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安慰
于皇后被下毒,毒药是从张家传出来的,往深了追究,太后也脱不开干系,毕竟当年皇帝为了迎娶于皇后与太后娘娘母子闹得很不愉快,于皇后病重不能主掌后宫,获利的自然是太后。
太后看着皇帝,在迎娶于皇后的那天,皇帝是不是就想到了这一日,她以为他只是不满意她的安排,非要与她作对,等于皇后入宫之后,他会慢慢地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不会再忤逆她的意思。
于皇后果然不成事,后宫如同一盘散沙,皇帝仿佛也对于皇后心灰意冷。
太后想到这里胸口如同被人重重一击,其实她被皇帝骗了,皇帝并不是心灰意冷,而是一直在隐忍,等待时机来对付她和张家。
她以为皇帝还是那个坐在皇位上,紧张的手脚发抖的小孩子,他早就不是了,也许他从来就不是……他只是在她面前装傻。
半晌太后终于垂下眼睛:“皇帝说的对,哀家是要去看看于皇后。”
皇帝算计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功亏一篑,她在这里也救不回张玉慈。
“朕现在政务缠身,”皇帝淡漠地道,“就劳烦母后多多费心。”
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站起身,慢慢走出了御书房。
踏出大殿门的那一瞬间,太后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只觉得双腿麻木不堪。
难不成她真的已经老了?
……
坤宁宫。
孙姑姑听到内侍上前禀告:“国舅爷已经被抓了,朝廷正在审问。”
内侍提起了张玉慈中毒,几位皇亲国戚进宫送密信,于皇后听着,眼睛中慢慢多了些光彩。
这消息是御书房故意放出来的,否则不会这样的详细,什么样的赏赐对于皇后来说都没有用处,能够将害她的人正法,对她才是最好的安抚。
想到这里,于皇后看向孙姑姑:“你跟我也许久了,从前我想着,难得你们陪着我这个病秧子,我走之前必然要为你们好好安排一番,如今看来你不需要了。”
两个内侍上前架住孙姑姑的胳膊。
孙姑姑早就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张开嘴哀求:“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奴婢也是……也是……被人逼着……”
“既然能动手害人,就该看淡生死,”于皇后望着孙姑姑,“我都看淡了,你还怕什么。”
孙姑姑彻底绝望了,她还以为有一搏之力,没想到早就被人看穿。
院子里还有些宫人和内侍,都是张家的眼线,这次跟着孙姑姑一起被查出来,这些人被带走,于皇后觉得自己肩膀上都是一轻,她支起脊背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天也渐渐亮起来。
“我想去外面看一看。”于皇后说着想要起身,却还没能从软塌上下来,整个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徐清欢脸色微变,忙上前搀扶。
“神医来了,”内侍进来禀告,“徐大小姐说的那位神医,已经进城了。”
本来愁云惨淡的坤宁宫,因为这个消息,每个人脸上都有了些期望,这位徐大小姐找到了害皇后娘娘的凶手,说不定她请来的神医也能让皇后娘娘的病痊愈。
徐清欢盼着的廖神医找到了,可现在看着于皇后的模样,她却露不出半点的笑容。
……
一辆马车快速地向城门奔去。
马车早就已经被大雨淋湿了,车夫更似刚刚被人从水中捞出一般,拉车的两匹马鼻子里喷着热气,人、马因为不间断的赶路,都到了极限,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再忍一忍,就要到了。”跟车的徐家下人低声道。
徐家下人话音刚落,就看到几个人骑马从城中向这边迎来。
宋成暄到了车前,立即翻身下马,车中的廖神医掀开了车帘。
“廖先生。”宋成暄上前躬身行礼。
廖先生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安义侯府会大动干戈请他前来:“不必这样多礼,我本乡野村夫……”
“廖先生自谦了,”宋成暄道,“一会儿进宫,先生只管放心诊脉,不会有人为难先生。”
永夜道:“公子为先生准备了干净的马车和衣物,先生换了衣服,我们将先生送去宫门,那里有人等候。”
他人已经到了这里,自然也只能听人安排,他本无心出诊,看到安义侯府送来的脉案,若是不求个结果,他也会寝食难安。
等在宫门口的徐清欢,远远看到马车向这边驰来,还有一个人骑马护在车前。
那是宋成暄。
看到了这熟悉的身影,徐清欢不禁微微怔愣,方才她还在思量,不知外面的事处置怎么样了,宋成暄现在定然十分忙碌,谁知他会亲自送廖先生进宫。
四目相对,宋成暄那幽深的目光中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徐清欢微微点了点头。
宋成暄一直望着宫门前那抹娇弱的身影,她的脸色看起来还好,宫中的事应该还算顺利,不过看着同样中毒的于皇后,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只是片刻不见,却仿佛分开了许久,现在他恨不得立即将她带回家中。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安慰地微笑,然后向他微微行礼:“劳烦宋大人了,皇后娘娘还等着,我先带廖先生进去诊脉。”
给皇后娘娘看过诊,宫中的事也算告一段落,到时候她也会被送出宫。
看着徐清欢向宫内走去。
宋成暄也转身上马,他也要快些将手上的事都办妥当。
刚刚离开宫门。
张真人迎了过来:“如公子所料,那张玉慈没有将药丸全都毁掉,而是命亲信带着离开了张家,现在张家出了事,那人准备出城去了。”
那些药,对于张玉慈来说还有用处,真华已经不在,药毁了就不能再得,张家虽然现在危险,也未必就真的有人能将案子查明,毁掉大部分,留下几颗让亲信带走,是最稳妥的办法,若是郑家能平稳度过此事,这药丸必然还有用武之地,毕竟想要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实在不易。
张真人压低声音:“公子,我带永夜……”
“我自己去……”宋成暄眯起眼睛,这样才最稳妥。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争锋
张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个模样,看起来仿佛没有身穿甲胄带兵出征的那股杀气和狠劲儿,甚至显得过于平静。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正是这份平静,才让人觉得异常的沉闷,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
公子这根弦绷得太紧了。
张真人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或许拿到张家的药丸就会好许多。
宋成暄驱马前行,张真人立即跟了上去。
……
江永背着包裹向前走去,国舅爷命他想方设法出城。
如果张家没事,他自然要回来,张家出事他也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将手中的物什毁掉,找个地方殉主,一切就算了结。
国舅爷将这托付给他,他死也不能出差错。
江永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背后的人仿佛少了些,他转头向后看去,走在官路上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了,也就是说现在出城的人要被官兵盘查。
这样的动静不是好事,江永感觉到了危险,立即加快了脚步。
……
京城城门口已经有官兵守在那里,不管是商贾还是百姓都要经过盘查之后才能放行,很快城门口就拥堵起来。
张玉慈下了大牢,张府进了官兵,前去抓捕、审讯张玉慈的是宋成暄,这透露出一个消息,皇帝这次是来真的,张家不会像往常一样轻易脱身。
甚至还有流言,张玉慈给于皇后下毒,皇上因此大发雷霆,张玉慈已经被迫服了同样的毒丸,定然活不成了。
今日上朝,不会有人去保张玉慈。
京城是个敏感的地方,达官显贵一个比一个聪明,有半点风吹草动,人人都会想方设法自保。
现在所有人的话题都与张家有关。
张家根深蒂固,稍稍动一动,就会让人觉得地动山摇。
不远处,刑部尚书程如海和李煦站在那里。
程如海对李煦这个下属十分满意,李煦早就向他禀告,常悦十分可疑,他也将这些密奏给了皇上,张家落得这样的结果,他们暗地里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程如海看着开始骚乱的京城,拍了拍李煦的肩膀:“为皇上办事,不会少了你的前程,你一会儿带人协助顺天府衙门将可疑的人都拦下。”
李煦应了一声:“大人这是要进宫去了吧?”
程如海点点头:“我先将外面的动静禀告给皇上,然后就守在值房中,我们放出去的眼线若是有什么动静,你立即让人将消息送来,我也好去面圣。”
李煦道:“属下明白。”
程如海露出笑容:“你是赶上了好时候,皇上布置了这么多年,终于拿下了张家,你也跟着立下大功,张家下去了,皇上就可以大展手脚,自然会重用你。”
李煦躬身道:“都是程大人栽培。”
“好了,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程如海道,“不要再耽搁,立即去办差吧!”
说完这话,程如海转身上马,临走之前不忘了嘱咐李煦:“还有那宋成暄,皇上虽然用他,对他也不是很放心,你要仔细着些。”
李煦应下来。
程如海离开,李煦目光落在京中的街面上,他没算错,程如海对皇上忠心耿耿,手中握着皇帝的眼线,依靠程如海,就能获得皇上的信任。
他去常州之前就知道了,皇上很快会向张家动手,办完常州的案子,他一直跟在程如海身边,事无巨细将自己对慧净的猜测全都据实禀告。
皇上对付太后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果然程如海接到旨意,他们在暗中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也猜到皇上会启用宋成暄。
以宋成暄的本事,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
聪明人都懂得何时为自己借势。
徐清欢就在宫中,他们里应外合,先取了头筹。
“李大人,有人要见您。”
李煦顺着声音向旁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斗篷的女眷站在那里,那女眷轻轻地抬起头,露出姣好的面容。
那是庾三小姐。
李煦知道庾家来了京城,不想要与庾家来往,就没有让人去打听庾家人行踪,庾三小姐出现在这里,想来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李煦走了过去。
“九爷,”庾三小姐上前行礼,“我有两句话,想与九爷说,不会耽搁九爷太多时间。”
庾三小姐说完立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九爷,我知道张玉慈在北方的生意,现在张家出了事,为张玉慈办事的掌柜,必然会将一些证据带离京城,张玉慈虽然倒了,还有北疆的张玉弛和太后娘娘在,只要他们将钱财留下,将来还能东山再起。
但如果九爷捏住他们的咽喉,呈给皇上,说不得皇上就会让九爷去北方查那张玉弛,这样九爷就能大展手脚,张玉弛在北疆作威作福,北疆的百姓早就已经苦不堪言,九爷为民除害,就会得到百姓的拥护。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宋成暄已经十分风光,九爷不能让他占尽好处,宋成暄自持在东南立下功劳,做事太过锋芒毕露,皇上不一定对他有多少信任,定然希望有人能与他平分秋色,九爷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带人来到这里。
我此次来京城是为父兄打听东南卫所的情形,凑巧赶上这桩事,想到庾家眼线查到的消息正好堪用,急忙来寻九爷。”
庾三小姐说到这里,抬起头看李煦,只见李煦表情依旧冷淡,仿佛并没有动心。
庾三小姐道:“九爷不用怀疑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九爷不用觉得欠下庾家人情。
九爷假以时日拿下张家,庾家也少了心腹大患,我这一趟是为庾家谋利。”
庾三小姐说完将手中密信递给李煦。
李煦没有去接那信函。
“李大人,”吏员匆忙过来道,“宋大人带人正要出城去。”
宋成暄已经将张玉慈府上的事办好了吗?现在急着出城是为何?
庾三小姐站在那里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李煦的答案,仿佛无论李煦怎么选择她都会欣然接受。
李煦吩咐手下人牵马,然后转头去看庾三小姐:“让三小姐费心了,朝廷大事,非李煦一个人能够决定,果然有需要庾家帮忙的地方,李煦必然上门拜会。”
庾三小姐点了点头:“希望九爷此行顺利。”
李煦翻身上马前行。
等到李煦走远了,庾三小姐只听玉竹道:“这李九爷也太……真是辜负了小姐一片心意……”
“不会的,”庾三小姐看向李煦,“他不是出城去了吗?我安排的人就在城外,李煦想要与那宋大人一争高下,就会用到我的人。
男人啊,都是要脸面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李煦的关心
李煦走远了,庾三小姐才准备上马车回去。
“小姐,好像有人盯着我们。”庾家下人上前禀告。
玉竹忙将庾三小姐头上的幂篱放下来,三小姐和寻常女眷不同,生得美貌出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追着多看几眼,所以每次出来她都会十分小心,今天京中到处乱糟糟的,三小姐是为了李九爷才会来到这里。
庾三小姐看向玉竹:“我们现在就离开。”
庾三小姐上了马车,将管事叫来吩咐道:“方才盯着我们的人若是再来,就弄清楚他的身份,看看是谁家的眼线。”
这一点很重要,毕竟来到京城敌友不明。
……
庾三小姐的话没有给李煦带来任何影响。
庾家的心思他早就已经知晓,他不会接受庾家的帮助,不过庾家人这么快打听到消息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看来庾家在北疆的根基比他推测的要更深些,庾家表面上也并非保持中立,暗地里已经有了打算,想要找机会对付张家。
李煦边想着边催马前行,宋成暄带人刚刚离开,就应该在前面不远处。
“大人,他们下马了。”身边的随从低声提醒李煦。
李煦抬起眼睛,只见几匹马被拴在官路旁的大树上,显然宋成暄下马追人应该是怕打草惊蛇,那人手中必然握着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极容易被毁去,否则以宋成暄的身手不必这样小心。
李煦心中一动,隐隐约约猜到了结果,而这也是他会到这里的原因。
“大人,我们也要下马跟过去吗?”
李煦已经在旁边的树林中看到了宋成暄的身影。
“宋大人,”李煦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我们奉命协同顺天府、大理寺一起查案,我带人查看有没有可疑人出城,正好遇见宋大人。”
李煦神情从容,目光落在林子里。
林子静寂无声,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可宋成暄身边的人都已经离开,显然已经悄悄地潜入林中。
宋成暄双眼目视着前方,微风吹过他身上的长袍,他仿佛并没有听到李煦的说话,只是注意着林子里的动静。
李煦身边的随从不禁道:“宋大人,我们李大人……”话刚说到这里,只觉得周围气氛一寒,不敢继续说下去。
这位宋大人经常出入军营,不是好相与的,随从缩了缩脖子,噤声立在一旁。
“李大人若是为了查案,不必在此停留,”宋成暄的态度十分冷淡,“这里没有李大人要的东西。”
宋成暄话音刚落,官路上隐约传来了响动,宋成暄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仿佛就将一切都看透:“李大人想要的,看来在那里。”
说话间就有人慌忙跑过来:“大人,大人,前面出事了。
赶车出城的一家人,不小心撞到几个路人,路人不依不饶与那家下人大打出手,掀翻了那家车上的箱子,箱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都是金饼啊。”
不会这么凑巧打了一架就发现了金饼。
李煦想起了庾三小姐的话,那出城的人,恐怕就是张家铺子的掌柜,拦住掌柜车马打架的就是庾家人。
庾三小姐看到他出了城,特意让人在此揭穿那掌柜,他“恰好”能将人拿住。
“宋大人不过去看看吗?”李煦看向宋成暄。
宋成暄已经向林子里走去:“我与李大人不同路。”
李煦望着那不远处的骚动,这里离城门本就不远,很快顺天府的人就会赶到,让顺天府抢先一步,案子就会落在顺天府头上。
不过……
李煦想到了程如海的话:“徐大小姐也真是厉害,就凭着靖郡王和她自己的病症,断定于皇后也是中了毒。”
他当时听到这话,耳边一阵嗡鸣声,惊诧地看着程如海。
程如海道:“那毒丸是先皇没有被立为太子时就有了,当年的二皇子身边有个道士叫真华,此人擅长炼丹,毒丸八成是真华炼制的。
张家和真华颇有交情,当年太后娘娘想要皇上选张家女为后……”
李煦只觉得程如海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看过靖郡王记档的脉案,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靖郡王死时的惨状。
“那为何徐大小姐也会中毒?”
李煦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些什么,突然就会问出这样的话,程如海愿意透露一些秘密时,他只要在一旁聆听就好,这样突兀的问出口,会引发程如海的不满,程如海反而不会说出实情。
他平日里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程如海果然一怔,停顿片刻道:“你尚年轻,不知当年一些往事……安义侯府曾与魏王来往密切,这其中的内情一句两句很难说清,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
不过就是因此,皇上对安义侯也不能全然信任。”
程如海没有说仔细,但是透露的够多了,李煦从中能猜到来龙去脉,当年安义侯带兵去魏王府平叛另有内情。
之后他带人去问案,知道张玉慈毁了药丸,可张家这些年也经过不少的波折,这么重要的东西张玉慈说不定会另有安排。
宋成暄出现在这里,为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也许正是那药丸。
李煦对自己的猜测有几分的把握,他抬头看过去,宋成暄已经走进了林子中,他看了看官路上,所有人衙差都在等着他安排。
“你们去前面看看,本官随后就来。”
李煦说完抽出腰间的软剑,也向林子中走去。
……
江永看向周围长长地松了口气,应该没有人跟过来了。
他抬起头看看天空,正准备要取水囊来喝,耳边忽然传来破空声响,江永就要躲避,那箭矢却来的很快,眼见就到了眼前。
江永袖子一抖,两颗蜡丸到了手中,蜡丸里正是老爷交给他拿走的药。
他正要用力去将蜡丸捏碎,毁了那药,他却发现手用不上力气,因为他的手臂已经被一柄利刃砍下,而他断手中的蜡丸全部落入一个人掌心之中。
江永看向那人,那人目光冰冷,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就是那柄剑砍掉了他的手臂。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杀气和寒意。
死士不惧生死,可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江永心中只有惊诧和恐惧,他强迫自己重新鼓起士气,手刚刚抬起来,只觉得肋下一凉,整个人向后冲撞而去,然后被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江永瞪大眼睛,眼前的人目光幽深,表情冷漠,整个人就似一柄出鞘的利刃。
“张玉慈让你带出来的不止这两颗,剩下的藏在了哪里?”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我不喜欢折磨人,你说了,会了结的快些。”
第四百八十三章 欣喜
李煦快速在林子中穿梭,他曾借李家旁支子孙的名字在军中历练,在追踪这桩事上也算有些心得,更何况宋成暄才走不久,找起来更容易些。
不远处果然看到了几个人影,宋成暄就在其中。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传来。
李煦快走几步,只见有个人被钉在了树干上,那人一条手臂被砍断,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
李煦皱起眉头,宋成暄已经审讯了那人,想必从那人手中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宋大人,”李煦走上前去,“这人……”
宋成暄转过头:“这是张家的死士,从京中出来想必是要向外送信,我要捉他时,下手重了些,人已经死了。”
李煦目光落在那死士身上,死士的头微微动了动,显然还活着。
不等李煦说话。
宋成暄抽出死士身上的长剑,死士的身体失去支撑就要从树干上滑落下来,宋成暄的手又是一送,剑尖刺入死士胸口。
鲜血喷溅而出。
这次是真的死了。
宋成暄向前走去:“我会让人将尸身送去衙门。”
李煦看到这里不禁也要对宋成暄另眼相看,被他发现行踪之后,宋成暄却也不加遮掩,当着他的面将人杀死。
真是好气魄,怪不得在军中有那么高的声望。
就算杀了人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朝廷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治罪宋大人,最重要的是宋大人已经达到了目的。
就在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李煦忽然开口:“拿到了吗?是解药还是毒丸?宋大人杀了人,是不准备将东西交给朝廷了。”
宋成暄继续向前走去。
李煦接着道:“希望宋大人能为徐大小姐找到解毒的药方。”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李煦知道他是来做什么,他说这样的话,是在关心清欢?
宋成暄本不欲与李煦说话,却不知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声音。
“李大人做好自己分内事。”
分内事。
李煦想及了宋家和徐家的议亲。
是啊,他为何要来此处,宋成暄为了自己将来的妻室,他又是为什么?
李煦站在原地,看着宋成暄的护卫带走了那具尸身。
最终留在树林中的只有他和那些暗红色的血迹。
半晌,李煦才从林子中走出来。
“李大人,”已经有下属在官路上等着他,“您去哪里了?”
“人抓到没有?”李煦问过去。
“抓到了,”下属抿了抿嘴唇,“不过有人先我们一步将人制住,现在都要送去衙门里了。”
还是有人先一步。
李煦正要问那人是谁,就听到有人大笑道:“小爷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金饼,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该不会偷了国库吧?
现在不肯说,一会儿去了大牢中,也要吧你们审个清清楚楚。
小爷早就看你们不顺眼,要不是有人与你们打了一架,小爷也要活动活动筋骨。”
徐青安骑在马上,看着那被捆起来的掌柜,不停地用手中的木棍打过去:“被堵住了嘴,你还咿咿呀呀的叫什么?一会儿到了衙门,黄大人审问你时,你敢装死,看小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徐青安挺直脊背,不过他那扭来扭曲得意洋洋的模样,活脱脱像一个赶猪进城的乡绅家傻儿子。
李煦看着眼前的一幕。
“咦,这不是李大人吗?”徐青安在马上向李煦拱手,“真是巧了,李大人也出城了?”
说完徐青安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李大人有什么事快些去办,天黑之前还要赶回城呢?”
李煦身边的下属皱起眉头:“大人,他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抢了功劳,却还要以此奚落他们大人。
李煦站在那里,忽然嘴角一弯,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徐清欢,在她出现的时候,他就莫名的觉得她很了解他,在她那双眼睛中,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子。
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的猜想仿佛不断得到印证。
她总能在他面前抢到先机。
可这次,她却输了,她一定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去拦那商贾,而是跟着宋成暄去林子里。
在她心中他可能是个只会谋算利益之人,这次要让她失望了。
徐青安看到李煦的模样微微有些惊讶,这李煦明明什么都没得到,却为何这样高兴?莫不是被气傻了不成?
等妹妹从宫中回来,他要将这件事讲给妹妹听,妹妹真是高看李煦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小心李煦,结果李煦根本就是没出现。
……
坤宁宫内。
廖先生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从于皇后手腕上拿开。
于皇后面色平静:“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于夫人紧张地攥住了帕子,她额上伤口还未痊愈,却因为担忧女儿,请求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皇上格外开恩,应允他们母女团聚。
看到廖先生面色沉重一直没有说话,于夫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先生,皇后娘娘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廖先生起身就要下跪行礼。
“先生不用这样,”于皇后道,“本宫只想听一句实话。”
廖先生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毒入内腑,草民医术浅薄,想不出法子医治。”
于夫人听到这话,最后一线希望顿时破灭,她脸上满是悲伤的神情,眼泪跟着夺眶而出,为了不哭出声,她拿起帕子紧紧地掩住了嘴。
于皇后倒显得十分平静,她轻轻地拉了拉于夫人的袖子:“母亲别急,女儿沉冤得雪已经很好了,人不能求得太多,否则佛祖都会厌弃。”
说完这话,于皇后又看向徐清欢:“廖先生现在就为徐大小姐诊脉吧,本宫现在只期望徐大小姐的病能够痊愈。”
廖先生点头。
徐清欢坐在锦杌上,伸出了手腕,廖先生再次将手指扣于脉上。
徐清欢转头去看于皇后,于皇后向她微微点头,仿佛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于皇后关切的神情让徐清欢心中更是难过。
廖先生捋了捋胡须,终于点了点头:“徐大小姐中毒不深,容我想法子慢慢调理,就算不能完全治愈,也能尽量排解毒性,好在还有充裕的时间,如果能知晓这毒都是些什么……那就更有把握。”
于皇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第四百八十四章 感动
徐清欢听到廖先生的话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前世,她抱着一丝的希望寻找廖神医,廖神医告诉她:“你这是丹丸之毒,可惜调理不当,日益严重,如今毒已入骨,没有机会了。”
隔了一世,终于得到了不同的结果。
徐清欢仿佛看到了那个形如枯槁的自己孤独地走进马车,踏上她人生最后的路途,大火之中历尽磨难,好在最终归来时,是那明媚如花的少女。
徐清欢想及这里,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一颗心在胸口慌跳,是因为感动和欢愉。
“谢谢廖先生。”徐清欢站起身向廖神医行礼。
廖先生忙道:“大小姐请起,我还不知能否让大小姐痊愈,这大礼我当不起。”
也不知这位徐大小姐是怎么打听到他的,他在乡间有些名声,但还不至于让达官显贵都知晓,他自认医术不如那些名医,不知是否机缘巧合,正好皇后娘娘和徐大小姐的脉象他懂得看。
他少年时无家可归,在道观里讨吃的,道长见他可怜,就让他帮忙做些杂事,并教他识字看书、传他医术,他跟着道长四处奔走为百姓治病。
那些年他们日子过的很贫苦,每天不停奔波,有时还会饿肚子,他也问道长为何不去城中,那里的病患至少能付得起诊金,修道虽然重要,但也不能太过清贫,道长的腿疾不得休养已经越发严重。
道长说,他这样做也并非感悟了道法,他只是在赎罪。
道长从前遇见一位善人,两个人经常一起研习道法,两个人对炼丹颇有兴趣,相信这世上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道术,也有让人长生不死的丹丸。
善人有些家财,他们就开始试着炼制丹丸,丹丸是炼出来了,不过那并非能让人长生不死,反而是害人性命之物。
道长吃的少些留下一条残命,善人却因此丧生,善人炼丹欠下不少银钱,家中的儿女也被抵债卖给了人伢子,妻室万念俱灰殉夫而去,一朝家破人亡,道长遍寻那双孩子无果,后来开始在道观中住下,为周围百姓治病,算是偿还罪孽。
他经常看道长的脉象,算是对丹丸之毒有些了解,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徐清欢道:“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廖先生点了点头。
徐清欢道:“如果我没能遇见先生,一直没有治病,会怎么样?”
廖先生捋着胡子沉吟片刻:“看大小姐的年纪,应该是幼时中了毒,想必大小姐服用的毒不多,这些年又一直在调理,毒虽然没有完全清除,身子底子却也不错,这样维持下去,十几二十年无大碍,只是之后身子骨会渐渐虚弱,这毒性也跟着显现出来,蚕食骨骼、脏腑,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徐清欢听着廖神医的话,想到了前世的经历:“如果过于操劳会不会很快发病?”
廖先生道:“那也难说,身子不好,的确会加重病情,不过……就算如此,因毒发而病入膏肓。”
徐清欢明白了,所以她的猜测是对的,前世她会病成那般,是又有人给她下了同样的毒。
那是从何时开始的?
李家埋怨她一直没有身孕……然后她就开始时时生病,毋庸置疑害她的那个人就在李家,当年就在她身边。
“先生,”徐清欢回过神来,“皇后娘娘如今身子虚弱,先生能否想到法子为娘娘调理……”
于皇后打断徐清欢的话:“这些事自然有太医院来办,不用劳烦廖先生了。”
徐清欢转头去看于皇后,于皇后微微一笑:“从前太医院并不知晓本宫病症的来龙去脉,自然药不对症,如今真相大白,就让他们去想办法。”
于夫人欲言又止,看到这位廖先生为徐大小姐诊脉,又说出方才那番话,可见对此十分了解,就算廖先生不能治好娘娘,让他为娘娘调理身子,减轻痛楚,总比用那些太医要好得多。
“谁都不必劝了,”于皇后笑道,“我自有分寸。”
于皇后说完这些,看向徐清欢:“辛苦你了。”
徐清欢起身行礼,于皇后定然有许多话想要和于夫人说,现在坤宁宫已经安稳,不需要她留在这里。
徐清欢道:“臣女先行告退。”
于皇后点点头:“明日再来,陪着本宫说说话。”
徐清欢和廖先生一起走出大殿,殿门在阖上的瞬间,徐清欢听到了于夫人压抑的哭声。
一路走出宫门,徐清欢才道:“先生,皇后娘娘这般,还能有多少时候?”
廖先生叹口气道:“若是能找到那毒药,弄清楚里面的毒性,说不得还能缓解皇后娘娘的病症。”
徐清欢颔首:“一定能找到那毒药。”
……
“抓到那掌柜的是安义侯府的那位世子爷。”
庾三小姐听着下人的话,不禁皱起眉头。
李煦没有去?然后这么好的线索和证据都落在了安义侯府手中。
李煦怎么会这样做。
庾三小姐吩咐下人:“将马车赶回去,我要去看看究竟。”李煦向来心中清明,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大小姐,那盯着我们的眼线又来了。”管事低声禀告。
“不要打草惊蛇,让人去查查。”
庾三小姐话音刚落,管事又道:“这次……好像不加遮掩,直奔过来了。”
庾三小姐皱起眉头,立即吩咐:“不要理睬他,我们快点走。”
马车刚要加快速度,却已经来不及了。
后面赶上来一人,骑着马挡到了马车前,庾家的马车不得不停下。
只听外面传来声音道:“你们是谁啊?来做什么?”
那男子态度轻佻,听上去仿佛是个登徒子。
玉竹立即护住庾三小姐,在北疆时,这种事就经常发生,他们以为拦住小姐的马车,小姐就会对他们另眼相看。
他们敢打小姐的主意,庾家的护卫就会让他们长长教训。
玉竹透过车帘,看清了不远处的人,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姐,是他,是……那安义侯世子。”
他要做什么?玉竹正在惊慌。
“告诉你们,”徐青安微微弯下腰,将手肘撑在腿上,眯着眼看庾家众人,“不要再偷偷摸摸跟着小爷,更不要打小爷的主意,小爷看到你们就讨厌。”
这几天他身后总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孟凌云和永夜都有所察觉,着实让他觉得厌烦的很,他是少年英雄,又曾做过斥候,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意图,这马车里的女子八成是对他没安好心。
徐青安道:“告诉你们,下次再来别怪我不客气。”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为她奔忙
徐青安的声音足够大,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民众聚在一起议论,有些不太好听的话飘进马车中庾三小姐的耳朵里。
玉竹气得脸通红,就想要出去理论,这安义侯世子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竟然说的似三小姐爱慕他。
这若是闹出什么传言,三小姐的脸面要摆在那里。
庾三小姐看向玉竹:“不要再节外生枝,原本就是我们的人行踪被他察觉。”是他们不够小心,落下了把柄。
“快走吧!”庾三小姐又吩咐一声,停留越久是非越多。
“九爷。”玉竹看到了李煦带着人从街面上走过。
早知道就不该回来,庾三小姐不由自主地看向车外,只见李煦带人径直走了过去,他不曾向这边看上一眼,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冷峻……好像根本没有瞧见她。
不,他并不是没有瞧见,他是不想理睬。
徐青安不愿意多费口舌,少年英雄挥挥衣袖,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他还要赶着去接妹妹。
……
徐清欢在徐家下了马车,徐夫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母亲怎么出来了?”徐清欢看过去,只见母亲双眼通红,显然是才哭过,应该是祖母将她中毒的事说了。
“清欢。”徐夫人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她心中怨怼自己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多想,被太夫人哄骗过去,以为女儿真的是先天不足,她也知道太夫人是怕她跟着担惊受怕,刚生下清欢那几年,她身子也不是很好,魏王府又刚刚出事,侯爷在朝堂上也是如履薄冰,侯府经不得半点的打击,太夫人就悄悄地将一切都担起来。
想到这里徐夫人就愈发的愧疚,她这个主母没有做好。
“这位是廖先生吧!”徐夫人立即走上前去向廖先生见礼。
“夫人,这可使不得,”廖先生脸色大变,“从宫中出来,夫人又这样,我这还没治病,就凭白受了这么多礼数……”
站在旁边的徐青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想要去问,却听得徐夫人道:“我们进去吧,太夫人还等着听消息呢。”
众人一起去了徐太夫人房里。
徐太夫人仔细地听着廖先生说话,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但是手却紧紧地攥着佛珠,等廖先生将徐清欢的情形说完,徐太夫人才道:“看来是我没有给欢儿找对郎中,早知道有廖先生,还不如……”
“太夫人不能这样说,”廖先生道,“这种丹毒不是人人都知晓的,我也是机缘巧合才从师父那里学到一些,从大小姐的脉象上可以看出,太夫人一定请了不少名医才稳住病情,否则那丹毒霸道,襁褓中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了。”
徐太夫人听到这话并没有轻松:“接下来如何治,还请先生明示。”
廖先生道:“大小姐之前用过的药方可还有?慎重起见,在用药之前,我还是想看一看。”
徐太夫人吩咐杨妈妈去取,杨妈妈搬来一只箱子,里面装着的满是药方和脉案,看到这只箱子徐清欢不禁想起前世祖母没了之后,她看着这箱子发呆,想起祖母对她的爱护,就忍不住掉眼泪。
后来她病的厉害时,也将这箱子里的药方拿给谢远看过,可能是谢远看出了什么,才会写信让她去寻廖神医。
所以找到廖神医并不是她幸运。
谢远对她的病情始终很上心,她吃了谢远的药也有所好转,可惜后来谢远被调离了京城,去西北做了个小官。
谢远去西北是否与她的病情有关?
徐清欢刚思量到这里,就看到哥哥惊讶的目光,哥哥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管事将廖先生安排去了客房中。
徐青安脸色难看,终于道:“妹妹为什么会中毒,是谁下的毒?”
“张玉慈,”徐太夫人冷冷地道,“我当时只知道是宫中拿来的密药,并不知道出自张玉慈的手,当年我四处求医,张家还假惺惺的举荐了几个郎中,现在想起来,他们是故意来打听清欢的病情,多亏我谨慎,对张家有所防备,但凡张家提到的郎中我一个也没用,都是悄悄地让人去寻访。”
“原来是他。”徐青安眼睛中要冒出火来,就要向外面走去。
“你去做什么?”徐夫人忙阻拦,生怕徐青安不管不顾地惹祸。
徐青安一脸恨意:“衙门查封张家,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忙的。”
徐夫人道:“你又没得差事,如何能过去。”
“宋大人得了差事,”徐青安提起这桩事对宋成暄多了好感,“有他在,我自然就能找机会过去。”
徐青安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徐夫人想要追。
“让他去吧,”徐太夫人道,“别说青安,如果我是个男子,我也要走出去,亲眼看看张家人的惨状。
如果这是别人办案,我还要叮嘱长兴,想方设法落井下石,彻底压死张玉慈,现在好了,一切都握在成暄手中,成暄会为欢儿报仇的。”
听到这话,徐夫人点点头:“宋成暄还真是厉害,前阵子我还在担忧,朝廷会不会真的就让他在家养病……他能这样对付张家,也是为了欢儿,可见对欢儿真的很上心。”
徐太夫人也很满意,看了徐夫人一眼:“可见欢儿比你眼光好,不像你找了这样个夫婿,要整日为他烦心。”
哪有当着孙女的面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太夫人,”徐夫人低声道,“当着晚辈的面,就算说的是实话,也得多多少少遮掩一些。”
徐清欢不禁靠在祖母肩膀上笑起来。
听着女儿的笑声,徐夫人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忧。”
不担忧,有这么多人为她奔忙,她心中有的只是喜悦。
……
宋成暄和张真人拿到丹药之后没有回城,而是一路向城外的道观中驰去。
得知徐清欢中毒之后,宋成暄让张真人遍寻方士,如今请来的方士都被安置在这处道观。
到了道观门前,宋成暄翻身下马。
张真人上前道:“公子将丹药交给我吧!”
他们从死士手中找到了两颗丹丸,又严刑逼供拿到了另外四颗,有六颗丹丸在手,应该已经足够用了。
宋成暄思量片刻,将三颗交给张真人,另外三个收入怀中。
“公子,”张真人眼睛中泛着水光,“您该不会……”该不会治不好徐大小姐的病,公子就会服下这几颗丹丸,跟着大小姐……
张真人想到这个可能,鼻子发酸。
宋成暄神情淡然:“我如果想要自尽不必这样麻烦,你先拿三颗进去,这三颗放在我这里,若是找方士也不能弄清楚其中的毒性,我再另想办法。”
张真人点点头,公子还是想到了自尽,可怜的公子。
张真人拿着药丸走进道观,道观中莲花座上,有一个面容清秀的道士正在打坐。
“师弟啊,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师兄,”张真人上前抱住那道士的大腿,“自从师妹跟人私奔之后,师兄还没有这样伤心过,你若是不帮忙,师兄就要活不成了啊。”
张真人将眼泪鼻涕都蹭在那道士的道袍上,全然没有了往日高深莫测的模样。
第四百八十六章 月下相会
端坐在那里的道士,本来表情安然,被张真人这样一闹,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的道袍已经被揉搓成一团,张真人趴在他腿上,抽抽噎噎,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摇尾乞怜,立即皱起眉头。
“师兄,你这成什么样子,”清陵怒其不争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前些日子在常州见到师兄,还以为师兄已经有所成就,和从前不一样了,如今看来并没有任何的长进。”
张真人抬起头,抹掉脸上的眼泪直起身:“师弟去常州了?见到师兄为何不来说话。”
清陵立即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脸上是难以遮掩的嫌弃:“我本来就是四处游走,没事找师兄,自然不必相见。”
张真人提起了伤心事,越发抑制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从前师妹在的时候,我们师兄弟三人多好,后来师妹与人私奔了,你还说会照顾我,却没有半年就跑的无影无踪,现在更是绝情,见面也当做不相识,师妹知晓我们如此心中定然会难过。
我真是命苦,还是师妹在的时候好,总是能嘘寒问暖,我生病了她还在一旁照顾……你们是双胞兄妹,为何性情如此不同。”
他本想与师妹做一对神仙眷侣,谁知道这样一追竟然将师妹追走了。
清陵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更加冷淡:“师兄找我到底有何事?若只是来说这些,我这就走了。”
张真人知晓这个师弟性子不好,这才一进门就如此哀求,希望师弟能动恻隐之心,没想到说了这么多,师弟仍旧不为所动,好像分开这些年,师弟变得更加不近人情了似的。
张真人道:“我是真的有事找师弟。”
清陵进屋拿起了包裹,看着师兄这个模样,想必也没有什么正经事:“下次师兄不必寻我了。”
张真人大惊,立即追上前:“这是救人性命的大事。”
清陵已经走到道观门口,只见有个青年向这边迎来,那青年神情沉着,目光清澈,眉宇中透着几分的果断和干练。
宋成暄先见礼:“清陵真人。”
清陵立即还礼。
宋成暄道:“张真人四处打听,才知道真人也在京城附近,无意打扰清陵真人云游,只是有件事要请真人帮忙。”
清陵知道师兄在东南帮人做事,能跟着师兄来此地的,至少是师兄十分信任的人。
清陵看向道观:“善人请与贫道去里面说话吧!”
宋成暄和清陵向前走去。
张真人望着这一幕不禁惊讶,公子不过说了一句话,师弟就留了下来。
师弟好像对旁人都还不错,唯独对他特别的冷漠、苛刻。
张真人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整理了道袍,让自己重新容光焕发,转身也要跟进道观中,却刚走上台阶,道观那扇木门就“嘭”地一声关上,让他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张真人不敢再惹师弟生气,只好站在门口,幽怨地思念他那善解人意的小师妹。
当年如果与人私奔的是师弟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与师妹说不得早结良缘,孩子也生了一院子,天上捉弄人啊。
……
清陵仔细地听着宋成暄的话,他终于知道师兄为何寻他来。
清陵道:“每个方士炼丹的法子都不同,细微的差别,都会做出不同的药丸,自然药性也会千差万别。
不过既然找到了那些丹丸,就有了依据,多试几次可以弄清楚其中毒性,只是要多费些功夫。”
宋成暄眼睛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非一日两日之功,”清陵道,“我需要安排一下,再来找你们。”
清陵说完看向门外:“也不用让我师兄跟着,我虽然功夫不如他,但是我不像他那样处处惹事,有能力自保。”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听师兄在耳边聒噪不停,每次都要将前尘往事叙说一遍,他本来心境很好,遇见师兄总会不由自主地动怒,上次与师兄见过面之后,他一时忍不住踢了圈中的母猪一脚。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万分羞耻。
清陵走出去,张真人立即跟上前。
宋成暄看着他们师兄弟远去,不一会儿功夫张真人独自走了回来。
阳光下张真人捋着胡须,神态飘逸:“我那师弟给公子添麻烦了,师弟说明日会到安义侯府。”
宋成暄点了点头。
张真人说完转过身去,宋成暄只见张真人屁股上印着一个脚印,天青色道袍飞扬,那脚印也显得格外清晰。
……
天色渐渐黑了。
权倾朝野的国舅爷,突然之间下了大牢,整个张家都被朝廷抄检,满街都是衙门里的人,张家的铺子一间间被查出来,铺子的掌柜也全都送入大牢中接受盘问,本以为这样折腾半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太后绝不会袖手旁观,却没想到朝廷没有罢手的意思,这让所有与张家来往密切的臣子也惴惴难安。
张家根基已深,想要将这棵大树拔出,要花不少的精神,不过那都是皇帝和文武百官的事。
徐清欢吃了饭,睡了一觉,只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于是吩咐银桂拿来了绣架,仔细地开始配线。
头发刚刚洗过,徐清欢没有让银桂帮她梳起来,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
屋子里很暖和,窗子开了一条缝隙,微风吹进来,吹动了桌子上的小屏风。
银桂端灯过来低声劝说:“大小姐天亮的时候再绣吧,免得坏了眼睛。”
“没关系,”徐清欢笑道,“我又不像你们,整日里都要捏着针。”
徐清欢知道宋成暄在外为她的病奔忙,她就想为宋成暄做双靴子。
靴面上的云纹不那么难绣,她有信心能完成。
一炉香青烟袅袅,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针线传过布帛的声音。
绣了好一阵子,徐清欢觉得肩膀有些酸痛,站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将窗子完全推开,刚要远眺,就发现一个人慢慢走过来。
那是宋成暄。
宋成暄早就已经到了,方才走进院子看着屋子里柔和的光、灯下那绰约的身影,他一时不想打扰,干脆就停下来站在树下静静地瞧着。
外面一片黑暗,唯有那屋子里十分温暖。
终于等到她起身推开窗子,他才又挪动了脚步。
四目相对,她脸上是欣喜的神情,一时之间他身上所有的寒意都跟着消散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给他依靠
微风吹过,桌子上的灯火闪烁,明灭不定。
徐清欢隐约闻到风中有股潮湿的味道,仿佛是哪里下雨了。
宋成暄就站在那里,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他今天是怎么了,若是往常只怕转眼之间就到了她面前。
一片树叶从枝头掉下来,落在他肩膀上,仿佛是在提醒她,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转凉,她屋子里暖笼,开着窗子也不觉得冷,可站在外面就不一样了。
徐清欢向宋成暄点了点头,示意他进门,可宋成暄依旧不动,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徐清欢不禁有些着急,这人是在闹什么脾气不成?他们之前没有不愉快的交谈,应该说自从他们开始合作查案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争执,她前世里小心翼翼防备的宋侯,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相反他屡次救了她和父兄的性命,在安义侯府和魏王府之间的事上,也给了足够的谅解,而且还……这样待她。
只是今天他有些不寻常,外面的事办的不顺利吗?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现在天已经黑了,她开口说话必然会惊动银桂,他们虽然已经有几次私下里见面,却只有凤雏知晓,银桂若是发现定然会吓一跳,到时候她要怎么说?
想到这里,徐清欢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大人,”徐清欢开始开口道,“你进门吧!”
徐清欢说话的声音比往日要低一些,听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娇嗔。
银桂正在思量要不要端茶进门,却突然听到徐清欢的声音,下意识地转身要进内室里查看。
她在大小姐身边侍奉多年,只要大小姐有吩咐,她下意识地会立即走过去,没有仔细去思量这话里的意思。
银桂从侧室里出来,转身透过窗子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人影,她不禁惊讶地张开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那不是宋大人吗?
为何宋大人到院子里却没有人通报一声,门房不会这样大意,难不成是宋大人自己进门的?
大小姐梳洗完已经准备歇着了,不要说外男,就算世子爷来了,也会被她挡在外面。
宋大人怎么会如此孟浪?大小姐知晓说不得会被吓到,这事可大可小,闹大了两家的婚事也会作罢。
银桂就要走出门,凤雏却将她拦住。
“你这是做什么?”银桂皱起眉头就要数落凤雏,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却听到屋子里传来大小姐的声音。
“银桂、凤雏你们去歇着吧!”
银桂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小姐方才说的……是她想的意思吗?
宋大人来这里是与大小姐商量好的?
“去吧!”徐清欢的声音再次传来。
银桂这才让凤雏的拉着向外面走去。
徐清欢没想到夜里偷偷相会的事会让银桂知晓,而且她还堂而皇之地吩咐她们退下。
不然她该怎么做?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看着他站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他会走过来,让他在外面时间久了,终究会有些不忍心。
关上窗子就让他走,下次见面要怎么办?他在外奔忙一整日,她不想就这样闹得不愉快。
还是进门的好,屋子里有热水,有点心……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开口。
银桂心中不知要怎么想。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要再去多想,不过最磨人的是,宋成暄整个人像僵立在那里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徐清欢不禁有些担忧,转身准备走出去看看。
她来不及穿斗篷,就快步走向门口,推开两扇门,脚还没踏出去,却有一个人影迎过来,是宋成暄。
她走得太急,几乎撞在了他身上,脸颊蹭过他的衣衫,有些湿润的凉意。
外面并没有下雨啊,或许是他回来的路上哪里正好落了雨,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徐清欢抬起头看到他那冷峻带着些寒意的眉稍,他正垂下头望着她,一双眼眸中微微泛着波澜。
她的心湖仿佛一下子被吹皱了,不禁关切地道:“你怎么了?身上的衣衫怎么都湿了,快进来换一换。
就算没找到药丸也没关系,廖先生说了,他会想法子为我调理,就算什么都不做,十几年内也不会有大碍。”
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找药方解毒。
就算找不到药方,算一算十几年后,她已经三十多岁,已经比前世活得更好、更久,这些时间好好珍惜也足够了,这样的一天,好过前世十年。
刚刚想到这里,徐清欢就觉得眼前一黑,宋成暄弯下腰来,将她眼前的光都这挡住,然后整个人都被拥入了他的怀抱。
他衣衫很凉,心跳快而有力,所以他的身上是暖和的。
她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
没有相隔几日,却像是第一次拥抱。
这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踏实。
她也想给他些回应,在这样漆黑又有些寒冷的夜里,他也并不时时都是暖和的,那凉意也会想方设法侵袭他,也许她没有太多力量,但是她也想要给他些依靠。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尽量将自己埋在他怀中。
她第一次这样的主动,让他不禁一僵,他的手臂再次收紧,然后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
然后俯下身来……
徐清欢只觉得心弦被猛然地拽动了一下,胸口觉得有些发酸又有些疼痛,和之前相比,他显得更加急切和热烈,渐渐地她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去,却感觉到他的手抚在她的脖颈上,拇指不停地在她耳后来回摩挲着,温存又眷恋,让她不想再将他推开。
磨难、痛楚和那燃烧起的烈火渐渐都离她远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能感觉到的只有眼前人。
迟来的雨滴终于落下,沙沙地击打在落叶上。
宋成暄抬起头凝视着怀中的徐清欢,她闭着眼睛,脸颊上有一丝的潮红,方才站在门外时,他很想走过来,可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一种感觉,仿佛他已经站在这里凝视她许久,就这样看着她,却不能靠近,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离他那么的远。
心中慌张又莫名的不安,眼见着她穿着单薄的衣裙就要走出来,他才回过神,立即迎了过去。
直到将她抱在怀中,心头那悲伤的感觉才逐渐被驱散。
第四百八十八章 讨厌的宋大人
两个人站在门口许久,徐清欢拉扯着宋成暄向屋子里走去。
“你这衣服都湿了,先换了衣服吧!”
不过这话说出来,徐清欢就后悔了,让他换衣服,哪里来的衣服。
……
侧室里的银桂脸色到现在也没有好转。
她看向旁边悠闲的凤雏,凤雏此时坐在锦杌上翘着脚,悠闲的吃瓜子。
亏她还有这样的心情。
“几次了?”银桂转头问过去。
凤雏一脸茫然的模样,仿佛没有听懂银桂在说什么。
银桂走过去就要抢凤雏手中的吃食:“装什么傻,上次屋子里又是老鼠又是猫,是不是宋大人来了?”
凤雏正色地摇头:“不是,真的是老鼠。”
信她才怪,凤雏这丫头撒谎都是面不改色,她这样老老实实的人才会三番两次上当。
银桂想着看向外面,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大小姐的性子如果不是着急不会当着她们的面,这样大方的让宋大人进门。
应该是怕宋大人在外面淋雨。
银桂这样想着,正好听到外面徐清欢说话,宋大人的衣服已经湿了。
银桂看向凤雏,凤雏一脸茫然,关键时刻这丫头就不中用了。
银桂叹了口气,转身就去寻雨伞。
“银桂姐姐做什么去?”凤雏立即开口道。
“还能做什么。”
银桂看向内室,她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时时刻刻都要为大小姐着想,既然大小姐已经让宋大人进了门,她就要想方设法地遮掩,不能让外面人知晓。
银桂道:“这要入冬了,府里请来绣娘做了不少衣服,早晨我见到那些新做的衣衫,正在小院子里浣洗,我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晾干、熨烫好的衣衫还没来得及送去侯爷房里。”
凤雏张大嘴:“银桂姐姐要去偷衣服。”
银桂瞪了凤雏一眼:“你也别光在这愣着,一会儿雨下大了,会有管事妈妈来看院子里的积水,你将窗子关好,不要让管事妈妈向屋子里张望。”
凤雏应了一声。
银桂还放心不下,转头威胁凤雏:“如果大小姐有个闪失,就得饿死你。”
凤雏看着银桂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以为银桂会训斥她一通,然后急得团团转,没想到比她想的还周全,而且不假思索地去偷衣服。
嗯,还是银桂姐姐厉害。
……
凤雏关好窗子,银桂出去找衣服。
宋成暄看向徐清欢:“你屋子里的丫头都很伶俐。”
徐清欢为何觉得这句话不是在夸赞,她乜了宋成暄一眼:“还不都是因为宋大人。”如果不是非得她张嘴喊他,哪里会被银桂发现。
银桂很快就带了身衣服回来。
徐清欢看过去,一套中衣,一件长袍,都是崭新的,定然是绣娘为父兄新做好的。
银桂退了出去,顺便将门紧紧地关好。
徐清欢走到宋成暄身边,宋成暄却没有伸手接衣服,她不禁抿了抿嘴,这人总不会无赖到这个地步,让她来给他换。
宋成暄半晌没有说话,徐清欢抬起头,果然对上了他的目光,被那双清澈又有些微谙的眼眸盯着,她顿时又有些心慌,立即想起了方才的事,忙垂下眼睛。
“你不换我就拿走了。”
徐清欢作势要转身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
他的掌心滚烫,她整个人仿佛都被灼了一下,恐怕他再做什么,立即将手中的衣服推到他怀里。
这次宋成暄倒是很听话,拿起了衣服转身走去屏风后。
等脚步声走远了,徐清欢才又抬起头,那屏风中镶嵌的是苏绣,鲜艳的牡丹在其中竞相开放,祖母才让人抬到她屋子里的,她才没来得及仔细去看,没想到今天却做了这样的用处。
屏风中的绣片轻薄,所以……虽然能遮挡住他,却还是影影绰绰地映出他的轮廓。
他腰背挺拔,站在那里正在脱衣服。
外面的长袍脱下来,然后是里面的中衣,中衣下面自然什么都没有了。
徐清欢莫名其妙想起前世有人议论宋侯不娶妻之事,那些人的话也有一些飘入她的耳朵,她隐约记得一句说:这宋侯身形英伟,不该不好女色。
那时候听起来没什么,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想及这句话,不禁有些面红耳赤,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
眼睛不由自主又看过去,脱了衣服,倒显得更加健硕似的。
徐清欢立即闭上眼睛,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大。
不过宋成暄穿衣服当真是慢的很,半晌还没有从屏风后走出来,徐清欢忍不住道:“宋大人,可换好了?”
常年在男人堆里混的宋成暄,总不会连衣服都穿不上。
他该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现在让她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地站在一旁,活像他的小媳妇。
听到她的问话,屏风后的人抬起头,淡然地道:“这衣衫不太合适,你帮帮我。”
衣衫会有什么不合适,这话显然是骗她走进去,她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自然不会上当。
徐清欢道:“你出来吧!”
屏风后的人仿佛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出来。
徐清欢抬起头看去,只见他外面的长袍未系,衣带垂在腰间,里面的中衣也没有穿好,昏暗的灯光下,隐隐露出一片浅铜色脖颈和胸膛。
他眼睛中仿佛微微泛着水光,看向她时眸子里有一丝困惑:“这衣衫我为何系不上。”
徐清欢恨不得立即将他推出去,这人竟然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出来了,虽说之前为了给他治伤,她也见过一些,但那时候没有仔细去瞧,也不会好奇他……
徐清欢想到这里长长地舒一口气,她真是完全被他带歪了心思。
“怎么会系不上,这是我父亲的衣服。”父亲身材挺拔,还不如他不成。
“你家绣娘做的不是衣带,而是盘纽,这纽襻我系不上,”宋成暄神情郑重,“这我怎会骗你,不信你自己来瞧瞧。”
徐清欢后悔不该让他进门,干脆就让他站在外面淋雨好了,这样想着她咬唇看过去,只见他拎着衣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
讨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宋大骗子
这件中衣胸口用的是一字扣,而不是衣带,是绣娘按照正好的尺寸裁剪的,宋成暄穿上身之后,那扣坨和扣带离得有些远,还真的扣不上。
平日里看宋成暄很瘦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没想到其实那是假象。
徐清欢想着眼睛不由地向他胸膛上看去。
“腋下还有系带……”她立即垂下头,睫毛如同小扇子般颤了两下,“我先把带子系上。”
“还有系带,”宋成暄的声音比往常要低沉,不过听起来很淡然,“我忘记了。”
信他才怪。
徐清欢心中腹诽,低头找到了两条带子。
还是带子好,虽然离得远一些,但是可以扯一扯,至少可以系上,虽然看起来不会很好看,但总能遮掩住。
徐清欢突然很怀念宋大人衣领紧系,淡漠内敛的模样,那时候他们至少可以相对而坐,好好说两句话。
现在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屋子里又热又闷,她恨不得立即去喝杯水,透透气。
徐清欢比量着,慢慢一扯,却没想到手上力道骤然一轻,那条被她捏在手里的衣带软软地垂下来,掉在她的手背上。
徐清欢不敢置信地看着,衣带断了,这下真的麻烦了。
宋成暄皱起眉头低头瞧了瞧,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声音平淡而乖顺:“清欢,你把我衣服扯坏了。”
那是尚好的布料,绣娘针脚密实,怎么会那么容易坏,一定是他之前又动了手脚。
不过眼前的情景足以让她窘迫,她转身就想要走,还没来得及向前走一步,只觉得后背一热,他人已经贴了过来,一双手臂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腰身。
他的衣襟微敞,他们之间只隔了她那一层衣衫。
滚烫的温度,她仿佛整个人在一点点消融,最终化在那一片火热里,他垂下头下颌贴在她脸颊边。
“清欢,如果找不到那药丸该怎么办?”
宋成暄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心中早有准备,今日看到他这般模样就知道结果并不好,让他进门换衣服,也是想要安慰他。
她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拍抚安慰:“没关系,真的没事,我现在很好,不像可怜的于皇后。”也不像她前世那样。
“已经够了,宋大人也不会嫌弃,我会陪着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本来只是想要逗她,却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忽然之间击中他心中,一种难言的酸涩感觉充斥在心头,宋成暄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感觉到了他突然沉默,徐清欢在他怀中转了个身,然后双手捧住他的脸,仰起头、踮起脚尖,qin在他的脸颊上。
他仿佛没有站稳,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桌案。
徐清欢望着宋成暄,他眼眸深谙,目光流转间就像是化入一滴墨,缓缓地晕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脆弱:“谢谢你,宋大人。”
宋成暄半晌才回过神,那微微涣散的目光重新聚在一起,喉结滚动:“如果我说,找到了药丸你会不会更加开心些。”
找到了药丸?
徐清欢一怔。
那他今晚这一举一动是为什么?
徐清欢的脸顿时一黑,狠狠地推了宋成暄一把,她怎么忘记了,宋侯心思敏捷,向来是个会谋算的主,几次在他手上吃亏,这次不小心又掉进他的陷阱里。
“天色不早了,宋大人也该回去了。”
徐清欢话音刚落,宋成暄急着起身,不小心碰掉了桌案上的镇尺。
那黑檀木做的镇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脚背上。
如今的宋大人没有穿鞋,突然被这样一击,顿时皱起眉头。
疼。
徐清欢心中都要替他喊一声。
宋成暄果然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表情看起来依旧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谁叫他故意骗她。
感觉到宋成暄看过来,徐清欢立即竖起眉头瞪了他一眼,他早说找到了丹丸,方才那些事就全都不会发生。
宋成暄眉头微皱,除了身上那风骚的衣服,整个人又变得一本正经了:“我不是要瞒着你,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我虽然拿到了药丸,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当年吃下的那颗。”
见她不理睬他,宋成暄走几步到了软塌旁坐下:“有没有水?”
“没了,”徐清欢道,“上次宋大人不让喝茶,我屋子里茶叶都被拿走了。”
“白水也行。”
“没有了。”
他看向桌子上的茶吊和点心。
其实他伸手就能拿到,他偏偏不肯动,好像宁可渴死也要等着她侍奉。
毛病还是那么多。
徐清欢心中想着,还是端一杯水拿过去。
“喝了水,宋大人就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水杯放在桌子上,她就要离开如避洪水猛兽。
宋成暄将水喝光,这才抬起头:“张真人的师弟擅长炼丹,明日他会来安义侯府。”
徐清欢点点头。
“我该去衙门了,”宋成暄道,“张家的案子还没有审完,张玉慈府上虽然被朝廷查封,其中的物件儿还没有盘点,我不去,大约也没有官员敢动手。”
张玉慈倒了,太后娘娘必然心中愤恨,今日谁动了张家,太后娘娘会记在心中,找机会报复回来。
大家都忌惮太后,自然没有人会先出头。
今天晚上宋成暄又要不眠不休,赶在明天早朝前将案子定下来。
徐清欢本要一直绷着脸,想想宋成暄会这般忙碌八成都是为了她,也就只能与他暂时放下恩怨:“你吃过饭没有?”
宋成暄摇了摇头:“衙门里会留着饭菜。”
京中的大人们多数都有家室,谁会凑在衙门里用饭,就算是有一些,只怕也是残羹冷饭,不过他这样偷偷摸摸进屋,她也不能让厨娘去做来。
徐清欢将桌子上的点心端过来:“先吃一口,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些饭食过去。”
宋成暄顺从地点头:“好。”
趁着她拿来点心,他又要握住了她的手。
徐清欢沉下脸:“一桩是一桩,方才那事不算完。”
可事实上,临到送走他的时候,又被他拉到怀中抱了一会儿,这样一来她也板不起脸再生气。
终于将人送走了。
徐清欢转身回到屋子里。
银桂已经收拾好了床铺,她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脸颊,脸颊上的热度依旧未褪,心中还有一丝丝的欢喜。
第四百九十章 患失
徐清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次日醒来时,只听有人在屋外说话。
“昨日浣洗房里丢了侯爷的衣服。”
徐清欢仔细地听着,银桂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是不是丫头们放错了地方?”
“几个小丫头都记得清清楚楚,熨烫好了就放在一旁,因为太晚了就没有送去夫人房里。”
徐清欢想及昨晚那一幕,那被她拽掉的衣带,还有宋成暄松松垮垮半挂在身上的衣衫。
她立即向桌子上看去,昨晚她顺手将衣带放在了那里,可一打眼却没有瞧见,可能是被银桂收起来了,还是银桂想的周到。
徐清欢正准备起身。
只听外面传来管事的声音道:“别在这里说话了,小心吵到了大小姐,再回去仔细找找看。”
“兴许……”管内院的大丫鬟月瑶似是想起什么。
管事妈妈问过去:“兴许什么?”
月瑶道:“我看到床铺上有脚印,大约衣服是被那些东西叼走了。”
“什么东西能叼走一件衣服,”管事妈妈道,“快别胡乱猜,说不得是谁手脚不干净……”
“那也不一定,”银桂道,“我听孙嬷嬷说有成精的黄仙,化成人形时借衣衫穿,不过那黄仙不会白白借走东西,会给这家带来喜事。”
徐清欢惊讶地睁大眼睛,银桂平日里看起来十分严肃,没想到撒起谎来比凤雏还要厉害。
银桂话音刚落,就听到杨妈妈的声音:“快叫大小姐起身,宋家老太太到京中了,给我们家送了帖子,一会儿就要上门呢。”
徐清欢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的小丫鬟一脸崇拜地看着银桂:“真让姐姐说中了,昨晚来的真是黄仙。”
杨妈妈皱起眉头不知这些丫头在说些什么,嘱咐银桂:“动作麻利些,不要怠慢了宋家长辈。”
眼看着杨妈妈走了,银桂松了口气。
比起宋大人夜闯小姐闺房,小姐奉衣挽留,她更能接受黄大仙,希望昨天晚上只是黄大仙为了偷衣服,留给她的梦。
大小姐长大了,就要嫁人了,以后让她操心的事是不是更多了。
银桂走进屋子,看到徐清欢正坐在锦杌上。
“银桂,”徐清欢道,“桌子上的衣带你收起来了?”
银桂一脸茫然:“什么衣带?”
徐清欢不想解释衣带的来历,既然银桂没有收,那就是被宋成暄拿走了。
她现在只希望这黄大仙不要经常降临。
或许她应该备上一套衣服,免得次次都要银桂去偷,不过最让她发愁的是,那衣服次次都有来无回。
徐清欢叹了口气,算一算被他穿走的衣服,她筹备嫁妆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少做两件。
仿佛能看出徐清欢心中所想。
“宋大人不会承认的,”银桂提醒道,“大小姐还是想一想那些女红要怎么做吧!”
桌子上放着一张单子,上面记着她要准备几套亲手做的衣衫和鞋袜。
徐清欢趴在桌子上,她不想出嫁了。
……
朝堂上皇帝大发雷霆,要将当年靖郡王、安王的案子追查清楚,为了此事特意召见了嘉善长公主驸马。
驸马爷在朝堂上流下眼泪,结结巴巴地叙说了张家带兵上门刺杀公主的始末,老实巴交的男人跪在地上请求皇帝庇护。
私自调动京中军士,等同于谋反,碍于太后娘娘的面子,皇帝只是让宋成暄带着刑部、大理寺一起将案子查明,案子牵扯到任何官员和衙门都要配合查案。
下朝之后,官员们议论纷纷。
皇帝径直到了御书房,吩咐冯顺:“将人带过来吧,朕要看看程如海举荐的人到底如何。”
冯顺应了一声,将等在外面已久的官员带了进来。
那官员官职不高,如非皇上有意栽培,绝不会特意传召他,冯顺想到这里仔仔细细地将那官员打量了一番。
虽说是第一次面圣,却不卑不亢,脸上看不出半点的紧张,相反的给人种沉稳的感觉,看着很出色却也不会锋芒毕露。
冯顺点了点头,果然是颗好苗子。
官员进门向皇帝行礼:“微臣李煦叩见圣上。”
皇帝抬起眼睛道:“起来吧。”眼前的青年官员穿着一身的官服,静静地立在那里,此人目光清澈,眉宇中透着一股清正之气。
皇帝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老师,刚直不阿,一身正气,他尚年幼时,父皇就命谢太傅教导他。
父皇驾崩之后,谢太傅在张家逼迫下告老还乡,死在了路途之中,那时候他就记下了这笔账,他日手握大权,必然好好惩戒张家这逆臣。
皇帝收回思绪:“听说你的老师是苏怀?”
李煦应道:“恩师苏怀举荐微臣入仕。”
皇帝站起身慢慢地走下玉阶到了李煦面前:“但是朕希望你能做天子门生。”
李煦听到这里,不禁浮起诧异的神情,急忙下跪行礼。
“如今边疆不稳,朝中总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兴风作浪,朕需要天子门生,成为朕的耳目,你在常州做的很好,从常州回来又立下大功。”皇帝说到这里,低头看着李煦,就是这个李煦发现了张家的动静,他才能在太后面前装聋作哑,等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然后让宋成暄来查案。
人人都以为他是被逼如此,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为此他可以隐忍几年,甚至十几年,直到能够达到目的。
皇帝眼睛中的凌厉一闪而过,他弯下腰去搀扶李煦:“朕的江山就需要爱卿这样的良才。”
李煦起身再次行礼:“微臣愿为皇上分忧,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皇帝仿佛有些动容,“如今虽然拿下了张玉慈,北疆还有张玉弛,听说李爱卿家中也在北方,你对北疆可有了解?那庾家如何?燕山卫如何?”
李煦道:“张家在北疆养就不少嫡系,地位不易撼动,北疆大部分将领已经臣服于张玉弛,只有少数如庾家这般的武将世家,对外戚向来有所防备,恐怕与其来往密切将来会有危险。”
皇帝点点头:“接着说。”
李煦道:“皇上想要动张玉弛,就要用北疆的将领,现在时机不成熟,东南刚刚打过仗,西北广平侯之死会有一乱,朝廷必须要有所防备,北疆需要徐徐图之,皇上加派人手去北疆,先做安排,将来找到时机里再将北疆从张家手中收回。”
皇帝重新走回御座,不过他却没有坐下,而是沉声道:“朕想要李卿回到北方为官,不知李卿可愿意?”
皇帝仿佛是在询问,声音却笃定。
李煦重新跪下来。
……
从宫中出来,李煦牵着马走在大街上,他走出家门的时候,就已经谋算好,这一路要如何前行。
虽然有些波折,但是达到了最终的结果。
皇上的信任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这是他回到北方谋事的依仗。
不知为何,走到了这一步,他内心中十分平静,他的思量,他的抱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去倾诉。
几辆马车从他面前驰过。
好像这条路不远处就是安义侯府,而这些马车,带着这么多东西……
是宋家前去下聘了吗?
第四百九十一章 前世特别篇 后悔
“侯爷。”
天刚刚亮,李煦就一身甲胄出现在校场上,李煦身后是一队轻骑,校场上的将士望着那威武的骑兵眼睛中满是骄傲的神情。
李家有这样一支骑兵队伍,能在战事开始就取得先机。
李煦刚刚来北方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文官,谁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人能够带兵打仗,后来大家才得知,早在入仕之前,李煦就已经进军营历练,而他的报国之心也是由此而生。
北方的官员和民众都知道,李侯本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来到北疆之后,拼尽全力想要保一方太平,不惜劳苦为国为民,不但操练兵马抵抗外敌,还亲自下地扶犁帮民众耕种粮食,为了北疆的太平,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甚至被皇上厌弃、猜疑,百般无奈之下李夫人留在了京中做质。
可怜李侯夫妻常年分离,到现在李侯仍旧膝下无子。
李侯这样忍辱负重,不但发生什么事,北疆的将士和民众都愿与李侯站在一起。
李煦出现之后,校场的气氛明显为之一变,每个人变得更加振奋。
“继续操练。”李煦的声音不高却传遍了整个校场。
骑兵列阵,步兵互相格斗,所有人挥汗如雨,都是要假以时日能够跟着李侯冲锋陷阵。
李煦站在高台上,低头看着所有人。
“煦儿,”李长琰大步走过来,“看看我们李家军如何?这都是我们多年积攒下来的人马,我们有今日的局面真是不容易啊。”
李煦点了点头。
“不止如此,今年北方年景好,百姓都收获了不少,”李长琰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可惜,朝廷赋税太重,不知道又要让我们交多少,好在北方的土地瞒报了一部分,不过照这样下去只怕对我们不利啊,现在我们兵强马壮,不能再耗下去了。”
李煦没有说话,他的心思都在一封从京城寄来的家书上。
清欢病重,想要回到北疆。
“你是不是在想徐氏?”李长琰皱起眉头,“不是爹觉得她不好,只是感叹她不懂你啊,这些年她在京城享福,忘记了你在北疆苦寒之地,更忘记了北疆的将士们啊。
我听说她几乎日日进宫陪伴太后,宫中宴席不断,身边都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女眷,早就不将你放在心上了。”
“父亲不能这样说,”李煦道,“清欢是因为皇上忌惮我,不得已才留在京中。”
李长琰冷哼一声:“她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受不得那些苦,早在北疆的时候就是如此,虽说回京是无可奈何,说不得她心中正欢喜。
既然嫁来北方,就该为你筹谋,哪家的妻室不都是如此,当年……你娶她时,我心中就不快,仿佛我们李家高攀了安义侯府,其实她父兄早就亡故,娘家没有依仗,你虽说成了亲,却与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像庾家……你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李煦皱起眉头:“儿子还有政务没有处置,先回府了。”
“煦儿,”李长琰喊住李煦,“你怎么就不肯听呢,父亲还不是为了你好,与庾家结盟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晓?不是关乎于你一人,而是整个北方,你就舍得让北方,让这些将士都因此殒命吗?
徐氏真是太不懂事了,此时非要回到北疆,可见她心中没有你,没有北疆,她这次回来还不知有什么目的,说不得是皇帝、太后的探子,她真是不配做我李家的媳妇,我们李家没有如此自私之人。”
李煦不愿在校场上与父亲争执,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李长琰感觉到了儿子的不快,脸色难看地住了嘴。
李煦这才快步走出了校场。
北疆越发的繁荣,无论李煦走到哪里,所有人都会毕恭毕敬地参见李侯,虽然他只是大周的侯爷,可在北方却是所有人心中的依靠,如果他拿下天下,一定会善待百姓,尽可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像如今一样人心惶惶。
所有一切都很好,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除了一个人,他的妻室徐清欢。
李煦接到徐清欢北归的信函之后,很想带着人去迎她,可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李九郎,他是李侯,他手中有许多忙不完的政务,北疆离不开他,而且他偷偷摸摸离开定然会被皇上抓住把柄。
他只能猜测,她现在正一路向北吧!不知她病的到底如何了,他已经请了最好的郎中给她调理身子,怎奈她的体质太弱,这样精心的照顾还日益消瘦。
他很想将她治好,让她就像从前一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成就霸业,这也是他曾经对她的承诺。
李煦思量着已经到了侯府,跨进府门,他又想起徐清欢,刚刚成亲那几年,只要他回府她都会起身相迎,一直会走到长廊里,不管春夏秋冬,他进府之后,她总会在一旁服侍,可好景不长,后来她开始与他闹脾气,故意躲在屋子里,等着他去解释。
他很累,有太多事需要忍耐,可她仿佛并不理解。
“侯爷。”
李煦身边的暗卫上前低声禀告:“庾二老爷和庾三小姐被偷袭了。”
李煦皱眉看过去:“庾将军怎么样了?”
暗卫道:“那死士很凶悍,差点就刺穿了庾二老爷的胸口,好在庾二老爷身边的副将发现端倪,这才让庾二老爷躲过一劫,不过庾二老爷的手臂还是受了重伤,庾三小姐还好只是受了惊吓。”
李煦道:“有没有审问那死士,是谁指使他前来?”
暗卫道:“死士自己咬断了舌头。”
“让人仔细去查问。”李煦淡淡地开口。
“问什么?”李大小姐的声音传来,她带着人快步走进院子,仔细地看着李煦,“你不知道是谁吗?
若是东南那边的人,不会对付庾家,只会来行刺你,与庾家有仇的人,会向庾大老爷下手,为何会去找庾二老爷和三小姐?
我听说她要回来了,她为什么在这时候回北疆,恐怕不是病重而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庾家,她这样做,无非要稳固她李侯夫人的地位。”
李煦目光清冷:“大姐,清欢是我妻子,你不能无端猜测她,有关我内宅的事与大姐无关。”
“我不能?”李大小姐冷笑,“我的夫婿、儿子都全心全意辅佐你、跟随你,将来你起事他们也会舍命相随,你说与我没有关系?即便不是她,那也是她没有处置好这些事,扰得北方不得安宁。
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做你的夫人?如果不是她或许你大业已成,你们毕竟不是寻常夫妻,你总要走出那一步,她连这都不能理解,就算是辜负了你。”
“等水落石出之后,”李煦道,“我会让大姐说话的。”
“好,”李大小姐深深地望了李煦一眼,“我就等着。”
李大小姐离开,李煦终于走进屋子。
屋子里一片安静,他看向床幔上那两只绣着鸳鸯的荷包,仿佛回到了他和徐清欢刚刚成亲时的情形。
她就坐在这里,穿着一身嫁衣,满面羞涩地望着他。
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好。
他回到了北方,将来会在这里有一番成就,还娶到了令他欢喜的妻室。
没想到,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和圆满。
他们最终渐行渐远。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她在思量些什么。
也许是他拖累了她。
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也不该找到他这样的夫婿。
也许离开的太久了,这屋子里竟然找不到属于她的半点气息。
如果重来一次,他不知还会不会牵着她走进这里。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失去
徐夫人和徐清欢将宋老太太迎进门。
一起前来的还有宋二老爷和宋二太太,宋老太太刚刚入京,还没休息,就梳洗换了衣衫径直去了安义侯府拜见徐太夫人。
宋二太太这一路听了不少关于徐大小姐的事,心中知晓老太太看重这位孙媳妇,也早就有所准备,送到安义侯府的礼物都是精挑细选,还有许多礼物是宋二太太亲手做的针线。
站在一旁的银桂看着针线眼睛发亮。
宋二太太的手艺是真的好,大小姐见到这样的情形,八成头会更疼了。
旁边的凤雏一脸黯然低声道:“银桂姐姐,等去了宋家,我若是吃不饱快饿死了,姐姐会分一半饼给我吗?”
银桂一怔,不知为何凤雏会这样说。
凤雏低声道:“宋家将银钱都花在布料上了,定然没银钱吃饭,我们过去可能要挨饿。”
银桂不知说凤雏什么才好,明明是因为大小姐手艺太差。
不过,银桂仔细思量,凤雏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宋大人真的穷到那个地步要怎么办?大小姐去常州的时候,凤雏总是寸步不离,凤雏可能知晓些内情。
想一想宋大人每次来到府中都要顺走一件衣服,说不得……
她要不要与府中的管事妈妈学学,如何能将一两银子当成二两花,这样想着银桂顿时没有了心情去欣赏宋二太太的针线。
不过眼看着宋家的礼物一件件搬上来,银桂刚要松一口气。
凤雏低声道:“银桂姐姐,宋家不会卖房子卖地来筹备聘礼吧?”
银桂的心顿时一沉,觉得一切都不好了。
徐夫人看着宋家的礼物,宋家远在东南,却按照京中的礼数来拜见,可见费了心思,宋老太太也是慈眉善目,清欢嫁过去之后该不会受委屈。
而且宋家只分两房,没有其他太过复杂的关系。
这样想想,徐夫人总算踏实了些。
宋老太太满脸笑容望着徐太夫人:“我的来意太夫人已经知晓,还得劳烦太夫人,明日我们可否请保山上门,定下吉日,也好将聘礼送来。”
徐太夫人点点头。
宋老太太登时欣喜,看来她的孙儿还不算太木讷,不至于惹得安义侯府不高兴,她还真担心安义侯府二话不说将他们都扫地出门,她要趁热打铁,请薛总兵和夫人明天一早就来拜会。
宋老太太思量完这些,转头看向徐清欢,这个孙媳妇她是越看越喜欢。
……
李煦一路回到衙门里,处理好了桌子上大部分案宗。
就听到有人议论:“办了这案子,那位宋大人说不得会被提拔成常州总兵。”
“就算现在不提,过个一年半载,也是人家的囊中之物。”
“真是前程无量啊!”
几个人边揉手腕边打趣着。
“宋家还要与安义侯府结亲呢,我去大理寺公办的时候,路上看到宋家不少的马车进城,那些马车上必然都是聘礼。
别看东南宋家不太起眼,以前那也是商贾,这位宋大人没有入仕之前,还掌管过家中的商队。
这下聘的架势,不比京中的达官显贵差。”
“那是自然,宋大人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要娶的又是侯府的大小姐,这锦上添花的喜事自然要好好办。
而且那位大小姐还救了于皇后,皇后娘娘定然也会有赏赐。
随随便便拿出一件东西,就足够传家的了。”
闲言碎语不停地传进李煦的耳朵,李煦眼前也浮现出宋家马车一路去往安义侯府的情形。
他看似平静,手下的笔却微微一顿,写错了一个字。
徐大小姐中了毒,不过看宋家的模样并不在意这些。
宋家、徐家经过了几次波折,今日的议亲定然会很顺利。
“诸位该下衙了,”刑部当家侍郎道,“昨晚就没有回家,今天回去好好歇着,这案子看样子几日之内办不完。”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李煦也收拾好手里的文书,一路走回宅院。
比起街面上的热闹,李家显得格外的冷寂,李煦走进书房,下人端了茶上来就退了下去。
一时间书房里落针可闻。
李煦抬起头向窗外看去,他喜欢安静,就没有留几个人手在身边,在他身边侍奉久了,大家也知晓这位九爷的习惯,平日里不会进书房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隐约传来脚步声。
下人禀告道:“九爷,周家爷来了。”
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李煦才松了口气,方才在寂静中,他有种快要溺毙的感觉,仿佛直到现在他才又能喘息似的。
“怎么样?”李煦道,“北边可有什么事?”
周摇头:“没有,家中一切安好,我也照你的意思与兄弟们说了,不管有什么动静,让他们都不要理睬,现在必须养精蓄锐。”
他们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人手,都分散在北疆的军中,只有小心经营,将来才会有用处。
周说完这话,询问李煦:“张玉慈这次真的要完了?”
李煦点点头。
周眼睛一亮:“到底还是你厉害,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不光是我,”李煦从容地道,“还有徐大小姐和宋成暄。”若非洞悉一切,他们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手。
提起徐大小姐,周不知怎么说好:“徐家可有难为你?”他不明白,徐大小姐为何会疏远李煦,在凤翔时就是如此。
“没有。”
这是实话,徐大小姐并没有为难他。
李煦道:“安义侯府和宋成暄要结亲了。”以后她会随着宋成暄去东南,而他在北方……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明知这世上并非任何事都能如人心意,对于男女之情,他也并不是很在乎,可他还是觉得胸口如同被一块石头压住。
“走,”李煦看向周,“我们去喝杯酒。”
周不禁一怔,李煦鲜有这种时候。
李煦站起身先向外走去,周立即跟上前。两个人坐在酒楼中推杯换盏,李煦多喝了几杯,转头向窗外看去。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他起身走出了酒楼,向人群中追了几步,终于赶上前去,却发现那只是张陌生的脸孔。
“你这是怎么了?”周不禁上前搀扶。
李煦微微眯起眼睛,他大约是醉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慧净的身份
刑部阴暗的地牢中,张玉慈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喘息着,他一动也想动,因为呼吸稍稍重一些都可能会引发剧烈地呕吐。
这种毒药虽然不会立即死人,却带给人无比痛苦的折磨,不但会让人吐出肚子里所有的东西,还会让人有一种灼烧的感觉,恨不得将脏腑掏出来清洗干净,不但如此剧烈的头疼一波波地传来,如同整个头都被狠狠地碾压过多次。
张家出了事时候,张玉慈想要仔细思量出一个脱身的法子,却因为剧烈的头疼无法集中精神。
对一个聪明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张玉慈只有闭紧嘴,尽量不要说出任何话,也许这样张家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能支撑到现在,就是期盼着太后娘娘或是二弟来给他传信,也许他不能活着,但是张家要传下去,张家后面的人要给他报仇。
向宋成暄索命。
“都是我父亲干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靖郡王我是见也没见过,真的,那个真华我更是不认识,只有真华那个小徒弟我知道,是我父亲将他留在府中的。”
张玉慈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震,这是他儿子张鹤,张玉慈咬紧牙关,听着张鹤的动静。
张鹤道:“我也就是出去喝喝酒,玩玩女人,别的坏事没做过,就算做过也是我父亲吩咐我去做的。
你们千万不要给我吃毒药,我不想死啊。
安义侯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咱们有些交情的份上,放了我。”
张鹤乞求的声音就像是一只癞皮狗,比癞皮狗还要恶心。
徐青安一脚踢在张鹤身上,张鹤却不敢叫嚷,只是抱住了徐青安的大腿:“世子爷,世子爷……”
徐青安用力一甩,张鹤顿时撞在墙壁上,这次张鹤忍不住呻吟出声。
如果是往常徐青安看到张鹤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会很痛快,可想想妹妹受的那些苦,他就觉得怎么折腾张鹤都难解心头的恨意。
她可怜的妹妹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被张家下毒,这张鹤吃的肚满肠肥,却没心没肺地做了多年的纨绔。
最恶心的是,他们害了妹妹,还要将妹妹娶上门,妹妹真的嫁过去,他们手中握有毒药,恐怕会悄无声息地置妹妹于死地,就连宫中的于皇后都是如此。
徐青安想到这里,怒火上头,就准备再上前去。
“世子爷。”永夜上前拦住徐青安。
徐青安皱起眉头,宋成暄敢拦着他,就别想再进安义侯府大门,也别想妹妹嫁去东南,除非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宋成暄应该知道那有多难。
徐青安气势汹汹地瞪着,就像是一头困在牢笼中的野兽。
“世子爷这样恐怕还没解气,人就晕厥了,”永夜将一条鞭子塞进徐青安手里,“细水长流才是好的。”
徐青安眼睛雪亮,一鞭子就像地上的张鹤抽去。
“饶命,饶命,”张鹤大喊起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我全都说出来……”
张玉慈恨不得立即起身抽出长剑将那逆子斩杀,免得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骨血。
他张玉慈聪明一世,家宅中妻妾成群,到头来却生下这样一个独子。
“报应啊,咯咯咯!”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堂堂国舅竟然有这样个儿子,竟然如此的不堪。”
张玉慈勉强支撑着向前看去,不远处黑暗的牢房中有一个人影依靠在那里,方才就是她在说话。
“都说老天不长眼,我倒是觉得老天好得很,”那女子道,“害死安王的人最后也没有好下场,当年安王爷死得壮烈,全城的百姓愿意与安王爷一起共存亡,而你们死了也要遗臭万年,永远要被人怒骂奸佞之臣。
即便你多活了几年又怎么样?”
张玉慈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人,他想起那个想要救慧净的老妇人。
当时那老妇人前来要挟,张玉慈没有急着动手,就是要借此挖出他们在京中所有的人手,然后一举将他们斩草除根,他也想知道嘉善长公主手中到底有没有证据,最终棋差一招,被宋成暄和徐清欢抢先一步。
那老妇人接着道:“当年的国舅爷虽然官职不高,甚至还有些年轻、稚嫩,冲锋陷阵却从不畏惧,看着是个有勇有谋,敢作敢为的少年英雄。”
说到少年英雄,徐青安浑身一凛,顿时觉得不太舒坦起来。
张玉慈强忍着疼痛看着黑暗中的老妇人,眼睛中渐渐露出惊讶的神情,听这老妇人的意思,仿佛见过年轻时的他。
她到底是谁。
“很惊讶吗?”老妇人道,“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黑心,从松潘卫走的时候,你说会打胜仗回来,但是你们没有回来,来的是吐蕃人。”
张玉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老妇人接着道,“你就从来没有做过噩梦,梦见那些惨死在松潘卫的人吗?没想过他们会来向你索命。
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在地狱中活下来,为的就是要向你们报复,现在终于看到你的下场,我也可以安心了。”
老妇人说到这里,又向前凑去,灯光映着老妇人的脸,她的脸上满是皱纹,皮肤粗糙,上面还留着一些疤痕。
张玉慈看着这张脸,忽然面色大变,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里,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娇艳的面孔。
那女子手里拿着一件衣衫塞在他怀中,然后依依不舍地向他挥手。
多少年前的事就像是一阵雾般随风飘散。
老妇人显然对张玉慈的反应很满意:“你们想要斩草除根,但可惜的很,还是有人活了下来。”
张玉慈嘴唇颤抖:“你是说……”
“是啊,”老妇人道,“我为了他能活着,受尽了屈辱,为了保护他将他养在寺院之中,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让他借着传扬佛法来到了大周。”
张玉慈喃喃地道:“慧净,你说他是……他是……”
老妇人道:“他是安王的子嗣,真正的安王世子爷,你们欠安王一家的,你们不能再杀安王爷唯一的血脉。”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逃之夭夭
老妇人说出这话,让张玉慈脸上一闪惊诧,不过这样的神情稍纵即逝,他整个人忽然弯腰呕吐起来。
吐了半晌他终于没有了力气,又软软地倒下。
黑暗中看不清张玉慈的表情。
老妇人却像不远处的值房里看去:“大人们,既然朝廷已经查清案子,就该将慧净放出来,慧净有错,但他是安王后代,是大周的皇室子弟,不该被这样处置,他会这样做也是因为心中愤恨,想要一个公道。”
不远处的值房中。
成王、简王和顺阳郡王都坐在那里。
宋成暄出去审案,将值房留给了他们,就是想要他们商议对策,这慧净要怎么处置。
张玉慈必死无疑,但是慧净有些棘手。
如果慧净真的是安王的子嗣,宗正寺就要出面上奏朝廷,不能让皇室血脉外流。
顺阳郡王看向成王:“王爷,该怎么办您得拿个主意。”
说完顺阳郡王看了看宁王的空座,宁王被吓了几次之后,无论他怎么在书房里叫骂,宁王都不肯在出壳,坚称病倒在床。
今晚他就送去龙虎壮骨药,再来一瓶鲜鹿血,给宁王灌下去,憋死他这个老乌龟。
“如果是安王爷的子嗣,自然不能就这样杀了,”成王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当年安王爷死的太过惨烈,如今又得知安王是被奸人所害,安王这一脉能有传承是好事,可怎么才能确定慧净的身份。”
这就是最棘手的。
成王说完看向简王。
简王一副沉思的模样,仿佛也想不出个道理。
“简王,”成王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能与宁王一样置身事外,这是我们齐氏的事,你们都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该为朝廷和大周分忧,一个个都如此……我这个宗正卿也独木难支啊。”
成王爷说完这话,还是一片安静。
成王忍不住又开口:“简王……”
简王这才慢吞吞地道:“我觉得如果是安王血脉就不能杀,哪怕宗正寺带回去管教,如果不是那就必须惩处,慧净在常州的作为不能姑息。”
这根本是在说废话,如果能查出慧净的身份,还用得着坐在这里,成王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这个简王又在装傻充愣。
简王站起身来:“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就算将牢底坐穿,也想不出个道理,不如先出去各自回家思量一下,如果有了对策再一起商议。”
成王看着简王手里那鼓囊囊的荷包,再看看桌子上的瓜子皮。
顺阳郡王不禁道:“简王爷又换了新鸟?”
“是啊,”简王提起这桩事就眉飞色舞,“这鸟儿是海上来的,虫不吃,米也不吃,就爱吃瓜子瓤。”
成王道:“简王这是急着回去喂鸟?”
“不急,不急,”简王憨憨地道,“再过半个时辰喂也没关系,还是要以政务为重,若是丢了爵位,别说喂它们,连我这只老鸟儿也要被饿死。”
说完这话简王看向成王:“最近事务繁忙,成王爷也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过劳累。”
成王淡淡地道:“嘉善长公主府出事,张家被抓,外面闹得这样厉害,简王还有闲心玩鸟,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安王爷遇害,对政事不闻不问的老简王也病了一场,可见老简王是个心热的人。
你就算效仿老简王,也不能这样……”
简王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成王松了口气,这人总算还有些羞耻之心,却没想到简王弯腰捂住肚子:“各位先宽坐,我想去一趟净房。”
不等其他人说话,简王快步走出了屋子。
走出值房,外面就是大牢。
简王在牢中穿梭,走过那老妇人的牢房时,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灯光下,老妇人的脸孔十分清晰。
简王走出大牢,立即登上了自家的马车,吩咐车夫:“无论谁喊都不要停下,回到府中就让人将府门关上,我也身上不舒坦,不能见客了。”
车夫应了一声,立即驱马前行。
简王府的马车跑得格外快,就像是在逃命,坐在马车里的简王脸上已经没有了急切的神情,他看向窗外的天空,神情慢慢变得复杂。
简王府的马车走远了,徐清欢才从刑部大牢里走出来,此时的徐清欢穿着一身文吏的衣衫,这样方便在刑部大牢里走动。
宋老太太来送拜礼,大家一起吃了饭之后,宋老太太回到宋家歇息,徐清欢就换衣服跑了出来。
张家已经倒了,但是慧净的案子却还没有定论。
简王一走,成王爷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情,转身就离开了刑部,徐清欢回到大牢值房中。
宋成暄已经与顺阳郡王已经等在那里,不一会儿功夫,齐德芳、徐青安也陆续走进来。
宋成暄看向顺阳郡王:“郡王爷找到的内侍可说了些什么?”
惩治张家之前,宋成暄让顺阳郡王到福康院里找了个内侍,打听那些从宫中放出来的内侍的情形。
顺阳郡王道:“如今他就在门外候着,我让人唤他进来说话。”
宋成暄点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穿着小厮衣衫的男子被领进门,那人从外表上看着与寻常男子没什么不同,不过等他上前行礼时,那动作和神态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徐清欢看向齐德芳,她有些明白了,为何齐德芳仔细想起来会觉得那假乔姝有些奇怪,人可以遮掩面容,但是多年的习惯总会在不知不觉中表露出来。
顺阳郡王道:“这是汪宝,在宫中侍奉不周,被遣出了宫。”
汪宝躬身:“奴婢在福康院也有几年了,也知晓一些其中的人和事,若是能帮上忙,是奴婢的福气。”
“你已经不是宫中的内侍,不用一口一个奴婢,”顺阳郡王淡淡地道,“将你知道的说一遍吧!”
汪宝低着头顺从地道:“从宫中出来的内侍,手中有些银钱的,都回到族中或是自己去讨生活,不过更多的人没有银钱做依仗,这些人都愿意去皇陵守墓,毕竟皇陵供奉不断,他们在那里不愁生活,可不能去守陵的也要有些功劳,否则就只能在福康院中,福康院经常人满为患。
供应的衣、食也是远远不足。
京中的达官显贵可怜我们这些人,会施舍些米粮和用度,不过就算是这样,福康院的日子过的也凄苦,大多数内侍留在这里只是等死。
就在前些年,我知道有人离开了福康院,听说是在外面找了份活计,离开的人之中有一个是我的同乡,在宫中也有些交情,不久之前我在街上看到了他。
他虽然乔装打扮,可我对内侍太熟悉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我一路偷偷地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京郊的一处庄子上。”
徐清欢看向顺阳郡王,顺阳郡王应该去了那庄子上打探消息,是不是已经查明那庄子的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