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宋大人不是咸鱼
崔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已经得了多大的好处,一双眼睛望着徐清欢:“大小姐可否帮我这个忙,我将我被拐的年纪和被卖处都写好,大小姐只要帮我问问那吴氏。”
徐清欢道:“那你是不是还查到了林三娘?”
崔颢惊讶地望着徐清欢:“大小姐果然知晓,我来江阴确实是为了林三娘。
今年春天,我四处打听消息时,一个林氏找了过来,林氏说她知晓关于我身世的内情,若我能来江阴寻她,她必然如实相告,可我在军中不方便,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前来……”
说到这里崔颢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我运气不太好,那林三娘一家竟然也被杀了,我这一路要么找不到消息,要么寻到消息却又出差错,不过好在追查到了吴大娘,否则还不能找来这里。”
徐清欢看崔颢眉飞色舞的模样竟然不像是在说假话,不过当年李煦去军营中捉拿他时,他也是这般看似坦荡,就连燕山都司卫所的佥事都为崔颢作保,这桩案子差点将燕山卫所牵连进去,多亏了李煦在刑部力保燕山卫所与此事无关。
后来李煦回到北疆,燕山都司卫所成了李煦的左膀右臂。
“我一直在查林三娘,”徐清欢道,“不如你将知晓的事都与我说一遍,或许我能查到蛛丝马迹。”
崔颢点点头就将过往的事都说了出来。
就在一年的上元灯会上,崔颢被姨娘和下人带出去赏灯,只记得自己正仰头看那挂着的小兔灯,回过神时姨娘和下人都不见了,身边来了个陌生的男子笑着叫他:“小少爷,我们该家去了。”
然后塞给他一根刚刚搅好的糖稀将他抱起来离开了集市。
后来他发现身边那些熟悉的脸孔都不见了,那男子也渐渐变了脸,若是他敢哭闹就是一顿殴打,一直打得他没有嚎叫的力气,那男子就会将他和两只猴子关在一起。
“猴尿不臭,但猴屎很难闻,而且那些猴子的牙很长,只要被咬到就会鲜血直流,”崔颢说着道,“这样跟猴子一起住上几日,放出来之后,就会老老实实听话,不敢再胡闹了。
我被卖去了永宁县,在乡绅家中做下人,其实我那个年纪能做些什么,无非端茶送水……不过那家的老爷却对我们很好,也不让我们做粗重的活计,平日里侍奉笔墨、跟着戏班子学唱曲子、侍奉老爷穿衣净身……”
崔颢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安义侯已经皱起眉头,一脸厌恶的神情,世风日下,许多达官显贵喜欢豢养**,所以有些人一早就物色长相清秀的男童从小教起,等到身子骨稍稍长开,就能卖个好价钱。
崔颢接着道:“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带走了,我从小就手粗笨拙,嗓子也不好,那时候面容看起来还算不错,后来就不行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崔颢看向安义侯:“侯爷见过郑大老爷,觉得我与郑大老爷可有些相像的地方吗?”
安义侯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你比郑家人生得都要高大,不过,你可知郑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在前朝末年也出过名将,我在郑家宗祠上见过一幅画,穿上戎装很是威武雄壮。”
崔颢听到这话点点头:“也许我是随了祖上呢……不过可惜的很,我没见过那些画,如果有机会……”
崔颢不再继续说了,那些没影儿的事说起来也没有意义,他毕恭毕敬地道:“侯爷不要笑话我。”
安义侯没有出声。
崔颢接着道:“我没别的长处,就是有把子好力气,老爷们不喜欢,我也就一直没被卖出去,只能呆在那位老爷家中,长到十二岁时,个头就跟寻常男子一样了,用老爷们的话说,长得格外粗砺,没什么好前程,那位老爷也就不肯再留我,让人伢子将我送去了商贾家中做护院。”
安义侯惊讶:“你又被卖了?”
崔颢点头:“这一家待我也不错,只要能做好自己的事就能吃饱饭,后来朝廷抓兵丁,那家主人就将我送了过去,我们辗转去了几处卫所,如今在燕山都司卫。
到了燕山之后,我开始追查自己的身世,先找到一开始养我的老爷,知道了卖我的那男子去处,就这样一点点地查,找回了常州……
四处打听哪家曾丢过孩子,恰好问到了郑家一个老家人,说郑大老爷有位姨娘叫桂娘,桂娘住的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桂娘的那个庶子就在上元灯会上丢了。
我欣喜若狂找到郑家,事情却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无凭无据只用一张嘴怎么可能认祖归宗,而且大太太说了,他们之前找过郑家大爷,那位大爷被人伢子拐走之后,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就病死了,郑家早就将郑家大爷的尸身带回来下葬。”
听到这里,徐清欢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世上真的有凑巧的事,而且你当时年纪尚小,也有可能会记错。”
崔颢又伸手抓了抓头:“那我怎么会觉得郑家那么亲切呢,当时的院子,姨娘的模样,而且我又是找到了那卖我的人,一点点查清的……
不过郑家人这样说了,我也没办法,就回到了燕山卫,然后林三娘就来找了我。”
听起来崔颢没有任何的过错,他说话直来直去,表情也很自然,至少听起来没有明显漏洞。
坐在这里只像个武人,让人很难将他与心狠手辣的凶徒联系在一起。
可徐清欢心里却很清楚,崔颢来者不善,她已经知道林三娘为苏纨那些人做事,崔颢认识林三娘,被她引来常州,而且又与姨祖母的夫家郑氏有关,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
安义侯思量片刻道:“你可还要在常州逗留些日子?”
崔颢颔首:“已经向卫所告了假,能留下十天半月。”
“那还真不少。”
“是啊,”崔颢笑起来,“佥事大人听说我要找到了亲生父母,让我这次要弄个清楚再回去,兄弟们都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呢。”
说完这些,崔颢向大帐外看了看:“见到常州水师军营我就有些想燕山了,水师打了胜仗,我们燕山什么时候也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回,在那些番人面前扬了大周国威。”
说完这些崔颢脸上满是笑容:“侯爷曾带兵在北疆戊边,直到现在我们北疆卫所上还都说,侯爷是大周常胜将军,旁人难及,这些年北疆虽然安稳,但是像侯爷这样的将领是越来越少了。”
崔颢仿佛只对行军打仗有兴趣,追着安义侯问个没完,又说了一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安义侯抿了一口茶:“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徐清欢道:“那崔颢是有备而来,要知道崔颢是被人送去顶替的兵役,能够得佥事信任不易,怎么能轻易丢下卫所的职司来印证林三娘随随便便一句话。”
安义侯皱眉:“难道那孩子是在说谎?”
“父亲来到常州这么久,郑家人也没有打发人前来,如今水师眼见打了胜仗,那崔颢又上门拜见父亲,想必郑家应该很快就会来打听消息。”
谁心里有鬼,谁就会先跳出来。
……
宋成暄从中军大帐里出来,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中,此时此刻军帐中已经空无一人,他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只觉得十分冷清。
自己在外多年,很喜欢独处的感觉,今日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宋成暄起身走到床边,脱下靴子躺了上去。
硬硬的床板,躺在上面就像是被晒的咸鱼,硬挺挺地摆着,等待骄阳似火。
宋成暄坐起身喊一声:“永夜……进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宋大人的药
永夜听到声音立即走进大帐之中,公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此时公子坐在床边,手臂支在腿上,整个人看起来冷清又阴郁。
永夜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公子有什么吩咐?”
宋成暄思量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可说,淡淡地道:“去歇着吧!”
歇着两个字意义很重大。
上峰体恤下属时,让下属去养养精神,放松放松。
还有一种就是做事没有让上峰满意,从此之后就歇了。
永夜打了个哆嗦,他现在还精神抖擞用不着休息,公子说的明显是后面一种。
“公子,我还不能歇,”永夜道,“还有药没熬好。”
“我的伤已经好了,”宋成暄道,“药不用再喝。”
果然是这样,连他熬的药也不要了,永夜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如果他像张真人一样没骨气大约就要哭起来:“公子,我们马上又要出征了,伤可不能反复了,若是再溃烂可又要受苦。”
趁着宋成暄没再说话,永夜一溜烟跑了出去。
药很快被端来,宋成暄接过去一口气喝光了,然后走到桌案旁展开了舆图。
屋子里十分安宁,仿佛落针可闻,永夜站在一旁几乎不敢呼吸。
过了良久,宋成暄将手中的舆图合上,平日里只要做完手上的事就会很容易入眠,今天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就是清醒的很。
“公子,”永夜端来一杯茶,“喝水。”
宋成暄道:“不用在这里陪着了,去吧!”
公子温和的语调,让永夜又想哭了,他忽然怀念起昨天晚上,徐大小姐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像今天早晨明明外面已经那么喧哗,公子还睡得如痴如醉,现在却怎么辗转难眠呢?
床没变,茶没变,冷清的公子没变,变的是……
永夜眼睛一亮,仿佛终于抓到了重点:“公子,我去端药来。”
片刻功夫永夜就走了进来:“公子,药……很忙。”
宋成暄皱眉看过去。
永夜道:“徐大小姐……很忙,今日大约没法来看公子了。”
宋成暄的脸顿时沉下来:“你是不是没事做了,现在立即去军师那里,想必军师有用着你的地方。”
永夜垂下头,哆嗦着肩膀,一步步向外走去,难道是他揣摩错了公子的意思,公子威严冷静怎么可能会在偷偷摸摸地想徐大小姐。更不会因为徐大小姐不来就生闷气。
他这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被公子嫌弃。
永夜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屋子里更加安静下来。
宋成暄不是厌烦永夜太聒噪才会将他打发走,而是军师那里的确需要人手,苏纨刚刚被押送入京,朝廷就让刑部、大理寺的人前来常州,当今圣上和朝廷做事很少如此雷厉风行,会有如此举动显然是不信任他。
那李煦表面上一心查案,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探听泉州虚实。
在中军大帐议完事,军师提起要安插更多人手,仔细注意军中的动静,军师的忧虑没有错,他们被战事牵绊,很容易会顾此失彼出现差错。
议事时,军师欲言又止,他知道军师想要说些什么,军师更害怕的是危险就在他身边,在军师心中始终不相信徐家和安义侯。
军师提及,今日有徐家的姻亲找上门,她应该就是被这桩事绊住了。
宋成暄重新坐在床上,这次他是真的有了困意,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应对战事,这才是他眼下最需要做的。
……
徐清欢是真的很忙,刚刚侍奉父亲换了药,雷叔和常娘子就回来复命。
雷叔道:“大小姐所料的没错,王玉臣早些年在常州抓了几个人伢子,还帮着几户人家找回了被人伢子拐走的孩子,这桩事比写入了县志之中。”
徐清欢点点头。
雷叔接着道:“我也向那些找回孩子的人家打听了消息,有些孩子被找回来时年纪尚小,如今这桩事对他已经没有了影响。
还有几人年纪已大,虽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却迟迟不愿归家,亲生父母和后来的父母两家因此积怨颇深。
这些事之后,王玉臣就没有再大张旗鼓的抓人伢子,将精力转到了海上的商线,开始四处奔走做生意。”
徐清欢点点头,许多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王玉臣也曾单纯的想要找到父母,不过那就代表着要脱离王家。
王家待王玉臣不错,王大太太因为有病在身,就将王玉臣当做那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对他的关爱和照顾必然比寻常母亲还要多些。
王玉臣不在乎王家的财物,甚至可以不在乎王家任何人,却不能丢开王大太太不管,也许就因为这件事让他没有继续问自己的身世。
雷叔道:“这些过往,王玉臣在衙门里说的和我私下里查的一般无二。
王家人对王玉臣也真是不错,这些日子一直积极帮着衙门查案,王玉臣的那位母亲王大太太,从早到晚都等在衙门门口,无论谁劝说她都不肯离开,非要等到王玉臣出来她才会露出笑容,那母慈子孝的模样应该不会有假。”
就因为王大太太真心待王玉臣,才没有让王玉臣满心愤恨,被旁人所利用,思量至此徐清欢道:“那林三娘是这条道上的人,该是在王玉臣抓那些人伢时,洞悉了王玉臣并非王家那个丢了的孩子,于是将此事告诉了苏纨,苏纨才会加以利用。”
雷叔也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王玉臣的事到这里应该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徐清欢抬起眼睛道:“有没有查到郑家安葬那丢失的庶子是在什么时候。”
雷叔道:“也是在王玉臣抓人伢子那几年,郑家也是在那时候得知庶子已经死了。”
徐清欢听着这话微微一笑,那还真凑巧,就在许多人的孩子都被找回来的时候,郑家也打听到了庶子的线索,知道庶子还没被发卖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甚至时隔多年顺利地找到了庶子的尸骨下葬。
本来悬在郑家头上多年的事,就这样有了一个确实的结果。
可既然如此林三娘又为何带给崔颢那样一句话,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徐清欢看向雷叔:“崔颢在哪里落脚?”
雷叔道:“崔颢在江阴县里的一处客栈要了间房,不过他又在不远的北城租了一处小宅院。”
徐清欢看向凤雏:“找两套男子的衣衫,我们跟着雷叔去看看。”就坐在这里,是猜不出结果的,倒不如亲眼去看一看。
第三百一十七章 蛊惑
一身少年郎的打扮,让徐清欢多了几分英气。
张真人先行一步去查看那小院子的动静。
“崔颢是个武人,”雷叔牵马过来低声嘱咐,“大小姐要小心,我也会不离大小姐左右。”
徐清欢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查案的同时首先也要保证安全,更何况她面对的这个人,还是前世那穷凶极恶的凶徒。
徐清欢应了一声,接过孟凌云递来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几个人很快就消失在官路上。
……
天渐渐黑下来,客栈里的人大多都进房休息,客栈的伙计见崔颢仍旧自斟自饮便上前笑着道:“客官别喝太多,晚上也不要出门,现在战事未停还乱得很,出门在外还是要平安为上。”
崔颢点了点头,爽朗的将剩余的半坛子酒递给伙计:“这酒先给我存在柜上,明日我再来喝。”
伙计笑容满面地应了。
崔颢虽然喝了许多酒,但脚步仍旧轻快,小跑着上了楼,然后合上了房间的门。
过了一会儿,客栈里仿佛没有了动静,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崔颢仍旧坐在桌边喝茶,终于“吱嘎”一声,客房的窗子慢慢地打开了,紧接着两条人影轻盈地跳进来。
崔颢立即看过去,进来的两个人笑容满面,正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万荣和万盛两兄弟。
万荣先喝了一杯茶水,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一脸得意:“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兄弟小心翼翼地安排,绝对万无一失,大哥今晚只管做事,闹出多大动静都不会有人知晓。”
万荣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万盛见状也立即道:“我弟弟说的没错,依我看不如先下手为强,等他们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早就回到了燕山卫。”
万荣连连点头:“有我们兄弟帮忙,大哥也没有后顾之忧,就算他们追过来,我们燕山卫也会站在大哥这边,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还能如何,大哥身上的军功难道还换不来这个。”
崔颢脸上闪过迟疑的神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样做,而且……现在常州正在打仗,我们尽量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以免惊动常州水师。”
万荣、万盛互相看看,万荣道:“常州水师哪里会管这些事,地方守备也忙得很,我倒是觉得趁战乱下手更好。”
万盛见崔颢没有答应,就试探着问:“今晚我们要做什么?”
崔颢道:“先试探一下那边的深浅,日后再做打算。”
说完这个崔颢再次看向万家兄弟:“谢谢你们兄弟来帮我,若是真的闹到了那个地步,你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们兄弟怕连累也就不会跟着你一起来了,”万荣道,“那些个人都是什么东西,就凭着出身好对大哥诸多羞辱,我们在外冲锋陷阵时,他们又在哪里,泥人尚有几分土性更何况人呢,这次我们既然那定主意前来,就绝不能空手而归。”
万盛也跟着点头。
崔颢面露感激之情,向万家兄弟两个躬身行礼:“感谢你们能够信我,不过先不要莽撞行事,最后实在别无他法,我会考虑这样做。”
“这就对了,”万荣拍了拍崔颢的肩膀,“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欺负了去。”
崔颢转头看看外面的空:“时辰差不多了吧?”
万荣点头:“那我们分头行事。”
崔颢忍不住又叮嘱:“见势不好就先罢手,以后还有机会。”
万盛笑道:“大哥就是太过小心,他们住的院子是不小,围墙却矮的很,我们纵身一跃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去了,他们家中的护院也不过就是摆设,这两日我们都将他们的路数摸的清清楚楚,大哥就放心吧,一炷香功夫我们就能出来。”
崔颢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手。”
万家兄弟不再说什么,三个人身形一闪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几个人怕骑马弄出响动,完全靠腿脚一路向前奔跑,崔颢的速度极快,万家兄弟咬紧牙关紧紧跟上,三个人很快就到了一处大宅前。
万家兄弟弯着腰大口喘息,直到呼吸匀称才看向崔颢,崔颢点点头,万家兄弟手一撑立即攀上了那大宅的院墙。
两个人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果然没有闹出任何动静,崔颢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向他租住的宅院走去。
小小的宅院,里面的人因为战事躲了出去,崔颢花了很少的银钱就租到了手,他走进屋子拿起火石,想了想没有将灯点燃,转身又走回了院子中,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
雷叔低声向徐清欢禀告:“人就在里面,看样子是在等人。”
徐清欢看了看那宅子:“还能靠得近些吗?”
雷叔摇头:“那崔颢身手不错,又很警觉,我过去已经是勉强,再带上大小姐恐怕被他察觉。”
徐清欢颔首,崔颢这样小心谨慎,今晚定然会有事发生,她若是暴露了行踪,就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去探查,而且她感觉今晚对崔颢十分重要,也许能够因此解开前世案子的谜团。
徐清欢正要再嘱咐雷叔,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徐清欢转过头,看到了一袭长衫,神情淡然的宋成暄。
徐清欢愣在那里,宋大人不是在军营中吗?怎么会来这里。
宋大人没有骑马,手中却握着马鞭,就好像骑马累了,随随便便散个步走到了这边,而且身边也不见永夜的身影。
“宋大人,”徐清欢道,“我们在这里查案。”
她穿着男子的衣袍,发髻简单的梳起,借着月光抬起脸,整个人姿色天然更加明媚动人。
宋成暄微微失神,很快又恢复冰冷的模样:“查案?”他微微皱眉,“是又发现了什么线索?”
徐清欢点点头,宋成暄一直在忙碌战事还不知道崔颢的事,本来她也准备查出个大概再跟宋成暄说。
“你们就在这里查案?”宋成暄向周围看去。
“不是。”徐清欢向院子看去,声音放轻,“那人在院子里,可我不会功夫不能过去看,就让雷叔……”
“自己不去看要如何查明白?”宋成暄说着伸出手来,“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的味道。
不等她思量,宋成暄接着道:“怎么?不去查了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偷听太尴尬
前世崔颢十分狡猾,许多事绝口不提,如今有机会亲眼目睹他做的一切,无疑能够更好的推断案情。
不过宋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古道热肠,还没说两句话就主动提出要帮忙,这样的念头刚刚在徐清欢脑海中闪过,就听到宋成暄道:“有动静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过来,”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听到这话,徐清欢点了点头,她感觉到宋成暄温热的手掌落在她腰间,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他抬臂在她腿弯上一托,她的双脚就离地而起,整个人都被他横抱起来,紧紧地压在了怀中,然后身形一动,借力在攀上了房檐,明明是两个人的重量,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徐清欢不禁有些恍惚,头脑中有种莫名的眩晕感,风从她脸颊上拂过,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那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味道,耳边能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音。
徐清欢不禁抿了抿嘴唇,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些,她不禁有些窘迫,她抬起头来,月光下宋成暄的表情从容而平静,倒像是她想的太多了些。
徐清欢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立即向院子里张望过去,这房顶看似不高,可如今伏在上面俯视下去,还是让人忍不住心跳,还好她素来胆子大,很快就适应。
却在这时,宋成暄那抱着她的手臂似是松开了些,她整个人重心立即有些不稳,眼见就要向下滑去,她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展开手臂环住了宋成暄的腰身。
这个动作显然有些太过亲昵,徐清欢抿了抿嘴唇,仰头去看宋成暄,宋大人好像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对方才的事并没有察觉。
为何他方才突然松手?也许他高估了她,以为这样的情形下她能够自保?
显然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看崔颢,并非……与宋大人在房顶做这样的事。
徐清欢摒除杂念,定神去看院子里的崔颢。
崔颢站在院子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显得有些焦躁,慢慢地在院子里走动起来。
终于一阵脚步声传来,崔颢立即有了精神,迈开步子向前跑去,伸手打开了那扇木门。
最先走进院子的人是万盛,两人四目相对,万盛就忙着向崔颢点了点头:“都办妥当了,人也带来了,你放心,那边没有任何人察觉。”
崔颢顺着万盛的目光看过去,不多一会儿,果然有两个人影也走过来。
“快进来。”崔颢低声道,将三个人都让进了院子。
徐清欢仔细看过去,只见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带着个人走进来,那人看起来十分娇小而纤弱,明显是个女眷。
月光之下女子的肩头耸动,仿佛在微微发抖。
那两个人低声不知与崔颢说了些什么,就转身离开了院子。
小院里只剩下那女子和崔颢两个人。
那女子看着崔颢,颤声道:“你将我掳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崔颢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那女子不停地后退:“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别过来。”
徐清欢仔细思量,崔颢今夜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女子?雷叔方才跟踪崔颢,发现崔颢命人潜入一所大宅之中,这女子八成就是那宅子里的女眷。
女眷方才没有询问崔颢是谁,显然两个人在此之前就已经相识。
院子里的女子已经转身向院子外逃去,那崔颢自然不肯罢休,几步上前就将那女子牢牢地抱住。
“放开我,你……”女子声音沙哑,口鼻仿佛被崔颢掩住。
崔颢早已经不是人前那种老实直爽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异常阴狠,无论那女子如何挣扎就被他牢牢地按住动弹不得。
女子身上的斗篷在挣扎中掉落,她用尽全力张口咬在了崔颢的手臂上,崔颢仿佛因此而被激怒,将那女子抱起扛上了肩头。
女子拼命地挣扎,双脚在崔颢身上踢来踢去,喉咙也发出哽咽的声音。
崔颢却置若罔闻,将门踹开,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之中。
紧接着屋子里就传来女子更为激烈的叫喊:“松开我……你这个……下贱的家奴……等我家中人发现追过来,你就必死无疑。”
捶打之声愈发的清晰,徐清欢看向旁边的雷叔,雷叔早已经悄悄地走进了院子之中,蹲在窗口,拉起了袖子露出他的袖箭。
崔颢没有防备的情形下,雷叔一发必中,也就能够将女子救下。
强掳女眷被抓个正着,证据确凿,崔颢无法抵赖。
可是不知为何,雷叔却并没有立即动手。
徐清欢皱起眉头,再次看向雷叔,却发现雷叔此时正慢慢地向后退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不知崔颢身手如何,但总不至于让雷叔这般忌惮。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拿下崔颢,那又是为什么?眼看着这样的女子受辱却不动手,这不是雷叔的性子。
徐清欢正想法子引起雷叔的注意,却感觉到宋成暄靠过来道:“别出声。”
此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女子喊叫声,只有一些的响动,隐约听到屋子里的人说了两句话,具体内容却听不清楚。
徐清欢顿时愣在那里,终于明白雷叔为何不动手,因为情况跟他们想的不一样,这女子认识崔颢,而且与他关系亲密,方才并非是强迫,而是半推半就。
想通了这一点,她愈发觉得尴尬,大晚上他们伏在房顶偷听……
“这就是你们要查的线索?”宋成暄颇有深意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脸颊发烫,她当然不是为了偷看这些,可她现在的行径……着实说不清楚,而且她还与宋成暄离得这么近,早知道会这样,她说什么也不会上来。
“我们走吧!”
宋成暄低头看去,她将头窝在他怀里,好像要借此等躲避尴尬,不却因此整个人变得更加柔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与她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情态。
宋成暄声音比往常要低沉些:“不再听一会儿了?”
徐清欢没想到宋成暄会这样说,在她心里,他始终一丝不苟,神情冰冷……
她抬起头去看宋成暄,发现他正在看不远处,那里隐约有火光闪动,这样大张旗鼓地在夜里点燃火把走路,该不会是那户人家前来寻人了。
宋成暄道:“还走吗?”
“不走了,”徐清欢重新有了精神,“看完了再走。”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她还真是胆大,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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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自戕
燃起的火把在黑暗中格外的显眼,火光由远至近径直向这边而来,到了胡同口分开两个方向包抄,显然是有人知晓明确的地点,在前面带路,照这样下去,整个院子都会被团团围住。
这处小院子外有崔颢带来的人把守,这些人如此大动干戈地找过来,外面那两个人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果然如徐清欢所想,“咚,咚,咚”门被敲响,屋子里立即安静下来,片刻功夫崔颢快步从里面走出。
“怎么了?”崔颢只穿了裤子,边走边穿上衫,盘扣还没来得及扣好。
万家兄弟进了大门,万盛急着道:“有人……”
话还没说完,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喊:“就是他们,是他们带走了四小姐。”
万荣立即护在崔颢前面。
万盛见到这样的场面,凑在崔颢耳边低声道:“你带着人先走,这些人我们来应付。”
万荣也附和:“快点,别耽搁了,再晚……”
三个人说话间已经有人冲了进来。
“果然是你,”闫二老爷走在前面,目光立即落在崔颢脸上,“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的贱种绝对做不出什么好事,别看换了些军功,那也是朝廷为了让你们拼命才给的抚恤,说到底还是贱命一条,哪天就得被斩在马前,死后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做个孤魂野鬼,就这样还肖想我们闫家的小姐。”
闫二老爷面露凶光,指着崔颢咒骂。
万盛和万荣面色难看,万盛忍不住争辩:“没有我们在前面拼命,哪里有你们这样富贵的生活,我们的命哪里就贱了,佥事大人说过,大周都要靠我们这些人……”
“呸”闫二老爷啐一口:“不这样说,你们岂能去舍命,你们这些人值多少我还不知晓,当年爷不过用一两银子就买了个下人回来,世风日下,你们这些人也敢这般与人说话。”
闫二老爷说完,才发现崔颢还没穿好衣袍,他的脸色阴沉的更加难看:“我们家四丫头呢?”
崔颢没有说话。
闫二老爷心中已经猜出大半,立即冷冷地吩咐家人:“去屋子里看看,四小姐有没有在里面。”
闫家下人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却被崔颢伸出手拦住:“等等,我有话要跟伯父说,伯父仔细听听再做处置不迟。”
闫二老爷冷笑一声:“一个贱奴,被男人豢养长大,与那些勾栏院里的小倌没什么不同,被人玩腻了才送去军营,现在还想与我谈条件……你也配。”
万家兄弟听到这话,都攥住了拳头,恨不得立即就要冲上去与闫家人搏命,还是被崔颢阻拦。
崔颢走到闫二老爷面前躬身行礼。
闫二老爷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崔颢的胸膛上:“滚开,等我看到四丫头会跟你说话,不过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一鞭子抽得又准又狠,鞭稍撕裂了崔颢身上的衣服,在崔颢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万盛怒极上前抓住了闫二老爷握着马鞭的手,闫家下人也围上前,双方剑拔弩张眼见就要动手。
崔颢开口阻止万氏兄弟:“这件事与你们无关,让我自己解决。”
万氏兄弟哪里肯离开,只得先住手站在一旁。
崔颢再次向闫二老爷躬身:“二老爷,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闫家有位小姐也嫁给了卫所的武将,如今也是个百户,为何闫家能够接受他这样的女婿,我就不行?我在燕山卫的职司也是靠自己用军功换来的,与旁人无关,日后我定会好好待四小姐,尽可能赚更多功名,不会让她跟着我吃苦。”
“你岂能与他相比,”闫二老爷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有几分力气,结亲是两姓联姻,看的不止是女婿,还有家世,你的家世是什么?**还是下人?我们闫家岂能将女眷嫁给你这种贱人。”
崔颢微微垂下头,不过很快就道:“我知道如今的身份配不上四小姐,可我……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若是能够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闫二老爷嗤笑道,“别做这个梦了,我早就知道你去郑家认亲,可惜郑家那走失的庶子早就死了。”
说到“死了”,两个字,闫二老爷特意加重了口气。
崔颢摇头:“这次不同,我去求见了安义侯,侯爷答应会帮我向郑家询问,我想这件事会有转机。”
这话让闫二老爷略微有些迟疑,不过很快他又道:“别以为用一个小小的安义侯就能将我镇住,就算安义侯亲自上闫家来给你提亲,我也照样不会答应。
想必郑家也不会卖安义侯这个脸面,郑家和徐家虽是姻亲,如今可不比从前……”
说到这里,闫二老爷似是有所避讳,立即停了下来,他扬了扬头,闫家护院会意向屋子靠去。
崔颢揉身上前,整个人护在屋门口:“闫二老爷,我并非不让你进去,只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让你们将人带走,我委实放心不下。”
说完这话崔颢转头向屋子里看了看。
“四丫头是我闫家人,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闫二老爷道,“别给脸不要脸……”
说到这里,闫二老爷声音更加凶狠:“你一定要如此,我就先处置了你。”
闫二老爷话音刚落,闫家所有人上前围住了崔颢和万家兄弟。
所有人扬起了手中的棍子。
“大哥,动手吧,看样子闫家人不会放过你们,”万盛道,“与其任他们处置,倒不如自己拼出一条血路来,我们兄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他些什么?”
万荣不等崔颢回答,先上前劈手去夺闫家护院手中的长棍,闫家护院只觉得虎口上一痛,长棍立即脱手。
“让你们瞧瞧我们这些贱奴的本事。”
万家兄弟已经与闫家护院打作一团,崔颢也将身上的长衫穿好,也准备要动手。
“都停下。”一个女声传来,闫四小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端着一盏灯站在众人面前,面色说不出的平静,只是手中握着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喉咙处。
“四丫头,你这是做什么。”闫二老爷皱起眉头。
崔颢也停下手转头去看闫四小姐:“温茹,你别乱来,这里有我,你先去屋子里等着,一会儿我带你一起走。”
闫四小姐看向崔颢,摇了摇头:“二伯说的对,我终究还是闫家人,不能这样一走了之,”说到这里,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不过,二伯你也不能将我与崔颢拆散,我无论生死都是他的人,我知道这样丢了闫家的脸面,希望二伯能给崔颢一个机会,若是郑家真的肯认他,以郑家的身份地位也不会辱没了闫家,到时候就皆大欢喜。”
听到闫四小姐的话,闫二老爷面色铁青:“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有什么不敢,”闫四小姐抬起脸来,露出一抹笑容,“二伯不是早就教我,敢做就要敢当。”
“如果二伯觉得我该死,我现在也可以去死。”闫四小姐说完话,像是要表明心迹,手中的剪刀向前送了送,鲜血立即顺着她的脖颈淌下来,浸透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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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四小姐的称呼弄错了,改了两次没改干净,现在改好了。
第三百二十章 麻烦精上线
闫四小姐如此决绝,让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崔颢,他快步上前握住了闫四小姐的手:“别……你别……都怪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闫四小姐摇摇头,笑容决绝:“不怪你,是我让你去闫家提亲,闫家长辈不同意,又是我让你坚持,可你退缩了,回到了燕山卫,要不是我性命相逼,你不会再来常州,方才我故意骂你,是心中恨你这样容易就放弃,其实我明白,你已经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为了我,岂会这样被人奚落……”
“别说了,”崔颢低声道,“都是我不对,而且……那也没什么,二老爷说的都是实话,我是被人拐走当做**养起来,也确然做过下人,但那并非我所愿,不经闫家长辈应允我就将你带走才是我的过错,闫家长辈怎么说我都是应该,我只是怕你……你回去之后会受苦,现在只求闫家长辈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崔颢说完将闫四小姐扶着坐下,然后试探着要拿走她手中的剪子。
闫四小姐说什么也不肯放松,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闫二老爷:“二伯,你给一句话,若是你答应,我就随你回去,你不肯答应我今日就死在这里。”
闫二老爷紧绷着脸,眼睛中仿佛要冒出火来。
崔颢忽然双膝触地向闫二老爷跪下。
万家兄弟纷纷喊叫:“大哥……”
“是我的错,”崔颢道,“我跟着二老爷一起回去,任凭闫家长辈发落。”
“好,”闫二老爷咬牙,“这件事在闫家已经遮掩不住,你们就随我一起回去,看看长辈要如何处置你们。”
崔颢低头向闫二老爷道谢:“多谢二老爷,”他转头去看闫四小姐,“要回去就一起。”
闫四小姐眼睛中满是泪水:“你这是何必,也许他们会让你死。”
崔颢起身去搀扶闫四小姐:“那就死,你都不怕我一个男子怕些什么。”
“都怪我,”闫四小姐凄然道,“要不是我算计你回来,也不会有今日,你还好端端的在燕山,是我对不住你。”
崔颢摇摇头:“我辗转奔波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算计,好像我是什么重要的人,值得你花这样的心思,你说得对,我太容易就放弃,这次绝不会……”
闫四小姐低下头,眼泪落在衣裙上,半晌才道:“好,那我们就闯一闯,如果能活下来,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就算死……下辈子我也做牛做马报答你。”
两个人拿定主意与闫家人一起离开,崔颢看向万家兄弟:“说到底这都是我的私事,你们已经为我做了许多,不要再卷进来。”
万盛一边戒备地看着闫家人,一边走到崔颢身边低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太莽撞了,这样去闫家,就等于将性命交与了闫家人,闫家如何能放过你。”
“没事,”崔颢道,“本就是我错在先,早些时候我都想过了,出了事我会承担,你们不要因此焦心,回燕山卫去吧。”
崔颢说到这里拍了拍万盛的肩膀:“也不要太悲观,说不得将来还会有喜事。”
万盛嘴唇蠕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吧,”崔颢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回去与佥事大人说,若是办的妥当我会按时回去。”
崔颢说完看向闫二老爷:“二老爷,让他们走可以吗?他们没有错,都是来帮我的,不要为难他们。”
闫二老爷没有说话。
崔颢道:“那我就当二老爷同意了。”
说完这些,万荣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递给崔颢,崔颢接过来仔细地穿好。
闫二老爷咬咬牙,盯着崔颢:“这一路上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放心吧,”崔颢看向闫四小姐,“她在这里,我是不会走的。”
说完话,一行人就要离开院子。
闫二老爷又看了看那间屋子,沉声吩咐:“将里面的床盖都拿回闫家,免得到时候有人抵赖。”
“何必这样呢,”崔颢看着闫二老爷,“我已经认了,任由闫家长辈发落,您就给我们留些颜面。”
万家兄弟堵在门口不肯让闫家下人进门。
闫家人强取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功夫。
“让他们拿着吧,”闫四小姐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
崔颢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闫家下人进门取了东西。
闫二老爷走过去展开那床单一看,恨恨地道:“带上他们回闫家去。”
闫家人带着人离开,万家兄弟究竟不放心,也紧随其后跟过去。
闫家人渐渐走远,宋成暄将徐清欢从屋顶上抱下来。
脚落在地上,徐清欢立即松开了手臂,稍稍站离了宋成暄一些,这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谢谢宋大人。”徐清欢微微墩身行礼,如果她现在抬起头,应该会看到宋成暄低沉的目光。
不过转眼只要遇见案子,徐清欢的注意力就被分去不少,她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方才发生的事:“崔颢今日去探望我父亲,与我父亲说他是郑家被拐走的庶长子,请我父亲帮忙与郑家人说说,再仔细查查当年的事,他想要认祖归宗,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才会跟来这里查看,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今晚所见若是真的,倒正好解开了她的疑问,崔颢向郑家旧事重提是为了迎娶闫四小姐。
不过就像闫家不愿意接受崔颢的理由一样,郑家也绝对接受不了一个被当做**豢养的庶长子。
这样郑家从此之后在人前也没有了颜面。
崔颢从小备受折磨,如今又被亲人抛弃,心中难免生出愤恨,王允那些人惯会利用这样的人为他们做事。
这么看,今晚还算有些收获,不过前世为何崔颢没有提及这位闫四小姐呢?
顺阳郡王是宗亲,他又是怎么掺和进这桩事中的。
每次只要想到案情,她的眼睛就会变得更加通亮,方才目光下意识地向他撇了过来,显然是有事想要问他,但不知为何没有开口。
她是有什么忧虑?
宋成暄想到两个人刚遇见时,他对她心生疑惑,总觉得她藏着一个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想问我些什么?”宋成暄道。
虽说宋成暄也是宗亲,可她现在突兀地问起顺阳郡王显然不太合适。
她面露犹疑,略微有些为难,显然是因为这桩事多多少少与那秘密有关。
徐清欢道:“线索还不明晰,不过至少我觉得崔颢的品行值得怀疑。”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禁一热。
宋成暄道:“你是说,还没成亲就将闫四小姐带出来……”
徐清欢点点头:“闫家本就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如今却被闫家长辈捉了个正着,闫家长辈若是不同意将闫四小姐嫁给崔颢,闫四小姐八成也就没了活路,除非……”
除非闫家很疼爱这个闫四小姐,不过看闫二老爷的模样却不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前来,还不忘记拿上证据,是想要给二人定罪。
想到这里,徐清欢嘴角上扬浮起一丝笑容。
笑容明朗的让人也跟着愉悦起来。
“宋大人,我想到一件事,”徐清欢看向宋成暄,“从来都是我们追着他,这次就让那人追着我们走,这次我要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宋大人你说好不好?”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心中很高兴,她整个人都变得异常雀跃,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悦耳。
宋成暄半晌才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徐清欢道:“给他们惹些小麻烦。”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体贴
宋成暄知道徐清欢的意思,闫二老爷方才说话如此的有底气,自然是因为有所依仗,只有闫家有了麻烦,才会向给他们依仗的人求助。
观棋自然要观全局,否则不知道对手要在哪里落子,很容易被一叶障目。
徐清欢道:“此事应该与常州的局势有关,苏纨虽然被抓,但是显然他们不愿意轻易放弃多年的经营,仓促之间又动了手。”
她前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着李煦与那人交锋多次,虽然得到一些消息,但今生验证几次,都不是那么的准确,这次她早就参与其中,掌握主动权,更有把握探知所有真相。
徐清欢刚思量到这里。
永夜气喘吁吁赶过来:“公子,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走?
徐清欢一时怔愣,他们都知道宋成暄会再次出发攻打倭人,具体什么时候走,中军大帐之中却没透露出半点的消息,只是这几日军中都做了足够的准备,随时都能启程出征。
前世的宋侯将东南治理的如同铁桶一般,没有人能够猜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以至于有人一觉醒来,发现东南大军已兵临城下。
这是多年严谨治军才会能有的结果,更何况鉴于宋成暄的身份,这些年泉州定然做了妥当的安排,所有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才能保证宋成暄乃至整个泉州的安全。
所以不光是军队调度,与这些有关的事,徐清欢知道自己不便多问,到了她该知晓的时,宋大人自然会提及。
宋成暄眼见着她目光闪动,却没有开口询问,就像军师说的那样,当日她来问安义侯的消息,也只是远远地等在军营外,守着她应该遵从的那道线。
军务对他来说当然很重要,用兵更是如此,出兵时机、天气、统兵的将领全都要思量在其中,不能有半点的差错,所以每次出战的细节,他只会与军师在推敲战术时说起,身边亲信少数人周知,这样更为稳妥。
宋成暄道:“我们天亮就会出发,这次可能要久一些。”
徐清欢点点头:“早知如此,方才就不留宋大人在这里。”这男人明知自己天亮就出征,却在此白白消耗了一晚上,想及方才他带着她在房顶上偷听,也不知道有没有牵扯到伤口。
思量到这里,徐清欢道:“我们先回去吧!”说着话她伸手去接雷叔手中的缰绳,“不要误了战机,宋大人先行,我们随后就能赶到。”
她替他想的很是周到,应该说自从答应会嫁给他之后,她就一直谨守未婚妻的本分,事事周到细致,在常州办案时甚至为他的将来做打算。
好像不用他知会,她心中已经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将来又要如何去做。
这也没有错,知晓彼此心思,将来也会避免矛盾和冲突。
宋成暄翻身上马,转头看了一眼徐清欢,四目相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立即驱马前行。
马蹄声响传来,宋成暄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他们紧紧跟随的声音。
他的速度不慢,上了官路之后,更是走得平顺,让他没想到的事,她也没有完全被甩开,与他始终保持着一段的距离,虽然追赶不上,也不会落后太多。
徐清欢从来都是这样骄傲和倔强。
宋成暄收回思绪,一路回到军营之中,薛沉果然已经等在他的军帐外。
见到公子大步走过来,薛沉松了口气,公子从来不曾贻误战机,可今日他看到空荡荡的军帐时,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都准备好了吗?”宋成暄问过去。
薛沉道:“一会儿就会在校场点兵,天亮大船。”
宋成暄目光一深:“出发之前,军师再帮我做件事。”
薛沉躬身道:“公子请吩咐。”
……
徐清欢下了马,立即小跑着向宋成暄军帐中走去。
按照她估量的时间,宋成暄现在应该还没着甲胄,说不得正让永夜清理伤口。
军帐中亮着烛火,人果然还没走,徐清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宋大人在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
永夜立即迎了出去。
徐清欢立即询问:“宋大人的伤怎么样?”
永夜道:“正在换药。”说着撩开帘子请徐清欢进去。
宋成暄抬起头,目光就落在徐清欢的脸上,匆忙赶路,让她的脸颊有些微红,气息比往日要急促,走进来之后,她的视线就径直落在了他的伤口上,大约看到他的伤没有大碍,那微微蹙着的眉头才松开了些。
“还好……”她脱口而出,自然而然上前接替永夜为他包扎伤口。
她一路上担忧他的伤势,没有多想就来到这里,可将伤口处置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早知他没事,她就该等在账外看宋大人威武的雄姿,何必要在这里细致地体会宋大人着装的过程。
这男人始终在看着眼前的沙盘,没有自己动手穿着甲胄的意思。
衬甲、短袍和锁子甲都摆在那里,这些东西繁复地让人咋舌,她不由地想到之前为他系红绳的事来,希望不要再有尴尬的事发生。
眼见永夜是不可能来救场,徐清欢只得硬着头皮拿起了短袍。
宋大人倒是很配合,无论她怎么摆弄他都不做声,即便她将衬甲穿反了,他也仿佛没有察觉。
她只好又扒下来重新穿上去,而他眼睛眯起,让人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神情。
终于将锁子甲扣好,宋大人就变得威风凛凛起来。
徐清欢仰头查看自己的杰作,不知为何她仿佛看到宋大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其中分明含着一丝笑意。
这是在嘲笑她笨手笨脚吗?
下一次再遇见这样的情形,她转头就走,就让他衣不蔽体地站在人前,看他还能让将士心服口服。
腹诽着这些,她还是妥当地帮他整理好腰带。
接下来就该功成身退。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要见薛总兵和宋大人……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放开,放开……你可知我是谁……”
徐清欢向外看去:“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宋大人是不是要去看看。”
“不必,”宋成暄道,“此战对于大周万分重要,常州将士之前损伤太多,生死存亡之役,为了更有胜算,我方才让军师将城中所有上过军功册、有军功的人都带过来随我们一同出征。”
所有上过军功册的人,当然包括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他们在卫所挂名准备凭此入仕,许多人根本不曾握过武器穿过戎装。
既然宋成暄这样安排,自然不会漏下郑家和闫家的子弟,带着这些人的子弟上阵,让他们尝尝惊慌失措的滋味儿。
这样一来她做事就会更加容易。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他也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仿佛在等着什么,徐清欢的心不禁有些发慌。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神机妙算
如果眼前是一只大猫,徐清欢大约就要伸出手捋顺它的毛,说不定它还会满意地打个呼噜,然后亲昵地上前用软软的毛蹭蹭她的脸。
不能因为宋大人现在看起来很温顺,就将他这样比较,那真是很过分的行为。
而且眼看着他的眼眸越来越深谙,要说这目光严肃吧,可又不太像,不过也给人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紧迫感,尤其是他渐渐靠近,徐清欢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却一下子撞到了后面的桌案。
这才真的叫被逼上绝路,退无可退。
出征之前如此,说不定是个好兆头,宋大人会攻池掠地,大获全胜。
徐清欢不知为何,这时候脑子里竟然在胡思乱想这些东西。
此时宋成暄穿着锁子甲,比往日更孔武有力似的,而且他继续靠过来,眼看着就到了她身前。
徐清欢忽然有些慌神:“宋大人,外面都在等着,时间快到了……”
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她立即感觉到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轻巧地举了起来,然后向后一送让她坐在了桌案上。
她慌乱中伸出手打翻了旁边的笔架,她的心不禁慌跳的更加厉害,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声音撩开帘子进来查看。
他们靠得很近,他的气息吹在她的头上:“我不在的时候,若是遇见危险的事,先不要去做,等我回来……”
徐清欢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了,我要走了。”
大约是两个人近在咫尺,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所以显得比往常更加绵密而醇厚。
徐清欢点了点头。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被他包围,若是他想再抱她或是亲她很容易就能做到,可他就停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继续等待着。
军帐里安静的气氛紧迫得有些磨人。
尤其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宋成暄到底要她做什么?
徐清欢半晌才拿定主意抬起头,只见他目光清亮,双眸一直盯着她在瞧,那神情仿佛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也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注视下,徐清欢下意识伸出手,轻轻地搂抱住他的腰身:“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锁子甲冰凉,可她好像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就像是那日他病时的模样,很快她立即收回了手,可却被宋成暄拉扯住了手腕,他微微一带,轻而易举地加深了这个拥抱。
“等我回来,我就让宋家长辈去求亲,我会跟长辈说,将婚期定在今年,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不会让你受委屈。”
徐清欢睁大了眼睛,今年,那不是没有几个月。
她知道会嫁给他,可没想过会这么快。
“我……”
宋成暄仿佛不准备给她反驳的机会,低下头,将温软的嘴唇压在了她的额上,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就离开,而是一路往下到了她眼角和脸颊上,他灼热的气息烫着她,让她脸颊上的皮肤又热又红。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被他从桌案上放下来,他转身向大帐外走去,留给了她一个颀长的背影。
宋成暄撩开帘子走出去,徐清欢才想起那打翻了的笔架,立即转身去收拾,旁边砚台里还有没干涸的墨汁,也被碰洒在桌案上,她只好掏出绢子擦干净,然后又偷偷摸摸地将绢子藏在袖子里。
整理完一切,她松了口气,又向四处看看生怕留下罪证似的,徐清欢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这不是她的手笔,为何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这位宋大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着实让她觉得难以应付,常常手忙脚乱,偏偏他还喜闻乐见似的。
徐清欢走出军帐,正要向军营外走去,不远处只见一个人被架着走过来,大约是见到了他,那人走得更快了些,除了看起来一瘸一拐,简直就是脚下生风。
“妹妹,”徐青安远远地就叫起来,“可算找到你了。”
徐青安发髻散乱,身上的甲胄乌黑就像是从泥里滚过一圈似的,脸上满是污垢。
“哥哥这是怎么了?去哪里了?”徐清欢听说哥哥跟着斥候的船出去了,斥候是打听消息,按理说不会与倭人大动干戈,可眼下哥哥的模样生像遭遇了一场恶战。
“遇到了倭人的船只,我们就打了起来,不过倭人没有我们厉害,被我们尽数擒获了。”徐青安说着一脸得意。
徐清欢道:“哥哥有没有受伤?”
“有,”徐青安指了指腿,“恐怕骨头已经断了。”骨头断了,接下来妹妹就得照顾他,不能再往宋成暄那里去了,否则不知那宋成暄临走之前又要做什么。
“哥哥这伤看起来得养些日子。”
徐青安点了点头,向徐清欢身后的大帐看去,不用点苦肉计,妹妹都不会乖乖跟着她回家。
“妹妹,咱们走吧!”徐青安一瘸一拐走得甚是辛苦,“哥哥出去走了一圈,觉得打仗也不是很难,坐在中军帐中的人更是悠闲的紧,一切都要等我们打探了消息,才能商议如何对敌。
所以,宋成暄也没有那么厉害。”
徐清欢点点头,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青安愈发有些得意,最重要的是他英明神武,回到岸上立即想到这样的法子,将妹妹拴在身边,免得被宋成暄惦记,可谓是神机妙算。
不过……
“今天军营里怎么如此忙乱,人都要去哪里?”徐青安向四处看着,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徐清欢有些疑惑:“哥哥不知今天大周水师又要出征了吗?”
“不是说明日。”徐青安瞪圆了眼睛,他们斥候的船只才刚刚回来,他们带回的消息,中军大帐总要商议一日,再……
“那宋成暄已经……走了?”徐青安向身后看去。
徐清欢点点头:“我才送过宋大人。”
徐青安愣在那里,他在泥里滚了一圈,还将自己的嘴皮扯破,寻了两个兵士架着他前来,可还是晚了。
他早就觉得宋成暄让他带着斥候出去打探消息用意不纯,张真人却说,公子一片赤诚之心,等大军出征时,他就不必跟随,可以留下保护妹妹,这样岂非两全其美。
徐青安眼睛中冒出了绿光。
两个人还没走到卫所。
“大小姐,”孟凌云跑过来道,“郑家出事了,郑大老爷和大太太来了,正在侯爷大帐里哭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不记仇
卫所里的哭声震天动地,多亏薛沉治军严格,否则现在已经围过来许多人看热闹。
郑大太太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郑大老爷还算好一些,却也眼睛通红,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徐清欢和徐青安撩开帘子走进来,郑大太太和郑大老爷都顾不得理会,郑大老爷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侯爷,您就救救我们志哥吧,我只有他一个子嗣,将来郑家大房还要靠他……”
郑大老爷说到这里,却被郑大太太打断,显然郑大老爷说的这些话并不能让郑大太太满意。
郑大太太膝行几步上前:“侯爷,并非我们不愿去投效军中,是志哥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骨弱……别说那刀枪……就是在海上转一圈,恐怕都要……丢了性命啊。”
安义侯皱起眉头:“我想薛总兵不会将一个病人拉上战场,听说找到志哥的时候,他正与几个子弟在酒楼里吃酒,既然能吃得酒,可见身上康健,如何不能入军营?
更何况,你们不是一直想要让他入仕,现在就是好机会,若是立下战功,想必薛沉总兵必然会为他记一笔,离入仕也就不远了。”
郑大太太攥紧了手帕,立下战功……才能记一笔……还离入仕不远了,她早就知道安义侯是个靠不住的,张口闭口都将话说的那么简单,根本不顾两家姻亲的情面,她跪在这里,安义侯却当看不到,怪不得徐家现在一日不如一日。
可现在除了安义侯,她也不知道该去寻谁。
“老爷,太太,不好了,二爷被他们绑起来了。”郑家下人一脸慌张地冲进来。
郑大老爷瞪圆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郑大太太也止住了哽咽,厉声道:“说清楚,什么叫绑起来了,他们为何要绑我的志哥。”
“二爷,”郑家下人道,“二爷他……”
“快说啊。”郑大老爷怒目相视。
郑家下人飞快地看了一眼安义侯,轻声说了一句:“二爷只是在军营中走一走,就被他们拿下了,那些人凶狠的很,任我们怎么说都没用,径直将二爷拖走了,二爷的鞋也掉了,身上衣衫也磨破了……老爷、太太快去救救二爷吧!”
郑大老爷听到这话,立即起身准备要出去,郑大太太也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出军帐,就听有个清脆的声音道:“既然入了军营,将名字写在了军册中,不听总兵及将官的安排,私自离开军营是什么罪名?”
郑大太太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徐清欢站在那里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说出几个字:“那叫逃亡罪。
临战时逃亡,被拿获,杖一百,继续充军,再犯者处以绞刑,婶娘还是不要去看了,莫说你们的身份不能进军营,就算让你进去,也只能前往观刑。”
郑大太太嘴唇哆嗦:“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哥哥什么时候逃亡了,他不过在军营里走动走动。”
安义侯皱眉呵斥郑大太太:“这里不是郑家院子,岂容你们如此放肆,郑家也是大族,你们这样闹下去,郑家颜面何存?赶紧回去吧。”
杖一百。
郑大太太心中一颤,她的儿子怎么能受得住这个,而且打完之后还要继续充军,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郑大太太这下是真的慌了神,转头看着郑大老爷:“老爷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
“去了也没用,”徐青安走上前,“军令如山,又是在出征之时,有人逃亡必然要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说到这里徐青安仰起头来:“我那表弟也不是第一次在军中历练,怎能连这些都不知晓。”提起这个他就满心骄傲,他可是刚打了胜仗回来的,从来家宴上人人都要拿他来数落,如今他终于可以俯瞰众生,那种感觉……
徐青安想到这里,伸手摸了摸放在腰间的“文昌符”,说不得那杂毛老道这次没有骗他,从此之后他就要抬起头来做人了。
说话间,郑大老爷垂头丧气地回来:“军营重地,不准我们进去。”方才志哥跑到了军营门口,下人才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郑大太太看向徐青安,安义侯世子爷还穿着甲胄,自然能够进出军营:“世子爷,您去看看吧,婶娘求求你了。”
徐青安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紧绷着脸皮,面沉似水,让自己也变成了黑脸大汉,静静地听着郑大太太哀求。
“看在你跟表弟的情份上。”
听到情份两个字,徐青安绷不住了,不禁皱起眉头。
“你表弟那时候不太懂事,世子爷大人有大量,想必只记得两家人的好。”
凤雏听到这话暗地里点头,世子爷的这些日子“肚量”的确很大,一顿饭能吃两个肘子。
“那是自然,”徐青安抬眼道,“当年表弟在家宴上抢走了我两颗糖,还向我吐口水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郑大太太本有一腹的话,听到这里顿时都被噎了回去,她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比安义侯还要难对付,没有直接回绝她,却用这样一句颇有深意的话,表明两家已经生疏很久,关系大不如从前。
郑大太太咬了咬牙,要不是常州总兵被抓,他们哪里会沦落至此,想到这里她不禁感觉到一阵眩晕。
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一早就又出了事,这是准备要了她的命啊。
郑大老爷看向徐青安:“世子爷,我们也不知里面到底怎么样……你……你就……”
“好,”徐青安道,“那我就去瞧一瞧。”从来都是别人看他挨打,今天也算风水轮流转,他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徐青安大步走了出去,没有了方才一瘸一拐的模样。
徐清欢看向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叔叔、婶婶都坐下等消息吧。”
凤雏重新端茶上来,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却无心去碰,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口。
安义侯的伤还没好,整个人仍旧虚弱,徐清欢上前在父亲腰上塞了一个迎枕,让父亲靠着舒坦一些。
安义侯抬起眼睛:“正好有件事我要问你们。”
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一起转过头。
安义侯道:“你们认不认得崔颢。”
郑大老爷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郑大太太脸色微微一变,眼睛中透出几分紧张的神情。
第三百二十四章
郑大太太似是想要轻松地笑一笑,却适得其反,让自己绷得更紧了些,不过好在她做了多年主母还是懂的如何应对,很快就恢复如常,不过还是被徐清欢看了个清楚。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如此紧张吧。
难道当年的事真的另有别情。
郑大老爷看向郑大太太:“前些年是不是有个叫崔颢的人前来认亲?硬说他是谦哥。”
郑大太太连连点点头:“这些年前来认亲的人太多,不过妾身倒是记得有个叫崔颢的,说是被拐走做了……还是个大户人家的护院。”
郑大太太的话听起来好像很自然,不过却强调了崔颢的被拐走那些年不太光彩的经历,果然郑大老爷皱起眉头。
郑大老爷道:“侯爷为何会问起这个,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郑大老爷边说边去看门口,显然依旧惦念着郑二爷,并没有将崔颢的事放在心上,而且心中多少有些怨愤,觉得安义侯不该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徐清欢让张真人去查过,郑家丢失庶长子的时候,郑大太太刚刚怀上郑二爷,也就是说郑二爷出生之后,就成了郑家唯一的子嗣。
徐清欢问过去:“郑家大爷是什么时候丢的?”
郑大老爷没有了耐心,只是敷衍道:“就是上元灯会上,他姨娘没有看住,让他被人伢子拐走了。”
徐清欢道:“家中内眷和小公子去看灯,就没有乳娘和下人跟随吗?怎会轻易就让人伢子得了手。”
郑大老爷一脸厌弃:“还不是他姨娘,将人都支出去买东西,就连乳母也被遣走了,她自己又去看花灯,这才让人伢子找准了机会。”
听到这话,徐清欢道:“那位姨娘可真是个糊涂人,为了一些物什儿丢了孩子,这桩事后定然十分后悔。”
郑大老爷厌弃道:“都是家门不幸,也怪我当时没有听你婶娘的话,将谦哥留给她抚养,那女人自以为生了子嗣恃宠而骄,出了这事竟然还不知悔改,硬说有人故意陷害她……”
郑大老爷说到这里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却听到徐清欢脆生生地道:“那会不会真的是被陷害了。”
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顿时都愣在那里。
“当然不是了,”郑大太太急着道,“谁能陷害她,谦哥丢了之后老爷就将所有人都审了一遍,除了她之外,剩下的人都是众口一词,一个人是说谎,所有人都这样说那就是事实,后来拐走谦哥的人伢子也被抓到了,他承认谦哥是被他带走的,可怜的谦哥一直都娇养在家中,那里受过如此的折磨,被他带走之后就生了病没了。”
郑大太太说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老爷很是喜欢谦哥,为此大病一场,多亏后来有了志哥,这个坎才算过去,现在志哥又……这真是要了我们老爷的命。”
郑大太太两三句话又将话题引到郑二爷头上。
安义侯道:“郑家祖上是武将出身,既然你们已经让志哥上过军功册,心中就该有这个准备,等一会儿志哥受罚之后,若是能见上一面,你们就劝他不要埋没了祖先的名声,这才是正途。”
郑大老爷咬着牙应了:“还盼着侯爷能周旋一下,不管怎么样,先让我们见孩子一面。”
“能见了,”徐青安的声音传来,“你们出去就能看到我那表弟了。”
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听得这话,立即起身向军帐外走去。
徐清欢也跟着走了出去。
卫所离水师驻扎的军营本就紧挨着,从这边能望到那边的情形,因为薛沉抓了大族子弟前来充军,许多人家都过来打听消息,如今军营有了动静,众人都一拥上前,希望能够看到自家人。
雷叔走上前禀告:“闫家也来人了,托了人也使了银子,可现在没有人敢应承。”
常州水师已经变了天,如今薛沉坐镇从前那些路数没有了用处,常州这些藏在常州总兵身后的人家此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紧接着就看人群中有几个人被拖了出来,最前面的就是郑二爷,郑二爷屁股有血迹透出来,仿佛已经没有了半条命,只能张口哀嚎。
徐青安低声道:“我去看了,因是初犯只打了五十仗,留他们的性命为国尽忠呢,那些人长得细皮嫩肉可真不经打……”
徐清欢道:“这是要将他们带去哪里?”
徐青安道:“宋大人下令将他们绑缚在船上一日,代替那五十杖,下次敢再逃走,直接枭首示众。”宋某可真是冷酷无情,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最可怕的是军中将士都肯听他的。
虽然这威风徐青安很是羡慕,可仔细想想悲从心来,嫁给这样一个人,他娇滴滴的妹妹定然要吃亏了。
听到有人说要将儿子绑在船上,跟随战船一起去迎击倭人,郑大太太惊呼一声,差点就晕厥在那里。
周围乱成一团,可军营中却士气高涨,如今军营中的将士都是几经战事,许多人浴血奋战之后却仍旧没能拿下军功,倒是这些大族子弟什么都不用经历,就能坐享其成,而且还高高在上地踩在他们头上,如何能让他们不恨。
现在这些人被薛总兵和宋大人惩治,当真大快人心。
看着眼前的情形,徐清欢心中微微一笑,他还是那让人头疼的宋侯,他此举不但能方便她查案,也正好借此整饬常州,振奋军心,从此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心向泉州水师,想要投效在宋大人麾下。
郑家下人上前搀扶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道:“还有什么,还打听到了什么?”
郑家下人道:“除此之外,宋大人还让人严查从前的军功册,若是查出问题就要……”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郑大太太耳朵嗡鸣作响,三魂七魄都吓得要抽离身体。
薛沉,宋成暄。
这两个人是从泉州而来,泉州离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到底要去求谁才能为志哥求情,放过他们这一次,显然安义侯这里走不通,别说安义侯不愿意帮忙,就算他肯开口,想必薛沉也不会理睬。
“老爷,我们回去吧。”郑大太太不想再耽搁功夫,就算志哥能够活着回来,如果不仔细安排,恐怕也难逃脱后面的罪责,所以他们要立即回去筹谋。
“叔叔、婶婶这就要回去了?”徐清欢道,“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叔叔……”
郑大太太瞪圆了眼睛看着徐清欢:“大小姐有话以后再说,你们不肯帮忙,我们还要想法子救回你哥哥。”她知道徐清欢想要问什么,岂能再给徐清欢这样的机会,而且现在她也没时间与徐清欢说话。
郑大老爷带着郑大太太离开,两个人匆匆上了马车,一路去拜访相熟的人,希望能找到薛沉或是宋家的关系,这些事表面上看触犯了大周律法,可若是人情到了,再大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问题是要找到那个说话有分量的人。
奔波了半日也没有个结果,郑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凑上前低声道:“大太太,出人命了。”
郑大太太心里一沉。
第三百二十五章 投井
趁着郑大老爷没有注意,郑大太太将心腹带到一旁仔细询问。
管事妈妈低声道:“闫家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个崔颢拐走了闫四小姐,两个人在一处院子里正做那事时被闫家人堵在了床上,闫家一怒之下将那崔颢打了,如今那崔颢只剩一口气了。”
郑大太太皱起眉头,闫家既然敢这样做,就是手中握有证据,否则那崔颢怎么也算是个军功入仕之人,随意发落他燕山卫定然要找闫家的麻烦。
管事妈妈道:“太太,您说闫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关头自然是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视若无睹,难保闫家人不会将崔颢打死。
“你们在说些什么?”郑大老爷满脸疲惫地走过来。
“没说什么,”郑大太太迎上前道,“闫家那边传出了消息,说……说……”
郑大老爷登上马车,却看郑大太太坐在那里吞吞吐吐,立即沉下脸:“到底怎么了?”
郑大太太道:“就是方才安义侯和徐大小姐提起的那个崔颢,他犯事了。”说着将下人方才禀告给她的话说了一遍。
郑大太太仔细地看着郑大老爷的神情,只见郑大老爷脸上满是怒容:“闫家什么意思?讹人讹到我头上来了,我们不是早就说了,那崔颢不是我们家被拐走的庶子,他们愿意将人送官,或是打死,全由他们做主。”
郑大太太轻声道:“安义侯恐怕就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会质问老爷,本来这些事就与我们无关,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年我们多少对安义侯府有些怠慢,安义侯这次得了机会,正好……”
郑大老爷脸色有些难看:“我还是觉得安义侯不是这样的人,也许是有人在安义侯耳边说了些什么。”
郑大太太不再说话,半晌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如今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志哥能平安回来,哪怕日后再也没有了前程,能在我们身边也好。”
郑大太太说着掉下眼泪,声音呜呜咽咽听起来甚是可怜,郑大老爷伸出手拍着郑大太太的肩膀:“你放心,一切有我,志哥不会有事的。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方才打听到了,那位宋大人对祖母十分孝顺,而宋老太太应该是担忧孙儿,已经从泉州向这边来了,我们求情到宋老太太那里,一定会有转机。
你不要太忧心,志哥还没回来你却病倒你可如何得了,郑家上下还要你打理。”
郑大太太将头依靠在郑大老爷肩膀上:“妾身还害怕老爷听到闲言碎语就怀疑妾身,徐大小姐说的话,生像是妾身害了谦哥。”
“那是什么话,”郑大老爷道,“当年谦哥丢了,你急得整夜整夜不睡觉,人都瘦了一大圈,差点因此小产,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而且自从嫁给我,一直尽心尽力管着内宅,我年轻不懂事,身边有几个姨娘,你对她们都很好,我郑家子嗣单薄,你还会算好时间让我轮流去她们屋子里,若是想要害人,岂会等到那时候,越是艰难越要信任身边人,这个道理我懂得。”
郑大老爷这些话让郑大太太哭得更厉害,好似有满腹的委屈,如今都要发放出来。
……
孟凌云一直盯着郑大老爷夫妻进了郑家,才回去向徐清欢禀告:“闫家遣人去了郑家,只不过郑家没有任何的动静。”
徐清欢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郑大老爷相信庶子已死,自然不会关心崔颢的死活,郑大太太若是心中有鬼,巴不得崔颢死了干净。
闫家这样试探过后,发现郑家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接下来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处置崔颢。
雷叔道:“郑家庶长子被拐走之后,那些跟着他一起出去的下人也都遭受冷落,如今都已经不在郑家,郑家庶长子的乳母早就过世了,其他人的下落张真人已经去追查。”
徐清欢点点头。
雷叔思量片刻:“现在看来,这桩事定有蹊跷。”
徐清欢道:“一个姨娘好不容易生了庶长子,对她来说这庶长子就是她日后的一切,不管出于一个母亲的心情,还是她的身份和处境,这庶长子的安危都该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她绝不该因为买些物件儿就赶走了身边的人,更何况大户人家的乳母只管照顾家中的公子和小姐,哪个会被一个姨娘支配的团团转。
当日家中公子丢了,他们该是极其慌乱,可郑大老爷查问他们,他们却思路清晰众口一词将过错都怪在姨娘身上,这就更加让人觉得可疑。
如果能将他们都带来再审过,定然会有收获,不过我怀疑,张真人带不回人了,或是远走高飞行踪成谜,或是已经死了一了百了。”
雷叔抬起头来:“那为何……大小姐还让张真人如此大动干戈地去找人。”
“如果姨娘是被冤枉的,郑家庶长子就是被人故意带离了郑家,那么当时陷害姨娘的人定然都得了好处。
做了这种事,稳妥起见不能将他们再留在郑家,所以他们陆续都被遣走了,这也是当年的主谋没有做周全的地方,后来有人上门认亲,那主谋发现这桩事有败露的可能,于是会进行补救。”
雷叔明白过来:“大小姐是想知道,是不是崔颢来寻亲之后,那些人才彻底不见了踪迹,如果证实了这一点,那崔颢就很有可能是郑家丢失的庶长子。”
徐清欢想到了那晚崔颢被闫家带走时的情形,郑家这样无情,崔颢又让闫家手握证据,那他该如何从闫家脱逃,他和闫四小姐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
闫家柴房的门被打开了,地上躺着的人听到声音动了动身体。
“还活着呢!”
“没死!”
两个小厮看着地上的崔颢,其中一个端着灯向那人脸上照去,崔颢脸上满是血污,感觉到了灯光,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两位,”他的声音有些弱,“给点水喝吧,要不然真就撑不下去了。”
“还要水……嘿……“小厮嗤笑着,“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驿馆还是客栈?我看你还是早死早托生的好。”
小厮说完又重重地在崔颢身上踢了两脚,崔颢闷哼一声,半晌才缓过气来:“我……我想知道……四小姐怎么样了?她……她可有什么事?”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敢惦念着我们四小姐,后背皮都被揭了大片,还有精神说话。”
小厮说着就要动手:“反正郑家说了,你与他们无关,你是死是活郑家都不会理睬。“
崔颢眼睛略微睁大了些:“郑家已经……回话了……吗?“
“回了……难不成你还真盼着郑家救你?“小厮笑着,“看你这个德行,若你是郑家的公子,那我们兄弟也能做皇亲国戚……”
小厮说着又拿起旁边的棍子准备再去殴打崔颢,外面却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声:“不好了,快来啊,四小姐投井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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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二小姐统一改成闫四小姐,后面我也多注意,尽量不让脑子抽风。
第三百二十六章 殉情
听到这样的话,崔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
两个小厮见状立即去阻拦,他们手中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崔颢身上,崔颢却因为听到了闫四小姐的噩耗红了眼睛,伸手夺过小厮手中的棍棒,就将两人胡乱打倒在地,然后向外跑去。
闫家乱成一团,崔颢顾不得其他就要去抓一个人来问,正在焦急的寻找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崔公子,是我,我是四小姐身边的慧儿,四小姐让我来带您出去,快点,您立即跟我走吧!”
崔颢摇摇头:“四小姐呢?她人在哪里?”
慧儿红着眼睛:“公子别问了,小姐不会有事的,现在家中乱起来,正是离开的好机会。”
崔颢依旧不肯走:“我……我听到他们说话了……他们说四小姐投井了,那井在哪里?带我去。”
慧儿摇头:“小姐是故意的,只是为了引开人,公子放心吧,小姐不会有事的,等公子走了,小姐会想法子出去与公子团聚。”
崔颢看着慧儿,此时此刻他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你觉得我傻,很好骗是不是?她怎么来跟我团聚?闫家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怎么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我是不会走的,你也别再耽搁时间。”
慧儿将嘴里的苦涩吞咽下去。
“你不带我,我只有随便找了。”崔颢擦了一把脖颈上的鲜血。
慧儿亲眼目睹了二老爷向崔公子行刑,知道崔公子后背已经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此时鲜血早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看上去十分的骇人,如今他恐怕是因为小姐的缘故勉强支撑,不过看样子恐怕也不能长久,再这样四处乱走耽搁下去,恐怕还没见到小姐,就要倒在地上,就算逃不走了,再让他们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我带公子去,”慧儿声音发颤,终于还是忍不下心,“若是……还能有机会,公子就带着小姐逃吧,不管去哪里,能活下来总是好的。”虽然她也知道机会很渺茫。
……
闫家的后院里,闫家所有人围着那口古井。
闫家大老爷、二老爷面色铁青,闫老太爷坐在肩舆上不动声色地望着不远处。
闫大太太上前道:“老太爷,现在井水刺骨,再这样下去,四丫头恐怕抓不稳绳索……人掉下去可就完了,不管四丫头说什么,我们都先答应着,日后……再做计较,您说行不行?”
闫老太爷没有说话。
闫大老爷沉声道:“四丫头你到底要做什么?要不是看你父亲、母亲去的早,闹出这种事来,就该将你送去家庵,岂会容你在这里……”
“大伯,”闫四小姐的声音从井中响起来,她紧紧地攀着手中的绳索,抬起苍白的脸,脸上却没有惧意只有坚定的神情,“我知道,我不该给闫家丢脸,你们碍于我是三房唯一的骨血,手下留情,没有严厉惩治我,不过……我活下来总会让闫家很难堪,不如这样……只要你们肯放走崔颢,我就吊死在家庵中,这样闫家就算保下了名声,好不好?”
“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仍旧维护那个畜生,”闫二老爷斥责道,“这些年闫家真是白白教养了你。”
“他不是畜生,”闫四小姐仿佛用尽全力叫喊,“我告诉你们实情,被你们抓到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头一次是我勾引的他,我费尽心思,就是怕他不肯要我,我好不容易才得了手。
我知道说出这话会让你们厌弃,你们都喜欢节妇,我爹去世不久,你们就让我娘也跟着去了,我长姐被你们安排嫁给了一个年纪那么大的人,到头来郁郁寡欢而死,她死之后,那男人立即又娶了一个年纪更小的继室,逢年过节不过到她坟前送一把灰,而你们每次说起来还津津乐道,只说是长姐命不好,族中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每次听你们说起闫家女眷如何,我心中只觉得恶心。”
闫四小姐伸着脖子,双眼仿佛要将头顶的天灼出一个洞来,这样她才能透过这个洞去喘息:“在这个家中,我真的要被憋死了,我也早就知道你们最终会将我送去哪里,长姐有父母护着尚且如此,我呢?我原本想着,你们让我出嫁那日,我就穿着大红的喜服,在夫家洞房中上吊,狠狠地报复你们。
为我娘,为我长姐,为我……为闫家的女子……”
闫四小姐说完这些笑一声道:“可我现在不敢了,我真不敢了,只要你们放了崔颢,我就老老实实地去家庵里死,不做节妇,也不为闫家丢脸,你们觉得可好吗?”
闫二老爷皱起眉头:“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我们闫家哪里对不住你。”
闫二老爷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将井盖合上。”
“什么?”闫大太太惊呼一声,“老太爷,您这是要……断了四丫头的活路啊。”
“听到没有。”闫老太爷目光威严。
闫老太爷的话无人敢不听,闫大老爷和闫二老爷不说话。
只要闫大太太苦苦哀求:“老太爷,您再想一想,三弟妹去的时候,可托付我们要照顾好四丫头,否则她在泉下也不放心。”
闫大太太眼泪落下来,不过她的话却没有任何用处,闫家护院已经搬来了井盖,眼见就要落在那井上。
井中的闫四小姐没有为自己求饶:“祖父,我反正已经死路一条,您就放了崔颢,对于闫家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您就当孙女不孝,不要再迁怒旁人了,崔颢已经被打成那个样子,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我陪她。”
一句沙哑的男声传来。
所有人抬起头。
崔颢慢慢向这边走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井中,没有去看别人,当他发现那井足够大,还能容下他时,他反而松了口气。
闫家护院上前拉扯他,他用力挣扎着,最终握住了井上的绳索,顺着井壁落下去,井水冰冷刺骨。
下面的闫四小姐怔怔地望着崔颢:“不是让你走吗?你为什么不听?你真是个傻子,处处与我作对,不让你走的时候,你丢下我就走了,不让你来的时候,你偏偏就来找我,让你滚,你也不滚,现在却跳进这井里,你要做什么?”
崔颢伸出手搂住了闫四小姐。
不知为何,崔颢到了身边,闫四小姐才觉得没有了力气,一下子倒在了崔颢怀中。
“不值得,”闫四小姐道,“为了我,为了闫家女人不值得……”
崔颢沉默半晌才道:“我怕你冷,人死了,会很冷。”
闫四小姐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们头顶传来“轰隆”声,坚硬的石板将井口严严实实地遮住。
闫家院子里,闫老太爷如同头顶黑暗的天空。
“老太爷,”闫家下人上前道,“方才在我们家四周发现了眼线。”
闫老太爷一惊微微挑了挑眉毛。
护卫低声道:“应该是跟在徐大小姐身边的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救命
闫家作为大族,立于常州百余年,见惯了那些明争暗斗,每次发生这样的事,他们都会关上大门不予理会。
就像如今常州起了战事,闫家也没怎么在人前走动,不过外面的情形如何,他们心中却清楚的很。
那徐大小姐与那些海商混在一起,打着查案的幌子四处奔走,全然没有女子的模样,还差点被人擒获以此要挟安义侯,以此可见安义侯家风如何。
勋贵本就是靠先祖鲜血和性命才换来前程,一旦不受皇上信任,就会立即败落,说到底不过一条看家犬,别说徐氏身边的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走动,就算安义侯来了,他也不怕。
闫二老爷上前道:“父亲,现在怎么办?这徐氏恐怕来者不善,那崔颢自称是郑家之后,万一……”
闫老太爷眯起眼睛:“投井是他自愿的,至于四丫头,我们闫氏自己处置女眷,向来不容外人置喙,家有家规,我们不触犯周律,他们也不要咄咄逼人。”
闫老太爷说完站起身,然后环看一周:“谁若敢私放了他们,就等着家法处置。”
“老太爷,”闫大太太急着上前,“四丫头是丢了闫家的脸,可您也……想想平日里四丫头的好处,就算真的不饶她,也好歹让她穿得体体面面的走,这下面多冷……”
闫大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闫老太爷反手打了她一巴掌,将闫大太太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闫大太太脸上立即浮起清晰的掌印,她又是害怕又是羞愧地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却不敢再说话。
闫老太爷冷声道:“越发没有规矩了。”说着转头颇有深意地望了闫大老爷一眼。
闫大老爷会意,上前几步握住了闫大太太的手腕,将她拖拽到旁边,然后一把推摔在地上。
闫大太太缩在那里不敢再出声。
“这家里也有内鬼,”闫老太爷道,“凭四丫头能做成这么多事,八成有人在教唆她,被我知道这人是谁……”说到这里,阴狠地看了看闫大太太,在这样的目光下,闫大太太不禁打了个冷颤。
闫老太爷向屋子里走去,闫二老爷立即上前搀扶,一直将闫老太爷扶进了屋子,又侍奉着上了床,闫二老爷才低声道:“父亲,顺阳郡王来信了,朝廷命他这两日就到常州,”说到这里他目光微微一闪,“还问起了四丫头,说郡王妃颇喜欢四丫头。”
闫老太爷皱起眉头。
闫二老爷低声道:“要不然,先将四丫头送去家庵里,听听郡王爷是什么意思,”他抿了抿嘴唇,“爹,铮哥被带泉州的宋大人带去了船上,这一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郑家那边去求安义侯,可没有用处……
郑二爷被打了一百杖,还让人绑在了船头,这一路海风吹下来,只怕命都没有了。”
闫老太爷一双威严的眼睛看着儿子:“你出去办这些事可问过我?拿军功入仕,亏你想得出来,我们闫家已经没落至此了?你要将先祖的脸面置于何处,我们当年来到这里……”
闫二老爷垂下头跪在闫老太爷床前,显然已经不想听父亲提起那些旧事,那都是几百年的过往,而且父亲每次都是遮遮掩掩不肯将话说清楚。
什么先祖,先祖来这里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过日子。
那些大族,例如谢家还不是要与皇室联姻,谢家将女儿嫁给了简王爷,这还不够,干脆离开了常州。
闫二老爷道:“爹,大房的瞻哥整日病在床上,以后家中都要靠铮哥了,铮哥也是想要兴旺闫家……”
“那就去做匹夫……”闫老太爷怒其不争,“你家姐儿也嫁给了一个粗人,闫家的家风就此被你们败坏了。”
“爹,现在哪个大族还严守着老一辈的礼数,光靠那些祖训最终只会人丁衰薄,”闫二老爷带着哭腔,“儿子也是为了闫氏一族着想,铮哥是您最心疼的孙儿,为了铮哥,您就先关着四丫头,让她再为闫家做些事,若是陪得郡王妃高兴,铮哥也就能安然无恙,我们也算度过了难关,这都是四丫头欠闫家的,就让她这样死了有什么好处,还有那崔颢,您放心最终我会处置了他,绝不会让他污了闫家的名声。”
闫老太爷似是睡着了般,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响动。
闫二老爷起身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上了身后的门,走出闫老太爷的院子,闫二老爷吩咐人道:“去闫大太太那里,问问她还想不想救四丫头。”
说完这话,闫二老爷脸上浮起一丝阴狠,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头四丫头闹出这样的事来,这个贱人,将她养到这么大,眼见就能有用处,她却自甘堕落与一个**在一起,要不是留着她还有用,他恨不得立即扔两块石头下去,送他们一程。
这世上的女人若是都能听话,要少了多少麻烦事。
还有那泉州水师的薛沉,竟然突然发难,铮哥落在他们手中,不知会如何,这一切都要靠顺阳郡王帮忙周旋。
闫二老爷正思量着,闫家下人快步上来道:“老爷,大太太就在前面等着您。”
闫二老爷快步走了过去,果然看到闫大太太焦急地走来走去。
“二叔,”闫大太太道,“你真有办法救四丫头吗?”
闫二老爷道:“我只是稳住了老太爷,先将四丫头送去家庵,能不能留下一条性命,还要有人为她求情。”
“谁?”闫大太太下意识地问过去。
闫二老爷沉着脸道:“还能有谁,顺阳郡王妃不是喜欢四丫头,如果郡王妃愿意帮忙,老太爷自然会给几分薄面。”
闫大太太眼睛一亮:“顺阳郡王妃最近要来常州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四丫头可能……有救了。”
……
沉重的石板被挪开,风吹进井中,本来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崔颢猛地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那要松开绳索的手再一次握紧,然后他向怀里看去,怀里的闫四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向下滑去,井水已经没过了她半张脸,崔颢吓了一跳,惊慌中手臂用力将闫四小姐抱了起来。
月光下,闫四小姐紧紧地闭着眼睛,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机。
“四小姐……”崔颢声音中满是恐慌,他将绳子缠在手臂上,紧紧地抱住怀里的闫四小姐,颤抖着手去试她的鼻息。
“四丫头怎么了?”闫大太太惊骇,“快,快将他们拉上来,快点,别愣着了。”
闫家下人上前,立即又垂下一条绳子让崔颢攀住,崔颢担忧闫四小姐只顾得呼喊怀中的人,对闫大太太的喊叫声置若罔闻。
闫大太太额头上满是汗水,看着崔颢的模样,仿佛四丫头若是醒不过来,崔颢也会松开手中的绳子就此沉入井中。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崔颢,”闫大太太大喊一声,“你先和四丫头一起上来,这样我们才能救四丫头。”
崔颢这才如梦方醒般,伸出手拉住了另一条绳索,先将绳索系在闫四小姐身上。
井口本就不大,从中救人十分不方便,加上崔颢已经没有了力气,闫家人好不容易才七手八脚地将人拖出来。
脚落在地上,崔颢就急着去看闫四小姐。
“没事,没事了,”闫大太太道,“四丫头还有气息,快……快去请郎中。”
闫二老爷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崔颢扑过去查看,发现果然是如此,脸上那沉沉的死气立即散开了些,就要伸手从闫大太太手中抢闫四小姐。
闫大太太伸手阻止:“崔颢,你听我说,二老爷已经为四丫头求了情,老太爷答应先让四丫头去家庵里,你先离开这里,你若是有差错……四丫头即便醒过来也……不会独活,如今闫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在这里无异于火上浇油,你听大嫂的话,先退一步,将四丫头交给我,我……”
闫大太太的话,崔颢只是断断续续听了一些,他始终紧紧地盯着闫四小姐。
“崔颢,”闫大太太终于扬声,“你真的要害死四丫头吗?你如果想要她活就听我的安排。”
崔颢这才回过神来。
闫大太太看向身边管事妈妈:“快将四小姐抬进去换一下衣服,这样人要冻坏的。”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上前。
闫大太太起身拉住崔颢的手臂:“你跟我来,我与你说几句话。”
崔颢摇摇晃晃起身,闫大太太与他走到僻静处:“四丫头曾为顺郡王妃侍疾,顺郡王妃很喜欢她,我会想法子求到郡王妃那里,请郡王妃出面为四丫头说情,你先走……等我的消息。”
说完这些闫大太太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女儿的事不知道四丫头有没有对你说,我女儿就是四丫头的长姐,她……嫁出去不久就没了,我一直后悔……当年若是能拿出些勇气来与他们抗争,也许……她就不会沦落到那样的结果,现在四丫头又是如此,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你听我的劝,让我再试一试,说不得能够救你们两个,反正你们两个连死都不怕,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这样……
我是不会骗你的,要让你们死,什么都不去做就是了,何必要这样,更不会放了你,单单要了四丫头的性命。”
望着闫大太太,崔颢愣在那里。
“听我的吧!”闫大太太道,“我会让人送消息给你,你只要回去等着。”
“我先要看看四小姐,他没事……我才……”
“不行,”闫大太太道,“闫家不能让你这样放肆,你会害了四丫头。”
崔颢喉咙浮动,半晌才点了点头。
闫家大门打开,崔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闫家外,万盛和万荣正等在那里,看到了崔颢就迎过去搀扶,崔颢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脑海里还是闫四小姐那张惨白的脸,他挪动着脚步,然后毫无预警地,整个身体就像一座山般轰然倒塌,就在他眼睛要阖上之时,隐约看到一条淡青色的罗裙。
万盛、万荣显然没料到崔颢会突然晕厥,急着走上前去探看崔颢,两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崔颢翻过来,只见他口鼻满是鲜血。
万盛感觉到身边有人蹲下身,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然后是一张春华般的面容。
万盛只看那女子樱桃小口一张,好奇地道:“你们这是要憋死他吗?
他鼻子里的血淌得这么厉害,如此仰面朝天,鲜血涌回鼻腔,很容易就死了。”
凤雏说着起身去检查崔颢的鼻息:“不过就算这样,只怕也已经没了半条命。”她转身去看不远处的常娘子。
“娘子,趁着人还热乎,您来给瞧瞧。”
万盛看到一个背着包袱的妇人走上前,他一时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娘子。
“你看我干什么?”凤雏嫌弃的皱起眉头,“我又没有受伤。”
万盛这才挪开了眼睛,想起来眼前该做的事。
常娘子道:“前面不远就有家客栈,将他抬过去。”
万盛和万荣来不及多想,立即抬起了崔颢向客栈中走去。
眼看着抬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掌柜立即上前阻拦,万氏兄弟却不管这些,径直冲上了二楼,终于找到了一处空房间,将崔颢安置在了床上。
凤雏不禁感叹:“有力气到底还是不错的。”
常娘子走进房间,立即去看崔颢的伤口,仔仔细细地将伤口检查了一遍,然后皱起眉头看向身后的人:“怎么郎中还没到?”
郎中?
万盛和万荣两个面面相觑,万荣吞咽一口:“你……你不是郎中吗?”难道不是他们运气好,恰好遇见了这位女郎中。
“我?”常娘子摇摇头,“我不是,我只有一些止血的药,胡乱治下外伤,他这种情形,你们还是要请郎中来的。”
万荣看向常娘子打开的包裹,里面有各种他不识得的东西。
常娘子接着道:“我大多数给死人看伤,你们再耽搁下去,就可以将他完全交给我了。”
万盛吩咐万荣去请郎中,然后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常娘子在崔颢身上忙乎着,等到常娘子收起了纸和笔,重新将包袱整理好背上,他才怔怔地道:“您是……做什么的。”
常娘子严肃地道:“我的师父是个仵作……而我……大约就是你们说的验尸人吧。”
万盛吞咽一口,他们这是遇到了什么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行骗
万荣很快就将郎中抓了过来,见到床上崔颢的情形,郎中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惧地看向旁边的万氏兄弟。
“他们带你来只是为了给伤患治病,”常娘子淡淡地安慰道,“没有别的企图,快点看诊吧。”
万盛在旁边不停地点头。
郎中清理伤口用了一个多时辰,崔颢整个上身全都用布巾包裹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现在把裤子给他脱下来。”
看到崔颢下面的伤势,郎中不禁道:“谁下手这样狠,是要让人断子绝孙啊。”
万盛顿时激动起来:“先生,你是说我大哥他……日后……不能传宗接代了?”
郎中摇摇头:“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敢断言,只能先抹些药上去,若是能消肿,说不得也会痊愈如初,”说完这些,他再次与万氏兄弟对视,“被人打成这样,你们要去报官啊。”
他们也想报官,让人惩治那闫家,不过……
万盛哑着嗓子道:“等我大哥醒来,一切都要听我大哥的。”
郎中开了药方,叮嘱万氏兄弟好好照顾崔颢,答应下午还会来看崔颢的情形,这才离开客栈。
万盛和万荣转头去找那两个女子,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们也不见了踪迹,床上的崔颢仍旧不省人事,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像是在竭力地抗争,又好像在攥着什么物件儿,就算死也不肯放开似的。
经历了那么多战事,大哥都没有伤成这个模样,人却折在这些人手上,万荣一拳垂在墙上,万盛坐在床前呆呆地望着崔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床上的崔颢嘴唇蠕动起来,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万盛凑了过去,可崔颢的声音太过微弱,他半晌才听清楚,崔颢说的是:“顺阳郡王。”
万氏兄弟面面相觑。
两个人正猜不出崔颢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客栈的门就被人敲响。
万盛走过去开门,随即他睁大了眼睛。
那人仿佛没有想到开门的人是万盛,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老神仙在这里吗?”
万盛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人道:“那可能是我们找错了地方,打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你,”万盛道,“你是……我大哥的父亲……”
郑大老爷停下脚步,一夜没有合眼,天刚亮就起来四处奔走,听说一位老神仙断事如神,求个符能保平安。
城中不少人去老神仙那里求符,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城中有个刚夭折了幼子的商贾为了试探那老神仙,前往为幼子讨要平安符,老神仙思量半晌丢出一只香囊来,嘱咐商贾不能打开里面叠好的符纸,只将这香囊放在幼子身边,需谨记他的话,否则就不灵验了。
那商贾不信,有意羞辱老神仙,当众说出幼子已经丧生,然后将那符纸拿出准备撕毁,打开符纸之后商贾却愣在那里,因为那不是一张祈福平安的符,而是一张往生咒,所有人因此啧啧称奇。
许多人家都去找那老神仙讨要平安符,不止能够为家人祈福,还能测出吉凶,他也大为心动。
也是巧了,就在刚才他一路回府的时候,他遣出去的下人发现了老神仙的踪迹,那老神仙亲口对郑家下人说出自己落脚之处,他这才找了过来。
没想到,遇见的却不是老神仙,而是……
郑大老爷刚准备问那万盛是不是认识志哥,手臂立即被万盛拉住。
“郑大老爷,”万盛道,“您快去看看吧,我大哥受了伤,还不知能不能好了。”
万盛没有正式见过郑大老爷,只是听崔颢说起郑家,他私底下便留意看了那郑大老爷,现在见郑大老爷前来,心中顿时高兴,不容分说就将郑大老爷带到崔颢床边。
崔颢面如金纸,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我大哥一直等着您来,您到底是来了,可没想到相见是这样的情形。”
郑大老爷看到此时崔颢的模样,不禁愣在那里,一时忘记反驳万盛的话。
“郑大老爷,您怎么不早点去闫家,您去了闫家,他们就不会这样折磨我大哥,我大哥有什么错,他被人拐走……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来,找到了亲人,你们却不肯认他,你们怎么能这样。”
郑大老爷从未仔细看过崔颢,崔颢这桩事对他来说是无稽之谈,而且自从郑家丢了孩子,陆陆续续不少人找上门,开始他还让人去核对细节,见见那些孩子,后来发现那些人都是些骗子,他也就渐渐心灰意冷,崔颢再上门时,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冷不防对上这张脸,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面容,与他祖父有些相像之处,明知这不可能,还是有一丝疑惑浮上郑大老爷的心头。
……
客栈外,看着郑大老爷走进了院子,徐青安睁大了眼睛,一把拍在旁边的张真人肩膀上:“没让小爷出手,你就办妥了,还算不错。”
张真人皱起眉头,世子爷这样说话,将他置于何地?他可是公子的亲信,泉州的“仙人”,怎么能被一个纨绔轻视。
若是往常他定然要与这位世子爷论个长短,不过眼见公子和徐大小姐就要成亲,在将来的当家主母面前,他不但不能放肆,还要更加用尽全力,以求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所以以后与大舅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张真人伸手舒展自己的长袍,将被轻视的不快压下,劝慰自己已经置身于红尘之外。
望着张真人的神态,徐青安不禁又有一些心动,恨不得立即将张真人按倒在地,逼迫张真人写出一张符,将他与如贞的姻缘紧紧地拴在一起。
打一个死结。
嗯,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凭什么宋某那般都能骗走妹妹,而他到现在还只能默默伤悲。
这么聪明能干的妹妹,可是他的心头肉,想到这里,徐青安一肚子怒气,这个死杂毛就是宋某的帮凶。
趁着张真人抬起屁股上马,他上前扯住了张真人的后腿。
“噗通”一声,张真人摔在地上。
徐青安一脸得意,等他练成了,假以时日也要将那宋某摔在地上好好教训。
……
崔颢的伤情常娘子记得清清楚楚,徐清欢仔细地看着。
常娘子道:“背上的伤口时被鞭子和棍子打出来的,打他的人也是用尽全力,让他皮开肉绽,那翻起来的皮肉还被人硬生生扯下了大片,我见过在大牢中受过酷刑的人,也不过如此而已,胯下也有伤痕,不知日后能不能痊愈。”
徐清欢点点头,前世她听李煦说过,崔颢后背上伤痕累累,李煦曾询问那些伤痕来源,崔颢却不肯说,李煦怀疑崔颢曾受过非人的凌虐和折磨,心里早已经扭曲。
至少这伤与前世相吻合,可见这件事没有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那么崔颢到底是不是王允那些人,又为什么去杀人。
徐清欢正在思量,张真人进来道:“大小姐,宋老太太到江阴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相看
宋成暄临走之前与她提及会让宋家长辈来提亲,宋老太太来到江阴就是为了这桩事吧,不知怎么的,徐清欢心中略有一些紧张。
就算早有准备,但事关终身……她就要有一个共度一生的人。
重生那日她想过前世、今生必然不同,可没料到她的终身大事也会有这样的变化。
徐清欢看向张真人:“老太太在哪里落脚?我让人送帖子过去拜见。”
虽说宋老太太不是宋成暄真正的祖母,但当年宋家救了宋成暄,收留他有个宋家子孙的身份,这份情义就是旁人难及,就凭这一点,她就要更加敬重宋老太太。
……
宋老太太一路车马劳顿,到了江阴之后,就被人搀扶着进门休息,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管事妈妈忙上前侍奉茶水。
管事妈妈道:“老太太,徐大小姐送帖子来了,明天一早就来拜见老太太。”
宋老太太微微一笑:“这孩子倒是直率的很,知道我为什么会到江阴,也不遮遮掩掩径直找了过来。”
管事妈妈点点头:“您还不是也一样,没等大爷回去接您,自己就坐车前来了,家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用不着他们知晓,”宋老太太道,“宋家还是我做主。”
宋老太太说到这里,略微思量:“暄哥是什么性子,既然他遣人来与我说,那就是心中已经有了决策,更何况在此之前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既然如此……不要节外生枝,我先来看看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情,心中有数就好了。”
管事妈妈低声称是:“郑家也送来了帖子。”
宋老太太微怔:“你说的是哪个郑家?”
管事妈妈道:“就是杨家提起的那个郑家。”
宋老太太抬起眼睛:“你说的是安义侯的姻亲?杨家只是提了一嘴,哪里想到现在就来,而且她不是跟着徐大小姐一起前来,怎么倒托杨家人。”
管事妈妈自然想不明白:“这里只怕有些事。”
“有事就让事来,”宋老太太道,“不遇事怎知人心。”
说完这些,宋老太太让人扶着在屋子里走动:“明日准备些点心、小吃食,再将我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不要怠慢了那孩子,否则暄哥回来定然要伤心的。”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有些疑惑地望着宋老太太,半晌也没有说出口。
宋老太太笑道:“想说些什么?”
管事妈妈轻声道:“奴婢不明白,您都不知道大爷为何突然要结这门亲,就这样安排,万一……”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宋老太太道,“我不喜欢猜来猜去,暄哥的性子,就算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宋老太太说着抬起眼睛:“我又没有老眼昏花,也不是非要听别人告诉我,我还可以自己去看。”
……
徐清欢早早起来梳洗打扮,然后坐车去了宋家。
宋老太太住在宋成暄之前落脚的院子里,不同的是,宋老太太的到来让整个院子更有了生气,远远地就能看到有不少人在那里忙碌着。
宋成暄这个平日里都在军营中打滚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身处军营大帐中一样,身边不曾有一件多余的物件儿,仿佛随时随地都准备起身离开,身边侍奉的人也很少。
前世宋侯也是这样,所以会在这时候与她成亲,应该也不在他的谋划之内,今生因为她的重生,两个人相遇,从此之后走上一条与前世不同的路。
徐清欢忽然想起宋成暄在她耳边呢喃:“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你受委屈。”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他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宋侯。
徐清欢下了马车,门口的管事妈妈立即迎上来行礼:“徐大小姐,我们老太太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徐清欢道:“劳烦妈妈在这里久侯。”
“您这样说可是折煞了奴婢。”
管事妈妈在前面引路,徐清欢走进堂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檀木椅子上的宋老太太,宋老太太穿着姜黄色的褙子,一脸慈祥的笑容,见到徐清欢上前行礼立即笑着道:“多好的孩子,快过来坐,我们好好说说话。”
徐清欢走过去,宋老太太立即拉起徐清欢的手:“听说你父亲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来的时候我带了些伤药,你拿回去也许能用得着。”
徐清欢望着宋老太太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早已经看透世事,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不会惊慌:“我父亲好多了,老太太从泉州一路奔波到此,还要惦念着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徐清欢说着从凤雏手中接过一只食盒递给了管事妈妈:“我昨日与厨娘学做了泉州的小点心,也不知合不合老太太的口味。”
“亲手给我做的,我自然就喜欢,”宋老太太笑得慈祥,“快跟我说说,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徐清欢猜到宋老太太是个豁达的人,只是没想到见面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宋老太太就像一个寻常的祖母,甚至还要随和,生怕她会拘束,还让人拿来了许多小点心,催着她吃些果子。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不过宋老太太没有轻易提起宋成暄,仿佛这次见面只是寻常的拜见,并非为了相看。
两个人正说着话,管事妈妈进门禀告:“老太太,郑大太太来了。”
宋老太太看向徐清欢:“你可知郑家的事?”
徐清欢点点头:“郑家是为了郑二爷而来。”徐清欢简单将郑家的事说了一遍。
宋老太太仔细地听着:“这么说,郑大太太来拜见并没有与你们说起。”
徐清欢道:“没有。”
宋老太太明白过来:“我知道了,”然后看向徐清欢,“好孩子,你先过去等一等,我也听听郑大太太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徐清欢站起身向宋老太太行礼,就要出门。
“不用出去,”宋老太太笑道,“就在堂屋旁边的侧室里,我让人给你备上果子,你先吃些东西,一会儿我们再一起用饭。”
管事妈妈前来带路,徐清欢看过去,侧室就在堂屋东边的角落里,她坐在侧室郑大太太自然看不到她,可郑大太太都会说些什么,她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郑大太太若是知晓这些,定然不会踏进宋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