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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舒坦

    徐清欢觉得她开了个好头,她与宋成暄之间的交谈向来都是这样,彼此想要知晓的事,都不会去提及,别的话说起来又觉得很尴尬,唯一能缓和他们之间气氛的也就只有案子了。

    他们都想要查出案子真相,自然就会有共同的话题。

    宋成暄肯踏进侯府,也是想要知道侯府接下来会怎么做,她说别的他也不会关心。

    徐清欢在等宋成暄说话。

    宋成暄看了一眼凤雏道:“将方才的郎中喊来。”

    凤雏转头看向徐清欢,现在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看来这男人今晚非要跟她较劲,有种性子大约叫遇刚则刚,她也不必要拧着他的脾气,今晚她可欠他两条命呢。

    她出去治伤,他也好吃饭,这也算是彼此方便。

    徐清欢吩咐道:“扶我去东屋里,让郎中来给我看看脚。”

    凤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她自然愿意喊郎中给小姐治伤,小姐方才一直站在外面,她看着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她也懂得一切听小姐的安排。

    徐清欢去了东屋,郎中很快就背着药箱进门。

    脱了鞋袜,用灯一照,银桂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徐清欢的脚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怎么伤得这样严重,再耽搁下去可不得了。”

    “哪有那么厉害,”徐清欢示意银桂噤声,“高先生有药,敷上就好了,我小时候从假山石上掉下来,摔得要更重些,是不是高先生。”

    高郎中立即点头:“那倒是,可这也不轻,可想而知大小姐方才有多凶险。”

    徐清欢仍旧有些不放心:“宋大人的伤怎么样?”

    “外面的皮肉伤我已经治了,不过这是最简单的,还有些应该伤到了内里,养些日子就能痊愈,”高郎中道,“到底是经常练拳脚的人,身体底子好,放在寻常人这里,恐怕要在床上躺好些日子。”

    徐清欢道:“不用服药吗?”

    高郎中道:“按理说应该吃一些,不过看宋大人的脾性未必愿意。”

    徐清欢点点头算是知晓了:“可与父亲说了吗?”

    高郎中应道:“说了。”

    为徐清欢敷好了药,高郎中退了下去。

    银桂上前侍奉徐清欢穿上鞋袜:“真要多谢那位大人,否则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治伤。”

    徐清欢看着房檐下摇摆的灯笼,直到现在她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果宋成暄不来,她大约就会结束短暂的一生,两世都算起来,她也是第一次如此亏欠一个人。

    这笔账不知道要怎么算。

    徐清欢下意识地晃了晃脚,还真的有些疼。

    ……

    宋成暄看着眼前的饭食,酱牛肉,泡菜,两条蒸鱼,一碟川炒鸡,一小盅玛瑙糕子汤,还有一大碗米饭。

    这些菜颇合他的口味,尤其是泡菜和蒸鱼,应该是想到他常年在东南,特意交代厨房准备的。

    而且他向来不喜食粥,她好像知晓这一点似的。

    宋成暄看向永夜。

    永夜忙道:“徐大小姐没问我公子喜好什么样的饭食。”

    也许是凑巧,安义侯府和寻常人家不同,不喜欢早膳用粥。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显然天快亮了。

    宋成暄拿起了箸。

    徐清欢猜测那些饭菜宋成暄应该会喜欢,不过若是他问起,为何她能想到准备那些,可能就要吃不下了。

    前世她和宋成暄在宫宴时撞见过几次,她曾留意宋侯都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并且牢牢记在心中,自然不是要讨好他,而是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宋侯咄咄逼人,不得已时她也会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做些宋侯爱吃的饭食,在饭菜中下一剂猛药,送他去见阎王。

    当然,那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本就不喜欢那些阴谋诡计,所以一直也没得施展,关键是宋侯也没有逼迫她生出什么同归于尽的念头。

    有谁能想到,前世不经意地打算,用到了今生。

    现在她吩咐下人做这些菜,不是为了毒翻他,而是真希望他能用得舒坦,至于这个小秘密,就让她留在心中吧!

    想及这里,徐清欢不禁抿嘴一笑,再抬起眼睛看到宋成暄就站在窗前,她立即收回了笑容,装作若无其事般抬步走进屋子。

    方才她那一笑定然与他有关,宋成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仿佛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这样忍俊不禁。

    在这样的时候,也就只有她还能笑得出来。

    这次的火器虽然没有炸到她,但藏在暗中的凶徒未必会就此罢手,更何况她也不会躲在家中避祸,一旦发现线索必然要前去证实,很多时候也确实只有她才能查清楚。

    为今之计是早些抓到凶徒。

    宋成暄重新走到桌前坐下来,看着徐清欢:“你怎么想?”

    徐清欢道:“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凶徒藏在那里,但是有张家在,就不愁抓不到他。”凶徒的目标是张玉琮,张家如今遭受的一切,对他来说还差得很远,他必然还会再动手。

    “你呢?”宋成暄忽然道,“你好像也将自己养得又白又胖,而且扭动的欢实。”

    他是将她也比作了鱼饵?

    不过,徐清欢总觉得宋成暄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在打趣她,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迎上了宋成暄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那双眼睛一片清明。

    ……

    皇宫里,已经到了上朝准备的时辰,皇帝却仍旧穿着常服坐在软榻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内侍:“朕让你再说一遍。”

    内侍战战兢兢地道:“神机营的人去看了,说是火器没错。”

    皇帝眼睛中透出一股厉色,然后他微微弯起了嘴唇,只不过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杀机:“京中出现了火器,在此之前却没有任何人知晓。”

    内侍吞咽一口不敢说话,就连冯顺也跪在那里,满头都是冷汗,神机营中有内臣在其中任职,这些内臣都在冯顺手下,现在京中有了火器,神机营首先要被怀疑。

    皇帝站起身走到冯顺面前:“你告诉我,会不会哪天朕在寝宫安睡的时候突然‘嘭’地一声。”皇帝说着将攥拳头的手突然张开。

    冯顺感觉自己的胸膛就在这一瞬被炸开,他急忙道:“奴婢别的不敢说,这火器定然不是出自神机营。”

    皇帝一脸疑惑:“那你说……这是哪里来的?朕要找谁问责?”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问名

    冯顺服侍皇帝十来年,自然见过皇上龙颜大怒的时候,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心中不快立即就会血流成河,可听到消息到现在,皇上虽然将他们叫来斥责,却也显得过于平静,尤其是皇上在说火器炸开那一瞬间。

    就是这样才让他觉得更可怕。

    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从大周建朝时开始,就算边疆战事不断,京中却始终能得以安宁,现在张家这一炸,就像是在皇上脸上甩了一巴掌。

    多么无能的君主,才让火器不声不响地被运来了京都,而且在他眼皮底下炸开,皇上方才说的那些话,看似是个笑话,可仔细想来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不查个清清楚楚,就这样让人任意妄为,大周算什么,又让天下人如何看皇上。

    所以冯顺立即保证神机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也尽职尽责,他有足够的信心,就在他能看见的地方,不可能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张家,”冯顺道,“张玉琮大人定然知晓一些内情,或许……跟私运案有关。”

    “好,”皇上忽然笑一声,“就像皇姐说的那样,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张家不是还想要粉饰太平吗?朕就看看这下他们要怎么做。”

    “走,”皇上道,“先不要上朝,先去慈宁宫,此事要让母后知晓。”

    ……

    太后的睡眠一向不好,年纪大了,只要有些动静她就会醒过来,接着脑子里一片清醒,怎么都睡不着了,到了第二天又会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

    好在这慈宁宫中她说了算,只要她不舒坦,可以不用见任何人。

    可今日却不一样。

    太后在睡梦中被女官叫醒,说是张家出了事,她之前只是听说张玉琮闹出了一个私运案,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既然皇上和张家都没有来找她,就说明用不着她出面解决,既然如此她何必要凑上去,本来她也是个安享晚年的老人。

    却没想到最后闹出这样的事来。

    “太后娘娘不要着急,等天亮了,奴婢遣人再去打听清楚。”女官低声劝慰。

    太后拿着茶碗,不禁蹙起了眉头:“用不着等天亮,一会儿皇帝就该来了,你们去准备一下。”

    出了这种事哪里还用得着天亮见分晓。

    “我早就知道张家这些年有些不像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能闹出这样的事,”太后说着将手中的茶碗丢在桌子上,“如果这次的火器真的与私运有关,换做谁也保不住他们。”

    女官听了一惊:“未必就是私运上的事,说不得就是两桩案子。”

    “那么巧,”太后整个人仿佛又变得沉静下来,“你真的信吗?”

    女官低下头。

    “听说华阳昨晚连夜进宫,”太后吩咐女官,“去将华阳也喊来,是该将一切说清楚的时候了。”

    华阳长公主向太后娘娘行了礼,然后又去参见皇帝。

    三个人坐下来,皇帝将昨日前往刑部大牢的书隶叫来。

    皇帝面色阴沉:“昨日刑部大牢里王允都说了些什么,你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书隶恭谨地道:“犯官王允那些话都是犯上之语……”更何况王允句句针对张玉琮,当着太后的面数落张家的不是,谁有这样的胆子。

    “无妨,”太后道,“事情已经闹出来,哀家还怕他说这几句话不成。”

    书隶这才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太后听到后面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看向书隶:“你可将此事禀告给了皇上?”

    书隶行礼道:“微臣不敢有所隐瞒。”

    等到书隶退了下去,太后看向华阳长公主:“华阳昨日进宫可为的是此事?”

    华阳长公主去拿茶杯的手仿佛僵了僵:“儿臣……”

    “是朕让皇姐去的,”皇帝打断了华阳长公主的话,“张家是母后的娘家,儿臣心中不得不多做计较,换做旁人去朕不放心,想必皇姐能够掌握分寸,朕一直信任张家,若是小事,朕可以小惩大诫,却没想到……”

    皇上的言下之意所有人都能明白,闹出这种大事,皇帝自然不可能在估计太后的颜面,所以上朝之前先来慈宁宫,也是要表明态度。

    太后静静地坐着,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忽然她抬起眼睛与华阳长公主四目相对:“王允说出那些话,你们都没有信以为真,只有一个人追查了下去。”

    华阳长公主点点头:“此人就是安义侯的女儿,这桩案子许多环节都是徐大小姐查明的,而且……徐大小姐昨晚追去了碧水河旁的道观,凶徒在道观安放了火器,徐大小姐差点因此丧命。”

    太后仿佛在极力回想:“哀家曾召她入宫,只知安义侯府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却不知她还如此胆大,敢在外抛头露面的查案。”

    “也是机缘巧合,”华阳长公主道,“在凤翔时安义侯世子爷差点被冤枉,多亏了徐大小姐才算将整桩案子查明,就是从那开始,徐大小姐对案子格外上心。”

    太后更觉意外,华阳这些年仿佛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致,如今却急着为徐大小姐说话,看来这个徐大小姐她定然要再见一见。

    “皇帝,”太后忽然道,“上朝的时辰到了,不要让朝臣久候,一切要以大周社稷为重,不管是谁只要犯了错,必然不能姑息,此案非同小可,早些查清,皇上和哀家才能心安。”

    太后没有为张家求情。

    皇帝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让他有些意外,张玉琮是张家幼子,张家上下一直对张玉琮极为照顾,如今张玉琮出了事,张家定然乱成一团,太后却表现的如此云淡风轻,难不成太后娘娘真的一心为大周和他着想。

    圣驾离开之后,华阳长公主也准备告退。

    太后忽然道:“安义侯府大小姐叫什么名字?哀家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徐清欢,”华阳长公主道,“慈宁宫有这么多女眷进进出出,也难怪太后娘娘想不起来。”

    这个名字她想起来了。

    清欢。

    先帝曾夸赞过此名取的甚好,在她看来次女的命格也不错,若不是后来出了魏王谋反案,她现在应该嫁给了魏王世子,成了皇家的人。

    太后忽然对此案十分感兴趣,她想要知道是谁无声无息地将张家送到了风口浪尖。

    ……

    “啪”地一声响起来。

    张玉琮脸上多了五个指印。

    “糊涂。”

    一声唾骂,让张玉琮低下了头:“大哥,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要你死

    张大老爷张玉慈看着弟弟,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张家,他板着脸声音低沉:“被人用火器将府邸炸了,你在大周是头一份,明日京中到处都会议论此事,你好大的风光。”

    张玉琮咬牙,他从来没想过会跌得这么狠,哪怕在火器炸开前一瞬,他还觉得自己能够轻松度过眼前的难关。

    张玉慈道:“到了这地步,你才想起来找我。”

    张玉琮嗓子沙哑:“我也没想到。”

    张玉慈道:“我看你是平日里太过张狂,已经将自己当做当朝的国丈。”

    张玉慈和张玉琮不同,他平日里很少发脾气,即便张家已经如此富贵,他见人仍旧笑脸相迎。

    张家被安义侯在朝堂上针对过几次,可每次家中设宴,张玉慈还会向安义侯府送上一张请帖。

    上次安义侯世子爷来家中大闹,张玉慈的长子张鹤做出荒唐事,被人抓住把柄嘲笑,张玉慈因此闭门在家养病一月有余,后来张玉慈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好像想了透彻,甚至还与人笑谈此事。

    就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张玉慈被人称为“和事佬”,张家遇见什么事都需要他出面调和。

    张玉慈鲜有的动怒,更显得此事非同小可。

    张家三兄弟早就已经分府而居,张玉琮府上出了事,张大老爷得了消息立即赶来,看到眼前混乱的一切,他不禁惊在那里。

    张玉慈立即找到张玉琮,只见张玉琮一脸颓然,他心中一沉立即明白几分,弟弟应该已经知晓此事因果,于是他仔细询问,发现果然如此。

    知晓了其中内情,张玉慈更加心惊,原来这火器很有可能是张玉琮的船队私运进大周的。

    也就是说,张家会有今日,全是张玉琮自作自受。

    如果没有私运,就不会有人趁机运火器,如果张玉琮没有杀了孙家大爷和孙二老爷,孙二老爷就会说出实情,张家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张玉琮一错再错才会走到今天。

    “被人算计了还不知晓,”张玉慈怒其不争,“你到底有多蠢。”

    张玉琮想要争辩,换了旁人也是一样的结果,谁能想到每走一步都在别人的谋算之中,他还没有张开嘴,外面传来一阵哭声,然后是张静姝的声音:“母亲,母亲……”

    院子里又是一阵慌乱,有人来禀告:“老爷,夫人一直往外吐血,恐怕是不成了。”

    张玉琮站在那里,仿佛已经被黑暗慢慢地吞噬,想要去看丁氏最后一面,可看到兄长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最终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看来他这个弟弟还没有完全被击垮,还懂得轻重缓急,张玉慈淡淡地道:“出了这种事丁氏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当务之急你要仔细想一想,张家和你怎么才能过这一关。”

    张玉琮低声道:“我明白,我会立即着手将那些人找出来,不能再出事。”

    张玉慈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不是我心狠,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桩事你撑不过去,死的不光是一个丁氏。”

    张玉琮道:“我这次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也做好了准备,”说到这里他不甘心地抬起头,“不过这与当年的事有关,我当年那般做,也是为了皇上能够顺利继位,皇上总不能不顾念这些。”

    张玉慈皱眉:“此一时彼一时,怪不得你会栽跟头,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先皇已经去世,皇上继位多年,你再翻出过去的事,皇上还会感念你不成?

    换句话说,聂荣夫妻和那些人的死,真被人揭开,皇上绝不会将错误拦在自己身上,真被人找到了证据,你只能将罪名揽下来。”

    张玉琮感觉到阵阵凉意。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张玉慈道:“你可知到底有多少火器被运进京?这桩事不是一个小小的王允就能谋划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恐怕也很难预料。”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张玉琮道:“只要审问那两个道姑和王允,一定会有结果。”

    张玉慈摇头叹息:“你刚刚去刑部大牢里见过王允,可有收获?”

    张玉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她肯定知道。”

    张玉慈皱眉:“你说的是谁?”

    “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张玉琮说的艰涩,他想起少女看他时的神情,仿佛预料到他此时的悔恨,“我……”他知道这话说起来很可笑,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已经由不得他再去怀疑。

    安义侯的女儿。

    张玉慈心中对三弟更是失望,到头来三弟就说出这样一句话。

    “老爷,该上朝了。”管事上前提醒。

    张玉慈站起身:“走吧,今天这一遭你躲不过去。”

    张玉琮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依旧心跳如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双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他如同被剥光了衣服,一脸羞愧地走在人群之中。

    穿好了官服,两位张大人出门上了轿子。

    张玉琮平日里喜欢骑马上朝,因为这样的话,他目光所及处都会迎来官员的恭敬和敬畏,这让他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今日他却宁愿躲进轿子,至少可以落得一个清静,也让他能喘口气。

    轿子被抬起来向前走去,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玉琮听到了轿子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响,这是前去上朝的必经之路,往常也会在路上遇见其他人。

    “听说张家出了事,张大人可安好?”

    有人开始呼喊他的名字。

    张玉琮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外面的人偏偏还不依不饶:“隔着几条巷子我们都听到了响动,有没有捉到凶徒。”

    张玉琮再也忍不住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冷冷的目光下,那官员终于闭上了嘴。

    可当张玉琮放下帘子,就听外面传来细语声:“是张大人吗?”

    “是张大人。”

    “看起来还好。”

    “真是了不得,居然有人在京中用火器,而且用在张家身上。”

    “胆大妄为。”

    张玉琮心中正是烦闷,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想要活命的全都散开,不要聚在一起。”

    张玉琮不禁愣在那里,张家下人听到这话,手上失了力气,张玉琮的轿子也歪斜下来。

    “就是他。”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张玉琮撩开帘子,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向他飞奔而至,口中大喊:“张贼,你可还记得我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同归于尽

    张玉琮见过的人无数,能让他记得的大多都是达官显贵,这样一个小角色站在他面前大喊,他自然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突然飞奔而至,手中捧着一个“呲呲”燃烧的东西。

    是火器。

    见到这种东西,众人下意识地要避开。

    短暂的一瞬间,周围立即混乱起来,方才聚在一起说话的朝臣,让各自的下人护着四散。

    张家出了事,张玉琮立即动用人手自处寻找凶徒,在他看来凶徒应该会四处躲藏,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凶徒反而会迎上来。

    火器已经被点燃,很快就会炸开,凶徒却没有将怀里的火器丢出去的意思,这是早就想好要与张玉琮同归于尽。

    张家下人这才慌了神,立即上前阻拦,火器一旦烧起来很难会熄灭,若是在人群中炸开,后果不堪设想。

    “杀了他。”张玉琮瞪圆了眼睛,张家下人七手八脚将他拉出了轿子,向旁边逃去。

    片刻功夫,那火器突然就炸开来。

    闷闷的一声响动,紧接着所有人都目睹了之前张家发生的那一幕。

    ……

    凤雏和银桂向不远处看去,凤雏还好已经经历过一次,银桂吓得脸色苍白:“真是吓死人了。”

    徐清欢想要走过去看看情形。

    “大小姐您别去。”银桂紧紧地拉住徐清欢的手,她怕凤雏侍奉不周,于是这次大小姐出门她也跟了出来,没想到亲眼目睹这些。

    “应该没事了,”徐清欢道,“这种事只能出一次,他没有第二次机会。”

    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出现在这里与张玉琮同归于尽,靠得就是那股子狠劲儿,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因为这是许多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除了向张玉琮报仇之外,他还想要整个大周都为之一震。

    黄清和喃喃地道:“他还真的来了这里。”

    徐清欢点头:“张家查得紧,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线索,他越耽搁手中越没有胜算,现在何苗氏已经死了,他又见不到王允,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多。”

    黄清和不禁佩服徐大小姐,经过道观的事之后,徐大小姐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人丧生。”

    “黄大人,”徐青安见到黄清和一脸憔悴,“受了伤应该歇歇,顺天府会有其他人过来。”黄清和这样的体格,再这样忙碌下去,吃多少炸小鱼都补不回来。

    黄清和身上的伤,又让徐青安觉得庆幸的很,多亏宋成暄没有将妹妹丢出来,否则妹妹只怕也会有这样的损伤,这样算来宋成暄还是个心善的人,懂得携老扶弱让着妇孺,可见心性不错。

    “我的伤无妨,多谢世子爷关切,”黄清和道,“我还是要将整个案子捋清楚才能放心。”

    说完这话,黄清和向不远处看去:“张大人怎么样了?”

    “那人命硬的很,”徐青安哼一声,“被张家下人护住了,受了点伤,应该死不了。”

    张家下人都凑了过去将火器和凶徒围住算是救了张玉琮一命。

    “我们过去吧,”徐清欢道,“现在不会有事了。”

    徐青安一脸不情愿:“万一还有危险怎么办,你还是呆在这院子里。”

    徐清欢道:“不是有哥哥和雷叔护着。”而且剩下的事如果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怕张家不肯认账。

    听妹妹这样一说,徐青安的态度就软了下来。

    徐清欢正要走出门,一阵脚步声响起,她抬起头看到宋成暄大步走过来。

    宋成暄目光落在徐清欢身上,然后淡淡地道:“走吧!”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向前走去。

    宋成暄走得很快,清欢的步子本来就小,有因为脚踝受伤有些追上不上,正觉得吃力,不远处宋成暄却停了下来。

    徐清欢以为宋成暄有话要对她说,不禁疑惑地道:“宋大人?”

    宋成暄却不知思量什么,停顿了片刻,重新上前走去时,速度显然慢了许多。

    徐清欢微微怔愣,这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

    华阳长公主从慈宁宫出来,一直等着外面传消息进来。

    清欢那丫头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这样与凶徒周旋,她想起来还真觉得有些担忧。

    “长公主,”内侍快步上前道,“宫外……又炸了,这次是冲着张大人的轿子去的。”

    华阳长公主虽然知道张玉琮没那么容易就被炸死,却还是忍不住道:“张大人怎么样?”

    内侍道:“受了伤。”

    可惜,若是就这样除掉了一个祸害,她还是很高兴的。

    内侍接着道:“徐大小姐说,当年的事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华阳长公主抬起头看着东方那轮朝阳:“好,我等的就是这个。”说完这话,她目光微微涣散。

    “如果你泉下有知,就保佑那孩子吧,若不是她要去查,我还不知晓……当年还有隐情。”

    华阳长公主说完话,长长地呼了口气,似是为聂氏,似是为她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结在心中的结,终于要解开了。

    ……

    江知忆也在看天空,因为她已经被关在黑暗中许久,突然见到光明,又是欣喜又有些不适应。

    衙差忽然将她和吴妈妈押出大牢,送上了囚车,她心中忐忑不安,该不会朝廷这就要处死她们。

    吴妈妈比往日都显得更加安静,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脸的憔悴。

    江知忆低声劝说:“别害怕,反正每个人都会死,我们这样结伴倒也还好。”

    自从在道观找到她之后,吴妈妈就一直对她悉心照料,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每次她难过时,吴妈妈都会小声劝慰,然而这次不知为什么,吴妈妈却一反常态没有回她的话。

    正当江知忆奇怪的时候,只听“轰”地一声响,地面仿佛都为之震动,吴妈妈忽然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扑向囚车,死死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怪异、扭曲的表情。

    “出事了。”

    很快就有衙差前来传话:“有凶徒拦住了张大人的轿子,张大人被凶徒给……给……”

    衙差没有继续说下去,吴妈妈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道:“给什么?说啊,快说啊,是不是炸死了人。”

    衙差用手中的刀鞘重重地打在吴妈妈身上:“给我老实点。”

    吴妈妈的手仿佛恨不得将牢车撕碎,这样她就能亲眼去看,看看张玉琮的惨状,这是她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事。

    “你想去看吗?”

    不知过了多久,吴妈妈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询问她。

    她转过头看到少女平静的面庞。

第一百八十四章 血海深仇

    吴妈妈忽然笑了:“恐怕现在由不得我了。”

    “那不一定,”徐清欢道,“我可以向衙差说,让他们将囚车推过去。”

    吴妈妈脸上露出期望的神情。

    “那就如你所愿。”徐清欢说完,就有人上前吩咐衙差,让衙差将拉着囚车向前走去。

    被火器炸过的地方一片狼藉。

    远远的就能看到几具尸体掉在一旁,吴妈妈眼睛愈发亮起来。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徐清欢问过去。

    “不够,”吴妈妈忽然道,“还不够。”

    徐清欢道:“是不够,比起十几年前死去的那些人,差了一些。”

    “岂止是差了一点,”吴妈妈向周围看去,只见那些官员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人身上、脸上满是鲜血,躺在那里呻吟,他们脸上满是惊慌,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也不够。”

    “这些人又没有伤害过你,”徐清欢道,“你这样岂不是滥杀无辜?”

    “不,”吴妈妈道,“他们都该死。”

    “你指的他们是谁?”徐清欢伸出手指过去,“张家人吗?”

    吴妈妈只是冷冷一笑并不说话。

    徐清欢用手指向穿着官服的大人:“是那些大人?”话音刚落那位被徐清欢指着的官员立即皱起眉头。

    那位大人在翰林院任职,慌乱过后就整理好了身上的官服,恢复了庄重的神情,听徐清欢这样一说,不禁觉得她十分失礼,于是面露威严。

    吴妈妈仿佛十分厌恶这样的官员做派,眼睛中透出几分狰狞,恶狠狠地道:“都该死,全都该死。”

    衙差斥责道:“大胆。”

    吴妈妈根本不在乎衙差对她的威吓,一边摇头一边道:“可惜,杀的还不够多,大周的官员杀的还不够。”

    徐清欢道:“难不成大周所有的官员都跟你有仇?火器不长眼,总会伤及无辜……”

    “没有一个人无辜,他们都是骗子,”吴妈妈忽然看向徐清欢,“你们都是骗子。”

    “我也是骗子吗?”徐清欢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一样,周人都是骗子。”吴妈妈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怎么不肯说了?你还怕什么?”徐清欢道,“怕说出实情,被我们朝廷定罪?也对,能够苟活这么久,可见你是个惜命之人,再怎么样活着也比死了要好很多,明明心中满是仇恨,却要装作淡然的模样,不惜扮成道姑……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吴妈妈满脸愤怒:“我不怕死。”

    徐清欢摇了摇头:“何苗氏将自己烧死了,你眼前这片狼藉中,应该还有你十分熟悉的人,”说到这里她叹口气,“你难怪你看不出来,他已经被火器炸成这个样子,任谁也分辨不出。”

    听到这话吴妈妈瞪圆了眼睛,厉声道:“你说什么?”

    徐清欢道:“那人抱着火器去害张玉琮大人,火器在他身上炸开,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吴妈妈浑身颤抖:“你……你说他……”她看向不远处的地上,地面上一片湿润,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迹,还有一团血肉在那里。

    火器在他的怀中炸开。

    “轰”。

    吴妈妈咬住牙,她听到的那声响动是他用性命换来的,只为了杀掉张玉琮报仇。

    “你以为到这里来,就能看到你想要的结果,”徐清欢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凶徒炸死炸死了自己,张玉琮大人福大命大,只是受了些伤,应该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害人者终被自己所害,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吴妈妈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的。”

    “会,人在走投无路时,只有这样一条路可选,衙门已经查到了何苗氏,这个凶手很快也会被捉拿归案,一旦被抓你们必然在劫难逃,所以他情愿铤而走险做最后的努力,”徐清欢诧异地看着吴妈妈,“我不明白的是,聂荣已经死了那么久,你们为何还想要为他复仇?”

    吴妈妈一怔,抬起头看向徐清欢。

    徐清欢道:“当年本就是你们的错,你们何来的仇恨?张大人是秉公办事,你以为你们是在向张大人复仇,不……恰恰相反,你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张大人对大周忠心耿耿,你们不会动摇张大人在大周的地位,张大人始终都是大周的股肱之臣,这里的大人都能为张大人正名。

    他们目睹的,是张家为大周社稷不惜撒上一腔热血。”

    少女站在人前,说话时掷地有声,脸上神情肃穆,仿佛此时此刻她一心为张家伸冤。

    宋成暄望着徐清欢,他想到了徐清欢会在朝臣面前审问吴妈妈,也知道她会用些手段,却没想到她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即便是张玉琮自己恐怕也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

    还真是不能小看她。

    “既然都已经看到了,你们可以安心回去大牢了。”徐清欢说完就要离开。

    囚车上的吴妈妈却在这时露出慌乱的神情:“你们都是傻子,直到现在你们还不知道张家都做了些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是要为聂荣报仇吗?不……你们都错了,我不是聂家的下人,我姓严,我是严家人,我是大名鼎鼎的海盗严家人。

    当年诬陷给聂荣的那些兵甲就是我们运进大周的。

    我们按照张玉琮的要求,将兵甲运来大周嫁祸给聂荣,张玉琮说只要做成此事,大周朝廷就会招安我们,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是海盗。

    可张玉琮骗了我们,就在我们做好一切之后,他下令除掉我们所有人,幸亏这一切事先被二伯察觉,二伯让我们想方设法离开,可张玉琮诬陷我们是倭人,我们走投无路去找聂氏,想要通过聂氏将张家诡计上达天听……聂荣被冤枉,聂氏定然也想要一切真相大白。

    我们想的没错,聂氏果然愿意帮忙,可惜却来不及了,官兵找到了我们,张玉琮命人杀了我们严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张玉琮不该死吗?大周的官员不该死吗?”

    吴妈妈厉声叫喊,周围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来看着这癫狂的妇人。

    囚车上的江知忆半晌才回过神:“吴妈妈,你在说什么傻话,谁是严家人?你……你不是聂家的家人吗?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们都要为父亲、母亲伸冤啊。”

    “你不是什么聂荣养女,”吴妈妈冷笑道,“我那些话自然是骗你的。”

    江知忆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被抽离了身体:“那我……是谁?”

    吴妈妈一脸厌弃:“你只是个软弱的废物。”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完了

    江知忆不敢置信地望着吴妈妈,这个陪伴了她多年的老仆忽然变了模样,这张本来她十分熟知的面孔,突然如此的狰狞,让她心生恐惧。

    吴妈妈冷冷地道:“若是你争气能笼络住谭光耀,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谭光耀比谭光文手段可要高多了,我们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他,如果他肯出手,局面可比现在要好看的多,可惜你去了就被人挟制住,要不是你对我们还有用处,我才不会想方设法救你脱身,幸好那个谭光文被你迷住,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江知忆整个人已经被惊住,如同一塑雕像,只是眼泪不停地涌出来:“你骗我……这不是真的……”

    吴妈妈对江知忆厌恶至极:“那你好好想一想,你可有小时候与聂荣夫妻相处的记忆。”

    江知忆摇头:“你说过,我年纪太小,又经过那么多磨难,忘记从前的事很寻常。”

    吴妈妈冷笑一声:“你没有与聂荣夫妻相处的记忆,那是因为你本来就跟聂荣夫妻无关,可你应该能想起你小时候的事,只要仔细一对比就知道我说的都是谎言,我定然还要费很大力气去圆谎,却没想到你就这样信了,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不愿意去回想,那些过往对你来说太过不堪。

    如果你不是聂荣的女儿,你就是一个被人抛弃、任人打骂、甚至被道姑买给了男人的下贱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开始的时候我还真觉得捡到了宝。”

    吴妈妈的话句句诛心,江知忆咬住了嘴唇,瑟瑟发抖。

    徐清欢道:“说她懦弱,你们呢?照你所说是为了十几年前的事向张家复仇,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只会打着聂荣夫妻的旗号,暗中安排一切……”

    “那是因为张家是当朝权贵,”吴妈妈的嘴奇异地弯起,整个面孔已经变得极为扭曲,“我们家的人都被他所杀,只剩下几个妇孺,想要依靠我们的力量复仇实在太不容易。”

    “住嘴。”

    忽然一声爆喝响起,所有人纷纷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张玉琮让人搀扶着走过来,张玉慈跟在他身后。

    方才火器炸开,张家人损伤最为严重,张玉琮虽然被护住,却也被那股炸开的热浪冲击摔在地上,张玉琮半晌才回过神,想要起身却发现一阵头晕目眩,额头上有鲜血淌下来。

    张家人七手八脚地将张玉琮扶起,立即去找郎中给张玉琮治伤,方才被护着离开的张玉慈也立即走过来查看弟弟的伤势。

    张玉琮歇息了半晌才觉得好一些,张家人正劝说他回去治伤,却听到有人禀告:“那个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在向刑部的犯人问话,说起了……说起了十几年前的事。”

    张玉琮本就心神不稳,听到这话胸口又是一滞,抬脚就要走过去看看情形,谁知道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那里。

    “别急,”张玉慈上前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整好衣衫再过去。”

    现在的张玉琮太过狼狈,就这样出现在人前恐怕会被人轻视。

    张玉琮明白这个道理,此时此刻他已经方寸大乱,他看向哥哥:“难道就要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安义侯府大小姐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她是看准了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揭开十几年前的案子,好让他无法辩驳。

    就像大哥说的那样,当年就算是他为了当今圣上才会诬陷聂荣,圣上也不会承担这样的罪责。

    要怪只能怪他没有将事情做好,如今败露他也怨不得旁人。

    张玉琮慢慢地走过去,徐清欢说话的声音愈发的清晰,他心中的怒火和愤恨愈烧愈烈,可他如今的处境却拿那少女无可奈何。

    囚车中的老妇人还要说话,张玉琮压制不住呼喝出声。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如同利刃,整个人扑向囚车大喊起来:“张玉琮,你这个畜生。”

    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恨不得食张玉琮的皮肉。

    张玉琮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

    “污蔑你,”吴妈妈喉咙里发出‘荷荷’声,“这么多年你可找到了你给我家二伯写的密信?”

    张玉琮脸色一变:“什么密信。”

    吴妈妈道:“当然是那封让我们运送甲胄来大周的信函,当年我二嫂和几个孩子躲在碧水河旁的郎中家里,你得到消息绑住她们做要挟,一定没想到她们到死也没有将密信的去向告诉你,我们严家人没那么容易向人低头。”

    张玉琮皱起眉头:“你……”

    “是啊,密信在我这里,”吴妈妈笑道,“虽然你看起来很可信,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甲胄到大周之前就来到了京城住下来,只要严家一日没有被招安,我们就不会出现……没想到我们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严家三个兄弟都被你杀死,几个孩子也惨遭毒手,你定然认为已经斩草除根,却不知我们活下来。”

    张玉琮自认为已经安排的万无一失,严家三兄弟及女眷和家人都被他骗来了大周,还有剩下的余孽,事后也被他清理干净。

    只有严三的妻室没有来大周,因为她不久前难产母子双亡,他不疑其他,哪能想到严家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撒下的谎,海盗果然狡诈,他与严家交往这么久,最终还是上了当。

    吴妈妈目光变幻,这些年的过往从她眼前一一闪过:“可惜你没有死,我们苦心经营十几年,还是没能杀死你。”

    说完这些,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如同溺水者攥住最后一棵稻草。

    “对了,我有句话还想问张大人,当年你杀死我们之后,霸占了严家的财物和海上的商道,这些事你有没有禀告给大周朝廷?”

    周围一片静寂。

    张玉琮抬起那双阴鸷的眼睛与吴妈妈对视。

    吴妈妈大笑道:“看,这就是对大周忠心耿耿的股肱之臣。”

    “来人,”张玉琮看向顺天府的官员,“你们就看着这样一个疯妇在此地大放厥词。”

    冷汗已经湿透了张玉琮的衣衫,张玉琮攥着拳头苦苦支撑,只要他稍稍放松就会倒下,他绝不能这样倒在人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无从逃脱

    “张大人说的极是,”徐清欢道,“不能就这样相信她说的话。”

    张玉琮看向徐清欢,徐氏又在耍什么手段。

    徐清欢接着道:“若是随便一说都能将人告入大牢,恐怕大周的牢狱早就已经人满为患。”

    说完这话,徐清欢向后退了一步,她只是要引诱吴妈妈在此时将话都说出来,接下来的事就用不着她了。

    黄清和整理好身上的官服,上前道:“今日吴氏说的话,从未在大牢里供述过,不能就此作为呈堂证供,要将吴氏与其他犯人分开关押,并且对其他犯人进行审问,除非吴氏说的话能在其他人的供述中得到印证,否则她今日所说不能作为证言,”说到这里他看向吴氏,“吴氏手中若有证据,就要取回查验。”

    徐清欢和黄清和两个人配合的刚刚好。

    刑部尚书程如海、侍郎许昌荣也赶过来,程如海看到了不远处的赵云英,此人深得皇上信任,他会将这里发生的事都禀告给皇上。

    许昌荣显然还没弄清眼前的状况,斥责黄清和:“是你将案犯带来此处的?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通判……”

    “够了,”程如海冷冷地看了一眼许昌荣,吩咐下去“将案犯关押好,小心照看不得出任何差错。”这个吴氏的供述事关重大,又有这么多人都听到了,若是不好好处置定然要引火烧身。

    许昌荣一怔,他下意识地去看张玉琮的脸色,只见张玉琮面无血色,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大人们,上朝的时辰早就到了,不好让皇上一直等着咱们吧!”

    众人看过去只见几个人走过来,为首的是兵部尚书洪传庭,洪传庭旁边是安义侯。

    张玉琮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觉得两个人来势汹汹,看来这次他不被朝廷责罚,他们绝不肯罢休。

    张玉琮深深地望了一眼张玉慈。

    张玉慈向他点了点头。

    张玉琮深吸一口气,躲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

    眼看着张玉慈和张玉琮向宫门走去,洪传庭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成暄,虽然一晚上没有休息,但是宋成暄脸上没有疲惫的神情,他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可少不了宋成暄。

    洪传庭拍了拍宋成暄没有受伤的肩膀:“原本该让你回去歇着,一会儿皇上定然要问起那些火器之事,你可心中有数。”

    宋成暄神情淡然,眼睛中是一成不变的冷静和沉着:“凶徒用的火器与大周的火药炮差不多,外用石壳,内装火药,可以点燃,可以火石摩擦发火引爆,其威力在《武备册》中就有记载。”

    洪传庭皱起眉头:“《武备册》中火器的秘方都在神机营中保管,总不会……”

    想到这里洪传庭明白过来,宋成暄为什么会提起《武备册》,他差点要笑出声,还是这小子聪明,不声不响就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他。

    洪传庭捋了捋胡须:“对啊,这火器总要找到出处,如果这些火器跟张家无关,就得从神机营查起。”

    皇上在神机营中安插了内官,这些内官都颇得皇上的信任,他们可不想替张家担下这样的罪责,自然会促成三法司查明此事。

    这样一来张家就无处可逃了。

    洪传庭心中有了数,嘱咐宋成暄:“你去值房上听消息,若是朝廷有传就去那里寻你。”

    宋成暄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安义侯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宋成暄,目光微微涣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陷入了深思,直到洪传庭唤他,两个人才一起向宫门走去。

    洪传庭道:“怎么这般神不守舍,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吓到了。”

    安义侯“恩”了一声,却也不全是吧,还有宋成暄对安义侯府的态度,他从前就常常感叹魏王爷其实是个怀有赤子之心的人,宋成暄冰冷的外表下,也有这样的胸怀。

    自从他疑心宋成暄的身份之后,愈发觉得他与那孩子相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该为魏王爷欣喜,总算留有血脉在世,清欢说的没错,他不能期望自己当年做的一切都能被谅解。

    可……能看着故人之子重掌大旗,就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想到这一节,他又感激又更添许多愧疚。

    ……

    除了顺天府、刑部衙门里的人留下收拾残局,剩下的人都陆续离开。

    徐清欢与常娘子说了几句话,没有张家的干涉,常娘子又可以帮顺天府的老仵作做事,这次火器的事,让京中衙门又忙乱起来,首先要将凶徒的尸身找齐,光是这个就让所有人都头疼。

    “徐大小姐。”

    徐清欢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穿着青色官服的李煦。

    李煦一双眼睛闪动着清辉,嘴唇微微勾起,露出几分柔和的笑容,看起来谦和温润,他的冷峻和威严是他到了北疆之后才慢慢展露出来的。

    前世随着他官位越来越高,他整个人变得愈发的冷酷,总会理智地处理所有的事务,不允许自己有半点的差错。

    家中的幕僚每次都对他交口称赞,几位先生都说,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无所事事了。

    幕僚很多时候就是要为人解惑,李煦仿佛很少会陷入情绪中无法自拔,自然也不必向任何人求助。

    徐清欢回应道:“李大人。”再没有其他话。

    李煦道:“徐大小姐查明了此案真相,着实令人佩服。”

    徐清欢道:“查案的是朝廷,我只是发现了些端倪,如实禀告给衙门。”

    说话间衙门里的人拿来凶徒的画像:“方才凶徒突然出现,许多人都没有看清楚,虽然仵作找到了凶徒的头颅,那头颅却也炸得血肉模糊,所以我们也只能画出个大概让瞧见凶徒的人辨认一下,到底是否相像。”

    徐清欢仔细端详:“看起来倒是这个模样。”

    衙差松了口气。

    画像上是个颧骨突出,眉毛浓重的男子,只是眼睛中透着几分的狠厉,想必衙门的人在画的时候带入了个人的情绪。

    一个拿着火器杀人的凶徒,自然要与寻常人不同。

    不过大多时候他们看起来都只是个普通人。

    李煦道:“这人是否身材高大?”

    衙差点点头:“照仵作验看,的确如此。”

    李煦看向徐清欢:“徐大小姐已经确定此案与王允有关,方才大小姐会一眼认出那凶手,是不是想起了我曾与徐五老爷说过,我怀疑王允私自放走了一个运送私货的商贾。”

    李煦还是这样聪明,从一件小事上就能推测全局,徐清欢道:“我听五叔提过一句,恰好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出现,才做此猜测。”

    李煦依旧微笑着看徐清欢,显然他并不相信,但是他也不曾露出半点质疑的神情:“我听说这火器是经由私运船只运来大周的,想来一切都是与张家买卖私货的商贾安排,那商贾想要做成此事,就要了解张家、孙家、严家之间的关节,这其中必然有人向商贾传递消息,严家从前是海盗,对海上的事十分了解,恰好张家需要人手为他们效命,所以帮助张家、孙家买卖私货是接近张家最好的选择。

    我猜大小姐就是这样思量,才找到了凶徒留下的踪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兴趣

    “我没有李大人想的这样周全,此案也并非我一人之力,”徐清欢迎上李煦的目光,“李大人对案情推测如此清楚,想必很快就能结案。”

    徐清欢说完话转身欲走。

    李煦忽然道:“广平侯夫人的案子时,虽然徐大小姐可能早就怀疑了王允,在我看来王允的作为却没有太大的疑点,即使他让人暗中跟随徐大小姐,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寻找真凶,在一切没有查明之前,谁都有嫌疑,更何况当时驿站里突然来了一个从东南来的宋大人。

    对我来说,这个让人看不透的宋大人更值得怀疑。”

    李煦是在讲述为何他会在王允这桩案子上按兵不动,徐清欢心中有些讶异,李煦的性子她很清楚,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心中傲气很盛,她对李家父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照她的估计,李煦见到这样的情形,应该不会与她再有任何的交集,这样就能干干脆脆地楚河汉界避免纠缠。

    可现在李煦向她说明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王允的案子过后,我回到京城,用私运的银子去试探宋大人,那是因为宋大人从泉州而来,偏巧这私运的银子又在此时出现,任谁都不免起疑心,我将泡过海水的银子拿给宋大人看,宋大人没有避开,反而留在京中查案,也就洗脱了宋大人的嫌疑,现在案情终于明了……

    在查案中,不免有慢待安义侯府之处,李某这里向徐大小姐赔礼了,有机会见到宋大人,我也会说明一切。”

    说完李煦抬起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我来说这些,不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以后恐怕还会继续查案,若是遮遮掩掩就会空招嫌疑。

    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大小姐不愿意与我同路,但只要意图相同难免还会撞在一起,现在解释清楚,是避免将来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听起来李煦这话倒是很有道理,前世她信他太多,现在不免要多生出几分心思,徐清欢道:“李大人想说,此案并非王允一人能够安排,必然还有幕后之人在掌控,想要抓住此人不易,若是能够齐心协力或许能早些查明真相。”

    李煦道:“徐大小姐所说正是李某心中所想。”

    “我确然喜欢查案,揭开眼前迷雾,看到实情,总是一件让人感到痛快之事,”徐清欢一双眼睛中映着李煦的微笑,“不过我不喜欢跟不信任的人同行,诚如李大人所说,以后也许我们还会在案子中遇见,但是……今日说出这番话就能从此不生嫌隙?恐怕李大人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辨别人心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别说三两句话,就算身边之人,也许终其一生才能看清,至于误解……只要目的相同,想必不会结下生死之仇,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李煦目光微变,这就是徐大小姐心中所想。

    只要目的相同,想必不会结下生死之仇,那便没什么可担忧的,这个要求听起来简单,不是敌对的立场自然不会触及生死。

    可他与她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李煦心中更添疑惑,到底是为什么,徐大小姐这样一个理智、聪明的女子,偏偏就紧紧地守住这一点不放。

    仿佛只要向他走一步,就会带给她危险。

    “你我早晚会知道答案,”李煦转眼之间已经恢复如常,“对吗?”

    徐清欢转过身,却听到李煦这样一句话,李煦指的是她对他的态度和决心吗?

    也许吧,世事变化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可是……

    “并不重要。”徐清欢淡淡地道。

    是的,在她心中并不在重要,从前的老路她不会再走,从今以后的路已经在她脚下,这就已经足够了,要说她以前还对前世之事难以释怀,这些日子的查案却让从中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人不能被仇恨左右,不能因为复仇迷失自己,将自己活成最厌恶的模样,就像严家人一样。

    只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人有些事早晚会遇见,那时自然会有决断,若李煦、李长琰还似前世那般,她和李家之间总会有一场生死较量,到时恩怨情仇都会算得清清楚楚。

    李煦看着徐清欢的背影,在他印象中女子通常都是软弱无力的,心志也不会如此坚定,很容易被情绪左右,可徐大小姐不同,她好像不会被这些事所困扰,只要做了决定就没有半点犹疑。

    开始他只当她是个有趣地女子,这段日子在一旁看到她查案的一举一动,他难免会心生钦佩,如此繁复的案情越让她理得清清楚楚,而且带出了十几年前的冤案,这需要每个环节都不出现任何纰漏。

    所以现在,在他眼中,她不仅仅是有趣,更是他想要解开的一个谜题。

    直觉告诉他,徐大小姐隐瞒着一件事,而且这件事与他有关。

    她虽然果断地拒绝他,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鸿沟,但这恰恰也说明了一些事实,只有足够多的恩仇才能让人如此坚定、果决地做出这种选择。

    这就是他要弄明白。

    ……

    张玉琮府上,张静姝看着床上的母亲,如今全家上下都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母亲的丧事,只等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最后一口气。

    张静姝紧紧攥着的手忽然一颤,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如果母亲去世她要守孝,必然不能再进宫去。

    “那要怎么办?”

    管事妈妈听到张静姝说话,不由地道:“大小姐节哀……我们该用的法子都用了……”

    “不……不对……”张静姝茫然地道,“我……还得进宫为父亲求情,我……现在就要走,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管事妈妈愣在那里。

    张静姝立即道:“快,让人去备车,我要进宫去见太后娘娘。”趁着母亲还没有大丧,她必须见太后和皇上一面。

    “大小姐,您不能走啊,”管事妈妈擦了擦眼角,“老爷不在家中,现在夫人这般模样,您总要陪着夫人。”

    “没有见识的东西,”张静姝站起身厉声道,“你难道看不明白吗?整个张家的安危全系在我一人身上,我不去,张家如何能够渡过难关。”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打入大牢

    张静姝的话将管事妈妈吓得跪倒在地。

    “母亲素来疼我,教我一切要以张家为重,”张静姝仰起头,“若母亲知晓我为了守着她,没有及时去想办法,以后这个家真的出了事,她情何以堪?”

    管事妈妈不敢再说别的话劝慰:“大小姐,不如还是问问外面的长辈再说。”

    “问谁?”张静姝看了一眼窗外,“问几个舅舅还是张家人?他们可有精神来为我们谋划?”

    屋子里一下子静寂无声。

    张静姝道:“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否则等到太后娘娘收走了我的腰牌,我就算想要帮忙都没有法子,到时候谁来承担罪责?”

    张家上下都知道大小姐将来要进宫做娘娘,平日里众人就都怕她,如今她疾言厉色地吩咐下来,没有人敢在说什么。

    只有丁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默默流泪。

    张静姝又催促道:“还不快去准备。”

    她话音刚落,只听院子里传来声音:“我的苦命妹妹在那里,我要进去瞧瞧……”

    张静姝露出鄙夷的神情,小声要挟:“谁节外生枝说出去,别怪我不留情面,凡是吃里扒外的人,张家出事之前,我先解决了你们,听到了没有?”

    屋子里的管事和下人纷纷应声。

    张静姝说完话转身坐在床边,拉起了母亲的手:“母亲若是能听得见,也会同意我这样去做。”

    她在慈宁宫中陪伴太后多年,懂得什么时候要以大局为重,这样关键的时候,她得出来支撑整个张家。

    张静姝想到这里,目光落在丁氏脸上,只见丁氏眼角沁出泪水来。

    “母亲也不能白白没了,我……还会为母亲再争个诰命。”张静姝轻轻摇晃着丁氏的手,丁氏手掌冰凉,没有半点要回应她的意思。

    管事妈妈哭道:“夫人说不出话来了。”

    哭声中,丁家人进了门,张静姝起身向众人行礼,趁着众人去看丁氏的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

    “快点,”张静姝催促道,“拿上我的腰牌,我们进宫去。”

    ……

    “事情都解决了吧?”

    徐清欢坐在马车上,外面的雷叔低声询问。

    “差不多了,”徐清欢道,“现在看来,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动静。”

    雷叔立即警惕起来:“谁?”

    徐清欢思量着:“张兴。”就是那个写密信给张家,状告父亲藏匿蒋曜女儿的人。

    “京中有了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知晓,一直没有动静是因为王允没有送消息给他,还是他想要找机会脱逃。”

    徐清欢一直没有惊动张兴,张兴除了写那封密信之外没有其他的举动,不知他是一时被王允蛊惑,还是与王允有更深的渊源,都在为那幕后操纵之人效命。

    “徐大小姐在车上吗?”一个衙差迎上马车。

    雷叔停下脚步与那衙差说话。

    衙差道:“黄大人让我来送消息,那个张兴去向刑部大人投案了,说他是受了王允鼓动送了密信,王允恐吓他知情不报,将来朝廷查明将会与安义侯府一起被论罪。”

    徐清欢掀开帘子听到外面的声音,本朝自从谋反案之后,就鼓动众人投密信揭发他人罪行,若是知而不报视为同罪。

    这样看来张兴没有大错,最多不过被降职罚俸。

    徐清欢放下了帘子:“走吧,回去歇一歇。”希望张兴只是一时贪生怕死,否则他敢动,她就敢去捉。

    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凤雏和银桂扶着徐清欢走下来。

    雷叔道:“大小姐,那位一直跟着呢……”

    徐清欢转头看到了一脸笑容的张真人,他双目炯炯有神,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与徐清欢四目相对立即上前:“徐大小姐,道人忙碌一夜口干舌燥,不知可否进府中讨碗水喝。”

    道观的火器炸开之时,宋成暄推开了哥哥,哥哥还欲进大殿中救她,关键时刻多亏了张真人将哥哥拉到了一旁。

    前世张真人虽然骗了她的嫁妆,今时今日却已经不同。

    徐清欢看向银桂:“去厨房吩咐一声,为张真人准备一桌酒菜。”

    张真人捋着胡子一脸欣慰,跟着徐清欢一起踏进安义侯府,眼睛不时地向周围看去:“这府邸建的好,在这里随便寻一间屋子大约都能冬暖夏凉。”

    张真人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惊叹,时不时地伸手点评一下。

    “大小姐,”凤雏忽然警惕起来,“奴婢总觉得您不该让张真人进门。”

    徐清欢问过去:“为何?”

    凤雏砸了砸嘴:“奴婢觉得,这道士的模样,像是要找个长住的地方,蹭吃蹭喝赖着不走。”说着嫌弃地看了张真人一眼,此人走路脚下带风,嘴大肚宽,定然食量不小,她一向最讨厌这样的人。

    那怎么可能,徐清欢忍俊不禁:“不会的。”张真人是宋成暄身边得力的人,等到宋成暄处置好了京中的事,他们就会回东南去。

    凤雏嗅了嗅鼻子,可她却觉得不是这样,这张真人分明就像一只四处找窝的老鼠,先要霸占个好住处,免得旁人来争抢。

    “这位是昨晚帮过安儿的道长吗?”安义侯夫人让人扶着走出来,看到张真人立即上前说话。

    张真人立即道:“不敢,不敢,道人只是尽了微薄之力。”

    “道长谦虚了,”安义侯夫人一脸的感激,“等侯爷回来,我与侯爷说了,请道长在家中宽住些日子。”

    张真人也不拒绝:“这样一来岂不叨扰。”

    安义侯夫人笑道:“哪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道长切莫这样思量。”

    凤雏哭丧着脸,她的猜测果然成真了。

    ……

    张玉琮被拦在大殿之外,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他朝臣鱼贯而入,紧接着那扇殿门在他面前紧紧地关上。

    他本以为还能见皇上一面,却没想到皇上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四周鸦雀无声,就连头顶的鸟儿都静静地立着不敢鸣叫。

    不一会儿功夫大殿门重新被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张玉琮抬起头看到了那张不男不女的脸,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冯顺。

    冯顺面色平静,只是眼睛中多了几分严肃:“张大人,您不要怪咱家,这都是天家的旨意。”

    张玉琮听到这里正要说话,冯顺却不给他机会,呼喝一声:“奉皇上旨意,摘掉张玉琮官帽,脱其官服,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张玉琮瞪圆了眼睛,不可能,皇上怎么会不留半点的情面:“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冤枉……”

    他刚刚呼喊两句,就有侍卫上前死死地按住了他,他还要挣扎却已经被人架起了胳膊,有人上前利落地取下了他头顶的官帽。

    冯顺冷声道:“大人……您可不要再给皇上添堵了,否则……”

    冯顺没有接续说下去,张玉琮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他脚下一软顿时脱了力,任由侍卫剥掉了他的官服,一切做完之后,侍卫正要将他带走,他转头看到了一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

    此人身姿挺拔,面容英俊,虽然年纪尚轻却有种威武的气势,似是没有看到他,冷漠地与他擦身而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崭露头角

    张玉琮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人明明没有看他,一举一动却让人难以忽视,尤其是那双深沉的眼睛,如同侵袭而来的黑夜,将他完全地包裹住,他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

    此人穿得是一件深蓝色从五品的武将官服,从五品在张玉琮眼里都是不必理会的小官,可此人却不同,仿佛无论穿什么都让人不容小觑。

    这人是谁?换做平日里张玉琮定然要喊人过来问一问,可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他去思量这些。

    宋成暄拾阶而上,十几年前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几次来到宫中,如今这大殿没有变,只是早已经物是人非,他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倒下,鲜血在地面上流淌,家中的管事被刺穿了肚腹,却还想要保护他,奋力向他爬过来,眼睛中满是对他的关切和期盼。

    他们盼着他活下来,他之后去了东南,对付海盗和倭人,每次受伤或是面临危险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些目光。

    他们仿佛一直跟着他,始终没有离去,让他变得更加坚强而理智。

    除了昨晚……

    火器炸开的时候,他拉着徐大小姐躲避,那瞬间他没有想起那些目光,他的心不知为什么,仿佛一下子变得十分平和,一时忘记了肩上的重任。

    宋成暄抬起头来,那恢弘的大殿就在他眼前,虽然它碧瓦朱甍看起来华贵异常,其中却静寂无声,如此死气沉沉,尚不及那一顶顶简单的军帐,肃穆、整齐让人敬畏。

    “宋大人,您是第一次被召上朝堂,大约有许多礼数不明白,”一个内侍低声道,“奴婢这里说给您听。”

    这位大人第一次被传召入殿,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的害怕,内侍不禁从心中啧啧称奇。

    大殿门再一次被打开,内侍传旨:“命泉州招讨使宋成暄觐见。”

    宋成暄大步走进殿中,大殿上的官员纷纷向他看来。

    御座上皇帝也抬起眼睛,洪传庭方才对泉州的招讨使交口夸赞,称他知晓倭人和海盗之事,对这官员的出身仿佛也说了几句,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也就没有入耳,如今看过去之间那宋成暄十分年轻,倒是有些意外。

    这样的年纪也能立下赫赫战功,大周朝鲜有这样的武将。

    皇帝沉着眼睛道:“朕命神机营造出许多火器送往边疆,每年都会拨给水师,去年工部还造了几艘装了火炮的大船,一个小小的佛郎机大炮,能敌过我们大周的火器吗?”

    洪传庭没想到宋成暄刚走进朝堂,皇上就立即如此发问,口气中分明满是质疑,不禁为宋成暄捏了一把汗。

    宋成暄不卑不亢,声音沉稳:“自从高宗时有了神机营,兵部和工部每年都会造出新的火器,光是火炮,在大周常用的就有三十余种,去年工部更是造出了十多种火炮,火炮的名字也一个比一个威武,光是去年就有两尊将军炮,一位是火将军,一位是威武长胜将军。”

    宋成暄说到这里故意停顿。

    工部侍郎快速抬起头看向周围,但是他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即响起来,张玉琮大人已经被打入大牢,他想要向张玉慈大人求助,奈何张玉慈大人却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过来。

    “这两尊火炮朕亲眼见过,”皇帝道,“威力都很大,有什么不妥?”

    “佛郎机炮原本没什么可怕,”宋成暄道,“但是佛郎机炮制作精良,内外皆用好料。”

    皇帝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周的火器徒有其表。”

    宋成暄微微抬起头:“朝廷新造的大船,水师有时甚至弃之不用,大船装配了火炮本就沉重,船重必然行不快,唯一能带来好处的就是火器。

    可惜这些火器,表面上看起来威武,其实却重病缠身,铅弹和炮筒尺寸不合,铅弹引线不燃,这样的情形比比皆是,若依赖这些火炮,只怕我军早就不战自败了。”

    宋成暄说到这里,朝堂上一阵喧闹,却又很快在皇帝阴沉的目光下静寂下来。

    皇帝冷声道:“工部火器司何在?”

    工部侍郎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皇帝垂着眼睛,面如寒霜:“他说可属实?”

    工部侍郎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道:“皇上明鉴,这……不是真的,我们火器司一直尽忠职守。”

    “听说火器司在宁波造了几艘载火炮的大船,”宋成暄说着看向工部侍郎,“大人若觉得自己造的火器堪用,正好有个机会,可以与那佛郎机大炮争一争胜负。”

    工部侍郎不禁道:“你在这里信口雌黄蒙蔽君主,你……这是欺君之罪……”

    工部侍郎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头顶传来皇上威严的声音:“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宋成暄道:“那自称‘白龙王’的海盗备下大船和佛郎机炮,对靠近常州附近的海域极为熟悉,在他看来如今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常州要打仗了。”

    常州要打仗了,几个字说出来顿时引来一片哗然。

    宋成暄却显得异常平静:“常州离京城不远,火器司的大人们可以前往常州一观战事。”

    “大胆,你这是故意引起骚乱。”

    “怎么敢随便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不敢随意犯我大周。”

    宋成暄的眼眸幽深如墨:“在今日之前,大人可相信京城的大街上会有火器炸开?”

    朝堂上一片宁静。

    官员们纷纷看向朝堂上几个重臣,此时此刻他们皆是面色沉重不发一语。

    “说的不错,”皇帝忽然道,“朕也想看看火器司造出的大船和火炮是否能够克敌。”

    工部侍郎脚下一软差点就摔在那里。

    皇帝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张玉慈:“朕希望你们能够克敌。”说完这些皇帝转身走出了朝堂。

    张玉慈目光落在宋成暄身上,东南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走上朝堂之后说的每句话都是诛心之言。

    皇上本就有惩办三弟的心思,现在经宋成暄这样一说,恐怕更下定了决心。

    三弟与四部来往过于密切,这次出了事,只怕会被人墙倒众人推。

    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皇上能给太后娘娘几分颜面。

    宋成暄走出大殿,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湛蓝的天际一片晴朗,不知此时她是否在等朝堂上的消息。

    ……

    皇帝坐上肩舆,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把件,目光说不出的阴沉。

    冯顺不敢说话,只是低头跟着。

    皇帝忽然问起来:“太后那边有动静吗?”

    冯顺道:“张玉琮的女儿进宫了,如今就在慈宁宫中,想必是想要向太后、皇上求情。”

    皇帝脑海中浮现起那窈窕的身影,她来的正好,想到这里皇帝微微扬起了嘴唇:“摆驾慈宁宫。”

第一百九十章 怒骂

    慈宁宫中,张静姝跪在太后脚下哭得眼睛通红。

    太后慢慢捻动着手中的佛珠,脸上一片平静。

    张静姝声音沙哑:“太后娘娘,您可要救救我们啊,母亲伤成这样,父亲又在上朝路上差点被人害死,家中乱成一团,祖母若是知晓恐怕也要难过。”

    张太夫人年纪大了,自开春一来身上就不爽利,张玉慈一直悉心照顾,前些日子才见好转,太后一直惦记着这个老母亲。

    前两年太夫人眼睛彻底看不见了,人也经常犯糊涂,宫中规矩大,张家人也就不敢再安排太夫人入宫,太后思念母亲时,常梦见张太夫人在园子里迷了路,四处寻他们不着,然后失足从亭子里掉了下去,现在张玉琮出了事,张静姝就用张太夫人来戳她的心。

    太后皱起眉头看向张静姝:“你将此事告诉太夫人了?”

    张静姝见到太后娘娘神情冰冷,急忙否认:“没……没有……”

    只要没有人将此事讲给太夫人听,太夫人自然不会知晓,她方才那样说等于是以太夫人的康健做要挟。

    她一时焦急,竟然犯了这样的错。

    太后接着道:“太夫人身子不好,你应该知道怎么尽孝心。”

    “我不敢胡说。”张静姝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太后娘娘一直爱护她,即便她犯了错也不忍责罚,今日却变了模样,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个波折,她多年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吗?

    外面的姐妹都知晓她将来定然会被皇上纳入宫中……若是不成,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太后娘娘。”张静姝哭得更厉害。

    太后娘娘敛目道:“不是哀家不肯帮你们,是你父亲错的太离谱,哀家早就告诉过你们,别仗着皇亲国戚就在外面胡作非为,闹出有违大周律法的事,不要来求哀家,你们却从来没有将哀家的话放在心上。”

    张静姝被训斥,一时说不出话来辩解。

    太后娘娘接着道:“你母亲受了重伤,眼见不好了,你竟然不想着床前侍奉,却进来宫中,你可知大周素来重孝道,你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没学到这些,哀家对你失望之极。”

    张静姝张大了嘴,太后娘娘不但不帮她,而是一顶不孝的高帽就这样压下来。

    “太后娘娘,我没有,我都是为了父亲和母亲才进宫的,”张静姝一脸慌乱,“父亲对大周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是有人冤枉父亲,安义侯素来针对父亲,他们黑白颠倒,尤其是那个徐清欢,她鼓动表哥与父亲作对,为此她不惜与男子私下里相见。

    太后娘娘真相信,一个女子能够查案吗?”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皇帝阴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屋子里的宫人立即下拜行礼。

    张静姝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害怕,她本来进宫就为了向皇上求救,方才太后娘娘那般说,她恐怕还没见到皇上就被撵出宫去,现在皇上来了……她心头重新燃起了希望,可她又害怕再出变端,万一皇上与太后娘娘一样不肯护着她了,她该怎么办。

    “皇上。”张静姝露出凄然的表情,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皇帝,可皇帝却没有看她一眼。

    张静姝心中不禁失落。

    皇帝向太后娘娘见了礼,才坐下来,他此时眉眼舒展,让人看不出喜怒:“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接着说下去。”

    张静姝咬了咬嘴唇:“安义侯被密告窝藏反贼家眷,这件事还没查清……”

    又是魏王谋反案,此案就像是张家的保命符,皇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魏王谋反时朕年纪还小,幸亏先皇及时察觉力挽狂澜,才保社稷安稳。

    朕登基之后,每年还有魏王党被抓入狱,直到现在还有官员被告与谋反有关,这些反贼潜伏十几年,居心叵测,随时都想要将朕从皇位上拉下来,朕每当看到这些状告他们的奏折时,都恨不得立即诛他们九族。”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怒了皇帝,引火上身。

    皇帝说到这里,眼睛中一闪冷意:“朕信任张家,张家是母后的娘家,更在朕幼年时有扶立之功,但凡张家想要的,朕尽可能的满足。

    可张家却将火器运到了京城,就在朕的眼皮底下炸开,就在上朝之时,满朝文武目睹这一幕。

    建朝以来大周边疆战事不断,却还没有谁能将手伸到京城,朕要感谢张家,想必那个白龙王也很感激张家,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大周朝野为之震惊。

    魏王党是可恶,可照这样下去,却不用他们来谋反,朕自己就要从皇位上走下来。”

    皇帝一双眼睛中满是红丝,额头上青筋几乎要爆出,这一瞬间让人惊骇到了极点,张静姝望着皇帝瑟瑟发抖,缩着脖子,如同大雨中的鹌鹑。

    太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皇帝接着道:“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敢这样做,莫非他觉得有当年的扶立之功,这江山就是他的了?”

    皇帝起身走到了张静姝面前,弯下腰伸手掐住张静姝的下颌。

    张静姝只觉得那两根手指异常用力,仿佛要将她的下颌捏碎,她疼的眼泪落下来,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面前的皇帝就像是换了个人,已经不是平日见到她时那欢喜的模样,她心中惊骇,恨不得立即逃离这里。

    皇帝盯着张静姝看了半晌:“所以,出了这样的事,你却还敢进宫来求情,觉得朕定然要给张家这个颜面,换做旁人,这样胆大妄为,今天就休想走出宫去。”

    难道皇上已经对她动了杀机,想到这里张静姝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整个人委顿在那里,哀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犯了这样的错,够不够被诛九族。”

    听到皇帝这句话,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也僵在那里,一双眼睛中精光闪动,皇帝是借着张静姝在提点她,如果没有张静姝在这里,皇帝怎么也不敢如此数落张家的错处,说出诛九族的话。

    “不止如此,”皇帝的终于松开了手,“十几年前的案子也被翻了出来,朕作为大周的君主,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张家毕竟是张家,朕的肱股之臣,大周的皇亲国戚,朕还是要网开一面。”

    张静姝不知皇帝是何意,她脸上泪水纵横,只想要皇帝抬手放过她,眼前的皇帝实在太可怕,想着她整个身体就向后缩去,然而肩膀却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按住,她抬起头立即对上了皇帝那双阴鸷的眼睛。

    “既然你来了,”皇帝眯着眼睛道,“就不必再出去了,这就是朕能为张家做的事。”

    张静姝惊诧地看着皇帝。

第一百九十一章 遂意

    张静姝听到皇上的话登时怔在那里,她弄不懂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传旨,”皇帝转眼恢复如常,用平日的口气道:“册封张氏为美人,今日入主两仪宫。”

    “皇帝。”太后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

    “母后,”皇帝垂下眼睛,“朕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

    皇帝说完起驾离开,片刻功夫内侍向张静姝道喜:“恭喜娘娘。”

    张静姝愣着,只觉得自己从云端掉入深渊,又被皇上拉了一把重新站了回去,这样一折腾她整个人都似散了架,脑子里一片糊涂,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退下吧!”太后身边的女官吩咐,众人才鱼贯走了出去。

    大殿里一时安宁,仿佛方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切都只是张静姝的梦境,除了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的太后娘娘。

    张静姝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抱住了太后娘娘的腿:“太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赦免了我们家的罪责吗?”

    否则为何要将她留在宫中,皇上方才虽然可怕,说不得从心底里是喜欢她的,她在宫中多年,皇上一直宠着她,家中库房里满是皇上的赏赐,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件事就烟消云散。

    方才如此粗暴地对她,也只是想要宣泄心中的愤怒。

    一定是这样。

    张静姝正胡乱想着,忽然感觉到太后的腿微微一动,紧接着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她身上,她心窝一疼,然后整个人坐跌在那里。

    张静姝彻底僵在哪里,她茫然地看着太后娘娘,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一切明明都烟消云散了,太后娘娘这到底是为什么。

    “蠢货,”太后厉声道,“你父亲这些年虽然荒唐,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若是惩办了他,也怕让当年那些拥立幼帝的功臣寒心,免不了要施些恩德,就算不能让你父亲安然无恙,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现在……这份恩德用在了你的身上,皇上对你父亲就不会再留情面。”

    张静姝仍旧听不明白:“太后娘娘……既然皇上能容我……怎么会不管父亲……父亲定然会安然无恙,您放心……我……我愿意再去求皇上。”

    太后闭上眼睛,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皇上还提起了十几年前的案子,当年主持谋反案的是先皇,先皇自然不会犯错,要错也是张家进了谗言,让忠臣蒙受不白之冤。

    先皇还真是给她留下了一个祸根,当年种种她本不愿插手,这样的事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张静姝犹自哭个不停:“太后娘娘,我是无意……我没想过这些……我只是想要救父亲、母亲,若不然我……我就死在这里,皇上定然会收回成命。”

    太后厉声道:“将她拖下去,让人半步不离地看着她,若是再出事,谁也别想活。”

    女官应了一声,立即有宫人上前搀扶张静姝。

    张静姝还想要挣扎,那宫人的手却仿佛抠进了她的皮肉之中,让她疼痛得几乎晕厥过去,张静姝还想说话却被一只手牢牢捂住了嘴。

    一股太监特有的尿骚味儿扑鼻而来,紧接着耳边传来内侍的细语声。

    “娘娘,这可不比外面,您要好好听太后娘娘的话,谨守宫规,娘娘也是为了您好,别看您这些年常常出入宫中,一直有太后娘娘庇护着才能见识到宫中的手段,您这一身细皮嫩肉可消受不了那些。”

    说到最后颇有些深意,然后不知是哪只手狠狠地在她身上扭了一把。

    张静姝忍不住要叫出声,却因为嘴被人死死地压住,最终那声音只压制在喉咙之中。

    “这样就对了,”内侍笑道,“宫中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出声的地方。”

    性命被人牢牢攥在手心里,一种巨大的恐惧爬上心头,张静姝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眼前忽然浮起母亲眼角那滴泪水。

    她错了,她今日不该进宫来,若是她在家中,不管是舅舅还是叔伯都会护着她,现在她这样任意妄为,张家会不会就舍弃了她。

    她要入宫是想要母仪天下,不是要这样的结果。

    门被打开,紧接着她被抱进一个屋子里扔在了床上,她还没回过神来,大殿的门已经被阖上。

    屋子里一片阴暗,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张静姝想要立即离开这里,她身子刚刚一动,立即有人站在了她面前:“娘娘要做什么?奴婢们会贴身侍奉。”

    “我……我要……”张静姝嘴唇哆嗦,话还没说完。

    一个恭桶已经被拿了过来。

    “娘娘要方便吗?我们服侍。”

    内侍伸出手就要去捉张静姝的腿。

    张静姝大惊失色整个人向床内躲去:“不,不用,我没有,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呆在这里……”

    “那样最好,”内侍道,“娘娘这是疼我们,免得我们劳累,我们谢过娘娘了。”

    张静姝的眼泪不停地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她蜷缩着的双腿上,她后悔了,可谁又能来救她,父亲、母亲,早知宫中这样凶险为何要将她送进宫来。

    ……

    “太后娘娘,都已经安置好了。”女官上前禀告。

    太后望着窗外:“虽然料想她没那个胆色去寻死,也让人盯着点。”皇上刚有恩德下来,若是张静姝就死了,就等于张家逼着皇帝改变决定,这与逼宫有什么两样。

    到底是人心隔肚皮。

    她们不是亲生的母子,总归要生嫌隙,只是皇帝之前对她百依百顺,让她大意了,忘记了如今他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长大的男人都好斗,更何况是大周的天子。

    女官低声道:“那您就不管了?眼看着三老爷送死。”

    “那要看他的造化了,”太后道,“哀家虽贵为太后,也不是凡事都能遂了心意。”

    女官接着道:“要不要传大老爷入宫。”

    太后摇了摇头:“静姝被封为美人,消息很快送去张家,到时候他就都明白了,也该知道要怎么做。”

    皇帝心意已决,就像是尘埃落定,越是去阻扰反而越会得到不好的结果。

    “哀家想要见见安义侯府大小姐,”太后忽然开口,“也亏了她发现了火器之事,否则还不知道伤亡有多少,那样的话张家罪过岂非更大了,哀家要赏赐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带兵 感谢盟主sofia若冰

    安义侯回到府中,今日在朝堂上可谓大获全胜,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张家第一次跌了这么大的跟头。

    洪传庭笑得合不拢嘴,从朝堂上下来一直说个不停:“那张玉慈平日里站在朝堂上都是满脸笑意,今日却也笑不起来了。”

    提起张玉慈,安义侯道:“国舅没说话,心中却有思量,以后要更加小心,不能赢了一局就放松警惕。”

    洪传庭点头。

    安义侯立即想到常州之事:“皇上应该很快传你商量去常州的人选,常州一带向来是张家人把持,你有没有想好让谁前去?”

    任谁去都有可能会面临危险,张家表面上已经不再挣扎,却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只要在白龙王这件事上扭转局面,张家还能想方设法让张玉琮脱身,所以无论谁去常州都极为危险。

    洪传庭思量片刻道:“大周官员善水战的虽然不少,但我都不太放心,泉州那边虽然有薛沉,可贸然调动泉州太多人手,我又怕有人会见缝插针,泉州的安稳也很重要,所以我觉得不如就让宋成暄带兵前往。”

    安义侯停下了脚步。

    洪传庭察觉安义侯异样,不禁转头去看他:“怎么?你不同意?别看宋成暄年纪尚轻,带起兵来不比你差,有了他去我才能安心。”

    安义侯目光微沉:“你可与他商量了?他愿意前往?”

    洪传庭道:“还没说,不过这小子应该不会拂了我的面子,其中的凶险他也应该知道,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不要强人所难,”安义侯忽然打断了洪传庭的话,“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根基在东南,这次真的有倭人来犯,他们只要能守住泉州,就等于立下大功,何必去常州犯险。”

    洪传庭一怔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离开战场久了没有了志气,这还是从前的拼命三郎吗?”

    看到安义侯神情肃穆,洪传庭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你说的是真的?”

    安义侯道:“你我与张家周旋多年,折损了多少人手在里面你又不是不知晓,这次张家使出这样的手段,我们心中也该有所警醒,张家盯准了定然会报复,何必牵扯太多人。

    今日我也看了明白,皇上已经知晓张家一家独大,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借着这桩事来惩戒张家,我们虽获小胜,但长久来说张家是太后的娘家,输赢与否都讨不得半点的好处,我们除掉了张家,皇上为了安抚太后也会卸磨杀驴,只要涉及朝政大权,牵扯其中的人都很难善终。

    我们是要与张家斗到底的,想必除掉那些外戚之后,朝廷会有短暂的清明,不如留下些后辈,将来为朝廷出力,千万别一场争斗闹得大周青黄不接,一样是罪过。”

    洪传庭沉吟着,半晌叹口气:“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没想周全,”说着什么伸手拍了拍安义侯的肩膀,“难得你吐露这样的心事。”

    说到这里,洪传庭心生豪迈:“若我还能带兵,这次我倒要去会会张家。”

    安义侯若有所思:“你掌管兵部非同小可,倒不如我去吧!我想会会倭人的大船和火炮,再试试工部造出的那些火炮的威力。”最重要的是,看看张家的手段。

    洪传庭半晌才回过神:“你肯带兵了?”

    安义侯回到侯府,心情很不错,立即将徐青安招到跟前,父子两个校场中斗了两个时辰,徐青安最后如同死狗地样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没用的东西,”安义侯沉着脸冷哼,“没有半点长进。”说着又抬起了手中的木棍。

    徐青安叫苦连天,就要求饶。

    幸亏安义侯夫人赶来:“好了,这都多久了,侯爷该歇一歇小心累坏了身子,我方才在厨房做了莲子羹,侯爷换了衣服正好吃一碗。”

    安义侯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棍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徐青安:“勤加练习,明日我还会考较你。”

    安义侯大步离开,安义侯夫人才看向儿子:“还不快起来。”

    徐青安哭丧着脸:“还好母亲来了。”

    安义侯夫人道:“你啊,多长进些何必惹你父亲生气。”说着递上一杯茶水。

    徐青安将茶一饮而尽,眼睛中又恢复了几分光彩:“儿子有件事想要问母亲。”

    安义侯夫人点点头:“你说。”

    徐青安道:“为何父亲、母亲只有我们兄妹两个孩子,而且……就我一个独子。”

    这种……哪里是问题,安义侯夫人皱起眉头不知怎么回答,徐青安却凑在她耳边:“母亲,我听说一件事,孙家大爷不是孙老爷亲生。”

    恩,两个问题有什么必然联系,安义侯夫人一时没有想到。

    徐清安咳嗽一声:“那是因为孙老爷有隐疾,没有人传宗接代这才保养了旁支的子嗣,我……”他指了指鼻子,“是不是被母亲抱养来的。”

    安义侯夫人脸色一变,不禁动容:“你胡说些什么。”

    徐青安眨了眨眼睛:“没关系,母亲永远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只想找到亲生父亲……”

    “你这个不肖子,”安义侯夫人伸手去打徐青安,“我就不该来救你。”

    “母亲息怒。”徐青安绕着安义侯夫人身边跑来跑去,让安义侯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看着院子里像大马猴一样的哥哥,徐清欢也忍俊不禁,哥哥最近有了些长进,可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为父亲分忧。

    “夫人,”管事急匆匆地进了院子,“慈宁宫中来人了,说是有赏赐给大小姐。”

    安义侯夫人一怔:“快,快去禀告侯爷。”

    慈宁宫很少有赏赐下来,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女眷,安义侯夫人回想着类似的情形,她知晓的好像只有于皇后待字闺中时,太后娘娘赏了一柄玉如意。

    一家人换好了衣服,向堂屋里走去。

    安义侯夫人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儿,只见清欢眉目舒展,还转头向她莞尔一笑,她也心神稍定,不管太后娘娘是什么意图,现在她们都不能慌乱,先仔细应对过去再说。

    一家人跪下行礼,慈宁宫的掌事内官才上前将一柄纯金打造的如意交到徐清欢手上。

    徐清欢觉得手上一沉,抬头看过去,只见如意上面花丝透空镶嵌了两块偌大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恭喜安义侯大小姐了,”内官笑着道,“这可是太后娘娘库中少有的宝贝,愿这如意为您招福纳祥,让您万事遂意。”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赞同

    安义侯让人拿了喜银打点内官,内官和宫人都显得十分客气,热络地说了两句话就告辞出门。

    安义侯夫人看着女儿手中的如意有些恍惚,这花丝镶嵌极为考究,这样的东西若是做嫁妆那是极有面子的。

    安义侯夫人心中一动,之前有传言说张玉琮的女儿要入宫,难不成这柄如意本来是在那时候赏赐给张家女儿的。

    太后这样做,是将张家今日的结果算在了清欢头上吗?

    想到这里安义侯夫人一惊,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母亲别担忧,”徐清欢拉住了安义侯夫人的手,“不一定就有什么事,张玉琮触犯大周律法,张家丢尽颜面,太后娘娘这样做也许就是为了以示她毫无偏袒之心。”

    安义侯夫人看着女儿清亮的眼睛:“是这样吗?那送什么不好,为何送如意。”本朝出嫁的女儿,长辈添箱时,都会送头面和如意,清欢的年纪正是说亲的时候,会不会太后娘娘以此来威胁他们……

    “先将如意供起来吧!”安义侯望着桌子上那金光闪闪的东西,若有所思,“既然是太后所赐,我们不能丢了礼数。”

    望着那被供奉起来的如意,安义侯夫人总是心中不舒坦。

    “别思量了,”安义侯看向夫人,“让人准备清欢进宫时的衣裙,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谢恩。”

    安义侯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内侍特意交代,明日让清欢独自去慈宁宫,这还是头一次:“宫中的规矩大,会不会是要挑清欢些错处。”

    “不会,”安义侯道,“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娘娘不好做得太明显。”

    安义侯夫人带着人去准备,安义侯回到书房里坐下,刚刚准备起身去找两本书来看,就有管事道:“大小姐来了。”

    徐清欢端了杯茶给安义侯:“父亲来书房是想要看书吗?要看什么书,我去给父亲找来。”

    安义侯看着女儿坐在锦杌上,一脸笑容:“刚刚处置完公务心中有些乱,就过来坐坐。”

    徐清欢起身:“那我去书架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书来看。”

    不一会儿功夫,徐清欢搬了一摞书放在安义侯面前,那些书看起来年代久远,而且曾被多次翻看过,第一本就是《兵法总要》。

    徐清欢拿来的都是兵书。

    安义侯望着那些兵书出神。

    “母亲说,父亲带兵出征之前都会将兵书翻一遍,随便这些内容父亲早就烂熟于心,翻看兵书无非是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这次父亲不光要看这些书,大约还要向洪大人请教海战的要法,虽说父亲年轻时也曾在水师中历练过,可海上作战并非父亲专长,即便父亲要留在岸上接应,也要心中有数,战场上情形瞬息万变,准备越是周全越容易取胜。”

    说完这些话,徐清欢抬起头:“父亲心中是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准备出战常州。”

    安义侯眼睛重新变得清明:“我也是今日才下的决定,没想到就被你看了出来。”

    徐清欢道:“因为女儿知道,父亲的性格如此,定然会这样抉择。”

    安义侯道:“我年轻时随先皇出征,那时不过是个小小的武骑尉,先皇对我有知遇之恩,有一次我带兵被围困,先皇带兵前来解救,就是那次让我下定决心一生戎马,常年在外一心打仗,后来才知朝堂比战场还要凶险。”

    安义侯说到这里停下来,如今卸了兵权,在朝堂上见惯尔虞我诈,倒也从中明白了几分道理,有些仗可以来得无声无息。

    徐清欢接着道:“张家输了一局,不能再有其他损失,这次不光是要面对倭人、海盗,还要防备张家人从背后下手,皇上要的是常州平安,打赢这一仗,就算张家在其中捣鬼,只要不是破坏大局的举动,皇上也不能再惩治张家。

    洪大人是想要举荐宋成暄去带兵吗?所以父亲才会心生担忧,因为张家和宋成暄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相差悬殊,宋成暄在朝中也没有任何的名望,即便他被张家所害,也不会有什么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相反的,换了父亲前去,张家就要有所顾忌,父亲与张家缠斗多年众所周知,直接害死父亲太过显眼,弄不好会将把柄落在皇上手中,看似父亲去更为合适,可父亲定然也想到了,张玉琮有可能会与父亲拼个鱼死网破。”

    安义侯伸出手摸了摸徐清欢的头顶:“我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安义侯,能想到这些必然会有所防范。”

    徐清欢点点头:“女儿知道,所以女儿也不会劝父亲改变主意,太后娘娘是何等聪明的人,定然已经洞悉这些,才会提前安排,对我们家中施恩,将来万一出了事,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皇家做事向来恩威并施,母亲担忧的也没有错,太后娘娘此举也是在提点父亲,太后不能明着干政,却能左右女眷,真的做主为她指一门亲事,她必然要承受。

    安义侯眼睛中满是歉疚:“都是父亲……”

    “不是,”徐清欢道,“若父亲软弱胆怯,女儿会劝父亲放下爵位做个乡绅,父亲敢于一战,那我们整个侯府也不会畏惧。

    太后娘娘虽然有谋算,我们也有法子应对,比如现在太后娘娘不能向我们下手,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借太后娘娘的力好好查查王允那些人。”

    安义侯惊讶:“太后娘娘肯相信你的话?”

    徐清欢点点头:“信与不信不重要,因为这些对太后来说没有任何损失,相反的真的查出来,对太后必有裨益,谁也不想暗地里藏着一个时刻想要算计她的人。”闹出那么多风雨,那人却半点未被波及,未免太过舒坦了些。”

    徐清欢话音刚落,管事前来禀告:“大小姐,简王府送来帖子,明日请世子爷、大小姐过去一趟,说是那鸟儿不吃不喝许久,像是又病了。”

    徐清欢不禁觉得好笑,简王爷为肥鸟可谓是费尽心神,哥哥这才将肥鸟送回去多久,王爷就又来求救。

    徐清欢道:“明日我从宫中出来就去拜见王妃。”

    管事应了一声退下去。

    徐清欢也想安义侯行礼准备离开。

    “要去哪里?”安义侯道,“总要听听你母亲讲一下宫中的礼数。”

    徐清欢被揭穿秘密,不由地抿了抿嘴唇,憨笑道:“女儿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徐清欢的背影,安义侯不禁摇了摇头,不禁又想到当年与魏王定下婚约时的情形……

    清欢还不知道。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

    徐家马车停在一处院子前。

    徐清欢下了车,雷叔迎上来道:“我去敲门。”

    徐清欢点点头。

    院子看起来很冷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意,让人难以接近。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门被打开,紧接着永夜走了出来。

    永夜道:“公子在家中。”

    徐清欢点点头,带着人走了进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丈夫

    宋成暄坐在树荫下,他已经换下了官服,身上穿了深蓝色直缀,已经摘了发冠,头发齐整地梳着,发黑到了极致,更显得他整个人极为深沉。

    徐清欢抬起头看看那棵树。

    只可惜这老树不开花,若不然显眼的花朵在枝头,倒能将眼前的人衬得柔和一些,也多添几分温暖。

    徐清欢胡乱想着,正好迎上了宋成暄的眼眸,他一双眼睛如天山冰雪化作的清泉,真是冷到了极致的人才能如此。

    徐青安道:“宋兄这院子不错,冬暖夏凉,可惜没地方搭戏台子,否则也能热闹热闹。”

    自从被宋成暄救了之后,徐青安的“宋大人”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宋兄”,可惜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青安想要活跃气氛,却收到一片沉默之声,只好坐在一旁给宋成暄相面。

    嘴唇不薄,鼻子也不是过分的高耸,脸颊不突出,看着不像是寡义之人,只是生了一对细长的眼睛,眉毛又浓密,这点不好,太过英俊就会薄情,还是生成他这样刚刚好,又出挑又可靠。

    徐青安对自己的理解十分的满意。

    “这是郎中开的药,今日止血,明日去肿化瘀,”徐清欢将食盒打开,拿出一盅药来递过去,“若是你已经服药了,我这就拿回去,我家的先生经常给养乐堂的伤兵看症,对这些最为擅长,尤其是那些不得休养的伤口,服药总能好得快些,宋大人可以试一试。”

    宋成暄正襟危坐,腰背笔直,身形纹丝不动,若非亲眼见到他肩膀的伤口,很难相信他是个有伤在身的人。

    而且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上朝回话,他脸上没有半点的疲惫,相反的那双眼睛仍旧熠熠生辉。

    宋成暄依旧没有说话。

    徐清欢觉得有些奇怪,询问地看过去,他却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如那晚他们被困之时,就连哥哥说话的声音都不得见了,树枝随风摇曳,透出几分世事安稳的感觉。

    “宋大人?”徐清欢再次发问。

    宋成暄依旧不语,她是来送药的,自然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来之前大约已经想到他不会服药,于是说出那么一大串理由来。

    如果他现在喝了药,她也就遂了心意,不必再担忧此事,安安心心地离开。

    她心中的盘算,他都看在眼里。

    没有昨晚那一茬,她还是见面不相识的模样,就如同那日凑巧遇见,她在马车里目光疏离而冷淡。

    宋成暄忽然道:“这样上门来,不怕被张家人看到?”话说出来他微微皱起眉头,他怎会还记得这桩事,非要想她问个缘由似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眼小的人。

    徐清欢被问得一怔,他这话从何而来?昨日在道观他救下她和哥哥,又跟着他们一起回了侯府,若是张家盯着只怕早就知晓了,他这突然的不满从何而来,难不成为的是前些日子她没有传消息给他?

    所以她进门开始,他便一直不言语,就是在报复她那时的作为?

    这怎么可能。

    宋成暄在外领兵多年,若没有些气魄也不会到今日,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会与她计较这些,再说他心中应该清楚的很,安义侯府的事不该牵连到他。

    她若是上门求他帮忙,才是心怀叵测。

    她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不妥,再心思深沉的人也不该挑出错来。

    受伤的人最大,她自然不能与他争辩。

    徐清欢思量到此试探着解释道:“那时候父亲被人攥住了把柄,也不知道能不能脱身,我们家里人也就罢了,怎好再牵连旁人。”

    宋成暄道:“倒是合情合理。”

    哪有什么不对,她与他四目相对,眼睛中满是坦然的神情。

    “药快凉了。”徐清欢又将汤盅向前放了放,今天过来送药,她也是满怀赤诚,希望他能喝,不过他对安义侯府始终有戒心,于是她跟高先生将药方要了来,这是高家的秘方,京中其他郎中自然难及,他让身边人抓药熬煮,也许会服用。

    徐清欢将药方推了过去:“宋大人不日就会离京,路上难免颠簸,伤口好得快些,总归能有些帮助。”

    宋成暄抬起眼睛:“你知道我要离京?”

    徐清欢道:“海上要有战事,倭人未必就直接来攻常州,沿海少不了泉州水师防范戒备,大人定然会回泉州帮忙。”宋成暄在东南许久,以他的本事,泉州应该遍布他的人手,他此时回去主持大局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相信泉州那边也会劝他回去,以免在常州涉险。

    “接下来宋大人应该还有许多事要安排,”徐清欢起身行礼,“我们兄妹就在这里跟宋大人道别了,希望宋大人此战旗开得胜,将来仕途平顺,建功立业,我们在京中得到消息,也会为大人庆贺。”

    她盈盈下拜,眼睛中闪动着期盼,说的那句话更显得真心诚意。

    仕途平顺,建功立业。

    是该如此,走了这样一圈,在京中也算有所收获,打赢这一仗也会对他有所助益,他在东南会更平顺。

    知道她是发自肺腑,可他心中却莫名的有些滞闷。

    徐清欢说完准备告辞离开。

    “就这点诚意。”宋成暄忽然淡淡地道。

    徐清欢讶异,顺着宋成暄的目光看到了那汤盅,他是嫌她规劝的太少吗?

    宋成暄接着道:“你确定这药可用?”

    就算给了药方他也未必会没有了猜忌,料想她熬得药他不会喝,徐清欢走上前打开汤盅饮了一口:“这药就是照方子熬出来的,若我存了害人之心,必然不敢喝,”说着她将汤盅放进了食盒中,抬起下颌,“公子放心,这药无毒。”

    徐清欢说完又向宋成暄福了福:“大打扰宋大人了。”说完先一步离开了院子。

    徐清欢让凤雏扶着上了马车,徐青安才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办:“妹妹先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徐青安去而复返,看到树下的宋成暄正端起茶杯饮茶,面上看不出喜怒。

    徐青安道:“宋兄,我那件衣服可穿好了?不怕宋兄笑话,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欢倒腾衣服穿,刚好现在就有那么一件簇新的衣裳。”

    宋成暄抬起眼睛:“你还要吗?”

    目光中满是疑惑,仿佛他不该开口要回去似的,徐青安抿了抿嘴唇,那是妹妹做给他的,要不是这样,他可能就不好意思再开口:“是啊,我还想拿回去。”宋成暄总不好拒绝。

    “不行,”宋成暄眉眼之间又是一冷,“我用过的东西从不送人。”

    徐青安还欲说话,宋成暄看向永夜:“送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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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03/ 第一时间欣赏齐欢最新章节! 作者:云霓所写的《齐欢》为转载作品,齐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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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