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杀气
徐太夫人才将当年的事告诉宋成暄,没想到宋成暄这么快就有了思量,或许与清欢今天身子不舒坦有关。
徐太夫人深深地望了宋成暄一眼,也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
从清欢小时候,她就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有差错,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她就会回想当年的那一幕,也想过要找当年知晓内情的人问一问,那药丸到底是什么,可有法调配解药,哪知道魏王案过后,那晚上见到的宫人和内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先皇也绝口不提这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太夫人说完这些道:“先皇驾崩之后,那件事更加无从查起了。”
宋成暄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有拿到当年的丹丸,才能更好的为清欢治疗旧疾,那些内侍也许不在宫中,但也并非就无从查起。
先皇是驾崩了,可当年那些人却还在世。”
宋成暄指的那些人是……
“你说的是太后娘娘?”徐太夫人略微沉吟,“不管是张家还是太后娘娘,恐怕都不会说。”
宋成暄抬起头,眼眸仿佛变得愈发漆黑:“那就让他们没得选择。”
直到宋成暄离开,屋子里还透着一股寒意,提醒着徐太夫人,方才宋成暄已经动了杀机。
“这孩子。”徐太夫人不知说些什么,若是长兴这般,她心中定然要担忧,甚至呵斥长兴不能莽撞作为,不过换成魏王世子,她却觉得莫名心安,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有差距的。
魏王世子爷早晚会向朝廷动手,不过现在韬光养晦对他来说更有利,但是为了清欢他愿意冒险先去对付张家和太后,证明他对清欢是真心。
徐太夫人点了点头心中顿感欣慰。
……
这一晚徐清欢睡得很不踏实,有一股凉意仿佛在四肢百骸中流窜,就连指节都觉得又酸又疼,甚至让她想起前世重病时的辛苦。
手紧紧地攥着正觉得难过,有股暖暖的气息从手上传来,慢慢地揉捏着,让她的手指慢慢舒展。
耳边似是有人在小声的说话,周围有人忙碌着,她是真的生病了,祖母定然又要焦急,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又再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清欢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晕晕的有些乏力,不过身上的疼痛却好多了,她向床边看去,只见凤雏靠在床尾正在打瞌睡。
徐清欢稍稍动了动,凤雏立即醒过来:“小姐您醒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其中满是担忧。
徐清欢点点头,想要坐起来,却被凤雏按了下去:“不行,不行,郎中说了大小姐要好好歇几日。”
徐清欢一怔,怎么还请了郎中来:“我已经好多了……”
话还没说完杨妈妈就进了门。
“大小姐,”杨妈妈手中抱着暖好的被褥,正色看着徐清欢,“您忘记太夫人说过的话了,平日里也就罢了,生病了就要好好将养,您得听话,女子就该柔弱些,太好强了反倒不好,将来嫁去了夫家,您这样……夫家人还当您是铁打的身子,时间久了都会忘记怜惜您。”
徐清欢不禁想起小时候不肯做针线的事来,母亲找了绣娘来,非要让她学好,祖母就在一旁护着她。
母亲说祖母太过娇养她,会读书写字固然好,不会女红去了夫家要怎么办。
祖母说:“那就找几个绣娘跟着,人本来就不会样样都好,未必为难欢儿,欢儿又不是什么都不肯做,我看这样就很好。”
后来祖母和父母都不在了,她也变得更加坚强,现在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又回来了,让她倍感珍贵。
徐清欢看着杨妈妈道:“那我去净房总可以吧?”
去了净房,简单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衣服,徐清欢这才躺下来。
杨妈妈看着徐清欢吃了饭又用了药才离开。
银桂上前道:“昨天大小姐病了,太夫人、夫人、老爷和世子爷都来了,宋大人也来探望大小姐。
杨妈妈说,女眷房里不能留外男,我们要给大小姐擦洗身子,诸多不便,可无论怎么说,宋大人还是等到大小姐退了热才离开。”
宋大人还攥着大小姐的手,杨妈妈的脸色难看的不得了。
徐清欢听着这话,脸不禁有些发烫,宋成暄这样……祖母和父亲、母亲他们定然都知晓了。
宋大人在人前也不顾礼数了吗?
“妹妹醒了?”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徐青安被管事妈妈领了屋。
徐青安看到妹妹好端端地靠在迎枕上,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将自己怀中的东西全都挂在幔帐上,然后默默祷念了几句。
徐清欢看过去,果然都是装符的香囊,想到张真人腰上那花花绿绿的一大堆,也就明白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徐青安问向银桂:“妹妹吃药了吗?喝水了吗?有没有吃饭。”事无巨细地打听清楚才踏实地坐下来。
“妹妹,”徐青安道,“昨日齐德芳来了。”
徐清欢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凤雏:“世子爷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徐青安点点头,低声将齐德芳的猜测说了。
徐清欢微微出神,齐德芳的二叔可能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追查到了宗室头上,然后被灭口,如果找到那内侍,就能顺藤摸瓜抓住背后人那人的线索。
“妹妹好好养病,这件事不用妹妹担忧,”徐青安打断徐清欢的思量,“宋……宋大人说了,他赋闲在家正好帮忙。”
徐清欢微怔,宋成暄去查此事?那岂不是要与皇室宗亲来往。
……
顺阳郡王府上。
齐德芳望着顺阳郡王:“在宫中当差的内侍不可能离开京城,那人有可能是被遣散出宫的,宫中出来的内侍,有些在福安堂养老,有些看守皇陵,还有些人经由宗正寺处置,外面的人很难查明,但是我们还是有机会将那人找出来。”
顺阳郡王微微皱眉,被宗正寺安置的内侍,大多都是在宫中担任过重要职司,或者说为宫中的主子们做过要事的人,这些人和那些老内侍不同,宫中换了主子,可能不会再用他们,但是他们多多少少知晓些皇家秘辛,宗正寺安置他们,同时也是在监管他们,真的跟这些人有关,恐怕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顺阳郡王看向宋成暄,这位宋大人自从进门之后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思量。
顺阳郡王道:“宋大人怎么看这桩事?”
宋成暄抬起眼睛:“我并非皇室宗亲,自然无法查这些,还要看顺阳郡王是否有决心。”
第四百五十一章 巧舌如簧
宋成暄目光淡然,脸上也没有特别的神情,但不知为什么顺阳郡王这样与他对视,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像是全身都被冰冻住般。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亲眼看到宋成暄处置那些逃兵,那种杀意和威势留在了他心中,可他毕竟是个郡王,还不至于对一个青年将领这样忌惮。
云朵从空中飘过,阳光重新洒下来,落在宋成暄脸上,顿时在他身上笼了一层光晕,他那双眼睛也不再那么黝黑,仿佛略微泛着琥珀的颜色,让他比往日多了几分的贵气和雍容。
顺阳郡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阳光很快又被遮挡住,从屋子里慢慢退去,一切恢复如常,顺阳郡王那种感觉也就去的无影无踪。
顺阳郡王清了清嗓子道:“我自然是要查,只是我怕查来查去会是一场空。”
万一查到了太后和皇上身上,哪怕是执权的宗室,这案子都会不了了之。
顺阳郡王看向齐德芳,只见齐德芳眼睛中满是期盼的神情:“不过我会竭力一试,为了大周和百姓,也算为了我们齐氏。”人生难得拼一次,若是侥幸能活下来,他就下了这条大船,也去做个闲散人。
他可不想跟皇权走得太近,索性他是个没有出息的宗室,一般也不会被朝廷重用,皇上让他去常州也是权宜之计,估计除了这件事之外,后面的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小心着些……
主要是他们顺阳郡王府,每次都会稀里糊涂卷入一桩要命的大事中,从顺阳王被降到郡王,又丢了封地,所以父亲临走之前嘱咐他,千万小心,以他的资质不足以应付。
父亲的话果然应验了,眼前这一件八成就是让他九死一生的大事,度过了这次难关,他们顺阳郡王府可能就太平了。
想到这里,顺阳郡王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可有什么主意,还请帮帮我们郡王府。”
宋成暄淡淡地道:“郡王爷不怕与我有牵连?”
顺阳郡王哂然一笑,宋成暄不过是因为婚事被皇上厌弃,过几年等皇上忘记了就会重新启用他,这也许也是件大事,不过与他这一桩比起来,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他若是得这样的聪明的人帮忙,胜算就会更多一分,哪里会怕宋成暄身上这点小小的麻烦。
顺阳郡王想到这里道:“若是宋大人肯帮忙,将来有什么地方用到顺阳郡王府,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会义不容辞。”
宋成暄道:“郡王爷此话当真?”
顺阳郡王点点头:“当真。”
宋成暄抬起眼睛:“我以后让郡王爷做的事也不多太难,听说顺阳王爷是位难得的文士,一张嘴能说服天下投靠太祖爷,当真令人钦佩,若是将来有一日也请顺阳郡王爷帮我美言几句。”
“这有何难,我定会竭力劝说。”顺阳郡王爷笑起来,看向齐德芳,这不是他们的长项吗?没想到宋大人就这点要求,等事情过后,他定去皇上面前为宋成暄说话。
宋成暄摇头:“没那么简单,到时候我会来请郡王爷,郡王爷再决定要不要帮忙吧!”
“不用,不用,”顺阳郡王爷道,“宋大人真是看低我们郡王府了。”
宋成暄不再说话,顺阳郡王也安静下来,等着宋成暄思量出法子。
“郡王爷想要去查案,不一定就要在内侍名录中寻人,”宋成暄道,“就算名录都摆在郡王爷面前,郡王爷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人吗?”
顺阳郡王摇摇头,他自然不能。
宋成暄接着道:“从宫中放出的内侍不少,郡王爷一旦下手去查就要打草惊蛇,定会一无所获。
不如交给善于做此事的人去查。”
顺阳郡王道:“宋大人说的莫非是顺天府衙差?”
“当然不是,”宋成暄道,“最了解内侍的人是他们自己。
这些内侍被遣散出宫之后,每个人都去做了什么,去宗正寺、宫中查档也要查上一阵子,不过对于一同出宫的内侍,记住这些并不难。”
顺阳郡王恍然大悟道:“我只要去皇陵找个老内侍来问就好了。”
“皇陵离京城太远,打听不到京中的消息,去那里的内侍都是心如死灰,不想再问外面的事,郡王爷去找他们,也会一无所获。”
反过来,离京城近的地方,才能八面玲珑,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离宫中很远,其实无时不关注着宫中的变化……想到这里顺阳郡王看向宋成暄,宋成暄是这个意思吧。
宋成暄点点头:“这样的内侍不甘心落得如此境地,他在出宫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要等一个机会,再次回到宫中,所以他会特别注意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冒着危险与郡王爷合作。
因为郡王爷被皇上信任,他帮助郡王爷查明了案情,就算在皇上面前立下大功,皇上赏识他的聪明和衷心,说不得会将他调用在身边。
这样的事大周朝也不是没有过,最重要的是,他从宫中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哪个宗室府上当差,一直留在福康院,这样一来皇上再启用他时就不会有顾虑,不必担忧他与哪个宗室有牵连。
王爷要找的帮手就在福康院,此人平日里很少说话,与身边人相处融洽但交情不深,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身体康健,曾侍奉过先皇,却品级不高,平日穿戴整洁,因为需要四处打听消息,所以他在福康院帮助主事做些事务。”
顺阳郡王听着这些话,脑海中只有惊诧,没想到宋成暄竟然这样的聪明:“宋大人怎么会知晓?”
宋成暄看向齐德芳:“来之前,我与世子爷一起去福康院走了一遭。”
齐德芳向顺阳郡王点了点头,可他们前前后后也只是逗留了一刻钟而已,他也不知道为何宋大人能看出这些玄机。
宋成暄说完站起身:“希望郡王爷一切顺利。”
宋成暄告辞离开。
看着宋成暄的背影,顺阳郡王爷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宋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弟,可真是了不得。
如果我有女儿,我也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说着顺阳郡王看向齐德芳,齐德芳分明在父亲眼睛中看到一丝失望的神情,不过很快就变成了与有荣焉:“我儿能与这样的人结交也很不错,多与宋大人学一学,不求顺阳郡王府将来能如何,至少保平安就好。”
齐德芳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父亲巧舌如簧,臭的他能说成香的,死的能说成活的,他只能期望父亲方才说的是实话。
……
徐清欢起身之后在园子里散了散步,然后就往垂花门外走去,走出垂花门,说不得就能出门转一圈。
“要去哪儿?”宋成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徐清欢只好停下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温馨
凤雏支个小炉在一旁烤豆子,豆子的香气在屋子里蔓延开来,遮住了银桂刚刚点的熏香,银桂一会儿定然又要气得跺脚。
徐清欢抱着暖炉坐在软塌上,看着宋成暄。
宋大人将她从园子里带回来,她以为是要说齐德芳发现的线索,却没想到他让人将她安置在软塌上,然后他自己就坐在不远处的桌案上,先拿了纸笺在上面写字交给永夜,然后开始看书。
黄豆不时地发出“噼啪”声响,徐清欢再等着宋成暄脸上浮起不悦的神情,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凤雏回去,可宋成暄始终没有说话,仿佛这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不会是来看着她的吧?
徐清欢忽然有些好奇他看的是什么书,他端坐在那里,书翻动的极快,很快一本翻完了,又拿出一本来瞧。
徐清欢托着腮靠在迎枕上,这样仔细地望着宋成暄,她还没有这样仔细地看他那么久,他安静的时候,脸上少了些威慑,这才能让人注意到他英俊的面容,眉毛像染了墨般鸦黑,双目深邃,笔挺的鼻梁下嘴唇微抿,脸颊轮廓分明,看起来庄严而孤高。
如果对他不了解,还当他对什么事都不屑一顾,好几次……她还因此而上当,想到那些画面,徐清欢不禁有些脸颊发热。
凤雏终于烤完了豆子,那小火炉搬走,她也没有再回来,站在门口的杨妈妈仿佛也站远了些。
徐清欢也试探着想要走过去,看看宋成暄在做什么。
宋成暄没有动,目光依旧留在书本上,只是用很清朗的声音道:“人都走了,要我过去吗?”
徐清欢一怔。
“若不是,你那般瞧着我做什么?”
说着话,宋成暄已经起身走到了软塌旁。
徐清欢不禁有些发窘,立即解释道:“我就是想看你的书。”好似她盼着人离开,要去与他亲近似的。
宋成暄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徐清欢接过来翻开看了看,书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些搜集而来的杂谈,不过书面上有一股香灰的味道,开头还有一两页手抄的道德经,这书至少是从道士手中拿来的。
“做什么用?”徐清欢问过去。
“闲来无事就看看。”
虽说朝廷没有让他任职,他也不至于会闲到这样的地步,泉州、常州的消息不停地送来,其中细节自然要他去了解。
可他为何要看这样的书呢?总不会是想要开坛做法,入了道门。
正要仔细思量,只觉得他手臂伸过来揽住了她:“身上不热了,还是要好好歇着,过些日子好了,还有你忙的。”
方才远远地看他,只觉得他恍若不似人间凡品,如今他靠上来衣袍上染了黄豆的味道,就似平白无故染了烟火气,一下子破了功。
本该羞怯的她,此时此刻忍不住笑起来,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微颤的身子还是被他察觉。
他的手臂顿时加大了力度:“在笑什么?”
“没有,”徐清欢立即板起脸道,“没有笑。”
这样的时候,她委实不该有笑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徐清欢刚想到这里,感觉到整个身子被抱起来,紧接着整个人都躺在了软塌之上,她抬起眼睛,对上了宋成暄那幽深的双眸。
徐清欢的心慌乱地跳起来,一动不敢动地看着他,生怕再说出什么话liao拨到他。
宋成暄渐渐沉下脸,徐清欢紧张地握住了手帕,她仿佛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zhuo热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淡淡如银丹草和松香的味道,沉默、内敛,却又十分强势,渐渐充斥在她周围,代替了所有一切。
徐清欢莫名有些晕晕沉沉,她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嘴唇,想要躲开却又避无可避,只能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到来。
她闭着眼睛,脸颊通红,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想想她昨夜里皱着眉头蜷缩在被子中瑟瑟发抖的模样,他胸腹间不禁一荡。
本来只是想要让她躺下歇一会儿,倾身过来也是故意逗她,管事妈妈就在门外,他还能厚着脸皮做什么事不成?
却没想到她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过脸去,露出洁白的脖颈。
幽幽的香气入鼻,他渐渐定不下心,伸手拿起了旁边的薄被,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仿佛没有想到他要做这些,徐清欢睁开双眸,略有些惊讶。
这惊讶的神情顿时让他微微皱眉,怎能就让她失望。
……
……
两个人相拥了许久,宋成暄才重新坐在软塌上,而她拉起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杨妈妈端茶进来,看到徐清欢已经躺在那里,不由地有些担忧,不过看着姑爷倒是好端端地坐着,面容平静无波,一副不会逾矩的样子,稍稍有些放心,不过还是道:“天色不早了,宋大人一会儿是否要离开?”
“先不急,”宋成暄淡淡地道,“我还有事要与大小姐说。”
有些坐怀不乱真君子的意思。
徐清欢只觉得脚痒,想要找东西踹一下,才会顺心。
“宋大人,”徐清欢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帮顺阳郡王寻找那内侍,可有线索了?”
宋成暄道:“顺阳郡王已经去了福康院,应该会有收获。”
“你也要小心些,”徐清欢道,“毕竟都是皇室宗亲,说不得能够看出些什么。”她虽然没有见过魏王爷,但父子两个必然有相似之处。
只是众人都觉得魏王一家都已经惨死,不会联想到此,而且她始终对慧净故意将先皇把柄奉到宋成暄面前这桩事耿耿于怀。
若说慧净察觉到宋成暄的野心如此作为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可如果是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故意要查证宋成暄的身世呢?
幕后之人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这样一个对手,在面临生死之际,用的手段必然狠厉,不过……
他们也会给他一个更狠厉的报复。
看她垂下眼睛思量的模样,宋成暄不由地想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知晓她是安义侯府大小姐之后,他怀疑她有所图谋,说不得是在暗地里算计他。
如今……
他还真希望之前的怀疑是真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清心咒
“宋大人。”
徐清欢发现宋成暄再一次失神,怕他把方才的事再做一遍,立即推了推他,然后向门外看去,“天色不早了。”
皇上已经赏赐了府邸下来,宋大人每天都在安义侯府算怎么回事,杨妈妈都已经不在祖母房里侍奉,跑来看着她了。
他若是再多坐一会儿,她真的要以帕子覆面,没脸去见人。
她的嘴唇殷红,发髻松散,颇有一些慵懒之意,鬓间还有几缕碎发垂下来,仿佛提示着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确实唐突了一些,不过看到她那明亮却又带着些许迷离的眼睛,想到方才她默许的神情,就有些难以自持。
而且现在他又有了些气息不稳,甚至比方才还要厉害似的。
宋成暄眯起了眼睛,声音微哑:“无论是谁来请你,这两日都不要出去。”
徐清欢点了点头。
宋成暄道:“嘉善长公主和华阳长公主也不行。”
“我知道了。”徐清欢道,前世有些不舒坦她也没太放在心上,主要是手上的事务太多,而且每次到那两日,李母的情绪都会有些不稳,需要她过去安抚,今生祖母和家中这样如临大敌是因为什么?
徐清欢忽然想到自己前世一直没有身孕的事,难不成与这些有关?
刚思量至此。
宋成暄道:“总要先憋一憋嘉善长公主,”说着目光扫向徐清欢,“你在常州就瘦了许多,徐太夫人十分焦急,太夫人年纪也大了,不要让她太忧虑。”
徐清欢应承:“原本今日我也没想要出府,只是在园子里转转。”
宋成暄的手再次伸过来放在她的脸颊边,拇指在她两边摩挲:“我祖母已经快到京中,其他的事不重要。”
言下之意他们的亲事才最要紧。
徐清欢点头,什么时候宋大人变得这样麻烦,总要嘱咐个没完,虽然这样想着,心中却十分温暖。
宋成暄收回了手,一声不吭地静静地坐着,闭上眼睛半晌才平息了心情,身上再也看不出异样,眼睛中的那迷离之色也终于褪去,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了出去。
徐清欢听到杨妈妈的脚步声传来,立即转过身,假装已经睡着了。
“我的大小姐,”杨妈妈不禁笑道,“还是去屋子里睡舒坦些。”
杨妈妈边让人收拾床铺边唠叨着:“这宋大人看着吓人,做起事来也不管不顾,整日里登门算是怎么回事。
听说朝廷已经给他置办了府邸,他却还要来……
我看这婚期不好谈了,宋家肯定不会让步。”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还是很高兴,宋大人对大小姐的心意都摆在那里,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让大小姐吃亏。
“大小姐,”银桂进门道,“嘉善长公主让人递了帖子,请大小姐明日去府上宴席。”
“不去了,”徐清欢道,“回了长公主府的人,就说我有病在身,不好四处走动,过些日子再去拜见。”
银桂应了一声退下。
徐清欢看向凤雏:“你跟雷叔说一声,今晚差不多了。”
宋成暄走出安义侯府,冷风吹在脸上,吹散了心上的那份躁动,他翻身上马,一路到了薛沉院子里。
薛沉已经忙得满脸的胡须没有修剪,看起来一团乱,他还在不停地写着书信,几个护卫等在门外,等到薛沉将信函写完就趁夜回到泉州。
“辛苦军师了。”
宋成暄的声音传来。
“公子。”薛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子脸皮这么薄吗?竟然这就回来了?
薛沉站起身立即将宋成暄迎到椅子上坐下。
“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有要紧的事,公子绝不会回来寻他,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清楚了,徐大小姐早就将公子的魂儿勾走了。
他得庆幸,徐大小姐是个奇女子,不是那种……否则……
薛沉不敢再想下去。
宋成暄看向桌案上的文书:“军师可算出来了?现在常州缺少多少兵马?”
薛沉去捋胡子微笑:“缺了五千人,这五千人还不都是普通的兵士,我们需要十夫长、百夫长和副将,才能稳住常州的局势。”
薛沉露出狡猾的笑容:“听说皇上正从西北和北方选拔年轻将领,这是雪中送炭啊,这些人我们要想方设法将他们留在常州,让他们都变成公子的人手。”
薛沉从桌案上拿出一封信:“这是崔颢让人送来的,他与燕山卫的佥事来到京中,不日会拜见公子。
那位佥事可是一员猛将,若是能在公子手下,当真算是捡了大便宜。”
宋成暄道:“北方来的还有谁?”
薛沉将信函递给宋成暄:“崔颢说,还有庾家人。”
庾家宋成暄有所耳闻,庾家人力大无穷,天生的武将,庾家大爷被成为小李广,箭不虚发,曾在林中射鹿,鹿身中三十箭而不倒,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任意折辱敌人,让人恐惧、痛苦而死。
薛沉接着道:“庾家父子在北方守两座城池,手下有一支精锐大约千余人,庾家大爷曾拜在广平侯帐下历练,广平侯也曾想将庾家大爷留在西北,庾家大爷婉拒了,只说他们庾家根基在北方,要回到北疆去报效朝廷。”
宋成暄拿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庾家很聪明,知道不能将自己困在西北,西北毕竟情势不明,他们只是想要学到广平侯的用兵之术。
庾大从西北回去之后,有了一支轻骑兵,用的是广平侯练兵的法子,这次想要去常州,八成也是看上了卫所水师的火器和军师操练兵马的手段,庾氏父子身边有一位奇人,擅长练兵,几日之内就能看穿主将的用意,只怕会将军师压箱底的本事都学到手,军师要小心了。”
薛沉表情一僵:“我自然不会让他们看透,更不会让他们从泉州带走一丁点东西,如果他们真的图谋不轨,我就要让他们受点教训。”
说完这些,薛沉又道:“公子要帮顺阳郡王查案?”
宋成暄道:“眼下是捉那幕后主使最好的机会,他在西北和东南的布置已经被徐大小姐戳破,现在已经快要无路可逃了,一口气将他拿下,不能再给他机会韬光养晦。”
……
嘉善长公主府。
一个女子爬上了方桌,将手中白绫抛向房梁,试了几次她才成功,然后将白绫系了个扣,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头套了进去,双脚也离开了那桌面。
过了一会儿,长公主府传来呼喊声:“不好了,长公主自缢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灾祸
嘉善长公主府一片混乱。
嘉善长公主驸马气喘吁吁地从前院跑过来,脸上满是惊慌的神情,整个长公主府都是嘉善长公主支撑,如果嘉善长公主没了,那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办?
长公主身下有一男两女,长女已经出嫁,长男、长媳和次女闻声相继赶来。
“长公主不让人在身边侍奉,让我们都退下去,”丫鬟哭着向驸马禀告,“我们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驸马顾不得听这些,撩开帘子踏入内室。
嘉善长公主已经被人抬到了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生死不知。
“这可怎么是好。”驸马爷跌跌撞撞到了床边哭起来,“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如此啊?”
驸马边说边用手去试探嘉善长公主的气息,感觉到还有微弱的呼吸,立即吩咐下人:“郎中呢,快把郎中请来救人啊。”
驸马说完拉住嘉善长公主的手又去呼喊:“长公主您可不能出事啊。”
成王妃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嘉善长公主的儿女双双来到,两个孩子顾不得向成王妃行礼,就奔长公主屋中而去。
成王妃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禁心中一沉,嘉善长公主府出了事,长公主求到宗族里,请他们过来帮忙,没想到她还没与嘉善说上话,嘉善就寻了短见。
之前有小厮死在长公主新宅子的池塘中,查明案情的还是那位安义侯府大小姐,按理说如果是人祸,也该就此太平了,却没想到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闹越厉害。
昨天嘉善长公主去荣平郡主府上参加宴席,突然之间在饭桌上大叫大笑,一口气喝了一壶的桂花酒,看起来极为癫狂,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算消停,宗室中传得沸沸扬扬,说嘉善长公主中了厌胜之术,有人借着嘉善长公主修葺新宅的机会,在新宅中动了手脚。
嘉善长公主自从宴席中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昏睡,下午的时候突然醒来,命人去请成王妃,还说若是成王妃不来,她就要死了。
真的就这样出了事,岂非一语成谶。
成王妃不禁叹了口气:“这也太大意了,怎么能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说着也向屋子里走去。
“郎中来了,快让开。”
郎中被管事拉着一路跑过来,所有人立即让开了路。
郎中先在嘉善长公主口鼻上听了一会儿,吩咐徒弟取来银针,然后以针灸之术施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消息。
成王妃捏着帕子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切,屋子里几个胆小的丫鬟低头抹着眼泪,在此之前没有人经过这样的阵仗。
终于内室里传来驸马的叫喊:“公主,公主,您这是何苦呢?”
嘉善长公主的儿女立即围上前去。
屋子里没有传出哭声,成王妃松了口气,嘉善八成是救回来了,她站起身来,不禁脚下一个踉跄,这才发现自己腿脚都已经软了。
郎中开了一副药方,然后背着药箱走出来向成王妃回话:“还要救的及时,长公主胸口尚憋着一口气未散。”
成王妃道:“这么说,嘉善长公主已经无碍了?”
郎中摇了摇头:“长公主只是自缢未死,至于其他的……”
成王妃明白了,嘉善长公主若是没有病为何要自缢?郎中也只是能治眼下的病症,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成王妃起身走向屋子。
在儿女的呼唤之下,嘉善长公主睁开了眼睛,只不过长公主始终不肯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
“嘉善,”成王妃低声道,“你好些了没有?”
成王妃的出现让嘉善长公主眼睛中闪过激动的神情,她张开嘴明显是想要说话。
“别急,”成王妃低声劝说,“有话慢慢说,我本就是来看你的。”
嘉善长公主看着成王妃:“是她回来了,她要找我索命。”
嘉善长公主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我将命给她,她就不会缠着我了,”说着她的手攥住了成王妃,“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敢说,可她现在逼着我……要让我……”
说到这里,嘉善长公主声音一哑,立即变了声音,直勾勾地看着成王妃背后:“别……别来,别来找我,我已经答应要死了,是他们……他们不让我死,别来找我了,我还小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嘉善长公主挣扎起来,用手捂住了头。
成王妃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转头向背后看去,背后只有满脸惊骇的下人,她还没定下神,只觉得手臂被人抓住:“成王妃,这些事你应该知道啊,她来找也该找你,而不是我,我那时候尚在襁褓之中,我能做些什么……
当时的老成王在皇室宗亲中,就颇有威信,遇见大事都是老成王出面,你们最了解实情,对……就是你们,成王妃你快说,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的?
是病死还是溺死?”
成王妃已经知道嘉善长公主说的是谁,她说的是靖郡王妃。
靖郡王随先皇前往西北平乱,回京途中病故,先皇扶棺入京,那时候靖郡王妃才生产不久,听说这样的噩耗,生了一场大病,很快也撒手人寰。
成王妃望着嘉善长公主:“我看你真是疯癫了,你说的是谁?什么病死还是溺死的……”说到这里她看向外面,“身为皇室,怎能这般懦弱,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神神鬼鬼,我看是你府上有人作祟,既然我来了,就帮你查个清楚。”
成王妃说着站起身,吩咐管事妈妈:“将府中的下人名录给我拿来,这两日长公主受惊吓的时候,都有谁在场,谁能进长公主的屋子,这些人全都带来,我要一一审问。”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成王妃看向嘉善长公主驸马爷:“驸马爷照顾好长公主,不要让长公主再出差错。”
嘉善长公主刚要走出屋子,嘉善长公主的长媳丁氏就慌张地过来道:“有谁看到大爷了吗?大爷去哪里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方才大家只顾着长公主,谁也没有注意其他事。
“聂嬷嬷呢?”丁氏脸色难看至极,声音也开始发颤,大爷身边侍奉的下人说,聂嬷嬷将大爷带走了,可现在哪里都见不到这一老一少的踪迹。
长公主府的下人四处去找,半个时辰后一无所获。
长公主差点没了,现在大爷又丢了,灾祸仿佛笼罩了整个长公主府。
“要不要去……去……池塘里找一找。”之前那小厮就是在池塘里发现的。
“胡说什么,这里也不是新宅。”这里虽然不是新宅,但也有一处小池塘。
丁氏脚一软顿时摔倒在地。
第四百五十五章 原形毕露
丁氏这样方寸大乱,也顾不得别的了,就是痛哭不止,管事妈妈上前来劝说。
“大太太您先别急,我们只是四处找找,或许……或许……只是聂嬷嬷……”管事妈妈说到这里无法继续,再怎么说聂嬷嬷带走大爷都应该知会一声,而且府中四处找人弄出这样的动静,若是没有事,聂嬷嬷早应该带着大爷走了出来。
“我的哥儿……”丁氏看到夫君立即扑过去,“老爷,怎么办?怎么办啊?”她现在担忧有人在池塘里找到晖哥。
丁氏说完向屋子里看去。
往常出了事都是长公主出面处置,可现在长公主也倒在床上,让他们可怎么办。
嘉善长公主是先皇封的公主,新帝登基之后,改称为长公主,一切赏赐和俸禄比照长公主,所以这长公主府中,自然一切都要由长公主做主,长公主按照朝廷规制招来了驸马爷,驸马爷平日里对长官公主毕恭毕敬,从来不敢僭越,往常根本不会做主的驸马爷,现在出了事自然不可能拿出什么主意。
现在长公主府的下人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驸马爷则看着长公主发呆,屋子里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也当没有察觉。
成王妃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禁皱眉,方才她还要查是谁在长公主府中故意作乱,现在……嘉善长公主的嫡长孙丢了,要去哪里找?那个聂嬷嬷又是什么人,她得一点点捋清楚。
成王妃刚要找人来问,床上的嘉善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是聂嬷嬷,一定是她……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我的屋子,趁着家中混乱又带走了晖哥,快去让人看看后门是不是锁着,如果被打开了她就是带着晖哥出了府。”
嘉善长公主一扫方才的颓态和癫狂,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混乱的长公主府稍稍有了些章法。
等到下人都退下去,成王妃皱着眉头看嘉善长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你那是故意捉弄我吗?”
嘉善长公主的脸色一变。
成王妃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留在这里,期望晖哥平安无事。”
成王妃转身就要走,嘉善长公主见状立即不管不顾地扑上前,紧紧地抓住了成王妃的手臂:“王妃,您听我说,我是知道有人故意在装神弄鬼,可我不敢查下去啊,我只能请王妃帮忙。”
成王妃皱眉。
嘉善长公主惨然一笑:“先皇封我为长公主,倒不如当年允许我收养族中子弟,或是招赘将承继靖郡王的爵位,那样的话我的日子还会过的舒坦些,说不得还能有些希望。
我虽然为公主,一切都比照公主的俸禄和赏赐,可单单‘比照’两个字,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成王妃听到这话冷冷地道:“先皇是因为靖郡王立下功勋才会给你这样的赏赐,你不知感恩反而……”
“被封为长公主是赏赐吗?”嘉善长公主看向成王妃,“大家都是皇室,王妃不必这样堵我的嘴。
被封公主都是为大周立过功,要么和亲,要么远嫁,我因父亲被封公主还是大周头一份,做了公主,日后的夫婿不能在朝为官。
那些真公主是先皇的骨血,即便夫君不能任职,先皇和太后也不会少了对她们的恩赏,朝廷上下也会对她毕恭毕敬,不敢随意冒犯,我呢?还不如庶子庶女。”
嘉善长公主说着看向驸马:“我只能找这样个一无是处的软骨头回来,让他们附在我身上,啃我的肉,喝我的血,理所当然,谁叫我是这样的身份,从前有不少的传言说,先皇之所以会封我公主,因为我本来就是先皇的骨肉,我母亲与先皇有染。”
嘉善长公主笑一声:“我还真希望这是真的,可惜啊……都是传言罢了,你看看,我就是连私生都不如。
我和这个长公主府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经受什么打击?之前徐大小姐来了长公主府,帮我查明案情,一语点破其中玄机。”
嘉善长公主从枕边拿起一串佛珠递给成王妃:“这是慧净在京中时给我的,慧净说我这座长公主府必然会有劫难,徐大小姐说,慧净并非有先知之能,他会这样说是因为早有布置,现在慧净身陷大牢之中,我府上又出了事,这是要将长公主府卷入其中。
我不敢去查真相,也不敢去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向成王爷和王妃求助,请你们出手帮忙……谁知道晖哥会出事。”
成王妃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怒气,整个人变得沉静下来,嘉善长公主说的也是实情,这个长公主府徒有其表而已。
嘉善成亲之后怀上身孕,就去求先皇,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冠上“齐”姓,将来承继靖郡王府。
先皇没有答应,只说:“身为皇族的公主,更要遵循人伦礼数,既然下嫁驸马,就要为驸马家中开枝散叶,不得再有这样的心思。”
寻常人家招赘尚能如此,身为皇族竟比寻常百姓还有艰难。
想到这里,成王妃道:“你与慧净可有勾连?”
“没有,”嘉善长公主抬起头,“我只是听过他讲佛法,后来他离开京城,我送了一份供奉,再也没有其他。”
“那你担忧些什么,”成王妃皱眉,“朝廷不会妄加罪名给你。”
嘉善长公主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王妃是想要安抚我,还是真的这样想,难道您听说这些日子长公主府发生的事,心中就没有思量吗?那些人都在说什么,您不清楚?”
没等成王妃说话。
嘉善长公主道:“那慧净是从乌斯藏而来,当年我父亲随先皇平定西北……现在慧净又提起我母亲的死因,一切都意有所指,长公主府与这些牵连上,真的不会有事吗?皇室宗亲都知道,我母亲并非病死,而是溺死在池塘中,当年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被翻出来,真的露在大家眼前,会是什么结果?”
成王妃无法回答。
这时管事妈妈匆匆来禀告:“后门开着,聂嬷嬷将晖哥带出府了。”
嘉善长公主面色苍白如纸:“快……去衙门……”
上衙门报案,封锁城门,再挨家挨户寻找晖哥,可京城这样大,要去哪里找?
嘉善长公主心中如同揣着一块冷冰,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长公主,”门上的管事来道,“有人送信来,让长公主去新宅,会不会是绑匪……要……要银子。”
绑匪要银子不会这样光明正大,不过……嘉善长公主知道,晖哥一定在那里。
“快走,去新宅,去新宅。”嘉善长公主吩咐着。
……
“今晚咱们要闹出一个大动静。”
一个聂嬷嬷抱着晖哥一步步向高处走去,晖哥心窝处抵着一把利刃,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那把匕首都会径直刺入晖哥的心窝。
“到啦,他们到啦,”聂嬷嬷笑着,“来的正是时候。”
“轰隆”头顶传来炸雷声,本来清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一下子阴沉下来,仿佛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
徐清欢听着外面的响动。
打雷了。
前世里嘉善长公主的新府邸被雷击中,燃起了一场大火,不知道今生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今晚注定不太平,宫中也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第四百五十六章 被杀的
京中。
随着雷声隆隆,京中最繁华街道上,一处商铺忽然亮起了火光。
“商铺走水了……走水了……”
吆喝声惊动了城中的人,民众们惊呼着前去救火,没想到这边的火势还没控制住,不远处的一家商铺也冒出了浓浓的黑烟。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商铺怎么会突然接二连三地着火。
街面上渐渐挤满了前来救火的人。
躲在黑暗中的人,看到眼前这片混乱,不禁露出抹笑容,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京中乱成一团,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向身后挥了挥手,几个人向另外一家商铺靠过去,跟在他身后的人手中提着坛罐,坛子里面是火油,将坛罐丢进商铺,点上一把火,很快火焰又会吞噬一切。
这时,他们身边商铺的窗子忽然打开了,里面传来妇人的声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的笔墨铺子赚不了多少银钱,平日里只能维持生计,为了节省花销,这一家人就住在铺子中,妇人怀里的一双女儿就像雏鸟般伸着小小的头向外看着,幼嫩的脸上有着好奇和害怕。
黑暗中的人看到这一切,眼睛中闪过一抹凶狠,只是烧铺子还不能让他们满足,若能出几条人命,那可就不同了,想必很多人都会知晓今日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那人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就要将手中的坛子丢掷出去,而他也拿出了火折子。
“啪”清脆的碎瓷声响传来,坛罐没有丢进商铺中,反而在那人脚下碎开。
那人不禁皱起眉头,就要怒斥身边人,怎么能如此不小心,这样的动静引来旁人注意,他们就不能肆无忌惮地动手了。
让那人没想到的事,他转过头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被发现了。
那人心念一动,抬腿就要逃离这里,身子却刚刚一动,感觉到凌厉的风声从耳边掠过,然后一只拳头袭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下颌上。
“呸,”徐青安看着飞跌出去的人影,啐了一口,“这些该死的老鼠,让小爷找的好苦。”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火光,一脸惋惜。
若是再早一步抓住这些人,就不会损失两间商铺,他这个少年英雄今日真是颜面扫地,不过现在既然拎住了他们的老鼠尾巴,这里的人就一个也别想逃。
……
与京中突起的混乱相比,嘉善长公主更多添了惊惧和焦躁。
嘉善长公主新宅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好像一只野兽的巨口,等着吞掉所有前来的人。
“去里面找人。”嘉善长公主吩咐。
长公主府的下人立即走了进去,不多一会儿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厮。
那小厮是留守在新宅的下人,此时整个人抖如筛糠。
“人都去哪里了?有没有看到大爷?”嘉善长公主立即问过去。
前来的小厮面如死灰,好半天才认出长公主:“公主,出事了,出事了,他们……要进宅子,我们不肯,然后他们……就要……杀人……大爷……管事都去找大爷……了……不知道……不知道……”
他们?
嘉善长公主一颗心沉下去,立即看向身边所有的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找啊。”
嘉善长公主的新宅很大,其中还有个花园,花园中有池塘有假山,甚至还修了高台,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先皇的恩赐,可现在这份恩赐为长公主府带来了灾祸。
既然聂嬷嬷将晖哥带来这里,那么一切就是与当年的事有关。
嘉善长公主就要向府内走去。
“去不得……去不得啊……公主,”那受伤的小厮过来道,“那些人都是凶徒,长公主进去会有凶险。
他们杀人不眨眼。”
小厮捂住身上的伤,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淌出来,狼狈的模样印证着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言。
嘉善长公主心中冰凉,事情比她想的更加严重,不止是聂嬷嬷在这里,还有人接应她,那些人带走晖哥想要做什么?
这样明目张胆的绑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明知如此还带着晖哥来这里,他们是不想要活着离开了吗?那晖哥岂不是也没有了生路?
“别进去了,”成王妃伸手阻拦,“王府的护卫很快就来了,有凶徒在那里,你去不会有什么的用处,万一你再被抓住……那就更加雪上加霜。”
嘉善长公主不知如何是好,焦急之中,眼泪眼看就要夺眶而出。
“找到了,”有人踉踉跄跄地冲过来,“聂嬷嬷在园子里的高台上,大爷也在那里。”
嘉善长公主再也顾不得别的,带着所有人向府内走去。
眼看着嘉善长公主一行人进了府,成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劝说:“王妃还是等在这里吧?我们府中的护卫还没到,里面不太平啊。”
成王妃皱眉思量片刻:“不行,我也得进去,虽然说是嘉善长公主府中出了事,但事关宗室,我既然遇到不能袖手旁观。”如果她现在离开了,要如何向王爷和宗室交代。
所有人都急着向花园中走去。
花园中那处高台早就修好了,嘉善长公主还想在上面建座八宝亭,在亭中一坐园子里所有一切都尽收眼底。
现在亭子还没有修葺,只来得及在高台上搭建了白玉围栏,晖哥就躺在那围栏上,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看着不禁让人觉得揪心。
聂嬷嬷站在那里,一双手按着晖哥,只要她轻轻一推,晖哥就会从上面跌落而下。
“聂嬷嬷,”嘉善长公主的声音传来,“你要做什么啊?快将晖哥放下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我们……”
聂嬷嬷忽然一笑:“我说过了,长公主却从来不听啊,你们这些宗室,都是软骨头……不……长公主不是一直想要知道靖郡王和靖郡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为何查到一半就不肯查了?
长公主说过会让一切真相大白,可如今真相在哪里?靖郡王妃临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只要长公主将那些话说出来,大爷就会安然无恙。”
嘉善长公主目光一变,他们果然是冲着这件事来的:“我……我不知道……当时我尚在襁褓之中……”
嘉善长公主话还没说完,围栏上的晖哥突然就被聂嬷嬷推了下去。
“啊……”
所有人见到这种情形,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在晖哥整个身体向下坠的时候,手臂却被聂嬷嬷扯住了,小小的晖哥身体在高台上摇晃。
“我再给公主一次机会,公主可以不说。”
嘉善长公主看着晖哥,仿佛整颗心都要裂开,丁氏跪在地上:“娘,您救救晖哥,救救晖哥啊。”
嘉善长公主身体摇晃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是被杀的,我父亲和母亲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杀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定海神针
聂嬷嬷的脸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
嘉善长公主盯着晖哥,想起晖哥在她怀里的模样,心中就像是在滴血,她咬牙说出这样的话,就是盼着聂嬷嬷能够放过晖哥,她不能看着晖哥在她眼前被杀死。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聂嬷嬷冷冷地道,“你还没说,他们是被谁杀的呢?”
嘉善长公主瞳仁收缩,攥起了手。
也许是要惩戒她的迟疑,也许是不小心,晖哥被一摇,头撞在了围栏上,但是孩子仍旧没有醒来。
丁氏哭得大声,看到这一幕大家都觉得晖哥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还不说吗?”这下聂嬷嬷显然生气了。
“别……”嘉善长公主眼睛通红,“聂嬷嬷,我们带您不薄,晖哥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就放过他吧,他年纪还小……”
嘉善长公主说到这里,突然看到空中悬着的晖哥仿佛动了动腿。
“晖哥,晖哥。”丁氏喊起来,晖哥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嘉善长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晖哥可能现在还活着,但是可能很快就会死去。
“你想要她死吗?”聂嬷嬷又道,“我老婆子已经无牵无挂,死不足惜,既然长公主这样,那我就带着晖哥一起上路。”
“是先皇,”嘉善长公主说出来,“我长大之后,母亲身边的老家人告诉我,母亲觉得父亲的死有蹊跷,命人去查问,结果……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先皇,来了府中与我母亲说了好一阵子话,二皇子走后,我母亲一直哭拉着老家人说,她也快要死了,让老家人照顾好我。
老家人不解,我母亲只说二皇子不会让他活着。”老家人会说这些,是让她防备先皇。
聂嬷嬷望着嘉善长公主:“靖郡王妃还有些东西交给了长公主,长公主不会忘记了吧?”
“没有,”嘉善长公主立即否认,“那老家人只是说了句话,什么都没有给我。”
聂嬷嬷冷笑道:“看来在长公主心里那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嘉善长公主手指收拢,她忽然转头看向成王妃,成王妃不明所以,目光中满是茫然的神情。
嘉善长公主露出绝望的神情,她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我……我真的没有。”她不敢去看那些悄悄向高台上走去的护院,生怕她一个眼神就被聂嬷嬷察觉,她希望就在聂嬷嬷松手之前,护院能及时赶到。
丁氏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呼喊:“求求你了,聂嬷嬷,你放了晖哥,我上去,我来替晖哥。”
聂嬷嬷没有松开手,而是将晖哥慢慢地拉了上去,只不过她没有放过晖哥,而是亮出了手中的匕首:“时间太久了长公主可能都忘记老仆跟您说过,老仆的那口子跟着靖郡王爷一起出去也死在了外面,连尸首都没找到,老仆孤孤单单一辈子,谁又会在乎我们这些卑贱的下人,不过这次……可不行了……刀在老仆手中,老仆这就让长公主清醒清醒。”
聂嬷嬷说着将匕首向晖哥刺去。
丁氏见到这样的情形万念俱灰中竟然忘记了呼喊,只能无助地睁大眼睛,她知道聂嬷嬷不是在吓人。
大约发现气氛不对,偷偷摸摸上高台的护院放开脚步,可显然他们就算拼尽全力奔跑,也来不及救下晖哥,更何况还有两个男子护在聂嬷嬷身边。
一切都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了法子。
匕首落了下去,聂嬷嬷却没有看到鲜血涌出,就在方才“叮”地一声响,匕首断成了两截,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刚刚回过神准备喊人,却突然从黑暗中蹿出一个人影,那人已经向她扑过来,聂嬷嬷身边的人也察觉到了变故,急忙上前去阻拦那人,却在这时候又有一条人影蹿出与聂嬷嬷那些人打在了一起。
聂嬷嬷见状果断伸手将晖哥推下围栏,就在晖哥身体下坠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晖哥的衣服,将小小的晖哥抱在了怀中。
聂嬷嬷大为惊诧,晖哥被抢走,她手里没有了能够要挟长公主的东西。
真没想到最终还是会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聂嬷嬷紧紧地攥住了围栏。
所有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晖哥被推下又被人抓住衣服提了上去,嘉善长公主等人还没有松口气,一个东西忽然从上面落下来。
众人下意识地向后躲去。
“嘭”那东西砸在地上。
是聂嬷嬷。
聂嬷嬷从高台上跳下来。
落在地上的聂嬷嬷还没有死,痛苦地呻吟了两声,努力地抬起脸来。
聂嬷嬷额头上开了个血洞,鲜血汩汩淌下来,流淌过她的脸,她那双眼睛盯在嘉善长公主身上,怪异地露出了笑容,然后她终于垂下头……
丁氏已经快步向高台上跑去。
“救晖哥的是谁?”嘉善长公主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可没有人能够回答。
聂嬷嬷带来的几个人已经被绑缚住,永夜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跑来的丁氏,丁氏急忙去看晖哥的情形,晖哥脖颈上一片青紫,显然是被人掐过。
永夜道:“还有气息,快去找郎中。”
丁氏早已经焦急的方寸大乱,听到这话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急忙道:“谢谢……谢谢这位小哥,谢谢你……”
丁氏抱着晖哥快步离开,嘉善长公主也走了上来,高台上一片狼藉,方才的惊险再次回到她脑海中,她转头望向永夜和雷叔问道:“你们……是谁?”
雷叔道:“长公主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家大小姐说过的话?”
嘉善长公主立即想起了徐大小姐,徐大小姐早就提醒过她,只不过她装作一无所知,还想要演出一场戏码,让皇室宗族来帮忙,却没想到酿出这样的大祸。
雷叔道:“虽然我家大小姐已经与长公主说过,可依旧怕长公主府再出事,就让我们留心会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长公主府,也就是这样才能帮上忙。”
嘉善长公主脸上满是羞愧,之前她故意搪塞徐大小姐,还吩咐下人不要在徐大小姐面前乱说话,以为那小姑娘就被哄骗了过去,原来……徐大小姐早就看穿了她。
她真是自作孽,要不是徐大小姐,晖哥定然已经遭了毒手。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意图。”嘉善长公主仍旧理不清楚,他们为何要揭开当年的事,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嘉善长公主只觉得思绪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
安义侯府。
宋成暄坐在书房里喝茶。
天刚阴下来,这位准姑爷就登了门,直到传来消息说嘉善长公主府出了事,京中还有两处商铺着了火,安义侯才明白过来,姑爷会在这时登门,是要做安义侯府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宋成暄在,一切都不必惊慌。
“成暄,”安义侯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那些都是什么人?”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中毒
安义侯这两日天天被兵部尚书洪传庭缠着选拔年轻的将领,若是往常安义侯不会这样紧张,如今不同,了解这些将领对宋成暄是个帮助,最重要的是,张家也在趁着这个机会拉拢官员,万一真的不小心被张家混进去了奸细,将来必成后患,与张家周旋多年,他熟知张家的路数,今天就在洪传庭的名单中找到了两个可疑之人。
除此之外,他也让人知会北疆的副将们,东南现在有动静,他们更要小心谨慎,以免有人趁机作乱,幸好北疆现在还算稳定,不至于闹出太大的事端。
要说大周边疆的局势,最让人担心的是西北。
自从广平侯回到西北之后,西北的战报都是以密奏方式直接呈到皇上面前,说是放广平侯回去将功抵过,其实严加防范,朝廷不准广平侯与外面人有信函往来,想要打听西北的消息就要更加费神,所以这几日安义侯只叹自己分身乏术,恐怕有些地方顾及不到。
果然刚刚从一堆事务中脱身,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好在有宋成暄在,安义侯就不必急着去外面问消息。
宋成暄道:“外面那些作乱的是从乌斯藏司出来的人。”
安义侯皱起眉头:“这些人扰乱京城,难不成是要救那慧净?”这样看来,只怕刑部那边也不太平。
想到这里安义侯有些坐不住,好在刑部有重兵把守,看样子宋成暄他们也早有防备,就算慧净那些人有所打算,也难得手。
宋成暄道:“他们还去了长公主府,想要翻出先皇平定西北那一战。”
这一战先皇大获全胜,可惜了就藩松潘卫的安王一家,安王死守城池,被敌军攻破之日,城中所有民众都被屠戮,最惨的当属安王一家和他身边的将领,女眷被杀尸体赤裸地挂上城墙,男子首级被长杆挑着示众。
后来先皇夺回了城池,收敛城中尸身的时候,发现安王的头颅不见了,后来才知道安王的头颅被吐蕃王长子拿去剔除了血肉,做成了尿壶,以此来侮辱大周的皇族。
宋成暄抬起眼睛:“侯爷可知靖郡王是如何死的?”
靖郡王在归京路上病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既然宋成暄这样问他,也就是说靖郡王的死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
安义侯仔细回忆:“我当时刚入军营历练,官职不高,尚没有编入先皇的精锐骑兵之中,先皇急着进京复命,带着一队精锐先行,与我们差大约一日的路程,我们听到消息时靖郡王已经病重,先皇不得不停下命人寻找郎中。”
宋成暄道:“侯爷可见到了病重的靖王爷?”
安义侯点点头:“当时靖王爷已经不能说话,吃不得任何东西,先皇亲自喂他米汤,米汤刚刚下肚就吐了出来。”
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宋成暄听到这里道:“看起来可像是中毒?”
安义侯道:“请来的郎中都说不像中毒,因为在回京之前的几日,靖郡王就已经开始精神不佳,不思饮食,没有什么毒能这么久才发作。”
安义侯话刚说到这里,管事进来禀告:“雷叔回来了。”
雷叔快步走进屋子:“长公主府暂时安稳下来了。”雷叔将长公主府发生的事仔细禀告给安义侯和宋成暄。
安义侯听到长公主说靖郡王和靖郡王妃并不是病死,而是死于先皇之手,不禁也是一怔,立即看向宋成暄。
靖郡王日渐消瘦,药石无用,最终已经是万般虚弱,死的时候也是极为痛苦,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
“靖郡王病后,军中医工应该将脉案记录在案,”宋成暄看向安义侯,“侯爷可还记得回京之后,朝廷有没有查看医案?”
“有,”安义侯道,“靖郡王途中病故是件大事,棺木还没有入京之前,中宗皇上就已经让太医院、宗正寺和中官前来接应,礼部为靖郡王装殓尸身,因此大军耽搁了一两日的行程。”
也就是说,就算是中毒,做的也十分隐蔽,让人不能一眼就看出端倪,此事关系重大,没有确实证据没有人敢质疑,最重要的是,靖郡王的症状也确实像是生病。
“大小姐。”
管事的声音打断了宋成暄的思量。
凤雏上前打帘,徐清欢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徐清欢看向父亲,这两日父亲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略微显得有些疲惫,她再去看宋成暄,四目相对,她似是从宋成暄眼中看到了抹担忧的神情,只不过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就变成了让人无法看透的漆黑。
徐清欢心头一跳,宋成暄善于自控,平日里很难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今日这是怎么了?
徐清欢道:“父亲和宋大人是在说靖郡王和王妃的事吗?”
“你也知晓了?”安义侯惊讶地看着女儿。
徐清欢点点头:“在长公主府遇到那桩案子之后,我就请黄大人和顺阳郡王世子爷去查过文书,不管是靖郡王府还是嘉善长公主府都没有出现过有人溺死之事,明面上查不到的事都是关系重大的秘密。
再看嘉善长公主战战兢兢不敢说实情的模样,就能推测出问题应该出现在靖郡王夫妻身上,因为嘉善被封为公主就不合常理,先皇此举像是抚恤靖郡王后人,其实是断了靖郡王的承嗣,将嘉善长公主封为公主,就等于将长公主的前程、婚姻、后人都捏在了手心,这样的防备是因为什么?
靖郡王知道了一件要命的事,先皇不得不除掉他以绝后患,我怀疑是与安王之死有关,慧净如此愤恨先皇,他有可能是知情人的子嗣,也就是因为这样慧净才让我去查他的身世。
慧净根本不怕死,也不会供述他背后的人是谁,他始终就只有一个目的,让天下人都知道先皇的真面目,他想要报仇,向先皇和本朝皇帝复仇。”
这个复仇,现在已经开始了。
徐清欢说完看向宋成暄:“不知皇上听说会如何处置。”
宋成暄此时已经目光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他淡淡地道:“他只会做蠢事。”
宋成暄说完这话,看到凤雏奉了一杯热茶给徐清欢,他微微皱眉道:“换杯白水来,大小姐身子未痊愈,不宜饮茶。”
第四百五十九章 证实
徐清欢眼看着自己喜欢的茶水变成了白水,喝到嘴里淡而无味,不禁暗地里叹了口气。
宋大人那杯茶里倒是飘出阵阵清香。
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宋成暄淡然道:“把我的也换成白水。”
这下她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不过宋成暄这样说,总觉得有些不妥,这明明与他无关,他却这样,仿佛是陪着她同甘共苦……
想到这里,徐清欢看了一眼父亲,她的脸微微发红,父亲在这里,宋成暄也敢这样说话,脸不红心不跳,就像是做寻常事,真是脸皮厚。
她想要开口拒绝,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还是继续说案子吧。”徐清欢忙努力让话题重新回到案子上来。
安义侯目光微微有些涣散,显然是因为宋成暄和徐清欢的话陷入深思之中,所以并未注意屋子里一对小儿女的心思。
沉吟片刻,安义侯道:“这些年乌斯藏和朵甘思屡次出事,朝廷对他们的统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前几年因为他们动乱,朝廷就已经限制了乌斯藏、朵甘思的贸易往来,为此还起了几次冲突,最近出了朵甘思奸细,朝廷只是让广平侯化解西北的战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西北开战……大周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若是一时半刻不能平复战乱,势必拖垮整个西北。
朵甘思和乌斯藏相继出事,恐怕西北有变。”
安义侯没有继续说下去,作为武将,首先担忧的是战局,他看向宋成暄,想要听听宋成暄的想法。
宋成暄目光微敛,神情变得更加深沉:“广平侯的伤病加重,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以广平侯的身体,不应该会这么快,不过世事没有绝对。
安义侯愣在那里,眼前浮现出广平侯的模样,他不想相信宋成暄的推论,可仔细想来,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从西北传消息过来要好几日,也许那些人比他们先一步得到下消息,然后在这时闹出乱子,让西北的情形雪上加霜。
宋成暄道:“他们这样大费周章提及当年先皇的事,即便听到长公主亲口承认靖郡王和王妃并非病死又有什么用?”
安义侯愣在那里:“那样会……会有人质疑先皇……”
宋成暄道:“质疑先皇的皇位并非用正当手段取得,当今圣上就会坐如针毡,人言可畏,这些举动针对的是人心,一旦处置不当就会酿出大祸,人心乱了,皇帝可能会做出不智之举,将西北置于险境。
皇帝需要仔细思量前因后果以大局为重,不能一时勃然大怒莽撞行事,这样才能将一切消弭于无形。
京中两件事都起于乌斯藏人,若是皇上现在开始驱逐乌斯藏民,主动对乌斯藏发兵,结果可能就会失去西北的民心。
朵甘思和乌斯藏虽然屡屡闹事,表面上却还是大周的从属,大周也允许乌斯藏人入城,用先皇的话说,乌斯藏人也是大周的民众,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的安抚起了不少的作用,可如果皇上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性,对乌斯藏人开始抓捕和报复,就等于是将乌斯藏驱逐出大周,乌斯藏就有了借口对大周决裂。”
安义侯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成暄此言不虚,也许情势会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混乱。
“在闹市上出事,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宋成暄道,“明日就会有西北商贾带着家小离开京城。”
安义侯看了看沙漏:“明日一早我就上朝谏言,西北乱起来,受苦的是百姓。”
安义侯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永夜的声音:“公子,西北的信鸽回来了。”
小小的竹筒里是一张叠好的纸笺,宋成暄缓缓地将纸笺展开,他早有预料所以神情淡然:“广平侯巡营时候牵动了旧伤,已经去了,西北的军权交给了朝廷派去的魏光。”
宋成暄说着将手中的纸笺凑在灯下,短暂的火光过后,留下一抹细灰。
广平侯自从驻守西北,有关他的死讯被传过许多次,这次是真的了。
安义侯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能够马革裹尸也算是得偿夙愿,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守住西北。”
说完这些安义侯道:“还有几个时辰天亮,我去与洪传庭商议对策。”
西北的情形压在安义侯的心头,他一刻也不想耽搁,转身从屋子里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宋成暄和徐清欢。
宋成暄端起那杯白水凑在嘴边,刚准备喝,却又似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徐清欢:“不喝吗?尝一尝,也很甘甜。”
在他的目光下,徐清欢也端起了茶碗。
“唔”再仔细去尝也只是白水,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喝了。
宋成暄放下手中茶碗,站起身来。
他这是准备走了?徐清欢立即起身相送,没想到他却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揽住了她。
灯光下,他们的影子映在旁边的墙面上。
宋成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却一直没有说话。
宋大人临走之前难免都会这样,徐清欢也算对宋成暄的心思有几分了解。
“今晚我不走了。”
徐清欢惊愕,那怎么行。
宋成暄道:“外面的事还没了,我要等你哥哥回来,我送你去休息。”
徐清欢眨了眨眼睛,宋成暄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家。”
……
宋成暄提着灯笼走在旁边,他平日里走路向来都很快,今晚却刻意配合她的步子,走到了垂花门,宋成暄停下来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凤雏。
徐清欢接着向内院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徐清欢转头看去,依稀能看到宋成暄还站在那里。
“天冷了,”徐清欢吩咐凤雏,“让管事在客房多加一床被褥。”
一路回到屋子里,徐清欢坐在椅子上,半晌她叫住凤雏:“给我找个可靠的人来,我要找个郎中,我大约知道他家在何处。
不过……他现在,也有可能还没搬去那里居住,所以需要在附近打听消息。
我要打听的这个郎中姓廖,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医术高明,性子有些古怪,常年住在村庄中,只给村中百姓治病,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这个人。”
这样她才能证实她的猜测。
第四百六十章 天子之怒
京城大街上两间铺子突然着了火,还好有人带着巡防、水铺及时将火势控制住,街上的民众渐渐离去,站在街旁的庾三小姐仍旧看着人群中笑着与人说话的青年。
青年脸上、身上都是脏污,伸手去拍身边的官兵,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他又去将缩在角落里痛哭的掌柜拎起来,应该是让那掌柜振奋精神。
这青年伸着手指指点点,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仰着头,脸上颇有些骄傲和得意。
“三小姐,那就是安义侯世子爷。”下人打听了消息向庾三小姐禀告。
庾三小姐有些惊讶,都说安义侯世子爷是个无能的纨绔,没想到还能带人来扑火,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那世子爷看起来城府不深,刚有一点功劳就骄傲自大,在人前不知道收敛,就算是有些力气也是有勇无谋。
换句话说徐青安的缺点太过明显,无法被委以重任,也只能被人安排在这里应付眼前的事罢了,比不上她的几个哥哥。
就算徐青安将来能够入仕带兵打仗,也必然无法凌驾于她大哥之上,徐青安虽然出身安义侯府,大多数时间都在府内养尊处优,而她几个哥哥从小就被父亲送入军营,经历了不少的战事,从小就被打磨,如今领兵也是实至名归,而非徐青安这样表面上的光鲜。
庾三小姐思量着,身边人又禀告道:“就像大小姐想的那样,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们亲眼看到,安义侯世子爷带着人将那些纵火贼抓了起来,送去了衙门。”
庾三小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徐青安这些人背后是不是徐大小姐?还是另有其他人相助,整桩事做得很有章法,纵火贼被送去了衙门,若是衙门能连夜审问,很快就能弄清这些贼人真正的意图。
京中果然不一般,她刚刚来了几日就见识到了这些。
“去打听一下,”庾三小姐道,“定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那些纵火贼绝非只是要烧两间店铺那么简单。
庾三小姐准备离开,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身影,她不禁心中一跳,那人一身青色长衫,袖口高高地挽起,手中拿着一只木桶,目光如明月般清亮。
那是李煦。
李煦也来了。
庾三小姐微微失神间,李煦已经快步走入人群之中。
庾三小姐忍不住向着李煦的方向快走几步,不过很快她就停下来,这样追上去也没有任何用处,顶多换来李煦淡淡的几句客气话,她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庾三小姐转身向另外的方向走去,眼下最要紧的是知晓这背后全部的秘密,每一次变化,都是一个机会,把握住机会的人,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哈哈哈,”人群中再次传来徐青安的笑声,“怎么样,小爷厉害吧?几个贼人还敢在小爷面前作祟,不过你们也不要太大意,最好这几天多派些人手站在望火楼上,万一发现了端倪立即敲锣警示。”
庾三小姐向前走去,徐青安的声音渐渐离她越来越远。
……
张家。
张玉慈接到消息之后就已经穿戴好,坐在书房中。
屋子里幕僚和管事都在等着张玉慈吩咐。
张玉慈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窗外,今晚好像格外漫长,也不知道宫中现在怎么样了,当年的事被提起,皇上应该知道张家有多重要,想要稳固帝位终究离不开张家的佐助,否则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室宗亲随时都会向皇帝伸手。
“老爷,”其中一个幕僚上前道,“皇上定然会传老爷进宫去。”
“君心难测,”张玉慈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有事我会再传你们。”
幕僚和管事应了一声全都躬身离开。
张玉慈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
宫中。
皇帝光脚踩在明亮的金砖之上,脚底下的冷气仿佛要窜入他的身体中。
“天家,不可啊,这样可万万使不得。”
中官和宫人全都跪在地上哀求。
皇帝却不为所动,他仍旧在大殿里走动着,他脸上满是压制不住的愤怒,嘉善长公主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朕该杀了她,”皇帝怒吼一声,“她敢不敬先皇,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罪不容诛,先皇对她不薄,就连她的婚事也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先皇还赐给她偌大的府邸,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枉朕继位之后就封她为长公主,早知道朕就应该改封她为郡公主。”
“皇上。”冯顺低声禀告。
皇帝却在气头上,没有听到冯顺的声音,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嘉善长公主为了自己的孙儿,说出靖郡王和王妃都是被先皇所害,皇帝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他那高高在上的权威不容任何人侵犯和质疑,他想要杀人,杀死那些对他不敬的人。
“让宗正寺将嘉善长公主抓起来问话,朕想要知道,是谁让她这样说的,宗室中还有谁有这样的心思,他们想做什么?”
冯顺应了一声,可还没退下去,就有一个声音道:“除了嘉善长公主,皇帝还准备再抓谁?在场的还有成王妃,除了她们之外,只怕还有许多皇室宗亲也知晓了今晚发生的事,这样细查下来,会有许多人被牵连其中?
小小的嘉善只怕不是幕后主使,抹黑先皇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将皇上从皇位上拉下来,或者攥住皇上的把柄,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做的,皇帝是这样想的吗?”
皇上抬起头看到了被人搀扶而来的太后。
太后面容郑重,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让皇帝想起多年前他继位的那一日,太后也是这样看着他。
皇帝立即向太后行礼,然后看向冯顺。
“不用看他,”太后道,“冯顺向你禀告了,只不过你没有听到。”
太后走到椅子前坐下:“皇帝,你被怒气冲昏了头,这样下去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恐怕大周的政局也会因此不稳。”
冯顺带着众人退下去,只留下母子二人在大殿中说话。
太后道:“哀家早就知晓这件事,自从慧净被抓之后,就有人向张家送信,如果朝廷不放了慧净,他们就要将当年西北之战的隐情揭发出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算计
皇帝惊讶地看着太后。
太后慢慢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哀家不能跟你说,因为哀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说了怕皇帝你太过冲动,就让人暗中查问,看看是谁在其中兴风作浪,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他们还念念不忘又是因为什么?”
皇帝皱起眉头:“自然是包藏祸心。”
太后沉默片刻,看向皇帝:“皇帝还记不记得刚刚登基时,哀家与你说了些什么?”
皇帝垂下头仔细地想着,然后道:“母后问儿子,那龙椅坐着可舒服?儿子说不舒服,因为每次坐在上面都要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不能有半点的松懈。”
太后点点头:“哀家说过这就对了,皇位就是如此,坐在上面战战兢兢,不可放纵自己,否则你就要从上面掉下来,你想要这江山,就必须如履薄冰,时刻记得这样紧张的感觉,龙椅下面的那些是你的臣子,你要用他们,也要防备他们,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你拖下来。”
皇帝看着太后,微微地捏紧了手:“朕就是这样做的,这么多年,没有一天过的安稳,我知道他们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都是假的。
平日里与朕那么亲近,其实……心里想的是什么,朕很清楚,他们就是想要将朕捏在手心里。”
皇帝说完这话,眼睛变得更红起来,他看向太后娘娘:“母后,您教教儿子,儿子该怎么做?他们可都是朕的亲人。”
太后叹口气:“傻孩子,你是皇帝,为的是大周的江山,只要能让政局安稳,做什么都不为过。”
皇帝站起身再次向太后行礼:“母后的话儿子记住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母后帮帮儿子。”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诚恳地求她,太后仿佛回到了皇帝刚刚登基之时,那时候皇帝年纪尚小,朝廷内忧外患,奏折堆积如山,皇帝遇到难事就会来问她。
太后道:“慧净敢这样做,定然是西北有人知晓当年的事,现在要紧的是斩草除根,不能再留遗祸。”
“对,”皇帝道,“朕要将他们找出来都杀了,慧净连同那些乌斯藏人,朕要将他们正法,让他们知晓天子之威,乌斯藏和朵甘思屡次冒犯我大周,广平侯也只是粉饰太平,朕年年花在西北军上的军备都去了哪里?广平侯身边养了奸细,光凭这一条他就该以死谢罪,朕为了保全他的颜面,让他回到西北将功抵过,他不但没能稳住西北边疆局面,反而闹出这种事来,朕不再姑息他们。
从明日开始大周所有州、府,开始抓捕乌斯藏人,可疑者全部斩杀,剩下暂时关押起来,朕要看看朵甘思和乌斯藏怎么做?他们敢再不臣服,不交出那些冒犯先皇的逆贼,朕就平了他们,从朕发兵时起就再也没有朵甘思和乌斯藏。”
皇帝的话铿锵有力,他转头看向太后:“母后,朕只有这样做,才能为先皇正名,否则就会谣言四起,那些人想要威胁朕,朕就顺势而上……可具体要如何动手,还要国舅爷帮忙。”
太后点点头:“既然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哀家就不说什么了,只希望这件事早些平息。”
太后说完话站起身,让人扶着走了出去。
冯顺重新走回大殿之中,只见皇帝脸色铁青。
“瞧见了吗?”皇帝冷冷地道,“所有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她一直在等,等到出了事,她再来提醒我,朕的江山离不开张家。
朕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张家帮忙。”
冯顺低头道:“天家真的要召见国舅吗?”在这样的深夜里将国舅请进宫中,这是要给张家多大的颜面。
皇帝咬牙:“当年的事朕不知晓,太后方才也说得不清不楚,朕只有将张家唤进宫中询问,太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冯顺静静地等着皇帝的情绪平复下来。
皇帝冷冷地道:“外面还有什么动静?”
冯顺道:“安义侯府还在查案,自从回到京中之后,安义侯大小姐对慧净的事依旧紧追不舍,这次街面上有人放火,以及长公主府出乱子,能够及时平复,都是因为安义侯大小姐事先有所防范。”
皇帝听得这话道:“她可查出什么端倪?”
冯顺压低声音:“要不然奴婢去问一问。”
安义侯大小姐不是省油的灯,或许她已经有了线索,皇帝想到这里面色冰冷:“难不成她真的要查到先皇身上?”
冯顺道:“皇上这是在问奴婢?”
皇帝冷冷地看过去。
冯顺头垂得更低了些:“既然太后娘娘早就知晓慧净有问题,那么太后想要与安义侯府结亲,也是准备将徐大小姐收为己用,可见太后娘娘觉得徐大小姐现在的作为,不利于张家,如果这样想的话,追查这桩案子,可能就会抓到张家的把柄。
张家无法平复此事……只好坐视慧净那些人闹大,这样一来牵连到先皇,就可借天子之手去处置。”
冯顺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将茶杯丢掷在地上:“你也是这样想的……可见朕没有冤枉太后和张家,他们就是在算计朕。”
“好,”皇帝道,“朕就看他们还会用出什么样的手段,现在就去传国舅,朕要见他。”
冯顺应了一声慢慢地退下。
天还没亮,整个京城看上去仿佛被黑暗笼罩,冯顺看着内侍提着灯向宫门外走去,他站在那里垂下眼睛,听着殿中皇帝走动的声音,等到皇帝的脚步声渐渐轻了些,他才吩咐内侍:“现在去服侍皇上梳洗吧!”
皇宫中一场又一场的风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门口的灯笼怎么不亮,多点些来,我爹难不成连灯油的银子都赚不到了吗?”徐青安的声音从前院一直传到后院,“放心,以后有小爷在,包管你们吃饱穿暖。”
“也不看看小爷是什么人,”徐青安喋喋不休,“多少年了,徐家子弟可有小爷的风光,看看百姓们送给小爷的礼物,还当是伐倭的大将军回城咧。”
刚刚从洪家归来的安义侯,本欲走出去寻儿子说两句话,听到这话脸色难看,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我看看,是不是我孙儿回来了。”
徐太夫人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的脸色更加难看。
第四百六十二章 找到了
徐太夫人最近对孙儿、孙女尤其的关切,清欢也就罢了,眼见就要出嫁,多疼一些也是应该,青安……
想到儿子,安义侯只觉得头大,就要转身离开。
“去哪儿?”徐太夫人板起脸来。
安义侯急忙走过去。
徐太夫人道:“青安出去救火,还不知道如何,你这个做爹的心中也不关切着些。”
安义侯脸上一僵,那不肖子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哪会有什么事,话语中得意洋洋的模样,还当是哪个出色的子弟衣锦还乡。
只是出去救了个火,就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嫌脸红。
徐青安大步走过来,见到徐太夫人立即上前:“让祖母担忧了。”
徐太夫人上上下下将孙儿看了个遍:“没有受伤吧?”
“没有,”徐青安笑道,“这些小事不会难倒孙儿。”
安义侯忍不住又冷哼。
“父亲也在这里。”徐青安向安义侯行礼。
安义侯不苟言笑:“都处置好了?”
徐青安眉飞色舞就要说话。
安义侯不想再将那些话听第二遍:“去梳洗一下,现在这般也不成样子,”说着看向徐太夫人,“娘,儿子扶您去歇着,这一晚上您也跟着担惊受怕。”
徐太夫人看向孙儿:“去吧,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些饭食,吃了好好睡一觉。”
在徐太夫人面前,徐青安显得十分乖顺,立即躬身退下。
徐青安刚刚走了几步,孟凌云立即追上来:“世子爷,方才宋大人一直在家中等您。”
姓宋的会等他?定然是以此做借口,目的是勾走他的妹妹,上了这么多次当,他绝不会再掉坑里。
“他人呢?”徐青安已经撸好了袖子。
“原本在客房里……”孟凌云道。
原本在客房,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走了。
徐青安如一股旋风般冲进客房中:“姓宋的,这次你算是犯在小爷手里了。”
推开门,迎接他的并不是空荡荡的屋子,而是真的有人负手站在不远处。
宋成暄没有走?徐青安立即看向孟凌云。
孟凌云低声道:“世子爷,小的还没说完,宋大人原本在客房里,后来去院子里溜达……现在不知在……”
孟凌云吞咽一口,转身溜到了门外。
宋成暄转过头来,看向徐青安:“你今晚去抓那些纵火贼时,一时不查让其中三人逃走了。”
徐青安一怔:“这怎么可能,他们放火的时候我已经让人盯住了……”
“那三个人站在稍远的地方,”宋成暄道,“他们刚要趁乱逃走,被我的近卫拿下,现在也送去了顺天府。”
徐青安不禁有些泄气,他要仔细想一想今晚的安排错在哪里。
宋成暄道:“下次多留些人手以防不测,并不是所有情形都能预料到。”
徐青安点点头,不过他并不服气,这次改进了,下次再来,不能让这黑脸大汉看他的笑话,他也得多培植几个人手,有自己的人,做起事来也就更加方便。
徐青安离开之后,宋成暄也走出了屋子。
“公子,”永夜上前道,“张真人回来了。”
宋成暄在安义侯府外上了马,一路到了宋家的宅院,张真人等在了门口。
宋成暄立即问过去:“找到了吗?”
张真人点点头:“就在厢房里。”
宋家的厢房中,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士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人找到了他。
当年先皇驾崩之后,师父和师兄们都不见了踪迹,他在外筹办药材才躲过一劫,之后他就藏进深林之中,不敢再露面,可这两年外面一直风平浪静,他就有些不安于现状,开始试探着在外行走。
开始也只是想要日子过的稍好一些,没想到红尘之中有太多的诱惑迷人眼睛,他渐渐沉沦其中,拿着做法事赚的银钱,去了烟花柳巷,见到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他那里把持得住,醉酒的时候忍不住吹嘘当年自己的师父曾为皇帝炼仙丹,事后他也不禁吓出了一头冷汗,觉得自己肯定要死在这件事上,可让他再回山林,他已经受不得那么苦楚,就心存侥幸……
果然没有躲过去……
门打开了,道士抬起眼睛,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来。
道士心中一凉,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这就是真华的徒弟,名叫孙福阳。”
灯光只下,孙福阳的胡须微微抖动着,不知这些人抓他过来到底是什么意图。
“真华炼制过害人性命的毒丹?”
淡淡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极具威慑,让孙福阳心中更加的慌乱:“没……没有……我师父只是为先皇炼制延年益寿之药,并无其他……”
张真人听到这话忽然笑起来,从怀中掏出几个瓷瓶摆在桌子上:“道友,本仙人也炼制出一些丹丸,可没有试过不知它们吃过之后都会有什么功效,不如道友帮本仙人尝一尝,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道友也算是为本仙人做件好事。”
“不……不……”孙福阳眼见张真人倒了一把的药丸就要往他嘴里塞,他慌乱地躲避,“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真人一把将孙福阳按住,捏住了他的鼻子,孙福阳吓得魂飞魄散:“我说……我说……”
张真人这才将孙福阳松开。
孙福阳瘫坐在地上:“我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平日里做些杂活,并不知道师父的那些大事……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您问得仔细些……我可能会想到些细节。”
他说完这话,眼看着张真人又上前来,急忙哭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张真人终于放开了孙福阳,孙福阳喘着气看向不远处椅子上的人,他知道握住他性命的正是此人。
那人终于抬起了眼睛,双眸如夜般漆黑。
孙福阳又打了个冷颤。
宋成暄声音冰冷:“真华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先皇?”
孙福阳立即道:“先皇在遣邸的时候,”这个他能确定,“每次师父提起这件事都很得意,因为那时候先皇只是个并不出彩的二皇子,远远不如中宗皇帝的长子安王爷。”
孙福阳仔细地想着:“不过,那时候先皇也并不器重我师父,直到后来我师父与张家交好,这才在先皇身边有了一席之地。”
张真人立即问:“是哪个张家?”
孙福阳吞咽一口:“就……就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娘家。”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有备而来
太后娘娘张氏,从二皇妃到太子妃之后称为皇后、太后,张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张家是靠着先皇才有今日的一切,可想而知,那时候也是为先皇殚精竭虑。
孙福阳道:“我师父说,先皇不信那些炼丹、炼金之术,但先皇尊崇道家,所以还是对他以礼相待,倒是张家老爷十分地喜欢与他谈天说地,因为不得二皇子重用,我师父曾想要另寻去处,也就是因为张家老爷才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孙福阳悄悄地看了看那椅子上的人,那人什么也没说,他只得继续努力地回想下去:“我不知晓那些事,就对此十分好奇,就仔细地听师父说下去,大约是我听得太仔细,我师父也来了兴致就说,好像我们这些道士只会开坛做法,炼丹讲经,其实……许多大事都要靠我们才能做完。
我们就是在别人不知不自觉中定了乾坤的人。”
不知不觉中定了乾坤。
乾坤是什么?
张真人皱起眉头,大多数修道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指代的都是阴阳、天地,但乾坤也能指代国家和君王,看来这个真华真人是个志向远大的人。
“这牛鼻子。”张真人忍不住道。
孙福阳听到这话不由地看了一眼张真人:“仙人,我知晓的都说了,能不能放过我。”
宋成暄道:“将真华炼的丹药,炼一炉出来。”
孙福阳听后一惊,一脸苦相:“我……我不会啊。”
张真人竖起眉毛:“你不是采买药材的人吗?怎么会不知晓这些?你师父那些神神鬼鬼的事你心里该是清楚的很。”
孙福阳立即摇头:“我虽然去买药材,但师父炼丹时从不让我们瞧见,而且……其中许多药材……只是做做样子,最后都用来做了柴火或是扔掉了,反正就是没有用。”
张真人冷哼一声:“许多道士炼丹,都是亲自处置药渣,你怎么知晓那些药材都没用?”
“因为,”孙福阳道,“有一次动了心思,将其中一味药以次充好,我师父并没有发现,炼出的丹丸好像与之前也没有差别,后来我又试了几回都蒙混过关。”
孙福阳说的话不像是有假,张真人道:“真华倒是对药方小心的很,连身边的人都防备。”
孙福阳道:“那是自然,”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我师父说,这丹方是他的前程,也是他的保命符。”
“张家人知晓吗?”
宋成暄的声音再次传来,孙福阳不敢怠慢:“既然师父这样说法,就谁都不会给的,我了解师父,师父小事上不在意,遇到大事却不含糊,师父曾说过,重要的东西记在心中做稳妥,谁都偷不去。”
宋成暄接着问:“先皇病重时,可召你师父前去治病?”
“师父去了,不过……”孙福阳道,“我师父说,先皇的病他看不得,也不能随便献药,否则很有可能与太医院的药方冲突,那就要惹祸上身。”
宋成暄目光一敛,真华真人不敢献药,那是因为他炼的丹丸从来都不是延年益寿的,而是毒丹。
他将大量的精神都用在炼毒丹上,所以对先皇的病症束手无策,先皇也没有为难他,可见先皇对真华平日里所作所为心中十分清楚,但是先皇不能与真华来往,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自然不能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更不能用毒丹要害人。
所以能替先皇出面的只有张家。
张真人将孙福阳带了下去,宋成暄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看来这笔账就要从张家算起了。
先皇已经死了,这丹丸的味道,张家也该尝一尝。
……
宫门打开,朝臣陆续走入朝堂,他们却发现皇帝与国舅爷张玉慈早就等在了大殿之上,众人不敢怠慢急忙行礼站好。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皇上刚刚登基那几年,经常连夜召见张玉慈,与张玉慈一起商议军政大事,等到文武百官上朝时,皇帝心意已决,众人也只能做个应声虫罢了。
现在这样的情形又出现了,难道皇上重新开始依仗张家。
张玉慈看着文武百官中不少人露出诧异的神情,他微微抬起头,脸上仍旧是那和善的笑容,心中却倍感舒坦。
张家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
天大亮,一辆马车停在于府门前,这于府不同寻常,乃是当朝皇后的娘家,只是皇后不太得宠,于家子弟中也没有人在朝中身居要职,特别是最近几年,于皇后抱病在宫中,已经无法打理宫中事务,于家门庭就显得有些冷落,许多人甚至开始猜测这位于皇后什么时候薨逝。
昨晚京中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过与于家也没有关系,天刚亮就有人登门,不禁让于家下人有些惊诧。
于家管事出门询问:“请问这是……”
“我们是安义侯府家的,”跟车的管事妈妈上前道,“我们家大小姐求见夫人。”
管事妈妈说完奉上手中的帖子。
于家管事有些惊诧,安义侯府家大小姐他们有所耳闻,但是从来没想过这位大小姐会这时候登门,而且来见夫人。
于家管事看向马车,然后道:“我这就去禀告,不过……我们夫人已经半年没有见客了。”
管事妈妈连连点头:“我们家大小姐知道于夫人身体抱恙,这次是听说有位神医医术了得,说不得神医能治好夫人的病症。”
于家管事听到这话脸上一闪复杂的神情,他向马车旁看去,没有看到有郎中打扮的人:“神医在哪里?”
“不急,”马车帘子掀开,露出少女的面庞,“这位神医能否治好于夫人的病,我需要见过于夫人之后才能知晓。”
于家管事一愣,这是什么规矩。
徐清欢让凤雏搀扶着走下马车,然后看向管事:“劳烦管事通禀一声,希望我请的神医能为夫人解忧。”
不是为夫人治病,而是为夫人解忧。
于家管事听到这里,心中明白这位徐大小姐是有备而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救星
于夫人站起身就觉得头晕的很,想了想还是让人将徐大小姐带进内室里来。
反正于家都已经这样了,她也不怕外面人笑话。
管事妈妈上前道:“要不然奴婢去将人拦了,这位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身上和普通的女眷不同,徐大小姐到哪里,哪里都不太平,也不知道徐大小姐怎么就找到了于府上来,弄得人都心惊肉跳的。
难不成昨天发生的事,还能与于家有关?就怕这位徐大小姐不但不能治好夫人的病,反而要将夫人吓得更加严重。
“徐大小姐不是说能找到神医吗?”于夫人道,“我想要见那神医。”
“可……”管事妈妈道,“徐大小姐那话透着几分古怪。”
“就因为古怪,”于夫人抬起眼睛,“我才觉得更应该见见。”她的病如何,她已经不在乎,她担心的是她那可怜的女儿,被关在宫中的皇后娘娘,她觉得徐大小姐此次前来为的正是皇后娘娘。
徐清欢走进屋子,立即看到了靠在床边脸色发黄,消瘦憔悴的于夫人。
“夫人。”徐清欢上前行礼。
“快起来,”于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么一大早徐大小姐就前来,让大小姐费心了。”
徐清欢坐在床前的锦杌上:“希望没有打扰于夫人歇息。”
于夫人轻轻地叹口气道:“我每日都躺在床上,能与徐大小姐说说话,心中也欢喜的很。”
“夫人这病也有些时候了,”徐清欢望着于夫人,“不知太医院来诊脉怎么说?”
提起太医院,于夫人眼睛一闪异样的神情,她早就已经对太医院心灰意冷:“倒是说我没有大碍,吃几剂药就好了,却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说到这里她看向徐清欢,“徐大小姐说认识一个神医?”
徐清欢点点头:“不过夫人的病,也许真的就像太医院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大碍。”
于夫人不禁惊讶:“大小姐这话……”
“夫人是担忧皇后娘娘,心中郁结不解,才会让病症毫无起色。”徐清欢的目光落在于夫人眉心上,于夫人年纪并不太大,但是眉心已经起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前世皇后娘娘去世之后,这位于夫人仍旧缠绵病榻许多年。
若是于夫人真的有实症,身子如何能承受那么多年的病痛折磨。
被说中了心思,于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徐大小姐说出神医之事,我就想到了皇后娘娘……虽然知晓很难有个结果,却也想要问一问。”她没少私底下为皇后娘娘求医问药,最终都是不了了之,没有人敢进宫为皇后娘娘诊治,太医院治不好的病症,谁又能有法子,况且就算有法子,皇上也不一定会允许坊间郎中进宫。
“我们都只是听说皇后娘娘缠绵病榻,并不知晓娘娘的病情到底如何,”徐清欢望着于夫人,“夫人最了解此事,能否透露一二。”
于夫人略微有些迟疑,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这些年遮遮掩掩,倒好像是他们于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当今皇帝十五岁登基,登基后很快就选上了于家女为后,这位于皇后品貌端庄,生得芙蓉如面,是难得的一个美人,加上从小就学书画,气质舒朗与旁人不同,皇帝在御花园中见到了就朝思暮想,好不容易才算将于皇后抬上了后位。
但是好景不长,于皇后很快就小病不断,总是凤体欠佳,太后娘娘为了让于皇后安心养病,先后为皇后纳了几位妃嫔,开始皇上对皇后还多有照顾,那些妃嫔形同虚设,可渐渐的……皇上也就没有了耐心。
于夫人道:“皇后娘娘只觉得精神不佳,不思饮食,我去宫中探望的时候,一直觉得娘娘有可能是害喜了,可并非如此……
就这样不停地服药下去,仿佛有了些起色,但是很快又会病倒。
皇后娘娘命苦,整日里这般,如何能执掌六宫。”
于夫人欲言又止,这其中定然有不能与外人说的秘密,徐清欢仔细思量半晌:“于夫人,皇后娘娘除了这样的病症之外,是否还常常流泪、难以入眠。”
于夫人皱起眉头,攥紧了帕子:“这话从何而来,你是否听到了什么传言?”
“没有,”徐清欢道,“我说的只是病症。”
“没有,”于夫人斩钉截铁地摇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皇上也是一直关爱有加,宫中妃嫔都敬重与她,她何来流泪之说,就算有那也是因为不能帮衬皇上,自觉有愧。”
提起这件事,于夫人竟然这样惊慌失措,生像是被人质疑,急着解释。
“看来我猜对了,否则夫人也不会这般,”徐清欢看着于夫人,“夫人是否也觉得皇后娘娘这样不对,流泪和难以入眠,常常会被认为怀揣心事,无法纾解,作为皇后就该端庄高贵、贤良淑德……”
于夫人心中一颤,有些慌张起来。
徐清欢道:“那夫人可能就错了,很多时候,那些真的就是病症所致,并非人力所能控制。”
前世在许多日子里,她也头疼的难以入眠,有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并非她心中委屈难过。
这样的病痛,没有亲自尝过,不知个中滋味儿。
徐清欢想到这里,不由地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夫人定然想要救皇后娘娘,那么现在就该为皇后娘娘做些什么,首先抄一份皇后娘娘的脉案,然后将娘娘的病症都记仔细,也许……比对一下,会有结果。”
比对一下?
于夫人不明白徐大小姐说的意思。
“于夫人,”徐清欢道,“我也有此症。”
什么?于夫人几乎立即就要从床上起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人都说皇后娘娘的病是故意装出来的,常年不进食,关在宫中不见人,是与皇上怄气,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要进宫,之后被太后娘娘训斥了几句,就更加变本加厉,终于被皇上厌弃……如今郁结在心,加上折腾多年身子虚空,变成了真病,说到底都是皇后自作自受,皇上是念及当年的情份才没有废后。
否则……张氏女也许早就上位了。
张静姝就是张家留着要代替她女儿主掌六宫的。
于夫人手微微颤抖,她会见徐大小姐,也是因为徐大小姐查出张家私运案,张静姝以罪臣之女身份入宫再也不能威胁到皇后娘娘,她从心中觉得徐大小姐是于家的福星,可她万万不敢想,徐大小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这可能吗?
她看着徐大小姐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根本不像是有病在身,可只要能有些希望,她就愿意去相信。
“徐大小姐,您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