看着夏阮,“今天的惠妃有些怪怪的,本宫刚去给太后请安,结果惠妃也在哪里。惠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是怎么了。”
惠妃和太后向来不和,惠妃是个高调又张扬的人,太后不太喜欢惠妃这样的性子。
可是今夜倒是也出奇了,惠妃居然在太后的寝殿之内,似乎还说了很久的话。
这对于安贵妃来说,倒是有些奇怪了。
毕竟,她从未想过惠妃会主动去见太后——
夏阮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今日将她去过太后寝殿的消息放出去,惠妃心里必定是不快的。惠妃会去太后的慈宁宫,无非就是想试探太后和她到底说了什么,现在大皇子尚未离开朝堂,只要一日没有离开,六皇子便不会睡好。
太后虽然重病,眼看着不行了,但是太后在皇上心中是十分有分量的。
所以,惠妃很怕夏阮在太后面前说六皇子的不是。
安贵妃想了想,揉着眉心道,“应该是想为六皇子做些什么吧……大皇子眼看就要被赶出朝堂了,但是本宫现在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本宫有了身孕的事情,本宫应该告诉皇上吗?”
“安贵妃娘娘,你晚些再讲吧。”夏阮想了一会才对安贵妃道,“太后若是殁了,便是国丧。皇上必定会悲伤过度,若是有个事情转移皇上的心思,自然也是好的。”
皇上跟太后母子情深,前世太后殁了,皇上便在慈宁宫跪了两天两夜,其中还数次晕阙过去。
清河公主当时恃宠而骄,没有及时的陪在皇上的身边,最后皇上对清河公主的宠爱也少了很多。
太后去了,皇上的性子越来越古怪,最后还杀了不少的人。
若是安贵妃在那个时候告诉皇上她有了身孕,皇上便会转移心思,起码这样可以保住安贵妃的安稳。
现在讲,对安贵妃来讲,有害无益。
太后眼看不行了,谁知道别人又会对这个孩子造谣什么呢?
安贵妃点了点头:“其实本宫……”
“安贵妃娘娘。”朱嬷嬷从外面传来的嗓音打断了安贵妃和夏阮的交谈,“御书房来人传话说,皇上传你过去。”
若不是因为事情紧急,朱嬷嬷也不会轻易打扰安贵妃和夏阮。
安贵妃面露无奈之色,她转身对着夏阮道:“明日一起用午膳,等本宫回来。”
夏阮点了点头,便起身送安贵妃娘娘离开。
等安贵妃离开之后,杜若和杜兰才进了屋子伺候夏阮歇息。
“夫人,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杜兰有些不高兴的抱怨了几句,“在这个宫中不止有安贵妃一个娘娘,还有曾贵妃,惠妃……好多的娘娘。奴婢害怕,奴婢也担心夫人。”
夏阮将簪子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道:“怎么了?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吗?”
“也不是这样的。”杜兰将夏阮乌黑的长发放了下来,“刚才来传皇上话的小太监告诉朱嬷嬷,说曾贵妃跪在御书房外面,一直哭闹不止。皇上头疼这些,便让安贵妃娘娘过去处理。现在皇后娘娘被禁足,安贵妃的位子便如同副后……奴婢怕。”
安贵妃和夏阮交好,这不知道多少人眼红。
有些人若是眼红,便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人心,永远都是如此的肮脏,比鬼神都还要可怕。
夏阮自然明白杜兰在担心什么,可是她现在又怎么能离开,这地方不是她想离开,便真的能离开的地方。
太后,还在等她的回答。
“呕……”
夏阮闻着胭脂的香味,再也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不知为何,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这些味道,总是怪怪的。
315:身孕
“夫人……”
杜若吓的赶紧扶起夏阮躺好,然后又让杜兰准备好热水。
此时,夏阮只觉眼前一暗,这屋子里的味道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太难受了——
夏阮理智尚存,她握住杜若的手:“不许……不许告诉安贵妃……谁也不能说。”
她不能在此刻病了,她不能病了。
若是她倒下了,便没有人帮她。
丈夫和家人都在等她归去,她不能把自己折损在这宫中。
这是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杜兰打了热水进来的时候,夏阮已经昏了过去,杜若握住夏阮的脉搏,指尖微颤。
“姐姐,小姐这是怎么了。”杜兰急的红了眼眶,连昔日的称呼都喊了出来,“我从未见过小姐这样。”
这些日子,夏阮的神色一直不好。
若不是安贵妃一直催促夏阮进宫,夏阮也不会不顾及身子还未养好,便进宫来陪伴在安贵妃身边。杜兰只是下人,她不懂夏阮现在到底是在硬撑着什么,只是她的心像是被扯住了一样,疼痛至极。
她跟在夏阮身边这些年,从未见过夏阮对谁示弱过,更未见过夏阮抱怨过周围的事情。
夏阮的内心,像是彻底的被封了起来一样,什么事情都是刀枪不入。
曾几何时,她也问过夏阮,为何一定要如此强硬。
夏阮听了之后,半响后才对她讲:“比起别人的保护,还是自己保护自己更好。想要不受罪,便好好学会保护自己。”
杜兰那个时候,便一直觉得夏阮太过于刚强。
可是后来,老爷和夫人的事情,还有小少爷的出生,杜兰也明白了,若是小姐不刚强,夏家怕是要毁了。
她必须要这样,周围的所有事情,将夏阮逼成了刚强的模样。
不是人人生来,便是刚强之人,生活总是能把一个人,改变成另一个模样。
昏迷中的夏阮,却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了她刚嫁入平阳侯府的日子,唐景轩喜欢宠爱府中的一个通房,过了一段日子这个通房便有了孩子。
那个通房扬起头看着她,笑的有些夺目又有些刺眼:“夫人,侯爷说贱妾这胎若是一个男婴,便会抬了贱妾为姨娘。呵,这有了身子的女子,当真是辛苦啊,口味变的奇怪了不说,连油腻的东西也是闻都闻不的得。对了,夫人,您这里的茶叶都有霉味了,贱妾房中有老夫人送来的雨前龙井,要不贱妾送夫人一些?”
夏阮听了女子的话,指甲深深的扎进了肉中。
她在唐家的日子,那一日不是委曲求全。如今,不过是一个通房,也敢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若不是有老夫人暗中点头,这个通房又怎么敢如此的大胆。夏阮不明白,为何从她进府,老夫人便一直不喜欢她。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老夫人如此的憎恨。
爱唐景轩的心,像是手里的流沙,越是想抓的紧,却流失的越快。
就是在那些日子里,她对唐景轩曾经的爱,也磨的干干净净。
从心暖到心死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和肉体扯开一样,疼的她夜夜不能闭眼。
会死吧?
她想,自己应该会死在这样的日子里吧。
当时,若不是为了夏雯,她当真不想再过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太累了,累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她本来虚弱的身子,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熬着,终于在大雪来临之日,让她彻底的病倒了。
大秦六十七年,那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上许多,她依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到了最后她依旧想快些好起来,再搭理唐家的事情。
那一日夏雯的到来,倒是她意料之中,但是夏雯的那番话,却是她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一刻,维持她生命唯一的东西,在顷刻间崩坏。
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她想问夏雯,她何时对不起夏雯一点。
可是白眼狼,是永远都养不熟的。
夏阮想,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两人活活的气死。
……
“不要……不要……我还不能死……”噩梦中的夏阮呼喊了起来,额头上冷汗淋淋,“不能死……我……”
杜若依在夏阮的榻边,被夏阮的呼喊惊醒。
杜兰此时也醒了过来:“夫人?夫人,你醒醒。”
“夫人这是梦魇了。”杜若冷静的说出这句话,然后看着梦中惊呼的夏阮,彻底的呆住了。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夏阮,像是被谁卡主了喉咙一样,拼命的挣扎。
杜若赶紧从一边将银针拾起,一边安慰,“夫人,你别动……你不要伤心,不能再动胎气了。”
杜若刚才给夏阮扶脉的那一刻,惊讶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她有些不相信自己所扶脉的结果,硬是让杜兰也来瞧瞧。
杜兰的医术不如杜若,但是小毛病还是能瞧瞧的。
杜兰被杜若的的样子吓到,以为夏阮的身子是出了什么大事,没有反驳半句便跑来给夏阮扶脉。
等了一会,杜兰才哆哆嗦嗦的看着杜若:“夫人……夫人这是,这是喜脉?”
杜若听到杜兰的话后,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夏阮这几日一直胃口不好,闻着油腥的东西,便会干呕不止。起初,她们以为是夏阮的身子不舒服,而起夏阮又不让她们扶脉,她们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谁也没想到,夏阮居然是有了。
可是,居然是在这个时候有了——
杜若的银针下去,夏阮很快便睁开了眼。
夏阮觉得双眼有些朦胧,过了一会她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杜若,哑着嗓子问道:“杜若,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奴婢应该恭贺你。”杜若将夏阮身上的银针拔掉,然后笑着说,“只是,夫人今日动了胎气,奴婢就不打扰夫人了。”
夏阮恍恍惚惚刚要闭眼歇息,但是顷刻间她又将一双眼瞪的圆圆的,一脸错愕的样子。
“杜若,你刚才说什么?”夏阮简直不敢相信杜若刚才说的话,她这是还在梦中吗?所以才会听到这样的话。
杜若笑着摇头,喜极而泣:“夫人,你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夏阮被杜若话,惊的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有身孕了?
她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夏阮双手捂住了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这一世没有因为疼痛哭而泣过,更没有因为身边艰难的坏境落过泪,可是此刻不知为何,夏阮却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她做母亲了。
她有了和萧九的孩子。
一时间,夏阮的心思全部都乱了起来。
杜若怕夏阮胡思乱想,赶紧安慰夏阮,“夫人,没事的没事的。你只是动了胎气,好好养几日便好。以后咱们还是少去太后的寝殿吧,毕竟那些香料……对你的身子实在无益。”
夏阮像是清醒过来,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若有所思。
之前,她还不懂安贵妃会和会隐瞒皇上孩子的心思,此刻她怕是全然已经知晓了。
安贵妃不想告诉皇上,是因为安贵妃不相信皇上,更不相信这宫中的太医。毕竟,这宫中的孩子出生的几率太小了,所以安贵妃不得不小心。
然而此时,她也是不想告诉萧九的。
不是因为她不萧九,而是她怕萧九担心。
这件事情本是喜事,可是现在她在宫中,萧九已经派人送来几次东西,都是嘱咐让她保重。萧九的心思她自然是知晓的,来日的萧九是要陪在四皇子身边的人,她不能在此刻让萧九分心,成为萧九的软肋。
朱砂的事情,已经让夏阮知道一个道理。
似乎所有的女子,都是男子的软肋。
她,不愿意成为丈夫的软肋,此时更不想让丈夫为她担心。
想到这些,夏阮对着杜若道:“若是明日还有人从长安侯送东西来,你便告诉那个人我只是偶感风寒,已经痊愈了。还有,我有身孕的事情,切记不能告诉侯爷。”
“夫人?”杜兰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夫人您为何不告诉侯爷,这个时候只有告诉了侯爷,咱们才能早日回长安侯里养着啊。这宫中的东西,有些怕是碰也碰不得。”
夏阮笑着摇头:“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为我分心。杜若,你这几日在太医院拿药的时候,随便拿一些安胎药和治风寒的药,都要一些。杜兰,你亲自来看着这些药,就在小厨房里煎药便好。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告诉他们,我只是染了风寒。还有,药渣切记不要丢掉,就算要丢掉,也是先藏在这屋子内。”
她不能露出半分的破绽给外人知道。
安贵妃在这宫中都要小心翼翼,又何况是她。
太后现在这个敌人,已经让她很头疼了,她不想再招惹其他的妃嫔。
而且,最让夏阮觉得意外的便是,朱砂怎么会和太后有来往,现在这样,还真的有些麻烦。
不过,就算身边有再多的麻烦,她也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她是个母亲,该保护好这个孩子。
这是她和萧九的孩子……
316:画像
京西,长安侯府中。
萧九手中执着黑子,白皙的手指修长,在黑子的衬托下,更显得如同罕见的古玉一般,泛着丝丝光泽。
他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意,过了半响才将手中的棋子搁在棋盘上。
“我……输了。”少年露出一丝错愕的笑,“爹爹说你棋艺精湛,我还以为爹爹说笑来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在一边的小厮赶紧递了药上来。
少年笑着摆手,“秋分,这都是老毛病了。既然都出来了,你就别让我吃这些东西了。”
说完,秀气的长眉微蹙,看样子倒是真的怕这些苦药。
秋分有些不甘,他担心少爷的身子,又忍不住道:“就吃这三粒?”
少年这下有些生气,将头又撇开了一些:“不吃。”
秋分见少爷这样,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退回了少爷的身后。
萧九看着少年这样,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十分的明白这个少爷的感受。
他也怕极了吃药……
前些日子他被夏阮看到了身上的伤痕,于是从那一日开始,夏阮没事总会找杜若给他开不少的补药来让他来补身子。其实,补药也就算了,这些补药味道太苦,黑的像是墨汁一样,萧九每次喝那些药,眉头都会皱成一团。
平日里善解人意的夏阮,似乎在那个时候选择偶然失明,看不见他尴尬的样子。
萧九后来才知道,是杜明说漏了嘴。
杜明本就是夏阮身边的人,夏阮想知道什么,他也没有让周围的人刻意隐瞒。所以,杜明就将他在洛城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夏阮。
这些补药,是夏阮吩咐杜若,专门找的又补又苦的药来给他用。
夏阮是生气,他不顾及自己的身子,更是不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夫妻本该是同心一气,她不想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还浑然不知。
夏阮,是真的想做一个好妻子,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帮他思虑周全。
譬如……此次进宫。
“世人都说长安侯棋艺好,不过在在下看来,长安侯最厉害的不是棋艺,而是……”少年露出一丝无暇的笑容,将棋盘上的白子一粒一粒的捡起,“长安侯最厉害的,应该是画技。”
萧九露出一丝浅笑,嗓音如玉石碰撞发出的清脆之声:“白少爷怎么这样说?”
“我曾有幸见过长安侯的画技,不过……我觉得长安侯画人似乎更传神一些。”被称做白少爷的少年,微微的眯起眼,“我只是见过一次尊夫人的画像,便在白马寺将她认了出来。长安侯,什么时候你也帮我画一副,这样我爹爹便不会时不时说挂念我,非要找这个由头来瞧我还逼着我喝苦药了。”
说完,少年长叹一声,言语里带着一丝不满。
坐在萧九面前的少年,姓白名砚殊字子上,是白东鹤也就是四皇子身边的西楼先生,唯一的血脉。
只是白砚殊出生后,身子便一直不好,所以被西楼先生寄养在白马寺。
西楼先生会时常会白马寺,也是去看望白砚殊的。
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
在大半年前,白砚殊曾和夏阮见过一面,当时白砚殊一眼便认出了夏阮,于是还戏弄了一番夏阮。
他告诉夏阮,自己是白西楼,结果夏阮根本没有当真,连拜访都未曾来过。
那时,白砚殊多少有些奇怪。
按理说,夏阮若是知道他是父亲,应该老老实实的来拜访,可是夏阮压根当他这个人没有出现过一样。一时间,白砚殊觉得夏家这个三小姐,是个不简单的人,难道是想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结果,白砚殊将这些疑惑告诉自己的父亲,却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你以为萧九看上的女子,是一般的人吗?”西楼先生无奈的摇头,然后看着儿子糊涂的样子,点醒他,“她没有在当场揭穿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知道你不是我,你不要小看了这个女子,她和你以前认识的人不一样。”
白砚殊嘟嚷了几句,不甘道:“怎么会,我瞧着她长的小小瘦瘦的,一张脸上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根本不像是什么心有城府的女子。”
西楼先生被白砚殊气的吹胡子瞪眼。
“我告诉你多少次。”西楼将手放在白砚殊的额头上,然后推开一些,“若是看一个的样貌,便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还能和萧九和四皇子打交道吗?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些。”
白砚殊哼了一声,又凑近一些:“我也很厉害啊爹爹,我的棋艺可好了。”
“你还有脸说你棋艺好?你棋艺好还会输给夏家三小姐?输给一个女子。”西楼先生冷哼了一声,“等我手里的事情忙完,我就送你去长安侯身边,多跟着他学一点也是好的,怎么他没大你多少,比你却沉稳多了。而且,杜家那位大夫,我瞧着也不是个简单的,没准能医好你的病。”
白砚殊一听,便撇了撇嘴。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不能违抗,只是,他等了快大半年年,以为父亲都将昔日的话忘记了,却被送到了长安侯府。
不巧的是,长安侯夫人刚入宫了。
萧九将棋盘上的黑子捡完,才慢慢地说:“我不喜欢画人像。”
他这一生只愿画一个人。
从前,萧九学作画的时候,教他的师傅说:“你的景色画的好,但是人像……略差,感情很干涩。若是不投入感情,这画出来的人像,也是死的不会让人觉得活灵活现。”
那个时候,萧九便知道自己的弱点,也不再去试着触碰画人像。
后来母亲告诉他,要将夏家三小姐说给他做妻子的时候,萧九曾在暗中偷看过几次夏阮,心里就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占据了。
慢慢的,他又试着画人像了,只是的人永远都是夏阮。
开心的,生气的,发怔的……满满都是那个人。
只有心里都装着那个人,才能让那个人出现在自己的。
白砚殊自然不懂萧九为何会这样讲——
萧九之所以能接近父亲,是因为父亲是个爱画之人。
在洛城的时候,萧九便遇见了父亲,当时父亲对于萧九的确有些不屑。大秦当年的建立,先帝说有白家的功劳,其实白家的功劳很大,若不是祖上劝先帝一举拿下前朝某个要道,也不会如此顺利的建立起大秦。
父亲,自然有高傲的资本。
但是,父亲也有弱点,惜画如命……
他当时曾不听父亲的嘱咐,特意跑去洛城玩耍,他想看看沙漠到底是什么样子。结果,在路上就觉得身子不适,等秋分将他送到父亲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是有些神智模糊了。
白砚殊自小被父亲宠溺,这次也知道自己是玩过头了。
但是他一直都住在白马寺中,从未见过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子。他是男儿身,又怎么想被那小小的寺庙束缚住呢?
好在,萧九身边的杜明是个厉害的大夫,给了他开了几味药调理身子,他的身体才略转好一些。
拿人手短……
萧九帮了他,父亲也不好再婉拒萧九的好意。
其实,让父亲动心的,不止是萧九精湛的画技和棋艺,萧九是个聪明又懂得隐忍的人,父亲很欣赏萧九的这一切。
四皇子也是因为隐忍懂蛰伏,父亲才出山辅佐四皇子。
白砚殊是个贪玩之人,他曾在父亲和萧九谈话的时候,偷偷的跑到了萧九的房间。他见过萧九的画,想偷几幅拿回去,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在萧九的枕下,发现一副已经有些破旧的画像。
当时,白砚殊有些震惊。
他以为萧九将好的画像藏了起来,没有告诉父亲。
结果白砚殊就打开了画像……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漂亮的妙龄女子,只见女子笑的纯善,眼里如同清澈的泉水,像是最无害的人。
白砚殊有些震惊,这个世上有如此干净的人吗?
他还没有想太多的时间,萧九便和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
于是,父亲也看到了他打开的画像。
“这是……夏家三小姐?”西楼先生有些尴尬的说了一句,因为白砚殊和西楼先生都发现,萧九的笑意极淡,似乎下一刻便会发作。
这让白砚殊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然后虔诚的说:“对……对不起。”
过了很久,萧九才道:“无碍,只是白少爷,以后不要再碰别人的东西了。有些东西,碰不得。”
萧九的言语,不像是在开玩笑。
白砚殊垂眸,他有些害怕这个样子的萧九,清冷的像是陌生人一样。
因为这件事情,西楼先生又训斥了他一顿,最后狠心将他有送回了白马寺。
刚回寺庙那几日,白砚殊当真是无聊极了。
可是,却不想在半月后,他遇见了画像上的女子。
女子笑的淡雅,纯善的面目如同这世上初绽的花朵。
白砚殊想,夏家三小姐,的确很夺目。难怪萧九那样的人,会喜欢上这个人。
她,和别的女子,似乎很不一样。
317:子嗣
白砚殊和萧九没有再说话,两人又重新开始对弈。
秋分在一边安静的煮茶,只是空闲了才会瞅着两个人。
小亭里很快便茶香四溢。
长安侯府占地面积很大,因为当初是建在京西,院子里的一石一木,都是萧九派人来打理。
夏阮喜欢的都有,她不喜欢都没有。
尤其是主院外,摆放了不少的茶花,哪里的茶花都开的极好。
萧九闲来无事,也会亲自去打理院外的茶花。
那个时候夏阮便坐在一边煮茶,等他回首的时候,便能看到妻子的笑。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对于萧九而言,现在的这一切,他就很满足。
只要他一个回首,妻子便会在他的身后,对着他微笑。
所以,在六皇子问他还想要什么的时候,他才能说出别无所求四个字。
六皇子觉得萧九当时太过于装腔作势,这世上男子,谁都想手握重权、美女环绕在身侧,最后爬的很高然后俯视周围的人。萧九不是仙人,很多事情也不能免俗,所以六皇子根本不相信萧九的话,他只是以为自己的礼物还没送到萧九心上。
于是夏阮前脚刚进宫,六皇子后脚便送来了不少精挑细选的美人。
这些所谓的美人当真是绝色,每一个都出落的水灵灵,而且还风姿万千没有相似的。她们眼里含情,尤其是在看见萧九之后,每一个容颜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谁都希望自己来日伺候的男子,是一个夺目又吸引人的存在。
然而,萧九便是她们心中最完美的男子。
只是六皇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萧九居然看都没看,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就算萧九再不喜欢这些美人,那么萧九怎么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毕竟只是几个女人,几个玩物一样的存在,若是喜欢便宠幸,若是不喜欢便养在宅子里,不碰便是。凡是官场上的老爷,又有几个没有几个小妾和通房呢?
当然,李长风这个异类除外。
“若是这些不合你眼,那么下次我再送你一些。”六皇子眼光微闪,挥了挥让美人们退下,“又或者说,长安侯夫人是个……她不让纳妾?男子汉大丈夫,又怎么能被一个女子束缚呢?长安侯你若跟在我身边,你以后有福气的日子多着呢,这些……都不过是开胃菜。”
六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将银两抬了上来。
对于六皇子的举动,萧九一点也不诧异。
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包括这些财物和美人。
他的很心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
小的时候总是看到母亲哭泣,他不知母亲到底在哭泣什么。可是每次父亲来看母亲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的很开心,露出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笑容。
萧九想,或许是母亲太喜欢父亲了,所以才会如此的卑微。
卑微到骨子里。
母亲的眼泪陪他度过了很多日子,那些日子他无能为力,只能努力的学习父亲喜欢的东西,让父亲多来母亲的身边。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甚至对武艺和骑射,他一样都不落下……
母亲曾问他为何要这样拼命。
他只是告诉母亲,想多学一点。
每天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在不停的忙碌。
他表现的很优秀,父亲也很高兴,看母亲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
“我很喜欢你。”父亲握住母亲的手说,“委屈你了。”
“你心里若是有我,我便不委屈。”母亲依旧笑着,只是那副笑容已经有些落寞了。
母亲骗过了父亲,却没有骗过他。
等父亲走了之后,母亲才喃喃自语:“若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受委屈?”
若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让那个人受一点的委屈呢?说的再好听,不过都是嘴上的言语。母亲嫁给父亲开始,她的身子便再也站不直了,她从武林世家的小姐变成了小妾。而他自己,也不过是南萧的庶子。
一个姨娘,一个庶子又能做什么事情呢?
庶出,永远都比不上嫡出。
无论他多努力,都一样。
后来,这一切都结束在了父亲离世的清晨。
可笑的是,这个口口声声说爱着母亲的父亲,却死了另一个姨娘的床上。
母亲大哭,第一次没有掩藏的在他面前哭了起来。
萧九每当回想那些日子,只觉得心口的疼痛难忍,为什么父亲不能好好的爱母亲一个人,为什么父亲身边总是有络绎不绝的女子?父亲真的看不到母亲的伤心吗?看不到他的努力吗?
他有太多的疑问,没有人来回答他。
此刻,看到六皇子的一举一动,萧九才明白了,所谓的一切,都源于男子骨子里的贪婪。
他笑着再次婉拒六皇子,然后再也不和六皇子来往,只是维持了表面的平和。
萧九想,他不想在夏阮的脸上看到那些绝望的神色,他不想让夏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哭泣。他那么的爱她,而她的心里刚刚有他这个人,他又怎么舍得将她刚放在他手上的心,狠狠的摔碎?
私下,母亲曾问他,是否要娶姨娘。
他都摇头,说此生不愿再娶别的女子。
母亲皱眉,说南萧子嗣单薄,就一个女子又怎么能维持南萧的血脉。
萧九挑眉看着母亲,告诉母亲,就算夏阮没有所出,他也不会纳妾,他不想在夏阮的脸上,看到和母亲从前相似的神色。
母亲当时错愕极了,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是子嗣也很重要,若是你一定要这样想,娘亲也不阻碍你。”林姨太太闭上双目,“她,会比任何都幸福啊。”
萧九垂眸:“儿子也会比谁都幸福,她是一个好妻子。”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提过让他纳妾的事情。
白砚殊见萧九沉默不语,面前的男子从一开始就带着淡淡的疏离感,这样的感觉让白砚殊觉得有些微妙。
这个人,似乎与生俱来便是一个让人感觉有距离的人。
就算他时常笑着,可是这些笑容,已经让人分不清真假。
萧九是那种表面上能和你维持微笑,可是转身就能举起手中的长剑,将那个人杀掉的人。
就算血腥染满了萧九的双手,萧九依旧能笑着。
白砚殊很久以前只觉得四皇子是个可怕的人,在遇见了萧九之后,他才觉得萧九的性子比起四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明明是一个清冷的人,对妻子却是极好的。
白砚殊看着棋盘上的落子,秀气的长眉又皱成一团,这个人就算在分心,这落子的速度也不见慢下来。
白砚殊将手里的白子丢在了一边,然后身子往后一靠:“长安侯既然已经分神了,为何不让我一些?”
“下棋不就图个棋逢对手吗?”萧九拧着黑子,把玩了起来,“若是让你,怕是对你不够尊敬了。”
白砚殊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他才不想要什么尊重。
起初他下棋输给夏阮,这让白砚殊很不甘心,于是那段日子他看了不少的棋谱,希望自己能超越夏阮的棋艺。结果,到了长安侯府的时候,他和萧九对弈,一次都没有赢过。
这让十分喜欢对弈的白砚殊觉得心里有些抑郁。
不过,白砚殊也清楚。
若是萧九让他的话,怕是他会觉得更不舒服。
“长安侯说的是,可是长安侯,你也不该在此时分神吧。”白砚殊接过秋分递过来的茶水,又道,“若是担心长安侯夫人,便派人去看看吧。”
萧九挑眉看了看白砚殊,然后道:“已经去过了。”
夏阮进宫是为了他。
这几日夏阮的神色一直不好,他作为丈夫却不在妻子的身边,他心里很是愧疚。
皇上会允许安贵妃的让夏阮进宫,是因为皇上知道了他的软肋。
皇上,向来恨毒了萧家的人,想要折磨萧家的人。
萧九讨厌这种被捏住了软肋的日子,所以他当初才会毫不犹豫的跟在四皇子身边。
作为一个男子,若是连妻子都保护不好,那么还真的是可怜。
“侯爷,艾叶回来了……”
萧九见下人来通传,便和白砚殊告辞,等萧九走了之后,白砚殊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若有所思。
这次,又是他输了……
另一边,艾叶跪在萧九的身前:“侯爷,夫人她……”
“慢慢说。”萧九吩咐了人守在外面,“她怎么了?”
艾叶压低了嗓音:“夫人有喜了,只是……夫人不让杜若姑娘告诉侯爷,说是怕侯爷担心。”
萧九只觉呼吸快要窒息,掌心慢慢的握了起来。
他要做父亲了?
“我知道了。”萧九依旧故作镇静,若不是他双手微微颤抖,他掩饰的当真很好,“再送些银子进宫,还有库房里那些养身的药材,都一并送去。若是夫人问起,便说这些药材是给安贵妃的,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些消息。”
艾叶没有注意到萧九的动作,只是点头退了下去,所以她没有看到萧九因为惊喜而扬起的唇角。
318:祸起
“夫人。”
杜若轻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扰了正在看书的夏阮。
院内的树木早已枯黄,夏阮坐在树下软椅上,看着周围一片萧条。
冬天快到了吧。
杜若看不见夏阮的神色,只能继续道,“侯爷送了很多药材进宫来,说是送给安贵妃娘娘的,只是……”
夏阮将手里的书搁下,依旧没有转头:“只是什么?”
“安贵妃娘娘说药材太多了,她一个人也用不完。而且,放在她那边也是占地方。”杜若轻低的说道,“所以安贵妃娘娘收下了一些,还有一些又让奴婢拿回来了。夫人,你看这些药材,怎么处理?”
说到这里,杜若停了一下。
她的神色变的有些为难,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夏阮,见夏阮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说,“艾叶还送了一些银子进宫。”
此时一阵秋风吹过,树上的黄叶落了下来,恰好落在夏阮搁在一边的书上。
然后,夏阮侧过身回头笑:“安贵妃娘娘退回来的药材,若是我能用的,便给我用,若是我不能用的,便送到将大夫哪里去。银子先放在你哪里,等要用的时候我会让你去取。”
“是。”杜若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领命而去。
此时的天空有些灰暗,夏阮不经意将手放在小腹上,然后露出一丝淡笑。
她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萧九。
这个人太聪明了。
就算知道了,却要故作糊涂配合她。
瞒不住便瞒不住吧,其实这样也好,夫妻之间本就不该有太多的隐瞒。她只是怕萧九担心,还好这个人现在的举动很冷静,只是送了些药材进来。
安贵妃在收药材的时候,自然有些诧异为何萧九会送这么多药材进来。安贵妃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这些药材或许有些是真的给她的,有的却是给夏阮和浊妃的。
这段时间,夏阮的脸色太过于苍白,明眼人一看,便能看的出来夏阮体子虚弱。
于是,安贵妃表面上收下全部,实际上却退了一些出来。
退出来这些,夏阮没有客气的收了回来,一些留给自己用,一些让将太医送给浊妃娘娘用。
想从太医院拿药,凡是贵重的,都会记录在案。
这也是为何,将太医会私下偷偷摸摸的拿一些药材给浊妃,让太医院的人以为药材丢失了。
夏阮要瞒住周围她有身孕的事情,必须要倍加的小心。
这宫中的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上却是暗潮涌现。
还有两日,她便要给太后答案。
夏阮知道,太后或许不能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因为有些事情她已经做了。
夏阮还未想的太久,便见到杜兰匆忙的走了进来:“夫人,不好了……曾贵妃她……她去了慈宁宫。”
“她去了慈宁宫又怎么?”夏阮从软椅上站了起来,杜兰赶紧扶住夏阮,“她也该去了。”
杜兰没有听懂夏阮话中的意思,只是继续道:“刚才奴婢遇见了太医院的人,他们好多人匆匆忙忙赶去慈宁宫。奴婢刚瞧见,安贵妃娘娘也动身了,似乎都是去了慈宁宫。”
夏阮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看着杜兰:“放心吧,这些事情,都和我们没有关系的。”
杜兰见夏阮这样说,却依旧眉头紧皱。
昨儿夜里曾贵妃一直在外面想要和夏阮见一面,夏阮一直称病不愿见。最后曾贵妃在殿外大吵大闹了起来,当时曾贵妃的话说的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夏阮坐在屋子内,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握着书不说话。
只是杜兰也留意到,夏阮手中的书一页都未曾翻过。
曾贵妃最后估计也是骂累了,安贵妃才出面让人送曾贵妃回去。
据说,在回寝殿的路上,曾贵妃又遇见了惠妃。
曾贵妃从前是高高在上的人,大皇子眼看就要成为太子,半路插足一个惠妃和六皇子。曾贵妃子自然是恨毒了惠妃。
惠妃显然也不例外,她看着曾贵妃的时候,眼神也颇为有些怪异。
于是两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现实互相讽刺了几句。最后惠妃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气的曾贵妃拿起簪子就朝着惠妃戳了过去,虽然最后没有伤到惠妃。但是,惠妃也是被惊吓的晕了过去……
最后,这件事情惊动在了慈宁宫陪在太后身边的皇上。
皇上虽然大怒,但是他也只是让曾贵妃给惠妃道歉,最后狠狠的训斥了曾贵妃,又安慰了一会惠妃。
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软禁曾贵妃。
今日,曾贵妃便去慈宁宫在太后面前哭泣,却不知说了什么话,气的太后却突然呕血。
太医院的人急的不行,便匆匆朝着慈宁宫赶去。
“我们,也快回去了。”夏阮看了看院子里的一切,觉得陌生的让她觉得不舒服,“昨日夜里曾贵妃那些话,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杜兰撇了撇嘴:“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她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该这样说夫人您。而且,她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对于杜兰的话,夏阮却是只能露出无奈的笑。
曾贵妃现在也是被逼急了。
人只要一急,所有的智慧都会顷刻间被丢在脑后,做出冲动的行为。
显然,曾贵妃现在就是如此。
所有的压力,都搁在了曾贵妃身上。
可是一切的一切,说起来都是因为张家——
张家少爷张月朗逼萧九的姐姐萧意雪出嫁,还是为妾。南萧的人不能反抗,萧九想阻止,萧意雪却以死相逼,若是萧九插手,她便死在萧九面前。萧意雪这样做,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张家少爷,她是想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换取母亲和弟妹的安稳。
可是就是这样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张家的人活活的逼疯了。
张家的依靠是京中杨家。
杨阁老的独子杨翰,娶的是曾贵妃的嫡亲妹妹,于是在京城中,杨家也是无法无天。
尤其是大皇子得势的这些年内,杨翰做的事情,更是让人觉得震怒又觉得恐怖。
萧九对付了张家之后,便是对付杨家……想要让杨家彻底的被连根拔起,那么也必须要除掉曾家。
可是除掉曾家,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次,萧九做的选择很好。
因为除掉曾家,他根本不用亲自出手,他只需要煽风点火,散布一些谣言。到时候疑心病很重皇上,因为想要除掉大皇子,便会将曾家满门抄斩。
萧九不用浪费一兵一卒,更不需要站在显眼的地方。
张家、杨家、曾家……便都没了。
夏阮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个爱慕墨殇的清南公主……
清南公主没有死在这场浩劫里,可是来日……夏阮想到清南公主的事情,便觉得女子想要决定自己的未来,简直是太难了。
“不需要为那些不值得你在乎的人生气,这个世上最不能管住的便是外人的嘴。”夏阮将心里的想法告诉杜兰,“切记这一点便好。”
杜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
慈宁宫内。
曾贵妃披头散发的跪在慈宁宫外,一句话也不说。
“安贵妃娘娘驾到,惠妃娘娘驾到……”
小太监的嗓音响起,曾贵妃本来麻木的神色,多了一丝悸动。
她转眸看着迎面走来的人,那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两张容颜。
“这不是曾贵妃姐姐吗?”惠妃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皇上那么宠爱姐姐,可姐姐今日做的这些事情,当真是伤透了皇上的心。”
曾贵妃冷冷的笑着,然后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惠妃:“贱人,若不是你挑拨,本宫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情。”
惠妃惊讶的笑着,然后退后了一步,故作可怜。
“曾贵妃姐姐,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呀。”惠妃笑的无辜,整个人像是最干净的存在一样,“姐姐若是不喜欢妹妹,也不用这样来诬陷妹妹吧。”
曾贵妃气的咬牙切齿。
可是,她的确是被惠妃的话气的失去了理智,这件事情就摆在眼前。
安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曾贵妃,又看了一眼笑的虚伪的惠妃,便朝着殿内走去。
此时,建广帝神色忧愁。
“皇上,臣妾来迟了。”安贵妃看着地上摔掉的茶盏,对着建广帝身边的小太监说,“去换杯雨前龙井过来,不要太烫。”
小太监如蒙大赦一般,赶紧退了下去。
建广帝这个时候才微微抬起头来:“你来了。”
“臣妾来了。”安贵妃乖巧的走到了建广帝身边,“太后一定会好起来的,皇上你放心。”
建广帝沉默不语,而惠妃见安贵妃的样子,便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此时安贵妃说这些话,显然是在欺骗皇上。
毕竟太后已经年老,再加上曾贵妃的那些话,不被活活的气死都难。
而且曾贵妃本该被软禁的人,今日能出现在太后这里,要怪的人终究是皇上自己。
这是皇上自己下的命令——
惠妃装作委屈的样子,也走近了一些:“皇上,你注意身子,臣妾很担心你。”
建广帝抬起头,看着惠妃的样子似笑非笑。
319:借刀杀人
慈宁宫内,一时人来人往。
太后平日里喜静,所以此时匆忙行走的宫女和太监们,一个个都低着头,谁也不敢说半句话。
殿内,惠妃正得意的看着建广帝。
惠妃向来和太后面和心不合,此时更是不屑说一些安慰建广帝的话。
太后的确是快不行了——
当年皇贵妃难产而亡的事情,让皇上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对太后便也不如从前一般恭敬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关心太后,皇上都不在乎了,她更是不在乎。
而且,她的目的,便是希望太后早日去世。
这样,夏阮便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出去。”建广帝嗓音低沉,一双浓眉皱成一团。
惠妃一脸的笑意顿时僵住,她看着建广帝有些难以置信。
他,喊她滚出去?
惠妃吓的赶紧跪在地上,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是此刻她能做的便是和从前一样故作委屈:“臣妾知错。”
建广帝冷冷的笑出了声,看着惠妃的眼神有些怪异:“你错在哪里?”
“臣妾……臣妾……”惠妃想了很久,看着建广帝身边一脸温顺乖巧的安贵妃,才道,“臣妾应该早点过来,臣妾应该侍奉在皇上左右。”
这个时候小太监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盏。
安贵妃走上去将茶盏接了过来,再慢慢的走回建广帝身边,安静的将茶水放在建广帝身边,什么都没有说。
她这一套动作极其自然,挑不出半点错误。
“你想伺候孤?”建广帝轻声说道,从语气上听不出是喜还是怒。
惠妃点头:“臣妾想时时刻刻陪伴在皇上身边,臣妾心里只有皇上。”
世上的男子,都喜欢听好听又虚伪的话语,但是如今的惠妃却忘记了,这是他的丈夫快要失去亲生母亲的时候。
“滚。”建广帝一脸愤怒,“滚出去,不要脸的东西,不许再出现在太后的眼前。”
惠妃被建广帝一吼,浑身打了一个战栗。
此时的建广帝面目有些扭曲,看的出来他极其的生气。
建广帝歇了一下,见惠妃依旧跪着,才继续道,“你以为孤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这些年来你对太后心生怨恨,太后是个慈悲之人,从前也不允孤和你计较这些。所以你才敢挑拨曾贵妃和太后说那些话,是不是?”
惠妃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头冷到了脚。
怎么会……
曾贵妃的话,皇上居然相信了。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皇上。”惠妃一边委屈的说着,一边红了眼眶,“臣妾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皇上,你要相信臣妾。”
惠妃看着建广帝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想到了被建广帝下令用火烧的只剩下一把骨灰的水贵人。
这个人向来冷血,不会顾及昔日恩情。
只是这个事情,又怎么能怨得了她?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该死的小贱人。
惠妃从慈宁宫的小宫女哪里听说,夏阮和太后走的很近,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她的姐姐让她去拉拢夏阮,结果反而被夏阮嘲讽了一次。惠妃在这宫中最厌憎的人便是安贵妃,结果夏阮偏要和安贵妃走的近。
夏阮,简直该死。
于是她让人去打听,最后发现夏阮的确一进宫就看望太后,两人还聊了许久的时间。
惠妃想起太后让人送出去的玉如意,整个人顿时急躁了起来。
这下,该怎么办?
若是太后都出手帮夏阮,是不是代表太后原谅大皇子了?
大皇子做的事情太过于离谱,但是在太后的眼中,向来都是立长不立幼。所以,皇上想要立太子,太后一直支持的都是大皇子。惠妃开始担惊受怕,若是夏阮也是帮大皇子的,那么六皇子该怎么办?
这些年来她为此努力,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坐上太子之位。难道这一切,都要因为夏阮这个小贱人的插手,彻底的毁于一旦吗?
夏阮虽然不起眼,但是夏阮手里的银子,却让这京城许多人眼红。
夏家的银子再加李家和萧家的权利,若是真的想要抬举大皇子,那么就会变成六皇子最大的阻力。
惠妃不安,她不能让夏阮毁掉了这些东西。
她要杀了夏阮,杀了太后,不能让这些人阻挡了儿子的脚步。
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却意外的出现了一件事情,这个事情很快便成为她眼里的转机。
曾贵妃去找夏阮,可是夏阮却避而不见。而且,安贵妃还在暗中阻拦,曾贵妃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夏阮。后来,曾贵妃不知听到了什么事情,居然急的在宸佑宫外大喊大叫了起来,一点也不顾及自己贵妃的形象。
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惠妃想,这便是她的机会。
她特意从自己的寝宫里走了出去,然后遇见了气愤不已的曾贵妃。
“这不是曾贵妃姐姐吗?这么晚了,姐姐要去哪里?”惠妃一边偷笑,一边嘲讽,“瞧瞧妹妹这个记性,这条路除了去皇上的寝殿,便是去宸佑宫。最近皇上不愿意见到姐姐,做妹妹的猜,姐姐肯定是从宸佑宫来的,对不对?”
曾贵妃气的脸色发黑,她在安贵妃哪里吃了闭门羹,现在又要遭受惠妃的讽刺。
她向来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大皇子这些年在朝堂上地位不低,所以曾贵妃在后宫里也是风光无限。
就算当初安贵妃落水,皇上也不过是训斥了她几句,并没有说什么重话。
这宫中的人都知道,安贵妃是皇上最疼爱的妃子,可这件事情以后,周围的人都认为曾贵妃的地位比安贵妃高。
曾贵妃更得意了,觉得自己是这宫中的胜利者,其他的妃嫔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胜利——
大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皇上,私下勾结朝堂官员,明面上买卖官位。建广帝知道之后,气的一夜没吃下东西。于是,从前沉默不语的建广帝,开始慢慢的收回当初给大皇子的权利。
而且,朝堂上还有不少官员对此煽风点火,让建广帝对大皇子警觉了起来。
起初大皇子和曾贵妃都没有发现,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大皇子不能阻止建广帝的动作,只能每天跪在曾贵妃面前,求曾贵妃来救他。
可是曾贵妃早就失宠了,她又怎么能在建广帝耳边说上一句话?
惠妃很清楚这些事情的经过,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刺激曾贵妃,“同为贵妃,姐姐住在哪里,而安贵妃又住在哪里?妹妹的意思是,姐姐你走来走去不累吗?妹妹前几日听过一个笑话,说是进贡的蜀锦送到宫里来了,有人争着抢着都想要。结果,这个人用尽了所有的心思,都没从皇上哪里求到一匹,当真是可怜极了。若是妹妹知道的话,一定赏那个人一匹。”
“住嘴。”曾贵妃瞪圆了双眼,“给本宫跪下。”
惠妃这次再也没忍住笑了起来:“跪下?妹妹做错了什么?妹妹是想送蜀锦给姐姐啊。前几日,连长安侯夫人进宫,安贵妃都赏她蜀锦了。妹妹想,送给姐姐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惠妃不提夏阮还好,一提曾贵妃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长安侯夫人也真是厉害,她挺招太后喜欢的。”惠妃摇了摇头,“太后居然动了想看四皇子的心思,这也就奇了……”
曾贵妃错愕的看着惠妃:“你说什么?太后想瞧四皇子?”
“呀,姐姐不知道吗?”惠妃掩住嘴笑了起来,“就是那个文雅俊秀的四皇子呀,太后想见他。说来也是奇了,从前四皇子养在太后身边的时候,太后对四皇子不理不睬。这个时候,却突然想见四皇子了……姐姐你说为什么?”
曾贵妃瞪大了双眼盯着惠妃,似乎想看穿她的内心一样。
可是惠妃却装作没有看见,依旧道,“看来,四皇子还真是聪明啊,帮着长安侯只是迎了一次亲,便能收复长安侯的心。”
“你想说什么?”曾贵妃打断了惠妃的话,“你以为本宫是傻子,会听你的话?然后去找夏阮大吵一架吗?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惠妃退后一步,然后淡淡的笑着。
“这是姐姐自己的想法,又何必强加到妹妹身上。”惠妃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这个夜里只见一轮残月,“妹妹先告辞了,姐姐你多保重。若是姐姐还想要蜀锦,便让人来妹妹的宫中取,妹妹库房里的蜀锦太多了,还赏了一些给身边的几个丫头。姐姐不来取,也是可惜了……”
说完,惠妃笑着便离开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曾贵妃。
这个时候的曾贵妃已经没有力气顾及和惠妃生气了。
她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就应该在现在动手。
果然,一切都如惠妃所料一样,曾贵妃根本没有去找夏阮,而直接去找了太后。
这些年太后一直都支持大皇子,若是此时去支持四皇子,那么大皇子最后的一根救命草也会消失的干干净净。曾贵妃对太后的怀疑,让太后整个人大怒,本来身子虚弱的太后,被曾贵妃气的吐血。
惠妃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却没有想到曾贵妃会将这些告诉建广帝,明明皇上都不关心太后了,明明皇上很讨厌曾贵妃。怎么会变成这样?
320:挣扎
惠妃垂头丧气的从慈宁宫走了出来,像是一只战败的公鸡。
不过,她想她不是最可怜的人,最可怜的莫过于还在慈宁宫殿外,跪着的曾贵妃。
此次,大皇子怕是大势已去。
“你也有今日?”曾贵妃见惠妃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冷冷的笑着,“许音笙你别得意,本宫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
惠妃听见曾贵妃的话语,怒极反笑。
“姐姐多虑了。”惠妃靠近曾贵妃,然后俯低了身子,在曾贵妃耳边轻声道,“来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没准这慈宁宫迟早会换人不是吗?姐姐,成王败寇,如今你输了,而妹妹赢了。姐姐,你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说完惠妃站稳了身子,抖了抖衣裳。
曾贵妃握紧了双拳,那夜惠妃的话,果然是圈套。
可是就是这么明显的圈套,她却依旧信了。
她爱子心切,未曾多想惠妃的话。
可如今冷静的琢磨,惠妃那日的话,处处破绽。
若太后真心喜欢四皇子,当初便不会送四皇子出宫了。
四皇子从小养在太后身边,身子不好性子又软弱,经常被清河公主欺负的不敢反抗,那个时候的四皇子,就像是被人践踏在地上的可怜虫。太后每次看到四皇子,眉头都会皱成一团,连多一份慈爱都不愿多给四皇子。
而且,浊妃在得到浊字这个封号后,她根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
浊妃或死或活,对于皇上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因为不在乎,所以无关紧要。
所以,四皇子和浊妃,怎么可能成为影响大皇子的存在。
曾贵妃静静的握住衣袂,她知道自己当时太冲动,加上当夜大皇子来信在信中哭诉,她一时乱了方寸在会去找太后。
太后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半点刺激……
曾贵妃嗓音很轻:“许音笙你不用太得意,你也会有这么一日的。而且,皇上会原谅本宫的。”
“是吗?姐姐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惠妃扭头看着曾贵妃,“再过几日,这朝堂上的局势应该会比现在更精彩。前几日成国公上折子奏了大皇子。姐姐,以成国公的地位,他说的话,皇上会相信吗?”
会。
曾贵妃在心里已经得到了这个答案。
皇上肯定会相信。
成国公李家是开国元勋世代忠良,虽然皇上在防范李家,可与此同时,皇上还是会相信李家。成国公向来不是多事之人,他若是出面参奏一个人,那么就算那个人不死,也会被皇上提防。
而且,建广帝本就是个疑心较重的人。
曾贵妃想起夜里大皇子的来信,顿时明白了,这次自己是没有能力再救他了。
皇上,想让他死。
丈夫,想让她的儿子死。
为了这该死的皇权……
曾贵妃对上惠妃上的眼神:“那么又如何?你以为皇上会如你所愿吗?做梦。本宫就算今日载到你手上,可没准来日你就会载到别人的手里。”
曾贵妃说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环视了周围高高的红墙,“你和本宫一样,终究是离不开这里,住哪里不是一样?难道,你还能住到宸佑宫去?简直就是妄想。你以为她为什么能住在宸佑宫里?那是牺牲了她肚中的孩子,而你,凭什么?”
曾贵妃的一句话,狠狠的刺中了惠妃的心。
安贵妃为何会住在宸佑宫里,其实她们一直很清楚。
当初安贵妃痛失皇子,她们以为安贵妃一蹶不起,却不想安贵妃未曾多想丧子之痛,依旧温顺乖巧在建广帝身边,未曾责怪建广帝半分。
也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就算有什么是错的,也会变成对的。
曾贵妃笑的讽刺,“这会,你从慈宁宫出来,必定是皇上厌恶你了。那么,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在殿内的那位,才是真的胜利者。”
“呵呵,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她再得宠又怎么样?”惠妃回过头看着殿内,“妹妹有六皇子,她呢?可笑。”
说完惠妃又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曾贵妃,“那么,姐姐,永别了。妹妹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曾贵妃轻笑:“本宫会等你的,毕竟,在许老爷子的心里,你永远比不过储秀宫那位。有些鸡倒是会下蛋,但是只是一只蠢鸡,所以这只蠢鸡只能仰仗另一只不能下蛋的鸡。”
曾贵妃的一句话,气的惠妃跳脚。
因为惠妃知道,曾贵妃说的人便是她姐姐许长生。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别人说起她和姐姐的事情,永远都是姐姐比她聪明,比她厉害……
她有些受够了。
惠妃冷哼一声,没有再和曾贵妃说话,只是脚步不知不觉的便朝着储秀宫走了去。
姐姐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惠妃东拉西扯的和她讲了一会话,便说起了和曾贵妃的事情。
皇贵妃听了惠妃的话,顿时对着惠妃就骂:“愚蠢,你简直愚蠢至极。”
“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惠妃隐隐约约觉得姐姐生气了,而且还是生大气了,“太后还有大皇子都快没了,姐姐你难道不高兴吗?”
皇贵妃站了起来,对着惠妃就是一巴掌。
只听见‘啪’的一声,惠妃整个人都怔住了。
“简直痴人说梦。本宫前几日怎么嘱咐你的?夏家那个是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吗?本宫对你讲,不要去惹她,就算不能有来往,也千万不要去激怒她。”皇贵妃看着惠妃,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她还未曾做什么,你便听风便是雨,私下去刺激曾贵妃。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曾贵妃就算死也会让六皇子不得安宁。本宫问你,你是不是想亲手害死六皇子?”
“臣妾不敢,姐姐……”惠妃下意识便跪在地上,等跪下后才觉得脸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臣妾不敢。”
皇贵妃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没有什么不敢的。”
惠妃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没有错,却依旧要和从前一样,跪着和眼前的人说话。
在惠妃的眼里,她这个姐姐虽然聪明,但是向来霸道。
尽管是个霸道凶悍之人,却要装作柔弱来博取皇上的喜爱。
对此,惠妃有些不屑。
但是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姐姐不能生育而她能。所以,她以为在她有了六皇子后,地位能姐姐高一些,却从未想到许家的人认为她愚蠢,依旧让她听令于姐姐。
惠妃觉得不甘,凭什么。
她哪里愚蠢?她现在替六皇子扫清了两个障碍,她明明没有做错。
“现在赶紧去跪在慈宁宫外。”皇贵妃坐回软榻上,一手扶着额头,“还有,去给夏家那位道歉。”
惠妃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姐姐?”
她居然让她去做那样丢人的事情,跟曾贵妃跪在殿外,还要跟一个小侯门夫人低头。
惠妃气的浑身哆嗦。
她,不会去。
……
此刻慈宁宫内。
安贵妃和建广帝坐在太后的床榻边上,见太后张开了眼,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建广帝转头问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刚才急怒攻心,要多歇息一下。”太医额头上冒着冷汗,依旧道,“太后年岁已……”
“闭嘴。”安贵妃打断了太医的话,对着一边的建广帝道,“皇上你放心,太后一定会没事的。”
建广帝听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太后瞪圆了双眼看着安贵妃,她从嘴里艰难的说出来了一个字:“夏……夏……”
安贵妃看着太后的口型,下面那一个字,顿时便出现了在她心中。
她有些惊讶,太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夏阮的名字。
安贵妃想起那日夏阮从慈宁宫回来的情形,又看了看一边焦急的皇上。这些年来皇上虽然对太后有心结,但是母子情分却不减。
不能让皇上对夏阮有疑心。
“夏……夏……”
“夏天已经过去了,太后。”安贵妃静静的握住了太后的手,“太后,现在快入冬了,你是不是想看荷花?”
太后素来喜欢礼佛,更喜欢千鲤池的荷花,所以慈宁宫离千鲤池最近。
而且,夏天是太后最大的伤痛。
先帝,便是在炎热的夏天来临之际,撒手人寰。
“太后……”安贵妃红了眼角,“臣妾去给你找荷花,臣妾去……”
建广帝听了安贵妃的话,顿时也是有些伤感。
他转身看着叶嬷嬷:“去吩咐人,想办法送些荷花过来。”
此时眼看就要入冬,又能去哪里找荷花呢?
叶嬷嬷有些为难。
“快去……”安贵妃又说了一句,继续催促叶嬷嬷。
太后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安贵妃颠倒黑白,还要让伺候自己多年的老嬷嬷去找什么荷花。顿时,心里的气的的不行,却依旧不能说话。
太后能感觉到安贵妃抓住她手的力气,越来越紧,似乎还扣住了她的穴道。
太后想要挣扎开,却依旧没有力气。
她不能死,她一定要帮朱砂除掉夏家那位。
她不能死……
9月16日请假条
很不想写这个请假条的,总觉得不太好意思和大家说这些。
但是今天一直写不出来更新,脑子里一片空白,估计是烧懵了。
最近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前天烧到了四十度,在医院住了一晚,总算好了一些。
本来想跟公司请假,奈何公司人手不够,所以还得继续上班。
今天不小心吃错了东西,又烧到了三十九度。
目前带着笔记本在医院打点滴,估计更新得很晚了。
如果又烧上去了,更新估计要明天去了。
大家,我很抱歉,最近更新很不稳定。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亲们道歉,对不起各位亲们了。
今日我会努力更新上的。
辜负各位的等待和打赏的粉红票。
再次给各位亲们说声对不起,等我身体好了,我会努力更上来的。
PS:最近转季了,各位亲们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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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将太医
天色渐渐地暗了,夏阮用过了安胎药便在内殿小睡。
不知睡了多久,夏阮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
她向来是个浅眠的人,只需要很小的声音,便能从梦中醒来。
她听到门外隐隐约约的传来对话声。
“长安侯夫人还没醒来吗?那我们先回去吧。”
“嗯,不过你听说了慈宁宫的事情了吗?”
“什么?你是说皇上今天在殿外说的话吗?”
“嗯,皇上说若是太后西去,便要曾贵妃殉葬。”
“我也听外人说了,安贵妃一直在慈宁宫呢,你说咱们安贵妃娘娘不会有事吧?”
“哎,我也不知道,这……皇上也不知怎么了。”
……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小,夏阮听了之后眉头微蹙。
前世,太后去世之后,建广帝便彻底的变了一个人。他害怕自己和太后一样,受尽病痛折磨而死,便开始广招天下能人异士来为自己炼制丹药。当时,六皇子为了巩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便开始帮着建广帝到处找这样的能人。结果,最后还真的被六皇子找到了这样的人。
这群道长自称从蓬莱而来,能邀仙人饮酒,邀仙女起舞……他们真正从哪里而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她那会已经不和萧韶成有来往了,她是唐景轩的妻子,所以很多时候都会选择避嫌。这里面的事情,她也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这群道长的确带了不少美女进宫,让建广帝龙心大悦。
建广帝荒废朝堂的事情后,六皇子便一心想掌控这一切,可是六皇子还是低估了建广帝的戒心。
最后,六皇子的还是败了……
夏阮揉了揉眉心,如今是四皇子最难度过的日子,四皇子不好过,她的丈夫困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现在的她却不能陪在丈夫身边,夏阮想到刚才宫女的对话。心里想着,等太后这一去,她便要及早回府。
那个人还在等她。
杜若推门走了进来,见夏阮依在软榻上,略微有些惊讶:“夫人你怎么起来了?”
“杜若我问你,将太医有没有告诉你,太后还能撑多久?”夏阮没有和杜若绕话题,直接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毕竟,今生不是前世,有些事情多少会有些变动。她不敢确定太后去世的日子。
杜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才走夏阮的身边,压低了嗓音道:“奴婢刚从太医院回来,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听说都去慈宁宫了。奴婢瞧着,太后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夏阮听了之后,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这个世上的一切,其实都是这样。
生老病死。
太后想要害她,从她的身边拿走东西,她不能低头认输,所以她必须反击。她怕自己一个犹豫,便陷入朱砂给她设下的陷阱。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无论是建广帝也好,还是太后也罢,谁又不想自己长生不老。只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法子。从前的帝王便会用了,又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帝王能真的像大臣们嘴里高呼的那样,活到万岁。
夏阮没有说话,只是垂眸。
过了一会,杜若才开口:“夫人,奴婢觉得将太医有些奇怪。”
“嗯?”夏阮抬起头来看着杜若,有些不解,“哪里奇怪?”
杜若给夏阮沏了一壶养生茶,递给夏阮后才道:“小姐还记得你当初救的那个孩子吗?蒋拓。”
夏阮啜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记得,他回来的时候还将白藤带走了,现在住在京郊的庄子上。我请了先生过去,蒋拓还小,能多学点也是好的。”
大堂姐已经死了,二堂姐也快去了。现在大伯父的血脉还剩下这个五堂妹白藤……
周围的人都以为她会将白藤杀了,毕竟若是白藤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夏阮来说是一个大大的难题。可是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又加上蒋拓的那些话,夏阮觉得可以让蒋拓试试,让蒋拓亲自抚养白藤长大。
蒋拓也是一个没了父母的孩子,他应该很懂白藤以后的心思。
只是白藤若是对她有一丝不善,她也不能心软。
她如今有了丈夫,来日还会有孩子。
就算双手沾染血腥,她也要保护身边的人。
“将太医问过蒋拓的事情。”杜若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犹犹豫豫的,然后眼神里有些不安,“奴婢觉得怪怪的。将太医从未见过蒋拓……”
夏阮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有些疑惑:“将太医问起蒋拓?”
杜若点了点头:“是的夫人。奴婢见到将太医的时候,将太医和奴婢说了一会浊妃娘娘的事情,又提起了十三小姐。奴婢当时也没在意,只是附和了一句。可是最后,将太医居然问起,说听说夫人曾经收养了一个孩子,问那个孩子叫什么。奴婢当时也没在意,便老实的告诉了将太医……将太医听到蒋拓的名字的时候,还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茶盏。”
将太医的名字是将墨字子偃,洛城夏阮从未听说过将家。
蒋拓姓蒋,虽然和将太医的姓氏同音,可是字却不同。
若说是父子,姓氏也对不上。
夏阮曾经记得,蒋拓告诉她,说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了。
那么将太医又为何要关心蒋拓?
“这几日将太医都在问蒋拓的事情,奴婢觉得有些奇怪。”杜若继续说道,“而且,将太医似乎很想知道蒋拓如今的处境。”
夏阮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开始想杜若话中的意思。
她犹记得初见蒋拓的那一日,那个孩子一脸愤恨的样子又不甘的嘶吼,让她觉得动容。所以,从不多管闲事的她,会将蒋拓和他的母亲带回夏府内。
这个世上的可怜人太多,她不是菩萨,更不是什么心肠好的人,所以不能救那些该救的人。
谁活着,都不容易。
蒋拓略懂医术,只是蒋拓的医术在杜若的眼里,其实不算厉害,只是略懂皮毛。
但是将太医却不同,杜若说起将太医的时候,十分的佩服将太医的医术。而且,若是将太医医术不精湛。四皇子也根本不会将这个人送到深宫来陪伴浊妃,毕竟浊妃的身子硬抗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留下了不少的病根。
杜若见夏阮不说话,才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夫人,奴婢害怕。奴婢害怕蒋拓和白藤一样,是有人特意……夫人,若是这样,便让蒋拓一直在庄子上吧。”
杜若从白藤进府开始便明白夏阮为何要给白藤取那样的名字,这是在提醒她们也是在提醒夏阮自己。虽然白藤是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可是谁也不敢肯定长大的白藤会不会找夏阮报仇。有的时候杜若心狠的想,应该就这样将白藤杀掉,来日夏阮便就少一分危险。
可是孩子还那样小,白白嫩嫩的看不出一丝威胁。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杜若又忍住咽了回去。
后来,蒋拓慢慢的关心起来白藤,他很喜欢这个孩子,似乎是因为白藤和他一样,都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像是一在湖里孤独漂浮的浮萍一样。
有一次,蒋拓对杜若道:“杜若姐姐,你说白藤长大后,会和我一样吗?”
“嗯?怎么?”杜若当时有些疑惑,看着蒋拓一伤悲伤的眼睛,“小姐很照顾白藤的。”
蒋拓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小姐若是真的关心白藤,便不会取这样的名字给白藤了。若是略懂医术的人便知,白藤有毒,小姐这是在告诉周围的人,白藤是毒药吗?她还是个孩子,哪里是个毒蛇猛兽了。”
杜若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你……你怨小姐?”
“不怨,小姐其实早就知道白藤身上的事情了,一直没有杀掉白藤,小姐已经是一个仁慈的好人了。”蒋拓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眼里出现一丝犹豫,“可是杜若姐姐,白藤还是一个孩子。我……我想让她好好的。”
杜若看着蒋拓一双清澈的眼此时变的污浊,便明白蒋拓的心里一定是很复杂。
杜若不明白蒋拓身上的故事,所以想了很久才道:“想让她好好的,便不要让她威胁到小姐。若是她威胁到小姐,别说小姐仁慈不动手,就算是我也会杀了她。蒋拓你要记住,有的时候过分的仁慈,是会害死那些帮助过你的人,明白吗?”
过分的仁慈,便会害到身边的人。
杜若的话,让蒋拓如梦初醒。
他想要救的,是来日可能要杀夏阮的人,他从未考虑过夏阮的感受。
他在同情白藤,那么又有谁去心疼夏阮呢?
若是白藤还活着,便会生活在这无止境的仇恨当中。而且白藤明显是有人故意送到夏阮身边的,这个人的想法很好,杀和不杀都会让夏阮心烦。
夏阮若杀了白藤,那么周围的人看待夏阮的眼神会改变,虽然夏阮不从不在乎周围的人看她的眼色,但是毕竟人言可畏。
夏阮若不杀白藤,这个人就会在白藤长大之后告诉白藤身世,到时候白藤便成为了这个人最好的武器。
所以,这受伤的人永远都是夏阮。
蒋拓撰紧了手心,他无意之间也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322:小世子
对于蒋拓的身世,没有人比夏阮更清楚了。
只是,有些事情蒋拓依旧没有和夏阮说的太明白。
譬如,蒋拓的母亲为何执意要带蒋拓入京……
当初,蒋拓不愿意说起,夏阮便也没有问。
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将自己的伤口撕开,然后痛彻心扉的跟那些人讲属于自己的过去。
起码,蒋拓目前似乎做不到。
“将太医再问起蒋拓的事情,你便什么都告诉他吧。”夏阮想了一会,才对杜若道,“若他是蒋拓的亲人,相认了也好。”
毕竟将太医是四皇子的人,她正好做一个顺水人情。
这样既能让蒋拓在亲人身边,又能让四皇子不得不欠她这个人情。
杜若瞪圆了双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夏阮会说出这些话。
夫人不是应该防着蒋拓吗?
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杜若有些急了:“夫人,蒋拓他的身世……”
“我知道一些。”夏阮没有瞒着杜若,“之前我让他去洛城,便是因为他将这一切告诉了我。杜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让蒋拓去庄子上,也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照顾白藤。当初,我答应了他让白藤活着,之后的事情,他能做好便好,他若不能做到……我也会兑现当初的话。”
若是白藤对她有一丝是杀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白藤杀死。
夏阮知道,自己想来不是一个仁慈又心善的人。
外人都想杀掉她,她还要犹豫觉得别人可怜,那个样子的人绝对不是她,而是所谓的圣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和母亲。
想到这些夏阮将手放在小腹上,她之前便想过身子不好或许是有身孕了,但是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从前求而不得的事情,如今来的这么快,还如此的真实。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这个孩子,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谁也不行。
杜若听了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夏阮看着桌上的茶盏,想到蒋拓找她说话的那一晚。
洛城有三大家族,蒋家,张家,还有靠着做毒药生意的石家。
夏阮一直都以为蒋拓是蒋家人,却不想蒋拓和蒋家没有一点关系,蒋拓是石家人。
蒋拓的母亲是一个从西域来的女子,她来洛城是为了找一个男子,可是这个人没找到,却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蒋拓的父亲。为了报答蒋拓的父亲,便以身相许。只是蒋拓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蒋拓母亲一个名分。
那个时候,蒋拓的母亲也从未在乎这些,她只是想报恩而已,所以这也注定了悲剧。
蒋拓的父亲娶了妻子又纳了妾,就在那时蒋拓的母亲有了蒋拓。
蒋拓的父亲想了很久才说:“孩子可以生下来,但是不能姓石。”
于是蒋拓这个姓氏,是他的母亲胡乱取的。
后来,石家不知为何大乱,蒋拓的父亲死在了那一场大乱之中。蒋拓的母亲也开始生病,本来身子不好的母亲,突然有一日从外面买菜回来,便收拾东西要带蒋拓去京城。
蒋拓当时笑的可怜:“母亲说要去京城,我从未见过那样慌张的她。后来我才知道,洛城这边干旱已久,我们想要活下去太难了。母亲从未告诉过我,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许,只是害怕我和她活不下去?毕竟,父亲去了,便没有人再给我们银子了。”
蒋拓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些事情从未发生在他身上。
这次萧九从洛城回来,蒋家和张家都被灭了个干干净净,唯独还剩下石家。
石家是禾月手里的棋子,萧九没有动,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这个人比朱砂还要神秘,在西域十八国内,都有他的踪迹。
夏阮当初石家会对萧九下毒,毕竟石家这些年来,一直私下都在做毒药的生意,江湖上不少人都会光顾石家。所以夏阮将人带去了蒋拓,让他能在萧九身边,帮萧九分析一下当局的情形。
洛城的三大家族,蒋拓不会比萧九知道的少。
蒋拓帮夏阮这一次的条件,就是让白藤活着。
夏阮丝毫没有犹豫,萧九的安慰在她的心里很重要,只是她也告诉了蒋拓。
若是白藤对她有那么一丝不利,她也会杀了白藤。
在这件事情上,蒋拓倒是没有异议。
夏阮想,蒋拓的母亲当初从西域而来,想要找的人会不会变是将子偃将太医。
只是若是真的是将子偃的话,那么为何将子偃会出现在西域?
这里面的事情,她一直也想不透。
在的眼前突然有一个很大的谜团,眼看谜团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知晓。
那么,是不是潜伏在身边的危险,也更多了呢?
杜若看了看夏阮的神色,又给夏阮扶了脉:“夫人,侯爷送来的药果然很好,你的脉象已经稳定了。”
“是吗?”夏阮听明白了杜若话里的意思。这个时候萧九会送这些药来,肯定不是全部想送给安贵妃的,她不跟萧九说孩子的事情,萧九就算知道了依旧装作不知,只是将药材送到她的身边,“辛苦你了。”
杜若将东西收拾起来,摇头:“奴婢不辛苦,夫人你还是要多养养身子。来日,小世子一定会长的白白胖胖的。”
夏阮听了,放在手上的手忍不住缓缓地抚摸了一下依旧平坦的小腹:“他还小,怎么知道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侯爷都会疼爱的。”杜若转身认真的看着夏阮,“夫人,你放心吧,一定会是一个世子。”
正如杜若所说,无论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夏阮都必定将这个孩子捧在手心里。她想,丈夫或许也会这样吧,从丈夫萧原喜的态度上,她就能看的出来,丈夫似乎也很喜欢女孩子。
只是,心里,她依旧希望是个男婴。
这样的话,南萧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萧九私下已经告诉她,他不会纳妾。作为妻子在感动之余,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南萧的血脉只剩下丈夫这个一个独子,若是她不能生下一个孩子来继承南萧的家业,那么萧九便是南萧的罪人。
丈夫对她好,她都知道。
这本是她不敢奢望的事情。
她认识的所有人中,除了她的三舅以外,其他人男子都会纳妾。毕竟,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书中所写。能做到的男子,又真的有几个呢?
一时的真心,却抵挡不住一世的诱惑。
父亲从前对母亲也很好,母亲说起和父亲刚成亲的时候,总是满满的幸福的眼神。
母亲说:“从前,他待我真的很好。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情不能做。可是他什么都做了,你知道吗?刚开始做农活的时候,因为不习惯,所以我的脚经常会水肿。你父亲啊总会让下人准备好热水,然后送到我的身边让我泡脚,他还会看着医书上所写的,帮我按脚上的穴道。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这样低下身子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情呢?”
母亲从前一直不愿意放弃父亲,她不懂母亲为何会这样痴傻,明明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她没有经历过母亲从前的那些事情,所以怎么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所谓爱情和真心,有的时候是最经受不起考验的东西,可是有的时候却有无比的坚韧……
她相信,萧九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杜若热了安胎药,让小厨房准备了一些吃食送到夏阮的房中。
她不明白夏阮为何还不歇息,明明天色已经暗了。
“夫人,你不累吗?”杜若忍不住提醒,“你要为肚子里的小世子想想,不要太累着自己的身子。”
夏阮此时已经吃饱,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像你说的那么弱不禁风了,我没事也不累。”
此时她没有一丝倦意,而且刚才杜若说,太后熬不过今夜,她想等到这个结果。
杜若板起一张脸,然后扶起夏阮:“那也不行,夫人若是喜欢这些书,改日再看也不迟。现在夫人是有了身子的人,又怎么能累坏了自己呢?夫人赶紧歇下吧。”
面对这样的杜若,夏阮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杜若一直坚持,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上了榻上歇着。
其实在宫中的深夜,每一个都无比的漫长。她醒来多次,都会看着窗外的月色。若是在长安侯府的话,她很少会在半夜惊醒,在那个人怀里,她总是能安稳的睡到天亮。夏阮也不知自己如今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的依赖萧九。
她想,或许是因为她在宫中的原因,毕竟这宫中让她觉得像是一个牢笼,所以她觉得不舒服。
杜若将屋子里的烛火灭了几盏,在昏暗的光线里,夏阮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夏阮听到了一些动静,她缓缓的坐稳身子,让神智恢复清明。
杜若就在外室,因为她有了身孕,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是杜若守夜当值。杜若担心她的身子,夏阮当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杜若是个固执的人,所以她也没驳了杜若的好意。
她觉得有些口渴,想要喝水。
夏阮刚想说话,便听到从慈宁宫传来一阵阵的钟声,有人在大喊:“太后娘娘殁了。”
323:恶趣味
太后殁了……
夏阮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还未曾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对着屋外唤了一声:“杜若。”
话音刚落,杜若便匆忙的走了进来挑起床帘。
“夫人?哪里不舒服吗?”杜若说完,便急着想要给夏阮扶脉。
夏阮没有拒绝杜若的动作,只是喃喃自语:“你听见了吗?”
杜若有些错愕的看着夏阮,过了一会才道:“奴婢听见了,从慈宁宫那边传来的声音,太后娘娘殁了。”
太后,殁了。
听到杜若这样讲,夏阮悬在半空的心,此时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不管朱砂和太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现在太后已故,朱砂也不能再利用太后做什么。夏阮时常会想起朱砂的所作所为,然后浑身战栗。那个人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一样,逮着谁就不会松口。
只是她和朱砂无冤无仇,朱砂不过只是想利用李家的势力,却不想连母亲都不放过。
大伯父和大伯母的被折磨而死,朱砂还用匕首将大伯母腹中的白藤取了出来,这样残忍的事情,对于朱砂来早已成为习惯。
心狠手辣的手段,可以震慑住周围的所有人,也可以让周围的人心生叛逆。
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和恶鬼一样堕入地狱,朱砂兵行险招,必定是事出有因。
夏阮紧紧的攥紧了被角,朱砂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有了。
她一时间,有些猜不透那个一身邪气的男子。
‘轰……’
天空传来来了雷声,夏阮收起思绪,然后穿好了鞋子站起了身朝着窗户走去。
她推开了窗户,还未来得及多想,便看见了雨落了下来。
杜若急的将外衣披在夏阮的身上:“夫人,小心着凉。”
“杜若,下雨了。”夏阮看着屋外突如其来的大雨,她记得前世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唐景轩一夜没有归来。
她在梦中还能闻见京城里弥漫的血腥味,那些血液掺杂在雨水中,闻着便让人觉得几欲做呕。
“夫人,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杜若叹了一口气,“明日,或许还有的忙呢。”
太后殁了,安贵妃根本没有时间来管她们,估计明日一早便会送她们出宫。回到府邸里,这件事情也不算彻底的结束,还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她。
夏阮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这个夜晚,又要死多少人呢?
……
慈宁宫中。
建广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们,一个个流泪满面,却又没有哭花她们的妆容。
他没有落泪,他是大秦的帝王,是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落泪呢。建广帝将目光看向跪在他脚下的安贵妃,他不明白一向懂事的安贵妃,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他那个该死的哥哥。
二皇子……秦明。
在众多的皇子中,他排行第七,而当时比他优异的人太多,有他的一奶同胞的二哥,还有自出生就很受宠的十一弟秦允成。他在这群人里,不过是最渺小的皇子,于是他想站的更高更高,能够让周围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父皇的孩子太多了,多到根本没有闲心来注意到有他这么一个人,他用尽了心思去背诵诗书,却依旧比不上十一弟。于是他开始学着骑射,却不如自己的二哥。
母妃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会笑着说:“彻儿是母后最心疼的孩子,彻儿很厉害了。”
可是,那些不过只是安慰他的话。
若是他真的厉害,为何母妃总是给二哥的爱更多一些。
十一皇子太过于夺目,周围的人整日都在说萧家如何强大,十一皇子来日就会成为太子之类的话题。他当时根本不在乎谁能坐上皇位,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有一个关心他的人,可是这一切对于他而言,对于他周围的环境来讲,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若是不优秀,又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呢?
二哥的骑射是众多皇子里最出色的一位,他经常得到父皇的嘉奖。而他只能默默的站在人群里,看着父皇和二哥说笑,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十一皇子偶尔也会和他说话,然后笑着说:“七哥,母妃说你是众多哥哥里最沉稳的一位,我何时才能和你一样?”
这句话听到他的耳里,却觉得无比的刺耳。
他羡慕的人,现在却反正过来讽刺说羡慕他——
而且,他私下也听到过十一皇子的侍女议论:“啧啧,七皇子真是给脸不要脸,十一皇子和他说话是抬举他。来日十一皇子登基,这天下都是十一皇子的,可是这个七皇子却不愿意搭理十一皇子。”
“可不是,他整日不爱说话,性子又阴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呀?我们还是去告诉萧贵妃吧,让萧贵妃告诉十一皇子,要和七皇子保持距离。”
“也是,我马上就去告诉萧贵妃……”
那个时候的他,恨毒了自己的二哥,更恨毒了十一皇子。
为什么他们都能那么优秀,而他却像一个孤独的浮萍一样,没有任何依靠。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要杀掉自己的二哥……掌握二哥这些年来的私下揽在手里兵权。
他让身边的人去买了毒药送了进来,然后将毒药放在酒中。他跑到二哥住的殿内,跟平日里一样和二哥说说笑笑……
那一日的阳光很大,他还记得二哥笑的很灿烂,二哥跟他说:“七弟,前几日我看到了千鲤池的荷花开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采一些送给母妃好不好?我想,母妃一定会喜欢的。”
他笑着回答:“好。”
“不过我记得七弟更喜欢梅花多一些。”二哥对着他眨了眨眼,“父皇赏赐了我一座府邸,到时候我一定在宅子里种满了梅花,希望能博七弟一笑。”
说完,二哥便喝了他送过去的酒。
他精心布置的局,便这样轻而易举得手,他喝的酒略少,所以也中毒了,但不至死。二哥喝的太多,所以宫中所有的太医都无力回天,最后就这样走了。
母妃当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在他的床边看了他很久,然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说了一句:“其实这样也好,太优秀必定会吸引太多的目光。你二哥太善良了,从未想过要防备谁,他不适合在这宫中生存下去,这样也好……”
母妃的话让他整个心都悬了起来,他设的局明明一点破绽都没有,为何母后会说这样的话。
那一夜他彻底的失眠了。
不是因为二哥的死而内疚,是因为怕被周围的人发现这件事情是他做的。
只是那日以后,母妃对待依旧如从前,没有丝毫的怠慢。他的心渐渐也才放了下来……
没有人发现是他做的便好。
他自以为做的很隐秘,自以为自己是做的很好。
结果,他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被母妃和父皇看笑话。
父皇会选择他来继承帝位,那一夜说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孤以为孤是这个世上最狠毒的人,可是孤错了,现在孤的皇儿青出于蓝胜于蓝。”父皇露出笑容,举起酒樽对他道,“慈不握兵,所以孤从一开始便知道,孤的孩子不可能和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是相亲相爱,是互相保护对方的。只是,彻儿,孤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你的母妃对你太差,还是你二哥对你不好,所以你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孤知道现在孤也阻挡不了你的野心,但是彻儿,孤可以将这个江山给你,你只需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答应孤,让萧家的人,活着。”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父皇,因为他从未想过父皇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只是他虽然控制了不少的兵权,却没有到了一定会胜利的地步。
此时的父皇居然愿意将皇位传位给他,而要求只是让萧家的人活着。
他想了很久,嗓音都有些颤抖了:“好。”
萧贵妃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就算不能登基,也会毁掉让自己碍眼的人,无论是十一皇子也好,是萧家的人也罢。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着。
建广帝想到这些,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现在,他的确让萧家的人都活着,只是这些人活的快乐吗?
无论是已经被他除去的七七八八的南萧,还是看似鼎盛的东萧,甚至是马上就要覆灭的北萧……这三萧的人,又有谁是真的能控制自己的命运呢?
这些人都是他手里恶趣味的棋子,他想怎么摆布这些人,便怎么摆布这些人。
他可以将东萧捧的高高的,也可以让南萧那个庶子站的更高。
到时候,再一一的抹杀掉,这样他的父皇和十一弟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他还留着萧家。
生不如死,受尽折磨,便是这样了吧。
建广帝站了起来,再也没看跪在一边的安贵妃。
他不明白,安贵妃为何会在太后挣扎想要说话的时候提起他的二哥。
建广帝想着刚才安贵妃一脸不安的模样,并没有再说话。
走到慈宁宫外的时候,建广帝才对着身边的小太监说:“传孤旨意,让皇后和曾贵妃殉葬吧。这六宫的事情,从此以后便交给安贵妃来打理。”
小太监震惊的看着建广帝,半响后才道:“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