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用心良苦
徐清欢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徐青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不时地关切地向她看来。
“妹妹,前面酒楼有好吃的蜜枣膏,我去买一份给你。”
徐清欢点点头:“还有蹄也很好吃。”
马车里的凤雏眼睛亮起来,不由地吞咽了一口,然后默默地将手中的瓜子装起来,她肚子太小,要留着装蹄。
徐青安道:“听说这家酒楼还出了一种糖,做的十分漂亮,看着就像一朵牡丹花,我也买来给妹妹尝尝。”
徐清欢接着点头。
徐青安看着妹妹的模样,总觉得妹妹有些情绪不佳,于是凑过头来:“妹妹,你是不是反悔了,看到京中这么好的风景,不想与那黑……宋大人成亲了,没事……只要妹妹说一声,一切包在哥哥身上,保准让他不能再纠缠妹妹。”
徐清欢叹口气:“哥哥能打赢他吗?”
“当然,”徐青安想了想笑道,“我最近多了个帮手,保证下手又准又狠,这次不会再出差错了。”说到这里徐青安捂住了嘴,妹妹还不知道他给宋大人下巴豆的事。
徐青安咳嗽一声:“不过,妹妹别想着让哥哥将他打成张鹤的样子,怎么说他也救过我们,算是我们的恩人,伤了他脸皮不是大户人家的作风。”
徐青安说着,脑海中仿佛已经浮现出他殴打黑脸大汉的场景。
“世子爷,您还去吗?酒楼就要错过了。”凤雏好心地提醒。
徐青安这才回过神来:“妹妹你别急,等我回来我们再仔细商议此事。”这次他肯定能做得圆满。
看着哥哥的背影快步离开,徐清欢心中油然生出几分的酸涩的情绪,不过她为的是可怜的前世。
前世这么好的哥哥不在了,而她一直不知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最后有所察觉,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亲眼去看看她信任过的人,都什么样的面孔。
幸好,一切重来一遍。
她很幸运,比于皇后幸运的多,于皇后已经病成这个模样,就算现在请廖神医前来,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于皇后还那么年轻,于夫人满心担忧却无法将女儿救出来。
她却一直有祖母照顾。
想到这里,徐清欢不禁眼睛有些潮湿。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她从小身体虚弱,总会莫名的恶心胃口不好,经常一整日不想吃东西,有时候好不容易胃口大开吃的多了些,就要难受好几日,有时候还会觉得头晕,一整日都要躺在床上,原来这些都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就像现在的于皇后一样,被人下了毒。
她大约是因为一直被家人小心呵护着,身体越来越好,这些年渐渐摆脱了药罐子,那些头晕、恶心的症状早就已经离她远去了,但是前些日子因为来了月事,身上发热,病倒在床,祖母就担忧起来,怕她是因为余毒未消。
她是余毒未消,前世的时候她之所以病的愈发厉害,也是因为这毒,于皇后此时的情形就是前世她病重时的模样。
不,不对。
徐清欢摇了摇头,不管这是种什么毒药,现在她安然无恙,而且在家人的照顾下,一年强似一年,按理说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又病重,直到最后在京中那几年……
徐清欢想到一个可能,这种毒不是吃一次就会死人,而是要多次服用,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就是说,她前世之所以旧病复发,很有可能又被人下了毒。
所以她不是病死,是有人在害她。
想到这里,徐清欢反而平静下来,知道的越清楚,反而越不会觉得恐慌和害怕,此时此刻她心中有的也不是难过而是感动。
若不是祖母和家人照顾,她也不会有今日,也许早已经夭折,就像那于皇后,即便母仪天下也只能日日在痛楚中煎熬,不但如此还被人质疑任性妄为,妄想拿捏皇帝。
可怜的是于皇后,而非她徐清欢。
徐清欢看向窗外,哥哥已经策马归来,手中牢牢地握着一只食盒,正向她微笑。
就在这点点滴滴之中,她身边的家人都在竭力照顾她。
祖母觉得凤雏好,让母亲将凤雏给她,也是要在她没有胃口的时候劝她吃饭,在她贪吃时,让凤雏及时阻止。
这些人,这些事,都是为了她。
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徐清欢下了车,径直走向徐太夫人屋子里。
杨妈妈早就迎了出来。
徐清欢先向徐太夫人行了礼,然后转头看向杨妈妈:“妈妈……我有事想要与祖母说。”
杨妈妈会意转身出了门,也将跟过来的徐青安拦在院子里。
徐太夫人望着孙女,心中一沉,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别急,跟祖母说一说。”
“祖母,”徐清欢上前走了两步跪在徐太夫人脚下,将头靠在了徐太夫人膝上:“祖母,我都知道了。”总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到了这一刻却说不出来。
徐太夫人身体一僵,不过立即明白孙女说的是什么:“这孩子,快起来慢慢说,地上凉。”
徐清欢却没有起身,而是用手搂住徐太夫人:“祖母,这些年辛苦您了,您这样的年纪还要跟着孙女担惊受怕,万事都要替孙女想仔细,孙女却什么都不知晓。”
徐太夫人望着眼前的孩子,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哪有什么事,我一个老太婆,若是不为你们操心,岂非要冷清死了。”
好半天徐清欢才平复心情,抬起了脸。
徐太夫人的眼睛也有些发红,拿起帕子给徐清欢擦脸:“你知道些什么了?”
徐清欢道:“祖母,我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徐太夫人沉默片刻,长长地叹口气:“你果然是知道了,祖母也不想一直瞒着你,本来还在思量什么时候与你说出这些才好……
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
徐清欢站起身在徐太夫人身边坐下,徐太夫人将当年的事说了一遍:“那天夜里,我想方设法让你将丹丸吐出来些,不过你毕竟年纪小,那丹丸对你来说毒性很大,我都担心你会撑不住……好在经过多年调养,你的身子慢慢好起来。”
徐清欢点点头,她是感觉越来越好了。
徐太夫人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阻止你跟宋成暄的婚事。”
徐清欢想到那晚宋成暄单独与祖母的谈话,她抬起头向徐太夫人投以询问的目光。
徐太夫人道:“我与宋成暄都说了,原想着他会知难而退,毕竟魏王妃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不能称心如意,可能会生出怨怼,宋大人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轻重。
却没想到他向我许诺,定然会好好待你。”
第四百六十六章 心疼
徐清欢想到宋成暄那晚站在亭子里时的模样,当时的气氛略显得有些压抑,她以为是因为宋成暄没有说服祖母,现在看来他是在担忧她。
后来她生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宋成暄也来到家中看着她休息,她也是因此起了疑心,总觉得自己这病不那么简单。
徐清欢靠在徐太夫人身上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太夫人拉住徐清欢的手:“欢儿,这世上总会有许多事不如意,但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家经历了那么多事,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我的欢儿有福气,将来必定能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就是长辈对儿孙最好的期盼了,徐清欢点点头:“那些坏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就会越来越好。”
她经历了那么糟糕的前世,还有什么可怕。
徐太夫人十分欣慰,她之前害怕欢儿知晓之后,心中备受打击,现在……还好,欢儿比她想得更加坚强。
“祖母,”徐清欢道,“皇后娘娘可能也中了毒。”
徐太夫人听到这话不禁一怔:“有这样的事?”
徐清欢将于夫人的话说了:“从前朝廷上下只当于皇后装病是要与太后娘娘斗法,因为于皇后每次病得都太巧了。
明明之前还好端端的,太后娘娘提及抬新人入宫,于皇后就会突然病倒。
宫中有半点的风吹草动,于皇后都要病上一场,太医把脉又看不出有什么严重的病症,就连皇上翻某位贵人的牌子,皇后娘娘都会病得让整个坤宁宫大乱。
世上原本没有这样凑巧的事,所以大家只会觉得于皇后是心性善妒……
宫中为了争宠用各样的手段都屡见不鲜,也难怪大家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用的手段,不过病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下毒却能随时操控皇后娘娘的‘病情’。”
“他们还真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对皇后下手,于家祖上曾是儒学大家,于皇后的父亲带着人一心修书,远离朝廷争斗,于家上下没有人能够为于皇后撑腰,于皇后只能如俎上鱼肉。
当年皇上刚刚登基,太后不好对皇帝多于管束,对入宫走动的女子也是精挑细选,早就想到了即便皇上肯顺着她的心思娶张氏的女子,皇上能选上的女子,也都逃不出她的掌控。”
说完这些徐太夫人皱起眉头:“太后娘娘表面上看起来和善,也不会太过袒护张家,其实什么事都不能逃出她的算计。”
前世也是如此,即便张家后来被宋成暄压制,太后娘娘却还能在宫中主持大局,皇帝对太后又是防备又是依仗。
徐清欢道:“不过这次给皇后娘娘下毒,皇上应该不会不管不问吧,除非……皇上知晓此事。”
可一个娘家无权无势,病倒在床的皇后,对皇帝又有多少的好处呢?皇帝若想要立个皇后与太后为敌,也应该很找个能威胁到张家的势力进行扶持。
不过没关系,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很快就会知晓。
于家再没有权利,于国丈身后还有一群能为他伸冤的学生。
“祖母,”徐清欢道,“等一会儿清悦来了,我们一起打叶子牌吧。”
“好,”徐太夫人笑起来,“让大厨房准备些点心,我们祖孙几个好好乐一乐。”
屋子里说完了话,徐青安才被杨妈妈放了进来。
“祖母,”徐青安没有问为何拦着他,直接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点心,“祖母、妹妹快尝尝,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徐太夫人看着自己这个不拘小节,又心胸开阔的孙儿,不禁失笑。
屋子里其乐融融。
徐青安和徐清欢、清悦几个陪着太夫人一整日,徐清欢和清悦将太夫人扶到床上歇着,两个女孩子又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徐清悦这才坐车离开。
送走了所有人,徐清欢又与徐夫人一起吃了茶,这才回到院子中。
坐在亭子里,抬起头看那天边的夕阳,徐清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总是在经历了波折之后,才会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
徐清欢写了一会儿字,又拿起书来看。
天渐渐黑下来,凤雏站在旁边昏昏欲睡。
“你去歇着吧。”徐清欢吩咐道。
凤雏揉着眼睛:“不……我要陪着小姐,小姐不睡我也不睡。”
徐清欢不禁失笑,也只能由着凤雏。
“大小姐,”银桂进门道,“宋大人与侯爷说完话,已经走了。”
徐清欢点点头。
皇上下令捉拿城中的乌斯藏人,弄不好就会出乱子,京中各衙门都忙碌不堪,兵部的洪大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日子当真难过的很,多亏还有父亲和宋大人可以商量对策。
徐清欢不由地想到了洪家大小姐,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正思量着,只听窗子上传来清脆的敲击声响。
“是我。”
清亮的声音传来。
屋子里的凤雏立即精神抖擞,快步走上前,抱起了窗台的肥鸟:“大小姐,奴婢困了,奴婢先去睡了。”
然后一转眼的功夫就离开了屋子。
就在凤雏关上门的瞬间,屋子里多了宋成暄的身影。
爬窗子。
徐清欢怔愣在那里,宋大人怎么能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
思量间,她对上了宋成暄那双幽深的眼眸,他目光平静,仿佛已经将所有的嘈杂和繁乱阻挡在外。
比起往日的冷淡,宋成暄脸上略微多了几分温和:“你都知道了?”
以她的聪明,很快她就会有所觉察,从兵部衙门里出来,听说她去了于家……于皇后病重多年,她此时去应该是发现了线索,要向于家求证。
既然到了这一步,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怎么会不清楚。
自从得知这消息,宋成暄就在议事时屡屡失神,终于送走了洪传庭,由于天色已晚,他也不能在徐家逗留。
走出徐家大门,牵着马前行时,他将缰绳丢给了永夜,转身翻过了安义侯府的院墙,一路到了她的院子里。
一盏灯还亮着,隐约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床边的书案旁,她果然没有睡。
宋成暄上前敲响了窗子,听到屋子里凤雏的说话,他也就推开窗子跃进屋子里。
灯下,她拿着一本书,平静地坐在那里,素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慌乱,看起来和往日里没什么差别,仿佛那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他的心不禁一紧。
第四百六十七章 感激
徐清欢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桌子上,她奇怪的是宋成暄一直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里。
是奇怪她为什么没有惊慌吗?
若是没有前世的经历,她或许会一时沉浸在担忧和悲伤中,可她是在绝境中挣扎过的人,早就尝遍了其中的苦痛,心中已经学会释然,再说这毒只要不加深,也不见得就会像前世那样凄惨死去。
张家,李家,那些算计过她的人,如今就不能再动她分毫。
想到这里徐清欢抬起头来:“对不起,宋大人,我的事让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宋成暄搂入了怀中。
他不说话只是俯下身抱着她,那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要给她些许安慰和支撑。
徐清欢本来还有话要说,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宋成暄垂下头听着她的呼吸声,她的脸上那看淡生死的安然,仿佛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而他只能那般看着,无能为力。
他也不怕死,尤其在父母被杀之后,他挣扎着活下来,面临困境都要竭力抗争,都是为了将来要为父母复仇。
上了战场更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不能统帅大军,更无法与强地抗争,死得其所也是一种选择。
可方才那一刻他感觉到了恐惧。
宋成暄道:“小时候家中巨变,我靠着恨意才能活下来,恨皇帝,恨那些证实我父亲是反贼的人,其中自然也包括安义侯,如果不是在凤翔遇见了你,我怀疑你有所图谋,大约也不会再与安义侯府的人有往来。”
徐清欢点点头,她明白宋成暄那时的心情,如果换做是她,不会比他做的更好,为了证明魏王爷是被冤枉的,为了能活下来,他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可想而知,她也无法去想象,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每日与那些海盗周旋。
为了怕被人认出,常年漂泊于海上,直到长大之后面容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才投身军中,可这只是刚刚走上这条复仇之路,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安排,他不会去查安义侯府当年有多少苦衷,在皇权下低头的安义侯府,即便不是害死魏王的罪魁祸首,也不再值得信任。
背叛一次,永不相托,做这样的大事,更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不可靠的人。
“从京中回到泉州时,我就已经动了心思,后来在你面前提起了婚约,你答应会遵守婚约时,我很欢喜,可我也会觉得愧疚,对当年那些为魏王府和我死的人,以及我身边的兄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亏欠了他们,”宋成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我喜欢你,却依旧防备着侯爷……我会对你好,彼此之间不会有猜忌,真心真意的待你,为了你,我也会对安义侯府和侯爷选择谅解,所以在常州时,我向侯爷许诺,不管当年发生什么,只要不是侯爷亲手加害我父亲,我都会既往不咎。”
徐清欢点点头。
宋成暄道:“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直到徐太夫人说出那天晚上你被喂食毒丹,侯爷因为家人和下属的性命被要挟向先皇屈服,我才真正知晓自己的心情。
我感谢那晚徐太夫人救了你,倘若当年侯爷宁死不肯低头,结果只会是赔上了更多的性命,也就没有如今的你了。
你总说安义侯府欠魏王府的,其实何尝不是我们互相亏欠。
若不是侯爷与魏王府交好,搅进齐氏皇族的事中,你也不会被喂食了毒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是我欠你的,此生我会加倍爱惜你。
当年种种,让我满心仇恨,而你于我来说也是唯一一盏明灯,这就是你欠我的,所以无论将来遇见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
就让我们互相亏欠这一辈子。”
徐清欢本来平静的心湖,不知不觉中起了波澜,泪水不停地淌下来,濡湿了他的衣衫,她不停地抖动着双肩,本来她很平静,他却偏偏来招惹她,徐清欢伸手将宋成暄推开,他却再次将她搂过去。
前世她一直没有身孕,她本意是提起这件事,可被宋成暄这样一说,仿佛这些细节便勿用再去纠结。
他不停地安抚着她,徐清欢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她依偎着他:“没想到宋大人的口才这样好,不过今日说的不作数,除非你写在纸上交给我保存,我才知你的诚心,往后年节都可以拿出来念一念。”
徐清欢说完抬起头来,宋成暄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竟然微微有些发红。
这么厚的脸皮也知道害臊。
不过很快,宋大人就回过神,握住了她的手:“手有些冷,还是去软塌上。”
徐清欢就要拒绝,他却弯腰,动作熟练地将她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去挣扎,正好碰翻了旁边的小杌子。
小杌子撞在地上“咚”地一声响。
这响声来得不是时候,惊动了外面的人。
“妹妹还没歇着吗?”是徐青安的声音。
徐青安心中不放心妹妹,正要来查看妹妹的情形,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响动。
徐青安不好在夜里直接进妹妹的屋子,立即看向偏厦,凤雏正好走了出来。
“世子爷怎么来了,”凤雏讶异地看着徐青安,“这么晚了,大小姐都已经睡了。”
“睡了?”徐青安皱眉,“方才我听到屋子里有响动。”
“哦,”凤雏郑重地道,“可能是侧室里进了只大耗子。”
徐清欢已经坐在了软塌上,听到哥哥的声音,不禁有些脸红,不禁捶打了一下宋成暄。
“耗子?”少年英雄不乐意了,妹妹屋子里怎么能有耗子,他恨不得立即冲进去抓出来。
“没事,”凤雏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世子爷不用着急,一会儿奴婢放只猫进屋子里去叼了。”
“妹妹休息怎么不吹灯?”徐青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不停地耸动着鼻子嗅着味道。
“世子爷,您若是不睡,可以在这里守着,奴婢要去休息了。”凤雏打着哈欠,重新走回屋子里。
少年英雄站在院子里,望着屋子里的灯火,难道真是他想的太多了?
好半天,徐青安才转身离开。
徐清欢推开宋成暄。
宋成暄此时衣衫有些凌乱,不过依旧不减他的风仪。
宋成暄拉着徐清欢的手:“准备好了吧?”
什么?
徐清欢的脸陡然烫起来……
宋成暄那清澈的目光中闪过几分困惑的神情,他声音清朗将后半句话说出来:“让张家尝尝被复仇的滋味。”
第四百六十八章 找回自己
徐清欢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只觉得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香甜。
回想起昨天晚上,徐清欢立即向身边看去。
没有人。
徐清欢立即松了口气。
院子里传来下人走路的声音,门被推开,是银桂进来了。
徐清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银桂悄悄地向床上看了一眼,然后又慢慢退了出去。
“大小姐还没起呢,太夫人说了这些日子得让大小姐多休息,不要进去打扰。”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银桂的声音虽然很低,徐清欢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宋成暄已经走了,可她还是怕细心的银桂能看出什么来。
昨天晚上她与宋成暄一直在说话,后来怎么睡着的她都不清楚,大约是对一个人太过放心了,不会担忧他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她平日里做事都会很谨慎小心,真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徐清欢又向床铺靠外面的地方看了一眼,她并没有睡得太靠里面,这张床又不是很大,也就是说,如果宋成暄昨晚也在这里的话,他们两个会靠得很近,而且他能躺的地方也很小。
徐清欢这样想着,滚了两圈挪动到床边,印证一下她心中的猜测,留给他的地方确实很小,只能侧躺着,而且睡着了一不小心说不定会掉下去。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有没有……
那也活该,谁让他非要赖在这里,而且宋大人拳脚功夫了得,就算能摔下去也会安然无恙。
徐清欢从床上坐起来,咳嗽了一声,等在外面的银桂立即就进了门。
银桂笑道:“大小姐醒了。”
徐清欢点点头,穿好鞋站起身,银桂立即吩咐丫鬟收拾被褥,徐清欢的一半心思注意着那几个丫鬟,生怕她们发现异样,却听银桂道:“大小姐今日脸色真好,想必身子已经彻底痊愈了。”
徐清欢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长发散落下来,鬓间蓬松,因为刚刚睡醒,脸颊上还留着一抹红晕,不再是前世苍白、悲凉的模样。
她已经找回了她自己。
“那大耗子抓到没有?”院子里传来徐青安的声音。
凤雏懒洋洋地道:“天不亮的时候,进来一只大花猫,就将那耗子抓走了。”
屋子里的银桂听到不禁皱起眉头:“大小姐,您要管管凤雏,不要让凤雏陪着世子爷胡闹,我天天在屋子里走动,哪里有什么耗子,她说得真真切切,世子爷也是个容易上当的,竟然就相信了。
还一只大花猫,我们府上就没见过什么大花猫。”
“可能真的有,”徐清欢道,“一只大耗子。”
只不过那耗子又变成大花猫逃走了。
想到这里,徐清欢心中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梳洗干净,徐清欢走出屋子,发现徐青安正在院子里乘凉,在这么冷的深秋,徐青安却像是在滋滋冒着热气。
“哥哥这是做什么去了?”徐清欢道。
徐青安没有说话,旁边的孟凌云禀告:“今天天还不亮,宋大人就来了,带着世子爷出去练骑射,天亮了才回来。”
徐清欢目光微闪,怪不得哥哥就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的酸臭味儿。
“大小姐,”雷叔快步走进院子,“于夫人今天一早进宫了,不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于夫人回到于府之后就触墙自尽了。”
徐清欢听了心突然一沉:“人怎么样?”
雷叔道:“于家传出消息说,夫人到现在昏迷不醒。”
徐清欢看向管事妈妈:“让门房备车,我要去于府探望于夫人。”
……
宫中。
皇帝正与张玉慈议事,听到内侍的禀告立即皱起眉头,他让于夫人进宫已经是格外开恩,没想到于夫人回到家中会求死。
皇帝额头青筋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于家也想要逼宫吗?”
张玉慈立即躬身:“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冷声道:“于夫人自尽了。”
触墙自尽,那是文臣死谏的做法,于夫人上不了朝堂,从宫中出来之后,她就血溅于府,其中的含义人人都知晓。
是说他这个皇帝对不起于皇后,对不起于家。
张玉慈道:“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让于夫人如此?”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皇帝面容越来越阴沉:“于氏都已经到了这样的情形,还想要耍心机,朕早知她如此品性,绝不会让她进宫。”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皇帝看向张玉慈:“西北的政事,朕改日再与国舅商议。”
张玉慈应了一声,恭送皇帝。
从宫中一路走出来张玉慈不禁有些担忧,在这样的时候坤宁宫突然有了动静……这绝对不同寻常,他不像三弟一样,做事马马虎虎,他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肯定有人在其中作乱。
他出宫之后就要立即安排眼线去查明,想到这里张玉慈目光中一闪凌厉,他看在于皇后没有多大本事,于家也翻不出太大风浪的份上,没有用多少手段去对付他们,于皇后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能够母仪天下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他心中仁慈。
于氏若是能一直这样乖巧,懂得认命,最后这两年他也会让于氏好好度过,不会经历太多痛苦,可她不知惜福,他也要让她受到惩罚。
张玉慈走出宫门坐上了轿子。
张玉慈的软轿,在街面上行走,几个轿夫步幅一致,轿子抬得十分平稳,张玉慈正准备要闭目养神。
居然听到外面管事呵斥:“什么人,滚开。”
“是国舅爷的轿子吗?我师父让我送信来,请国舅爷救他。”
“你师父是谁?有没有拜帖?”
“没……没有……”
“那就滚开,小子……你再拦在这里,别怪我不客气。”
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拦住国舅的轿子,想要求国舅爷帮忙,这样的事张玉慈早就司空见惯,他也不是活菩萨,从来不会理会这些。
“福阳真人,我师父是福阳真人,他说国舅爷认识他。”
福阳……
孙福阳。
张玉慈顿时抬起眼睛,呼喝出声:“停轿。”
第四百六十九章 传召
当年张玉慈处置真华的时候漏下了真华的小徒弟,那小徒弟名叫孙福阳,张玉慈命人四处寻找孙福阳的踪迹,没想到孙福阳机灵得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好在真华已死,一个小小的孙福阳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所以他并不着急,只是让眼线继续查访此人,只要发现孙福阳的踪迹立即将其击杀。
后来他的眼线在处道观中发现具尸身,那尸身已经腐败,身上的道袍却绣着“福阳”二字,应该就是那孙福阳,谨慎起见他继续让眼线四处行走了半年,没有再找到孙福阳的任何消息,这才算罢手。
可现在却有人来说,孙福阳不但还活着,而且来求他相救。
张玉慈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小道士,小道士脸上满是急切的神情,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到张玉慈之后,立即露出喜悦之情:“国舅爷,国舅爷……”
“将他带进府中。”张玉慈放下了轿帘。
……
张家。
张玉慈换好了衣袍,这才走进书房,里面的小道士已经急得团团转。
“国舅爷,”小道士终于看到了张玉慈的身影,走上前来,“国舅爷,您救救我师父,我师父被人抓走了。”
小道士的眼睛发红,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前就要拉扯张玉慈的手臂。
“放肆。”管事立即阻止那小道士。
张玉慈却没有生气,示意让管事退下,然后和蔼地看着小道士:“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说的孙福阳……”他故意皱眉思量,“是我曾经供奉过的真人吗?”
小道士好不容易等到国舅爷开口,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国舅爷根本都不记得他师父到底是谁了。
小道士更加焦急起来,用手去抓身上的道袍,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张玉慈仔细听过去,这小道士口中说的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国舅爷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师父。”
“你别急,”张玉慈吩咐人端茶来,“喝点茶,稳住心神我们再说话,不过我政务繁忙,给不了你多少时间,你也放心,我向来尊重出家人,你离开的时候会给一份丰厚的供奉。”
张玉慈说着,就有人走进来,托盘中捧着道袍和银子。
小道士看都没看那些东西,径直道:“国舅爷,我师父您可能忘记了,但我师祖是个很厉害的天师,您仔细想一想,定然能想到,我师父说过,若是有一日他遭了大难定然是因为我的师祖。”
张玉慈面色不改:“你的师祖是谁?”
小道士茫然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我师父说,知晓实情对我无益,说不得我也会被人杀了,”他仔细地想着,“不过我师父说,我师祖能够炼出仙丹,还能点石成金。”
张玉慈听得这话失笑:“哪有这样厉害的道人,”他迟疑片刻,“我虽然不知你师父是谁,但也想见见这位真人,你那师父被谁捉走了?你可知晓?”
小道士道:“我和师父约好,只要师父有危险,他就会想方设法送消息给我,我知道师父被关在哪里。”
张玉慈从书房里出来,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内院的堂屋,堂屋里三个幕僚一脸焦灼地正在等消息。
这几个幕僚是张玉慈精挑细选的,跟随张家多年,与张家利益息息相关,所以他也不怕这些人会背叛张家,张家没有了,这些人也是死路一条。
“老爷,”幕僚其中道,“他说了吗?那孙福阳果然还活着?孙福阳毕竟知晓当年的事,这可非同小可啊。
如今嘉善长公主府里也有了动静,宫中于皇后那边也不安宁,再出来一个孙福阳……那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张玉慈坐下来,仔细思量着所有的事,他听到孙福阳的消息之后,恨不得立即派出人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孙福阳,显然幕僚也是这样的心思。
张玉慈看过去:“你们觉得该如何?”
“找到孙福阳,杀了他,这次不能让他再逃脱。”
“于家出事,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于皇后身边的人也要及早处置了,至少不能留下证物。”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必须要立即下手,否则极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
“到底是谁在查当年这些事,真的是那个徐大小姐?”
毕竟在嘉善长公主府中查案、救人的都是徐大小姐,于家闹出事端之前,徐大小姐还登门去求见于夫人。
张玉慈将手中的茶碗放下:“那徐清欢抓到了慧净,然后就追查到了嘉善长公主府有找到于家,是我小看了她。”
张玉慈说道这里微微一顿:“不过,有些话也不能全都相信,也许那是他们设下的陷阱,等着我跳进去,只要我们先动了手,他们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他要稳下心神来,这样才不会做错事。
“老爷,”管事进门禀告,“皇后娘娘召见徐清欢了。”
张玉慈眼皮一跳,看来他们不准备留给他安排的时间。
……
坤宁宫中,皇帝看着坐在软塌上的于皇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一次宴席上,她忽然呕吐起来,让他十分败兴。
就因为开始与太后怄气,不吃不喝,然后就伤了胃口,说到底都是她自己任性妄为的结果。
“你怎么会瘦成这般模样。”皇帝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于皇后变化会如此之大,身子缩在宽大的衣裙中,露出外面的手消瘦、干瘪,皮肤白得发青,她今天精心打扮,头上戴着后冠,腰上环佩玎,可这样繁复的服饰却让她不堪重负似的,那细弱的脖颈仿佛随时都会因此而折断。
于皇后有气无力:“皇上好久没见到臣妾……突然一见不免有些惊讶,很快就会好了。”
皇帝皱眉,于皇后自从生病之后,每次与他说话,口气中总是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儿,让他听起来十分不舒坦。
“于夫人的事你可听说了?”皇帝道,“你想要如何?”
于皇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皇上心中,于家和臣妾做任何事都是在想方设法地逼迫您,以达到我们的目的,对吗?”
不等皇帝说话。
于皇后点点头:“对,这次……我母亲恐怕是想要逼迫皇上答应臣妾的请求。”
皇帝脸色更加难看。
于皇后抬起头,微微展颜一笑:“请皇上答应,让徐大小姐为臣妾洗清冤屈,皇上,这是臣妾此生最后的要求,从此之后绝不会再求皇上,皇上也可以再也不用踏入这坤宁宫。”
于皇后话音刚落,女官带着少女走上前来,少女面容平静,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上前拜见帝后。
皇帝皱起眉头,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半晌他冷冷地道:“你要为皇后查案?”
第四百七十章 有变
皇帝声音威严,大殿中的宫人和内侍全都跪下来。
徐清欢道:“臣女并非为皇后娘娘查案,臣女只是要找出真相。”
皇帝冷冷一笑,睥睨地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女子,就是她让宋成暄一心结亲,甚至不惜触怒他,这女子仿佛是有些特别之处……
“抬起头来。”皇帝欲要看得更清楚些。
少女慢慢地抬起了头。
皇帝细看过去,徐清欢面容姣好,却也不是什么沉鱼落雁之姿,要说出众之处,那就是一双眼睛很明亮。
这徐氏有些手段,不过女人他见过太多了,也有太多人在他面前耍心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只是让他觉得一时新鲜而已。
徐清欢记得前世于皇后薨逝之后,皇帝更加肆无忌惮搜罗美人,这位夫人,那位美人,一时得宠,很快又被冷落,虽然有位张贵妃一直盛宠不衰,不过那也是因为利益罢了,所以于皇帝来说,女子不过是玩物,并不需要在意,所以她也不会担心皇帝的审视。
果然,皇帝道:“依朕看,你就是想要借着皇后搬弄是非,在此之前你还去了国丈府,发生在国丈府的事也与你有关。
还有嘉善长公主府,再往前是华阳长公主、顺阳郡王府,不说别人家,皇室宗亲就牵连进去多少,朕听说外面都在传言,徐大小姐去哪里,哪里就会有灾祸。”
“臣女惶恐,”徐清欢再次下拜,“臣女不敢受此夸赞。”
看到匍匐在地的徐氏,皇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夸赞?她竟然认为这是夸赞。
皇帝恨不得立即命人上前惩罚徐氏,他声音深沉,仿若天边雷音:“朕为何要夸赞你?”
“并非臣女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案情,”徐清欢从容地道,“而是那里有关于案子的线索被臣女觉察到,正因为如此,臣女才能将案子查明,才能还苦主公道,所以皇上所说的那些,正是在夸赞臣女擅长办案。”
徐清欢说完起身看向皇帝:“臣女在嘉善长公主府发现了蹊跷,果然长公主被人要挟,要挟长公主的人并非臣女安排,相反的臣女这样一路查下去,只是为了抓那些人正法,若臣女没有事先发现线索,就不能顺利救下长公主的孙儿,如今线索指向皇后娘娘,事关重大,臣女不能因此罢手,所以就去登门拜访于夫人。”
皇帝看了一眼皇后,此时此刻于皇后仿佛比方才更有气力了般,端坐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清欢,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于皇后这般模样,竟然有些恍然,仿佛想起了在御花园中那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的女子。
那时候的于皇后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让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那时候他想,若是得这样的女子相伴,便不会觉得寂寞,他终于如愿以偿,却发现他期望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的美好,一切不过都是假象。
皇帝回过神,再次看向徐清欢:“你与于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徐清欢道:“臣女怀疑皇后娘娘之所以缠绵病榻是被人所害,为的就是束缚住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被皇上厌弃,无法执掌六宫。”
听到徐清欢这话,于皇后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她想要张开嘴说些什么,却听到皇帝怒喝:“将这徐氏拖下去掌嘴二十,撵出宫门,着令安义侯府管教,不准再踏出安义侯府一步。”
皇帝一声令下,立即有宫人走上前去,就要拉扯徐清欢。
“皇上不如先杀了臣妾吧。”就在这时,皇后娘娘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不同于往日的虚弱,带着几分皇后应有的尊严和威仪,“皇上,您杀了臣妾吧,免得让臣妾这样生不如死,臣妾虽然含冤九泉,依旧会感念皇上的恩德,感激皇上的垂青。”
皇帝望着于皇后,眼睛中满是失望的神情:“你以为朕会一直纵容你吗?”
于皇后目视前方,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意:“皇上是一国之君,心中只有政务,臣妾算不得什么,不过有句话臣妾早就想说。
臣妾前些年心中一直都有怨愤,可这两年……臣妾不恨了,因为皇上与臣妾一样的可怜,皇上看到臣妾今日,应该兔死狐悲。”
说到这里于皇后恍然一笑:“皇上,臣妾说出这样的话,您可以废弃臣妾了,臣妾离开坤宁宫,很快就会有贤后入主,帮着皇上打理后宫。”
于皇后说完站起身来,女官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于皇后拒绝,于皇后向皇帝走去,她身上的宝石和玉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从软塌到皇帝落座的地方,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却像是走了许久,就像用尽了一生,终于她到了皇帝面前慢慢跪下:“皇上,臣妾与您告别了。”
“荒唐,”皇帝看着于皇后郑重地跪拜,突然站起身来,“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于皇后直起身来,再也不肯多说什么,只是倔强地跪着,这么多年了,她见过坤宁宫的繁华,她坐在那里,看着宫人和内侍行礼,还有皇上欢喜的目光,她本不愿入宫,可一切既成事实,她也想过会竭力做到她能做的,可一切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就已经被关在坤宁宫大门之后。
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机会开始,可现在她愿意以自己的方式结束。
“你相信她?”皇帝冷冷地道。
“相信,”于皇后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也唯有她相信臣妾并非装病威胁皇上。”
皇帝道:“若是查不出蹊跷。”
于皇后没有迟疑:“臣妾不会让皇上为难。”真的这样,她不过就是一死而已。
皇帝看向冯顺:“吩咐下去,后宫诸事都听命于皇后,真的发现可疑之人,就要一查到底,不论他是谁。”
冯顺低声道:“皇上,那慈宁宫……”
皇帝道:“慈宁宫为太后和太妃的住处,自然也非同小可,真有人心怀二心,也会威胁到太后和太妃的安危,既然要查就查个清清楚楚。”
冯顺领命。
皇帝快步从坤宁宫离开,坐上了肩舆,去往御书房议事,紧接着后宫的宫门全都关闭。
冯顺带着中官和内侍站在坤宁宫内,听从于皇后吩咐。
徐清欢上前搀扶于皇后,于皇后瘦弱的身子仿佛一碰就会倒下,不过她却咬牙支撑:“徐大小姐,应该让人找些什么,你来说吧!”
……
慈宁宫内。
太后今日有些不太舒坦,正躺在软塌上休息。
“娘娘,”女官上前道,“慈宁宫来了许多护卫把手,有内侍前来清点人数,宫中恐怕有变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 掌管后宫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胸口一阵“嘭”“嘭”乱跳,向旁边挥了挥手,女官立即上前将太后搀扶起来。
太后淡淡地道:“出什么大事了?皇上可安好?”
女官道:“皇上……皇上安好。”
“只要皇上安好,就没什么大事,”太后吩咐道,“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的。”
“是皇后娘娘,”女官压低声音,“皇后娘娘在四处盘查宫人,哪宫的宫人应该在哪里当值,都要问上一遍,若是有宫人不在,都会被记录在案。”
太后道:“慈宁宫可有人被派出去做事?”
“有,”女官额头上冒出了汗,“钱内侍出去了,今天早些时候于家出了事,钱内侍出去打听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太后端起茶来喝:“出去打听消息而已,哀家是担忧于夫人的伤情,他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瞒着哀家不肯说,哀家要自己问问,于夫人到底是为什么。”
女官慌乱的心安稳下来,太后娘娘说的没错,只要有合适的理由,有几个宫人在外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后娘娘应该闹不出多大的风浪,慈宁宫有太后坐镇,什么都不必差。
“年纪小就是着急,”太后叹了口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每次都要这么大的阵仗,让大家都不得安生。”
太后又重新躺下来休息:“有了动静再告诉我。”
……
坤宁宫中,皇后坐在软塌上,女官上前想要将皇后头上金冠取走。
皇后却摇手拒绝了:“今天就戴着吧,我也好久都没这样了。”
女官眼睛一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于皇后看向徐清欢笑着道:“我刚进宫时,她们两个就跟着我。”
于皇后指着女官:“这是孙姑姑,”又指向旁边的宫人,“这是燕回,你有什么话就问她们,她们知晓的最清楚。”
徐清欢点点头:“皇后娘娘劳累太久了,应该多歇一歇,这里的事有我和孙姑姑在。”见到于皇后此时的模样,徐清欢就知道皇后娘娘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就算将廖神医请来,也是束手无策。
而且此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穿着这样繁复的服饰坐在这里会十分辛苦。
“拿下头冠吧!”于皇后吩咐道,“然后拿来一只迎枕,一会儿各宫的嫔妃就会让人来问情形,本宫就在这里处置事务。”
孙姑姑红着眼睛侍奉于皇后,一切收拾停当,孙姑姑才抬起头看向徐清欢:“徐大小姐,您说娘娘是中了毒,那么只要弄清楚那是什么毒,就可能救回娘娘的性命?”
徐清欢看向于皇后,于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清欢这才道:“按理说是这样,我还寻了一位神医,他曾经是为炼丹方士,又通医术,只要他前来,就能诊出皇后娘娘的病症是否和……”
徐清欢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皇后道:“无妨,她们都是本宫的亲信,你但说无妨。”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皇后娘娘的病症与当年的靖郡王相似,臣女怀疑当然靖郡王爷也是被人毒杀。”
孙姑姑惊讶,燕回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孙姑姑道:“照徐大小姐这样说,我们娘娘被下毒已经是几年前的事,这……还能找到蛛丝马迹吗?”
徐清欢望着孙姑姑:“只要做事就会留下痕迹,我查过的案子,许多都是陈年旧案,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我定然会找到真凶。”
徐清欢接着道:“嘉善长公主府中的事,皇后娘娘应该有所耳闻。”
于皇后点点头。
徐清欢道:“其中还有皇后娘娘不知晓的内情,就因为这件事,臣女觉得,我们必然会将那加害娘娘的人找出来。
嘉善长公主被人要挟说出当年的秘密,因为辱没了先皇的名声,宗正寺下决心要将此事查清,嘉善长公主这话也并非没有根据,当年靖郡王妃留给了嘉善长公主一件证据,要给嘉善长公主保命之用,嘉善长公主只有将那东西拿出来才会度过难关。
显然那件东西,就是靖郡王和王妃被害的罪魁祸首,只要将这件事也查清,我们在宫中查找的线索彼此印证,害人的是谁就会立即被推到人前。
不过那人若是事先得到消息,就要将线索清理干净,自然包括那个向皇后娘娘下毒的人,也就是说,我们晚一步找到那人,那人就会被除掉。
就因为这样,于夫人才会拼着性命要为皇后娘娘争取机会。”
听到这里,于皇后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本宫入主坤宁宫多年,从来没有似今日这般像个皇后,本宫要谢谢徐大小姐,”说到这里,她眼睛微红,泪水差点从眼睛中涌出,“可怜我母亲,为我担惊受怕,又差点为我搭上一条性命,作为女儿我无以为报。”
于皇后说到最后,声音中带着哽咽,不过立即她重新稳住情绪:“那就赶在他们之前,将一切都做好。”
徐清欢看向孙姑姑:“孙姑姑,我现在要查的是,自从皇后娘娘入宫之后,所有侍奉过皇后娘娘的人。”
孙姑姑道:“这不难,不过除了侍奉过娘娘的人之外,还有些人往来坤宁宫,这些人要不要查问。”
“自然要查,”徐清欢看向孙姑姑,“姑姑在娘娘身边时间长,一些细节上的事还要仰仗姑姑,除此之外,不知还有什么地方有错漏。”
孙姑姑抿了抿嘴唇:“徐大小姐说,娘娘刚刚入宫不久就中了毒,这算起来也有好些年了,这期间有许多宫人和内侍都被放出了宫,下毒的会不会在这些人之中。”
徐清欢皱眉思量:“孙姑姑说的有道理,那些人下了毒之后,很有可能会想方设法离开宫中,这样一来即便事发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孙姑姑道:“那我们该怎么查呢?这么多地方需要人手,一时半刻恐怕无法查明。”
徐清欢看向孙姑姑:“姑姑将那些出宫人的名单给我,我会让人送出宫去,宫外自然有人帮我们去查。”
孙姑姑低声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
孙姑姑快步走出大殿,皇后娘娘看着孙姑姑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仿佛所有的气力都在方才已经用完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按捺不住
“不用担心我。”于皇后看向徐清欢,“熬了这么多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我不会出事的。
就算熬,我也得熬到最后,看到他们的下场。”
徐清欢心中有几分心酸,于皇后还这么年轻,正是最好的年纪。
“不会让皇后娘娘等太久的。”徐清欢说着为皇后盖上了毯子。
不知为什么,于皇后虽然才与徐大小姐见面不久,可心中却觉得徐大小姐十分了解她,自从宫中有传言说,她是在装病,她就很少在人前流露出虚弱的一面,不过谣言还是像风一样传遍整个京城,就连母亲都进宫劝说她,那时候她真觉得人言可畏,到后来病得更加厉害,就有人说她是自己弄坏了身子。
这一顶顶帽子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每天只想缩在宫中,谁也不见,谁也不理,等着死亡慢慢来临,那样她也算超脱了。
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一日,打扮的如此光鲜,端坐在这里,像个真正的皇后那般,在这深宫中找寻那加害她的凶手。
“谢谢你,徐大小姐,”于皇后向徐清欢展露出笑容,“你还有什么话想要问我,我会尽量帮忙。”
徐清欢道:“娘娘现在需要休息,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去办,您睡一会儿,才会更有精神面对那些人。”
“好吧!”于皇后点头,让徐清欢搀扶着躺下,“徐大小姐,你说给我下毒的到底是什么人?”
徐清欢坐在一旁,内殿大门已经关上,外面有内侍守着,她低下头在皇后娘娘耳边:“如果宫中不出事,很难抓到那人。”
于皇后不太明白。
徐清欢道:“皇后娘娘从最开始中毒到现在已经有许久了,若不是这次嘉善长公主府上出事,可能到头来谁也不会知晓这个秘密,而且皇后娘每次病得都刚刚好,既伤了皇后娘娘,又没有让任何人起疑,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自己也没有任何猜忌。
这证明了什么?”
于皇后皱起眉头:“此人很聪明,对宫中争斗十分了解,又是我信任的人,这样才能做到这些。”
徐清欢道:“除此之外,在大事面前懂得掌握分寸,把控大局,这样才能将一切引导到对她有利的一面。”
于皇后明白了:“所以你说,只有出了事才能抓住她,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人总会习惯的去做她熟悉的事,一个聪明人在细节上不能装傻,遇到大事她会下意识地去反应,去安排,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或是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
说完这些,于皇后仿佛更加疲惫了,半晌她仿佛在安慰自己:“人不是最脏的东西,最脏的是权利,也许她有苦衷。”
……
孙姑姑出去安排一切,今晚的事太过突然,宫中很少有这样的动作,应该说这是于皇后入主坤宁宫以来,第一次如此。
这桩事非同小可,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将一切安排妥当,需要熟知宫中所有的事务,好在她算是个老姑姑,对这些一清二楚。
宫人和内侍不能被扣的时间太长,否则主子们身边就没人侍奉,让嫔妃主子们心中不痛快,至少要将一部分人放回去各司其职。
孙姑姑望着那些站在院子里的宫人,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孙姑姑很快将目光从那张脸上挪开,装作若无其事,看向身边的宫人:“将这些人的东西先拿出来检查,没有问题的让他们先去做差事,剩下的人,我们再慢慢的查验。”
内侍应了一声。
很快就有护卫将一包东西拿来。
“这是我的。”有内侍站出来。
查验开始,任何一件小东西都不放过,一只葫芦因为没有开口,干脆用棒子拍碎,发现里面没有藏匿物件儿,这内侍才被放走。
所有人排队经过检查。
孙姑姑不时地走上前去,跟着宫人一起查看这些人的东西。
终于轮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内侍,这人在内官监任职,今天正好在六宫内走动,不小心就被扣了下来,宫人去取他的东西也费了一番周折,孙姑姑显然对这个内侍格外上心,嘱咐宫人仔细查验清楚,自己也上去盘问,那内侍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孙姑姑没有问出端倪,准备放那内侍离开,她从宫人手中接过内侍的包袱,递还给那内侍:“走吧!”
内侍应了一声,抱着包裹走出了院子,他快速地在宫中穿梭,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今日宫中出了事,各院子都比往日要冷清,他被扣押在院子里,本来心中忐忑不安,看到孙姑姑那一刻他松了口气,果然孙姑姑想方设法放了他。
马振快速地将包裹打开,里面果然有张字条,那是孙姑姑让他传出去的消息。
马振看了之后,将字条放在袖子里,快步走向宫门。
他要将消息传出宫,告诉国舅爷。
……
御书房里。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有些心不在焉。
宫中一片安宁,就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半点的波澜。
皇帝有些耐不住性子,看向冯顺:“怎么样了?”
冯顺轻声道:“都已经严防死守,宫中发生什么,按理说不会传出去。”
“如果能传出去呢?”皇帝冷冷一笑,“朕就砍了你的脑袋吗?”
冯顺不敢应承。
“宁王和顺阳郡王呢?”皇帝再次问出口。
“一直都在外面候着。”
“将他们传进来。”
冯顺快步离去,很快就将宁王和顺阳郡王请进了大殿之中。
“皇上。”
两个人先上前行礼。
皇帝看向宁王:“你们说,嘉善长公主冒犯先皇,应该如何处置?”
宁王低声道:“皇上,嘉善长公主是被迫说出这样的话,不足为信,毕竟事出有因,皇上小惩大诫……”
“掩耳盗铃,”顺阳郡王忽然开口,他看着宁王,“这样可能让人心服口服?自己哄骗自己。”
“你……”宁王皱起眉头,看向顺阳郡王,这一路上顺阳郡王没有说话,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人不可能管住那张嘴,现在不说,到了皇上面前必然会开口,果然被他料中。
“遮遮掩掩只会让人更相信那是真的,更何况那些人今日能胁迫嘉善长公主,明日还会用处其他手段,靖郡王夫妻的死本就让人觉得可疑,现在又牵连到皇后娘娘,如果朝廷不给一个答案,恐怕难以服众。”
顺阳郡王说到这里,眼睛微睁:“就算是我和众多皇室宗亲,也是不服。”
宁王的冷汗顿时淌下来。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启用宋大人
皇帝看着顺阳郡王,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常州回来之后,顺阳郡王好像变了个人,从前懒懒散散就要做个闲散宗室,突然精神焕发,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当时苏纨勾结倭人,他要找个信得过的人过去安抚军心,在宗室中挑来挑去,看中了顺阳郡王。
因为顺阳郡王一家经过几次风雨,做事渐渐稳重,他又曾在常州居住,对常州也算有些熟悉,而且以郡王的爵位不至于起什么风浪。
常州的事,顺阳郡王算是做的不错,难不成现在仗着有功劳在身,就敢在大殿上如此肆无忌惮的言语?
不等皇帝责问,顺阳郡王恭敬地道:“皇上,微臣以为宁王爷的提议不妥,不将祸根除去,恐怕不得安生,嘉善长公主也是被人所害,最终却还要因此担责,朝廷这样做,会让皇室宗亲寒心。
现在波及的是嘉善长公主府和国丈,将来呢?事情不解决就会闹出更多的灾祸来,仔细想一想,这人轻易就让乌斯藏人作乱,长公主受牵连,如今又闹到了皇后娘娘身上,下一次他会将手伸向哪里?
也许某一天,他就又找到了宁王爷,宁王爷还能没事到街上溜溜鸟,喝喝茶,劝皇上想方设法息事宁人吗?”
老宁王吹胡子瞪眼睛,没想到顺阳郡王将这把火烧到他头上,他开始后悔替成王爷走这一遭,宗正寺主持大局的是成王,他不过偶尔被请去做个摆设,谁知今天一不小心坐在了主位上。
“皇上,”宁王低声道,“还是将成王爷请进宫,毕竟当日嘉善长公主府出事,成王妃正好也在。”
宁王刚说完话,顺阳郡王嗤笑一声:“宁王爷这是见势不对,想要缩头了。”
宁王脸色更加难看。
顺阳郡王道:“不用问成王妃,不要说皇室宗亲,恐怕连市井百姓都知晓了,靖郡王和王妃是被先皇所杀,因为靖郡王知晓当年先皇平西北的秘密。
当年在松潘卫就藩的安王爷之死另有蹊跷,如果安王不死,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啪”地一声,皇帝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怒目看向顺阳郡王:“顺阳郡王,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顺阳郡王没有惧意:“皇上,微臣可以不在皇上面前说,皇上没听见,天下就太平了吗?那么微臣恳请皇上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大周马上就会变成盛世了呀。
今晚微臣也可以纵情狂欢。”
顺阳郡王说完再一次恭谨地拜下去。
皇帝终于知道为何先皇下令处置顺阳王,为何要夺爵,收回封地,全因为顺阳王那张臭嘴,现在他就想将顺阳郡王剁成肉馅去喂狗。
皇帝半晌不做声,顺阳郡王接着道:“皇上不知道外面的事,但有人可能知晓皇上的一举一动。”
皇帝皱起眉头。
冯顺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在皇帝耳边禀告:“皇上,消息传出去了。”
宫中戒备森严,皇后执掌凤印管束整个后宫,冯顺也吩咐十二监,谁也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如有发现不轨者,立即严加处置,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消息不过片刻功夫就传了出去。
“好,”皇帝冷冷地道,“朕倒看看他们要怎么做。”
皇帝话音刚落,顺阳郡王就道:“皇上说的是张家吧?”
皇帝皱眉。
顺阳郡王道:“这也并非是秘密,得罪张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嘉善长公主府出了事,大家还不是要看国舅爷要怎么安排。”
宁王仿佛也缓过一口气来:“既然皇上有猜疑,不如就让人去问问国舅。”
“问?”顺阳郡王笑道,“谁会承认?那天嘉善长公主府出事,国舅爷先朝臣一步站在朝堂上,满朝文武就都知晓,国舅爷做的事都是圣意,就因为这样,国舅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质疑。
别说皇上让人去问,就算让人去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宁王被怼的灰头土脸:“难不成顺阳郡王可以担此大任。”
“我自然不行,”顺阳郡王道,“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行,这人不是京官,在京中与其他官员没有什么往来,而且他不怕得罪张家,最重要的是,皇上启用他,正是对他信任有加,他定然心存感激。”
皇帝道:“顺阳郡王说的事谁?”
顺阳郡王弯腰:“正是宋成暄。”宋成暄因为徐家的婚事,被皇上“养伤”在家,人人都以为这是得罪张家的下场,如果用宋成暄,正是说明了皇上的态度,自然会无往不利。
如果皇上下定决心对付张家,就会用宋成暄这把刀。
顺阳郡王和宁王都在等着皇帝的抉择。
皇帝眯起了眼睛,半晌吩咐冯顺:“去宋家,吩咐宋成暄查此事,若是国舅没有错,不准他构陷,否则朕就治他的罪。
国舅有错,他也不能包庇,不然朕也要治他的罪。”
冯顺应了一声。
皇帝看着顺阳郡王,目光又落在宁王身上:“今晚的事,你们也有重任在身,给朕盯住那些人,既然你们要做朕的眼、耳,就要将看到的,听到的如实禀告。”
顺阳郡王跪在地上行大礼:“臣肝脑涂地已报皇恩。”
宁王也跟着跪下行礼。
两个人走出大殿,宁王看着顺阳郡王,总觉得今天晚上他被顺阳郡王算计,终于出了宫门,宁王一把拉住顺阳郡王:“你不是说,大局已定,你我入宫只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办事吗?你却又弄出这样的事是为了什么?”
顺阳郡王拽着宁王的手往自己领子上摸去:“宁王爷,我也没想到这样难办,我这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宁王只觉得触手湿黏好不恶心:“我看你是故意算计。”
“绝没有,”顺阳郡王凑过来道,“我也是为了大周社稷,我们保的是皇上,王爷怕什么?”
顺阳郡王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宁王心中仍有担忧,这顺阳郡王祖传坑货,现在他与这人走在一起办事,有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这桩事我们定然立功,”顺阳郡王道,“皇上是下定决心要对付张家了,否则也不会答应用宋成暄。”
宁王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皇帝的态度,皇帝今日见他们,也是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做出样子,皇帝是被逼无奈才会查张家。
这一点上来看,这一步没有走错,不至于落得一个不好的结果。
“宁王爷,顺阳郡王爷。”
一个人影从旁边走出来。
此人身姿挺拔,一路上前,就带着一股气势,宁王心中一惊。
顺阳郡王拉住宁王道:“这位就是宋大人,”说着微微一顿,“宋大人将来飞黄腾达不要忘记宁王爷,今日在宫中,宁王爷为宋大人说了不少的好话。”
宋成暄上前道谢。
宁王微微一笑:“宋大人年纪轻轻,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那是自然,”顺阳郡王道,“宁王这是为大周朝廷举荐了贤能之臣。”
宁王觉得顺阳郡王现在的夸赞很顺耳,这位宋大人做好了今日的事,在皇上面前赚到脸面,将来会仕途平顺,卖给这样的人一份人情,自然有好处。
“事不宜迟,”宁王道,“宋大人等到冯中官的旨意就立即去做吧,免得夜长梦多。”
宋成暄告辞,带着人一路回宋家等待旨意,跟在后面的永夜,又望了顺阳郡王和宁王一眼,偷偷地扳了两根手指,第二个。
公子说的没错,顺阳郡王真是个好说客。
第四百七十四章 刺客
宫中的侍卫换了班,其中一个换了身衣服,悄然在城中穿行,然后闪身跃进张家院子。
张玉慈正在等消息。
侍卫将字条带来,张玉慈展开仔细地看了几遍,脸色渐渐沉重。
这是坤宁宫送出来的消息,宫内的情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皇后就像是濒死的人要拼命喘上最后一口气,显然皇上也因此给了于家颜面。
张玉慈咬牙,皇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但没有惩戒徐家和于家,还纵容他们闹出这样的动静。
难不成皇帝准备借此对张家下手。
张玉慈愈发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有证据落在皇帝手中,张家很有可能会被惩戒。
“京中有慧净同党作乱,”张玉慈看向屋子里的管事和幕僚,“该怎么办?”
幕僚道:“应该让都司卫所去拿人。”
张玉慈眯起眼睛,幸亏他还留了一手,那准备救慧净的老妇人尚在京中,只要他让常悦带人去抓那老妇人,就能说那老妇人供出嘉善长公主府中还有慧净的眼线,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正式登堂入室。
拿到嘉善长公主手中的证据,大家相安无事,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幕僚听得这话就要转身去安排。
“我亲自走一趟。”
张玉慈站起身离开屋子,走到院子中,他又想到一件事,独自一个人来到书房中,打开密格,拿出只瓷瓶,瓷瓶中装着的都是当年真华留下的丹丸,这药是好东西,能杀人于无形,掌控一个人的生死,中毒的人就像是生了场大病,眼看着中毒的人在痛苦的挣扎,一碗碗药喝下去却没有任何的效用,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很舒坦。
当年听真华说及这些,只觉得真华可怕,真正用起来的时候,却又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
他握着这些药丸都可以掌控一切。
可现在出了事,他不能再留着它们。
张玉慈将药丸倒进了手心里,快步走到暖笼旁,手上用力药丸就被捏开,变成粉末簌簌而下。
张玉慈不禁觉得心疼,太可惜了!真华已经死了,药方再也寻不到,毁掉这些……就再也没有了。
张玉慈眯起了眼睛。
好半天张玉慈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紧接着有一个人影趁着没有人注意悄悄地溜了进去,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暗格,拿出张玉慈方才取出的瓷瓶轻轻摇晃,里面却空空如也,那人立即看向暖笼。
……
丹丸处置好了,张玉慈松了口气,现在就要去嘉善长公主府。
“父亲,”张鹤快步走上前,“您要去哪里?带上儿子一起去吧!”他不是傻子,家中的气氛凝重,定然是出了大事。
“你就留在家中,”张玉慈表情异常郑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擅作主张,只要家中不乱谁也不能奈何张氏。”
张鹤颇有些失望,不过见父亲如此严肃,却不敢再反驳,只能点了点头。
张玉慈顾不得再交代其他事,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抢得先机。
张玉慈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长袍,快步走出了张家。
……
嘉善长公主府,长公主抱了抱长孙,这孩子被救回来之后,调养两日就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中含着些许的恐惧,今天早些时候,终于开口说话,问的却是:“聂嬷嬷哪里去了。”
晖哥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平日里那么好的聂嬷嬷会突然要那样对他。
没有人回答晖哥的话。
晖哥的眼睛有些发红。
“聂嬷嬷生病了,回到老家休养去了。”嘉善长公主心中一软撒了谎,等到晖哥痊愈之后,再长大一些,她会说出实情,现在她下不去这样的狠心。
晖哥仿佛感觉到了嘉善长公主的难过,伸出小手轻轻地拍着嘉善长公主。
嘉善长公主不禁一阵心酸,吩咐长媳丁氏:“将晖哥带走吧,你们都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丁氏点了点头,屋子里的人渐渐离去,嘉善长公主整理了身上的衣袍,伸手端起茶来喝。
“公……公主……”驸马颤声道,“您……今天是不是有心事?”
嘉善长公主将手里的茶碗放下,疲惫地看向驸马:“你也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安静地坐一会儿。”
驸马听到这话站起身向外走去,不过刚走了两步,他又返转重新坐在椅子上。
嘉善长公主有些惊讶地看着驸马:“你怎么不走了?”
“公主,”驸马抿了抿嘴唇,露出几分憨态,“我知道家里出了事,公主现在很危险,虽然我不懂,也帮不上忙,但我能在这里陪着公主,这些年眼看着公主为家中操劳,我心中着急却无能为力,这时候我不能再走了,公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嘉善长公主有些错愕,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头,这个平日里老实、懦弱的男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嘉善长公主心中一暖,忽然镇定了许多,好似身边有了人可以依靠。
“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了,”嘉善长公主轻轻地道,“我的脾气不好,也让你受了不少的委屈,如果我不是公主……”
驸马接口过去:“就算你不是公主,我能娶到你,也是我的福气。”
嘉善长公主鼻子一酸,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何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会紧抓着这桩事不放,非要查出个道理,换做是她,她也会如此。
“女儿不孝,让你们等了这么多年,”嘉善长公主眼泪淌下来,“现在才有勇气为你们报仇。”
说完这话嘉善长公主抹掉眼角的泪水,笑着看向驸马:“宫中应该会很快传来消息,如果皇上答应查案……”
嘉善长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只听院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脚步声传来。
驸马站起身想要去查看。
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已经闯进了门。
驸马登时愣在那里。
黑衣人快步抽出手中利刃快步上前,那刀刃直指向嘉善长公主的脖颈。
“来人,有刺客。”
院子里大声呼喊起来,另外一个黑衣人慢慢地关上了门,冷冷地看向嘉善长公主:“交出东西,可饶你不死。”
第四百七十五章 谋反
“光天化日之下……”
驸马先回过神向黑衣人撞过去,黑衣人根本没有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驸马放在眼里,只是轻轻一推驸马就踉跄地摔到一旁,紧接着嘉善长公主脖颈上多了一道血痕。
见到了鲜血,驸马愣在那里,一张脸变得异常惨白,眼睛中满是急切的神情。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驸马声音发颤,“先放了公主,要银子还是要东西,你们尽管拿。”
嘉善长公主看着眼前的驸马爷,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明摆着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她吞咽一口看向身前的黑衣人:“你们杀了我,也不能从这里脱身,外面已经知晓消息,很快就会有府衙的人上门……”
嘉善长公主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这黑衣人面容冰冷,神情没有半点的变化,仿佛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这至少是能媲美死士的刺客。
她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皇室,在这些人面前喊叫不免显得太丢身份,因为这样的刺客领命之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绝不会被她几句话说退。
嘉善长公主不再说话,驸马惊慌地望着这一切,他嘴唇蠕动期盼地看着公主,期盼着公主再做点什么。
嘉善长公主脖颈上的鲜血浸透了领口,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喊叫声,但是下人不敢贸然闯进来,因为长公主和驸马都被人挟持,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渐渐,吵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都司卫所的人来了。”
驸马的眼睛一亮,衙门里来人了,他们有救了,他爬起来就要出门。
“坐下,否则我就杀了她。”黑衣人冷冷地道。
驸马转头看了一眼嘉善长公主,终于还是畏畏缩缩地坐回了椅子上,他盼着衙门的人立即攻进来,将这两个刺客拿下,可时间慢慢过去,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在这堂屋之外。
两个黑衣人没有因为都司卫所的人到来而惊慌,反而更加沉着、冷静。
嘉善长公主立即明白过来,都司卫所并不是来救他们的,而是张家派来收拾残局的。
“你们拿不到东西,他们只会站在屋外,”嘉善长公主道,“有都司卫所的人在外面主持大局,就不用去再知会顺天府衙门,都司卫所看似是来救我们夫妻的,其实是与你们里应外合。”
黑衣人没有否认,低声道:“交出来,否则我们就要动手了。”
嘉善长公主紧紧攥着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另一个黑衣人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将嘉善长公主从椅子上抓了起来,伸出手开始在她身上寻找,嘉善长公主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黑衣人,黑衣人反应迅速立即避开,反手将嘉善长公主手腕一扭,嘉善长公主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整个人也被黑衣人抓起来一脚踹在地上。
嘉善长公主吃痛喊叫一声,驸马见状立即扑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嘉善长公主看向黑衣人,“是谁指使你们?张家吗?”
说完这些嘉善长公主看向外面:“都司卫所是为了保护京城和皇上的安危,竟然受张家驱使。
都司卫所的将士,若你们还知道谁是当今圣上,我命你们立即破门抓住这两个刺客。”
嘉善长公主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去,院子当中的官兵却向领头的副将看去,那副将仿佛没有听到般,只是道:“乌斯藏人作乱挟持长公主和驸马,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副将奉张玉慈之命来到长公主府,现在已经掌控了局面,不管屋子里最终有什么结果,嘉善长公主和驸马都会死在那里。
他们会将这一切推在那些乌斯藏人身上。
副将满意地看着周围,他们来的很快,长公主府的人显然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们压制住,刚刚想到这里,副将忽然看到一个兵丁向堂屋方向走去。
“你停下,”副将大喊一声,“谁让你过去的。”
奇怪的事那兵丁却仿佛没有听见般,依旧迈着步子走到了堂屋门前。
“给我站住。”
副将扬声怒喝,不远处的兵丁忽然转过头,手臂一扬几支袖箭向副将射来。
院子里的兵士纷纷回过神,顿时大乱。
“混进来了凶徒,快……抓住他。”
堂屋里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
副将突然的怒喝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外面的打斗声更加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两个人正要有所动作,只听窗子一响,一个人影冲进来。
黑衣人见势不好,扬起手中利刃就要向嘉善长公主下手,之前他们已经被吩咐过,找不到东西就杀死长公主,不能再留活口。
劲风一扫,黑衣人只觉得手臂剧痛,手中的利刃被人死死压制住。
“驸马。”嘉善长公主瞪大眼睛。
关键时刻,驸马挡在利刃之前,那刀刃刺入了驸马的后背,幸好有人及时阻止,利器刺入的并不深。
嘉善长公主半拖半拽将驸马拉到一旁,两个人望着屋子里的打斗。
一个黑衣人已经被打中了脖颈倒在地上,另一个也被那人压制住,嘉善长公主稳住心神仔细看着来人。
那人面容很熟悉,正是他当日救下了晖哥。
徐大小姐来帮他们了,不,应该不止是徐大小姐,能在外面与都司卫所周旋,定然是请了皇命。
“驸马,”嘉善长公主拉住驸马爷,“我们有救了,我们死不了了。”不但死不了,而且父亲、母亲也会沉冤得雪。
张家这样动用兵力,必然会被皇上猜忌,若是张家还不肯倒,她会不遗余力补上她这一刀。
嘉善长公主咬牙站起身,然后跌跌撞撞跑出屋门,大声喊起来:“快去禀告朝廷,张家谋反了。
张家谋反了。”
……
张玉慈在离嘉善长公主府不远的一处院子里等待消息,按他的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这个环节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院子的门被推开,紧接着管事的声音传来:“老爷……来……来人了。”
张玉慈的皱起眉头,看向管事,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一个人缓缓地走进了院子,张家下人想要阻拦,那人身边的兵士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皇上有令,宋成暄大人奉之查案。”
张玉慈心一沉,宋成暄能找到这里,定然知道了他在嘉善长公主府里的安排,被人看透了意图,就等于棋差一招,可能会因此一败涂地。
张玉慈想到这里,站起身来,只见宋成暄面容冰冷,气势威严,缓缓地走过来淡淡地道:“原来国舅爷在这里。”
张玉慈微微皱眉:“不知宋大人为何而来?”
宋成暄面容依旧平静,一双眼眸微深:“我以为国舅爷心中应该明白,我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四目相对,张玉慈绷着的心弦仿佛断裂发出嗡鸣声,他从宋成暄那淡淡一瞥中,竟然感觉到了冰冷的恨意。
是为了什么?
他不记得张家与宋成暄有什么过节。
宋成暄转身坐在椅子上:“国舅爷私自调动都司卫所,可知按律如何论罪?”
张玉慈不好的预感被印证,他稳住心神道:“此事我自会禀告皇上。”
宋成暄抬起眼睛。
张玉慈只觉得那青年面容冰冷,仿佛没有一丝的感情,青年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国舅爷见不到皇上了,国舅爷最后见到的人只能是我。”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国舅爷试毒
从来没有人敢在张玉慈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张家一直权倾朝野,谁在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即便现在情势对张家不利,他在皇上面前也有一辩之力,再说他与三弟不同,张家的事务都在他手上,太后娘娘知晓他出了问题,会想方设法保下他。
皇上让宋成暄来此查案,也不是要立即置他于死地,宋成暄应该懂得拿捏分寸。
张玉慈皱起眉头:“放肆,不要说本官没有错,就算本官有错自有皇上主持大局,你一个不入流的官员,也敢这般狂妄,光凭这一点,我就会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宋成暄听得这话,面不改色,淡淡地道:“国舅爷还是先赎清自己的罪,再谈论旁人。”
话音刚落,就有人抬了一只箱子进来。
宋成暄正襟危坐,屋子里光线暗淡,却映照的他脸上的轮廓更加清晰,比往日多添了几分的雍容。
张玉慈竟然生出惧意。
箱子放在张玉慈面前。
张玉慈不禁打量那箱子,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正在思量,只听窗口上传来一个声音道:“国……国舅爷……您还记得不记得我……我是孙福阳。”
张玉慈心中一凛,又去向窗子看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出现在那里,那人一身道袍,目光闪躲,脸上还有惧意,与张玉慈四目相对立即紧张地缩了缩脖颈。
孙福阳。
孙福阳真的还活着。
宋成暄道:“国舅爷放出手下,满城寻找的人就是他吧?”
张玉慈冷笑一声:“骗人的道士那么多,这孙福阳是何人,我怎么会知晓。”
“他的徒弟还在张家,”宋成暄抬起眼睛,“不是国舅爷请进门的吗?”
张玉慈看似不动声色,却咬了咬牙,孙福阳的徒弟的确被他们看押起来了,如今那人的存在也成了证据,看来从一开始,宋成暄就算计好了这一点。
孙福阳声音发颤:“当年的事都是我师父真华做的孽,国舅爷已经杀了我的师父和师兄,我好不容易才逃脱,这些年也是战战兢兢地活着,求求诸位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小道师徒二人,当年小道只是为真华真人采买药材而已,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我师父做的那些丹丸,我也不知晓其中秘方,更不知道那丹丸吃了会如何。”
张玉慈目光微深,看着那孙福阳,孙福阳这话意有所指,仿佛他带着孙福阳徒弟,为的就是那丹丸的秘方。
宋成暄抬来这暖笼又将话题引到丹丸上,显然已经摸透了丹丸的秘密,不过可惜的很,丹丸已经没他毁了,他们再也寻不到证据。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宋成暄清冷的双眸看向孙福阳,“若是那丹丸被碾碎了,烧灼过,是否还有药效?”
孙福阳思量半晌:“我师父只说过,他炼制的丹丸,很难去除药性,因为那丹丸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本就要经火淬炼,我虽然没有师父炼丹的药方,但是这些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里,张玉慈的心不禁一沉。
宋成暄站起身,慢慢走向那箱子,伸出手揭开了箱子外的封条:“这是从张家抬出时,宗正寺封好的。”
封条被揭开立即有人上前将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箱子里放着一只暖笼。
张玉慈顿时一愣,他之前将那些丹丸碾碎成粉末,顺手扔进了暖笼之中,宋成暄怎么会知晓这件事?
宋成暄抬起头看向张玉慈:“当年真华炼制的丹丸是做何用的?真华死了,那些丹丸都在国舅爷手上,国舅爷用它们都做了什么?”
张玉慈强自保持镇定:“真华是如何死的,宫中自有记档,你们可以去查,至于真华炼制的丹丸……我从未见过,你说这话没有任何凭据,难不成是想要构陷本官?”
“证据就在眼前,”宋成暄看向暖笼,“孙福阳说了,真华炼制的丹丸不怕火烧,幸好箱笼的灰烬都在这里……不过国舅爷说的对,空口无凭,要找个人试试药效如何。”
宋成暄说完这话,张玉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宋成暄淡淡地道:“国舅爷应该听过,什么叫‘自证清白’。”
张玉慈整个人一颤,宋成暄的意思是要他自己去尝那暖笼中的灰烬,那丹丸的药效他岂会不知,若是吃了这药,少量会久病缠身,大量服用就会如当时的靖郡王。
宋成暄身边的人打开了暖笼盖子。
宋成暄道:“服侍国舅爷吃下,若是无用,谣言自破。”
眼看着那些人拿出了灰烬放在碗中,张玉慈心中大骇,他骤然看向宋成暄:“大胆宋成暄,你这样做,是故意杀害皇亲国戚,论罪当诛。”
“我何时动手杀人了?”宋成暄重新坐下来,“这暖笼是从张家拿来的,直到现在才开启封条,暖笼中的灰烬服用之后岂能让人丧命?国舅爷言过其实了。”
“来人啊,”张玉慈大喊一声,“将眼前的乱臣贼子拿下。”
张玉慈话音刚落,院子里的那些张家护卫都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之前他们被衙门的人压制不敢妄动,听到老爷这话,就知道已经不得不搏命。
一块令牌出现在宋成暄手中。
“本官奉旨查案,”宋成暄清朗的声音传遍整个院落,“国舅爷此时动手,谁才是乱臣贼子?”
院子里身穿甲胄的将士目光凛然地望着张家护卫,他们腰间兵刃未出,只是向前跨一步,就已经逼着张家人紧张地向后退去。
此时,张玉慈才感觉到了恐惧,这宋成暄今日是不会放过他。
“宋成暄,”张玉慈厉声道,“你想想宋家……与张家为敌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宋成暄淡然道:“为国效命,虽死犹荣,我一片丹心报国,会有什么结果不劳国舅爷担忧。”
灰烬已经用水调好,兵士将碗送入宋成暄手中。
“国舅爷安心,”宋成暄道,“此事我会亲力亲为,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国舅爷果然有冤屈,我自然会被惩办。”
兵士上前去压张玉慈的身子,张玉慈从小习武,拳脚功夫仍在,兵士一时奈何不得,宋成暄却不焦急,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张玉慈只觉得宋成暄压在他肩上的手如千斤重,让他顿时不能动弹,那两个兵士趁机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张玉慈正要再发力挣扎,只感觉到腿上一疼,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下跪去。
接下来,他下颌被人捏住,咸稠的东西立即灌入他嘴中,他睁大眼睛看着身前的宋成暄,他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官员竟然敢这样对他下手。
张玉慈想要吐出口中的东西,旁边兵士那冰冷的手却掩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喘不过气来,挣扎中他不由自主将嘴里的灰水吞咽而下。
张玉慈听到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十几年前,国舅爷将这样的药丸喂给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那时国舅爷可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要尝尝这丹丸的滋味儿?”
第四百七十七章 看着你死
张玉慈终于明白为何宋成暄要对他下手,宋成暄是为了徐清欢,这件事他们一定谋划了许久。
这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
张玉慈用尽全力挣扎,额头上青筋暴出,眼睛中满是红血丝,表情狰狞恐怖,他想要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旁边的兵丁却将早就准备好的布巾塞进了他嘴中。
“国舅爷还是省省力气,”宋成暄道,“那丹丸下肚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融入身体之中,半个时辰后,我自然会放了国舅爷,到时候我们再仔细捋捋案情。”
张玉慈的怒火攻心,半个时辰,就算他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只怕也没有了用,他死死地盯着宋成暄,他堂堂的国舅爷,就被宋成暄这样私自处置了。
三弟被送入大牢时尚有一线生机,而他还没有经过三法司会审,没有见过皇上,没有等到太后娘娘求情,就被喂了毒药。
现在发生在这院子里的事恐怕外面人还不知晓。
宋成暄就是在私设公堂。
想到这里,张玉慈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心头,他手中明明还有那么多张牌,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冷汗顺着张玉慈的额头淌下来。
当年真华炼制这药抓了不少人来尝试,那些人的死状现在浮现在眼前,还有……靖郡王……许许多多的面孔仿佛向他扑面而来。
很快他也会变成那般模样。
没有用了,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最终难逃一死,想到这里张玉慈有些泄气,他努力想要自己摆脱这样的情绪,让思维重新变得清明。
周围一片安静,屋子里的护卫如雕塑般立在那里,等候宋成暄的吩咐,这不是在泉州和常州,宋成暄在这里没有自己的人手,他带来的人只能是朝廷安排好的,这些人定然是京营中选出来的。
宋成暄没有这样的本事,这权利是皇帝给的,皇帝要动张家没错,宋成暄此举更会让皇帝下定决心。
因为他已经服了毒不中用了,皇帝自然会将所有的罪责都压在他头上,靖郡王的死,安王的死,嘉善长公主府之乱,还有于皇后……
张玉慈想到这里,身体不禁有些发软。
“他在哪里?”
国丈带着长子于奉微走进院子。
院子里的副将上前引路,国丈跨入屋门,见到宋成暄立即行礼:“宋大人,那奸贼……”话还没完就看到了地上的张玉慈。
国丈之前在翰林院任职,一心扑在修书上,很少被搅入政局,女儿做了皇后,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言行有失给女儿添麻烦,现在听说女儿入宫不久就被人下毒,一直都在被痛楚折磨,国丈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对不起妻子和女儿。
皇上派内侍来安抚于家,告诉他们会让宋成暄查明此案,他们辗转追来这里。
宋成暄将方才的事告诉国丈。
国丈狠狠地盯着张玉慈:“好,我就站在这里等着,等等看国舅爷会是个什么模样,”说完他目光落在那暖笼上,“宋大人只怕碍于国舅爷的身份,让国舅爷吃下的不够多,若是没有动静……我再送国舅爷一碗。”
张玉慈看向于家人,只见那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国丈,面目激动的有些扭曲,仿佛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肚,这些人都是来找他复仇的,都要和他不死不休。
“嘉善长公主来了。”院子里再次传来声音。
张玉慈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冒着寒意,仿佛已经冻僵在那里。
嘉善长公主和驸马也一起走进来。
于奉微将宋成暄的话告诉了嘉善长公主,嘉善长公主走到张玉慈面前:“我父亲去世时,我年纪尚小,只听说他走之前重疾缠身甚是痛苦,女儿不孝,当时太过年幼没能侍奉病榻之前,没想到还能有机会目睹这一幕,吾父泉下有知,该当欣慰。”
兵丁又搬来四把椅子,于家人和嘉善长公主夫妻全都落座。
张玉慈只感觉到仿佛有无数只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就似无数利刃,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了般。
不知是因为这些人的愤恨让他恐惧,还是那些毒药起了作用,张玉慈只觉得胸腹一阵绞痛,恶心的感觉随之而来,眼前也变得一阵模糊。
“还有一样东西,”嘉善长公主道,“是国舅爷想要的,这样东西曾被我父命人送到母亲手中,这些年我有几次想要毁掉……不过我心中一直有猜疑,不知这东西是真是假,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还好我将它留了下来。”
嘉善长公主没有将东西从袖子里拿出来:“可惜国舅爷不能得见了,因为那密信已经呈给了皇上。
那是当时的安王写给先皇的求援信,这封密信,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如今终于得见天日。”
嘉善长公主微微一笑:“国舅爷可想知晓,那封密信上写着的是什么?”
仿佛是在应和嘉善长公主的话,天空中忽然炸开一记惊雷。
……
成王带着几个皇室宗亲走在宫中的青石板路上。
他们手中拿着的正是嘉善长公主送来的密信,那密信被藏匿在靖郡王妃的发簪中,现在呈到皇帝面前。
安静的御书房里,皇帝展开那密信。
上面的字字句句落入皇帝眼中,密信下方盖着安王的私印。
天空忽然阴沉,闪电穿梭在云朵之中,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吐蕃大军直逼松潘卫,安王誓死抗敌。
城中百姓没有一人逃离,男女老少纷纷拿起棍棒抵抗。
吐蕃大军攻城,血洗松潘卫。
安王站在城墙之上,一面抗敌,一面苦等二皇子的援军,他觉得二弟一定会来,二弟兵马一到,战局就可能会被扭转,他望眼欲穿,他死了没什么,身后还有许多无辜百姓,大周这战定然要赢。
……
嘉善长公主道:“可惜了,安王爷没能等到援军,因为先皇此时带兵奇袭吐蕃都城,先皇曾说过,奇袭吐蕃都城是先皇与安王定下的战策,没想到吐蕃会先一步攻打松潘卫。
可事实并非如此,安王给先皇的密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松潘卫危机,请先皇立即带援军回到松潘卫,密信上还说,这已经是安王第二次写密信给先皇。
第一次是在三日之前,安王让先皇身边的副将,将密函带给先皇,请先皇五日之内,务必将大军带回松潘卫。”
听着嘉善长公主说完这些,宋成暄淡淡地道:“如果照密信上的说法,是先皇故意没有带大军回援松潘卫,亲眼看着安王和满城的百姓尽数被屠戮。”
第四百七十八章 卸磨杀驴
宋成暄的声音很低,却仿佛比天际的雷声更要骇人。
屋子里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意识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当年安王因政务顶撞了中宗皇帝,中宗皇帝一怒之下将安王送去了松潘卫,然而中宗并非厌弃了安王,相反的对安王还寄予厚望,等到安王受些磨砺再有所建树,就会将安王立为太子。
吐蕃却突然挑起战事,让安王惨死,当时身为二皇子的先皇,平复了西北的战乱为安王报仇,这才登上了太子之位。
可现在真相展露在众人面前,安王并非死于吐蕃人之手,而是被人设计谋害,那个谋害安王的人就是先皇。
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
于国丈紧握拳头的手不停地抖动,嘉善长公主看似平静,嘴唇却紧紧地抿着,她第一次见到这密信的时候,几乎惊骇地要晕厥过去,那时候安王已经去世许久,中宗皇帝已经驾崩,先皇早就已经登基,就算知道这段往事的实情也只能烂在肚子里,谁会为死去的安王去质问当今圣上。
没想到这封密信最终会大白于天下。
惊骇吗?众人心中的贤明君主却有这样的一面。
门口传来脚步声,嘉善长公主看过去,宁王转身就要离开。
“宁王叔,”嘉善长公主道,“话还没说上一句,怎么就要走。”
宁王一脸苦相,看着身边的顺阳郡王,真是个坑货,他也算小心翼翼、老老实实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栽在这里。
今晚不将案子处置明白,这屋中的人谁也别想走。
这些牛鬼蛇神,也不会让他离开。
宁王狠狠地瞪向顺阳郡王:“我对你也算不错,你竟然这样害我。”最开始就是被顺阳郡王拉下水,这桩事处置不好,他就直接去见列祖列宗了。
“王叔,”顺阳郡王道,“让您前来坐镇查案的不是我。”
说完这话,顺阳郡王接着道:“皇上有命,让宁王爷前来督办此案。”
在场众人都心领神会,皇上是看到了密信之后,恐怕会有差错,才遣宁王来坐镇。
宁王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正要向宋成暄问案。
嘉善长公主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国舅爷将那害人的毒药毁了扔进这暖笼中,如今暖笼中的灰水已经喂给国舅爷吃了一碗。”
宁王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惊诧地看着众人:“你们都疯了,是谁擅作主张如此?”
张玉慈看到宁王,心中有了一丝希冀,他奋力地挣扎着,一双眼睛透着几分的期望,若是宁王能帮他一把,让他活下来,他日后必然会报答。
嘉善长公主神情坚定:“宁王叔,我们没有疯,只不过被逼得走投无路,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其他,只想要查出实情。”
大雨倾盆而下,外面的将士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幕之中,任冰冷的雨水冲刷他们身上的甲胄。
宁王终于发现他已经下不了这条贼船。
一直被按在地上的张玉慈身体开始抖动,兵士上前拿出张玉慈口中的布条。
张玉慈一阵呕吐,他只感觉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翻搅着,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嘉善长公主道:“我父亲病倒之后,请郎中去看诊,当时的脉案还都在,只需要拿来与国舅爷此时的症状做对比,如果十之八九相同,是不是就该能断定我父亲是被人下毒害死?”
嘉善长公主说完,起身向宁王跪拜下去:“张玉慈害死我父亲,还请王叔为我父亲做主。”
宁王看着眼前这一切,登时没有了主意。
“宁王爷、宋大人,”外面的人进来道,“皇上有口谕到了,请宁王爷去听命。”
众人看过去,只见几个内侍站在院子里。
宁王不敢怠慢,来不及撑伞立即走了过去。
只见内侍在宁王耳边说了几句话,宁王不停地点头。
内侍说完向屋子里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宁王身上。
宁王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顺阳郡王上前:“王叔,不如我们到侧室里商议一下。”
宁王点了点头。
“诸位王爷、大人可以在屋子里商议,”宋成暄站起身来,“不过时间紧迫,几位还需早些拿出主意。”
宋成暄说完带着兵士转身走了出去。
屋门重新被关上,外面只有雨水落地的声响。
顺阳郡王看向宁王:“这桩事有关先皇和大周,现在这屋子里的人,要么姓齐,要么是姻亲,再没有了旁人,我们也就不用再做遮掩,皇上是什么意思,王叔就告诉我们把!”
宁王犹豫再三,终于叹口气:“不管怎么样,先皇都是没有错的,你们心中要清楚,现在谁也不能去质疑先皇,质疑先皇视同谋反。”
先皇如果是靠这样的手段取得皇位,那么当今圣上的御座也会不安稳。
还好现在皇室宗亲中没有谁有实力能与当今圣上争皇位,否则这桩事可就成了遗祸,将来就可以用来质疑先皇和当今皇上一脉。
既然先皇没有错,那么错的人是谁?
嘉善长公主看向张玉慈:“当年张玉慈随着先皇去西北,先皇对张玉慈颇为信任,张玉慈也曾作为先皇身边的副将……张玉慈定然知晓真相……”
宁王道:“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都要用张家来维护住先皇的颜面。
宁王接着道:“当年安王写密信给先皇,先皇却没有收到这密信,定然是被人半路拦截下来,那人谋划此事,是要除掉安王,让先皇顺利上位,这样他们也可以跟着先皇水涨船高,获得权势和富贵。
靖郡王得知此事,那人唯恐事情败露,就对靖郡王下了杀手,能做到这些事的人,唯有张玉慈。”
蜷缩在地上的张玉慈终于惊恐地喊出声:“你们当……张家是什么人……你们这样……太后娘娘是不会答应的。”
到了现在,张玉慈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要死了,皇上要杀他,要让他担下所有的罪名。
“不,”张玉慈想要站起身,“我要见太后娘娘……我要见太后娘娘。”
宁王看向顺阳郡王:“事不宜迟,你出去告诉宋大人,请他带兵前往张玉慈府上,将所有案犯全都抓捕入狱,听候朝廷发落。”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太后受挫
内侍向宁王传达了圣上的口谕,就快步回宫复命。
皇帝坐在御座上,仿佛已经从方才的疾风骤雨中醒过神来,正在看面前的奏折。
冯顺带内侍走进大殿。
“皇上,”冯顺低声道,“案子已经办好了。”
皇帝仿佛没有听到般,提起朱笔快速地在奏折上写着。
内侍躬身回话:“宋大人在张家……找到了毒药,只不过……那些药被国舅爷毁了……”内侍将张玉慈被喂食毒药的事说了。
听到这话,皇帝目光微深,他知道宋成暄是一把利刃,没料到宋成暄会用这样的手段,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还要再与太后周旋。
内侍接着道:“国丈和嘉善长公主都在那里,等着国舅爷毒发,奴婢没有进屋子里查看国舅爷的情形,不过听说……毒药已经起了效用。”
皇帝的笔一顿,在奏折上留下一片殷红。
太医院已经将靖郡王的脉案和于皇后的脉案放在一起比对,找到了许多相似之处,显然毒药的事并非没有依据。
皇帝心中忽然有些烦乱,想起了于皇后刚刚生病时种种模样,他也曾关切她的病情,希望她能好转,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被张家玩弄于掌心,想到这里,心中更添几分恨意。
“皇上,太后娘娘来了。”内侍进门禀告。
皇帝没有说话,殿外的太后娘娘已经跨入了御书房。
“皇帝,”太后娘娘看起来一如既往的镇定,“我听说张家出了事,到底是怎么了?”
于皇后大肆盘查宫人,她没有特别担忧,张家也算根深蒂固,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动摇根基。
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会想到法子应对,她毕竟是太后,表面上已经退居慈宁宫,朝廷中还有她的人手,案子闹上朝堂,自然会有人为张家发声,到时候皇帝也要权衡利弊,不能任意妄为……
直到有消息传来。
嘉善长公主将安王的密信送进宫了。
太后立即感觉到了危险,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从慈宁宫走出来之后,她愈发觉得不对,张家有危险,张玉慈应该想方设法向她求助,可现在太安静了,静得让人觉得心慌。
难不成张玉慈没有办法向她送信?
皇帝将密信从桌案上拿起来递给太后:“母后还是先看看这个。”
太后展开密信立即看起来,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嘉善长公主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封密信。
太后眼睛中闪过一丝杀机,嘉善长公主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心中竟然另有图谋,早知道她就应该将嘉善远嫁,不该一时心软给嘉善配个性情软弱的驸马。
“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后声音阴沉,“留着这些东西,就是想要对付皇帝,皇帝不可姑息。”
太后捏紧了那密信,快走几步到了灯下就要将信点燃。
“母后小心着些,”皇帝冷淡的声音传来,“那密信的内容,齐氏皇族中人不少已经看过,母后就这样将它焚烧,会让人以为我们心虚,这对父皇的名声不利,父皇可是我们大周的武皇帝,战功赫赫,贤名远扬,绝不可能做残害手足之事。”
太后的手不禁一颤,皇帝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
“冯顺,”皇帝道,“将太后手中的密信接过来。”
冯顺躬身快步走上前。
太后一双凤眼盯着皇帝,站在不远处的皇帝脸上满是威仪,龙袍上金龙张牙舞爪仿佛要向她扑来。
今天的皇帝格外不同,像是一个主掌天下的君主。
太后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了些,她终于松开了手,将密信还给冯顺:“皇帝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道:“自然要查清楚,还世人一个真相。”
太后皱起眉头:“如何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先皇和安王早已经不在世上,要向谁去求证。”
皇帝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只是冷声道:“母后可知道真华?真华是否炼制出一种毒药,让人服用之后,如同生了重病,郎中从脉象看不出蹊跷,靖郡王是否就被此药毒杀?”
太后神情一僵:“哀家知道真华,却不知有这种药。”
皇帝点了点头:“朕也是这样思量,若母后知道,绝不会让舅舅做这样的事。”
太后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慌张:“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让人去查此案,没想到这件事与国舅有关,当年松潘卫被破城,安王身死,靖郡王发现线索也被毒杀,这一切都和国舅脱不开干系,”皇帝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声音却冷若寒冰,“母后,国舅做了这么多错事,朕该如何处置张家?”
太后只觉得一记响雷在耳边炸开,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皇帝,你说什么?”
皇帝淡淡地道:“国舅已经吃了真华留下的毒药,想要以此自证清白,只可惜……没能蒙混过关,已然开始毒发了。”
太后只觉得脚下一软,踉跄几步差点就要摔倒在地,多亏身边的宫人上前搀扶。
“娘娘,太后娘娘。”
宫人将太后搀扶到椅子上。
太后瞪圆了眼睛,耳边不停地回响着皇帝说的话,张玉慈服毒了,太后的手不停地颤抖,脸上没有半点的血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你怎么能这样做……你……你忘了……这些年是谁……对你忠心耿耿,你母妃去的早,都是哀家亲手将你带大,你我虽然并非亲生母子,却与亲生有什么分别,张玉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
“母后逾矩了,”皇帝表情更加威严,“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却闯进了御书房,如今又为国舅说情,若是让人知晓,张家恐怕又添罪名。
张玉慈身为国舅,在朝堂上的确立下不少功劳,朕也一直依仗他和张家,但今日之事牵扯到先皇和安王,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都在看着朕,朕是天子,不能只顾私情,会被人质疑包庇外戚。”
太后不禁摇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皇帝就这样处置张玉慈:“张玉慈在哪里,皇帝传他入宫,哀家要亲自问他,是否真的做了那些事。”
皇帝加重了语调:“国舅戴罪之身,不能入宫觐见,母后只管放心,朕不会让人诬陷张家。”
太后紧紧地盯着皇帝,满是失望的神情,张玉慈服毒的事很快就会人尽皆知,没有人会为一个将死之人说话,相反的墙倒众人推,一定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太后声音沙哑:“皇帝,你不能这样。”
皇帝上前几步,从内侍手中接过茶碗,亲手奉给太后:“前几日母后因为慧净的案子前来见儿子,母后曾说过一句话,儿子一直牢记。
母后说:你是皇帝,为的是大周的江山,只要能让政局安稳,做什么都不为过。
母后现在告诉儿子,儿子该怎么做?”
太后看着眼前的茶碗,整个人如坠冰窖,她死死地咬着牙,仿佛只要一放松,就会发出牙齿撞击的声音。
“母后去看看于皇后吧,”皇帝道,“可怜了于皇后,中毒这么多年,朕却一直以为她是在装病,朕对不起她和于家,朕还在思量要怎么补偿于家。”
太后脖颈后的汗毛登时竖立起来,皇帝这是在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