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无路可逃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苏纨整个人愣在那里,方才脸上那意气风发的神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诧。
因为方才说话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华阳。
华阳不是死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苏纨看向长史,长史始终低着头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又落在田氏的身上,那本该已经倒地气绝身亡的田氏竟然还没有死。
此时此刻田氏那双眼睛如她年轻时那般的明亮,里面满是勃勃生机,甚至掩盖了她如今的丑陋,与他四目相对之后,她眸子中浮起一丝悲哀的神情。
田氏慢慢地站起身来,身上是长史方才刺入的利器,只是那柄利器只有握柄没有刀锋。
苏纨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田氏在这里是故意引诱他说出那些话。
长史背叛了他。
怪不得一路来到这里时,长史一直低着头,他因为经过一场战事,精神损耗太多,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他全都明白了,这是华阳设下的圈套,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他。
“怎么不说了,你不是真正的王吗?一个王便是到死都不能丢了威仪,常州、苏州乃至南直隶,您想要的并不多,男子可以驰骋沙场、可以入朝为官,做出一番事业,一展抱负,而我也可以帮你。
却不该这样蝇营狗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达到你的目的。”
屋子里屏风撤开,华阳长公主端坐在那里。
夫妻这样相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纨一直沉默不语。
华阳长公主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吗?”这话恍若回到了新婚那日,她也是坐在床边等着他,他也是站在那里半晌都不曾走过来,于是她开口询问。
隔着红红的盖头,隐隐约约看着他身影渐渐接近,她心跳如鼓,终于从此要相守白头。
原来,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走过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华阳长公主低吟着,当年成亲,他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喃喃地说出来,声音是那般的温和,那般的柔情。
华阳长公主道:“我始终不是你的青山,而我却曾那般相信。
曾经苏家勾结学政出卖考题,我惩戒苏家,让长辈在我面前保证绝不再犯,折了苏家长辈的脸面,我看似如此冷漠无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这样做是为了谁?我对此放任不管,才愧对苏家先祖,不是苏家妇该做之事,我虽然贵为长公主,却也不能无视大周律法,即便此时我能为苏家遮掩,他日苏家做出更大的错事,我无力承担之时要怎么办?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就算不去顾及苏家人,也要为你着想,真的闹出大事来,圣上不会惩戒我,必然命我离弃苏家和你。
到了那种地步,我带给苏家的就不是荣华富贵而是灾祸。
在宫中多年,见过太多的是是非非,我也知道必然会有人利用我与圣上的关系,从中谋利,买通苏家人就是最好的捷径,因此我更加谨慎行事,远离政局,不轻易进宫,这样便不会被卷入各种争斗之中。
我一直将自己当做苏家妇,却不曾想你心中并不是这样思量。”
苏纨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华阳长公主说着看向田大小姐:“至于纳妾为你生子,我也是真心的,我以为你不肯答应是对我的珍爱,而后我慢慢发现你的心思我并不懂,你将一切做的都太完美,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我也渐渐明白,在你心中我始终是长公主,不是你的妻子。
于是我们之间开始渐生嫌隙,而你对此视而不见,仍旧对我温柔相待,我常常想,什么时候你才会揭下脸上的伪装,露出真容。
可我也期盼着,这一切不过是我的想象,而你本就是君子如玉……
人就是这样善于欺骗自己,来常州之前我还心存妄想,如今你亲口说出来,我也该死心了。
一切皆是我错,如果没有我,常州也不会有此灾祸,我会回京请罪,你也伏诛吧。”
华阳长公主的话说完,苏纨忽然整个人跪下来:“公主救我,我只是昏了头,公主高高在上如一轮明月,而我一无是处……越想要向公主靠近,心中越生龌龊,看在多年夫妻情份上,请公主救我一命,常州的事与我有关,却也不全然是我一人所为,有人蛊惑我行事,这人身份非同小可,就在公主身边,我只是他手中一颗棋子,不除掉他,大周恐怕永无宁日。”
华阳长公主听到这话皱起眉头:“你说那人是谁?”
苏纨道:“我来到常州时,他曾写过一封书信与我,公主一看便知。”
苏纨说着伸手去袖子里拿信。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心袖箭……”
话音未落,苏纨袖口寒光一闪,几支袖箭直奔华阳长公主而去,几个护卫立即上前营救长公主。
苏纨趁机向推开门向外跑去。
院子里苏纨的护卫立即上前将他护住,几个人径直奔向大门。
或许是因为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华阳长公主的人竟然没有追上来。
苏纨盯着面前那扇门,只要冲出去他就又可能会逃脱,江阴城中有不少他安插的人手,这里离海岸很近,他事先留了一艘大船,以备不时之需,万一一切败露他还可以坐船离开大周。
大门没有上栓竟然一推就开了。
可让苏纨没有想到的是,门外站满了人,苏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王玉臣。
苏纨皱起眉头,王玉臣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苏大人,您要去哪里?”王玉臣说着转身向身后看去,“您是不是在找他们?”
人群自动让开,后面有许多人被绑缚着压在地上。
王玉臣道:“这些是苏大人留在常州的人手吧?我们替您将他们找到了。”
苏纨整个人一颤。
“大人,怎么办?杀……杀出去吧!”
苏纨攥起手,前面是王家这些商贾和百姓,后面是华阳的护卫,他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三百零一章 论罪
苏纨彻底冷静下来,没想到王家还有这样的本事,王玉臣本该是百口莫辩,王家只能因此依附于他,不成想他们暗地里与他作对。
可见早在他没有出征之前就有人在暗地里安排一切。
是谁?
安义侯大小姐?
或者还有其他人。
“王玉臣,”苏纨冷冷地道,“你在衙差上门之前脱逃,如今却在这里污蔑本官,或许这些人原本就是你安插在江阴的,如今见事不好,反咬一口赖在我的头上。”
苏纨说着转头向身后看去:“公主,许多事不是您想的那样,常州情形复杂,我一心对付倭人,惩办了常州的官员,必然被人心存怨恨,我挡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就想方设法诬陷,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公主不能随便相信这些人。
王家在常州眼线遍布,这些商贾表面上对朝廷毕恭毕敬,背地里不知做些什么事,公主定要小心,尤其是这个王玉臣,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他们不会像驸马一样,用袖箭来对付我,”华阳长公主被人保护着走近院子里,此时此刻她面容冰冷,“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不知悔改。”
苏纨摇摇头:“公主已经被人蛊惑,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处,只能先离开,我射出的袖箭也是虚张声势,公主身边护卫的身手我很清楚,不会伤到公主。”
苏纨说完哂然一笑:“事到如今,我哪里还会骗公主,我是有错,但不至于会错的那么离谱。”
“你说的离谱是什么?”华阳长公主道,“是背叛大周吗?”
苏纨一怔。
说话间韩勋走上前禀告:“驸马爷从海上回来之后,身后一直有倭人偷偷跟随,守在岸边的薛大人早已经发现他们,待所有倭人聚拢在一起之后,让副将带兵将他们拿下,并将为首之人交与卑职,卑职已经审讯他,得知他是倭国平氏氏族之人,他们此行是来刺杀驸马爷。”
韩勋说完话,一个穿着轻甲的倭人被绑缚着带了过来。
苏纨脸色变得铁青。
那倭人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意,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然后落在苏纨身上,然后脸上满是愤恨的神情:“就是你……白龙王,你才是白龙王,你安插一个傀儡算计我家家主,如今家主已经尽数周知,那傀儡被家主扒皮抽筋,挂在船头,命我们前来杀你雪耻,今日我们杀不得你,但是平氏必将大败周国水师,前来这里,将你们屠杀殆尽。
哈哈哈,没想到吧,这场战事是你们周人自己谋划的,我们抓走大周商贾前来要挟,也是白龙王的主意,那些火炮也是白龙王与佛郎机人买来的。
如果不是白龙王,我们平氏还不知道火器原来这般好用。
我们用火器炸了大周的战船,残杀大周的将士,白龙王告诉我们大周会派安义侯做前锋,我们提前有所准备,围攻安义侯,必然能拿下安义侯的头颅,这会成为我们平氏一族的荣耀,哈哈哈哈,我们果然拿下了安义侯。
现在我们家主得祖先庇护,又发现了白龙王的阴谋,便让我们来诛杀白龙王,你想要利用我们平氏,最后还要丧于平氏之手,这样才算公平,没错……我就是家主派来的信使,今日我等被俘却不曾自绝,就是来告诉你这些,告诉你们我们的兵马很快就来了,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必将在杀戮中重新获得平氏的荣耀。”
倭人说完这话,外面顿时一片沸腾。
苏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惊愕和悲愤的神情,那些人仿佛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肚,他做的所有事都暴露在人前。
“苏纨你还不认罪吗?”华阳长公主道,“你只是个驸马,没有任何官职,借着我的名头才能来到常州,若是能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回到京城必然论功行赏,你却与倭人勾结,让无辜百姓和大周的将士因此丧生,实乃奸宄恶人,该被天下之人共唾弃,从现在开始我与你义绝,叛国之罪殃及族人,苏氏无论男女老少从此之后乃卑贱罪人,按周律论罚,死者极刑,即便有侥幸不死者,也永生不得脱罪籍。”
华阳长公主说完看向护卫:“不要让他死了,痛快地了结性命太便宜了他,无法向百姓们交代。”
苏纨看着华阳长公主,只见她面容冰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从来就是如此,将他们所有人踩在脚下。
“我会有今日都是因为你,”苏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若不是你,我只会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因为尚了你,我连一个子嗣都没能留下。”
“长公主,我有话想要对他说,不知可否……”田大小姐躬身向华阳长公主行礼,长公主示意田大小姐可以继续说下去。
田大小姐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徐清欢,只见徐大小姐一直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大约是因为听到倭人方才提起安义侯,所以……徐大小姐因此分了心。
不过很快徐清欢就回过神来,向田大小姐点了点头。
“你本性就是如此,”田大小姐抿了抿嘴唇,“遇到挫折只会怪在别人头上,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打我的吗?我想要离开你,你会将我抓回来痛打一顿,我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会打我一顿,大多时候我只会隐忍承受,甚至从京中逃出来那些日子,我还曾想过,也许是因为我没能生下孩子,你的脾性才会变得如此暴躁,毕竟传宗接代是一件大事。
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个刚愎自用的蠢人,活该这辈子没有子嗣。”
田大小姐说完这些看向人群,哑巴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田大小姐脸上立即浮起温和的神情,她伸出手将哑巴怀中的孩子抱起来,然后向苏纨露出笑容:“这是我的孩子。”说着将手里的小鼓递给孩子。
“咚咚咚”的响声在院子里回荡。
苏纨僵立在那里,半晌哑着嗓子道:“不可能,这……你逃出来这么多年,生下孩子……他也很大了,不是这个年纪。”
“对,”田大小姐道,“因为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与夫君所生。”
田大小姐看向身边的哑巴,眼睛中满是柔情蜜意。
苏纨只觉得身上的热血全都冲入头中,他的眼睛变得猩红:“你竟然敢杀了我的孩子,你……与这卑贱之人……”
“不,他不卑贱,”田大小姐道,“虽然他不会说话,家中贫困,却与你天上地下,没错,卑贱的是你,与他在一起之后,每每回想到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就觉得恶心。
而且,我也没有故意杀死我们的孩子,我即便再恨你,孩子是无辜的,我也曾小心翼翼保护他,只是他自己没了。
你不是一直觉得奇怪吗?为何我不能生养,我告诉你,我们能生养,不能生养的人是你,枉你出自杏林之家,却连这些也看不出,当真是个实实在在的蠢货。”
第三百零二章 残忍
苏纨的脸已经变得扭曲,恶狠狠地看着田氏和田氏身边的哑巴。
哑巴伸出壮硕的手臂将田氏和孩子挡在了身后,目光坚定地望着苏纨,质朴的脸上也露出仇恨的神情。
哑巴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他从田氏方才神态和口型中已经看了明白,眼前这个穿着得体的男子就是将田氏害成这般模样的人,虽说这人一看就非同一般,但他也并不觉得羞惭,相反的这人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才真正的畜生不如。
苏纨盯着哑巴将牙咬得咯咯作响,田氏宁可与眼前这卑贱的人在一起,也不愿回到他身边,他将皇帝和张家、倭人都玩弄在掌心,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乡野村夫。
到底是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田氏说他们的孩子还活着,显然也是在骗他,就是要引他说出所有的真相。
苏纨只觉得嘴里一股腥甜的味道,有一股顺着嘴角淌下来,他伸手一抹,手背殷红一片。
“他知道……”
还没等苏纨缓过气来,又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苏纨顺着声音看去,立即看到了安义侯府大小姐。
徐清欢道:“早在公主和田大小姐接二连三小产之后他心中就应该明白,问题应该出在他身上,就因为他出自杏林世家,才觉得他能想方设法用药石治好自己的病症。”
徐清欢扬起手中的医书:“我也请郎中翻看了不少类似的脉案,上面多数记载夫妻二人一同调理方得子嗣,田大小姐出逃之前每日都要服药,怀上身孕之后更是药水、针灸不停,想必就是他在依照古方治病,所以他才会觉得田大小姐这一胎也许能够保住。
而对于公主,他故意隐瞒病症,让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小产,不但能让公主对他心怀愧疚,也能借此拖垮公主的身体,这些年公主身体孱弱,没有精神打理长公主府,他趁机收买长史培植自己的力量,背地里做这些事。”
华阳长公主静静地看着苏纨,仿佛已经无悲无喜,仿佛徐清欢方才说的话与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苏纨微微扬起嘴唇,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
“到现在你还很得意吧?”徐清欢道,“如果没有人发现,你不仅握住了常州,还与公主伉俪情深谱写了一段佳话,可接下来你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加害公主。
可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你的手段只能对付对你没有戒备的人,长公主、田大小姐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她们都曾全心全意信任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至于张家和倭人,你也只敢暗中动手罢了,真正到了面对面针锋相对的一刻,你根本不堪一击。
甚至在暗中动手时,你也只能借助弱女子来对付张家,蓉晓就是明证。
让蓉晓背叛太后娘娘的人是你,根本不是那谢云。
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蓉晓一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谢云所骗,谢云的身份也并不能进宫与蓉晓见面,蓉晓如何能为了他不顾一切与太后娘娘作对,也许这些猜想太过片面,可后来我在稳婆那里打听到消息,蓉晓小产之后说过:你知道他有多盼着,只要你好好的,日后定然备受宠爱,什么都会是你的,你可知道,你将来得到的是什么。
可见在蓉晓心中,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份非同小可。
再者,蓉晓还求简王妃,只要简王妃能救她的孩子,将来必定会得到报答。
是谁给她这样的依仗?只有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谢云显然不够这个分量。
我也曾怀疑简王,但恰恰是蓉晓的一个举动,让我认为蓉晓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更有可能是你。
蓉晓疯癫之后,曾将自己当做一个奴婢,小心翼翼地侍奉主子,按理说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有这样的举动也无可厚非,可一个细节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大热天里,蓉晓让她侍奉的‘女主子’穿了一件毛领的氅衣,这么热的天,谁能穿这样的衣衫。”
徐清欢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向华阳长公主看去。
此时此刻华阳长公主正穿着一件藕色的氅衣。
徐清欢道:“公主小产多次,伤及身体根本,极为怕冷,所以从来都是比别人穿的多一些,公主进宫之后就会去慈宁宫为太后娘娘请安,蓉晓知道公主的习惯也就不足为奇。”
徐清欢说完向华阳长公主行礼:“太后娘娘是否赏赐过一顶天青色府绸丝的帐子给公主。”
华阳长公主仔细思量半晌才点头:“那本是苏州府呈上来的贡品,我在太后娘娘那里见了,流露出几分喜欢,太后娘娘就赏给了我。”
“在简王府里,蓉晓让下人换上天青色府绸丝的帐子,又为那位‘女主子’仔细地穿好氅衣,可见她这样作为是将那位‘女主子’当成了公主,”徐清欢看向苏纨,“驸马爷定然答应过蓉晓,会将她抬入长公主府,蓉晓才会更加注意公主的习惯和喜好,期望将来能够好好侍奉公主,蓉晓一心期望如此,却没想过驸马爷早就想好了利用完之后就将她抛弃。
她因为背叛太后娘娘,娘家人都已经对她断绝往来,她又身陷简王府,唯有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将她从困境中拉出,可就在这时候孩子没了,她伤痛欲绝,可她心中还有期望,期望驸马爷来救她……”
徐清欢说到这里。
苏纨冷冷地看着徐清欢,那双乌黑的眼睛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徐清欢看得心中冰凉,一个猜测油然而生:“你要逼死蓉晓,就要让蓉晓完全绝望,所以就在这时候,你让谢云去蓉晓房里……”
徐清欢试探着说,苏纨眼睛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是在为自己的谋算而满意。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田大小姐听了明白,“你让人玷污了那蓉晓。”
没有什么手段能比这样做更能摧毁一个女人的精神。
直到现在蓉晓都以为害她的人是谢云,所以见到谢云之后,蓉晓整个人才会崩溃。
苏纨依旧不肯说话,他只是笑着看眼前的一切。
徐清欢道:“除此之外,田大小姐身上的伤痕与死去的谢大奶奶、林三娘的伤有许多地方相似,谢云妻室死的时候,王玉臣带着王家商队在海上,如果林三娘是王玉臣亲自动的手,那么问题来了,谢大奶奶又是谁杀的呢?这本来就有蹊跷。
凑巧的是,谢大奶奶死的时候,驸马爷不在京城,您在哪里呢?是不是正在常州布置一切?
我想等到日后朝廷进行查证,定然能找到真相。”到这里基本上所有的案子都说了明白。
苏纨望着徐清欢,他思量半晌忽然一笑:“徐大小姐,说了这么多别人的事,你有没有为自己想一想?
安义侯死了,以后徐家该何去何从?你又要去依靠谁呢?常州这笔账会有人与你清算,你可要准备好了。”
第三百零三章 出手相救
苏纨看着徐大小姐冷笑,没有了娘家的庇护,光靠安义侯世子爷能撑起整个侯府?
“我真不明白,”苏纨道,“有这样的时间查我的案子,怎么不知道为安义侯谋算一下,如果你多费些心力在自己家中,或许安义侯也不会死,我是要赞叹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还是……你根本也是个傻子。”
苏纨说完呵呵笑起来:“到头来你又有什么好下场?值得吗?”他说着,仿佛已经看到徐清欢的死状。
与他们作对的人早晚会死,别说一个小小的女子。
徐清欢摇摇头:“不是你这样算的,或许我父亲已经阵亡,”说到这里她紧紧地攥住帕子,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但我想,他至少很安心,许多人、许多事无法用利益和金钱去做衡量。”
徐清欢说完话,华阳长公主吩咐韩勋:“将苏纨关押,记住此案没有审结之前不可让他死了,只有大周律法才能惩戒他。”
韩勋应了一声。
等到苏纨被押下去,徐清欢上前搀扶华阳长公主,华阳长公主表面看着冷漠淡定,整个身体却在微微地发抖。
“我没事,”华阳长公主道,“你快去打听一下安义侯的情形。”
说完这些华阳长公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
旁边的管事妈妈急忙上前搀扶:“长公主,您好几日没有合眼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如今一切已经清楚,您也该保重身子。”
华阳长公主强撑精神向徐清欢摆手:“不用担心我,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
徐清欢点点头,没有了苏纨的算计,剩下就看华阳长公主自己的了。
管事将华阳长公主扶进屋,徐清欢就带着人走出院子。
“徐大小姐,”王玉臣上前道,“您是要去问侯爷的消息吧?此处一直到江边有我王家的船,您坐船前去会更方便些,可惜我现在不能跟着你们前去。”
王玉臣说完,看了看身边的衙差:“我要去衙门里说明情形,配合衙门将一切查清楚,这样我和王家才能彻底脱离嫌疑,否则在这样的时候会给衙门添乱……”
徐清欢点点头。
王玉臣还要说些什么安慰徐清欢,却只觉得身边有人挤过来,他再看过去,就瞧见了徐青安那张大脸。
徐青安怒目相对,将徐清欢牢牢地挡在了身后。
要不是王二带着他四处跑,他怎么会前后失守让宋某钻了空子,现在这样的时候王二还有脸凑过来,要不是现在没有心情,他早就拎着王二胳膊将这登徒子摔出去。
“徐兄,”王玉臣向徐青安弯腰行礼,“你们要多保重。”
王玉臣说着向后退去。
“走吧,哥哥。”徐清欢喊了一声,先一步上了马车。
王玉臣一直看着徐家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
……
马车外一片安静,没有徐青安和张真人斗嘴的声音,气氛十分的压抑,就连凤雏都不再吃东西,而是攥紧帕子紧张地坐在那里。
“妹妹,你说父亲真得……”徐青安的声音沙哑,因为焦急眼角已经湿润。
徐清欢不知道该跟哥哥说些什么,那苏纨是从海上来到江阴的,应该知晓海上的情形,而且父亲出征之后,也没有送回任何的消息,加上这两日她一直心神不宁……
“等到了,我们就知道了。”
好半天徐青安才说出几个字:“消息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头子走的时候威风凛凛,也得打个胜仗回来,否则我会笑话他一辈子。”
……
常州总兵奔波了一整天,终于逃回了主帅大船。
“来人,备水……”他先要卸了甲胄,再将身上的汗擦一擦,冷静下来也许就能想到对策。
没有听到护卫的声音,常州总兵微微皱起眉头,但是来不及想其他,他已经走进了船舱之中。
奇怪的是兵士也没有立即上前服侍,常州总兵刚要发作,却发现主帅位子上坐着一个人,谁敢越俎代庖代替他坐在那里。
“是谁。”常州总兵立即开口。
那人转过头来,看向常州总兵,竟然是薛沉。
“总兵大人,”薛沉淡淡地道,“您这是从哪里回来?”
常州总兵立即瞪大眼睛:“薛沉,你怎敢坐在主帅位上,这里是常州而非泉州,你就不怕本官治你僭越之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薛沉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我自然去营救驸马爷,”常州总兵挺直脊背,“好在我去的及时,驸马爷才能脱险。”
“这么说,总兵是驸马的援军了?所以都未曾留下与大周将士一起抗击倭人,而是将驸马平平安安送回来。”
常州总兵冷笑道:“那是自然,若是常州没有了驸马爷,这场战事谁能做主?”就算薛沉再厉害,还能与皇亲国戚对抗不成?他将驸马爷挡在前面,谁若是还想与他为难,就要掂量掂量华阳长公主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看来一切都清楚了,”薛沉站起身,“驸马之所以能够在常州呼风唤雨,因为有常州总兵为他四处周旋。”
常州总兵觉得薛沉这话说的没错,他就是为驸马爷马首是瞻,常州总兵思量着抬起头,一副得意的神情。
“来人呐。”
只听薛沉一声暴喝,常州总兵吓得浑身一抖:“你要做什么?”
“将白龙王的同党拿下。”薛沉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穿甲胄的将官走进来。
常州总兵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经被死死地压住。
“薛沉,你这是要造反……”常州总兵大声嘶吼,“来人,来人将这些反贼拿下,来人啊。”
“这里没有人造反,”薛沉目光灼灼,“只是有人叛国通敌。”
“谁……”常州总兵向左右看去,“你说的是谁?”
“当然是你,你方才已经承认与驸马同路,一切都听从驸马安排,”薛沉说着向常州总兵走过来,“而驸马……就是真正的白龙王。”
“什么?”常州总兵彻底愣在那里,他怔怔地望着薛沉,发现薛沉并没有说笑的意思,“你诬陷……敢诬陷驸马。”
“你认为我敢吗?”薛沉拿出一只小巧的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面令牌,“这是皇上的密令,由华阳长公主和兵部侍郎一起送来的,如今驸马已经被捉拿入狱,现在轮到总兵大人你了。”
不可能,常州总兵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可这密令千真万确,不像是造假,而且……他抬起头看到了有人走进来,他穿着的正是兵部侍郎的官服。
“常州总兵,你是否看到倭人不战而逃?”兵部侍郎问过去,“将大周将士全都丢在倭人面前。”
常州总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是这样做,可他是为了救驸马爷,此时此刻他不能这样说,因为驸马爷才是白龙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州总兵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连兵部侍郎也忍不住摇头:“真没想到,总兵官会如此。”
常州总兵被带下去,兵部侍郎向薛沉躬身:“如今常州还要靠薛大人稳住局面。”
薛沉道:“这都是臣子本分,接手常州水师之后,我会立即派出援军,与倭人死战到底。”
兵部侍郎不敢再耽搁薛沉时间,也带着人走出船舱。
薛沉立即召将领议事,天黑之前援军船队就已经,虽然看着大船逐渐远去,薛沉仍旧眉头紧皱。
这一战不简单,希望公子能够平安归来。
“军师,”副将上前低声道,“安义侯府大小姐一直在岸边等消息。”
薛沉道:“徐大小姐让人来问安义侯的情形?”
副将摇头:“不曾,只是一直等在那里,想必是知晓军师繁忙。”
安义侯的船一直没有回来,他们又急着派出援军,这位徐大小姐心中应该有了思量,其实他知晓的也是安义侯的船沉了,安义侯凶多吉少。
除非,公子出手相助。
不过在他看来,公子不应该帮衬安义侯,当年的事在前,出手救这样的人,那要下多大的决心,当年魏王府一幕幕怎么能让人忘却,更何况当年将剑刺进公子胸口的人,正是安义侯手下的副将。
“军师,有艘船回来了,船上的是伤兵,好像还有安义侯。”
薛沉一惊,最近许多事都出乎他的意料。
……
徐清欢跟着引路的副将去了海边临时搭建的卫所中,她的心仿佛要跃出喉咙,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走进门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
父亲眼睛紧闭,身上包裹着布条,鲜血已经透了出来。
“我父亲怎么样。”徐清欢嗓子有些沙哑。
郎中忙上前道:“侯爷伤的不轻,好在不是致命处,不过也不能大意,看看这两日如何。”
徐清欢点了点头,就要进去看父亲,她抬起头去问副将:“是不是宋大人救了我父亲,宋大人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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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没发成糖
第三百零四章 得胜而归
副将禀告道:“我们赶到时,侯爷的船已经沉了,多亏大人水性好,冒险跳入海中将侯爷救起来。”
话说的很简单,但当时的凶险不是亲眼所见,无法去体会。
谁都知道在船沉的那一刻,会将船上和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卷入海底,就算是水性最好的人也很难从那旋涡之中摆脱,更何况他们亲眼看到侯爷已经被倭人所伤,恐怕是凶多吉少,斟酌之下实在不该在那时候去救人。
可宋大人没有犹豫吩咐他们防着倭人的炮火,等着接应,然后就消失在海面上。
副将道:“幸好大人和侯爷都平安无事,否则我们万死莫赎。”
副将虽然说的不多,但是徐清欢能感觉得到当时的危险。
徐清欢道:“宋大人有没有受伤?”
副将思量片刻:“大人将侯爷救上来之后,我们就与倭人开了火,当时情形紧急顾不得看大人的情形,而后大人重新披甲与倭人开战,战局稍稍稳住之后,大人就命我等将侯爷带回岸上治伤,此后一直没有再卸甲。”
没有卸甲,自然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徐清欢点了点头:“有劳大人了。”
“大小姐折杀末将。”副将弯腰行礼之后退到一旁。
徐清欢站在门口,好半天才梳理好情绪走进去,因为看着父亲窗前哥哥那呆傻的模样,她就心中忐忑,生怕进去之后看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
父亲面色苍白,是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苍老了不少。
徐青安紧紧地盯着安义侯身上那些透了血的布巾,半晌才道:“这军中的伤药都是骗人的吗?上了那么多血还止不住,我去将那郎中抓回来问问,若是知道他敢偷工减料,我就揍他个半死。”
“哥哥,”徐清欢喊住徐青安,“不要胡来。”
徐青安的嘴明显地瘪了瘪,不过很快他就遮掩过去,然后吞咽两口,才又失魂落魄地坐下来:“爹,您再不醒过来,我可去惹祸了,丢了徐家的脸,您可别后悔。”
好像安义侯听到之后就会立即睁开眼睛骂他是个不肖子,立即打断他的腿似的。
然而安义侯依旧静寂无声。
徐青安蜷缩在那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常娘子净了手走进来,帮忙检查安义侯的伤口:“侯爷后背这处伤的最为严重,创口贯穿这个后边的整个背部,我猜那时候侯爷应该没穿甲胄。”
徐清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下来会怎么样?”
常娘子道:“外伤之人最忌发热,当然这只是我的经验,不过侯爷现在一切正常,可见受伤之后及时用了药,这就是好现象,继续用药,将血完全止住,侯爷能够醒来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常娘子与郎中说的差不多。
徐清欢点点头:“这两日我们会仔细照顾父亲。”
徐清欢不是第一次住在军营之中,前世与李煦一起出征,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形,随着两军交战时间愈久,送上岸的伤兵越来越多。
除了照顾父亲之外,徐清欢也跟着常娘子出入卫所,帮着医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华阳长公主押着苏纨入京,这桩案子不能耽搁,越快审出实情越好。
朝廷的正式任命也紧接着到了薛沉手上,命薛沉暂领常州总兵之职,可调度沿海水师所有人马与倭人一战。
紧接着喜讯也传来,宋大人连连取胜,斩了平石章的二弟平治彦,也是这个平治彦带兵围困安义侯。
胜报传来,大周军心一振,那些白龙王召集起来的海盗,见势不好纷纷退散而去,海上只剩倭人的船只。
“看来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薛沉一脸欣慰。
合上舆图,薛沉问向身边的副将:“安义侯怎么样了?”
“郎中说伤势已经有了好转。”
薛沉点了点头,安义侯被送回来之后,徐大小姐一直在军营中忙碌,没有向他提任何要求,反而在帮忙照顾伤兵。
此次的战事能够这样顺利,也是因为白龙王的身份被查明,长公主突然出现在江阴时,连他都觉得惊诧,算算时间,难不成徐大小姐早就怀疑了苏纨,否则怎么会来得及向长公主禀告这些。
抓住苏纨,安抚百姓,与商贾一起将苏纨布置的人手都找出,他也不得不赞叹徐大小姐的聪明常人难及。
难怪公子会对她难以割舍。
仔细想起来公子从京中回到泉州是想要一切恢复原状,从开始的时候本没想过要插手常州战事,可惜……天不遂人愿啊,两个人偏偏又撞在了一起。
这后面要如何,看来只能等公子回来之后才知晓。
“总兵大人。”
薛沉刚刚思量到这里,传令兵被带进来禀告:“宋大人得胜而归了。”
这么快。
薛沉眼睛立即亮起来,克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大步向外走去。
……
徐清欢走到卫所外,听到将士们欢呼的声音,宋成暄得胜归来了。
“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凤雏的声音传来。
“不去,”徐青安的眼睛已经飞到了热闹之处,却伸出手无力地阻拦着妹妹,“父亲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不得立即就会醒过来,父亲清醒之后看到我定然火冒三丈,只有妹妹在才能稳住他的心神。”
徐清欢道:“哥哥没做坏事,为何要父亲火冒三丈。”
徐青安一时语塞。
徐清欢接着说下去:“哥哥每日都仔细照顾父亲,帮父亲擦身,等父亲醒过来我会向父亲禀告。”
“别,别,”徐青安一脸羞臊,“千万别提,免得下次父亲教训我的时候,会想起这些,不好意思动手。”
“哥哥想多了,”徐清欢笑着看徐青安,“爱之深责之切,以后父亲会对哥哥更加严厉。”
徐清欢说完转身看了看卫所,父亲的伤势一日强于一日,她安心不少,现在该去向宋成暄道谢。
“哥哥就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宋大人,宋大人救了父亲,我们不能失礼。”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徐青安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这里是军营,”徐清欢提醒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哥哥只管放心好了。”
……
徐清欢远远地看去,只见有个人穿着甲胄从大船上走下来,他身材高大挺拔,浴血奋战之后身上更添威势。
徐清欢长长地松了口气。
平安就好。
好几天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宋成暄仿佛这时也抬起了头,目光仿佛在她这边停留片刻,不过很快就移开了。
将士们上前将宋成暄围住,遮挡了徐清欢的视线,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三百零五章 宋大人的醋意
兵营一下子骚动起来,所有人脸上都是激动、欣喜的神情,徐清欢耳边听到的都是“宋大人”种种的话语。
从前就听说宋成暄在泉州时令将士们拥戴,如今他在关键时刻接手了被苏纨丢弃的常州水师,带着他们打了胜仗,自然也得到了常州水师的敬服和尊崇。
将士们前去迎接宋成暄,整个兵营虽然热闹,但是那些负责巡视的将领,却丝毫不为所动,一直在规规矩矩做他们的事,都说泉州治军颇严,这里虽然不是泉州的兵马,却被泉州那面军旗感染,所有人也都想起自己的职责,不再那么懈怠起来。
“走吧,”徐清欢吩咐凤雏,“我们先回去,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人。”宋成暄得胜归来自然先要探看伤兵,然后与薛沉交代战局,这些都做完只怕要费好些功夫。
徐清欢说完带着凤雏走回卫所。
人群散开,宋成暄再看过去,方才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公子,”薛沉避开了人才上前道,“公子稳住了军心,如今朝廷的援军也到了,这两日就能去清理战场,您也可以歇一歇。”
说完这些薛沉向宋成暄身上看去:“公子有没有受伤。”
“没事,”宋成暄沉下眼睛道,“不严重,一会儿让军医前来送些药清理一下就好,将士们都要暂做歇息,我们明日就再出发。”
薛沉明显感觉到公子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猜想前方的战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您还要再去?”
宋成暄目光幽深:“倭人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他们会奋力一搏,这次虽然打了胜仗,常州也损失了不少人手,不能再出差错。”
薛沉叹口气:“公子说的对,只是要辛苦公子了。”
“时间不多,先议军务吧。”宋成暄不再说话转身向中军大帐中走去。
徐清欢约莫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在医工那里拿了伤药准备去寻宋成暄。
其实她可以让哥哥前来,可想到哥哥之前对宋成暄的态度……面对哥哥宋成暄也会冰冷相待,两个人必然相对无言,所以还是自己前来走这一遭更合适。
军帐就在不远处,现在的时辰还有些早,也不知道宋成暄是否已经议事回来了。
徐清欢正要遣人去问问,只听身后有声音道:“徐大小姐。”
徐清欢转过头去,只见几个衙差带着王玉臣向这边走来。
见到徐清欢,王玉臣脸上既惊讶又欣喜:“徐大小姐我听说安义侯回来了。”
徐清欢点点头:“是,家父虽然受了伤,但经过医治已经好了许多。”
王玉臣更是欣喜,看到徐清欢手中的伤药,又看看不远处那稍大的军帐,王玉臣几乎立即明白过来:“听说宋大人也得胜归来了。”
王玉臣想到当日宋大人将徐大小姐抱入船舱,声音略显得有些干涩,隐约感觉到有些话现在不说往后就没有了机会,虽然现在时机有些不对。
王玉臣看了看身后的衙差:“徐大小姐可相信我不是奸邪之辈?商贾最重的诚、信二字,诚信也是我们的气节,身为周人若与外敌暗中勾结,便失去了立身之根本,我不会那么做,所以无论朝廷如何查我都不怕,早晚会还我清白。”
徐清欢点点头。
王玉臣接着道:“当日我脱逃也是怕王家被人攥于手中,也许此举看起来并不周全,但急切之中我也只有如此……所以我也并不惋惜……唯一让我觉得后悔的是,当时自作聪明,误以为徐大小姐就是江家人,闹出许多笑话。”
王玉臣这话让徐清欢想及他那些荒唐举动,在七夫人面前言之凿凿地说出对她身份的分析,于是不禁莞尔……
徐清欢道:“王二爷当日并不知晓实情,而且王二爷也没完全猜错。”她不明白王玉臣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在她看来这些小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不值一提。
“我不想让自己再后悔,”王玉臣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徐大小姐,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清欢抬起头,只见王玉臣目光灼灼,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心中略微一动。
“徐大小姐,”王玉臣躬身郑重地向徐清欢一礼,“当日虽然不知大小姐身份,但我做出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请大小姐斟酌。”
碍于有人在身边,王玉臣的话不能说的更明白,但是徐清欢却想到了当日王玉臣送来的礼物,和对七夫人表露的意思。
他是在向她表露心迹?徐清欢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桩事,不禁愣在那里。
徐清欢还没说话,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大小姐。”
徐清欢转过头看到了永夜。
一下子被打断,王玉臣的心慌跳得更加厉害,显然果然不是好时机,但他总归让徐大小姐知晓了他的心迹,他再次躬身道:“我改日再去寻大小姐说话。”说着就要离开。
“王二爷留步……”徐清欢走上前去。
接下来的话,徐清欢的声音极低,说话的内容也能让王玉臣听得清楚,永夜不甘心地收回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再去听军帐中的响动,军帐里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可那流露出的压抑气氛却让他胆战心惊。
永夜不禁心中抱怨,那位王二爷只怕是吃错了药,这里是什么地方?王玉臣竟然敢上前与徐大小姐说那些话。
屋子里的人,应该早就面露不善了吧!
永夜没有勇气去看,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就留在海上,即便被海浪、狂风拍打、吹拂那也算不得什么,那折磨不及这里半分。
终于熬到徐清欢与王玉臣分道扬镳,永夜深深看了一眼王玉臣面上的神情,他垂着眼睛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这情况该是好现象,看热闹不嫌事大,事越大越好,如果王二爷直接哭出声,他会更加高兴。
此时此刻永夜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人。
“大小姐,”永夜躬身道,“公子在里面。”
“宋大人的伤怎么样了?”徐清欢听说宋成暄没有让郎中进门医治,只是让永夜侍奉,显然是不想让人知晓他的伤势如何。
永夜本以为徐大小姐会问公子有没有受伤,这样他就可以用许多许多话去搪塞,没想到徐大小姐开口就封了他的口,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欺骗。
“刚刚上了药,还……还没……包……”永夜忽然想起方才自己正在大帐里为公子包扎,听到响动他急着跑出来救火,自然……伤口就没包好。
“我去看看。”徐清欢说着接过凤雏手中的伤药向大帐里走去。
永夜想要上前阻拦,公子吩咐过伤口没有处置好之前,不准任何人进门,可……如果徐大小姐不进去,他就要继续方才的活计,关键是……都那般模样了,公子依旧目光冷漠,让人望之断魂,他就下意识地向旁边退了一步。
他笨手笨脚,越是焦急越是做不好,还是交给徐大小姐吧!或许徐大小姐能够做的妥善些,即便日后他被公子罚,那也没什么。
……
撩开军帐,徐清欢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人。
宋成暄已经卸了甲胄,肩膀上只披了件单薄的长袍,背对着她坐在那里,显然方才正在治伤,徐清欢看向旁边的铜盆,里面放着沾了鲜血布巾。
就像她想的那样,宋成暄果然受伤了。
“伤在哪里了?”徐清欢道,“还是让郎中来看看。”
她将手中的伤药放在桌子上,此时桌面上一片凌乱,有一只药箱敞开着,里面摆着各种刀具,一柄刀摆在外面,刀刃上还有血迹。
能用上这些东西恐怕宋成暄伤的不轻。
徐清欢几日积压的担忧一时都涌上来,忙绕过他去查看。
大约没想到她会这样果决地走到他面前,宋成暄没来得及躲闪,就这样对她四目相对。
宋成暄那漆黑的眉宇间满是晶莹的汗珠,一双眼睛如同水洗过般,一滴汗水从他下颌上滑落,他的衣衫没有穿好,上身露在外面,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压着一块布巾,鲜红的血已经完全将巾子浸透了,显然他此时是在强忍疼痛。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略显得有些低沉:“给我端杯水来。”
第三百零六章 探伤
徐清欢立即去桌子上拿茶壶,倒出来的茶水却是冷的。
徐清欢看了一眼宋成暄:“我去换壶热茶。”
“凉的就好,”宋成暄抬起眼睛,“拿过来吧!”
宋成暄现在和方才戎装归来时明显不同,他一双眼睛虽然依旧清澈而坚毅,却还是透出几分的疲倦和虚弱。
那人前威风凛凛的宋大人,少了冷冰冰的外表,露出些许的颓靡,倒让他添了些许感性似的。
徐清欢将茶水拿过去,宋成暄手臂动了动,眉头立即皱得更深了些。
“我服侍你喝吧,”徐清欢忙阻止道,“伤口刚刚清理过,不宜多动。”
不等宋成暄再拒绝,清欢将手里的茶杯凑到了他嘴边。
他两道幽深的目光看过来,最终启唇含住了杯沿,她慢慢地倾斜杯身,他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浮动,显得有些急促,她尽量配合着他的速度,可毕竟在此之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有些笨手笨脚,没有掌握好火候,眼看着一缕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流过那轮廓分明的下颌,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颈窝里。
她顿时愣在那里,握着帕子的手不知该不该凑过去帮他将水擦掉,这样一迟疑,水滴就顺着他的胸口淌下来,滴在了他胸前的布巾上,水渍晕开,将布巾打湿了。
徐清欢不禁苦笑,希望宋大人不要因此气得七窍生烟才好,不过如果下次再做,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宋成暄望着眼前她那低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扇子,这样上下扇动,如同在人心间颤动,略微有些发痒,自从进来之后他还没仔细端详她,现在看来似是消瘦了许多,应该是担忧安义侯的缘故。
她最担忧的始终都是安义侯府,也许为人子女自然心中挂念父母。
思量到这里,宋成暄准备挪开视线,却发觉她的目光一直顺着他脸向下看去,他一怔不可遏制地思量她在看些什么。
很快她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妥,耳朵微微有些泛红,如同那刚刚盛开的桃花。
宋成暄突然眯起眼睛,显得有些焦躁,开口道:“再倒一杯水来。”
他的声音又传来。
徐清欢没想到,她方才的思量这么快就有了印证的机会。
她立即端着一杯水又凑过去,这次果然好多了。
宋成暄还是一饮而尽,没有水迹再淌下来,徐清欢不由地松了口气。
两杯水下肚或许让他感觉舒服了一些,他的表情没有方才那般的焦灼。
“我用布巾重新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吧,”徐清欢道,“这些日子在卫所给我父亲换药,我也跟医工学了些。”
宋成暄再次看向她,她眉宇中满是焦虑和担忧。
这样的情形,让他方才闷在胸口的郁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他从中军大帐里出来,径直回到这里,想着她也该来了,却没想到她人刚刚到了账外就被王玉臣拦下,耽搁了好一阵子。
想必他们是有十分重要的话要说,那王玉臣的胆子真不小,就在他的地方说出那些不知廉耻的话,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用上了苦肉计,然后偏偏欲拒还迎地故意要离开。
宋成暄沉声吩咐:“永夜呢,让永夜进来。”
徐清欢抬起头看向宋成暄,只见他目光幽暗,如同暴风雨将至的深夜,这是不想让她看到伤口吗?可如今她人在这里,许多事也就由不得他了。
她并没有走,反而去净了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裹了一半的布巾慢慢拿下来,看她谨慎的模样,仿佛是在拨蛋壳下那一层薄膜,生怕稍稍一用力就破掉了。
“你这是救我父亲时落下的伤吧!”
宋成暄淡淡地道:“不是。”
她抬起眼睛,目光如水般温柔,仿佛能化解一切:“那为何不请郎中来看,是不是怕薛总兵知晓?”
宋成暄道:“这点小伤用不着郎中。”
“小伤还用得着重新清理表面上血肉吗?而且这伤在胸口,以宋大人的身手不该被伤及身前,那也许是宋大人当时身后有人,不方便躲避,我听副将说,宋大人将我父亲从海中背上来的。
宋大人要下海救人,身上不能穿着甲胄,所以才会有所损伤,当时直面倭人,为了军中士气,也只能隐瞒伤情,甲胄虽然遮挡住了伤口,可战时不卸甲,海面上又潮湿,加之汗水浸泡,伤口不得休养,才会愈发严重,所以必须去除上面腐肉,再行医治。
我对这些并不了解,却也看出蹊跷,薛总兵见状必能推断出来,我知道宋大人不怕薛总兵,但安义侯府当年……宋大人却这样对待,薛总兵心中如何能舒坦,难免会更加怨怼。”
宋成暄道:“只是伤的不重,没必要大张旗鼓。”
徐清欢轻轻地将布巾拿开,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禁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眼前是一片血肉模糊,那伤口深陷进去,如同被人用刀子剜下一块肉来,鲜血仍旧流淌而出,显然伤及了内里,她怔怔地看着那伤,半晌都没有说话,等回过神来,便一言不发地将干净的布巾重新敷好,用一条条布巾缠绕、固定。
“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她抿了抿嘴唇,“万一再严重了可怎么办。”
她整个人垂下头,少了平日里的傲气,眼睛中满是歉疚,为他包扎时,指尖轻轻碰触在他身上,一片冰凉。
徐清欢皱起眉头:“你好像有些发热。”
他皮肤滚烫,就像是烧着了般,她又将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果然已经有些灼手。
“我去请郎中。”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却只感觉到手腕一紧,一只男人的大手将她牢牢地抓住。
她转过头迎上了宋成暄的眼睛,他的眼底似有波光潋滟,又仿佛蒙了一层吹不开的雾气。
他们力量相差悬殊,只要他不同意,她自然无法走出这里。
“我是……担忧你。”她轻声解释。
“永夜已经去煮药了,”宋成暄道,“这些年他一直跟随我左右,治伤也是常有的事。”
徐清欢目光又落在那伤口之上:“血都没止住,包扎的也不够仔细。”可见永夜也只是略通一些皮毛。
“本来止住了,”宋成暄道,“只不过我方才不小心,又让伤口崩开了些。”
方才……是什么时候。
莫非宋成暄指的是方才她与王玉臣在外面的交谈?
第三百零七章 宋大人变脸快
徐清欢与王玉臣在军营中遇见是个意外,至于王玉臣后来说的那些话,她后面也和王玉臣说了清楚。
她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宋大人,”徐清欢道,“是问的王玉臣的事吗?”
她的眼睛比朝阳还明亮,倒照得他有些阴沉,宋成暄沉默着没有说话。
徐清欢看向宋大人,他依旧拉着她的手腕不松开,显然对她的说法并不满意,屋子里一时沉静下来。
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她默默地瞥了一眼这个男人,男人仿佛又脱掉了宋侯的皮,变了一个人,他的手掌滚烫,像是病的厉害,她也有过热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坠迷雾之中,脑子也不就那么清晰了。
这男人显然就是这样的情形,她也能够理解,受了伤却依旧与倭人苦战这么久,一直回到军营之中卸下甲胄和重担,人一轻松,多少要生出几分迷离。
“我方才与王二爷说了,”徐清欢轻声道,“我对他不存那些心思,以后他也不要再提,再者我已有婚约在身,而且这门亲事我……
我与家中都甚为满意。”
说到满意两个字,她明显声音微弱了些,这些日子她多多少少也清楚王玉臣的为人,这人做事喜欢直来直去,若是不说清楚,恐怕还会再来相问,到时候万一又被撞见,恐怕再多事端……
徐清欢刚刚思量到这里。
“你说了什么?”
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
徐清欢抬起头对上了宋成暄的双眸,他那双眼睛中似有一炉火在燃烧,灼灼的将她的脸颊烤得滚热。
徐清欢心跳忽然有些加快,不敢去看他,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发现被他握得更紧了。
“你方才与王二说了什么?”
他又一次执着地问。
他是真的没听清楚?
“我说,我已有婚约在身,这门亲事我与家中都甚为满意……”
最后一个字刚刚脱口而出,她的手臂被他用力一扯,整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入了他的怀里。
等徐清欢回过神时,发现已经跪坐在宋成暄腿上。
他离她如此的近,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与之前在碧水河畔救她时不同,这次夹杂着一种异样炽烈的情绪。
又或者是因为他本来身体发热,因此给了她错觉,而她也被这温度所扰,心不停地撞击着胸口,慌乱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一切源头仿佛都是她那句话,她不明白为何这样。
略带粗砺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热烈的温度仿佛能将她融化。
“是真话吗?”
就好像一个要吃糖的小孩子,不停地追在她脚边,仰着头攥着她的裙角。
徐清欢点头,原本就是实情:“这桩婚事是父母所定,而我既然答应……”
也许是不想听她解释下去,那放在腰间的手臂突然拥紧了她,她只感觉到脸颊上一热,一颗心仿佛要跃出喉咙。
徐清欢想要挣脱,手掌却碰触到他的伤处,他似是闷哼一声,显然感觉到了疼痛,她急忙将手松开。
失去了阻挡的力道,她就完全与他相贴。
靠得如此近,她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就在她胸口上跳动,他那滚烫的唇划过她脸颊,最终印在上面。
浅浅的,如一根羽毛拂过。
他的手臂还在固执的收拢,怀抱中滚烫的温度让她的鼻尖上都沁出了汗珠。
徐清欢感觉到胸口温热的东西润湿了她的衣衫,一股血腥的味道传来,她立即低头看去,他的伤口果然又一次崩裂开来,而他仿佛无所察觉。
这人就不觉得疼吗?
徐清欢挣扎一下,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徐青安的声音:“你们宋大人呢?在哪里?差点就被他骗了,军营里是安全,可这军营都是他的。”
宋成暄的手松开了些,徐清欢立即起身从他身上跳开。
“哥哥,”徐清欢开口道,“我在这里。”
军帐被撩开,徐清欢走出去,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凤雏和永夜。
永夜手中是滚热的汤药。
徐清欢顿时赧然,也不知道方才她与宋成暄在大帐里说的话,他们有没有听到。
徐青安如一阵风似的刮到徐清欢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妹妹一眼,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转头向大帐中看去。
“宋大人在里面?”徐青安仿佛有些不放心,“我去看看。”
宋成暄总归衣冠不整,就这样让哥哥闯进去只怕会有所误会,可她却已经来不及阻拦,只能跟在哥哥身后走进去。
徐清欢抬起头来,此时的宋成暄已经将身上的长袍系好,端坐在那里,目光依旧明澈而清冷,已经恢复了寻常,仿佛刚才那因为伤口发热虚弱的模样都是她的想象。
徐青安没想到宋成暄是这般模样,从头到脚简直无可挑剔,一身的正气凛然,倒让他心生愧疚,也是这里是军营,宋成暄带兵打仗在外,想必军中是他最尊崇的地方,而且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怎么会生出旁的心思,想到这里徐青安笑一声,军营的确是最安全。
宋成暄凤眼微扬,露出几分威仪:“世子爷找我可有事?”
徐青安一揖拜下去:“特来感谢宋大人冒险救出我父亲。”他们父子几人偏偏都被这黑脸大汉所救,让他无法快意恩仇。
“世子爷言重了,”宋成暄道,“换做旁人我亦会如此。”
这话掷地有声,让徐青安竟然心生钦佩,宋大人光明磊落让他一时尴尬地愣在那里,接下来不知再说些什么。
“世子爷还有事?”
“没了,没了。”
徐青安连声道:“那我兄妹就走了,不打扰宋大人歇息。”这话一过,徐青安立即感觉到不远处那如寒冰般的目光径直落在他身上。
徐青安吞咽一口,转头去看徐清欢:“妹妹,父亲醒过来了。”
突然的欣喜让徐清欢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宋成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不过立即想到了宋成暄的伤口:“哥哥先稍等,我将宋大人的伤口包扎好,这就跟着哥哥一起回去。”
徐青安惊愕地看着妹妹,仿佛很难想象妹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第三百零八章 决断
“妹妹。”徐青安可怜兮兮地望着徐清欢,希望经他这样一唤妹妹就能回心转意。
黑脸大汉有什么好的,带你去看似哥哥这样气宇轩昂的英雄少年。
徐青安眨眨眼睛,想必妹妹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徐清欢点点头:“就换个药,哥哥等等就好了。”
徐青安的心一下子裂开。
军帐之中只有药箱,宋大人穿着得体,换个药大约也没什么,徐青安做出最后的让步:“那我让永夜进来。”
永夜进了军帐,徐青安如门神般站在外面与凤雏面面相觑。
“凤雏,”徐青安终于忍不住,“你也在这里站着啊。”和他一样凄惨的人原来还有凤雏,想到这里他仿佛得到了些安慰。
凤雏眨眨眼睛觉得世子爷今日的问话有些奇怪:“是啊,世子爷,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现在是,将来也是,以后都是。”
徐青安忽然觉得心更痛了。
妹妹年纪还小,他还没正经想过这个问题,无论谁家嫁妹,也没有将哥哥当做嫁妆一起抬走的道理。
谁家的舅兄也不曾在妹夫家中蹭吃蹭喝一辈子,更何况他还有侯府要继承。
父亲和母亲有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子嗣。
“小友,”张真人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又得一只蓬莱仙岛出来的锦囊,你要不要来瞧瞧。”
徐青安忽然想到之前张真人说过的话,让他提防青年男子,如果不是老杂毛,他怎会追着王二东奔西走。
“你个老杂毛,你当时怎么说的?我妹妹的危难如何化解?我妹妹的贵人又在哪里?”分明就是与黑脸大汉一伙的。
徐青安伸出手揪住了张真人的胡须。
“哎呦,世子爷有话好好说。”张真人向左右看去,千万不要在泉州人面前破了他仙人的风骨,“道人说的都是实话,那贵人……可保大小姐日后安康。”他的话没错,他家公子那是……
“你还说。”
军帐外又传来响动。
徐清欢听着不禁叹口气。
“怎么样?”徐清欢看向永夜。
永夜觉得很奇怪,公子的伤口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崩开:“公子?您又一掌拍在桌子上了吗?”
宋成暄抬起清冷的眼睛,永夜立即吞咽一口,可他还是觉得惊疑:“那公子您去舞刀枪了吗?”
屋子里一阵静寂无声,永夜额头上的冷汗淌下来:“公子不能再做这两件事了,我们还要启程,伤口不好如何穿着甲胄。”
“我知道了。”宋成暄声音中隐约有些不快。
永夜不敢再问,只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再次将伤口包扎好,永夜收拾好了药箱低头退了出去。
徐清欢道:“宋大人好好休息。”眼前的战事最重要,常州水师才聚拢了士气,作为主将的宋成暄不能出半点差错。
生死之战,将士们只会相信带他们打胜仗的人。
宋成暄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战事过后,我去找安义侯。”
徐清欢心中微微一紧,她抬起头来,宋成暄正在瞧着她,他的眼眸中一片沉静却又似藏着风起云涌,只是瞬间,仿佛所有往事都从他眼底一晃而过。
她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他不会随随便便去寻父亲,这样与她说自然是跟婚事有关。
徐清欢点点头:“好。”
她的回答没有半点的迟疑,宋成暄盯着她,耳边又响起她方才说过的话:“我和我家人都甚是满意。”
好像是真的。
方才她明明可以与徐青安一起走,却惦记着他的伤势,她这般相待,他是不是该对她更好一些。
“走吧,”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她定然急着去探望安义侯,“我要歇下了。”
徐清欢没有立即答应:“要不要我扶你去塌上。”
“不用,”宋成暄道,“我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我之后再来探望宋大人。”
终于她的脚步声在大帐中消失。
宋成暄微微仰起头靠在椅子上,胸口的伤势有些隐隐作痛,真是巧合,就在他拉住安义侯的那一刻,倭人的火炮突然而至,安义侯已经重伤,再被波及定然难以支撑,几乎未加思量,他将安义侯扯到了身后。
虽然竭力避开,火炮的余威仍旧撞在了他的胸口上,那般的疼痛,就如同多年前那个深夜,利剑透胸而出。
伤痕之处下面就是愈合的旧伤疤,而这次受伤却是因为去救安义侯。
冷汗濡湿了他的鬓角,滚入他黑亮的发髻之中。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当年那破碎的声音,当时他趴在冰冷的石板上,任鲜血浸透衣衫,听到有人道:“我们奉圣上之命处置叛党。”
“魏王何罪之有……”
“王爷已经认罪,王妃也上路吧,圣上已经有了证据……”
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多期望就在那时候,有人来救他们。
“世子爷,您记得若是能逃脱,日后不要相信任何与魏王府有来往的人,他们是人是鬼我们分不清。”
“别再相信。”
往事如烟般散去,他想要从椅子上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想起她看到他伤口时沉默的模样,跪坐在他怀中时的惊慌。
他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利用她愧疚的心思,逼迫她答应嫁给他,每次想及这里,他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嫁到泉州一定不是她心中期盼的结果,泉州的形势她更是清楚的很,知晓他身份的亲信,譬如军师,定然会对她多加防备,所以即便她担忧安义侯也没有遣人去向军师询问,而是默默地等在那里。
太过理智,太过明白。
从始到终不肯开口向他要求任何事。
不知什么时候,他对她这种聪明,渐生不快。
也许一切应该有个结果了,从前,现在他早该拿定主意。
“永夜,”宋成暄吩咐一声,“换衣服,我要去见安义侯。”
……
安义侯睁开眼睛,支撑着想要起身,耳边却还是一阵嗡鸣声响,仿佛他还在那大海之上,一阵眩晕的感觉传来,又跌回床铺之中。
他依稀海水将他吞没之后,他想要挣扎,却因为没有了力气,一直向下沉去,正当他要丧失意识时,一张青年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青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向上游去。
那一刻,他想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曾教导过的孩子。
魏王世子爷。
魏王府的人应该对他厌弃而愤恨,为何会来救他。
第三百零九章 你可答应
安义侯若是当日能动弹,他不会一直趴在宋成暄背上,眼看着倭人的火炮向这边打过来,他却无能为力。
在水中负重和在地上负重不同,尤其是在那大海之上,要花费多少力气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是他没有受伤,也无法这样入海救人。
安义侯想要挣脱,却没有半点的力气,宋成暄将他绑缚在身上,就在炮火中泅水。
每个人都是一条命。
当年他没有为魏王府舍命,今日却又被魏王世子所救。
安义侯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徐清欢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抬起头看过去,只见女儿快步进了门。
“父亲。”徐清欢靠在床前,望着安义侯憔悴到脱相的脸,一时有些哽咽。
“没事,”安义侯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已经好多了。”说着他想抬起手去摸一摸徐清欢的头顶,手臂却软软地垂着没有力气。
徐青安也走进屋子,刚要上前也唤一声父亲,只听安义侯道:“有没有宋大人的消息?”
徐青安的脸立即垂下来,一颗鲜活的心脏仿佛要化成石头,不过想想那黑脸大汉救了父亲一命,也该如此,他只好先忍一忍。
“宋大人为了救父亲受了伤,”徐清欢知道父亲听说实情心中会更加愧疚,但她不能在这时候撒谎,“当时恐怕就伤势不轻,又没有时间调养,在甲胄中捂了数日,已经红肿溃烂,人也发了热,现在刚刚上过药,正在军帐中歇息。”
安义侯听得这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
“来日方长,”徐清欢道,“父亲别急,先养好身子,宋大人冒险将父亲救回,父亲也要好起来方不辜负他的心意。”
安义侯点点头:“战事如何了?有没有抓到白龙王?”
“苏纨被押赴入京,”徐清欢道,“宋大人也打了胜仗,如今战船归来修整,不日就会再出征。”
安义侯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些倭人不是他的对手,我打听过泉州的事,只可惜常州水师疏于操练……否则哎……”
徐青安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不是已经打退了吗?为何还要再去,兵法上都说穷寇莫追。”
安义侯板起脸来:“叫你平日里不学无术……现在……唉,也怪我没有教好你。”
安义侯气息微弱,徐清欢忙阻止道:“父亲还是多歇歇,哥哥从未进过军营,自然不知晓,”说完这话她看向徐青安,“因为白龙王挑衅,我们常州水师损失惨重,即便现在倭人平氏已经退兵,也会有人想要趁着大周损兵折将之际再前来攻打,一旦掌控不住局面,大周半年甚至一年之内都会陷入苦战之中。
若是大周战船直逼倭人而去,铲除那些见势不好提前脱逃的倭寇,显示我大周雄兵之威,那些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应付战事还是游刃有余本就是两回事。
有时候打仗就是这样,不光要打的赢仗,还要把握住士气,若是没有前世种种,她大约也不会知晓。
虽然此时追击下去会更危险,但防微杜渐本就是有胆识的将领会做的事,宋成暄要的不是功成身退,而是彻底将此次危难化解。
这也是让她敬佩的地方。
李煦表面上能够做到,内心中只怕需要提前权衡利弊。
徐清欢刚思量到这里,只听孟凌云来道:“侯爷、大小姐、世子爷,那位宋大人来了。”
宋成暄不是歇下了吗?怎么会前来。
徐清欢有些惊讶,安义侯更是半晌没缓过神,只有徐青安像炸了毛的刺猬,总觉得这厮来者不善。
“快请。”安义侯声音沙哑。
宋成暄撩开帘子走进来,似是没有瞧见徐青安和徐清欢兄妹,目光径直落在安义侯脸上,神情颇为冷淡:“我有话想要和侯爷说。”
言下之意其他人都要离开。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只见他挺拔地站在那里,脸色不如方才的潮红,反而格外的苍白,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如墨般漆黑,让人看不出心中思量,仿佛肩头一副重担将他死死地压住,但是他仍旧不示弱地承担起了一切。
徐清欢知道此时不该多言,看了哥哥一眼,两个人走了出去。
帘子放下,将他们分隔开来。
徐清欢和徐青安并肩而立,站了良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言语,徐青安只觉得心中如一把火再烧,说不出的焦灼,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静立的妹妹,妹妹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整个人格外的安宁。
不过……
徐青安忽然皱起眉头,伸手指了过去:“妹妹,你衣衫上怎会有血迹。”那血迹椭圆的,显然不是不小心蹭上或是溅上的,倒有些像是……贴在伤口上,然后……
徐青安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爆开了,仿佛什么思量都变得稀碎,什么都想不起来。
徐清欢低头看去,她竟然忘记了这桩事,几乎立即的她脸颊滚热,仿佛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了正着。
平日里伶牙俐齿,现在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看哥哥见了鬼般的模样,恐怕她随便说个理由哥哥也不会相信。
好在哥哥说完这话也沉默下来。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妹妹,”徐青安又开口,“你应该知道……若是不喜欢,还能始乱终弃吧?我虽然做不到富贵不能淫,但至少……威武不能屈。”
徐清欢愕然。
……
屋子里,安义侯的情绪依旧不能平复,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道:“宋大人坐吧,我……”
“侯爷已经知道我是谁。”宋成暄澄净的双目中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些血丝。
“是,”安义侯点点头,“我知道……当年我……你还屡次救我儿女,如今又救了我,这样的恩情……”
宋成暄面若寒冰:“侯爷不必谈恩情,今日我是来问一件事,希望侯爷能够如实回答。”
安义侯未加思索:“好。”当年所有事他都会坦诚布公,懦弱和畏缩都会说出来,只要能给他机会赎罪,怎样都好,他的脸面、性命早就不值一文。
“只此一次,”宋成暄道,“往后都不会相问。”
安义侯还没弄明白宋成暄这话的意思,只听宋成暄已经接着道:“当年的谋反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中多了几分阴沉,“侯爷可在知情的情形下,故意陷害我父亲。”
“不曾,”安义侯脱口而出,“我绝不会……”
“不必再解释。”宋成暄打断安义侯的话,此时他的眼眸异常晦暗,让人望而生畏,他停顿了半晌。
当安义侯觉得宋成暄不会再说话时。
只听宋成暄声音沙哑:“往事不可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我与徐家依婚约行事,她不负我,我不负她,若你今日骗我或日后生二心,如同此案。”
宋成暄话音刚落,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那木质的桌面顿时应声而裂。
“你可答应?”
第三百一十章 选择
安义侯愣在那里,他做梦也没想过宋成暄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前事过眼云烟,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
我与徐家依婚约行事,她不负我,我不负她。
若你今日骗我或日后生二心……
在他听来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
死者已矣,魏王府血流成河,他却转头在朝堂上接了平叛之功,当年的种种宋成暄真的都不再问了吗?
而且,他竟然提起了当年的婚约,他要娶清欢。
安义侯知道自己应该立即说些什么,可他空张了张嘴,震惊和诧异让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半天,安义侯才哑着嗓子道:“宋大人是说我答应将清欢嫁给你,你才……”
“无论徐家答不答应依照婚约行事,那件事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宋成暄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让人听不出喜怒。
“为什么?”安义侯不明白,“我……”宋成暄的意思是,他要娶欢儿,不是要徐家赎罪。
安义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知不该有迟疑,宋成暄都可以不再计较前尘往事,当年的婚约又是两家定好的,若说公平只该有魏王府厌弃他们的份儿……他该答应的,而且宋成暄说出既往不咎的话,也是表出了他的诚心。
“此战过后,我会让宋家长辈前来求亲,”宋成暄道,“那时侯爷想必已经有了答案。”
宋成暄说完话转身从屋子里离开,丢下了那还没平复心情的安义侯。
徐清欢看到宋成暄走出来,目光相对,只觉得他的神情比往日更加平静,所有的波澜都被那双眼睛抚平,没有多做停留他就向自己的军帐中走去。
徐青安方才听到里面传来响动,就要去查看情形,却在这时被妹妹拦下,宋成暄在危难时救过他们父子性命,应该不会对父亲不利,想及这里徐青安硬生生地忍住了。
等到宋成暄离开,徐青安急忙走进去看父亲。
安义侯果然好端端地躺在那里,徐青安刚要松口气,却瞄到了旁边的桌案,那结实的坚固的榉木桌子竟然裂开一个偌大的缝隙。
徐青安睁大了眼睛:“父亲,这是那宋大人做的?他……他要干什么?我们安义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爷我在京中惹过那么多事,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妹妹……”
说着他将徐清欢挡在身后,想必妹妹是一时糊涂,难不成他还想要什么补偿,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那么小气做什么。
安义侯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说话,整个人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
“父亲,”徐清欢低声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宋成暄和父亲说话时,她拉着哥哥走开了些。
安义侯望着女儿,半晌发散的目光人聚合起来:“他说既往不咎,当年的事他不会再提了。
还问我,是否答应将你嫁给他。”
前一句话徐青安没听明白,后面那句话……让他忍不住吞咽一下:“当然不答应,父亲,我们当然不能答应了。”
徐清欢转头看向哥哥:“哥哥,你先出去一下,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然后她与安义侯对视,“父亲,我想听宋大人方才对您说的原话。”
……
薛沉负手站在沙盘旁,公子再度出征表面上看已经胜券在握,其实彻底击垮倭人,围剿脱逃的倭寇也是一场苦战,而且他担忧公子有伤在身。
可能是因为在徐家这桩事上他有诸多疑虑,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阻拦公子,公子出征时他对徐大小姐也有防备,不曾礼待于她,所以公子回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公子与他有了些许的隔阂。
薛沉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军师,公子来了。”赵统进门禀告。
薛沉立即抬起眼睛,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欣喜,忙抬脚迎了出去。
宋成暄大步走了进来,此时他穿着一身常服,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仿佛多了几分坚毅的神情。
薛沉的心一沉,每次公子露出这样的神态都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说,而且这件事是不容任何人质疑的。
难不成是关于徐大小姐?
宋成暄坐下来,见薛沉一直站在那里,开口道:“军师坐吧。”
薛沉这才点了点头。
宋成暄目光落在沙盘上:“军师辛苦,现在还在推演战术。”
“公子冲锋陷阵在前,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这些,”薛沉说道这里话锋一转,“公子疲累多日,却还未休息……”
声音中已经透出几分担忧。
薛沉接着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代我去做吗?”
宋成暄看向薛沉:“只有一件事,我经过了深思熟虑已经有了结论,希望军师能够信我。”
这句话说出来已经有了分量,薛沉不敢轻怠,立即道:“自从决心跟随公子,就拿定主意,会尽心竭力为公子筹谋,若见公子有失误时,必定直言劝谏,可……一旦公子心意已决,我也必当遵从。”
宋成暄颔首道:“我已经与安义侯约定,从今往后不会再提起当年的事,泉州从上到下都不要再提及安义侯种种,更不要怠慢安义侯府的人。”
果然如他所料,薛沉只觉得喉咙如火炙,不提起当年的事,自然就不能再对安义侯府有怨言。
如果他们一直如此,他日徐大小姐真的嫁入泉州,必然会有人生轻慢之心,公子是在为将来迎娶徐大小姐做安排吗?
薛沉静静地等着公子说后面的话,既然公子做了这样的决定,想必安义侯府定然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就这些,”宋成暄起身,“军师不要太操劳,也早些休息。”
薛沉瞪大了眼睛:“公子,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没交代……徐大小姐……”
宋成暄默立片刻:“这次战事结束之后,我会请宋家长辈上门提亲,成与不成与今日我和你说的话无关。”
难不成公子做了这么多,还要问徐家愿不愿意嫁女。
薛沉不禁道:“若徐家不答应呢?”
宋成暄望着窗外,一阵风吹来带走了些许他身上滚烫的温度,眼前浮起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那就罢了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答应
安义侯将方才宋成暄说的话重新讲述了一遍。
徐清欢安静地思量,宋成暄是不想让前尘往事给她太多束缚,所以才会在求亲之前将态度表明,至于后来那一掌拍在桌案上是威慑,也是表明他的决心。
今日父亲若是撒谎,那就是曾故意谋害魏王,如此深仇大恨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若日后生二心,就是将整个泉州陷于险境,宋成暄要如何向追随他的将士交代,他今天做的决定就会成为将来的祸根。
毕竟父亲方才说的话只是一面之词,先皇与魏王爷都已经不在世上,谁也无法证实当年父亲是被先皇利用,还是真的为了前程陷害魏王。
前世宋侯杀伐果断,有人说他是个从不会动恻隐之心的人,也是因为这样才让人惧怕,现在想想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为了能活下来经历了那么多坎坷,自然心硬如铁,可他现在却为了这桩婚事做出让步。
至于他那句问父亲的话:侯爷可在知情的情形下,故意陷害魏王。
也就是说,即便父亲是在不知情时,成为了先皇刺向魏王的那柄刀子,他也不再追究。
因为假以时日她嫁给宋成暄,安义侯府和魏王府的过往必定会成为她的痛脚,可能会让她在泉州处境艰难,宋成暄这样即便不能将这段恩怨完全化于无形,但他的决心会对身边的亲信,诸如薛沉这样的人起很大的作用。
她只是愿意守约,他却是煞费苦心。
“父亲,”徐清欢道,“就在您出征之前,女儿说过有件事一直瞒着您。”
安义侯道:“你说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对,”徐清欢道,“我早就知道了宋大人的身份,那日我向父亲打听与魏王府的婚约,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若是宋大人愿意,这婚约就在。”
安义侯惊讶地望着女儿,女儿看起来十分的平静:“你是为了安义侯府……”
“女儿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更不会以此偿还愧疚,”徐清欢道,“人该有信义,这是其一,宋大人不计前嫌,心胸无人能及,更何况从凤翔与他相识之后,经历了这么多案子,已经足见他的品性。
嫁人该嫁什么样的人,至少于女儿来说,首先要让我能够信任,信任两个字谈何容易,宋大人不止能够让我信任,将来必定还能让我依靠,而我因为敬佩他的为人,也愿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为他筹谋,对我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徐清欢说到这里,看向安义侯的目光更加深切:“倒是父亲有没有想清楚日后要怎么做。
女儿问过父亲,知道宋大人是魏王后人的话,父亲该何为?父亲说一定会尽心竭力的帮忙,弥补以往过失,弥补过失说起来太过宽泛,父亲定然很清楚,以宋成暄的身份,他将来会做什么事,日后可能会出现什么结果,这个结果父亲和徐家是否都能承受。”
安义侯哑声道:“我想好了,人不可能一错再错。”
“好,”徐清欢道,“那您也就没有了顾虑,宋家真的来求亲,您就答应了吧!”
安义侯望着徐清欢:“欢儿,你真的愿意?”
“女儿想好了,”徐清欢道,“女儿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安义侯垂目思量,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父亲重伤未愈,不要思量太多,”徐清欢道,“依我看这是好事,您多年一直想着的事终于达成,更何况宋大人今日的举动,也足见诚意,父亲该心安。”
安义侯闭上眼睛,过了半晌似是平复了心情,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徐清欢起身准备离开。
忽然听到身后,安义侯温声道:“欢儿,他是真心欢喜你吗?”
徐清欢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是吧。
至少现在是,否则宋成暄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安排。
然……就算少年夫妻恩爱两不疑,日后也会被诸事冲淡,更何况宋成暄和李煦一样,是个要追逐天下的人。
她经历过一次,已知其中分寸。
安义侯似是放心了些,长长地舒一口气:“他说得胜归来就会提亲,想必婚期也不愿定的太晚,你母亲与我都还没这个准备。”真的是很舍不得。
安义侯说完这些又道:“将你哥哥叫进来。”
徐清欢走出军帐,发现徐青安就像是一棵晒蔫了的秧苗,低着头站在那里,听到徐清欢的脚步声,徐青安抬眼看了看,露出委屈的神情,显然方才徐清欢与安义侯的谈话他已经偷听了一些。
“妹妹……”徐青安喊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清欢点点头:“父亲叫哥哥进去。”
徐青安欲言又止,然后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卫所。
“父亲……父亲啊……这怎么办呀……”
安义侯世子爷的声音响彻在军营之中,惊得卫所的郎中匆匆赶来:“侯爷……侯爷怎么了?”
“没事,”徐清欢道,“父亲的精神已经好多了。”
那是好事啊,郎中咂咂嘴,难道安义侯世子爷的表达方式与旁人正好相反,也许听到安义侯世子爷的笑声,才……应该惊慌。
……
宋成暄一向睡得很浅,不过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了魏王府,刀光剑影,鲜血淋漓。
不过很快,这一切都被股淡淡的风吹散了,鼻尖隐约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而他就躺在树下枕着双手,透过木叶之间的缝隙看头顶的蓝天。
湛蓝的天,仿佛能将所有的烦恼都带走。
半晌宋成暄才睁开眼睛,几乎立即地他就发现床边有人在,他伸手握住了枕边的利器,皱眉看过去。
灯影之下,少女握着把团扇靠在床边,已经沉沉睡去,她眉眼舒展,发鬓略微显得蓬松,枕着自己的手臂,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她曾说过会再来看他,他只当那是客气话,没想到……刚思量到这里,不知徐清欢梦见了什么,嘴唇轻启嘟囔了一声,然后轻轻翘起了脸,那饱满、红润的嘴唇也展露在他面前。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一只猫儿
宋成暄常年在外奔波,进出军营之后,大多时候都在男人堆里打滚,刀光剑气,征战沙场,在遇见徐清欢之前,脑海中从不曾思量过男女之情的事,虽说早在十几岁的时候为商贾护货时,就有人送过女子给他,他冷声拒绝了,自然也不曾看那些女子一眼。
每次他回到宋家时,家中也总有一些陌生的女眷在场,那些人都打扮得体,不过留给他的印象也仅限于此。
所以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盯着一个女子的面容仔细地看着,尤其是在她不知情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面颊,更别提那微微弯起的嘴唇。
他自然不会趁人之危,这点定力他还是有的,就连军师都说,他的性子太过冷清,他不可能像那太阳底下被晒得滚热的石头,发着灼人的温度,总有那用不完的热情。
不过今天她离他这么近,毫无防备,唾手可得。
显然趴在床上让她并不舒服,于是她又向他这边凑了凑,离得那么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入鼻,就像他梦中闻见的味道。
她那长长的睫毛忽然微微颤了颤,宋成暄立即闭上了眼睛,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军帐里一片安静,半晌没有再听到动静,他这才又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她真的睡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仿佛是被蛊惑着,等他回过神时,指腹已经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徐清欢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家中有只小乳猫,她常常抱在怀里玩耍,小猫身上那软软的毛拂过她的面颊,有些痒却又让她觉得十分舒服。
乳猫调皮的很,扬起那带着粉嫩肉垫的小爪子,从她的额头摸到她的下颌,然后停在她的脸颊上,一人一猫玩耍了好一阵子,她伸出手臂将它一把搂入了怀中,这下那调皮精再也动不得了。
她微微翘起嘴角,想要得意的笑一声,怀中那只小乳猫忽然凑过来,用它温暖却又带着些许凉意的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大约是唇上的触觉太过真实,徐清欢忽然从梦中醒来,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床铺轻微的响动。
军帐中的床榻总是太过简易了些,不过好在宋成暄睡觉很轻,一直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他躺在那里手规规矩矩地放好,可能多年养着的习惯,这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严守着某些规律。
徐清欢睁开眼睛看过去,宋成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躺在那里,至于她方才听到的响动,可能就是他翻身摇动了床板。
他是醒了,还是翻了个身又睡去。
“宋大人。”徐清欢轻唤了一声。
床上的宋成暄一动不动。
看来又睡着了,也不知他身上还热不热,永夜说服了药之后,应该会有所好转。
她应该试试他的温度,不过宋大人的性情一向冰冷的很,她这样贸然动手,说不得会遭他嫌弃,更何况永夜说过,宋大人睡觉的时候手边还有利器,让她小心着点,不要被误伤。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宋成暄连休息都满身戒备。
徐清欢思量着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为他扇风驱赶身边的蚊虫。
天还没有亮,外面却传来一声号角,这声音徐清欢已经很熟悉,是在催促将士们起身。
永夜端着水走进大帐,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一怔,公子还没醒过来。
永夜不禁皱起眉头,公子睡觉都很轻,平日里在泉州时,号角声响起,公子已经穿好甲胄站在大帐外。
这到底是怎么了?
永夜走上前,脸色愈发难看,神情也焦急起来:“公子。”他忍不住喊出声。
徐清欢讶异地看向永夜。
永夜吞咽一口:“公子该不会是晕厥过去了吧!”
永夜话音刚落就要凑上前去,却看到床上的人一动,睁开了那双幽深的眼眸。
永夜松了口气,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公子面色不善,好像有种要发怒的迹象。
“我……我去打水来。”永夜说完话,将方才盛满水的盆子端了出去。
军帐中又恢复了安静。
徐清欢有些怀疑地望着宋成暄:“宋大人刚刚醒过来吗?”
宋成暄面露不解,没有回答徐清欢的问题反而道,目光清澈,神情冷肃:“你是何时来的?”
也许真的是她多想了,她怎么会怀疑宋成暄刚刚是在装睡,宋大人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
“感觉好些了吗?”徐清欢起身想要去拧帕子,却发现永夜已经将水端走了,她不由地停住脚步。
他坐在床边望着她:“好些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在这守了一夜?”
“也不算是,”徐清欢道,“怕永夜太辛苦,来帮帮忙。”
宋成暄不知在思量什么,目光微微一沉,平日里他这般模样看起来十分威慑人,可不知为何让徐清欢想起了梦中那只小乳猫,不由地她忍不住莞尔。
“在笑什么?”
徐清欢道:“宋大人的伤好些了,我心中自然欣喜,”说完她躬身,“大人想必要处置军务,我就先走了。”
徐清欢放下手中的布巾向门口走去。
“苏纨不是能够操控一切的人,”宋成暄道,“从军中奸细到白龙王,他没有能力做好那些事,就像他扶持的假白龙王,一旦被人察觉就会露出马脚,那些人我已经见过,不值一提。”
宋成暄的话更加印证了她心中推断,徐清欢颔首:“虽说华阳长公主的驸马手中握有权柄,又得圣上的信任,可苏纨所求不过是个白龙王,拥有常州和苏州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可王允说过,他背后的人将来必定还世人以盛世。
苏纨的野心虽大却只是要称王而已,苏纨还说过,我坏了他们的大事,定然会有人向我报复,我想那个人应该不会沉默太久,很快就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苏纨丢了常州,手下人连连失误,那人定然会想要挽回一局,否则他会威信尽失。
这就是他担忧的。
宋成暄道:“你可还在让雷叔查案?”昨日里他没有看到雷叔和那仵作娘子的身影。
徐清欢点点头,正要说话。
只听外面传来永夜的声音道:“大人,京中刑部、大理寺来人了。”
永夜私底下都会称呼宋成暄公子,如今叫他宋大人,也就是说永夜身边应该有旁人在,徐清欢向前走两步,借着军帐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
果然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一身官服,看起来风度翩翩。
那是李煦。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敌意
永夜禀告完站在了一旁:“两位大人稍等,我们宋大人很快就会出来。”
李煦和大理寺正常悦日夜兼程来到常州,听说宋成暄打了胜仗正在营中,两个人不敢耽搁立即前来,那假白龙王的事,只有宋成暄知晓,错过这个询问的机会,就要等到宋成暄再次出征归来。
少则数日多则几个月,这样拖下去只怕核审少了文书,朝廷会怪罪。
此案涉及华阳长公主驸马苏纨,苏纨在常州被抓,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圣上龙颜大怒,朝堂上拂袖而去,将自己关在御书房整整半日,秘密召见皇室宗亲、大理寺卿前去商议,苏家满门都被送入大牢。
这一次长公主不会救苏家人了,所有与苏纨有来往之人全都如惊弓之鸟。
王允和张玉琮案子之后,刑部、大理寺还没缓过一口气,又被这桩案子压得动弹不得,虽说这差事不好做,但同时也是个晋升的机会。
李煦入职刑部之后,开始将刑部所有案子重新区分归档,所有互相有牵连的案子都会进行标记,犯人祖籍、出身都经过了核查编入册子之中方便进行查阅。
开始的时候众人只觉得这位新入职的李大人恐怕太过痴傻,无端为自己增添繁重的文书工作,刑部的案档不能带出,李煦几乎就睡在衙门中,还好他的记性极好,将案卷看过一遍就能牢记,是常人所不能及,竟然短短数日就将近年的案子整理了大半出来,这样的做法平日里倒看不出多少效用,却在这时候,突然驸马出了事,整个刑部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要如何下手,李大人却很快就将这些年所有与苏家、驸马相关的案卷拿出,算是解了刑部燃眉之急。
也因为这般,刑部尚书将这次最重要的职司给了李煦,等这次的差事办完,李煦就会成为刑部尚书身边的红人。
常悦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李煦倒显得十分的平静从容,他的目光将周围仔细看了一遍。
军营中一切井然有序。
当年李煦也曾过去北疆的卫所,号称大周雄师的胡家军,不过就是表面威武罢了。
李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宋成暄的军帐,意外地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穿着绣鞋的大脚,他立即想起徐清欢身边那圆脸的丫鬟。
李煦只觉得心一沉,不由地皱起眉头,心头莫名地涌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徐家丫鬟在这里守着,难道徐清欢就在军帐之中。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徐清欢在这里,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李煦目光微微涣散,此时此刻竟不知自己在思量些什么,直到那大帐的帘子被掀开,他才凝神向看过去。
宋成暄走了出来,多日的征战让他身上更添了几分威武和杀气,此时此刻目光烁烁,精神充沛,不像是刚刚经历了苦战之人。
大约是发现李煦正在看他,宋成暄目光微沉与李煦的视线撞个正着。
火石电光之中,杀机顿现。
虽然眨眼的功夫,就恢复如常,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宋成暄淡淡地道:“让两位大人久等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紧张。
“是我们叨扰了,”大理寺正常悦立即道,“来的路上就听说,宋大人浴血奋战打了胜仗,刚刚登岸休息两日,实在不该现在前来,然我等职责在身,着实不但怠慢……还请宋大人多多包涵。”
常悦说完这些,满面笑容地看向李煦:“这位是刑部主事李大人。”
宋成暄冷声道:“我与李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不等李煦和常悦再说什么,宋成暄道:“既然两位大人奉命前来,就随我一起去中军大帐,向总兵大人禀告。”
李煦跟随宋成暄一路向前,仿佛方才种种不过就是个意外,他又恢复了平日里从容的模样。
眼看着军帐前的人都离开,徐清欢这才撩开帘子走出来,会在这里看到李煦她并不觉得意外,李煦一向都懂得把握时机,既然入职刑部,这样的案子怎么可能错过。
“大小姐,”孟凌云迎上前道,“您快去看看吧,世子爷疯癫了。”他守着世子爷一夜没有睡,生怕世子爷用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三滥招数,方才就刚刚打了个盹,然后……就出了大事。
徐清欢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父亲养伤的军帐前,就看到一个穿着甲胄的人快步向这边跑来。
“妹妹,”徐青安一脸笑容,在徐清欢面前打了个转,“你看我怎么样?威不威武?”
徐清欢愣在你来,没想到孟凌云说的疯癫是这样的意思。
徐青安似是想通了什么,笑容爽朗:“这次宋……宋大人出兵攻打倭人,我也跟着前去,都说他用兵如神,没亲眼所见,怎么能轻易相信,我就跟过去好好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徐清欢心中一暖,没想到哥哥主动去军中历练是为了她。
“世子爷,”孟凌云吞咽一口,“您没疯啊?”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很寻常,但……世子爷这般……就……他情愿相信世子爷疯癫了。
徐青安一巴掌拍在孟凌云肩膀上,将孟凌云打得一个趔趄:“你也跟小爷一起前去。”
“不,不,”孟凌云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小的可做不来这些事。”再说,他目光落在凤雏身上,他走了谁去帮凤雏找吃食,再说还得保护大小姐,他身上任务重大。
几个人说着话,安义侯所在的军帐之中传来阵阵笑声。
“是有谁来探望父亲吗?”徐清欢问过去。
徐青安点点头:“听说是祖母那边的姻亲,听说父亲重伤特来探望。”
祖母那边的姻亲?
徐清欢一时想不出是谁:“我进去看看。”
徐清欢向前走去,孟凌云就要跟上,却被徐青安伸手拦住:“小爷问你,小爷现在是不是很英俊。”
孟凌云点了点头:“是……世子爷的确看着英武许多,就像……天边的一颗星星。”
徐青安听得这话心中说不出的舒畅:“那小爷问你,小爷如今的模样比那宋……某如何?”
孟凌云仔细思量。
徐青安心中已经要笑出声来,他已经是繁星,宋成暄又能如何?无非皓月……
徐青安道:“快说,不准说皓月,也不准提朝日。”
孟凌云这才期期艾艾地道:“如果能够比较的话,那……那世子爷是一颗星星,宋……宋大人就是那剩下的所有星星。”他发誓这话说出来已经十分违心,希望世子爷能够满意。
徐青安睁大了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你敢再说一遍。”
第三百一十四章 杀人不眨眼
安义侯听着军帐外的动静,本来看到儿子穿上甲胄时的欣慰之情,立即去的干干净净。
换了一层皮,瓤还是那般硌牙……一点都没有变。
安义侯看向床边的人,眼前这个人自称是姨母的庶孙,安义侯微微皱起眉头,平日里都是母亲与姨母家中来往,他也是宴席上见到一些后辈子弟,不过那都是嫡出,至于庶生之子他不曾有任何印象。
那人露出爽朗的笑容:“世子爷这是真性情,军营中的人都这样,没有太多的规矩。”
安义侯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家中可都还好吗?”
那人摸了摸头,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我其实也不知晓。”
这话怎么说,安义侯倒愣在那里。
那人仿佛正琢磨着要如何再开口,只听有人禀告:“大小姐来了。”
那人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
徐清欢撩开帘子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父亲床前的人。
看到这张面孔她不禁一惊,相隔一世,又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没想到今生会在这里遇见。
此人叫崔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凶徒,一夜之间杀人二十三口,让京城乃至整个大周为之震惊。
崔颢案也是李煦在京中办的第一桩大案。
崔颢不但凶残而且贪财,他将进京面圣的顺阳郡王一家杀死,夺其钱财,连夜逃窜,行径极像那些杀人越货的贼匪。
衙门被其手段迷惑,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追查京城附近的贼匪,案情却始终没有进展。
刑部、大理寺许多官员被问责。
就因为刑部缺少人手,刚入仕的李煦才能跟随侍郎问案,李煦问此案时发现,与其余被杀的二十二人不同,顺阳郡王被杀之前,眼睛中被刺入了一支碧玉簪,推断这桩案子并非贼匪劫财而是仇人报复,重新寻找线索,最终追查到了崔颢。
崔颢当时为北疆卫所百夫长,在军中颇有些名声,其杀人之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北疆卫所,行为举止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看起来完全不像那杀人之后脱逃的恶人,而且顺阳郡王进京携带了许多贵重的细软,那些东西也不翼而飞,崔颢整日住在军营之中,身边并不见有那些东西。
李煦进军营查案,遇到不少的阻碍,北疆的军户和百姓都认为李煦为了查案故意冤枉崔颢,就连驿馆的驿丞也冷脸相对,那一案查的极为困难,还好最终就在崔颢想要再度行凶之时被李煦捉个正着。
崔颢被抓之后,并没有太多坚持就供述了如何潜入顺阳郡王身边杀人,之所以向顺阳郡王下手,只是听说顺阳郡王行为不端,他要为百姓除害,朝廷自然不信崔颢的说辞,对崔颢严刑拷打,崔颢却始终不肯改口,朝廷无计可施,只得作假供词称崔颢是见财起意,用药迷倒顺阳郡王的护卫,然后下杀手。
李煦觉得崔颢虽然杀人,但明显隐瞒了许多内情,比如从顺阳郡王身边抢来的财物在何处,崔颢只字不提,而且以崔颢一人如何能对付那么多郡王府护卫。
刑部、大理寺也知此案还有端倪,可那些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小事,杀害皇族的人被抓,所有与崔颢有来往之人都被盘查,李煦说的疑点也只是猜测而已,再不结案恐怕引起皇上震怒,于是崔颢被正法。
也就是那时候李煦笃定此案与凤翔案一样有幕后主使,至此之后,李煦就在为找那幕后之人而奔忙。
现在一切都变了,所有案子都已经不似前世那般发生,可现在崔颢却来了这里,而且是以徐家的姻亲身份前来相见。
奇怪,为什么前世今生如此不同。
安义侯道:“去年我还去过郑家,未曾听你祖母和母亲提起你……”
崔颢立即道:“侯爷是怀疑我的身份,也难怪,如果有人来这样向我认亲,只怕已经被我丢出去了,没想到侯爷还与我说了这么久的话。”
安义侯愈发觉得崔颢这话奇怪。
崔颢又摸了摸头:“就算侯爷觉得我是骗子,那也没有错。
我是庶子,又曾被拐走,一直没能再认祖归宗。”
崔颢说完这话,安义侯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不过……你说被拐走可有凭证?”
“就是没有,”崔颢尴尬地一笑,“如果有了,郑家就不会觉得我是无赖、骗子,生我的姨娘已经过世了,父……郑大老爷也久病在床,我离开家太久,郑家上下已经没人能认出我的模样,除非我能找到当年拐走我的人伢子,我是曾找到过那人的消息,只不过他作恶多端已经受到报应,人早就被朝廷抓到正法了。”
安义侯道:“这么说,已经没有人能够为你作证,你被拐走时多大?何以认定自己就是郑家人。”
崔颢笑道:“我被拐走之后,人伢子将我卖给一家做下人,那家院子外有棵桂花树,每次思念姨娘和家中时,我都会去那树下哭,因为姨娘院子里也种着桂花树,姨娘的名字就叫桂娘。”
徐清欢看着崔颢,如果他真的是郑家人,为何前世直到死也没有透露出这话。
徐清欢仔细思量前世的过往,就在崔颢被抓之后,她的婶婶郑大太太来京中也提及了这桩案子。
后来她与李煦成亲,郑家人曾前来恭贺,前世郑家与李家关系不错,特别是李煦做了卫所指挥使之后,郑家前来投奔,郑大太太女儿郑姝还嫁给了李家子弟。
她也听说郑大老爷曾有一庶子,不过已经夭折了。
安义侯沉默片刻道:“等我伤好之后,就去郑家打听打听,若你说的都是实情,也许还能找到办法解决此事。”
崔颢眼睛一亮,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平静:“那也需要真凭实据,恐怕侯爷去问也是为难,我追查那些人伢子到常州来,听说有个吴大娘甚为通晓人伢之事,我就追查到了吴家,到了之后才知道吴大娘已经被衙门捉拿归案,坊间都说是位徐大小姐将人带走的,我仔细查问原来那位徐大小姐就是……安义侯府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