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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全文阅读

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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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热烈

    徐清欢抬起头,午时的太阳刺进她的眼睛,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声,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鲜亮的笑容。

    皇上忌惮李煦兵强马壮,将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时候她旧疾复发,李煦从北疆赶回京城,请辞解甲归田,只求能够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欢,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随你一起走,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牵挂。”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时家中就已经没落,头上又有八个哥哥压着,即便从小聪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视,直到他军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澜,所有人才知晓这样个文武全才,而后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执掌地方四十余卫所。

    就是这样一个男儿,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边没有旁人时默默落泪,也跟着她病了一场,差点就得了个“情深不寿”的名声。

    如今她病的愈发重只想夫妻团聚,日日在慈宁宫外向太后娘娘求请北归,这才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兵马的围困。

    陪着李煦一路走到现在,见惯了风风雨雨,清欢知道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无疑,就别藏着了都出来吧!”

    如果朝廷想要杀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若是想要以她为饵伏击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开关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机。

    人群一阵骚动,李煦的父亲李长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脸上是长辈特有的威严:“我们李家兵强马壮,只差一个借口就可以挥师南下诛杀昏君,我早就让人提点你,你死在京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吗?”

    清欢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么会微不足道。”

    李长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儿战死,多少人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么?再说,就算没有今日,你的病也不会痊愈,不如大义些。你放心,你夫君会为你打下一个江山,你的牌位会供奉在太庙受万年香火,你也会因他名留青史。”

    清欢道:“这样算一算,我的确幸运。”

    李长琰听得这话,神情轻松许多:“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袭我北大营,我们为了自保只好一战,明日发兵之时,整个大军都会为你戴孝。

    可怜煦儿被上天选中来做这样的事,他不能负你,更不能负千万将士,他还要救万民于水火。那些苦痛谁又能了解,他会比你更难过。”

    清欢向不远处看去,曾经在他身边,她只觉得时光安稳,忘记了那双为她剥石榴的手,也是握剑、杀人的手。

    荣华富贵着实不易,若无付出何以夺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吗?

    她心中一阵麻木,如同一块冰将她整个人冻住,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欢微微一笑:“爹说得对,如今真是一个好时机,是我之前没有想清楚。我们都该为九郎思量,竭尽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过死一个妻室分量还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后可以娶赵、钱、孙、李氏为他开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认下周、吴、郑、王做爹换来兵马、钱粮支持,岂不是更好。”

    李长琰顿时脸色铁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诅咒长辈。”

    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向她刺来,她却早有准备,看向赶车的护卫,护卫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匹身上,整架马车立即疯狂地向前驰去。

    见此情形周围的兵马立即围上来,护卫她的人立即被淹没在人群,不声不响地丢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点落在车厢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马车。

    温热的鲜血四溅,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可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仿佛已经无所畏惧。

    终点就在前方,李煦会出现在那里,只要她愈发接近,就能够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经无用去求证,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许的了,在北疆没有人能够瞒着李煦调动如此之多的兵马。

    长刀毫不迟疑地刺入她的身体,很凉。

    她没有动,依旧坐在车厢前。

    下手杀她的人,却不知为何胆怯,竟然没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点燃了车厢。

    大火让马儿更加癫狂,红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丽。

    清欢慢慢站起身来,不远处真的出现了几骑人马,即便相隔甚远,她也依稀能够辨认,为首的那个就是李煦。

    他注视着她,仿佛已经愣在那里。

    因为那是怎样一副情景,一个女子立于马车之上,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如此的安静、坚定,如恒古不变的磐石,如此倾袭而来,让人见之自惭形秽。

    衣裙、长发被火舌吞噬,清欢却感觉到了温暖,不知不觉就想起当年躺在母亲怀里,听母亲说话,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微风吹过窗棂和她的发鬓,让她忍不住发笑,母亲梳理着她的头发,声音无比的温和柔软:

    当你遇见一个男子,总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几眼,牵挂他的安危,想要了解他的忧愁,想起他时心会慌跳,留在他身边会觉得安稳而踏实,他没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悦你、保护你、爱护你,你就可以嫁给他为妻,为他操劳一生。

    她自以为找到了那个人,也尽可能地奔向他。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一切从此之后终了。

    若有来生,他和他的千古霸业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不但如此她还会向他索命,她今生的这条命。

    终于,不远处的李煦动了,带着一队人马疯狂地冲过来。

    她仿佛听到了战鼓之音,此战开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负,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下性命,但这已经与她无关。

    “清欢……”嘶喊声传来。

    再见了,李煦。

    希望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不复相见。

第二章 背离

    “姑娘这得多疼啊,从小到大油皮都没破过……”

    “欢儿,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孙御医,您不是说过一会儿人就会醒过来吗?”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还显稚嫩,眉眼中却已经透着几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脸色苍白,头上压着厚厚的布巾,有鲜红的血从里面透出来。

    躺在床上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徐清欢,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园子里,头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淌了一片,吓坏了所有人。

    安义侯夫人惊惧之中,将城中致仕的老御医请过来治伤,又怕伤口太重会“见风死”,竟然就将七十多岁的老御医关在屋子里,治不好伤不准离开。

    世子爷整天在外胡作非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这个模样,安义侯府若是处置不当,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义侯夫人除了哭,就没能拿出当家主母应有的本事。

    安义侯夫人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还不如让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伤成这样,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们不来你也没有这一遭……你那哥哥,我们就该任他自生自灭。”

    旁边服侍的妈妈急得团团转,这里不是安义侯徐府,而是徐家在凤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后她们更是乱了方寸。

    天气还极冷,路上冰雪都没化,照理说安义侯府的女眷着实不该千里迢迢来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为安义侯养了个处处惹祸的不肖子。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安义侯世子徐青安在国舅爷张家做客,酒到酣处,徐青安想起刚学了一出好戏“抡铁花”,转眼就将国舅爷府西园子点着了,偏巧国舅爷的长子张鹤正搂着伶人在屋子里偷欢,大惊失色之下,两个人竟然光着屁股冲出来,让张家人丢尽了脸面。

    国舅爷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却还不知收敛,给张鹤取了个“小白团”的别称,直指张鹤的隐疾。张鹤看到这些人凑在一起,每个人举着鸡蛋嘎嘣嘎嘣咬得欢,气得五内俱焚,揪着徐青安动起手。

    两个人打得头破血流,惊动了朝廷,国舅爷和安义侯都被传入宫中训话,待侯爷准备好好修理这败家子时,却发现徐青安已经溜了。

    时隔数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银钱,来到族中求助,安义侯夫人这才得到消息带着女儿日夜兼程前来劝说,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头,谁知道徐青安油盐不进。

    这次与张家交恶,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牵连,族中长辈本就准备发落徐青安,见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难平,徐清欢只得四处游说,她车马劳顿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费了太多心神才会晕厥。

    “夫人,夫人……二老爷来了。”

    安义侯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打开,紧接着穿着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张本就威严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的肃穆。

    隔着帷帐,男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是开口道:“弟妹,清欢好些了吗?”

    安义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来:“还没醒过来,这可怎么得了,欢儿若是有个闪失,我也不能活了。”说到这里就又泣不成声。

    徐二老爷没有接安义侯夫人的话,神情反而变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里?”

    安义侯夫人摇摇头,隐约察觉出徐二老爷话中的含义,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祸了?”

    徐二老爷眼睛中像是蒙了层霜雪,半晌才阴沉着道:“他将曹家小姐掳走了。”

    “什么?”安义侯夫人浑身一颤,“安哥他怎么敢……”

    徐二老爷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边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与张家结亲,安哥羞辱张鹤也是要断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声在外,曹家断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将曹家小姐掳走了,以为曹家吃了亏,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可曹家世代书香,宁折不弯,已经带着府衙的人找上门来。”

    “他们要报官?”安义侯夫人下意识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欢一直帮着母亲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这里,至少能和安义侯夫人商议对策。

    可如今她却变成这般模样。

    “来抓人了……”

    一阵嘈杂声响起,紧接着下人来报信:“老太爷安抚不住曹家,官府开始搜捕世子爷了。”

    安义侯夫人嘴唇发抖:“这是在族中,一切全凭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让那些人进这屋中来,欢儿还在养伤。”

    徐二老爷叹口气正要出门,徐二太太曹氏就闯进来:“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里去?一边是我甥女,一边是个侄儿,我夹在中间也是为难,这两个孩子可全都毁了。”

    “我若是知晓,哪里会任他胡来。”

    安义侯夫人最后的意气全都消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边的圆脸丫鬟,握了握手里的荷包,里面装着一盒小姐送她的胭脂,小姐说,办好了差事胭脂就是她的了,想到这些,小丫鬟仿佛得了莫大的勇气,上前搀扶住安义侯夫人。

    安义侯夫人犹自呜呜咽咽。

    圆脸丫鬟侧耳去听安义侯夫人的哭声,仿佛听懂了安义侯夫人的意思:“夫人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曹氏还没回话,曹家旁支的婶子闯进门来:“今天一早,我们婉姐去上香,安义侯世子就冲出来打伤了随行的下人,将人带走了。”

    丫鬟接着道:“你们可看得真切?”

    曹家婶子指向屋外:“我们家人已经在府衙写了文书。”

    丫鬟顿时满脸喜色:“小姐,胭脂归我了,”话刚出口她自觉不对,“方才的话不对,我重新说,世子爷归我……世子爷没罪了。”

    这话让所有人愣在那里。

    紧接着天青色的幔帐微微一动,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丽,脸上的笑容让旁人看了,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义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稳,行事妥当,向来得女眷们喜欢和羡慕。

    如果与她兄长换个性子,安义侯府早就繁荣昌盛。

    今日的徐清欢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欢抬起眼睛:“曹姐姐若是晚上丢的,说不得与我哥哥有关,可是白天丢的……”

    曹家婶子厉声道:“那怎么样?”

    清欢道:“那他就没这个机会了。”

    曹家婶子还没说话,徐二老爷开口道:“清欢不得无礼,这事与你无关。”

    “我说的是真的,”清欢不徐不疾地道,“因为昨晚我就已经将哥哥迷晕,用绳索绑缚住丢在箱子里,孙老御医一直照看着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让朝廷来验审,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绳索绑缚一晚是什么模样也做不了假。”

    清欢话刚说完,角落里的箱子被打开。

    只见有个人被人堵了嘴,绑住手脚,仰面躺在里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欢将头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肤。

    徐二老爷道:“你没有受伤。”

    清欢眯起眼睛:“我是骗大哥回来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给他留点颜面,偷偷带他离开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证清白了。”

    望着一脸笑容的母亲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欢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不争气的哥哥还没被正法,母亲还能掉眼泪,父亲动辄与人朝堂争辩不死不休。

    家中热热闹闹,祸事不断。

    可对她来说,正是最好时候。

    也是这一年她遇见李煦,李煦帮她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着,她会亲手自己解决,她不会再走前世那条老路,与李煦纠缠不清。

    从现在开始分道扬镳,有仇报仇,至于恩情,永远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没事了。”

    颀长的身影止住脚步,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脸上,清亮的眼睛中映着云卷云舒,只是单单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你说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将他绑了一夜,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徐大小姐。”

第三章 护兄

    李煦向来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东繁华之处,走出这条街巷,身边终于没有了旁人。

    周玥才道:“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声,就连当朝太后娘娘也拉着夸她,是个兰心蕙性的好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却管着半个侯府,就连安义侯这个硬脾气,也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

    李煦并不言语。

    周玥接着道:“若是之前找她帮忙可能有些唐突,这次她也见识到了徐二老爷的手段,若是能够与我们里应外合,将徐二老爷查个底掉。对她自有好处,否则将来安义侯府也要被牵连。”

    李煦终于停下脚步:“你能与她说上话?”

    李煦沉静的时候,眉眼间多些冷峻,双目含光,仿佛什么都能看透,周玥摸不准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们周家与徐家沾亲,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没问题。”

    周玥接着道:“我只要不经意间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诉她徐青安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爷陷害,想必她就会小心提防。”

    李煦开始继续向前走。

    周玥有些着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我还要进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个能将兄长绑缚一夜,等人上门自取其辱的女子,会听不懂你的话外弦音?如果她问你如何知晓是徐二老爷所为,你可有证据?”

    周玥一时语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凤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尽份心力,在没有查清楚其中关节之前,不要随意牵连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叹息:“我以为你急匆匆的来徐家,是要请安义侯府帮忙,现在正是好时机。”

    李煦摇头:“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现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远处的天空,正当午时,阳光挥洒而下,头顶仿佛是一块湛蓝的碧玉:“徐青安无恙,另一个已经死了,我们再去也是徒劳。”

    “你说谁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当场,李煦说话总是让他豁然开朗,好像整个人都要通达天机,可是仔细回味,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

    大约是因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遥吧!

    ……

    安义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紫貂领的氅衣,袖口走了细细的银线如意纹,看着说不出的贵气,跟勋贵家子弟没什么两样。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骚气熏得流眼泪。

    徐青安仿佛是从哪个猪栏里滚过一圈,一双眼睛中满是红血丝,脸颊上还有干涸的黄白污迹,嘴上的布条没被扯出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癞蛤蟆。

    徐二老爷怔愣地看着箱子里这蠕动的物什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成何体统,快……将世子爷放出来。”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却被阻拦。

    清欢上前向徐二老爷行礼:“二伯,还是请府衙的人先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曹氏和曹家婶子一脸惊愕。

    曹氏仍旧不敢相信,这个模样尚青涩的少女,能做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方才趾高气昂的曹家婶子也僵立在那里。

    “曹家婶婶,”清欢接着道,“你们先带人验明正身吧,曹家姐姐还不知去向,早些查证也好寻人,那个看到凶徒的下人定要保护起来,辨明实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婶子脸上一红,却依旧梗着头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听一个人的。”

    凤翔府衙处理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女子被贼人掳走的案子也有几起。

    这不过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安义侯世子虽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还不知下落。

    府衙上门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额头上就结了汗,别的还不好说,这位世子爷是真真被绑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处勒痕,就连裤裆都是湿的,更有孙御医在旁边证言,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义侯世子不是绑人的凶徒。

    既然这边辨明了冤屈,那么就是曹家人在说谎。

    小吏转头呵斥:“将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审问。”

    凤翔的父母官刚刚被查贪墨入狱,转眼之间凤翔就要乱起来了吗?

    徐青安嘴里的布条被拿下,可怜他半晌也合不拢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几声,看着自己的亲妹子跟见了鬼似的。

    “母亲,”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着徐清欢,“快……叫……郎中给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么变得跟我似的……哎呦,你们轻点,二伯……你不要训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愿,换个箱子住住……舒爽。”

    清欢看着狼狈的兄长,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了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许多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才能感觉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边都没有家人,没有人为她欢喜,更没有人为她悲伤。从始至终她心中对兄长还有怨恨,怨恨他背上奸杀女子的恶名,父亲想要营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终饮恨自戕。

    可她却不曾怀疑兄长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为父兄翻案,他们却没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们好好地活着。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终于明白,前世她并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清欢走上前,伸出手来,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头看到徐清欢略微发红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动,妹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可见也是心疼他的。

    “清欢,没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徐青安话音刚落,只见徐清欢松开手转过身,纤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时错觉仿佛妹妹是在保护他。

    “二伯,”清欢看向徐二老爷,“我哥哥不是无法无天的恶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说话。

    清欢接着道:“他平日里虽然放纵任性了些,但是胸中无沟壑,尚能约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仪哪家小姐,我们徐家会上门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也要得,没有不敢登门的道理,随随便便将罪名压下来,不要说哥哥受不住,万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说对也不对?”

    否认就是在贬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爷自然不能这样做。

    徐青安也听着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来他在妹妹心中是这样的分量。

    只是胸中无沟壑是什么意思?

    徐青安的笑脸渐渐垮下来。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经脱罪,曹家也是经过世面,知道现在最好是悄悄地离开。

    徐清欢拉住曹家婶子:“总要将这件事的内情说清楚,我和母亲、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好戏还没开演呢,她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曹家人。

    圆脸丫鬟凤雏挺着双下巴颤颤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这就去给贵客准备茶点。”

    曹家旁支的婶子本就是来闹事的,这下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关键时刻就要靠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门问罪,曹家人很积极,却没想到眨眼之间风水就转了,既然有错在先,他们也不得不留下赔礼。

    不见的是曹家长房的长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伤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着急,官府定然能将人找到。”

    清欢对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里曹大太太只要出现,就会述说兄长的恶行,思路敏捷,舌灿莲花,后来兄长翻了案,曹大太太还亲自上门道歉,将戏演得如鱼得水。曹家虽然经受了波折,却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当年被先皇厌弃罢官,却在这次之后重新入仕,直到后来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错,被李煦抓住把柄处置了。

    当年哥哥犯案太过突然,她没有机会准备,等回过神时,一切尘埃落定,紧接着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亲陷入其中。

    这些本就是清欢熟悉的过往,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从头到尾说出来,只不过……清欢仔细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安义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们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们安哥。”

    曹大老爷去了府衙查问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众矢之的,眼看糊弄不过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们也是慌了神,听到下人这般说,就想着带人过来求证……”

    曹大太太说着站起身,一再向安义侯夫人赔礼:“您就原谅我们一次。”

    曹家突逢祸事,曹大太太又是这般哀戚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再追究下去。

    曹氏准备帮着嫂子说句话,好送娘家人出门,却不料角落里的徐清欢又开口。

    “您说曹姐姐去上香时被人绑了?”

    曹氏不禁皱起眉头,清欢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孩子,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曹家为难,两家好歹是姻亲,怎好就撕破了脸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后颔首。

    徐清欢接着道:“是去哪里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一早就带着下人去庵中为老太太祈福。”

    徐清欢点点头,低头在身上翻找出几个平安符来:“正好我们徐家与上清庵的师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将师太请过来问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曹大太太脸色发青,“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了?我们曹家虽然不比勋贵,可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就算侯爷在这里,也不能随意折辱我们。”

    “清欢,”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曹家虽有错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们不可这样咄咄逼人,着实有失礼数。”

    “我也是为曹家着想,”徐清欢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门户,想要掳走曹姐姐,那得是经过缜密的安排,躲过了层层的护卫才能得手,丢了个曹姐姐已经让人痛心疾首,万一那歹人还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里……再出了事,要怎么得了。”

    曹大太太听的心惊胆寒,忘记了反驳,怔怔地望着徐清欢。

    徐清欢接着道:“家族兴旺,却也人多眼杂,平日里看着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不仔细查查,谁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知是在跟徐清欢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你说那人还藏在我们家中。”

    “平日里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见摸不着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会出来,站在角落里等着小姐们落单。”

    徐清欢说完话,袖子一动,扫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声响,如同一根针扎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紧张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恐:“快,我们回去……”

    “等一等!”徐清欢再一次开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听我将话说完。”

    刚刚换好衣服的徐青安,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欢的声音,紧接着十几个家人就涌上前齐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领上,他刚要向前迈步,只觉得腰上一紧被人拎住了腰带。

    徐青安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难看的笑脸。

    周玥。

    徐青安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还不是担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这情形不对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该不会曹家还纠缠不休。”

    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和他们想的一样紧张,可是让徐青安没有料到的是,站在那里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欢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过去。

    “你还想做什么?”曹大太太眼睛通红,慌张地向徐二老爷求助,“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向我们动手不成?”

    “大太太想多了,”徐清欢微微扬起脸,“我只是想要弄个清楚,曹姐姐丢了不假,我们家却也差点因此家破人亡,说到底我们也算苦主,您说对不对。”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

    徐清欢忽然扬声:“曹姐姐还没有下落,我不该为难大太太,只是大太太更不该在我面前说谎。”

    谜底揭开一层,清欢自然不会给曹家人喘息的机会,又上前一步,逼得曹大太太向后退去。

    “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掳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里不见的。”

    曹大太太浑身颤抖:“你……你……你胡说些什么。”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这可事关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掳走,曹姐姐尚有一线生机,在曹家大院中丢失,那……”说到这里徐清欢微微一顿,慢慢吐出几个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这个亲娘。”

    徐清欢声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却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门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两只呆鹅般看着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么:“另一个已经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和九郎说的一样,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清欢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周玥,周老将军的独苗,一直跟在李煦身边,对李煦忠心耿耿,也曾是她信任的人。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过往。

    上辈子她与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间牵线。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开始避不开吗?

    徐清欢的目光淡淡地从周玥脸上划过,冰冷的视线不禁让周玥打了个寒战,他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开罪过徐大小姐。

第五章 打你

    无暇顾及其他,曹大太太耳边都是清欢方才的话。

    “你说清楚,”曹大太太哑着嗓子,“为什么婉姐儿在家中丢失就没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话音刚落,身边的妈妈忙上前轻轻地拉扯住曹大太太的袖子,眼前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诈,太太对小姐心中关切,就不管不顾起来。

    徐清欢道:“如果在外被人掳走,可能是遇见了山匪、贼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财,曹家请人周旋,曹姐姐自会安然无恙。家中丢了人,那就大大不同,这样煞费苦心布局,所求不会这样简单,目的也会更明确,照理说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贼人的言语,只要照他的话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听到这话面色一变,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们没收到什么话。”

    徐清欢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离开的。”

    曹大太太厉声道:“你胡说,我们婉姐儿遭难,你还来坏她名声,你这般黑心肠……让人……让人……”

    徐清欢叹口气:“世人都会这样想,曹家是书香门第,名声最为宝贵。所以你们必须证明曹姐姐是被人强掳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妇德的可能,这般权衡之后你们才会带着衙差上门抓我哥哥,将这些罪名扣在我们头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声。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会毁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声重要,我哥哥同样是父母心头肉,安义侯府更是大周的勋贵。

    曹家世代为官焉能当做谈资?没有我们安义侯府先人随太祖浴血奋战,哪里有你们的官做。

    曹家还妄想我们顾念姻亲之情,早想及这些,你们就不该敲响徐家大门,别说侯府仗势欺人,自找上门讨打的,我们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觉得我有错,那就让全天下的文士来评评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奸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气得喘不过气来。

    徐二老爷“腾”地一下站起身:“清欢,你太不像话了,曹家逢此大难,我们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门只是要寻安哥查问,若是安哥没错,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定下罪名,你这样不依不饶的做什么?”

    徐清欢却没有理会徐二老爷,只是盯着曹大太太冷声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绑走曹姐姐的下人千万莫要死了,否则曹家要多一条逼死下人顶罪的名声,那可是士大夫最为厌弃的事。”

    “我们没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仿佛用所有的力气在抗争,“我们没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欢声音柔软下来,“曹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是那贼人所迫,让你们去衙门告发我哥哥,你们不得已为之。”

    曹大太太瞪圆了眼睛:“你不要胡说,那都是因为你哥哥留下信函,说……说……带走了婉姐儿,我们这才上门,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们曹家,我们婉姐儿是无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们安义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祸事,我的婉姐儿……啊……”

    听到这话,旁边准备搀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书信?你之前怎么不说。”

    曹大太太半晌仿佛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件事一波三折是这样个结果。那书信上写婉姐儿与徐青安情投意合离开家中,这种内容即便他们说是假的,也挡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义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欢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保不齐就会将她方才的话传出去,到那时曹家可真要名声扫地。

    两害相较取其轻,她也就脱口说出来书信之事,可现在她却又后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说别的,眼睛一翻装作晕厥过去。

    屋子里一片惊慌。

    曹氏急忙让人来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欢,“这是要活活将人逼死不成?”

    徐清欢道:“我也想要帮忙,没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赔礼也没有用处,只有想方设法将那陷害我们两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听到这些话,晕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将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紧。

    曹家人纷纷离开,徐家下人各司其职地收拾场面,所有人渐渐走远。

    周玥长大了的嘴也没有合拢,幸好徐清欢扶着安义侯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周玥忙上前行礼:“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义侯夫人点点头:“你们先说话,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着安义侯夫人走过去,便要跟徐清欢说话,却没想到徐清欢神情疏离,一双水清清的眼睛中满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愣在那里,竟然忘记了开口。

    从前见面至少会点点头笑笑,他能感觉出来,徐大小姐将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过的点心他也吃过,至今难忘。

    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陌路人,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眼看着徐清欢留给他一道背影。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来以后他没有脸面再登门了,心中志气一升,他就要告辞离开。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一路前行到一处院子,周玥还没回过神,只听炸雷般的吼叫:“腌臜的东西,你到底怎么欺负了我妹妹。”

    紧接着周玥感觉到脸颊上一痛,顿时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说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睁大眼睛:“我……我没有……”

    “你没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时,眼圈就红了,若不是伤心极了她哪里会如此,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就算挨罚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却这样……你说,你到底怎么害她。”

    又是一拳挥打过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滚。

    “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如此……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玥疼极奋起反抗,两个人干脆在地上滚成一团。

    ……

    徐清欢将母亲迎进门,安义侯夫人坐在床榻之上,一把拉住了清欢:“欢儿,你没事吧?”

    徐清欢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方才一顿折腾,我这心里到现在还突突乱跳,”安义侯夫人紧紧握着徐清欢的手,“你说曹家姑娘定然没了?你怎么能猜到。”

    徐清欢看向窗外,红日之下就像是含着一团血光:“曹家报官之时,曹家女儿就必死无疑,有人想要嫁祸哥哥,自然不能留着活口,也只有曹家女儿死了,哥哥才百口莫辩。”

    “啊,”安义侯夫人惊呼一声,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不是女儿事先安排,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如婉也是个好孩子,也太可惜了些……”

    徐清欢点点头,曹家人有错,错不在曹如婉,她知道有这一劫,怎么会不想着救人。只不过这件事和前世她知晓的内情有些偏差。

    前世被绑走的并不是曹如婉,而是曹家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第六章 差别

    曹如贞出生之前父亲就已经不在世,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生她没多久也撒手人寰,曹老太爷做主将她送给曹大太太抚养。

    前一世徐清欢见过曹如贞两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贞给她奉茶,第二次是为哥哥伸冤,在义庄看到曹如贞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哥哥被抓之后,衙差就从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贞平日里贴身佩带的香囊,有了确实的证据,即便是安义侯府的世子,一样要被下狱。

    两世的不同,到底是因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缘故,还是另有她不知晓的隐情?

    如果一切都因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变,那么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没有得手,那人还会不会再做一次。

    这桩案子,李煦曾帮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对他有了好感,许多案情也是李煦帮她推演,凤翔案后,李煦崭露头角,许多达官显贵都想要将他收为己用,他却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须要做到,所到之处得了不少的拥护。

    所以李家才敢占据北疆,日后发兵朝廷。

    看似当年的选择是朝廷昏聩,他被逼无奈,也许早在这时候李煦已经野心勃勃,处心积虑为他将来的仕途在铺路,想要成为那个光彩夺目,让人仰视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再冷眼旁观,也许更能看清一切。

    欺骗和谋划若是一早就发生,那么李煦于她来说,就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是个血海深仇的敌人。

    清欢微微一笑。

    她不会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欢儿,”安义侯夫人担忧地唤了一声,“你这是在笑谁?”

    清欢看到徐二老爷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里来人,他要为曹家说项,当真辛苦的很。”

    安义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来:“难不成你怀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爷?”

    清欢点点头,前世徐二老爷已经在狱中认罪,当时的一纸口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父亲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爷也被牵连入狱,徐家的内斗没有赢家。

    虽然现在整件案子刚刚展露一支半节,她已经发现一切没有前世想的那么简单。

    清欢才想到这里,门被推开,凤雏走了进来。

    “小姐您去后院看看吧,世子爷将周家大爷打成了猪头。”说到猪头,凤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义侯夫人站起身来,一脸怒容:“刚刚送走了衙差,这个混账就又惹祸,也不会挑个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亲别恼,”清欢安慰安义侯夫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定是闹着玩的,哥哥不会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爷出去。”

    徐清欢走到院子里,才问凤雏:“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打起来了?”

    凤雏慢吞吞地道:“好一会儿了,世子爷说那个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欢一怔,哥哥如何知道这些:“两个人在哪里?”

    凤雏道:“世子爷换衣服去了,周大爷已经被我送出门,若是小姐觉得不解气,周大爷受伤了跑不快,我再将他抓回来。”

    徐清欢看着凤雏,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不知礼数,又最能说傻话的丫头怎么就成了母亲的心腹,母亲去世之后,她伤心的不得了,凤雏来找到她说:“夫人只要一哭就说不出话来,我得去陪夫人,帮夫人说话。”

    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凤雏已经吞了金。

    她寻人去找郎中,凤雏说:“小姐别让他们折腾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让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头,哪里有舒舒服服的死法。

    徐清欢伸出手抹匀了凤雏脸上的胭脂:“凤雏,你要好好活着。”

    凤雏顿时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小姐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将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门,还跟他道了声吉祥话。

    祝他从此之后,一切顺遂。”

    徐清欢点点头:“然后呢?”

    凤雏舔了舔嘴唇:“扔给他一坛臭酱菜,他手笨没接着,坛子碎了,酱菜……”

    周玥大约永远都不会想上门来了吧。

    主仆两个人边说边向前走,迎面看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着藕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粉色丝线编织好的绦子,身材颇为高挑。脖颈纤细而修长,细长的柳叶眉下是双通透的眼眸,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也格外温婉动人。

    她低头几步上前,先向清欢行了礼:“我正要带人去给夫人赔礼,恰好看到大小姐在这里。”

    她整个人恭谨又谦卑,显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现半点的纰漏,可即便是这样,前世也没躲过悲惨的结局。

    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曹家犯了错,就将她留下四处低头认错,可见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后,曹大太太才能肆无忌惮地用她的死去换同情。

    不论生、死,都没得到曹家半点的尊重,如果曹如贞知晓自己的结局,一定会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贞再一次躬身:“这次我们家唐突上门,不但给府上添了麻烦,还差点酿成大错,错已成再说其他也是无益,只求日后曹家能有机会弥补。”

    清欢伸手将曹如贞托起来:“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贞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体……我也……我也一样。”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的低了。

    赔礼只是表面的礼数,落在实心眼的人身上,还是觉得羞耻。

    曹家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寒心。

    柔软如鹌鹑的曹如贞,表面上遵从,却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结束了沉闷的话题,清欢和曹如贞在院子里坐下,两个人平日里极少说话,半晌才算打开话匣子。

    凤雏体贴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贞的脸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清欢道:“要听府衙的消息,”说着微微一顿,“曹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曹如贞低头温声道:“大伯娘让我留在这里,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贞,好为日后争的颜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贞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晓:“都是家中长辈做事不妥当。”

    曹如贞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清欢目光落在曹如贞腰间的香囊上,同样的款式,同样的绣样,再见它恍如隔世。

    清欢道:“姐姐这香囊绣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乱做的,若是妹妹喜欢就……送给你。”曹如贞将香囊解下来。

    那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仆走远,清欢看向不远处:“出来吧!”

    草叶摇动,穿着厚厚银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个头。

    清欢抬起头看了看热烈的太阳,向徐青安点点头:“哥哥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青安精神抖擞地坐下。

    清欢将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脸:“这香囊,哥哥可觉得眼熟吗?”

    艳阳天下,徐青安打了个冷颤。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里,妹妹就是拯救安义侯府的活菩萨。

    没有妹妹的乖顺,父亲、母亲早就被他气死了,他就变成了孤儿,受尽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虽然这是无人能理解的快乐。

    帮着母亲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处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厉风行,那双清透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无处躲藏。

    曹大太太被质问时,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现在轮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抠指甲的份儿。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这是哪里来的香囊?妹妹想问什么?你知道我随了父亲,向来没脑子……这些小事,怎么能记得住。”

    徐清欢不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仿佛在打发闲暇的时光,不时地扬起手来遮挡头顶的阳光。

    徐青安却如坐针毡,太阳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汗浸透。

    凤雏溜达过来:“世子爷将压箱底的衣服找出来做什么啊!门口的大黄都脱毛了,世子爷还让自己长出许多毛来,早知道世子爷需要,我就将大黄的拿来给您,黄色比银色更配您的身份。”

    银狐领子就像火炭一样烤着徐青安的脸,他想愤怒的离席,腿却有些软。

    徐清欢将香囊拿起来:“哥哥不说,我就去给母亲请安了,曹家姐姐刚好也在那里……”

    徐青安脑子“嗡”地一声,拉住徐清欢的手:“好妹妹,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是有只一模一样的,但却是捡来的……跟曹妹妹无关……她并不知晓。”

    徐清欢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徐青安刚要附和,却发现徐清欢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面沉似水:“女眷贴身携带的香囊,怎么会随随便便丢失,没想到曹如贞看起来知书达礼,竟有这般的心机,不声不响地已经与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曹家妹妹……”他忽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焦躁地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整个人像是一口烧热的锅“孜孜”地冒着热气。

    徐清欢道:“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丢的是曹如贞,你该是什么样的处境?”

    徐青安嗡动着嘴唇:“我……我能如何……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时捡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见过礼,私底下不曾说话。”

    徐清欢接着道:“既然是捡到的,为何要贴身放好,可见你对曹家女早有不轨之心。”

    徐青安脸色变得铁青。

    徐清欢接着道:“一月之内你去曹家十数次,都去做什么?曹如婉不见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门口等了许久,跟着曹家女眷的马车到了张举人家中,张举人家的下人刚好见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马车里张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后,你才回到住处,让下人准备好行装,喂好了马匹,准备离开凤翔,可见早有预谋。”

    徐青安仿佛都忘记了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

    徐清欢接着道:“除了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铺子,买了许多尚好的胭脂,那些东西也在你的行装之中,你一个男子自然不会用这些东西,分明就是为女子准备的。”

    说完这些话,徐清欢站起身来,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仿佛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审讯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他一时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事,马上就要被投进监牢。

    徐清欢看着哥哥被问得哑口无言,前世他就是这样被一步步拖进了深渊。

    “跟着你的那些人,也都会招认,你让他们守在曹家门口,只要曹家女眷离开就向你禀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我又是如何知晓的?”

    听到徐清欢这句话,徐青安顿时委顿下来,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让人去曹家门口盯着,那是因为想要跟曹家妹妹说句话。”

    徐清欢道:“哥哥喜欢曹如贞。”

    徐青安脸上一片羞涩:“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尽责难,那日我看她在湖边偷偷哭,曹大太太气势汹汹地过来,显然是要找她麻烦,我就找了个借口将曹大太太引开,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只香囊,我还以为……”

    “哥哥以为是曹家姐姐故意将香囊留下以表谢意。”

    “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就故意出现在曹家,想方设法地去见曹如贞,还买了胭脂准备投桃报李。”

    徐青安被说中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徐清欢伸出手来:“香囊给我,胭脂也拿来。”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欢如贞?”

    徐清欢道:“你以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实不然,你见过哪个闺秀送予男子贴身之物之后,还做个一模一样的戴在身上,不要说曹如贞那般的处境,就算换了旁人,也会被族中长辈处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里,以备将来派上用场。从始到终,曹如贞都被蒙在鼓里,你以为的那些回应,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觉得满腔热血一下子被冰水浇了个透,一种难言的伤心顿时遍布全身:“你是说,她对我无意。”

    “否则你穿成这般站在那里,连我都见之尴尬,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徐青安眼睛中满是悲伤。

    徐清欢叹口气:“哥哥与其为这些难过,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这桩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轻轻闪了个身,算是传递了消息。

    徐青安认出那小厮,就是他到了凤翔之后收揽的人手,只不过这人手脚不干净,被他打了一顿扔在了柴房里。

    “妹妹……他……”

    徐清欢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时论功行赏,徐氏得了安义侯的爵位得以传家,眨眼功夫已经几十年光景,一直在达官显贵中赫赫有名,这还不够,还要光耀门庭,让徐氏屹立不倒,这样才能守住我们自己,我们的亲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个人油然生出一股惭愧之意。

    徐清欢说完话眼睛眯起来,正好能将来人看个清清楚楚。

    众星捧月般走过来的正是徐长道的长子徐青书。

    徐青书是去年的庶吉士,跟着新任的凤翔知府一路回来,显然是要在凤翔补缺。

    徐清欢道:“想要害你的人还没抓到,这件事怎么能让它过去。”

    ……

    此刻徐青书心情十分复杂,明明厌弃那个族兄,却还要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大哥,”徐青书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刚刚回到凤翔就听说曹家……你放心我定会找到那凶徒,将这桩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曹氏听说儿子回来了,刚刚赶过来,母子两个见面,曹氏就哭出声来:“还好你来了,婉姐儿这就有救了。”

    曹氏话音刚落,只听下人急匆匆地禀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惊又喜:“婉姐儿怎么样了?人呢?”

    “已经遭了毒手,尸体被朝廷送去了义庄……曹家送来消息,让您过去……帮忙操持丧事。”

    曹氏差点就晕厥过去:“我可怜的婉姐儿啊……”

    “母亲先别急,”徐青书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门里看看情形,定然能够抓到凶徒,为表妹伸冤。”

    徐青书说完话抬起头来,却发现那个被他扔在旁边,故意冷落的兄妹俩不见了。

    徐青书心中顿时一空,仿佛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边的下人道,“听说动身去问案情了。”

    问案情?他们也会吗?

    曹氏惊声道:“快将大小姐拦回来,那样的地方她怎么能去得?”

第八章 是他

    凤翔县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门前加派了护院,市集中也少了许多来往的妇人。

    曹如婉死了,娇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里被贼人掳走,转眼之间就丢了性命。

    凤翔县的推官带着人搜遍全城,最后在曹家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蹊跷。陈旧的青砖上隐约有暗红色的血迹,翻过矮墙入眼的是几块油纸布,掀开油纸布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如同置身于阎王殿中。

    利器从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划到小腹,长长的伤口就像张裂开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拼命地瞪着,其中满是惊恐的神情,表情扭曲,仿佛能让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挣扎、哀求、哭泣,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最终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这些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个鬼魅跟在他们身后,等待时机手起刀落。

    “太惨了。”

    惊恐之后有人开始呕吐,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去碰触这具尸体。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爷担忧妹妹,不管不顾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曹家大院里哭声震天,棺椁早就停放在园子里,只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将曹大小姐入殓。

    曹氏刚进门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么也要看看,你们都别拦着我,我的婉姐儿。”

    曹如贞见状忙上前搀扶:“大太太,您……”

    话还没说完,曹大太太一把将曹如贞推开,曹如贞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旁边的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

    曹大太太神情狰狞,指着曹如贞厉声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该你去园子里,怎么换成了婉姐儿?”

    曹如贞嘴唇颤抖着解释:“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里要换帐子,二太太让我跟着管事过去,免得哪里会不妥当,二妹妹怕我忙不过来,就帮我去园子里折花枝。”说着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闪,如今的曹大太太心头压着一股怒火,任谁去了都要被点着,如贞平日里虽然不错,她现在也不太方便为如贞出头,免得让曹大太太记恨。

    婉丫头死的实在是太惨了,也难怪大嫂会如此。

    曹二太太摇摇头,现在的情形,如贞忍忍也就过去了。

    曹如贞抿住了嘴不再挣扎。

    曹大太太怒气难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将你留在屋子里,你克死了四叔不算,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说你一句你都不愿意,婉姐可是为你搭上了一条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儿的惨状,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我的婉姐儿死了,别人却好好活着。”

    曹如贞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在脸上纵横。

    曹大太太更是见不得这个,伸手就向曹如贞脸上打去:“已经哭死了一个,你还不罢休。”

    曹如贞闭上了眼睛,逆来顺受就能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这早就是她的习惯,熟悉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不禁有些诧异。

    一只胖手牢牢地将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后是个软绵绵的声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软糯软糯的触感,不知是什么物什从凤雏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将手扯出来,旁边的管事妈妈就要上前帮忙,谁知那凤雏手一松,曹大太太脚下拌蒜就向后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乱。

    “大太太这是找到了凶手?”徐清欢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贞。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几个婆子已经将曹如贞团团围住。

    “我带这几个人都是查问的好手,”徐清欢微微扬起眉毛,“大太太碍于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说实话,不如将她交给我。这也事关我们徐家的名声,我会仔细弄个清楚。”

    旁边的婆子眼见就准备去拖拽曹如贞。

    “误会,都是误会,”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贞这丫头毛手毛脚做错了事,大太太也是心里着急,吓唬吓唬她罢了,怎么会真的动手。”如贞若是被徐清欢当成内贼盘问,他们曹家的脸要往哪里放。

    “帮不得忙就别在这里惹大太太生气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贞,“过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发了话,丫鬟才敢上前将曹如贞扶起来。

    曹如贞向众人行了礼,低着头快步离开。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觉得心窝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过气,这个徐清欢在徐家闹得不够,竟然又跟了过来,“家里乱成一团,今天往后……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体谅……我这……做母亲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让人痛心,”徐清欢微微抬头,“得了消息我就带人赶了过来,如今我们该与衙门一起办好公文,妥善处置婉姐姐的身后事,让她入土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准备拒绝,管事就来报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经将大小姐的尸身处置好了,衙门的仵作还要作文书,尸身先要存放在义庄上,推官老爷让我们家拿些香炉、纸钱,先去义庄里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顺着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人群慢慢散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几岁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却仿佛司空见惯般并不在意,径直走到徐清欢身边行礼道:“已经准备停当,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欢点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去巷子里看看,”徐清欢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还有人一起吗?”

    眼看着徐清欢带着人离开,曹大太太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终于吐出几个字:“疯子,疯子,她这是来看笑话,你们看到了吗?”

    她声音愈发尖厉,却忽然被人打断。

    “好了,”曹大老爷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操持,跟几个孩子纠缠做什么。”

    看着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来:“你不疼婉姐儿是不是?……死了……婉姐儿……你还有庶女……你……你……当然不会难过。”

    “够了,”曹大老爷眼睛中多了戾气,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谓的妇人。”

    眼看着曹大老爷离去,曹大太太哪肯罢休,立即让人扶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说清楚……难不成……只有我为……婉姐儿伤心……”

    一路跟着曹大老爷闯进了后院的书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着开口大骂,却发现屋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爷、曹三老爷全都面色阴沉,冷冷地瞧着她。

    曹大太太顿时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门被人关上,曹二老爷才惶惶开口:“婉姐的样子你们看了没有……是他……是他回来了。”

    ……

    曹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虽然曹如婉的尸身已经被清走,地上的血迹却还在。

    徐清欢一路走过来,然后在不远处蹲下身,地上有几只蚂蚁在搬东西,它们搬动的是地上一种白色的细碎渣子。

    像是点心渣。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因为凤雏喜欢蹲在角落里偷吃东西,然后就会引来几只蚂蚁。

    可在这里就让人惊诧。

    难不成有人一边看着曹如婉被杀的惨状,一边在这里吃东西。

第九章 贞洁

    “小姐您在看什么?”凤雏凑上来。

    徐清欢没有说话。

    凤雏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

    毕竟凤雏在吃食方面是个见多识广的丫头。

    “小姐,”凤雏声音沉重,“那不行……那肯定不行……我们还是回府再开饭吧!”

    似凤雏这般不分场合都要填饱肚子的人,都无法忍受对着一滩血迹进食,可想而知,曾蹲在这里大嚼的人是何种心思。

    徐清欢看向常娘子:“娘子帮着府衙为女眷收尸,可曾见过类似的情形?”

    常娘子摇头:“不曾,别说妾身没见过,就算凤翔早二十年的案宗也不曾记录这般惨状。”

    前世也没有,曹如贞的尸身完好,没有受过相同的折磨。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凶徒改变了想法,选了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段。

    徐清欢站起身来,如果她个子再高一些,就能透过这残破的矮墙看到不远处的曹家,这个角度刚刚好,看着曹家因为找不到曹如婉而慌乱。

    他明明站在这里,曹家却视而不见,可惜的是徐青安没有离开凤翔城,否则事情就会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不禁有些失落,不过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跟所有人周旋,在此之前,他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惩罚。

    他的目光落在曹如婉身上,那张精致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一双大大的鹿眼紧紧地瞧着他,可是却没能让他有半点的犹豫,反而十分兴奋,他甚至开始期待,杀了这样一个柔美的姑娘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感觉,他抽出刀子向曹如婉走过去,与那姑娘对视,她的挣扎让他不由自主地笑。

    谋划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他要好好体味这一刻。

    他伸出手来将曹如婉转过身去,让她看着曹家恢弘的门庭,就在这里,用刀子慢慢地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伤痕,温热的鲜血喷在身上,血腥味儿在他鼻端是那么的香甜,女孩子拼命地扭动,冰冷的刀子毫不犹豫地破开她的胸膛,她的衣服和皮肤撕开,所有一切都袒露在整个曹家面前。

    当她不再挣扎,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将她丢在墙边,继续望着她,看她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死去。

    在此之前,他拿出了怀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着,享受这饕餮盛宴。

    杀戮来得无声无息,手段干净利落,解下身上的油纸布,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最终消失在闹市之中。

    谁也不知道他刚刚残忍地杀死了一个女子。

    清欢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父亲被陷害之后,她也跟着李煦参与了不少案子,从中倒是学习了不少。

    想要捉住一个人,就要了解他,这样才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迹。

    “这是个很熟悉曹家的人,在此之前他必然已经杀过人,看似他只是杀了曹如婉,其实他是在折磨整个曹家,”徐清欢微微一顿,“选择这样的地方杀人,必然有他的理由,这个废弃的巷子对曹家来说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曹家找遍周围所有地方,唯独不会到这里来,现在曹如婉死在这里,也就是说曹家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曹家会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胡乱猜疑。”

    常娘子忍不住道:“曹家在凤翔几十年,不光是凤翔城里的高门大户,也是书香门第,就算不像达官显贵那样,也算风风光光,族中不缺银钱,还有子弟在朝中任职,他们会有什么秘密?”

    “但凡光鲜的家族,背地里总会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事。”徐清欢提起裙摆登上小小的矮墙,整个人站在墙头上。

    常娘子动作利落地跟了上去,扶住徐清欢的手臂。

    徐清欢向前指去:“常娘子,你看看那里是什么?”

    方才在凶手站立的地方,她因为个子矮小只能眺望曹家祖宅的方向,可登上这里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曹家祖宅前面的空地上,一座大大的牌坊立在那里。

    是朝廷为了表功曹家所赐,在那牌坊后面还有一块稍小的牌坊,上面写着“贞洁”两个字,这才是凶徒杀人时真正盯着的地方。

    他就是要看着这“贞洁”牌坊,看着曹家被歌功颂德的地方。

    剖开曹如婉的胸腹,如同揭开曹家光鲜的外表,让里面所有的腌臜都落在所有人眼前,何其畅快。

    徐清欢道:“常娘子还记得这牌坊是怎么来的吗?”

    常娘子点点头,身为凤翔本地人的她对这件事能倒背如流。

    常娘子道:“牌坊下写着,凤翔嫡裔曹林妻董氏,董氏也就是现在的曹老太太。”

    当年叛军攻打凤翔,曹老太爷带着家人抵抗,城中许多女眷都挤在曹家祖宅下的密道中,叛军进城之后大开杀戒,抢掠妇人。

    叛军以为进了凤翔就得以喘息,却没想到曹老太爷带人将全城的粮草聚集在一起,一把火化为灰烬,让凤翔成为了座没有用处的空城。

    朝廷兵马步步紧逼之下,叛军没有粮草无法据守凤翔城只好仓促离开,凤翔百姓才算保住了性命。曹老太爷和曹四老爷却因保护女眷而丧生。

    经过此事,曹家一跃成了人尽皆知的名门,曹老太太这个节妇更是受人敬重。

    常娘子忽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这牌坊下定然有事。”

    徐清欢道:“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凶手说的。”

    常娘子点头:“那这个故事定然很精彩。”

    徐清欢微微弯起嘴唇:“我没有骗娘子,跟在我身边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发生。”

    常娘子点点头:“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只要大小姐愿意,我就寸步不离。”

    “我们也该走了,”徐清欢走下矮墙,“那个杀人的凶徒还在城内,我们要将他找出来。”

    “妹妹。”

    徐青安见到四处的狼藉,脸色发青,腥臭的味道让他肚腹之内如同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徐清欢没有说话,常娘子已经将东西接过来。

    这是一张刚刚画好的凤翔县全城舆图。

    想要抓人就靠它了。

    等到徐清欢的马车缓缓离开曹家,凤翔县的推官孙冲看向身边的人:“一个女子在那种地方逗留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李煦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石青色的长袍在风中飘拂,好像立即就要化为天边的云朵:“孙大人用不着我来帮忙了。”

    孙冲不禁焦急:“那怎么行,没有你,我连曹家小姐的尸身都找不到,更别提那凶徒……”

    李煦道:“会有人帮您找到,您只要听到消息追过去。”

    “谁?”

    李煦转身目光清透如山泉:“徐大小姐。”

第十章 报应

    曹家这条废弃的巷子是有来历的,原本这里是处院子,曹老太爷保护曹家女眷,被叛军杀死在这里之后,曹家人怕老太太看着伤心,才会砌了矮墙将巷子封住,逢年过节让人在巷子前点香拜祭。

    曹老太爷才过世的那几年,曹家还请人做了几次法事,许多人私下里议论,曹家如此行事是因为曹老太爷阴魂不散。

    如今曹如婉死在这里,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凶徒,恐怕很快就会流言四起。

    身为凤翔县的推官,孙冲恨不得立即将行凶之人正法,眼下案情扑朔迷离,如果李煦再不帮忙,就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眉目:“九郎,这其中的道理你定要跟我说清楚,否则我便日日登门吵得你不得安生。”

    李煦微笑:“破案之前,孙大人是没有这个功夫了。”

    不等孙冲继续发问,李煦接着道:“这桩案子看似只死了曹家女,其实针对的是曹、徐两家,曹家在案发时故意藏匿证据,陷害安义侯世子,曹家在此案上并非完全无辜,说不定还有更深的内情。

    徐大小姐的身份方便的出入两家宅院,找到外人无法发现的线索。”

    孙冲道:“你怎么知晓,徐大小姐要查案。”

    李煦微微一笑:“曹家有贞妇,礼数上不可怠慢,曹如婉的尸身处置不好,有辱没曹家的嫌疑,徐大小姐带来常娘子是雪中送炭,算是与你见了一面,往后再有任何事,她让人去衙门里寻你,你都必然多几分信任。”

    孙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煦:“徐大小姐三番两次的抓住先机,绝非偶然,最重要的是,你想要查清案子,徐大小姐值得信任。”

    孙冲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李煦能想到这些关节,他一路办了许多案子,在凤翔也算有些名声,认识李煦才不到半月,就被李煦所折服,他从没遇见过如此聪明的人,只要李煦站在他身边,他心中都会踏实许多。

    李煦道:“前后有两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二老爷嫡妻,还有一位是徐三老爷继室,两家利益早已经纠缠不清,就算曹家有错,徐二老爷也会粉饰太平,安义侯府不一样,侯府的地位,只会遭人觊觎,他们无需害人,所以可信。你们目的相同,帮徐大小姐就等于在帮你自己。

    这些话我本来不用说,只不过另有人还要来寻你,你事先有了决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于被他利用。”

    孙冲立即道:“谁?”

    李煦道:“新任的凤翔知府已经到了,跟着知府一起回到凤翔的还有徐大老爷的长子。

    作为一个庶吉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树,入仕也会更加顺利。这桩案子对他来说是个机会,所以他会揪着你不放,更会为徐家脱罪,这样的人只会影响你查案。”

    李煦话音刚落,孙冲就听到有人说话,他抬起头来看到被人簇拥着走过来的青年。

    “孙兄原来你在这里,”徐青书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小弟刚回到凤翔,就听及此事,多亏有孙兄才能稳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乱,否则该遣人出来,招呼兄弟们喝杯茶。”

    还没有入仕,就和公门中人称兄道弟。

    徐青书从凤翔走的时候身上还有些书生气,转眼之间如此圆滑,想来在京中收获颇丰。

    李煦说他这段日子难以脱身,就是料定他会被徐青书缠上。

    孙冲转头就要再去找李煦,却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孙冲道。

    表面上的案情无需隐瞒,说说也无妨。

    ……

    曹家的小书房内,所有人都面色铁青。

    曹二老爷越说越觉得可怕:“要不然我们先离开凤翔?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一定会追过来,婉姐儿什么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杀害,换了我们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仿佛心脏随时都会被人拉扯出来。

    曹二老爷嘴唇哆嗦:“我早就说,不该那样对他,他……是救过我们的啊,我们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如今报应果然来了。”

    “住口,”曹大老爷呵斥,“再胡说,我就让人堵了你的嘴,将你关在屋子里。”

    曹二老爷浑身打了个冷颤,惊诧地看向哥哥:“杀婉姐儿的是他,你竟然要关我。”

    曹三老爷终于也坐不住:“那人已经死了,是你我亲眼所见,一个死人如何能杀人?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

    “对啊,他已经死了,”曹二老爷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水,他目光变化,慢慢变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们……我们该请个道士回来做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上一热,一杯水尽数泼在了他脸上,他转过头,看到了目光凌厉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这样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爷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曹老太太缓缓地将屋子里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说过,那件事已经了结,从此之后谁也不要再提起,谁想断送曹家,我先结果了他,既然当年你们几个一起做了决定,就给我一条路走到黑。”

    说到这里曹老太太微微一顿,慢慢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一双眼睛垂下来:“就算是有因果报应,鬼魂索命,也让他先来找我,我挡在你们前面,你们父亲用性命换来的这一切,不能就断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条命换曹家几十条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们也是聚在这里,做了最后的决定,那胆战心惊的夜晚随着时间流逝,已经从记忆中淡去,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重新提起。

    屋子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兄弟几人合力杀死了一个人,如今那人的死状出现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爷先开口:“母亲,也不怪二哥惊慌,任谁看到之后都会想起来,未免也太……太……”

    “你还记得清楚吗?”曹大老爷的声音如同寒冰,“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就说不明白了,那废弃的巷子本就是个僻静之所,一切或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让我们惊慌。”

    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这恐慌的深渊,曹大太太也终于明白为何老爷方才是这般的反应。

    曹大太太抬头:“是谁故意安排……为何来杀我们婉姐儿?”

    曹二老爷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曹大老爷道:“事发突然,许多事还弄不清楚,但我们收到的那封书信……既然并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儿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义侯府上下如临大敌,徐清欢非要亲力亲为查个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不成你说的是……”

    曹大老爷点点头:“谁又能威胁到安义侯府?”

    曹大老爷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下人扬声道:“姑奶奶回来了。”

    徐二太太曹氏的哭声远远地传来。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许愤恨:“刚说到她,她就来了。”

    “别冲动,”曹大老爷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惊蛇。”

    阳光慢慢地从窗户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绪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被打开,徐二太太走进来,听到的是哀恸的哭声。

    ……

    徐家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徐三老爷让人搀扶着进了庵堂,腿上的残疾让他只能在四周活动,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里时,已经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

    虽然身体时常欠恙,倒养就了他安静的性子,不去计较其他的事,只想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个一心一意照顾他的妻子,他只希望她平安。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跪在神龛前的妻子:“婉姐儿出了事,你不准备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经文才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讥讽:“看什么?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这么多年过去了,菩萨终于开了眼。”

    她毕恭毕敬地叩了三个头,清晰地撞击声响回荡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外面人道:“三老爷、太太,安义侯夫人和小姐来了。”

    *************

    因为书里有虫,已经挑了,所以这里就再捋一下人物关系,毕竟作者有时候脑子抽风会写错:

    徐家:

    长房

    长子:安义侯徐长兴(女主爹)比徐大、徐二、徐三都小,族中行四

    妻子:安义侯夫人

    儿子:世子爷徐青安

    女儿:徐清欢

    次子:徐长廷族中行五

    女儿:徐清悦(喜悦客串)

    二房

    徐大老爷:病故

    徐二老爷:徐长道

    徐二太太:曹氏

    儿子:徐青书(庶吉士)

    徐三老爷:徐长庆

    妻子:病故

    继室:曹氏

    欢迎大家帮忙挑虫,谢谢亲们帮忙。

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儿,曹老太太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之后,才得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内秀不善言辞,早早就跟先生学礼仪,做事呆板不讨人喜欢。

    二女儿却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极会哄人高兴,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宠爱,她喜欢女红又爱写字,曹老太太将最好的先生请来教她,以至于让她小小年纪在书法之事上就颇有名声。

    正因为太过珍爱,曹老太太对二女婿的人选极为挑剔,二女儿十五岁时选定了一门亲事,谁知道那年叛军攻城,曹老太爷、曹四老爷过世,曹家二女儿也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为二女儿退了亲,直到徐三老爷上门求娶,曹老太太这才将二女儿出嫁。

    这桩婚事也没能挽救曹家二女儿,她仍旧常年病在屋中,平日里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却很难见上她一面,以至于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说:“那病秧子还活着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欢目光落在徐三老爷夫妻身上。

    徐三老爷除了腿脚不灵便,其他地方都很寻常,脸上带着几分的文气,十分的温和有礼。

    徐三太太却不同,她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裙,头上没戴任何饰物,脸上不见胭脂水粉的痕迹,皮肤黯淡无光,皱纹纵横其上,一双眼睛如枯井般死寂,仿佛早就绝了生机,活脱脱个寡居的老妇人。

    夫妻两个站在那里,像是差了十多岁。

    徐清欢上前给徐三老爷和徐三太太行了礼。

    徐三太太点点头吩咐下人:“给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义侯夫人笑道:“三嫂见外了,在家中还是唤我弟妹吧!”

    徐氏分两房,长房承袭爵位安义侯,老安义侯年轻时征战沙场,四十多岁才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也就是清欢的父亲徐长兴和叔叔徐长廷。

    二房在凤翔县族中接掌族务,二老太爷身下三个儿子,徐大老爷早早过世,徐二老爷、徐三老爷论年纪都比安义侯年长,所以回到族中,安义侯夫人行家礼,就直接唤一声兄嫂。

    徐三太太没有出声,只是端起茶来喝。

    徐三老爷刚想要打破静寂,话几句家常,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徐三太太却抬起头看向安义侯夫人:“夫人可查出来是谁陷害世子爷?”

    安义侯夫人摇了摇头:“还不曾。”

    “夫人不觉得很奇怪吗?”徐三太太一双手被佛香薰得发黄,枯瘦的手指慢慢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那凶徒对世子爷如此了解,可不像是寻常人。”

    说完话,徐三太太径直站起身来,就向内室里走去,却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神头看徐清欢:“大小姐一个女孩子,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你们早早回京城吧,凤翔没什么好住的。”

    徐三老爷忙低头向安义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这个性子……”

    话还没说完,只听身边的徐清欢道:“谢谢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谢我做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这样说,是在提点我们注意身边人。”

    徐三太太听了话,撩开了帘子,眼见就要迈步走进去。

    “但是我却不能就这样不管,”徐清欢看向不远处的神龛,“方才我已经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么会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脚,转过身来:“那你准备要怎么做?”

    徐清欢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亲的旧识,听说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来,知府夫人祖籍也是凤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说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扬声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旧人也不认得了,你们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

    不过片刻功夫,里面就走出个管事妈妈,管事妈妈行礼道:“三太太说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不用来偷供果,每日酉时末来取就是了。”

    徐清欢看过去,只见凤雏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里面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凤雏对上清欢的目光,不言不惭:“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许多,以后应该将衣服做的宽大些,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

    面对凤雏这份心机,徐清欢竟不知该怎么夸赞好。

    从徐三老爷院子里出来,安义侯夫人忧心忡忡:“清欢,你要请三太太帮忙吗?她不会去的,再说她能做什么啊?凤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亲旧识。”

    徐清欢道:“也许很快就是了。”

    凤翔知府王允大人是个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后来死于那奸人之手。

    不过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气风发之时。

    ……

    “没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儿子。

    徐青书点点头:“推官孙冲说,冒充徐青安写的那封书信是很重要的证据,已经封存起来,要等到知府大人亲自审阅。”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书有些惊讶:“母亲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从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徐青书摇摇头:“想必也看不出来,便是街上那些笔墨铺子里的先生,也能仿人字迹,想要借一封书信找人,岂非大海捞针。”

    徐二太太道:“那衙门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徐青书抿了口茶:“孙冲带着人四处找人询问,看看最近有没有凶徒与徐青安有过节,徐青安到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还在桂阳饭庄里大闹一场,愤恨他的不知凡几,要说嫌疑那些人都有,想要查清恐怕不易。”

    徐二太太忽然目光一闪,很快却归于平静:“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惜了婉妹妹,”徐青书道,“在京中时,张家还向我打听婉妹妹的情形,张家还是想要与曹家结这门亲,外祖母如何?母亲不是在舅舅家帮忙,怎么就回来了?”

    徐二太太道:“婉姐儿还没入殓,我在那里也没有用处。”

    徐青书皱起眉头,又想起张家的事来:“徐青安也太过分了,如此嘲笑张鹤,如今国舅爷家还不肯吃鸡蛋,多亏我与张鹤早有交情,这才没被张家迁怒。”

    徐二太太无心听这些:“明日里知府大人造访,你有没有想好要如何说?”

    徐青书自信满满:“那凶徒手段残忍,可见是个惯犯,本县案宗没有类似记载,就把临县的案宗都拿来查看,说不定会寻找蛛丝马迹。再遣人将户籍不在凤翔的男子都带来衙门查问,定然会有个结果。”

    徐二太太看着徐青书露出笑容:“我的哥儿真是长大了,你可要小心徐青安,不要抢了你的风头。”

    “他?”徐青书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个废物。”

    送走了儿子,徐二太太才走进内室,见到了徐二老爷,徐二太太眼睛不禁一酸,一拳就打在徐二老爷肩膀上:“你真是要害死我。”

    ……………………………………………………

    说两句啊,徐家的人物关系看上章底。

第十二章 害怕

    徐二老爷伸手将徐二太太搂在怀里。

    徐二太太顿时觉得一阵委屈,眼睛一热差点就哭出来。

    “好了,都没事了,”徐二老爷叹口气,“难为你了。”

    徐二太太深吸口气,气息平稳了些,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再有点的风吹草动她可能都会承受不住。

    还好,现在她总算可以歇歇,这件事她就当没有发生过,再也不会提起,只有她心里真正放下了,才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

    天愈发地黑了,只有屋子里的灯光让她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徐二太太躺在软榻上安然的闭上眼睛,刚刚感受到片刻的安宁,忽然“啊……”地一声惨叫。

    紧接着“砰”地一声,什么东西击打在窗棂上,“扑啦啦”动静如同敲在了人头顶上,震得她浑身的汗毛竖起,后脑登时一片冰凉。

    徐二太太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曹如婉的死状,她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站起身来。

    “来人,”徐二太太尖叫,“快来人……是……什么东西。”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下人慌忙拿起灯进门,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灯光照射下,隐隐约约看到窗子上趴着一个偌大的物什,那东西还在不停地蠕动。

    “啊……”那东西又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

    徐二老爷也终于坐不住,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查看。

    “有人……”徐二太太惊慌失措,“有人在那里。”

    “是我……”

    阴恻恻的语调,让徐二太太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躲在了徐二老爷身后:“是如婉,如婉……”

    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沉声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帘子掀开,一个少女走进来,她向环顾一周,脸上的笑容更甚,目光最终落在徐二太太身上,规规矩矩地行礼:“二伯、伯娘,幸好你们没歇下。”

    看清了人,徐二太太脸色才好了许多:“这么晚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门上的人怎么没禀告。”

    下人顿时低下头,这东西突然飞进来,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凤雏狠狠地撞开,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太太的尖叫声……

    她们就随着徐大小姐一起进了门。

    凤雏“咣咣”地走上前,怀中抱着只如鸡大的东西:“二老爷、二太太恕罪,简王爷的鸟儿跑出去几天,终于回来了,我们家大小姐也是着急才来找……这可是简王爷的命根子……不能丢。”

    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简王爷的。

    徐二太太冷冷地看着凤雏,却又不能随便发作,正要撵人出去。

    “这是二伯母的字吗?”

    徐清欢正站在书桌前,手中拿着盏灯仔仔细细地看。

    徐二太太胸口一紧。

    徐清欢抬起头:“二伯母写的真好看。”

    徐二太太立即想起了陷害徐青安的那封信。

    “十四岁。”

    “什么?”

    徐清欢清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婉姐姐才十四岁,死的那么惨,二伯母是看着婉姐姐长大的吧?您说到底什么比人命还重要?

    活生生的一个人,之前她还冲着您笑,还跟您说话,现在却成了那般模样,婉姐姐走的时候,心中定然有怨恨,我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婉姐姐在哭。”

    徐二太太想要说话,却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清欢幽幽叹了口气,白生生的手指从她那副字上划过,看向窗子:“我在三伯母的庵堂里上了柱香,希望婉姐姐化成厉鬼,到了晚上找到害她的人索命。”

    徐二太太忍不住转头要去看,却被徐二老爷一把拉住。

    “不准说这样的话,”徐二老爷吩咐下人道,“天色不早了,送大小姐回院子里!”

    “二伯母将这幅字送给我吧!”不等徐二太太说话,徐清欢已经将字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

    等到主仆从屋子里走出去,徐二太太脚一软跌进了椅子中。

    徐二老爷将人遣下去,握住了徐二太太的手。

    徐二太太心却依旧跳的厉害:“她全都知道了,她就是来告诉我,她……知道了……”

    “别慌,”徐二老爷道,“事发时她又不在曹家,怎么会知晓。”

    徐二太太却已经压制不住恐惧:“她要走了我的字,她那双眼睛能将我心中所想都看见,你没听她说,要让婉姐儿来索命。”

    徐二老爷的目光如鹰隼一样锐利,他一把将徐二太太瘫软的身子扶起来:“婉姐儿不是你害死的,那封信也不是出自你的手,徐清欢不过是来试探你,她手里没有半点的证据。

    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来背,总会保住你和青书的平安,当年你拼死生下青书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让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徐二太太目光仍旧恍惚,半晌才道:“不该是贞姐儿吗?怎会绑错了人。”

    徐二老爷低声道:“我也不知晓……可既然已经错了,我们也只能挽救,我这才让你冒险将书信放在园子里,让曹家以为徐青安是罪魁祸首,可是没想到……徐青安脱了身。”

    徐二太太攥紧了帕子:“那时候你就想好了,反正对你来说贞姐儿还是婉姐儿都是一样,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可……可……眼见事情败露,你就让人杀了婉姐儿。”

    “我没有,”徐二老爷脸上隐隐带了怒色,“那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会这样做,徐青安已经脱了罪,婉姐儿放回去也就是了,谁知道……婉姐儿就被杀了,如今那人也不见了踪迹……说不得我们也被人算计了。”

    徐二太太听得这话更加慌张:“那可怎么办?”

    “你放心,”徐二老爷道,“我会将人找到将那天的事问清楚。”

    徐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气,刚要安稳下来,眼睛却看到桌子上的一只纸元宝,在灯光照射下发着冷冷的青光。

    “啊……”徐二太太又叫起来。

    ……

    “怎么样?是她吗?”徐青安看着妹妹。

    肥肥的鹦鹉啄吃着桌子上的瓜子仁儿,不时地发出“嘎”“嘎”欢乐的声响。

    “是,也不是。”

    徐二太太写了个“静”字,可是显然她的心不静,否则也不会写的歪歪扭扭。

    “这样的人还没有杀人的本事,不过她显然也参与其中,”徐清欢道,“心里没鬼的人不会坐立难安,从曹家回来之后,徐二太太就换了身衣服。”

    徐青安一脸茫然:“那又怎么了?”

    “做了亏心事,才会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又或者上面真的有什么东西。”

    徐清欢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那人走过来将一双绣鞋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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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凶手

    徐青安很讨厌眼前这个人,身材瘦得似竹竿,长相说不出的猥琐,既不能帮他撑门面,也不会陪他惹祸,这样的小厮留在身边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这人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惯偷。

    徐青安道:“这又是他偷的?”

    小厮还没说话,徐清欢道:“是我让他拿来的。”

    徐青安指向小厮:“这个人……”

    “凌云,”小厮连忙提醒,“《汉书》里说,要有凌云之志,所以我就叫孟凌云。”

    什么凌云之志,徐青安嫌弃地看了看孟凌云:“他留在这里不合适。”

    徐清欢奇怪:“哥哥为什么那么厌弃他?”在前世,孟凌云是唯一一个到了最后还在为哥哥伸冤的小厮,受了大刑,也没有说半句污蔑哥哥的话。

    徐青安道:“他偷东西。”

    徐清欢不以为然:“谁都会犯错,哥哥也经常被父亲打断腿。”

    “那是两回事,偷东西也就罢了,你不知道他偷的是什么?”说到这里,徐青安一阵作呕。

    “什么?”凤雏也来了兴致,吃着点心侧耳听过来。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他偷了我的尿壶,我抓到他的时候,他准备用它来盛水喝。”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很恶心。

    孟凌云十分委屈:“小的只是喜欢,忍不住拿来看看,以后再也不会了。”

    徐青安望着徐清欢:“说不定哪天他一喜欢,又偷了我别的东西,我的枕头、把玩件哪个不贵重,就说我用的杯子……”

    听到这里,孟凌云不禁打了个哆嗦:“不会,不会,小的绝不会玩世子爷的杯子,世子爷那杯子……小的在商贾家看过,那才是尿壶……”

    “咳,”徐青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揪着孟凌云就要动手,“你再胡说。”

    孟凌云手脚灵活,急忙四处逃窜。

    不理会屋子里的吵吵闹闹,徐清欢看着面前的那双绣鞋。

    徐青安终于也被吸引,气喘吁吁地坐下来:“这是谁的鞋?”

    徐清欢道:“徐二太太的。”

    孟凌云立即笑着上前报功:“小的方才趁着凤雏捉鸟,去耳房里看到这双鞋,丫鬟放在那里还没有刷洗呢,我拿的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说着他露出自己一双灵活的手,脸上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弄不明白徐清欢的用意:“从这鞋上能看出什么?”

    徐清欢道:“最近两年女眷中盛行这种鞋,鞋面是软缎,上面可以绣上各种漂亮的图案,再缀上珍珠、宝石等物,鞋底也会用细布包裹,走起路来极为舒适,但是这鞋怕脏,所以讲究的人家会在花园里也修好青石路,女眷们就算去园子里赏花也不会弄脏了鞋,徐家和曹家都是这样讲究的人家。”

    说完这些,徐清欢将鞋拿起来,露出鞋底:“可这双鞋底上却满是泥垢,除非是穿着它去了什么女眷不该去的地方,比如花园里相对比较隐蔽的角落。如果我猜的没错,陷害哥哥的那封信就是从曹家花园的角落里找到的。”

    徐青安“腾”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说,徐二太太放了那封信……这些竟然是他们一手安排。”

    徐清欢叹口气:“徐二太太回到徐家就换了双鞋,可见她也觉得不妥当,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惜,这双鞋也只是能让我怀疑到徐二太太,却不能成为任何的证据,就算衙门里的人来问,徐二太太也可以搪塞过去。”

    徐青安神情不禁一萎,刚要说话。

    一个平淡又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既然是这样,你拿它过来有什么用处。”

    徐清欢和徐青安都向门口看去。

    帘子掀开,徐三太太被紫娟带着进了门。

    徐三太太仍旧是之前的打扮,只不过身上多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将她瘦弱的身体全都罩在其中。

    徐清欢上前向徐三太太行礼。

    徐三太太道:“大小姐引我过来就是让我听到方才的那番话?”

    屋子里的少女微微笑着,眼睛中透着光彩。

    徐三太太一时看得愣了,仿佛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是这样无拘无束,总觉得以后的日子都会在欢乐中度过。

    却没想到愿望和现实天壤之别,最终她要在徐家的庵堂中苟延残喘。

    徐三太太微微舒展眉头,仿佛所有一切都瞬间烟消云散,她又变回那个已经放下红尘不再被俗世烦扰的人。

    徐三太太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大小姐,不管是曹家还是徐家的事我都不想过问。”

    “三伯母真的不关心也就不会过来了,”徐清欢端了热茶放在徐三太太面前,“我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向三伯母请教。”

    徐三太太没有做声。

    徐清欢拿出两只香囊摆在了桌子上。

    一模一样的彩缎上绣着同样的花式,牡丹娇艳欲滴,蓝色的雀鸟从展翅欲飞,很漂亮的花鸟图。

    最重要的是绣得十分精致,针脚细密,不是寻常绣娘的手艺。

    徐三太太异样的目光一闪而逝。

    旁边的徐青安也十分惊讶,没想到妹妹会将这件事说给旁人听,若是被人利用岂不是坏了曹如贞的名节。

    “三伯母,”徐清欢拿起其中一只香囊,“这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在曹家花园里捡到的,另外一只是如贞妹妹贴身佩戴的。”

    徐三太太抬起头来与徐青安四目相对,徐青安从徐三太太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怒气。

    徐三太太沉声道:“世子爷难道不知道,闺房女子贴身佩戴的物件儿不能随便拿的道理,你倒是不怕,轻易却能坏了别人的名节。”

    徐青安低下了头:“三伯母教训的是。”

    “看来我是找对了人,”徐清欢道,“三伯母果然是曹家唯一一个疼如贞姐姐的人。”

    徐三太太波澜不惊:“如贞是我四哥的遗腹子,四哥当年为了护着我们惨死,他的女儿我们自然该疼爱。”

    “若是曹家都像三伯母这样想就好了,可惜……”徐清欢说到这里立即转换了话题,“三伯母针线极好,您看看这两只香囊是不是都出自如贞姐姐的手?”

    徐三太太微微皱起眉,拿起两只香囊仔仔细细地看:“乍看起来虽然差不多,却到底还是能看出差别,每个人用针的力道不同,针脚上就会有细微的变化。”

    徐清欢接着道:“如果将其中一只丢开,三伯母还能看出来吗?就算三伯母能看出来,旁人也会认为这是如贞姐姐的香囊。”

    徐三太太听出话外弦音:“你想要说什么?”

    徐清欢道:“三伯母可知晓,这次应该被掳走的只怕是如贞姐姐。”

    这次换做徐三太太惊诧。

    徐清欢道:“这件事早就经过了细致的安排,想要坐实我哥哥的罪名,光靠几句说辞不行,自然要有证据,这香囊就是他们事先放好的,那天早晨,如贞姐姐应该照常去花园里,凶徒早就在那里等待,如果一切顺利,如贞姐姐就会被带走杀害,有曹家下人的证言又有香囊做物证,这样一来就算是安义侯府,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哥哥被押入大牢。

    恰好那天,我让人叫走了如贞姐姐,我以为其中少了一环,这件事就不会进行下去,却没想到案子还是照样发生了。”

    徐三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绣鞋,目光变得异常深沉:“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他们不惜用如贞的性命来冤枉世子爷。

    可你为什么知道那天会出事,事先做了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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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她

    徐三太太只见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

    徐清欢道:“看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我就知道这件事必然有蹊跷。如贞姐姐的性子,绝不会主动送东西给我哥哥。就算是哥哥巧取豪夺而来,如贞姐姐也不会再绣个一模一样的佩戴在身上。这件事想要查清不容易,于是我自作主张绑了哥哥,准备问个清楚。

    又怕中间出什么差错,特意让紫鹃找借口留在曹家照看如贞姐姐,尤其这两日让如贞姐姐留在屋子里,不要落了单,希望查清事情原委之前,两个人都不要有任何的闪失。紫鹃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我送給曹老太太的万寿图绣坏了,请如贞姐姐过去帮忙补救,这样一来如贞姐姐至少有两日都要在老太太屋子里做针线。”

    徐三太太不相信:“你这话未免说的太轻易了些。”

    徐清欢道:“凡有事发生必然有苗头,尤其是这样的东西凭空出现,只要酿出祸,那就是大事。

    正因为我还没弄清整件事原委,才会以为只要哥哥和如贞姐姐无碍,就有时间一点点地抽丝剥茧,谁知道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清欢这话说的半点不掺假。

    重生归来正好就在这时候,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安排,更无法体会其中有什么细微的变化。

    她能做的就是将哥哥留在她眼皮底下,遣人去曹家照应曹如贞。

    急切中她想到了这个法子。

    没想到事情却在这时候出了偏差。

    前世她一直相信曹大老爷夫妻也是陷害哥哥的主谋。

    当年为了给曹如贞“伸冤”,曹大老爷夫妻不惜对上安义侯府,将官司打到了京中。

    曹大老爷这样一个不畏强权,铮铮铁骨的臣子,朝廷自然要重用,所以在父亲入狱后,曹大老爷就被提为监察御史。

    最重要的是,他们明里暗里得到了国舅张家的支持,曹如婉也因此嫁给了张鹤,虽然早早就因难产而亡,却着实给曹家铺了一条富贵荣华路。

    她曾暗暗发誓,定要让这位监察御史吐出当年的实情,不过可惜的很,她还没来得及审问,曹大老爷夫妻就已经死了。

    如今她才算得到了答案,至少在绑走曹如贞这件事上,曹大老爷夫妻不是主谋。

    不是说曹大老爷夫妻虎毒不食子,眼下的情势不值得让曹大老爷付出如此代价,何况没有如婉要如何与张家攀亲。

    徐三太太仔细思量:“既然如贞换成了如婉,世子爷手中如贞的香囊就不能成为证物,于是就有了那封书信,这样朝廷查起来,才能查到世子爷身上。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差错进行补救,只有当时在曹家的人才能做到。”

    徐清欢点点头:“我能想到的也只是这些。”

    徐三太太再次看向桌子上的绣鞋:“大小姐将这双鞋给我,我现在就去一趟曹家。”

    望着徐三太太离去的背影,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哥哥准备一下,等三太太离开,我们也要出去。”

    徐青安道:“今晚?”

    徐清欢点点头:“哥哥去找凤翔县推官孙冲,就说今晚是抓那凶徒最好的时机,千万不能错过。”

    ……

    徐三太太一路走回自己的庵堂,如同没事人般跪在佛前,她望着那垂目的菩萨,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

    身边的程妈妈立即上前:“三太太您真的要回去曹家?”

    徐三太太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不?”

    程妈妈道:“徐大小姐明显是想要用您打开曹家的大门……”

    “我知道,”徐三太太忽然一笑,“这一家子是人是鬼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就算徐大小姐不来找我,我也早晚找上她,当年的那些事,每个人都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包括安义侯府……也是一样。”

    徐三太太在程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主仆二人刚要出门,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三老爷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前。

    望着面无表情的妻子,他压低声音:“你要做什么?”

    徐三太太声音冷淡:“嫁过来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回过娘家,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回去看看。”

    “你这根本就不是……”徐三老爷脸上满是哀戚的神情,“当年那些过往,你还是不肯放下。”

    徐三太太仰起头来,眼睛中闪烁着泪光:“难道我要像你一样,装作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只为了能够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当年你迎娶我,我还以为我们都是一样苦命的人,终究要为枕边人复仇,谁知你就是个懦夫。”

    徐三老爷嘴唇颤抖:“前些日子你明明想开了,你还……说感激我将你救出深渊。”

    徐三太太嗤笑:“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早该知道,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忘了他,更不会忘记那些仇恨。”

    ……

    徐二太太做了一个梦。

    徐二老爷终于袭爵,她也穿戴上了诰命妇的衣冠,达官显贵纷纷前来道贺,家中是一片富贵繁华的景象。

    徐太夫人、徐长兴夫妻、徐青安都跪在她脚下乞怜。

    她上前就是一脚狠狠地踩在徐长兴脸上,多年的怨愤要在这一刻都发放出来。

    凭什么爵位就落在他们头上,她不服,她偏要与他们一争高下。

    可是转眼之间,徐清欢却站在了她面前。

    她正要吩咐下人将徐清欢拉下去,徐清欢怀里的鹦鹉却抬起头,那畜生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突然飞起,尖尖的嘴巴向她啄来。

    “啊……”

    徐二太太大喊一声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二太太,”管事妈妈在旁边道,“出事了,您恐怕要起身去看看。”

    徐二太太回过神来,发现管事妈妈脸色铁青。

    “怎么了?”徐二太太皱起眉头。

    管事妈妈忙道:“衙门带人去查我们的庄子,说是要捉拿凶手。”

    “什么?”徐二太太掀开被子起身,“谁让他们这样做,无凭无据就敢动手,他们都疯了不成?老爷呢?老爷去哪里了?”

    管事妈妈道:“老爷已经去庄子上查看了。”

    “您别急,还有爷在前面应付着,老爷说了,我们庄子上平日里管得严,不怕他们去查。”

    听到这话,徐二太太才堪堪能喘过气来:“我要告他们,无凭无据竟然这样冤枉我们。”

    管事妈妈不敢隐瞒:“是……听说是曹家人出面请府衙查验的。”

    “什么?”徐二太太瞪圆了眼睛。

    “母亲,母亲,”徐青书快步进了门,“您可知道吗?舅舅他们疯了,竟然相信三婶的话,说如婉表妹是我们害的。”

    是她。

    徐二太太的心仿佛被人拽到了喉口,竟然是她。

第十五章 圈套

    徐二太太一直很厌恶这个妹妹。

    自从妹妹出生,她就从来没有舒坦过,本以为凤翔大乱之后,她彻底摆脱了这个灾星,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徐老三上门求娶妹妹。

    无论是她还是哥哥们都觉得妹妹不应该离开曹家,必须在他们眼皮底下过活,谁知母亲还是舍不得妹妹孤独终老,劝她帮妹妹一把,徐家也不是旁处,总归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也算给妹妹一条活路。

    可她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突然想开了,愿意再嫁给断腿的徐老三,这分明就是权宜之计。可母亲下了决定,她也只能遵从。她在徐三院子里布了眼线和人手,盯着妹妹的一举一动,或许是妹妹这些年寸步不出庵堂,活得只剩半口气,她才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就在这个关节,被妹妹抓住了机会,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徐二太太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你外祖母就是太纵着她,才会养了这样个不要脸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她,哪里来的祸事,我好心收留她,为她遮风挡雨,她不但不感激却来害我,就不怕遭了报应,早知今日,当年我就看着她死了……”

    徐青书听出话外弦音:“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你的事,”徐二太太浑身发抖,“给我备车,我要回去见你外祖母,好好问问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们已经来了,”徐青书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都来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凉,他们这时候上门,岂不让她难堪,既然已经躲不掉,就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好……我就去见见他们。”

    ……

    “这还给不给人活路,衙门三天两头地上门来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死的是高门大户家的女眷,换了我们……衙门哪里会这样用心。”

    “可别说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的那个惨,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儿,衙门这次可是调动了所有人手,将曹家附近都围的水泄不通,平日里游手好闲的那些人,都在帮衙差四处探听消息。”

    “别说曹家的地位在那里,这新任知府大人就要来了,衙门上下还不争着表功,谁能抓住凶徒都是大功一件,提供消息的人也能拿到赏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那凶徒。”

    “说不定根本就没凶徒,人都说曹老太爷怨气太重成了厉鬼,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曹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乱说什么……曹老太爷可是我们凤翔的大恩人。”

    “不说了,不说了,不关我们的事。”

    灯灭了,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今晚黑云闭月可以更好的隐蔽身形,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只要他换上身衙差的衣服,走在大街小巷里就不会引人怀疑,当然不能遇到真正的衙差,否则就会被看出端倪,好在朝廷得了消息去查曹家的庄子,调走了附近的人手,他小心些就能走脱。

    这条路他走得很轻松,周围静寂无声,偶尔只是传来一声犬吠或是猫叫,一记闷雷声过后,开始有雨滴落下,下了雨巡城的衙差也会懈怠些。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

    有人匆匆走出屋子收衣服,有人抱怨几句天气,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却没发现角落里有几个身影蓄势待发。

    终于雨下得更急了,他刚要加快脚步,那些人脚下一点向他扑了过来。

    刀剑出鞘,没有给他更多准备的时间,追逐、交锋就已经正式开始。

    正对着这条街的院子里,凤雏慢慢拉开了门,一直看到官府的火把亮起,衙差们占了上风,凤雏才觉得心满意足,想起要向自家小姐报信,于是急匆匆地走到徐清欢身边:“大小姐,打起来了。”

    徐青安不禁摇头,等凤雏报信,他都要凉了:“我们能听见。”

    “世子爷眼神不好使啊。”

    无心与凤雏拌嘴,徐青安紧张地护在妹妹身前,眼睛紧盯着那扇门,恐怕凶徒会冲过来对妹妹不利。

    徐清欢摇摇头:“没事,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徐青安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有离开凤翔。”他这个妹妹简直太聪明了,果然随了母亲。

    徐清欢道:“一切若是按照他们谋划的发展,衙差会尽数出城追捕哥哥,所以他们也没有准备犯案之后逃离,可没想到中间出了差错,哥哥很快脱了罪,官府关闭城门寻找另外的凶徒,大街小巷里有衙差盯着,他自然就无法脱身。”

    前世没有将哥哥救下,就是因为他们的计谋施行的太过顺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难以露出马脚,要不是被父亲的罪名牵连,李煦出手帮忙,恐怕徐二老爷还不会供出真相。

    现在不同,虽然她插手并没有让凶徒罢手,却也让一切出了偏差,只要从这偏差入手,就能够有所收获。

    她一边请徐三太太出面去曹家揭发真相,一边让人去衙门里找到孙冲说案情有了进展。

    推官孙冲本就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心思全系在追查凶徒上,就算证据不足,他也愿意调动人手试一试。

    凶徒还在挣扎,胳膊却已经被衙差抓住,他嘶吼着用力一甩,其中一个衙差恰好撞开了大门,摔进了院子。

    然而终究已经是大势已去。

    一把把弩箭对准了凶徒的方向,孙冲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火光之下,凶徒眼睛中一闪仓皇,可瞬间就变成了大势已去的冷静,手上有了人命,只要被抓结果都会是一样,他手心一转露出了掌中的利刃,准备给自己一个痛快。

    “拉住他。”

    孙冲吩咐一声,几乎在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凶徒的手腕,伸手打向他的下颌。

    凶徒手中利刃落地,紧接一条绳子将他牢牢地捆住。

    孙冲松了口气,抹干额头上的汗液,转过头去,看向打开的大门前那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身形娇小,那是安义侯府家的大小姐。

    李煦事先对他有所交代,他也知道这位大小姐定然有所作为。

    送消息、出主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局还不够,她带着人又出现在这里,只怕就算是李煦也没料到,徐大小姐如此的胆大妄为。

    “孙大人,还没完呢!”徐清欢适时提醒,“还有人等着您去抓。”

    孙冲吞咽一口点点头,这世上的聪明人为何都要被他遇见,来了一个伤害他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让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个盛饭的物什儿。

    这件事过后,还是远离他们的好。

    “走,”孙冲喊一声,“去谭大家里。”

    抓了这个恶奴,徐二老爷一家就难以脱身。

    ……

    徐家。

    堂屋就在眼前,徐二太太吩咐下人:“你们先过去。”

    避开所有人,她整个人才能放松些,她正准备长长地呼一口气,却有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死亡的恐惧顿时遍布她全身。

    “你逃不掉了。”冰冷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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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03/ 第一时间欣赏齐欢最新章节! 作者:云霓所写的《齐欢》为转载作品,齐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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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