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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晴天霹雳

    郑大太太看着宋家管事出来相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宋老太太肯见她,志哥的事就有希望。

    而且宋家管事待她很有礼数,看来杨家真的尽心尽力地帮了忙,为他们在宋老太太面前说了好话。

    郑大太太心中更有了几分的自信,她看向身边的下人,下人们立即将礼物捧了出来。

    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全是上等的舶来物,随便一个都能卖个好价,宋家也做过海商,必然识得这些。

    宋家管事显然没料到郑家会拿来这么多礼物拜会,不禁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化作礼貌的笑容:“郑大太太您太客气了。”

    郑大太太心中一喜,宋家说不得这就将东西收下了,能收下就好,她这条路没有选错。

    她并不是因为老爷托人找到了宋家,她才会前来拜会,来之前她也经过一番仔细的考虑。

    托人找薛沉总兵也不难,只是薛家官宦出身,寻常物件儿只怕很难入薛家的眼睛,宋家不同,宋家从前只是个海商罢了,如今宋老太太抚养这支独苗有了些成色,才让宋家在泉州争了一席之地,不过到底还是底子空,没什么大见识,更容易因财帛动心。

    再说,她本就觉得宋大人出征前玩的这一手,就是要让他们送银子上来,只要他们能上道,那些孩子们必然安然无恙。

    郑大太太一路想着,已经到了宋家的堂屋。

    “大太太,我们老太太就在里面呢。”

    郑大太太点点头,又低头整理好衣裙,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老太太您康健。”郑大太太蹲身行礼。

    “大太太怎好这样客气,”宋老太太吩咐道,“快将大太太请过来坐下。”

    郑大太太不动声色地将屋子里看了一遍,在她之前不像是有客人来过的样子,否则桌面上至少应该摆着八宝攒盒和果子之类的东西,可见她抢在了所有人前面。

    “老太太来到常州是担忧宋大人吧!”郑大太太笑着道,“宋大人真是少年英豪,年纪轻轻就屡立大功,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这般英才,将来必定会前程似锦。”

    宋老太太不禁笑:“大太太过誉了,我家暄哥是年轻没错,可早就不是少年郎了。”

    不是少年郎了,郑大太太心中一动,宋老太太为何提及这个,难不成她来到常州是为了要给宋大人结亲?

    所以宋大人才会将所有常州大户人家的子弟都带走。

    这样的结亲方式她闻所未闻,但也不是不可能,武将直来直去,少了些礼数约束,如今立下大功,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估个好价儿。

    郑大太太想到了鸳姐儿,她那娇贵的女儿,若是嫁到这样的人家……

    她微微蹙眉,心中涌出几分不甘。

    宋老太太接着道:“安义侯府是郑家的姻亲,我听说这次的战事,侯爷是前锋,战得英勇,若是没有侯爷,如何能打得胜仗,所以这也并非是我暄哥的功劳,大太太以后不要再这样说。”

    宋老太太脸上虽然仍有笑容,却比方才收敛很多,显然因为什么事不快,难不成是因为她方才的心思被宋老太太看透。

    宋老太太故意提及安义侯,言下之意她有求于人,为何不去求安义侯,一定要来宋家。

    郑大太太嘴里发苦:“老太太这话太过自谦,没有宋大人哪里能打胜仗,这是整个常州府都知晓的事,安义侯爷虽说英勇,但毕竟许多年不曾带兵,这次出征若不是有宋大人相救,只怕已经为国捐躯了,可见……已是明日黄花,哪里能与宋大人这轮朝日相提并论,这些事我们心中都明白。

    常州人都感念宋大人的恩德。

    我是实话实说,不能因为侯爷是郑家的姻亲就有偏颇,更不能私心维护。

    攸关国家大事,怎可有半点的轻怠。”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郑大太太这话说的不错,老身心中也是如此思量。”

    郑大太太不禁一喜,正要接着说话。

    宋老太太仿佛想到了什么,吩咐管事妈妈:“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去将侧室的纱窗打开,不要闷着丫头,再看看小厨房有没有做好银耳汤,也一并送过去。”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郑大太太愣在那里,听宋老太太的意思,这个堂屋里还有别人在,是什么人?宋老太太这样亲昵的称呼“丫头”,难不成是宋家的小姐。

    郑大太太立即问过去:“老太太还带了宋家的小姐过来?”是宋家人还好,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想被别人听去。

    宋老太太颇有深意地一笑:“自然不是,那丫头可更让我心疼些,将来……希望我老太太能有这样的福气,能留她在身边。”

    郑大太太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家下人已经打开了几扇窗子。

    小轩窗拉开,透过那嫩绿色绣着菖蒲花的窗纱,能看到里面一个绰约的人影,少女坐在榻上,面前摆着攒盒和八锦茶吊,手中握着一只茶杯,正看旁边的花斛。

    一幅悠然自得的景象。

    那少女转过头来,郑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吃惊之中手里的茶碗也掉落在地。

    那是徐清欢。

    郑大太太站起身来,恨不得立即从这里走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徐清欢在这里,而且宋老太太显然对她十分喜欢,言语之中更满是对她的偏爱。

    郑大太太吞咽一口,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是错过了什么消息……

    最重要的是,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徐清欢看向郑大太太,然后起身行礼唤了一声:“婶娘。”然后从侧室中走了出来。

    宋老太太亲昵地将徐清欢唤到跟前坐下,然后抬起眼皮:“郑大太太今天来是因为什么事?”

    郑大太太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半晌终于用尽全力支支吾吾:“我……我是为了……”

    徐清欢替郑大太太道:“婶娘是为了郑二爷对不对?郑二爷私逃被宋大人重责,”她微微叹了口气,“二爷也是上过军功册的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叔叔婶婶平日里该对他多加管束才是……多亏了宋大人早些察觉,重新将他引入正途。”

    徐清欢说完看向桌子上的礼单:“婶娘这是来感谢宋大人的吗?”

    郑大太太嘴唇发紫,牙齿不由自主地发颤,她来感谢宋成暄打了志哥?怎么可能,她哪有这样的下贱。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木讷的宋大人

    “婶娘?”

    郑大太太愣在那里不说话,徐清欢又唤了一声。

    徐清欢接着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郑大太太听到自己粗哑的声音,“是要感激宋大人。”这话一开口,事先准备好的求情话,就不可能再说出来了。

    “可我不能收,”宋老太太叹口气,“暄哥在外面带兵,就这样收了大太太的礼物,外面人知晓了,还以为大太太有求于宋家,将来郑二爷立下军功也会被人嚼舌根,到时候反而不美了。

    那些礼物老身已经看到了,也算是领了郑大太太的心意。”

    郑大太太忙道:“那怎么行,我……是真心诚意来拜见宋老太太。”如果她就这样回去了,还有什么脸面再找上门。

    “婶娘的心思我明白,”徐清欢看向宋老太太,“这些东西她是不能拿回去的。”

    郑大太太警觉着看向徐清欢,她不相信在这样的关头徐清欢会帮她。

    果然徐清欢微微笑了笑接着道:“城中的大户人家都捐了不少财物赈济百姓,虽说倭人没有上岸来,但是沿海的百姓却因战火失了生计,婶娘必是想要尽自己一份心力,却不知该怎么办,正巧我知道江阴知县韩大人正在操持这桩事,不如立即让人去江阴县衙请师爷过来将这些东西拿走。

    府衙会按市价将东西卖出,银钱都会记录在账,然后分给那些有需要的百姓,之后衙门会将这些财物如何使用的明细告知府上,保证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郑大太太一阵心悸,脑子仿佛要被炸开了般,她看着徐清欢那双清澈的眼眸,只听宋老太太道:“这个主意好,我也带来些东西,一并让衙门拿去吧。”

    徐清欢笑道:“那我就去让人去衙门,”说完看向郑大太太,“婶娘觉得呢?”

    “好,”郑大太太握紧了帕子,只觉得自己尖尖的指甲将皮肉割开说不出的疼,可她还得用力地攥着,“这个法子……真好……早该如此。”

    徐清欢看向凤雏,凤雏会意出去寻孟凌云。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郑大太太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襟,眼见向宋家求情已经无望,她在这里更加如坐针毡,现在她不敢去细想志哥会如何。

    宋老太太防备着她,徐清欢又出这种主意将衙门里的人都引了来,这桩事闹出去也是她丢脸,对宋家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更让她担忧的是,宋成暄回来之后,说不得真的会追究志哥从前的军功是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郑大太太就要起身告辞。

    “婶娘别走,”徐清欢道,“等衙门里将东西领走了,您再离开不迟,到时候衙门还要给您一封文书。”

    郑大太太面色铁青,却只能硬着头皮等着衙差。

    郑家带来的东西都被江阴衙门抬走,郑大太太这才起身离开,来的时候满腹信心,走的时候如斗败的公鸡,踏出门的那一瞬间,郑大太太几乎站立不稳。

    徐清欢望着郑大太太的背影,郑家不走正途,再这样下去必然会尝到恶果。

    等到郑大太太离开,宋老太太看向徐清欢:“看来常州还有不少事要处置。”

    徐清欢点点头:“这仗还没打完,还有人想要趁乱暗中行事,不过宋大人已经定了大局……”

    不等徐清欢说完,宋老太太不禁一笑:“我那孙儿很是无趣吧!”

    没想到宋老太太会突然提起宋成暄,徐清欢愣在那里。

    仿佛在徐清欢脸上得到了答案,宋老太太点点头:“看来也的确如此,这个孩子整日里就在外面跑,眼睛里也没有旁的事,这两年亲友看他到了成亲的年纪,有意将女眷带来与他见面,他却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我都担忧将来恐怕婚配上要费脑筋。

    却没想到,他忽然送回消息,请我做好准备前来向安义侯府提亲。”

    听到提亲两个字,徐清欢不禁耳朵发烫。

    宋老太太笑道:“我这个孙儿事事都让我省心,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家人出去闯荡,就算受了重伤也不告诉我,总是清清爽爽的回来。

    这次,我却瞧出了他的急切,吩咐我要准备好,即便安义侯府不肯立即答应,也要想方设法留有转圜的余地。

    话虽然不多,可是他这些年里,唯一一次如此郑重地与我交代一件事,可见在他心中此事十分重要。

    所以我才没有等他来接我,就带上几个人先来常州看看情形,也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让我孙儿如此,今日一见就觉得,我那孙儿不止打仗厉害,眼光也是极好的。”

    徐清欢更觉得脸上发烫,宋老太太这样夸赞她,倒让她不知该怎么去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在宋老太太没有仔细询问的意思。

    宋老太太道:“我那孙儿八成是个不懂得说话的,日后你要多多提点他,别看他表面上威风凛凛,却是个心软的。”

    徐清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宋成暄醉酒后的模样,没有了往日的冷漠,说起话来好像也多了几分温软。

    宋老太太指得是这个吗?

    “好了,好多话我们以后慢慢说,”宋老太太笑道,“你们这些孩子身子骨还没长开,可不能饿着,我们先去用饭。”

    徐清欢上前搀扶起宋老太太,宋老太太轻轻拍抚着徐清欢的手:“听说徐太夫人也是在常州长大,我们见面应该有许多话可以说。”

    宋老太太就像徐太夫人一样,吃过饭之后就要小憩,徐清欢也就坐车离开了宋家。

    坐在车中,徐清欢看着宋家人送上来的点心和吃食……就像宋成暄说的那样,两家议亲,不会让她受委屈。

    宋老太太没有为难她,事事都为她着想,让她觉得舒服又自在,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撑得起保护魏王遗孤的责任,徐清欢心中对宋老太太多了几分的敬重。

    马车一路回到卫所,雷叔立即迎过来:“大小姐,顺阳郡王来常州了,”说着看向了安义侯养伤的军帐,“正在与侯爷说话。”

    前世的凶徒和苦主都出现在了常州,那么前世那桩血案,今生还会发生吗?

    ……

    郑大太太一路回到郑家,整个人就像是丢了三魂七魄,她茫然地冲进房中坐在软塌上,好半天她的目光才重新凝聚在一起,她抬起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郑大老爷,此时此刻,郑大老爷也正在仔细地端详着她。

第三百三十二章 案发

    郑大老爷的模样将郑大太太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郑大太太声音发颤,“妾身怎么没瞧见您?”

    “刚刚才进门,跟你说了句话,你没应声,”郑大老爷说着挪开了眼睛,“宋家那边怎么样?肯帮志哥说话吗?”

    提起宋家,郑大太太的眼睛就红起来:“老爷,出事了。”

    郑大老爷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郑大太太眼泪落下来:“宋家与安义侯府关系仿佛不错,妾身方才一直在思量宋老太太说的话……”

    宋老太太说,期望徐清欢能一直在她身边,还说徐清欢是比宋家女儿更要让她心疼的。

    郑大太太也不是个傻子,反反复复想了几遍就得出结论:“宋老太太来常州不止是要看孙儿,恐怕是看上了徐清欢。”

    郑大老爷一怔,宋家想要与安义侯府结亲?这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这也不是不合情理。

    就算宋氏的地位不高,宋成暄年纪轻轻就在军中有这样的声望,甚至在此战中力挽狂澜,已经在东南站稳脚跟,将来前程不可估量,安义侯本就是个天生的武人,也会对宋成暄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宋、徐两家还真有可能要喜事临门。

    这桩喜事,对他们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安义侯不肯帮忙救志哥,他们转头去求宋家,结果绕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郑大老爷也有些灰心:“看来只能寻另外的法子,或者让母亲出面去向安义侯求求情。”

    “使不得了,”郑大太太面如死灰,“老爷……妾身说错话了。”

    往日里看到郑大太太这般模样,郑大老爷都会很心疼,立即就会开口安慰她,说些类似“任何人都不会事事都如意,让她想开些,天无绝人之路……”的话。

    可不知为什么,郑大老爷今日却张不开嘴,脑海中全都是崔颢的模样,那青年人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凄惨,闫家这样下手,显然是要将崔颢毁了。

    “你说错什么话了?”郑大老爷半晌才木然地开口。

    郑大太太满心慌乱,没有注意郑大老爷的异样只是道:“我……我不知道徐大小姐在宋家做客,也不知道宋老太太有提亲的打算,就说了一些安义侯不好的话……”

    郑大太太断断续续地将发生在宋家的事说了一遍。

    郑大老爷面色愈发的阴沉。

    郑大太太抽噎着道:“我只要想想志哥被打了板子就心疼的很,志哥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可是被我们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老爷没打过他一下,第一次受这样的伤……我心里就像被剜了一块肉,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若是志哥真的出了事,妾身要怎么活……志哥可是郑家的嫡子,老爷的长子,也是郑家长房唯一的子嗣啊……”

    “他不是长子。”

    郑大太太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怒叱,她后面的话顿时吞进了嗓子里,怔怔地看着郑大老爷。

    “我的长子是谦哥,你忘了吗?家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志哥是嫡子,但不是长子,我是有错,不该抬姨娘生庶子,但孩子没有错,不应该因为这个就夺了他的名分。”

    郑大太太不明白,在这种时候老爷为何会计较这些,她不过就是一时口误罢了。

    郑大老爷显然怒气未消:“你去宋家送礼,为何要在宋老太太面前嚼舌根,如今让人握住把柄,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托人求情。”

    郑大太太彻底惊住了,这么多年老爷从来没用这般口气与她说话,她想要再辩解,郑大老爷仿佛不想要看到她似的,拂袖离开了屋子。

    管事妈妈在郑大老爷走了之后匆匆进门。

    “他可能怀疑了……”郑大太太轻声道,声音仿佛只有她和管事妈妈能听到,“去查查老爷今天都去了哪里,与什么人见了面,我要都知道……”

    ……

    顺阳郡王是太祖一脉,祖上曾建藩于顺阳,而后大周对宗室要求严苛,有不少宗亲获罪丢了藩地,顺阳郡王一脉也在其中,所以如今他们只是空有顺阳郡王的封号,而无治理顺阳的实权。

    先皇时,因怕宗室再作乱,曾将一些宗室挪出久居之地,顺阳郡王被迁移到常州,对常州算是有几分的了解。

    皇上在这个关头将顺阳郡王遣来,显然是因为皇帝因为苏纨,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安排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前来做耳目,顺阳郡王这样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宗室,也是收拾残局的最佳人选。

    可这样一个皇室宗亲,又怎么会卷入崔颢的命案之中,这是让徐清欢最在意的地方,崔颢就算心中有愤恨也该针对郑家和闫家,却为何偏偏杀了顺阳郡王。

    徐清欢思量着走到大帐外,听到里面传来父亲的笑声:“算一算我与郡王爷很久未见了。”

    然后是个中年人的声音道:“上次入宫是三年前,我与侯爷匆匆打了个照面,当时侯爷有要务在身,我们也没得机会说话,今年早些时候听说侯爷参倒了张玉琮,心中十分敬佩,本想着等侯爷回京之后,再与侯爷叙旧,没想到得了这份差事。”

    叙旧之后,顺阳郡王就与安义侯问起苏纨案。

    徐清欢走开了些,低声与雷叔说话:“只是顺阳郡王一个人来到了常州吗?”前世崔颢杀的是顺阳郡王一家。

    雷叔道:“听说郡王妃和世子爷也跟着来了,从前郡王府在常州有宅院,他们就在那里落脚。”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奉命办事,为何要带着家眷前来,而且这时候常州还有战事,顺阳郡王显然还有其他意图,徐清欢思量着又走回大帐,只听里面的顺阳郡王又道:“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侯爷,常州是否还有苏纨同党?”

    安义侯沉吟片刻道:“我在前面带兵,对此案知晓的并不多,不过若是有同党应该都被押入大牢,就算有漏网之鱼刑部、大理寺官员已到,应该很快就能查明。”

    顺阳郡王道:“常州遭此大难,朝廷也付出很大代价,我只是怕还有纰漏,”说着叹了口气,“若是侯爷还有什么线索,还盼告知,我也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顺阳郡王起身告辞,刚刚走出大帐之外,就看到一个少女站在那里,少女蹲身向他行礼:“见过郡王爷。”

    顺阳郡王立即想到路上听说的一个名字:徐清欢。

    安义侯长女。

    顺阳郡王正思量着要如何与这位徐大小姐说话,抬起眼睛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向这边匆忙赶过来。

    那是他身边的护卫。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必费心

    郡王府护卫被人带上前,顺阳郡王立即抬步迎了过去。

    “郡王爷,”护卫想要说话,却看到顺阳郡王微微皱起眉头,立即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路上遇见了暴徒,那些人该是将我们当成了避祸的富商。”

    “死伤多少人?”顺阳郡王问过去。

    护卫道:“死了一个。”

    顺阳郡王似是松了口气。

    “郡王爷,”徐清欢上前道,“常州战事,有不少暴徒趁机作乱,衙门一直在缉捕这些人,不知郡王府的护卫有没有将那些人抓到。”

    听到徐清欢这样说,顺阳郡王神情一僵,他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看向护卫:“那些人抓到了没有?”

    护卫抿了抿嘴唇:“我们突然被袭,等发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逃脱了。”

    顺阳郡王皱起眉头:“看来此事还要告知衙门,让衙差寻找那些人的踪迹,防备那些人再次行凶作乱。”

    顺阳郡王说完就向卫所外走去,徐清欢立即行礼相送。

    “父亲。”

    清朗的声音过后,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走过来,他穿着得体,手握长剑,面容俊朗,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的贵气。

    那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世子爷长袍上有些殷红的血迹,仿佛刚刚与人有过一番打斗。

    “母亲让我向父亲禀告,家中一切安好,那凶徒也被我带人围住诛杀了。”

    听到这话,顺阳郡王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些,连连颔首道:“那就好。”

    徐清欢向顺阳郡王世子爷行礼,世子立即还礼道:“安义侯爷可在军帐之中?我去给侯爷请安。”

    等到顺阳郡王父子离开,徐清欢才听到张真人的声音:“这位才像世子爷。”

    徐清欢当然知晓张真人指的是什么,她转过身果然看到哥哥脸上轻蔑的神情。

    “没见识的老杂毛,”徐青安道,“有眼无珠,亏你还自称什么老神仙,小爷告诉你,外表看着光鲜的未必就是好人,扒开衣服之后,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龌龊……”

    张真人捋着胡须。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怎么?不相信?等小爷找到证据,定让你这个老杂毛心服口服。”说着像是要得到支持般看向徐清欢。

    徐清欢点头道:“许多事的确不能光看表面。”

    徐青安不禁心中得意,果然宋某走了之后,他那可爱的妹妹就又回到他身边了。

    不但心疼他每日会送来汤水,还会在关键时刻支持他。

    徐青安扬起了头,一扫几日来的颓态。

    徐清欢道:“顺阳郡王方才没有问那些人有没有抓到,仿佛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可见他很清楚护卫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而且作为郡王府的护卫,穿着一身深色的短褐本来就很奇怪。”

    徐青安道:“就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说着他满脸笑容,“小爷就说吧,看着外表光鲜,谁知道瓤是黑色还是红色。”

    “哥哥说得对,”徐清欢目光落在徐青安身上,“不过像哥哥这样表里如一,偶尔也该收敛一下。”

    徐青安快靴上满是尘土,身上还沾着草叶,他偷偷跟着妹妹一路去了宋家,又回到卫所偷听父亲和顺阳郡王交谈,这样一圈下来,虽然脸不红心不慌,但身上却留下了罪证。

    徐青安吞咽一口,伸手拽着衣衫:“我也是担忧妹妹。”

    徐清欢轻声道:“下次再去拜会宋老太太,哥哥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去,不去。”徐青安不停地摇头。

    徐清欢接着道:“宋老太太人很和蔼,就像祖母一样。”

    徐青安脸色更加难看,那他就更不能去了,他害怕万一坚持不住,也被迷惑了,谁来保护妹妹,谁叫父亲是个不争气的,别人不过两三句话,他就默认了这个女婿。

    看着哥哥仓皇逃走,徐清欢不禁一笑,转身向军帐里走去。

    “见过宋老太太了?”安义侯看着儿女。

    徐清欢颔首道:“宋老太太是个慈祥、和蔼的人,说话也很直率,还为父亲带了许多伤药前来。”

    安义侯心中稍安,这些日子他反反复复地思量,最担忧的就是女儿嫁到泉州之后会被人轻视。

    如今看宋家人这样的态度,他总算得到些安慰。

    “我已经让人收拾好,明日就搬回城中住下,”安义侯道,“这样若是宋家想要商议婚事也会方便些,你也不用跑来卫所照顾我。”

    安义侯说着拿出一张大红帖子,他这是第二次在上面写上女儿的生辰八字,换给的却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结果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还没有告诉你祖母和母亲,”安义侯道,“我猜想既然宋家长辈已经来了,不会等到回京之后再提婚事,我就先做了些准备。”

    安义侯不禁又叹了口气。

    “父亲为何忧愁,”徐清欢端茶给安义侯,“宋大人是少有的英才,将来人人都会羡慕父亲得了个好女婿。”

    “你呀,”安义侯望着女儿,“只会为我宽心。”

    父女又说了会儿话,感觉到父亲的心情好多了,徐清欢才走出卫所,准备回到江阴城中。

    “徐大小姐。”

    徐清欢刚要上车,就看到李煦带人走了过来。

    李煦身穿官服,手中拿着文书,显然在为这桩案子忙碌。

    “李公子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

    徐清欢转身就要离开。

    “苏纨已经被抓,按理说白龙王的案子已经了结,郑家和那些大族看起来也只是常年与总兵勾结,想要在子孙仕途上谋利,应该与白龙王无关,你却为何还是这样小心翼翼。”

    李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徐清欢脚步微微停顿,不过很快就又向马车里走去。

    “顺阳郡王的护卫死的有些蹊跷,”李煦道,“徐大小姐也会去查问吧?你是担忧常州府内还有苏纨那些人布下的眼线。

    他们恐怕不是单单图谋常州,他们想要的是整个东南,所以除了表面上的‘白龙王’之外,暗地里必然有不少人手来回传递消息,我查过卷宗,苏纨想要做成这桩事,需要掌控整个常州的情形。

    就说他利用王家和谢家,必然先要知晓两家的秘密,可见背地里有人为他筹谋,若不将这件事弄清楚,日后无论谁执掌常州都会觉得不安稳。

    也许不光是常州,而是整个东南。

    你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尽可能找到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将他们都抓出来。”

    李煦说到这里,眼睛如皎月般明亮:“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为他安排这些了,是要让他以东南起家吗?”

    徐清欢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算她不去看也能知晓李煦脸上是什么表情,李煦才到这里不久,就已经洞悉一切,那么他找到她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李公子,”徐清欢转身道,“你太关心我的事了,不必将精神花费在这上面,没有任何用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前世阔别

    此章特别篇。

    ……

    “李侯夫人在太后娘娘面前求恩典,想要回北疆养病。”

    宋成暄听着身边的人禀告。

    北疆能养什么病?宋成暄眼前浮起那纤细、消瘦的身影,那还是裹在层层华服之中展现在别人眼前的模样,她真正的情形恐怕更加羸弱不堪,他不太明白,一个养在侯府的女眷,嫁人十多年的光景,甚至还没生产过,如何将身子“照顾”到这种地步。

    自然,这些不是他要思量的,为此焦急的该是远在北疆的李煦。

    李煦夫妻恩爱众所周知,所以皇帝才会将李煦妻室扣在京中,这样就等于握住了李煦的把柄,不怕李煦再有异心。

    宋成暄想到这里,明澈的眼睛中一闪清辉,皇帝这是打错了主意,任何可以被抛下的东西,都算不上是珍爱,李煦能将妻室扔在京中这么久,心中应该已经做了舍弃的打算。

    那么聪明的女子,作为一个“质子”在京中处境尴尬,却为北疆劝去了曹睿、张这样的人才,真是一心一意为李煦着想。

    “太后娘娘答应了没有?”宋成暄问过去。

    “没有,”传话的内侍低声道,“还在慈宁宫中跪着呢,李侯夫人有病在身,奴婢瞧着也支撑不了多久,八成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

    宋成暄点点头,内侍低头退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人走进屋子,手中捧着的都是需要宋侯看的公文。

    自从进京之后,宋侯每日都是这样忙碌,书房中的灯会一直点到深夜才会熄灭。

    他虽然已经从东南进京,按照他和薛沉的计划却还没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每走一步都不能大意。

    “侯爷,歇了吧!”

    永夜低声催促。

    宋成暄合上了眼前的公文,抬脚向卧房中走去。

    梳洗、换下衣服,他才躺在了床上,休息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就要起身上朝,所以不能浪费一丁点时间。

    小厮离开屋子,永夜轻轻地阖上门,他们都知道宋侯会很快睡下,宋侯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他不会轻易被情绪影响,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手握权柄,让大周所有人不敢小觑。

    作为宋侯身边贴身护卫,永夜也习惯性地抱着长剑,靠在门外闭上眼睛小憩。

    整个侯府一下子沉静下来,就如同过去每一个深夜。

    床上的宋成暄却睁开了眼睛,也许是今晚处置的公务太多,没有让自己的心立即静下来,他竟然有些失眠,虽然知晓他很快就要上朝,适当的休息才能让思维更加清晰,可他依旧睡不着,一直蹉跎到府中的管事叫起。

    又是繁忙的一日,午后又传来消息,李侯夫人再次跪到了慈宁宫。

    李侯夫人这次仿佛格外的坚定。

    他站起身来递折子入宫。

    天将黑,宫门要落锁时,他看见了徐清欢,她走路比往常更加慢了些,往日那乌黑发亮的长发,垂下几缕在耳边,她显得异常的憔悴,甚至没有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

    大约是跪的时间太长,从慈宁宫走到这里,她就需要靠在下人身上暂做歇息,她紧紧地攥着下人的手臂,以免会就此跌倒,露在袖子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的有些发青。

    其实在她昨日请求回北疆时,他就该知道,能让这个骄傲的女子低下头,必定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那一刻他先想到了北疆,也许是李煦打了败仗性命堪忧,不过他也知晓,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见到她,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她是真的时日无多,已经病入膏肓。

    京中一早就有传言,李侯夫人病得愈发严重,恐怕很快北疆就要戴孝。

    这一天还真的要到了。

    “李夫人。”宋成暄忽然开口喊住那柔弱的女子。

    女子脊背挺直,转身时候,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短短一瞬间已经找回了她往日的坚韧和骄傲。

    不过她那异常苍白的脸上却有种深深的疲惫。

    “李夫人那么想回到北疆吗?”宋成暄淡淡地道,“北疆寒苦之地,只怕不利于李夫人病情,那会让李侯更加忧心。”

    徐清欢微微一笑:“妾身已经无需养病了,如今只想魂归故里,也算为自己寻个去处。”

    她话说的很洒脱,就像看花开花落那么的简单。

    没有任何的情绪,又或许所有一切在她眼中已经没那么重要。

    宋成暄沉默片刻道:“李侯可答应吗?”

    徐清欢微微迟疑,却又很肯定地道:“侯爷盼着我北归。”说道这里她嘴角微微扬起带了几分笑容。

    宋成暄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就在她们认为他已经走远时,他停下脚步,眼见着她的肩膀垮下来,让人搀扶着继续慢慢向前走去。

    没有意外,明日她还会来哀求,也许终究能感动皇帝和太后答应她北归。

    宋成暄唤来内侍,解下自己的腰牌:“送去养心殿,本侯想起来,还有事向皇上禀告。”

    ……

    晚上又是那一轮皓月,让宋成暄难以入眠,这次他没有等到天亮,而是起身吩咐永夜:“让人打水,我要去浴房。”

    ……

    “公子呢?”薛沉是被人匆匆叫起身,听说公子的举止有些奇怪,恐怕是因为一些事而烦心。

    有关于公子的私事,能与公子说上话的人不多,薛沉算是其中一个,任何时候公子都不会拒绝与军师见面。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薛沉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还是有些惊诧。

    公子穿着中衣,躺在浴桶之中,浴桶旁边的地上摆着几只空酒坛,此时此刻的公子显得有些颓靡。

    “军师来了,可有要紧的事?”

    公子的声音依旧清亮,仿佛他们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没有。”薛沉急匆匆的赶过来还没想好。

    “那就明日再说吧,”宋成暄道,“我有些累了,想要自己待一会儿。”

    这些年薛沉唯一一次听到公子说“累”,即便数月征战沙场,身负重伤,公子也从来没有疲惫过。

    “公子,”薛沉忍不住道,“您向皇上、太后娘娘说情,放李侯夫人北归……是否心中有其他思量?”

    宋成暄没有说话。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北疆,李煦会请求来京接走自己的妻室,还是会在北疆按兵不动。

    “北疆如今兵强马壮,”薛沉道,“李煦随时都会举兵,若是李夫人死在京中,李煦也就有了借口……”

    宋成暄声音忽然十分冷漠:“李煦以北疆事务繁忙为借口,对病重的妻室不理不睬,尤其这一年里,放逐她在京中……心思已经很明显。”

    也许换做旁人也就留在京中,可她偏偏还要北上,是要去看个清楚吧。

    他想到了在宫中遇见她时,她脸上的笑容。

    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已经不重要,跪在慈宁宫外请求时,她就已经抛下了所有。

    宋成暄收回思绪,专注于手中的酒上,这世上本无对错,来去无悔,她算是做到了。

    酒液到喉咙,味道辛辣。

    薛沉不由地叹了口气:“也是一个聪慧的人,何苦这般。”

    第二天宋侯一身酒气上朝,仿佛得知李侯家中不久会乱成一团,因此提前纵欢。

    李侯之妻临走之前,宋侯果然出现,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走到李夫人马车前。

    他低下头,声音略微显得有些沙哑:“夫人回去对李侯也没有了用处,不如为自己做个打算,免得将来看遍旁人繁华,独留自己一人悲凉。”

    他知道他的劝说无用。

    在她眼中无非阴谋诡计。

    她低声道谢,义无反顾走上了那条不归路,而他也不知为何,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那马车再也不见踪迹,他依旧没有离开。

    她已到悬崖边,会毫无意外地飘落而下,身底是万丈深渊,没有人会拉住她。

    这世间从此,再也不会有那个人。

    一切终了。

    于李煦,于她。

    “找人跟着。”最终宋成暄下了决定。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恳求

    李煦望着徐清欢的背影,每次她与他说话,面容都是平静而淡漠的。

    不算是有敌意,也肯定不含半点的友善,即便两个人共同办过案子,却也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不管世事如何变幻,都不会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做出什么事,对她来说永远只是一个路人。

    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不会再相顾。

    就像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一样,不必将精神花费在这上面,没有任何用处。

    她就如湖中那轮明月,就在眼前,却永远碰触不到。

    可徐清欢不是月亮,她就是一个真实的人,这样一个人就在他面前,划出了一条他无法跨越的横沟,让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去看清她。

    以后更不可能去了解,因为她已经决定嫁给宋成暄,就在他到常州的当晚,猜测她在宋成暄军帐中时,他就已经有所预料,而今也算得到了证实。

    徐清欢已经登上了马车,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冷漠的背影,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了结。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在她哪里已经到了终点,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李大人。”

    李煦不知站了多久,有衙差过来提醒,“几位大人还等着您呢。”

    李煦这才向前走去,宋成暄虽然在泉州官职不高,但不管是从薛沉对宋成暄的态度,还是宋成暄统帅水师的气势上,都能看出宋成暄的野心不止于此。

    如今又加上安义侯府相助,在东南必成气候。

    早在从凤翔回京路上见到宋成暄时,李煦心中就对此人有了防备,如今来到东南,才发现宋成暄的动作比他想的还要快。

    如果这桩事处置好,常州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那么宋家与安义侯府结亲,看上徐大小姐就是因为徐大小姐能够帮衬他吗?

    而她心甘情愿下嫁,是认定宋成暄他日必成气候。

    李煦不由地想起徐清欢用剑驱赶父亲那桩事,也许她对他如此不过是心中蔑视。

    衙差撩开帘子,李煦走进军帐,大理寺正常悦已经等在那里,面前积压的文书让常悦有些焦躁,看着李煦气定神闲的模样立即道:“李大人,您可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朝廷随时都可能会问我们案情进展,如今尚未整理出头绪,你却还有时间四处走动。”

    李煦面色平静而从容:“文书上的事不必着急,早晚都能完成,这些便是衙门里的书吏也能做好,朝廷让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这桩事。”

    常悦丢下手中抹汗的帕子,惊讶地看向李煦:“李大人这话何意?”

    李煦道:“朝廷命刑部、大理寺来此,是要查验案情,自然一切都要以案情为重,华阳长公主驸马虽然被押送京中,但这桩案子是有人里通外敌,若是不斩草除根,日后必然还成祸患。”

    常悦愣了片刻:“李大人的意思,常州还有人没抓到。”

    李煦表情变得郑重:“被关押起来的犯人名单我都看了一遍,许多案情细节还有缺失,那些出海联络‘假白龙王’,与倭人平氏来往的人,都是驸马爷培植的人手?驸马爷常年在京中,可似谢家家宅内多年的恩怨,他却都能知晓的清清楚楚。

    就算我的猜测有误,但再仔细查验一番总是没错的,长公主驸马苏纨回到京中,定然对这桩案子闭口不言,只有找到更多的线索,才能为其定罪。”

    以他对案情的推测,王允和苏纨都不过是旁人手中的棋子,顺藤摸瓜或许能够找到背后设局之人,但是这些话李煦不会向常悦提起,常悦不会明白。

    常悦顿时有了精神,真的抓住这些人,他们自然是大功一件:“这么说,李大人已经有了眉目?”

    李煦摇摇头。

    常悦满脸失望。

    “不过,”李煦道,“既然发现了苗头,就能追本溯源。”

    更何况已经有人着手在查此事,徐大小姐的举动也佐证了他的猜测没有错,苏纨的案子他已经错过,这桩案情他不能再失之交臂。

    ……

    闫家的大门打开。

    闫大太太带着闫四小姐一起上了马车。

    闫四小姐看起来脸色依旧不好,等马车走起来之后,还撩开帘子向外张望,想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那个她想见到的人。

    终于闫大太太拉住了闫四小姐的手,硬生生地将帘子放下:“不要节外生枝,免得又被闫家长辈抓住把柄,那我就真的不知该怎么救你了。”

    闫四小姐点点头,转头看向闫大太太:“大伯娘……您再告诉我一次,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闫大太太正色道,“我怎么会骗你,我说了会救你,然后劝他离开,这次我也是尽了全力。”

    闫大太太说着扯了扯袖子,方才不小心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还有青紫的伤痕。

    闫四小姐急忙要去看:“大伯又打您了?”说着她眼睛通红,“都是因为我们。”

    “没关系的,”闫大太太伸出手抚摸闫四小姐的头顶,“你知道他不为了这桩事,也会为了别的动手,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

    闫四小姐眼泪再一次落下来湿了闫大太太的衣衫。

    “好了,”闫大太太道,“不准哭了,还没到你该哭的时候,等见了到了郡王妃,你再想方设法让郡王妃怜惜你。”

    闫四小姐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如果事情不成,”闫大太太忽然压低声音,“你也不要回来了,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吧!不要再问闫家事,不要再回到这里。”

    闫四小姐睁大了眼睛,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整个脸孔明丽动人:“我们走了,大伯母你怎么办?祖父定然会将一切怨气都发放在你身上……”

    闫大太太微微一笑:“伯母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还年轻,不必顾及我。”

    “不,”闫四小姐拼命地摇头,“不能拿大伯母的性命来换我们的性命,我绝不会这样。”

    任凭闫大太太再怎么劝说,闫四小姐都不肯应允。

    “大伯母放心,”闫四小姐握紧了手,“我一定能求到郡王妃帮忙。”

    闫大太太欣慰的点头:“我相信你们会有个好结果,”说着她压低声音,“你写个字条给崔颢,我想方设法帮你送去,也算报个平安。”

    闫四小姐点点头,她其实早有准备,只是一直没敢向大伯娘开口,她将袖子里的纸笺拿出来递给闫大太太:“大伯娘,我想说的话都在这上面,我没说别的,只是要他好好养伤,他见到我的字迹就会明白我安然无恙。”

    闫家的马车停下,闫大太太将闫四小姐的纸笺放好,两个人这才走下马车。

    顺阳郡王府的大门就在眼前,让闫大太太和闫四小姐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辆车也停在那里,显然顺阳郡王府还有客人。

    闫大太太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大太太进去吧,我们郡王妃正等着,”郡王府的管事上前道,“府里是有客人,不过也是位女眷,所以不用避讳。”

    “是谁?”闫大太太低声道,“一会儿见了面我们也好拜见。”

    “安义侯府大小姐,”管事笑着道,“您应该听说过。”

    闫四小姐的手一抖,她听崔颢说过,安义侯府与郑家有亲,没想到机缘巧合……能帮她的人都在眼前,说不得……她和崔颢真的能逃过一劫。

    闫四小姐心中浮起了一丝期望。

    这样想着,闫四小姐走进门去,大约是因为心中烦乱的事太多,这样思量着很快就到了花厅,正巧看到一个少女从花厅中走了出来,眼见是要离开。

    闫四小姐立即想到了那位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这就要走了?

    也许这样一走,就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闫四小姐挡在少女面前:“可是徐大小姐吗?”

    徐清欢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眼平日里看起来应该有几分英气,可见性子中有几分果断、利落,如今却因为磨砺而变得软弱。

    徐清欢点点头。

    闫四小姐颤声道:“徐大小姐,您能不能先不要走,我……我有话想要与您说。”

第三百三十六章 等死吧

    在郡王家中拦下客人,这样的举动显然不合礼数。

    闫大太太没想到闫四小姐会这样冒失地拦住徐大小姐,而且郡王府的管事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抬脚迎了过来。

    “徐大小姐……”管事妈妈上前疑惑地道,“您……”

    闫四小姐一双眼睛中满是恳求的神情,心中的期望已经逐渐破碎,她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徐大小姐定然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不会理会她,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只见少女微微一笑,看向郡王府管事:“我看这位小姐有些熟悉,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闫四小姐忙道:“我……我是江阴闫家,祖上是儒生……”

    “我知道了,”徐清欢道,“闫氏是常州的大族,传家百年,家中有一个偌大的藏书阁,里面有许多失传的古书。”

    闫四小姐没想到徐大小姐还知晓这些,一时有些怔愣。

    “想必你们也是来拜见郡王妃的,”徐清欢提醒闫四小姐,“进去拜见吧,别让郡王妃等着急了。”

    “您……”闫四小姐咬咬嘴唇仍旧要说话。

    徐清欢看向凤雏:“我去花园里帮郡王妃折花枝,若是一会儿你闲下来,可以到花园里寻我。”

    闫四小姐眼睛中闪动出几分惊喜,躬身向徐清欢行礼,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位徐大小姐定然能够帮她。

    “走吧!”闫大太太轻声催促,“别失礼。”

    闫四小姐立即跟着闫大太太走进花厅中,顺阳郡王妃就端坐在椅子上,看到闫家女眷立即笑着道:“快过来坐下,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顺阳郡王妃还是那样和善,目光落在闫四小姐脸上停顿片刻:“你这是怎么了?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顺阳郡王妃话音刚落,闫四小姐就跪下来,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眼泪:“郡王妃,求您帮帮我吧,将来您有需要,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若是今生不能报答,来世也会为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了……”

    顺阳郡王妃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形,伸出手道:“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若是我能帮忙,我必然不会推辞。”

    管事妈妈上前搀扶,闫四小姐才站起身。

    不等闫四小姐说话,闫大太太擦了擦眼角:“不瞒郡王妃,四丫头几乎要活不成了。”

    顺阳郡王妃看了看闫大太太又将目光落在闫四小姐身上,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严重。

    ……

    徐清欢一边折花枝一边问郡王府的下人:“郡王妃和闫家女眷很相熟吗?”

    丫鬟低声道:“我们郡王爷喜欢看藏书,这两年来常州都去闫家书格里找书看,郡王妃也会跟着,一来二去就与闫家女眷熟络了。”

    前世徐清欢也听说顺阳郡王爱书如命,这位郡王爷心思不在朝堂上,反而对衣食住行有关的琐事十分感兴趣,就因为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对权利没有任何争斗之心,才得了皇上的信任。

    这个传言中的闲散宗室,突然对常州的事如此上心,主动向父亲问及线索,想要尽力查案,而且他的护卫恰好这时遇见了凶徒因此有了伤亡,朝廷还没仔细查问此案,那位郡王世子爷就带着人将那犯案的凶徒了结了。

    将事情办的这样迅速、干净,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难道这个顺阳郡王就像王允、苏纨之徒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所以前世崔颢说,杀死顺阳郡王是为民除害。

    真是这样的话,前世崔颢为什么不将事情说清楚。

    徐清欢将花枝放入花斛,转身打量顺阳郡王这处院子。

    院子看起来不大,花园却侍弄的十分漂亮,不似大宅中那种大开大合的气势,翠竹夹道向前蜿蜒而去,倒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

    花园里若是藏着人,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或许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瞧。

    “大小姐,”郡王府下人低声道,“奴婢服侍您回去吧!这园子还没收拾好,万一跳出只猫儿会吓到大小姐。”

    徐清欢笑道:“猫儿有什么可怕的。”

    “那不一样,”小丫鬟低声道,“突然窜出来,还是会惊到,昨晚奴婢从园子里经过就听到的声响,定然是护院没将园子清理干净。”

    徐清欢点点头跟着丫鬟往回走去,走出月亮门,就看到了眼睛红肿的闫四小姐向这边寻来。

    徐清欢看向小丫鬟:“我与闫家小姐在这里说说话。”

    丫鬟应了一声,识礼地退下。

    闫四小姐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大小姐,您知道崔颢吗?他……他是……”

    徐清欢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他可能是郑大老爷的庶子,郑家丢的那个孩子。”

    闫四小姐睁大了眼睛。

    徐清欢道:“闫小姐说些我不知道的吧!”

    听的这话,闫四小姐吞咽一口,微微攥起帕子,抬起眼睛,表情中带着几分坚定:“我……我想嫁给他……可郑家不肯认他……如果他没有郑家给的身份,闫家也不会同意我们成亲,我想求您帮帮忙。”

    “让我去郑家帮他恢复身份吗?”徐清欢问过去。

    闫四小姐点了点头。

    徐清欢没有应承反而道:“闫小姐来顺阳郡王府又是为什么?想要郡王妃为你在长辈面前求情?”

    闫四小姐道:“是。”

    徐清欢接着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闫四小姐沉吟片刻道:“是我自己……”

    不等闫四小姐说完,徐清欢转身向前走去。

    闫四小姐顿时惊慌,徐大小姐显然是不肯帮忙了:“大小姐,您别走,我……”

    “既然连实话也不肯说,”徐清欢转过头,“你拦着我又有什么用?”

    闫四小姐终于道:“是我二伯和大伯娘。”

    徐清欢停下脚步:“那你可知道郡王妃绝不会为你去说项,顶多将你留在家中几日,解劝你几句话,就算尽了力。”

    闫四小姐再一次吃惊:“徐大小姐……您怎么会知晓。”方才郡王妃的确挽留她住下来,没有提为她去趟闫家。

    徐清欢淡淡地道:“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崔颢门不当户不对,真去为崔颢做保山又将闫家置于何地?”

    闫四小姐咬住嘴唇:“我知道二伯的心思,他让我来……是想要我为二哥在郡王妃面前求个情,如果郡王爷能出面保下二哥,祖父说不得会因我对闫家有功,放我们一马,对外只称我已经病故了,让我与崔颢一起离开。”

    所以这才是关键所在。

    徐清欢向周围看去:“看来你要留在这里几日了。”

    说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而且不得到郡王妃的应允,想必闫四小姐也不会离开,又或者郡王妃彻底恼了她,将她送回闫家去,她也就不得不放弃。

    还真是个好主意。

    徐清欢静静地看着闫四小姐,这个差点被闫家折磨死的女孩子,心中尚存一线希望,只为了能够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闫四小姐只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徐大小姐的声音:“你不怕死吗?”

    闫四小姐听到“死”这个字,身体忍不住瑟缩一下,不过很快她坚定地摇头:“怕……也不怕,若是能与他在一起,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

    “那好,”徐清欢道,“那你就留下来等死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到底怕不怕。”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扬眉吐气

    闫四小姐紧紧地望着徐清欢,想要从徐清欢方才的话中体会到真正的意思。

    半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徐大小姐,您是在提醒我,现在我很危险吗?”

    徐清欢没有说话。

    闫四小姐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也没办法,可……我宁愿死也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在没遇见崔颢的时候,一切都还好过,心中侥幸的觉得日后会有好转,说不得她和母亲、姐姐会不同,可后来就不一样了,只要心活了,就觉得日子过的艰难。

    “崔颢待你如何?”徐清欢忽然低声询问。

    闫四小姐愣了片刻,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提起心爱的人仍旧面露羞怯,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再厉害的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不怕大小姐笑话,”闫四小姐道,“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谁会像他那样真心对我,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发自真心,从不骗人,他经历过许多苦难,心中却没有愤恨,反而感激当年将他送去军营的人,北疆是苦寒之地,对他来说却是热土,因为他可以靠自己打拼赢得尊重。”

    在前世,崔颢给徐清欢的留下的记忆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如今在闫四小姐嘴中却是一个重信义的人。

    “希望他是,”徐清欢看向闫四小姐,“那样说不得你们俩还会有个好结果。”

    闫四小姐目光明亮,显然对崔颢没有半点的怀疑,可很快她眼睛暗淡下来:“可没有人相信他,人人看到的只是他被人伢变卖成为下人。”

    不止是下人,前世崔颢被凌迟处死,在闹市里百姓的叫好声中被一刀刀割下皮肉,从此之后崔颢这个名字不过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徐大小姐,”闫四小姐道,“您能帮我们吗?”

    “不是帮你们,”徐清欢看过去,“我也想知道实情。”

    闫四小姐脸上却浮起欣喜的神情,徐大小姐说的应该是郑家庶子这桩事,只要能够认祖归宗,他们的婚事就还有希望,哪怕他们之间没有了结果,她也希望崔颢不再被人辱骂成贱种。

    “徐大小姐,我现在无以为报,先谢谢您。”闫四小姐弯腰行礼。

    徐清欢将闫四小姐扶起来:“不必谢我,就算你不来说这些,我也要查清楚。”就在她看到林三娘那一刻,她就对前世发生在身边的事起了疑心,林三娘这样的人被送到她身边,她却对林三娘的过往一无所知,这必然是有人刻意安排。

    崔颢是李煦办的第一桩案子,她也想知道这案子是否就是前世查到的真相。

    李煦当年没有亲手抓到那幕后主使,那人是真的就突然消失匿迹,还是这其中有她不知道的理由,他将她舍弃在京城,又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

    徐清欢向郡王妃告辞,坐车回到徐家,刚刚从车上走下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挥舞拳脚的声音。

    哥哥不会主动练拳脚,显然是父亲回来了。

    徐清欢走进院子,张真人就迎了上来:“大小姐,侯爷回来了。”

    张真人一扫多日的沉闷,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仿佛终于扬眉吐气了一般。

    徐清欢看到这张笑脸就知道:“哥哥又被父亲罚了吗?”

    “罚了,罚了,”张真人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过轻狂,立即咳嗽一声,“世子爷去了花街柳巷,衣服上染了香粉之气,回来正好与侯爷撞了个正着。”

    那就难怪了,父亲向来最恨哥哥那幅纨绔做派,没想到父亲刚回家,哥哥就撞了上去。

    徐清欢走进院子,果然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哥哥,哥哥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安义侯皱眉看着儿子,若不是这两日家中要来客人,他就下场狠狠地修理这不肖子。

    清欢眼见就要出嫁了,他这个舅兄竟然带着姑爷身边的人去那种地方,看到张真人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平日里在府中连荤腥都不肯沾,若是被儿子就这样带坏了,他都要没面目见人,万一再因此教坏了宋成暄,他岂非要悔死。

    “都不用为他求情,”安义侯冷着脸,“不练到太阳下山不准停下。”

    张真人捋了捋胡须:“侯爷息怒,这离太阳下山可还有两个时辰呢……”两个时辰还比不上军中操练。

    安义侯皱起眉头,两个时辰是少了些:“那就练到戊时,日晚。”

    徐青安耳朵一动,听到声音立即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父亲,儿子冤枉,儿子是去了那种地方,不过是为了抓那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惹了祸还敢找理由,安义侯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碗丢过去,想一想这茶碗是为了待客才让人拿出来的,只好堪堪忍住。

    为了避免父亲和哥哥两个再擦出火花,徐清欢上前扶着安义侯进屋休息。

    安义侯坐在椅子上,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子渊那边如何了,大船出去之后就没有消息送回来。”

    父亲提起“子渊”两个字让徐清欢愣在那里,难道父亲说的是宋成暄的小字?宋子渊?谁取的字。

    虽然知道小字是件严肃的事,徐清欢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个古人宋子渊,那是个肤白柔嫩的小白脸,这位宋玉大人每日都要熏香打扮,身上携带香囊,俗称:秋兰作佩。

    虽然也是为武将,不过与威严的宋大人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

    前世她也没听说宋侯还有这样的小字,可见这让宋侯不喜,真的喊出去恐怕宋大人会立即黑了脸。

    “父亲还是别这样唤宋大人,”徐清欢道,“还是照往常一样,叫他宋成暄好了。”

    安义侯皱眉:“那不是显得很疏远。”

    徐清欢道:“宋大人做事颇有规矩,正式一些最为稳妥,宋老太太也喊宋大人暄哥。”

    安义侯思量片刻颔首:“我也是听薛沉提起,既然如此,就不便这样叫了。”

    说完这些,安义侯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四处乱走,让宋家长辈知晓总不太好。”

    “那怎么能遮掩的住,”徐清欢端茶给安义侯,“宋老太太这样心思清明的人,只怕早就知晓女儿都做了些什么。”

    而且,有关一个人的性情,能藏的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

    天黑下来,徐青安才气喘吁吁地进了屋。

    父亲这样心狠手辣的操练他,他都怀疑是不是要将他卖了做上门女婿。

    刚瘫坐在椅子上,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帘子掀开,徐清欢带着凤雏走了进来,凤雏手上是热腾腾的饭菜。

    徐青安顿时泪眼模糊,这个家只有妹妹是亲的。

    徐青安擦了擦眼角:“妹妹别伤心,等今晚哥将那小白脸抓住,看爹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小白脸?”徐清欢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就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今日我们就是跟着他去了勾栏院,那小白脸一连带走了三个女孩子,最小的才十二三岁,不知准备要做什么,临走还在勾栏院外转了几圈,显然是准备晚上潜进去,我与张真人已经看好了,若他敢作奸犯科,必然抓他个正着。”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抓个正着

    顺阳郡王是太祖一脉,爵位到了顺阳郡王这一代,这宗爵就与顺阳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许多皇室宗亲,见到顺阳郡王时,干脆唤他:顺郡王。

    顺阳郡王也不恼怒,这样的性情让先皇一时欢喜,于是为顺阳郡王的后代钦赐了一个字,作为顺阳郡王世子爷的名字。

    这个字就是“芳”。

    太祖一脉传到郡王世子爷,正好在宗牒中承“德”字。

    于是顺阳郡王世子爷的名字就叫:齐德芳。

    齐德芳也算是宗亲中少有的全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立于人前也颇有些皇族的威势,顺阳郡王也对这个儿子引以为傲。

    所以此次在常州就带着儿子前往,郡王妃也担忧世子爷的安危,也千里迢迢跟随。

    这些有关顺阳郡王一家的事有些是徐清欢知晓的,还有一些是雷叔刚刚打探到的消息。

    徐清欢正与徐青安一起说话,雷叔就进门禀告。

    雷叔道:“顺阳郡王对世子爷爱护有加,顺阳郡王府有一半的护卫都跟在这位世子爷身边。”

    听到雷叔的话,徐青安下意识向身后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半个护卫,只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孟凌云。

    “还需要那么多护卫保护,可见那小白脸平日里没少做坏事,生怕债主找上门,”徐青安道,“不像小爷,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哪里需要有那么多人在身边。”反正他不是没有人爱护。

    徐清欢略微思量:“顺郡王来到常州,很有可能是想要为郡王世子爷铺路,郡王府护卫被杀,也是世子爷前去料理,如果说这里有什么蹊跷,这位世子爷应该知道的清清楚楚。”

    徐青安听到这里,看了看门外的张真人:“妹妹果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就说但凡喜欢装神弄鬼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小姐放心,”雷叔道,“我已经让人盯住了郡王府,那边有动静就会有人来禀告。”

    徐清欢向窗外看去,前世案子的真相就要解开了吗?

    李煦和郑家到底在这桩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崔颢现在如何?”徐清欢问向雷叔。

    雷叔道:“今天一早就已经醒过来了,正在客栈中养伤,崔颢虽然伤的很重,不过他经常出入军营,可见身体底子不错,应该很快就能下床走动,郑大老爷遣人去探望了两次,还送去了伤药。”

    郑大老爷送药,可见已经对崔颢的身份有所怀疑,人一旦起了疑心,就想要查出真相,至少在徐清欢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客栈中,万盛扶着崔颢喝了点水,崔颢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后背的伤让他不得不趴伏在床上,疼痛一波波袭来,他咬紧牙关苦苦忍耐。

    “我们去找闫家算账吧,”万荣看着心焦,“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畜生不如,知道大哥心中有愧不会还手,就这样折磨……”

    “不要去,”崔颢声音沙哑,“你们不要再因我惹祸。”

    “别再说那些。”万盛斥责弟弟,万荣只得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怒火,负气坐在那里。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安宁。

    忽然敲门声响起,万荣立即起身去开门,很快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函进门:“大哥,是闫四小姐托人送来的。”

    崔颢脸上的痛楚仿佛立即烟消云散,他挣扎着抬起身体,将那信函握在了手中,只要她平安,那么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事。

    崔颢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万荣呆呆地道:“大哥,你是不是傻了,这样还能笑的出来。”

    到了最后关头,还有人帮他们,崔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庆幸又珍惜。

    ……

    江阴城内有个好去处,但凡城中的男子都知晓,每到黑夜降临时,这条街上的灯就显得格外的明亮。

    最近因为常州的战事,这里也冷寂下来,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在这里进出。

    碧云楼在这条胡同最里面,平日繁华的时候,他们家的生意也只是一般般,如今遇上了这般年景更是愁云惨淡,不过就在今天一早,却有位大爷甩了二百两银子,为他们家三个姑娘赎身。

    这样的好事就像从天而降,老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普普通通的姑娘却卖了二百两银子,叫她怎么不欢喜,自然高高兴兴就将姑娘送了出去。

    有了银子,老鸨心中欢喜,宴请所有伙计和姑娘,众人在宴席上喝得东倒西歪,就在所有人鼾声大作的时候,碧云楼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然后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以黑布遮脸,仿佛整个人都藏在了黑暗中,他快步在院子里穿梭。

    这顿宴席显然帮了他大忙,人在酒足饭饱的时候最为放松,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注意院子里发生的事。

    那人轻手轻脚走上了楼梯,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那人立即机警地藏在了角落里。

    一个伙计起身如厕,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瘫倒在床铺上。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那人才从黑暗中走出,看向二楼里的一个房间。

    也许生怕再被人打断,他的动作更为迅速,快步走到那房门外,不加迟疑地拿出一根如发丝般纤细的物件儿,顺着门缝进去拨开了门栓。

    慢慢拉开门,他闪身走了进去,环视一周,目光立即落在内室的床上,借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躺在上面。

    他立即上前,撩开了床边的幔帐,一双手立即向那人身上拂去。

    似是听到了动静,床上的女子恰好在这时清醒过来,她显然没料到面前会站着一个人,极度恐惧中,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若是这女子发出响动,整个妓院都会被惊醒,就在这一刻,那人的手掐在女子的脖颈上,那女子立即昏迷过去。

    那人松了口气,伸手将床上的人裹住,扛上了肩膀,等到外面再也听不到响动,他推开了门,就要向外走去。

    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一张脸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此时此刻离他十分的近,近得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只听耳边传来嬉笑声:“论惹祸,小爷是祖宗,你还差得远,不,呸,谁与你这混账相比。

    竟然鬼祟地做这种事,让我掀开你的遮羞布,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杀人现场

    黑衣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捂自己脸上的黑巾,又将身上的斗篷向下拉了拉,生怕被人看到身份。

    方才嗤笑他的声音又响起来:“说你不争气你偏不信,小爷惹祸从来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算被打断腿也没怂过。

    就这点本事,小爷算是高看你了。”

    黑衣人被这话激得发起怒来,将扛着的女子放下,伸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短棍,短棍一晃狠狠地向前打去。

    棍子虎虎生威,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劈成两半,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棍子刚落下来,他立即感觉到虎口一阵疼痛,那棍子差点就脱手而出。

    “遇见小爷这样的少年英雄算你倒霉……”

    话音刚落,黑衣人只觉得腿上被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一个人影就向他扑了过来,重重地将他的肩膀撞在墙上。

    徐青安一击得手,不给那人半点喘息的机会伸手提起他的衣襟然后将他顺着肩膀摔了出去。

    “嘭”地一声,黑衣人结结实实地摔出了屋子。

    碧云楼的人听到了响动纷纷爬起来看情形,老鸨让人搀扶着赶过来,见到眼前的情形立即大声喊叫:“你们是谁?都来做什么,要杀人吗?来人……快来人,报官……”

    地上的人被摔得蜷缩在那里。

    徐青安也不客气,从孟凌云手中接过火把,就像那人走过去,伸手就去扯黑衣人脸上的黑巾,边扯边看向老鸨:“那你应该好好问问他,问他偷偷摸摸潜进来要做什么。”

    黑衣人想要阻止徐青安,奈何他已经没有了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脸上的遮蔽被扯开,他的面容也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老鸨等人借着光看过去,不禁惊讶地张开嘴:“大爷……怎么是你……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来做什么。”

    黑衣人面色惨白,眉眼中都是死灰之气,目光落在徐青安脸上,顿时浮起几分愤怒的神情。

    “呦,”徐青安眨了眨眼睛,“这不是顺阳郡王世子爷吗?我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徐青安说着伸出手捏起了顺阳郡王世子爷的脸皮,猛地扯了两下:“我这不是在做梦啊,世子爷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世上总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吧。”

    齐德芳的脸被徐青安扯得生疼,半晌徐青安总算放开了他,一双手却像他身上摸去,仿佛是要找什么凭证。

    “安义侯世子,”齐德芳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你认识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真的是顺阳郡王世子爷?”

    齐德芳点了点头,克制住慌乱的情绪,正色地道:“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我将实情告诉你,不过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徐青安犹豫片刻,仿佛是在考虑齐德芳的提议。

    齐德芳紧张地吞咽一口,终于徐青安点了点头:“你我见过面,既然见过面就算有些交情。”

    齐德芳心中一松。

    “而且,世子爷今日也太狼狈了些,皇室宗亲怎好如此……闹出去恐怕要丢了颜面。”

    齐德芳被说中了心事,幸好安义侯世子爷也通人情世故,眼看着徐青安向他伸出一只手,齐德芳立即将手臂递了过去,准备在徐青安搀扶下起身。

    谁知他只听得手臂上“咔”地一声脆响,臂膀被人翻转过去,紧接着整个身体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徐青安边动手边道:“小爷十二岁就拿安义侯世子爷的身份出来卖惨了,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点小把戏对小爷没有用处。”

    齐德芳没想到徐青安会这般,眼睛一翻几乎要气得晕厥过去。

    “世子爷,挺惨啊,真可怜,”徐青安说着又在齐德芳腰间狠狠地踹了两脚,“现在说吧,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说话间,老鸨已经叫醒了被齐德芳掐晕的香翠,香翠看着眼前的情形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鸨问向香翠。

    香翠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睡觉,听到响声醒过来,就发现有人在床边,我正要呼喊,那人就掐晕了我。”

    香翠说着向被绑住的齐德芳看去,看到齐德芳的面容她脸上立即满是惊诧的神情,张开嘴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你认识他。”

    香翠只听一个声音响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一个个头不高的人站在不远处。

    “你知道他会来找你,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晚,所以见到他的模样你才会露出惊诧的神情。”

    “我……”香翠转头去看老鸨。

    老鸨凶神恶煞地道:“这位什么……大爷今天一早见过你,哦,我知道了,今天早些时候这位大爷想要给你赎身,我不肯答应,他干脆潜进来偷偷带你出去,我说的对不对?”

    香翠不停地摇头。

    老鸨开始动手在香翠身上掐打起来。

    “衙差很快就到,无故打骂也是要坐牢的。”

    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老鸨好奇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谁?你是做什么的?”就要上前去,却被雷叔阻挡住。

    “没关系的雷叔,”徐清欢走上前,“韩大人很快就到,去了衙门里,所有人都会说实话,衙差定然会将这里查个清清楚楚。”

    老鸨眼睛中闪过几分慌乱的神情:“依我看,这就算了吧,也许这位大爷也只是图个新鲜,这么多年我也见识过不少客人……什么样的没有,这位大爷看着尊贵,白日里还照顾我的生意,若是大爷喜欢香翠,随时都可以来,我定然要香翠将您服侍的舒舒服服。”

    “我看,不行。”徐清欢看向齐德芳,“正因为这位世子爷身份非同一般,不查清楚恐怕污了他的名声。”

    徐清欢说完又向前走了几步,火把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她看着齐德芳:“世子爷您说对不对?没想到卫所匆匆一别,再见面却是这里。”

    ……

    “大小姐,”孟凌云的声音传来,“那屋子里,有……人被杀了。”

    方才眼看着齐德芳被擒获,孟凌云在雷叔示意下四处探看,走进了那香翠的屋子,他立即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果然在净房里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一柄匕首刺在那人胸口之上。

    老鸨快步走进屋子里,见到这一幕不禁脚下踉跄,香翠尖叫着从屋子里冲出来。

    徐清欢看向雷叔:“有了命案,所有人都不准离开这里,只等衙门来查问。”

    齐德芳惊诧地望着众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爷,”徐清欢走出屋子,“您有麻烦了,不如说一说今天您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徐清欢将火把凑在齐德芳那双快靴上,靴底已经沾染了鲜血。

    齐德芳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蠕动着嘴唇:“我是想要救人……来到常州也是为了查案,我怀疑……宗室里有人意图不轨……我……真的没有杀人。”

第三百四十章 慌乱的世子爷

    齐德芳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在徐清欢预料之中,她却也不觉得惊讶,随着案情渐渐查明,有些曾不为人知的事也会浮出水面。

    早在王允的真面目被戳穿的时候,徐清欢就已经有过推测,那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图谋的并非一城一池的利益,有这样的野心,又能以王允和苏纨做棋子,他的身份应该不低。

    在京中时她怀疑过简王,如今齐德芳提及了宗室,是故意在扰乱她的思绪,还是真的有所觉察。

    齐德芳只见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思量些什么:“世子爷在查什么案子?”

    “我,”齐德芳道,“有关于苏纨。”

    齐德芳说着向周围看去:“这里人多眼杂……”

    徐清欢看向雷叔,雷叔上前拎起了齐德芳,向前走了两步,稍稍远离了人群。

    齐德芳像一坨烂泥,被人这样丢来丢去,折腾了一大圈,他已经看了明白,无论是安义侯世子,还是这位安义侯府大小姐都不可能轻易放开他,他干脆也不向徐清欢求情,只是迫切想要与徐清欢说明自己的冤屈:“我听说苏纨被抓,才一路跟过来的,在此之前我暗地里查了苏纨几年,都是因为我二叔的缘故。”

    徐清欢没有打扰齐德芳,听他继续说下去。

    齐德芳道:“我二叔是家中庶子,一出生就注定与爵位无缘,作为一个宗室没有俸禄,又不能靠科举入仕,不会轻易被朝廷拔擢,前程几乎无望,这辈子只能仰仗公中财物度日。

    可二叔从小博闻强记,对农务、经商都有些心得,不愿顶着宗室的名头,就此颓靡一生,于是开始做些小生意。

    二叔这样的苦心经营,渐渐有所回报,手中也有了几家商铺,就是这时候苏纨认识二叔,苏纨与二叔一见如故,相约一起行商。

    苏纨虽然是长公主驸马,但是苏家毕竟地位不高,长公主嫁过去之后,苏家急于从中获利,闹出了些丑事让长公主厌弃,因此苏纨嘱咐我二叔,他与二叔经营之事先不要与外人说起。

    二叔十分理解苏纨,两个人都是皇室宗亲又都身份尴尬,知晓这其中的艰难,表面上二叔打理买卖,遇到一些困难,驸马爷会帮忙打通关节。

    开始的时候都很好,二叔和苏纨的商铺愈发的兴旺,可就在这几年苏纨做事越发不寻常,开始在商铺中安插人手,背地里做些二叔不知道的事。

    我二叔暗中追查,发现苏纨在山西悄悄开了处铁矿,为了这处铁矿用二叔的生意做遮掩。

    铁矿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私开铁矿被发现必死无疑,苏纨身为驸马,为何要冒险做此事,炼铁所谓何事?难道是要私屯兵器,寻机谋反吗?

    二叔还没查清楚,就被苏纨察觉,那处铁矿几日之内就被荒芜,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让二叔更加惊慌,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苏纨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手眼通天,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二叔不愿意与我们提及,生怕我们也被牵连进去。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阵子,苏纨也没再做什么,二叔以为这场风波就会过去,却没想到铺子里的掌柜瞒着二叔买卖马匹被衙门抓个正着,掌柜入狱说是二叔指使,一时之间二叔身陷罪案难以脱身。

    不止如此,二叔还发现家中上下都是苏纨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苏纨掌握之中,他心中大为惊骇,命自家亲信抓了那些眼线,以为借此能够查明一切,然而无论朝廷如何审问,这些人就是大呼冤枉。

    二叔为了自己的清白,怎肯善罢甘休,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与苏纨没有半点的关系,那些苏纨派来与二叔一起经营的掌柜,也只认二叔是东家,仿佛与苏纨一起行商都是二叔编造出的谎言。

    二叔不愿牵连父亲,就在家中自缢身亡了。

    二叔去之前托付家人偷偷见我一面,告诉我来龙去脉,不让我继续查问,只是引以为戒,不要与苏纨有任何往来,还说宗室中有人心存异心,让我们远离朝廷纷争,做个闲散人最好。

    我听了之后只觉得骇然,二叔死后,我心中立誓,要为二叔报仇,揭开那苏纨的真面目。

    可惜这些年我查到的线索少之又少,听说苏纨在常州被抓,我心中欣喜,父亲又被派了常州的差事,我觉得这是老天有眼,要为二叔伸冤。”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着齐德芳道:“世子爷查案,怎么查到了这里?”

    齐德芳道:“二叔说过,苏纨手下的人十分厉害,能够四处打探消息,我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案,悄悄盯着苏纨安插在二叔身边的那些眼线,当年的掌柜虽然已经伏法,我却查到了他的女儿在常州一带走动,我紧追不舍,发现了这家碧云楼。”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向老鸨的方向:“那掌柜的女儿肯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齐德芳点点头:“若是之前她定然不肯说,现在苏纨被抓,情形有了变化,她的态度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坚定了。”

    “别信他的,”徐青安呲着牙凑过来,“掌柜的几个女儿?你带走了三个,又来偷一个,那么巧全都沦落在碧云楼里了?”

    “她们不是掌柜的女儿,”齐德芳舔了舔嘴唇,“她是给这碧云楼送胭脂水粉的,她答应会告诉我,但是让我将那几个女孩子带走,否则她不会开口,我向老鸨买走了三个女孩子,到了香翠,老鸨如何也不肯放人,说香翠是她这里的红牌,香翠走了,她这个碧云楼也开不下去。

    我从前也去过这种地方,老鸨们都聪明的很,她早就看出我想要香翠,就故意吊着我不肯放手,我知道无论我用什么法子,都不可能带出香翠,所以干脆想到这个主意想要将香翠偷走,没想到却被你们发现……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

    齐德芳刚说到这里,徐青安的一张大脸又到了他眼前,他被吓了一跳,徐青安不知刚在哪里吃了些果子,手上正脏,抓起齐德芳的衣襟蹭了蹭。

    齐德芳顿时肚子里一阵翻腾,他平日最爱洁净,没想到却掉进徐青安这么个污秽手中。

    徐青安看着齐德芳铁青的脸:“世子爷,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德芳还想维持他宗室的傲气,抬起头来道:“自然是真的。”心中暗暗下决心,不论这徐青安再怎么污言碎语,他都不会再惊慌失措,让这厮看了笑话。

    “世子爷,”徐青安附在他耳边道,“你被绑了这么久,只怕已经着急的很了,我带你去净房里一趟,出来的时候你会更清明些。”

    “你要做什么?”齐德芳睁大眼睛看着徐青安,徐青安该不会用出什么下作的手段。

    眼看着徐青安向他抓过来,齐德芳因为惊恐变了音,慌乱地看着徐清欢:“徐大小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将那掌柜的女儿叫来问一问便知。”

    “恐怕问不得了,”徐清欢淡淡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死在香翠房间里的人就是她。”

    齐德芳彻底愣在那里。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他也来凑热闹

    韩勋赶到碧云楼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他立即去人群中寻找徐大小姐的身影,看到徐大小姐安然无恙的时候,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公子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他要照顾好徐大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证徐大小姐安然无恙。

    本来这看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安义侯府有护卫,薛总兵又坐镇泉州,还有张真人在一旁照顾,他的存在可有可无,可既然公子走的时候再三嘱咐,他自然要加倍警惕。

    事实证明公子真的很高瞻远瞩,谁能想得到徐大小姐晚上带着人来抓凶徒,而且一抓一个准,按下的还是顺郡王世子爷。

    虽然没有对付张兴时看起来那么凶险,但是仔细想起来……他难免胆战心惊,怪不得公子颇有深意地望着他,果然对他来说,这是个很大的历练。

    韩勋稳下心神仔细看面前的情景,那女子靠坐在那里,身上所有的鲜血仿佛都已经流淌干净,紧紧地捂着胸口,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韩大人,卑职可以验尸了。”仵作上前禀告。

    韩勋听到仵作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到仵作已经备好了验尸的物什,他身后是那位常娘子。

    常娘子是徐大小姐的人,自从来到常州之后,在衙门里帮了不少忙,验尸时仔细、利落,衙门里寻常的仵作难以与她比肩,老仵作甚至想要将常娘子留下,还让他去徐大小姐那里求情说,这样好的手艺留在徐家可惜了,衙门更适合常娘子,当时他也这样想,可如今现在看来,常娘子跟着徐大小姐也不会没有用武之地。

    仵作将女子胸口的匕首拔出来递给韩勋,那匕首看着不同寻常,刀刃锋利,把手上镶嵌着碧玉,这凶器一看就出自富贵人家,不由地让人想起那位顺郡王世子爷。

    若是找到这凶器的来源,这将是指认凶徒的一个重要依据。

    韩勋带着书吏转身走到齐德芳身边,还没有说话,齐德芳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死的人是谁?真的是乔姝吗?”

    韩勋道:“死的是乔二娘,经常来碧云楼卖胭脂水粉。”

    齐德芳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怔怔地去看徐清欢,徐大小姐说的是真的,乔姝死了,没有人证实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

    韩勋将手中的匕首展露在顺郡王世子爷面前:“世子爷可认识此物?”

    齐德芳瞧了一眼,下意识地道:“这……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匕首……不过就在来常州的途中丢失了。”说完话,他的目光落在匕首锋利的刃上,上面满是干涸的血迹,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陷害我。”齐德芳大叫起来,就像陷害二叔一样,那些人也陷害了他。

    书吏将齐德芳说的话记好,韩勋命人保管好证物,伸手取了一只火把,借着火把的光,低下头开始仔细地查看齐德芳身上的衣衫。

    齐德芳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在灯火之下,看不出有什么端倪,韩勋正准备让人将齐德芳身上的长袍脱下,等明日天亮之后再仔细查看,就听得徐清欢道:“凶手用匕首杀人,身上应该被喷溅上了血迹,韩大人是在世子爷身上找血迹吗?”

    韩勋转头看到徐大小姐,下意识地他就要上前施礼,公子在意的人,那就是他将来的女主子,他自然要毕恭毕敬。

    就在这时候,徐大小姐却向他轻轻蹲身,韩勋立即明白过来,此处人多眼杂,他还得装出一副朝廷命官的模样。

    不过这一礼他委实受的有些心惊胆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公子那双冰冷的眼眸,额头上不禁出了一层冷汗。

    韩勋清了清嗓子才恢复如常:“本官确然是在找血迹。”

    徐清欢有些奇怪,之前她在江家见到韩大人时,只觉得韩大人胆大心细,又十分坚决倔强,今日却显得有些拘谨,这是怎么了?

    徐清欢道:“大人想找的血迹,只怕不在世子爷身上。”

    齐德芳听到这里,心中涌出一丝期望,他身上没有血迹,可见他与此案无关。

    韩勋正疑惑徐大小姐是如何得知,徐清欢转头向一旁看去:“大人看看香翠身上是否有血迹。”

    既然徐大小姐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韩勋立即命人将香翠传来。

    火光映照下,香翠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果然有一片殷红,韩勋皱起眉头。

    “这……这是什么?”香翠自己也怔愣在那里,“我……我不记得我哪里受了伤,这……”

    常娘子肯定地回答:“这是乔二娘的血,”她说着指向香翠衣襟和裙子,“这里也有血迹,因为她穿的是粉红色衣裙,在灯光暗的地方不易辨认。”

    “我身上怎么会有乔二妹的血,”香翠眼睛中满是慌乱的神情,“我……这血怎么会到我的身上。”

    韩勋等人没有理会香翠的慌乱,而是等着常娘子继续查验,常娘子看向香翠的脸颊和脖颈:“这上面也有血迹。”

    香翠几乎要晕厥过去:“我吃了酒就昏睡在床,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床边有人,然后就被人掐晕,我不知道乔二妹怎么会在我的房里,也不知道这血是怎么一回事。”

    香翠因为惧怕边说边哽咽起来:“是谁杀了乔二妹,为何要杀她……”

    香翠脸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整个身体也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晕厥在那里。

    “大人,在这里。”

    正当香翠哭得喘不过气来,衙差拿来一条薄被,不用仔细查看就能发现那被子上满是鲜血。

    徐清欢道:“凶徒将被子盖在乔姝身上,又用匕首将乔姝杀死,这样鲜血只会喷溅在这条被子上。”

    “我……我盖过这条被子,”香翠道,“我醒来的时候,这被子就在我身上。”

    香翠说到这里看向齐德芳:“他掐晕我之后,将我从屋子里带出来,就是用这被子将我包裹住。

    真的是他,是他杀了乔二妹,他还想要掳走我。”

    香翠说完这些跪在韩勋面前:“韩大人,您快去救我那三个妹妹,她们也被他带走了,我害怕她们也遭了毒手。”

    韩勋皱起眉头看向齐德芳:“世子爷,您早晨带走的三个女孩子在哪里?”

    齐德芳毫不迟疑:“我……我怕城内的人再害她们,就将她们安置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城外……”

    韩勋脸色立即大变吩咐人道:“带上世子爷,我们去城外找人。”

    衙差应了一声。

    “她们不会有事吧!”齐德芳也焦急起来,“我……我……”

    徐青安冷冷地道:“她们有没有事要问您吧?”

    齐德芳整个人如同掉入了冰窟,不由地颤抖起来。

    韩勋留下几个衙差在碧云楼,毫不迟疑地带人向外走去,一行人骑马刚刚出了胡同,就听到有人追上前。

    “韩大人,”雷叔道,“我们大小姐请您留步。”

    韩勋有些惊讶,转头向后看去,果然看到徐青安和徐清欢跟了上来。

    “韩大人,”徐清欢道,“您何必着急,还有一件事您忘记了,除了顺阳郡王世子爷之外,凶徒还有可能另有其人。”

    韩勋皱眉道:“大小姐说的是……”

    “对,”徐清欢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就是房中的香翠,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人,并且不用逃离屋子,静静地等着世子爷找上门,她知晓世子爷为何而来,也知道世子爷今晚必然会出现在那里,既然是查案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

    顺阳郡王世子爷要查,这个香翠也不能让她逃脱,并且香翠有意提起那三个被带走的女子,本就有支走我们的嫌疑,我们就这样走了,只怕碧云楼里还有戏码没有演完。”

    徐清欢说完这些向前看去,有几个人影向这边而来,最前面的人是李煦。

    他也来了。

    看来今夜注定要热闹非凡。

    这样也好,让她看一看李煦到底要怎么查这桩案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让他惊讶

    李煦和大理寺正常悦快马赶过来。

    李煦一眼就看到了徐清欢和她身边的韩勋,两个人站在一旁不知在说些什么,韩勋的神情十分郑重。

    “看来真的出事了,”常悦沉声道,“这些人怎么到的这么快,前面的是安义侯大小姐吗?她来做什么,一个女子出入这样的地方……那位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他们这是要带着世子爷去哪里?你说他们已经将案子查清了吗?”

    常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李煦的耳朵,李煦没有回答常悦的问话,只是驱马上前。

    “李大人。”韩勋先迎了过来。

    李煦向碧云楼看去:“我在衙门里写文书,听衙差说碧云楼出了命案。”

    韩勋应声道:“正是,如今我们正要去寻找线索。”

    “线索在哪里?”常悦说完看向顺阳郡王世子爷,“你们可找到了确实证据?怎好这样绑缚着世子爷。”

    “快……”常悦伸出手,“将绳索给世子爷解开。”皇室宗亲就算是犯了罪,那也要由宗正和皇上处置,怎么能在人前有损皇室的威仪,顺阳郡王虽然在宗室中地位不高,可这位郡王世子爷是先皇赐的名讳,关键时刻这便是保命符。

    案子是要查清楚,但是皇室的脸面也不能不顾及,若是连这一点都不知晓,如何能在衙门里立足。

    徐清欢上前道:“几位大人,我有两句话想与世子爷说……不知可否上前。”

    常悦皱起眉头,这位安义侯大小姐看似是在像他们讨主意,其实不等他们说话就已经驱马上前,偏偏那韩勋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又看向顺阳郡王世子爷,若是世子爷不肯,他也可以出言制止,可那位世子爷也没有半点的火气,就像是一只被撸顺毛的鸡,乖乖地等在那里。

    “世子爷,”徐清欢上前压低声音道,“我有几句话还请世子爷斟酌。”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并不长,齐德芳先是垂着眼睛,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了般,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

    徐清欢离开,常悦再次上前为齐德芳松绑。

    “不用管我,”齐德芳扭动着身子躲开了常悦的手,“案子没有查清之前,我情愿被这样绑着送进大牢,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常悦睁大了眼睛,这位世子爷疯了不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宗室。

    李煦脸上也一闪诧异的神情,他下意识地向徐清欢离开的方向看去,不过瞬间他就明白了徐清欢的用意,徐清欢心中已经有了思量,此举不但能试探顺阳郡王世子爷,也能更快地看清整个局面。

    ……

    齐德芳虽然觉得绑缚他的绳索如千斤重,恨不得立即让人为他解开这桎梏,不过耳边仍旧回荡着安义侯大小姐的话。

    “世子爷,您是皇室宗亲又得先皇赐名,不管案情真相如何,宗正寺都会保住世子的性命,顶多夺了您嗣爵的权利,即便现在有证据对世子爷不利,但顺阳郡王出面阻止,江阴衙门也不能关押您,不过一旦以身份相要挟,这案子最终的结果就让人难以信服。”

    徐大小姐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他用宗亲的身份离开衙门,那么往后衙门不论查出什么结果,大家都会认为朝廷是在为他做遮掩。

    徐清欢接着道:“如果世子爷告诉我的那些话确实无误,那么那些人自然会想到世子爷的身份,并且以此入手,做下一步的安排,今晚的案子必然只是个开始。”

    那些人思量缜密,还会再来对付他,他今日可以从大牢里走出去,但必然还有陷害,直到他落得和二叔一样的下场,既然如此,他走又有什么意思,齐德芳眼前浮现出二叔万念俱灰的神情,目光愈发坚定:“我没有说谎,既然如此为何要逃。

    韩大人,送我去衙门里吧!这样也方便韩大人继续查案。”

    韩勋点了点头,吩咐身边人道:“好生照看世子爷。”衙门里有他信任的人,他知道将顺阳郡王世子爷送到哪里最稳妥。

    齐德芳被绑缚着送往衙门。

    站在徐清欢身边的雷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然后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孟凌云,孟凌云点了点头,身手灵活地向前追去。

    “凶案在哪里发生的,”常悦看向韩勋,“现在带我们去看看。”

    韩勋不卑不亢:“两位大人没来之前,我们对周围仔细探查过了,现在是该抓嫌犯的时候了,两位大人想要查案的话,就要跟上我们。”

    “你这……”常悦脸上满是怒气,正想要与韩勋争论,却发现那韩勋已经走开了。

    “韩大人说的没错,”李煦看向常悦淡淡地道,“我们本就来得晚了,想要弄清案情自然就要听韩大人安排,否则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打草惊蛇,好心办了坏事,真的如此我与常大人都难辞其咎。”

    常悦这一路也知晓了李煦的脾气,李煦平日里对公事一丝不苟,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如今李煦都站在了韩勋那一边,他再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煦再一次看向徐清欢,眼前这桩案子显然是有人在设局,可他现在却觉得徐大小姐是那个观局的人。

    这么快就理清了头绪。

    仿佛每次见到她,她都会让他惊讶,让他想要弄清楚,她到底还有多大的本事。

    ……

    香翠换下了身上的衣服,交给外面的衙差,等着外面的衙差走开,她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闪身走进了角落里的房间。

    屋子里一片漆黑,香翠却并不害怕,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终于又有脚步声传来,香翠立即抬起了头,有人端着灯推门进了屋子。

    灯光的照射下,老鸨的脸有些阴森。

    不过香翠却松了口气。

    老鸨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桌子上。

    香翠立即迫不及待地道:“那些衙差有没有看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心,生怕……”

    “没事,”老鸨低声道,“刀子是世子的,那些人又看着世子悄悄潜进碧云楼,还将你掐晕背了出去,就算没有亲眼看着他杀人,但他身上的嫌疑也很难洗脱。”

    香翠听到这里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她的脸色仍旧苍白:“乔姝……她不应该死,我……对不起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鸨叹口气,“她被发现了,那世子又紧追不舍,她又有了背离之心,会害死更多人,你这是在救人。”

    香翠没有点头只是沉默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走吧,”老鸨思量片刻道,“我想了想这就是最稳妥的法子,你藏起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到时候我就一股脑都推在那世子身上。”

    香翠睁大眼睛:“不是没事了吗?我为何要走。”

    老鸨微微一笑:“现在看起来一起与你无关,如果衙门断案,也就会将世子抓走,不会怀疑到你。

    可你别忘记了,顺阳郡王世子是皇室宗亲,就算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世子,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为世子脱罪,既然为他脱罪,就要有人顶罪,不过只要你逃走,他们找不到证据,也不会将罪名强加给我。”

    香翠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经脱力了般,不过半晌她拿定主意:“那我就走……若是他们追过来,大不了一死。”

    “傻孩子,”老鸨道,“你不会死的,我会为你遮掩,绝不能让他们再伤害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追杀

    碧云楼的衙差全都撤走,天也快亮了。

    香翠穿着粗布的半臂衣裙,随着小丫头一起走出碧云楼,向前走两步,香翠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隔着门缝,她看到了老鸨在向她挥手。

    香翠含泪转过头快步向外走去。

    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江边,自然有人在等着她,带她离开这里。

    这是老鸨唯一能为她做的安排。

    香翠抿了抿嘴唇,不再迟疑,加快了脚步。

    府衙跟着顺阳郡王世子去查看那三个女子的情形,暂时顾不得这边,她必须要把握好时机。

    香翠骑上马就像江边赶去,路上十分顺利,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挡。

    看到了江边的小船,香翠松了口气。

    “姑娘,快上船吧!”年迈的船夫等在那里,“等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走远了。”

    香翠点了点头,弯腰走进船舱,船舱中一片黑漆,船夫低声道:“委屈姑娘了,我们不能点灯,免得会被人发现,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段时间姑娘就忍着些。”

    香翠应了一声,船开始向前驶去。

    香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青布包。

    老船夫的声音传来:“船舱里的东西是留给您的。”

    香翠伸手将青布包打开,包袱里的东西立即露了出来,赤金的首饰头面,还有一些银子和一叠厚厚的银票。

    香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淌下来,人前装作老鸨的杨妈妈,这样为她着想,不但让她逃走,还为她准备出这么多的细软,这些金银恐怕是杨妈妈能拿出所有的财物。

    包袱里的赤金簪她识得,那是杨妈妈最珍惜的物件儿,现在却全都给了她,这是要让她后半辈子有所依仗,无忧无愁。

    小船在江中摇摆,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时,船已经到了江中央,香翠看着外面的天空,没有发现船渐渐慢了下来。

    一丝细雨不期然地落下,惊扰了香翠的思绪,香翠看着船舱中的斗笠正想要拿去给船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艘小船悄然跟了过来。

    香翠惊慌失措地提醒船夫:“有人追过来了……”

    老船夫顺着香翠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面色一变:“恐怕是被人发现了行踪,姑娘快回到船舱中,小老儿拼死也要救姑娘的性命。”

    老船夫说着双臂用力,快速地撑起船来。

    香翠跌跌撞撞回到船舱,顺着窗子向外看去,老船夫虽然拼尽了力气,却依旧无法摆脱后面船只的追击,两条船越靠越近。

    香翠很快看清了那船上人的打扮,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凶狠的神情,腰间挎着腰刀,那种刀香翠见过,是府衙和大户人家护卫才有的。

    这些是什么人?

    如果是衙差应该早就呼喊他们停下,不是衙差会是谁?难不成是顺郡王府的人,就像杨妈妈说的那样,顺郡王是皇室宗亲,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被他们抓到,”香翠大喊一声,“被抓到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老船夫顾不得擦脸上的雨水,划着这条小船,可最终还是让后面的船靠了上来。

    一直铁钩挂住了船板,老船夫见状上前去扯拽那钩子,却已经来不及了,香翠眼看着那条船上的男子纵身跳了上来。

    男子登船之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立即走进船舱,直奔她而来。

    香翠感觉到死亡已经渐渐向她逼近。

    外面传来老船夫的惨呼声,老船夫瘦弱的身子被推入了江水之中,转眼之间就被冰冷的水吞没,香翠来不及为那老船夫伤悲,因为面前的那柄刀也向她砍了过来,黄泉之下,他们很快就会见面。

    香翠闭上了眼睛,耳边凌厉的声音呼啸而至,一股热血喷上了她的脸颊,她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可奇怪的是她并未感觉到疼痛。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响动,香翠睁开眼睛,只见那举刀杀他的男子已经倒在地上,男子在船中翻滚着,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来,鲜血从他身体中涌出,虽然他咬紧牙关,疼痛依旧让他呻吟出声。

    男子身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收回手中的利器,用一条绳子将那男子捆住,然后看向香翠:“我家大小姐要见你。”

    香翠没有弄清面前到底是什么情形,只看到船舱的帘子被掀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是在碧云楼中见过的徐大小姐。

    香翠嘴唇嗡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大小姐也没有开口询问,就这样与她对面相坐。

    “大……大小姐,”香翠还是先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是谁要杀我……他们……突然就出现在这里,撑船的船夫也被他们杀了。”

    雷叔在男子身上找到了一块写着“顺阳郡王府”的牌子递给了徐清欢。

    “是郡王府……郡王府的人……”香翠立即大喊起来,“顺阳郡王世子爷要杀了我,因为乔姝跟我说过,她父亲曾为顺阳郡王府顶罪,如今顺阳郡王府找上了门,定然会杀了她灭口,以绝后患。

    我会逃出来,就是看到乔姝被杀,心中害怕。”

    徐清欢看着香翠道:“外面那些人已经被制住,我们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说,你不用这样着急。”

    香翠只觉得眼前这位徐大小姐目光清亮,仿佛能看透一切。

    徐清欢道:“我们先从乔姝说起,乔姝不是碧云楼的姑娘,为何她会在深夜里出现在你的房间,你们发现乔姝死了之后,谁也没有质疑这一点,可见你们早就知道乔姝晚上来了碧云楼。

    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除了碧云楼之外,没有人买乔姝手中的胭脂水粉,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乔姝卖的东西无论从价钱还是品质上必然不如那些大的胭脂铺子,花楼有那么多姑娘,对这些东西的需求很多,这样的生意胭脂铺子绝不会放过。

    所以,不寻常的恰恰是你们,碧云楼一直从乔姝手上买胭脂,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乔姝与碧云楼一定关系非凡。

    对你们来说,将乔姝骗到碧云楼杀死,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反过来,顺阳郡王世子爷做起这桩事就要困难的多,他需要知晓乔姝晚上留宿碧云楼,又料到你们会喝醉酒,才能悄无声息地向乔姝下手。

    不过既然他已经得手,为何又要绑走你?若是担心你会泄密,也如法炮制将你杀死岂不更为妥当。”

    听到这里香翠吞咽一口,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还有,你发现身上有血迹的时候,表面上很慌张,却忘记一点,真正的害怕是装不出来的,你应该立即将衣服脱掉,而不是带着这些血迹四处走动,直到衙门里的人向你索要衣物。

    这桩案子看似设计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比如顺阳郡王世子爷,用自己常用的匕首去杀人,这岂不是告诉世人,人就是他所杀。

    太多的巧合,那就是人为的算计。”

    香翠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仿佛生怕再说错话,让徐大小姐从而探知更多的秘密。

    “我们不说乔姝了,”徐清欢看向桌子上的青布包袱,“我们来说说你吧,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刚刚出来就被人盯上,顺阳郡王府为什么要杀你灭口,难道你也忘记了,顺阳郡王世子爷并非杀人凶徒,世子爷想要为自己脱罪,绝不能将你杀死,相反的他会保护你的安全,这样你才能说出真相。”

    香翠浑身一抖,她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

    徐清欢道:“你带着这些细软出现在这里,若是再被人杀死,你岂非也成了第二个乔姝。”

    “你,”香翠颤声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离开,就是为了在此杀死我,嫁祸给顺阳郡王世子爷?

    不,你错了,没有人会这样做,一切……都是顺阳郡王府所为,你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真的吗?”徐清欢道,“你仔细想一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无论什么事,都要眼见为实,现在我就让你见见一个人,你一定会改变想法。”

第三百四十四章 犯错

    浑身湿透的老船夫被人拎上了船。

    方才香翠在船上听到老船夫惨叫的声音,料想他必然难以活命,如今看他好端端的在面前,本该心中欢喜,可想想徐大小姐方才说的话,琢磨不透其中的含义,就又紧张起来。

    “你担忧他会死吗?”徐清欢看向香翠。

    香翠攥起了手,徐大小姐难不成会动用私刑,为难这老船夫,逼问他说出真话,这是那些大户人家和衙门惯用的手段,想到这里,她反倒平静下来,如果徐大小姐觉得这样就能钳制她,那么就打错了主意。

    预想的严刑逼供没有到来,徐大小姐什么都没做,任由老船夫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老船夫望着香翠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的嘴被堵住。

    香翠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为何要绑着他?”

    徐清欢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那老船夫:“伤口在他的肋下,这样的伤只会让他失血并不会致命,伤口不大,可以说掌握的刚刚好,既留下了伤痕又不会危及他的性命,伤处也不会妨碍他泅水回到岸边。

    这样日后他就会成为今晚这案子的人证,证实顺阳郡王府杀人灭口。”

    香翠想要竭力控制自己发抖的手。

    徐清欢道:“现在你问问他,既然受伤不重,为何不回到船上救你。”

    徐清欢话音刚落,徐青安将老船夫嘴里的布条拿出。

    突然能说出话来,老船夫反而愣在那里,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香翠死死盯着那老船夫,老船夫目光闪躲,低下头思量片刻才道:“姑娘,别听他们乱说……他们是在故意骗你……我……我没有……我要回来救你却被他们抓住了。”

    徐清欢道:“只有谎话才需要功夫去思量。”

    徐清欢那淡然的声音显然惹怒了老船夫,他狰狞着欲向徐清欢扑去:“你们这些骗子,我与你们拼了。”

    老船夫的身体刚刚一动,就感觉到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如千斤重,将他牢牢地按住,那力气大的惊人,绝不会让他伤害到徐大小姐。

    “人往往被揭穿谎言才会恼羞成怒,”徐清欢看向船外,“一个人想要保护你会拼尽全力,怎么会受了些小伤就急着逃脱,而且他站在外面撑船,岂能发现不了有船跟了上来,如果我猜的没错,发现那些人的是你。”

    香翠脸色难看,她茫然地望着老船夫,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包金银细软,那些本来给她感动和安慰的东西,现在却让她觉得可怕。

    “乔姝,你,还有谁会死?陷害顺郡王府是为了什么?”徐清欢抬起眼睛看香翠,“乔姝到死都不知道你们为何会杀她。

    你很怨恨权贵吧?觉得他们轻贱别人的性命,你与他们有什么分别?还不是手染鲜血,轻易杀死别人,如今又要被人所杀。”

    香翠忽然站起身,目光中一片茫然:“你骗我,他站在那里根本看不到身后跟过来的船只,我……我要去看看。”

    香翠说完向船外跑去,她出了船舱,站在老船夫方才站立的地方向船后看去,她木然站在那里,半晌像是拿定了主意,转身跳入了江水之中。

    徐清欢看向雷叔。

    雷叔道:“韩大人已经安插了人手,会一路跟着她,看她到底会去哪里。”

    “妹妹,”徐青安重新堵上那老船夫的嘴,“你说她会去哪里?找碧云楼那个老鸨吗?”

    徐清欢摇摇头:“不会,她已经不信任那老鸨,可她也不想向我说明真相,否则也不会逃走了。”

    雷叔道:“那她想要做什么?”

    徐清欢望着平静的江水,不管是王允还是苏纨,这些人心中总有一个信念,好像自己在做正确的事,那人招揽人为他效命的时候,也是利用他们的弱点在欺骗他们,现在香翠对自己和身边的人有了怀疑,她会去哪里?

    也许是找那个控制她和老鸨的人,向他去求证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经历的昨晚的事,她觉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顺郡王世子爷可能都查到了重要的线索,至少是找对了方向,这才引来祸事。

    ……

    李煦看着徐清欢那艘船沿着江水向前划去。

    “跟上,”常悦吩咐道,“我就不明白,韩大人与安义侯府什么关系,为何听信一个女子的。

    这样大费周章哪里是查案,将嫌犯带回大牢里审讯才是正途,嫌犯是个女子而已……”

    常悦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笑容:“大牢中有的是东西可以招呼她,很快就能让她求饶。”

    李煦仿佛没有听见常悦的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条船上。

    “追上去,问问清楚。”

    常悦被折腾了一晚渐渐没有了耐心,吩咐船夫跟上前:“我要问问徐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问出什么了没有,那女子交给衙门就好了,剩下的事她也不必在管了,有我们在必然审个清清楚楚。”

    李煦没有说话。

    在常悦的指挥下,他们的船靠了上去。

    索性徐家的船已经慢慢停下。

    衙差登上了徐家的船,很快从船舱里出来,一同露面的还有徐家的护院,他们押着两个人,一个是船夫,一个是捉到的歹人。

    常悦皱起眉头:“你家世子爷和大小姐呢?”

    徐家护院回话:“那女子跳江脱逃了,我们世子爷和大小姐也追了过去。”

    “什么?”常悦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江水。

    徐家护院接着道:“世子爷来说,各位大人不要焦心,他们会追到嫌犯,等到时候再与各位大人说话。”

    常悦脸色几度变化,看向李煦:“你说……这眨眼的功夫怎么不见了。”

    “不愿意见。”

    李煦丢下一句话。

    徐清欢这是不愿意见他们,更懒得与他们说话,宁愿泅水离开。

    那女子……钻入这江水之中,将他们抛在身后,而他们还一直盯着那艘船紧紧地追上来,当真可笑的很。

    这样的女子。

    李煦不知什么时候,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容。

    ……

    香翠上了岸,辨别了方向,一直向前跑去。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次,往常都是来送消息,花楼、市井能打探到这城中所有的消息,没有他们不知晓的事。

    而其中不乏那些大户人家想方设法也要遮掩的秘密,这些秘密也会变成报复他们的手段。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香翠急于知道真相,徐大小姐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终于跑到了一处院子前,不过她却停在那里,犹豫着没有走进去,而是慢慢地坐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双脚停在她面前,她抬起头,却看到徐大小姐那双清亮的眼睛。

    香翠这才明白过来,她犯了一个错误,将徐大小姐带来了这里。

    香翠起身向墙上撞去,事到如今她只有一死了之,然而她整个人却被人按住,再也不能动弹。

    “这里安置过流民,”韩勋赶了过来,“江阴城内有灾荒时,也在这里设过粥厂,这些日子还有人将粮食运来这里,准备赈济灾民。”

    徐清欢道:“这里总有个主事。”

    韩勋摇摇头:“都是城中富裕人家自愿送来东西和吃食。”

    徐清欢跟着韩勋向院子里走去,果然看到院子里堆起了米粮,有人正在清理地上的大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设着一张桌子,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正在提笔记写着什么。

    徐清欢和韩勋走了过去。

    “施主,可要舍米吗?我们在城北开粥厂,帮着衙门赈济百姓。”和尚起身行佛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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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