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猜到
冯顺不知该怎么说。
“皇上,奴婢不敢妄言,”冯顺低头,“当年魏王谋反,先皇立即命人抓捕反贼,事后清点过反贼的尸身,刑部、宗正寺都有案宗可查……”
冯顺说完这话看向皇帝,皇帝仍旧静默地站在那里,他抿了抿嘴唇:“不过……也不能排除真的有人浑水摸鱼,不过魏王死在宫中,当年奴婢见过魏王的尸身,其他人……”
冯顺就算再有胆子,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皇帝转过头看向冯顺:“你还记得那个魏贼世子吗?”
冯顺思量片刻:“奴婢那时候刚刚入宫,魏……贼父子进宫本就不多,奴婢就远远地看过一眼。”
皇帝冷冷地道:“魏贼一家被诛杀了十几年,朕早就不记得那些罪人是什么模样了。”这样的罪人,他怎么可能放在心上,现在他是大周的皇帝,大周臣民都要敬服于他。
皇帝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魏贼被杀时的情形,他陪着父皇坐在大殿中,看到一些熟悉的宫人被捉起来,听到宫人惨叫的声音。
父皇说的对,即便他们父子站在这里,父皇坐在龙椅之上,也并不安稳,只有牢牢地握住权柄,制住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才能做真正的皇帝,这句话他不敢忘记。
登基时他年纪尚小,要仰仗张家,张家做的事他都记在心里,待到他羽翼丰满他自然会惩戒张家,太后娘娘想要救张家,也被他几句话赶回了慈宁宫。
皇帝目光一盛,眼前浮起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与他年纪相仿,个子却比他高些,宫中宴席之上,他规矩地坐在那里,神情平和、自然,不见半点的紧张,带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是皇嗣,身份高那人一等,可他却找不到那种凌驾于那人之上的感觉。
还好之后魏贼一家被杀,那人自然也跟着死了。
现在却有宫人招认,魏王谋反时有人出宫送信,魏王府可能有人还活着,活着的人是谁?魏王妃?世子?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护卫或是奴婢?不可能是奴婢和护卫,否则那宫人不会如此说。
皇帝眯起眼睛,看向冯顺:“你带着几个亲信,不要惊动任何人,亲自去审问那宫人,核实她说的话。”
冯顺就要退下去。
皇帝道:“传旨,命礼部、吏部侍郎进宫,朕要嘉奖功臣,让他们好好为朕办事。”
……
一场大雪慢慢地将整个京城包裹起来。
李煦从程如海屋子里退出来,程如海说的话渐渐地让李煦脑海中的脉络越来越清晰。
李煦穿上斗篷,一路去往刑部大牢。
慧净被刺杀,大牢守卫更加森严,李煦是刑部的功臣,他出入大牢自然畅通无阻,衙差和狱卒都前来行礼。
“我要去见常悦,”衙差应了一声,“要不要文吏跟随?”
李煦想了想摇摇头:“若是问出重要案情,本官自然会吩咐。”
衙差跟随李煦,走到一处牢房之前,放下手中的火把和椅子,然后才告退离开。
李煦坐在椅子上。
大牢里的常悦慢慢走了过来:“李大人。”
两个人曾一起再常州办案,转眼之间一个牢里一个牢外。
常悦面容憔悴,衣衫凌乱不堪,身上有受过刑的痕迹,见到李煦忙着开口道:“李大人还有什么想知晓的?犯官决计不会隐瞒。
求李大人为犯官说说情,犯官是有把柄落在张玉慈手中,不得已才会为张家办事,犯官没有做别的,只是为张家传递消息,犯官不求别的,能留下一条性命,从此之后必然感念李大人的恩德。”
李煦静静地听常悦说完话才淡淡地道:“常大人的本事,我早就领教过了,常大人机敏、聪明,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在我面前如此,不过就是想要我们以为常大人在张家是个小角色,不值得我们深究……
像常大人这样的人才,张家必然重用,再查下去必然能找到更多证据,张大人的罪责绝非传递消息那么简单。”
常悦的表情慢慢收敛,变得郑重起来:“李大人定然还有用得着罪官的地方,给罪官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罪官会好好把握。”
李煦沉默片刻道:“我记得在常州的时候,你曾跟我说,你知晓徐大小姐一个秘密。”
常悦眼睛微微一亮:“我当时见李大人有意那徐大小姐,就想劝说李大人,那安义侯府大小姐碰不得。”
常悦特意卖了个关子,李煦神情却依旧从容,常悦生怕惹怒李煦不敢再耍花样,接着道:“安义侯当年带兵去魏王府平叛,也算是魏王案的功臣,魏王案后却反而被夺了兵权,多年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每天虽然也上朝,但除了与张家作对之外别无建树,都是因为安义侯从前与魏王来往甚密,眼见魏王谋反失败,不得已才向先皇告密,先皇自然不肯再信任安义侯。”
这些事李煦知道,当年李煦去北疆军营,看到那些骁勇善战的副将,听他们说起安义侯当年的英勇,这么多年过去了北疆将领仍旧如此敬佩安义侯,安义侯在军中威望仍在,这样一员能够镇守边疆的勋贵,朝廷为何要弃之不用?他因此打听了关于安义侯当然之事,知道安义侯是被魏王案牵连。
李煦抬起眼睛:“接着说。”
常悦道:“我说的那些都是人尽皆知的,还有些大家不知晓的内情,正是那次常州案郑大太太密告给我的。郑大太太说徐家为何迟迟没有为徐大小姐说亲,那是因为徐大小姐从小就被许给了魏王世子,我也是好心想要劝说李兄,美人看看也就罢了。”
李煦听到这里,眼前微微一亮。
宋成暄的父母在京中被贼匪杀死,唯独留下了宋成暄……
宋家与安义侯府联姻……
还有薛沉对待宋成暄的态度,有意在军中建立宋成暄的威信。
宋家与徐家婚事说的那么快,宋家还没见过徐太夫人,安义侯就做主应允了婚事,要知道徐太夫人十分宠溺徐清欢这个孙女。
徐家不嫌宋家门头低,宋家也不怕被卷入魏王案的余威之中。
从凤翔开始,宋成暄和徐清欢就一直联手查案,这样牢不可破的关系,会不会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他们本就是一路的。
第五百四十一章 李煦的立场
李煦离开刑部大牢,坐在桌案前做了一会儿文书,正好就到了下衙的时候。
同僚们纷纷拱手拿起斗篷走出衙门归家。
“李大人,还不走啊?好好回去休息两日吧,说不得明天就要去大理寺帮忙?”
“就算不去大理寺,接下来我们刑部也轻松不了。”
“我就盼着早些过年,来年咱们刑部就轻松了,户部就要忙起来。”
李煦听到这话抬起头:“怎么说?”
没想到李煦会接口,那官员先是一愣,然后与同僚们相视一笑:“你在刑部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我们刑部和户部总是交替着忙碌,今年是我们的刑部年,明年定然就轮到户部了!
过年的时候要多多上香,让明年刑部平平顺顺。”
望着官员们走出去,李煦合上眼前的公文,有时候他也想,这样轻松自在的过日子也很不错。
李煦缓缓起身,拿上斗篷向衙门外走去。
一路回到李家。
李大太太已经吩咐人在门口迎着。
李煦换下官服就去给李大太太请安。
李大太太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坐在暖炕上正在做针线。
李煦端茶过去:“母亲不要这样忙碌,还是要先养好身子。”
“我没事了,”李大太太笑道,“天越来越冷了,做对护膝给你,你这上下衙都要骑马,弄不好就要受风寒。”
李大太太将手中的针线放回笸箩里,笑着看李煦:“煦儿啊,母亲知道你从小就好强,与你那几个兄弟不同,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你去军营又到凤翔查案,母亲在家听到你的消息为你高兴却也担忧。”
李大太太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若是京里太凶险,我们就回北方去吧,这里满街都是达官显贵,不是我们登待的地方,母亲不求你大富大贵,李家这些年不也过来了吗?
母亲攒了些银钱给你,你用这些银钱开家铺子,远离仕途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李煦望着李大太太:“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什么了?”
李大太太忙道:“没有,没有,我看你这段日子为公务繁忙才会有这样的思量。”
李煦摇摇头:“母亲不会无缘无故让我辞官,”说着他看向外面,“是不是族姐透露了什么消息给您?”
李大太太还欲否认,李煦目光微深:“母亲都不愿意与儿子说实话了吗?”
遮掩不过去,李大太太才叹口气:“不是你族姐告诉我的,是我去问的,家中出了事,我却一无所知,就问问你族姐,到底是什么情形,我儿官阶也不高,为何要这样涉险。
你族姐说,安义侯府……”
听到这里,李煦皱起眉头:“族姐向来持重,现在却四处传些闲言碎语,如果她有这样的精神不如盘问一下院子里的下人,看看是谁看管的柿饼,让人轻易就在上面下了毒。”
眼见着李煦动了气,李大太太吓得半晌不敢出声,等到李煦脸上的怒容平息一些,她才道:“煦儿何故听到一半就如此?
你族姐是说,安义侯府和那位宋大人一起查此案,旁人恐怕很难了解真正的案情,你如今在刑部,上峰对你期望很高,你肩上的担子也就重,容易的事都被别人做了,你想要取得些进展就要涉险,所以才会有那天的情形。
你族姐受苦都是因为我们,我是要去赔礼,你族姐反而安慰我不要放在心上。
煦儿,你今天如此说你族姐,让她知晓必然要难过。”
李煦表情重新变得沉静:“母亲不会因这两句话,就有方才的忧虑。”
“怎么会没有,”李大太太抿了抿嘴唇,“安义侯在北疆的威望很高,他们这样查案立功,会不会是想要重回北方,趁机替换了张玉弛,我怕你将来无论在京城还是北方都被人压制着,心中不免不痛快,与其这样倒不如就算了,用不着这样拼命。
母亲含辛茹苦将你养大成人,不能这样被人折腾。”
李大太太说着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李煦知道母亲还没有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安慰着李大太太:“母亲思虑太多,儿子是朝廷的官员,只需要办好朝廷的差事,我们与安义侯府又没有深仇大恨,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害儿子,这次危险与安义侯府无关……”
李大太太道:“那为何他们没有这样的凶险,却要将你丢出去?是不是他们躲在暗中坐收渔翁之利?”
李煦站起身:“不是母亲想的那样,儿子在刑部看守慧净,那些人自然会向儿子下手。”
眼看着李煦要离开,李大太太立即改口:“好了,好了,母亲不说这些了,母亲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凡事都想到坏的那一面。”
李煦看着李大太太苍白的脸:“儿子请了一位御医来给母亲看症,现在就出去迎一迎。”
离开李大太太的屋子,李煦听到背后传来李大太太长长的叹息声。
李煦穿上氅衣走出家门。
雪花吹在他的脸上,很快融化开来,大雪素裹着一切,盖上了远处的树木,远远看去影影绰绰就像个少女的身影。
徐清欢防备他,是因为知晓他心中所想,他的志向不是做一个小官而已,他小时候遇见两位先生,先生将所学悉数传给他,渐渐让他有了抱负,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筹谋,没有向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思量。
到了凤翔之后,遇见徐清欢,她的眼睛中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他曾以为,她不愿意与他走动太近,是因为看透他将来的路必然凶险,后来她却能一心一意为宋成暄筹谋东南。
宋成暄的身份可能会让宋家和徐家一瞬间大祸临头,她却好像并不在乎,就那样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在她心中,他或许无法与宋成暄比肩,就像母亲那样悲观,以为他得罪了安义侯府,就要惊骇地辞官归家。
李煦停下脚步,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笑容,他李煦绝非这样胆小懦弱之人,别说宋成暄现在危机重重,就算宋成暄占了东南又如何?逐鹿天下时,群雄并起,大局还不知掌控在谁手中。
第五百四十二章 骄傲的世子
“九郎。”
周的声音传来。
李煦停下脚步。
周立即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九郎,你在想什么?我叫你半天,你都浑然不觉。”
李煦看过去:“你这要去哪里?”
周抿了抿嘴唇:“想要去拜见安义侯爷,来了京城这么久,还没正式上门。”周的族叔迎娶了徐家族中女眷,所以两家算是沾着亲。
李煦点点头:“我去请柴老御医给大太太和孔二奶奶诊脉。”说着他向身后看去,身边的仆从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那我……”周有些迟疑,他应该跟着九郎一起请御医。
李煦道:“母亲的伤好多了,请御医不过是看看旧疾,恐怕一两次也不得法,日子还长着,你做自己的事去吧,这边自有我安排。”
周应了一声,翻身上马,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雪之中。
“爷,”小厮上前道,“这雪越下越大,您还是上车吧!”
李煦抖掉氅衣上的积雪,继续向前走去。
……
周到了安义侯府。
管事上前道:“侯爷在书房里,我引周大爷过去。”
安义侯府中的下人正在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管事吩咐:“夫人说了,扫出一条路就好了,其余的等到雪停了再收拾。”
这是侯爷夫人体谅下人,仆妇们自然欢喜。
周一直都很喜欢这位安义侯夫人,小时候来安义侯府做客,徐夫人总会将他们这些孩子照顾的妥妥当当,后来徐大小姐疏远他,就是因为他与李煦走动的太近?
周还没来得及思量太多,只听得有人大喊道:“让厨房多装个锅子,拿些酒出来,忙了好几日,我都瘦了一大圈,总要好好补补。”
那是徐青安的声音。
这位世子爷还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走到哪里都要闹出些动静,在自己家中更加不用遮掩。
周停下脚步,徐青安每次见到他都会红眼睛,话没说两句就恨不得上前动手,他今日是来拜见侯爷的,总不好跟世子爷在这里大打出手,那会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周想着就转身到了树后。
“咦,这不是那谁吗?”徐青安目光落在树后的身影上,这周脑子大概坏了,以为这样就能躲起来。
被徐青安发现,周讪讪地走出来。
见到周,徐青安忍不住就要撸起袖子,不过想到妹妹对他的叮嘱,徐青安又将手放下来,妹妹说今晚不要对周动粗,她还有话要对周说。
虽然徐青安十分不情愿,不过还是抬起头,努力展现他世子爷的风范。
“来拜见我父亲?”徐青安目光微敛,表情十分的自然,“他就在书房等着你。”
徐青安说完这话气宇轩昂地大步离开。
周不禁愣在那里,世子爷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般模样,好像沉稳了不少,无论是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句:颇有乃父之风。
周揉了揉眼睛,他听说徐世子带着人去抓成王的管事,这次应该会得了朝廷的嘉奖,所以……真的就脱胎换骨了?
再这样多历练几次,徐世子说不定就能带兵上战场,彻底摆脱那纨绔子弟的名头。
怪不得他觉得整个安义侯府的气氛都很好,安义侯爷定然欣慰得很。
周心中隐约生出几分羡慕,他何时也能这般?想到这里他不禁吓了一跳,他莫非还对徐世子爷的生活心生向往?他只要跟着九郎,将来回到北疆也会光宗耀祖,为父争光。
走进了书房,周立即向安义侯行礼:“侯爷。”
安义侯看向周,让他坐下:“听说你刚从北疆回来,北疆现在如何?可还安定吗?”
侯爷一语中的,倒让周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急,”安义侯吩咐道,“你喝些茶,我们慢慢说。”
……
徐青安一路走出院子,不禁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父亲第一次这样大方地赏给他银钱,徐青安抬起头不禁感叹,没想到他也有今日。
腰缠万贯的感觉就是好,突然有了大把银钱,青年的心忽然有些躁动,想一想当年自己在酒楼里大宴宾客,酒到酣处豪赌一把,再将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人捉弄一番。
徐青安咂了咂嘴。
他之前怎么会如此浅薄,应该用银钱做些更重要的事,心中想着,徐青安快步向园子里走去,然后敲响了清陵道长的大门。
清陵道长正与常娘子一起煮茶。
“道长,”徐青安笑容满面,“我来请符了。”现在他有了银钱,清陵道长那些符别说一张,十张他都买得起。
清陵道长抬起头看了一眼徐青安:“一百两一张。”
徐青安睁大了眼睛,之前清陵道长还说十两一张,突然之间就涨了那么多。
“世子爷今非昔比,气运与之前不同,”清陵道长说完道,“还要吗?没有现银,银票也可。”
父亲刚刚给了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徐青安沉默片刻,还是将银票拿了出来。
清陵道长将符递过去。
望着徐青安离开的背影,常娘子不禁道:“为何突然涨到一百两?”
清陵道长端起茶润了润嗓子:“世子爷方才的模样,像是能买得起十张符,我没有那么多,就只好卖给他一张,这样我们双方都能满意。”
常娘子点点头,听起来好像十分合情合理。
清陵道长道:“男人手里不能有太多银子。”说完他起身整理包袱。
“准备要明日动身?”常娘子问过去。
清陵道长点点头:“大小姐吩咐我师兄去凤阳,此事有关我的身世,也许能够为父母报仇,我自然要跟着师兄一起前往。”
而且他之前在凤阳停留过一阵子,对凤阳还算熟悉,这桩事非常重要,他不放心都交给师兄去办。
常娘子道:“希望一切顺利。”
清陵道长点点头,他要感谢徐大小姐,如果不是大小姐他还不知道父亲、母亲是被人害死,更别提为他们报仇,大小姐这步棋走得十分凶险,他会尽全力帮忙。
……
徐清欢穿着银狐氅衣走在园子里,梅花已经开了大半,远远看去甚是好看。
母亲喜欢梅花,她想要折几支插入花斛中给母亲送去。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去,手指还没落在花枝上,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一折,那花枝就落入他掌心中。
第五百四十三章 失神的宋大人
徐清欢想要从他手中抢下那枝梅花,他的手臂一转,带着她也回过身来,然后她就扑进他那黑貂的大氅之中。
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想要将冻凉了的两只手送入他怀里,这样想着她小心翼翼向周围看去,来的路上只留下她和他的足迹,也就是说凤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跟着跟上来,她只顾得看风景没有察觉。
徐清欢抬起头看向宋成暄,宋大人也不知如何收买了她身边的丫头,一个两个都为他遮掩。
想到这里,她就像报复似的,将手放在了他的腰上,抬起头与他对望,就要看他皱眉嫌冷的模样,谁知他目光微深,清澈的眼睛在月光下微颤,伸手抚去了她发稍上雪花。
这样的举动可能有点太过柔情蜜意,让她脸颊发红想要将手缩回来,这样一用力,不但手没有夺回来,反而让她站立不稳,再次向他怀里扑过去,就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似的,她怨怼地伸出手打了他一下,他却岿然不动,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徐清欢是个很实相的人,发现抗议无效之后,也就不再挣脱了,不得不说这种暖洋洋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果世上有这样个大暖炉,想必会卖的很不错。
美中不足之处,这里该有个暖亭,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吃些果子,应该再小酌两杯……徐清欢想到之前的梅子酒,却又觉得喝酒就算了,还是喝杯茶好了。
她一双晶亮的眼睛向周围看去,看着她此时的神情就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看来他跟二婶要来做梅子酒的方子是对的,家中时不时也该做些果子酒来宴客。
宋成暄道:“我让人在我们常州的大宅里修个亭子,冬日里可以摆几只暖笼在里面,等到梅花开了,可以在亭子里赏梅。”
宋成暄果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徐清欢道:“可惜常州不会有京中这样的大雪。”
“常州有桃花,”宋成暄道,“花开花落总有别样景致。”
诡辩,徐清欢就要开口反驳,忽然就感觉到腰上的那两条手臂微微收拢,仿佛是在要挟她。
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再这样下去,就要胸腹相贴,宋大人现在看起来还算老成持重,不知下一刻会如何,对她毛手毛脚,她还能喊出来不成?他不在乎,她还要顾及她的脸面。
不应该跟他再这里纠缠,应该立即回去房里,可她却又有些舍不得眼前的梅花:“我还要去那边走一走,好不容易盼到下雪,我是来院子里看景致的。”
言下之意不是来与他私会的。
“你知道什么是景致?”宋成暄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道。
徐清欢抬起头。
他目光清亮,面容平静,就像端坐在桌案前,处置朝廷送来的牍书公文。
徐清欢自然知道,不过不晓得他会怎么解释。
大雪悄悄地下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似的,仿佛有一片落在他眼睛里,化在其中说不出的晶莹,显得他比平日里还好看似的。
徐清欢道:“景,是风景。
致……”
她正思量着怎么说才好,他声音清澈:“致乃情趣。”
徐清欢脸一红,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他话外弦音,这是在故意撩拨她,偏偏他却依旧是眉目沉静的模样。
徐清欢心生恼恨,从他怀里抽出手,手臂微展勾住了他的脖颈,一截白嫩的手臂露在外面,贴上了他的面颊。
宋成暄只闻到一股香气,沁入心脾,那截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碰触着他的脖颈,然后怀中的人轻轻踮起脚,qin走了落在他chun边的雪花,他一时愣在那里。
然后她灵活地从他怀里钻出,用手勾了一下枝头,积压在上面的雪立即落在他头上,她趁机踩着积雪扬长而去。
她的声音响起:“宋大人自己在这里赏雪吧!
永夜听到徐大小姐的声音,公子这个厚脸皮的难不成惹了大小姐不高兴?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没想到却看到被雪盖了一脸的公子。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喉咙里的笑声。
他不是嫌弃公子,这般的身手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幸好没有人知晓,否则定然要被人耻笑。
怪不得人说沉迷于酒色会让人功夫退步。
永夜捂住了嘴,他一定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贸然去挑战公子。
“公子,”永夜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军师让人送消息来,要不要我跟军师说一声,公子不小心被雪压住了,恐怕脱不开身……”
永夜话还没说完,感觉到一个东西破空而来,急着抬腿躲避,然后膝盖一疼,整个人摔入了雪堆之中。
永夜打了个冷颤,他说什么来着,不能嘲笑公子,否则定然会吃亏。
……
书房里,安义侯向周问了问北疆的情形,然后点了点头:“如今广平侯不在了,西北恐怕会有战端,希望北疆安稳。”
“侯爷会不会回北疆?”周终于问出口,“北疆的将领都盼着侯爷能够再领兵。”
“我老了,”安义侯没有思量直接道,“带兵去常州已经吃了败仗,早就不复当年。”
言下之意不会再回去。
周点点头:“我知道了。”
安义侯看着周:“听说你现在与李煦在一起?”
周直率地道:“李大人教我良多,若非李大人我可能已经死在军中。”他想要为李煦说两句话,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说到这里,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安义侯站起身:“我府中还有客,你先宽坐,一会儿用了饭再走。”
周起身跟着安义侯一起出门,他正准备要告辞,却看到穿着氅衣的少女慢慢地走过来。
“父亲,”徐清欢上前行礼,“我想与周家大爷说两句话。”
茶水重新摆上,少女脱下身上的氅衣,坐在椅子里,抬头看向周。
徐清欢道:“周家大爷来京城是为了李煦吧?”
周颔首:“我……”
“周家大爷觉得李家怎么样?”徐清欢再次问去。
周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眼睛:“李煦重情重义,李老爷也是个爽直之人,李大太太十分和蔼,李煦其他的兄弟也各有所长。”
周回答她的话与前世里一模一样。
徐清欢早有预料:“李大太太被凶徒挟持,孔二奶奶被下了毒,这事你知晓吧?”
周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
徐清欢道:“是谁给孔二奶奶下的毒,可抓到了凶徒?”
周一怔:“就是那些冲进孔家的人。”
“那些人可知孔二奶奶那天晚上定会吃柿饼?他们想要挟持李大太太威胁李煦,只要去了李家抓住李大太太即可,做这样的事岂非多此一举?”
听着徐清欢的话,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徐清欢道:“因为他们知道,李煦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李大太太,在李家动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引大太太来到孔家才更有把握。”
周点头:“徐大小姐说的有道理。”
徐清欢接着道:“那么,只有十分了解孔家和李家的人才能知晓这些,对不对?”
周仔细琢磨着徐大小姐的话,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徐大小姐是说,下毒的是李家人?这怎么可能?”
第五百四十四章 诺言
徐清欢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并没有回答周的话。
周虽然没有李煦聪明,但她已经说得很清楚,相信周能够想明白。
周望着面容平静的徐大小姐,他不得不承认徐大小姐说的没错,只有了解李家和孔家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细致的安排。
思量到这里,周忽然急起来:“李家有成王的眼线,不将这眼线抓出来,李家就不会安生。”他很想立即去李家,告诉李煦徐大小姐的话,与李煦商量如何抓到那人。
“周家大爷不是很了解李煦吗?”
徐清欢的声音传来。
周愣在那里,李煦聪明,做事仔细,又惯会审时度势,徐大小姐这个外人都能看出的蹊跷,李煦肯定也有所觉察。
李煦没有向他提起,是想要暗中查明?
眼看着周心情重新平复下来,徐清欢才接着道:“周家大爷从凤翔案到现在,想必也知晓了那幕后之人都做了些什么。”
周从凤翔到京城之后就去了北方,但是京中的案子李煦也都告诉了他,他知道那人的手段,从徐三老爷开始到苏纨和慧净,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周道:“此人罪大恶极。”
徐清欢目光微动:“为什么那些人都愿意为他效命?”
周不太明白,徐大小姐这是要与他推断案情吗?那幕后之人就是成王,成王府已经被衙门查封,成王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逃脱,就算李家有成王安插的人,也不过就是眼线而已,不值一提,徐大小姐为何要如此郑重地提起来。
周抿了抿嘴唇道:“无论是王允还是苏纨,为他办事之后都能获取相应的利益。”想必李家那些眼线也是一样,仆妇用些银钱就能收买。
徐清欢道:“他善于利用人心,知晓旁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心中渴求越大越容易被他左右。”
周点头:“这人坏事做尽,一定要将他惩办,”他微微一顿,“大小姐,你这样说一定是怕李煦维护李家人,特意再提及那人的厉害之处,是觉得李煦姑息他们之后会引来祸事,这一点你放心,李煦不是那样的人,他与大小姐一样一心要将那些人治罪,别说一个小小的仆妇,就算是李家人如此……”
周说完话抬起头看向徐清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李煦也会像徐大小姐对徐三老爷那样,那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亲手将那人送去衙门。”
周对李煦很有信心,不论是在边疆还是凤翔、京城查案,李煦一直都是这般,所以才会让他心生敬服,一心一意想着要追随。
周想到这里,听到清脆的女声道:“我也希望如此。”
这是周第一次听到徐大小姐正面提及李煦,在此之前徐大小姐对李煦态度冷淡,在凤翔时他试图替李煦说些好话,徐大小姐也仿佛没有听见般,不予以任何评议。
周目光坚定:“大小姐放心,不要说李煦绝不会这样做,万一他……如此……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真有那么一日你能怎么做?”
周没想到徐大小姐会这样问起,他看向徐大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眸:“真的发现这样的苗头,我会规劝他,若是他不肯听就会想方设法阻止。”
徐清欢淡淡地道:“你阻止不了呢?”
周吞咽一口,在他心里这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不能阻止我就报去官府,让人送信给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这样可以放心了吧?”
周目光灼灼,他会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对李煦有信心。
“那我就记住周家大爷的话了,”徐清欢站起身来,“还有一桩事,周家大爷心中应该明白,无论是谁在北疆,求的都是边疆安定,百姓不会遭受战火之苦,边疆驻军十几万,就算外敌来攻,一时半刻也不会威胁大周的城池,可若是我们自己乱起来,军心涣散,结果将不能估量。
无论是周家还是徐家,都曾戍边北疆,我父亲交出兵权已久,为何仍在边疆有威望?不是因为他乃大周勋贵,更非他麾下将领仍旧统领大军,而是他出生入死,数次解救边疆危难,护得身后百姓千万条性命。
想要在北疆立足,拉拢将领、权衡利益得失无用,利用各方势力角逐趁机上位更是让人不耻的行径,这样做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内乱,就算换来表面的臣服,也不过就是张玉弛之徒,与那幕后之人的手段无异。”
周听到这话,脸上不禁一红,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我来京中是有打探消息的意思,绝没有那些思量,我知道想要有所成就,就要靠自己的本事……”他想要光宗耀祖,自然不会去做那些小人的行径。
徐清欢也起身道:“我相信周家大爷也不会如此,今天我们说的话,还请周家大爷不要告诉第三人。”
“不会,”周道,“大小姐既然说了,我不会说出去。”
徐清欢点点头。
“大小姐,”周准备告辞离开,却想到方才他们谈论的事,“我说的那些都是实言,李家的案子我会注意着,不过……我觉得用不上,因为我相信李煦,也希望徐大小姐对李煦莫怀偏颇之意。”
周说完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到大雪之中,周耳边回响起徐大小姐的那些话,他不是张玉弛那样的人,李煦自然更加不会。
既然在徐大小姐面前允诺不会将那些话说过第三人听,他就不会在李煦面前提及,不过他会注意李家的动静,看看那眼线到底是谁。
“喂。”
周抬起头,看到徐青安快步走过来。
周就要上前见礼。
“看你脸色不好,想必最近时运不佳,”徐青安从腰间解下一只香囊递给周,“这是我在凤翔时从仙人手中求来的,现在我又求了个新的,旧的就给你傍身吧!”
周下意识地接过去,没想到徐青安会突然对他这样关切。
“一百两银子,”徐青安道,“等你有银钱的时候还给我。”
周顿时觉得掌心滚烫,就要将手里的荷包丢回给徐青安。
“好好戴着,三日之内必定见效,所有事都会顺利,若是不灵我就不要你的一百两。”
第五百四十五章 尽管安心
周看着荷包吞咽一口,京中纨绔现在都喜欢这样的玩意儿了吗?他许久没有进京,对这个圈子愈发的生疏了。
徐青安见周还在迟疑:“怎么,你还不值一百两银子?”
他自然值得,更何况徐青安说不灵就不要银钱,灵不灵验还不是他说了算,周觉得安义侯世子爷恐怕做了一笔折本的买卖。
徐青安拍了拍周的肩膀:“走吧,前面摆了宴席。”
两个人边说边向前走去,周却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位宋大人,他不由地停下脚步:“我还是不去了。”
想到要跟那位宋大人一桌宴席,他心中有几分胆怯,宋大人让人琢磨不透,不像李煦那样好接近。
周去向安义侯告辞然后离开了徐家。
齐德芳正好从外面赶过来,两个人在门口互相见了礼,齐德芳就去寻徐青安。
周上了马,忍不住转头又向徐家门口看了看。
大红灯笼穗在风中轻轻摇摆。
徐世子身边的人好像不同了,不再是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方才那人气宇轩昂,眉眼之间有几分的贵气,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看起来是个青年才俊。
周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他有些恍惚的感觉,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来徐家了。
……
徐清欢看着厨房里正在炖煮的暖锅,奶白色的汤底“咕噜咕噜”地翻滚着,香味顺着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
凤雏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里面的羊肉必然已经炖得软烂,让她恨不得将舌头都吞进去,她好像都饿得已经腿脚无力,再不开饭她就要晕倒在这里。
徐清欢向厨娘点点头:“可以上菜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席间说说笑笑,只要想想就让人欢喜。
“别忘了将那几盒点心准备好,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徐清欢接着吩咐厨房。
厨娘笑道:“大小姐放心吧!”
徐清欢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宋成暄,她快步走过去:“大厨房已经将饭菜送去前面了,宋大人还不快去。”
难得今天人多,顺阳郡王世子爷也来凑热闹,干脆就在前面另开了宴席,她们女眷都聚在太夫人屋子里。
宋成暄没有挪动脚步。
难不成还要在女眷桌上蹭饭……
徐清欢轻轻地推了宋成暄一把:“快去吧,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她又伸出手整理了宋成暄腰间的方胜。
凤雏立即转过头去,她怎么觉得这些日子,大小姐的动作是愈发的娴熟了。
……
李家。
柴老御医给李大太太诊了脉:“大太太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倒是从前的旧疾需要好好调理。
大太太应该是产后留的病症。”
李大太太还没有说话,李煦接口道:“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上受了风,于是落下了咳疾。”当年他出生不久急症,稳婆说活不得了,父亲怕母亲伤心就骗母亲一切都好,带着他去寻郎中医治。
母亲发现事情不对,就追过去看他的情形,与父亲一起辗转找了几个郎中,才算治好他的病症,母亲却因为身子失于调养有了这顽疾。
柴老御医道:“我开几剂药给大太太,不过这病三分用药七分调养,大太太不可再劳累,天冷的时候尽量不要出门,等七日之后我再来复诊。”
李大太太道:“劳烦您了。”
柴老御医起身去开药方,李煦立即跟了过去,两个人走出屋子,柴老御医见周围没有旁人,立即回过头来看向李煦:“李大人可知孔二奶奶已经怀有身孕。”
李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长姐没有提及,这次长姐中毒可对腹中孩儿有伤害?”
柴老御医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人下的药剂量很小,当日郎中又及时赶到,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我已经开了安胎药,可保孔二奶奶腹中孩儿平安。”
李煦再次感谢柴老御医。
拿到了药方,将柴老御医送走,李煦转身去了孔家。
李大小姐正靠在软塌上喝粟米粥,将手里的碗递给下人,她才看向李煦:“你都知道了?”
李煦坐在椅子上:“长姐之前为何不说?”
李大太太娴静地一笑:“怕你们会担忧,婶娘本就对我满心愧疚,我若是再说这些,岂非要吓坏了她。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从北疆出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两日身上不舒坦,才唤郎中来瞧,郎中说月份还小不能确定,需要过几日再诊脉……谁知道就遇见了这事,这孩子也算福大命大。”
李大小姐眼睛中满是慈爱之情。
李煦看着李大小姐半晌才道:“长姐这些日子还是要小心饭食,就让身边信得过的下人侍奉。”
李大小姐点点头:“放心吧,我身边的几个管事都是从孔家带来的,柿饼被人下毒之后,她们更是小心,大厨房寻常人不能靠近,过些日子你姐夫就到京中了,到时候更多了人照应。
你不用担忧我们,还是将精神都用在公务上,这次婶娘受了不少的苦,你可要将案子查的明明白白。”
李煦目光微深没有说话。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李大小姐转头看去:“是什么声音?”
“二奶奶……是……衙差上门来了。”
李大小姐面色一变,就要吩咐管事去查看。
“长姐不用理会,”李煦道,“是我让衙差来的。”
李大小姐怔怔地看着李煦:“九弟,你这是何意?衙差来孔家做什么?”
李煦淡淡地道:“长姐中毒的事还没查清,那两个闯进孔家的凶徒之前无暇投毒,孔家定有他们的内应,我现在就让刑部衙差将下人带去审问,很快就能寻到那可疑之人。”
李大小姐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孔家的人怎么会害我。”
说着李大太太看向管事:“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做出这种事。”
李煦站起身:“长姐为了肚子里的孩儿着想还是好好歇着,有我在这里,长姐尽管安心。”
第五百四十六章 没救了
周从徐家回来,就看到孔家门前站了不少的衙差。
“怎么了?”周看到李煦身边的管事立即问过去。
孙管事与周相熟,立即上前道:“九爷怀疑大小姐身边有眼线,带来了衙差正在盘查孔家下人。”
周不禁一喜,虽说他很相信九郎,但是事情没有落定之前,心中不免仍旧有些紧张,没想到从安义侯府出来就见到这样的情形,整个人顿时觉得一阵轻松。
周立即抬脚进了孔家。
孔家下人逐个被带去审问,院子里有种紧张的气氛。
“真的与我们无关啊,”一个下人忽然喊起来,“官爷们应该去问郑妈妈,柿饼买回来之后就没有进大厨房,都是郑妈妈收着。”
院子里的下人都向屋内看去,那位郑妈妈显然在屋子里。
周目光微闪,李煦将孔家下人带去审问,还能留在屋子里的应该是孔二奶奶身边的得力管事。
屋子里,郑妈妈垂手站在一旁,表面上看似十分平静,却依旧忍不住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大小姐和李煦。
李煦看向李大小姐:“柿饼是长姐特意唤人买的吗?”
李大小姐点点头。
李煦面色平静问郑妈妈:“柿饼买回来之后一直由你收着?”
“是,”郑妈妈道,“奴婢不知大小姐什么时候想吃,就留在屋子里。”
郑妈妈话音刚落,衙差立即带了丫鬟进来。
丫鬟进门之后立即跪在地上:“奴婢平日里就在屋子里侍奉,看着郑妈妈将买好的柿饼锁在小柜子中,奴婢还奇怪为何不送去大厨房,这边有地龙不宜放这些吃食……”
丫鬟说着战战兢兢地看了郑妈妈一眼,脸上露出些畏惧的神情,要不是官爷审问她,她也不敢说这些。
丫鬟吞咽一口接着道:“小柜子的钥匙只有郑妈妈有。”
郑妈妈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攥起了手:“柿饼买回来之后的确是奴婢看管,奴婢哪里会知晓柿饼已经被人下了毒。”
说到这里,郑妈妈立即看向李大小姐:“奴婢是二奶奶的陪嫁,二奶奶还在闺中时就在屋子里侍奉,奴婢对二奶奶忠心耿耿,绝不会加害二奶奶。”
跪在地上的丫鬟看了一眼李煦,咬咬嘴唇接着道:“二奶奶中毒那天晚上,奴婢还看到郑妈妈独自一个人挑灯去院子里,站在梨树下向墙外张望,奴婢觉得好奇,就在一旁看着,后来天上仿佛一亮,像是有火光划过。
郑妈妈见到之后立即转身走了回来,不一会儿功夫,二奶奶就开始肚子疼。”
郑妈妈目光凶狠地看向小丫鬟:“你编排这些话来诬陷我是何目的?是不是你被人买通了向二奶奶下了毒。”
小丫鬟本就是仗着胆子才说出这些,被郑妈妈这样一吓,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二奶奶、李九爷,奴婢不敢胡说。”
李煦站起身看向衙差:“将郑妈妈带下去审问。”
郑妈妈还没说话,李大小姐立即阻拦:“九弟这样是否太过草率了,不如再仔细问问旁人。”
郑妈妈也跪下来:“奴婢一家老小都在孔家当差,没有孔二奶奶,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奴婢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李煦目光清冷:“我问过御医,那毒量掌控的刚刚好,不会让长姐和腹中的孩儿有事,寻常人下毒如何会顾及到这些?除此之外,当天夜里长姐身边侍奉的人也只有郑妈妈,要在恰当的时候下毒,才能达到目的。”
郑妈妈听到这话顿时腿一软,差点就跪坐在那里。
说完这些,李煦看向李大小姐:“我听说长姐这两日胃口不好,不太爱吃甜食,夜里吃柿饼是长姐的意思,还是郑妈妈向长姐提及的?”
李大小姐与李煦对视,只觉得他目光幽深,仿佛能够看透一切,李大小姐还没说话,只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怎么了?”
李大小姐立即向窗外看去,紧接着孔家下人来禀告道:“二奶奶,五爷来了。”
听到孔五爷,跪在地上的郑妈妈不为人知地打了个冷颤。
管事将孔五爷请进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孔五爷一脸茫然:“二嫂、九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煦站起身和孔五爷互相见礼。
李大小姐抿了抿嘴唇不禁道:“五弟,你二哥呢?他是不是也到了?”
“二哥去迎沈将军了,命我来京里等他,”孔五爷看向郑妈妈和丫鬟,“这些下人惹二嫂不高兴了?打发了他们就是,我们孔家没有能欺主的下人。”
孔五爷话音刚落,郑妈妈突然从地上起身,整个人向前扑去。
离郑妈妈最近的孔五爷先反应过来,立即欺身上前,一脚踢向郑妈妈的心窝,郑妈妈闷哼一声,整个人立即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事情太过突然,直到郑妈妈的身体落在地上,众人才回过神来。
丫鬟惊叫出声,李大小姐也睁大眼睛捂住了嘴。
李煦已经先一步走到郑妈妈身边查看情形,郑妈妈口鼻中鲜血不停地涌出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孔五爷的方向,嘴巴一开一合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快……快来人,”李大小姐脸色惨白,大声喊道,“请郎中来……看看,郑妈妈她……”
李煦直起身子吩咐衙差:“将人抬下去吧!”郑妈妈胸口塌陷,断裂的骨头刺入了心脏,已经没救了。
“五爷,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李大小姐眼睛发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孔五爷沉着脸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支发簪:“我看到这下人手中握着利器,怕她伤害二嫂,没有多想就……到底是力道太大……这样的奴婢死不足惜,二嫂不用为她伤怀。”
郑妈妈身体抽动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李大小姐看着这一切,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不禁弯腰呕吐起来。
孔家下人立即上前侍奉。
郑妈妈死了,李大小姐又是这般模样,显然不适合再问案,李煦起身走出了屋子。
孔五爷立即追上去:“九弟,你莫怪我粗鲁,在军中久了不免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与我说说。”
李煦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孔五爷。
孔五爷眉目舒展任由李煦审视。
李煦淡淡地道:“孔五爷来京所为何事?”
孔五爷伸手拍了拍李煦的肩膀:“我们寻个地方慢慢说,事关我们孔家和李家,若是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们两姓将来必定会兴旺。”
李煦道:“孔家想要通过沈从戎在东南立足只怕不容易。”
孔五爷笑道:“只要能握住他的把柄,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着他微微一顿,“九弟可知沈从戎是借了谁的关系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我去查沈从戎,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养大沈从戎的是宫中的一个内侍,那个内侍之所以会这样做,大约与魏王谋反有关。
九弟这样聪明,何必在一个下人身上耽搁时间,不如去查这桩案子。”
第五百四十七章 等的是你
李煦表情温煦,微微一笑道:“如今我就在刑部查慧净的案子,孔五爷若是有这桩案子的消息还请告知我。”
孔五爷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之前李煦遇见他都会亲热的喊一声:“五哥”,现在却显得十分生疏,看来李煦还是有些恼怒他方才的举动。
孔家已经收拾出来书房,请两个人过去说话。
“孔五爷不是今日才进京的吧?”李煦坐在椅子上,“沿途可宿了驿馆?”
孔五爷抬起眼皮:“九弟这样盘问我,莫非觉得我方才是故意杀了那恶仆?”
李煦淡然地道:“郑妈妈还没有过审就死在孔五爷手中,无论当时情形如何,府衙都要按规矩向孔五爷问话,此案涉及成王爷,成王府都已经被查封,刑部、大理寺、宗正寺一起办案,各位主事大人每日都要查看案宗,若是我任意遮掩,只怕明日下牢的人就会变成我和孔五爷。”
孔五爷仿佛现在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我虽然沿途没有住在驿馆,却真是今日才进京中来,九弟可去问我身边的下人。”
李煦道:“我会吩咐文吏前去。”
孔五爷松了口气:“这几天九弟公务繁忙,等手边的差事有了眉目,还是查查那沈从戎,有什么想要知晓的,都可以来问我。”
李煦站起身告辞。
孔五爷看着李煦吩咐衙差押走了不少孔家下人,他一双眼睛里多了几分的戾气,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他这才再次去了孔二奶奶房里。
地面上的血迹虽然已经清理干净,李大小姐却依旧能够问到屋子里的血腥味儿,再想到方才郑妈妈的惨状,郑妈妈那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李大小姐心窝一凉,又感觉到一阵恶心。
折腾了半晌,李大小姐虚弱地吩咐下人:“将小院子收拾出来,我要搬过去住。”
下人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转身看到静立在不远处的孔五爷,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不知道孔五爷悄无声息地站在这里多久了。
下人匆忙向孔五爷行礼。
孔五爷转身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来喝,好像已经将这屋子里发生的事忘记了,等到李大小姐将身边的人支出去,孔五爷才道:“二嫂的这个族弟不简单,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将这院子围的水泄不通,还让人去查二嫂在京里的行踪,连一直护着自己的长姐都不相信……多亏我及时赶到,没有了郑妈妈想必他也问不出什么来,衙门不会抓着一件小事不放。”
李大小姐看向孔五爷:“五叔在说些什么?”
孔五爷目光一闪换了话题:“二嫂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这本来就无关紧要”
孔五爷说完这些,将脚抬起来放在矮桌上,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似是自言自语:“你说他对沈从戎的案子有没有兴趣?
如果他不傻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李大小姐抿起嘴唇:“五爷,天色已经不早,我要歇下了,五爷还是快出去吧!”
孔五爷笑出声:“我千里迢迢地赶来京中,尚未用饭,二嫂就这样将我打发了,恐怕有失周到。”
李大小姐眼角一阵紧缩,她直起身子喊来下人:“让厨房给五老爷安排饭食。”
孔五爷“哧”地笑出声:“二嫂板着脸我如何能吃得下去,”说着站起身来,“我还是去外面寻个酒楼,等着我二哥来京吧!”
李大小姐眼看着孔五爷走出门去,她的手紧紧攥起,指节捏得发青。
……
李煦去刑部安排好了一切,才回到李家。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周低声道:“那孔五爷肯定有问题,你刚抓到那郑妈妈,他就进了门,话还没说两句,郑妈妈就试图用簪子去伤李大小姐,别说有你和孔五爷在那里,郑妈妈别想动李大小姐分毫。
郑妈妈那样做岂非自己坐实了罪名。
孔五爷分明就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灭口,孔家恐怕与成王有勾结,我连夜离京一路向北去查问,去核实孔五爷的行踪。”
李煦抬起眼睛:“核实了又怎么样?”
周被问愣在那里。
直接给李大小姐下毒的郑妈妈已经死了,就算拿到一些证据也无关痛痒不能就此将孔五爷治罪。
“那要怎么办?”周道,“成王已经倒了,孔家来到京中是想法子要将成王救出来?”
烛火跳动,李煦的眼睛在灯光下明明灭灭,他抬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他仔细地思量孔五爷的话。
沈从戎在福建任过总兵,宋成暄在沈从戎手下立了不少的战功,之前他就推测宋家和魏王案有关,现在孔五爷有提及沈从戎。
长姐与他提及孔家想要子弟去东南任职时,他就跟长姐说过,宋成暄和徐清欢在常州大费苦心筹谋一切,不会让人染指东南。
孔五爷却还是来了京城。
也许孔家觉得宋成暄不可能回到东南任职。
孔家说沈从戎是被一个内侍养大,借着那内侍的势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李煦眼前浮起一个人的影子。
沈老爷。
之前被卫娥找上门,侍奉过安王爷的内侍,当年魏王案时他就在宫中,如果之前他的推论是对的,就要有个人向魏王府报信。
那个报信的人会不会就是沈老爷。
宋成暄的身世真的有问题,而且宋成暄和徐清欢一直对付的那个幕后真凶,显然也在针对宋成暄。
这是盘绝杀棋,不知最后赢的人会是谁。
“九郎你在想些什么?”周问过去,“我们应该怎么去找孔家的证据?”
“先不急,”李煦道,“有些事还要慢慢去查才能知道结果。”
周看着李煦平静的神情:“九郎你不会想要放过孔家吧?”
李煦皱起眉头,整个人变得异常冰冷。
周吞咽一口:“那些人坏事做尽,现在趁着成王被查,应该将他们连根拔起,不能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李煦道:“你是怀疑我会包庇孔家?”
“不是,”周立即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李煦不再说话翻开了手中的公文。
周站起身退了出去,走到院子里周不禁叹了口气,他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会质疑李煦。
或许还是被徐大小姐那些话所影响。
他知道李煦绝不会与孔家站在一起。
……
沈老爷思量了几日,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穿上了氅衣独自一个人向北城走去,十几年前他吩咐人将魏王被害的消息送出宫去。
消息并非送到了魏王府,而是吴胜说的一处院子里,之后他就像是将这件事遗忘了,没有再去找那院子,更没有去打听那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沈老爷向前走去,那处院子出现在他面前,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来到这里,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沈老爷上前伸出了手想要敲响面前的木门,可最终他却将手放下了,他转身想要快步走开,那扇门却在他身后打开。
一个声音道:“客人进门吧,我们家主子已经等您多时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提醒
沈老爷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小厮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小厮脸上平静的表情,与这个黑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老爷心中警觉,面前这扇门对他来说很有可能是个陷阱,可他依旧想要走进去看一看,或许其中有他苦苦寻找的结果。
小厮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等候。
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沈老爷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影,身材娇小,穿着氅衣、罗裙……
沈老爷不禁惊讶,等在这里的是个女子。
那女眷又向前走了一步,她的面容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沈老爷再也没有迟疑,抬脚走进院子中。
……
沈老爷刚刚进门,黑暗中两条影子一个跃上了房顶,另外一个转身向远处黑暗中奔去,这两个人身手敏捷,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
向远处奔行的影子,在离开这处院落一条巷子的地方停住脚步,那里停着一顶轿子,影子躬身禀告:“大人,他们见面了。”
一只手轻轻地掀开轿帘,冯顺转过头来:“去吧,继续盯着,记住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影子应了一声,然后如风般再次消失在冯顺面前。
皇上交待之后,冯顺就秘密审问了宫人和内侍,想要在魏王案时向宫外送出消息,必然要有些权柄,这样一算,能符合条件的人不多,这个沈复是其中一个。
沈复在皇子所侍奉过安王和魏王,魏王案时已经是十二监的主事,这个人平日里办差十分小心,不太引人注意,离开宫中之后就在京里买了处宅子颐养天年。
冯顺慢慢地放下帘子,他们这样的人,能有善终的不多,他真希望沈复不是皇上要找的人。
这些天他们加派人手盯着沈家,沈复有半点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今天早些时候沈复出门几次,他怀疑沈复要有所行动于是禀告给了皇上,皇上命他亲自出宫盯着沈复的一举一动。
虽然夜晚还长着,可他们现在显然已经有了收获。
……
屋子里两盏油灯发着晕黄的光,沈老爷坐在椅子上,他的心情比之前更加忐忑,对面的少女却面容舒展,表情沉静而从容。
沈老爷看着这张娴静的脸孔,徐大小姐等在这里,就是知晓了那件事,她没有半点的慌张和担忧,要么是不知者无畏,要么是有几分把握。
他在简王庄子上见过徐大小姐审问卫娥,他更相信是后者,所以他才会坐在这里,他很想听听徐大小姐会说些什么。
沈老爷先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大小姐。”
徐清欢道:“沈老爷定然不想告诉我来此地的原因,那就让我先说一说。”
徐清欢说完向身后看去,许瑞走上前来。
“沈老爷,他叫许瑞是宋家长房的下人,宋家长房十四年前离京时遇见贼匪,全家上下除了他和长房大爷宋成暄之外都被贼匪杀了。”
沈老爷眼瞳一缩,心中“怦怦”乱跳。
徐清欢接着道:“宋大老爷离京之前最后来的地方就是这处院子。”
沈老爷听到这话,抬起眼睛与徐清欢对视。
徐清欢几乎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沈老爷的心神一瞬间被摄住,仔细地琢磨徐大小姐说的话,当年吴胜让他送消息来这处院子,之后宋家长房来过此地,徐大小姐特意强调了十四年前……
宋大老爷很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当年的消息从宫中传出,传到了宋家长房手中,宋家长房一个不起眼的商贾能做什么事?
魏王被害波及甚广,也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商贾才有可能逃脱朝廷布下的这张大网。
商贾不可能自己逃出京城,他必然肩负了重责。
难道,难道……
沈老爷一股热血冲头,他目光灼热地去看徐大小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很想立即向徐大小姐询问,宋家长房到底做了什么事,现在又是怎么个结果。
徐大小姐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心情,徐大小姐端起了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再抬起眼眸的时候,她的目光清湛仿若深夜的月光,让他打了个冷颤,重新清醒过来,他怎么会如此大意,不要说徐大小姐的话能不能相信,就算一切都是真的,也要防着被旁人知晓。
想到这里,沈老爷向周围看去。
他现在还不清楚徐大小姐的意图,不如静心听下去。
徐清欢目光一闪恢复如常:“我想要查清楚,宋家长房是被谁所害。”
沈老爷终于开口道:“徐大小姐方才说,害宋家长房的是那些贼匪。”
徐清欢点点头:“衙门查明了这桩案子并且将那些贼匪正法,但是许瑞亲眼所见,那些被正法的贼匪并非当日加害宋家长房之人。
宋家长房只是个小商贾,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会落得这样的结果,也许是十几年前的旧案,但我想要查个清楚,不将他抓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再动手害人。”
沈老爷听到这话,仿佛能够看到有个人藏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正在看着这一切,难道徐大小姐是在提醒他……
沈老爷的眼睛渐渐清明。
徐大小姐说话遮遮掩掩,尤其方才那颇有深意的目光,让沈老爷觉得当年留下的危险正在向步步逼近。
在此之前他却半点没有觉察,只是这样想一想,他就汗透衣襟。
徐清欢看向沈老爷:“前几日,我们找到了害宋家长房之人。”
沈老爷知道今晚的见面非同小可,他更加仔细地听着。
徐清欢接着道:“那人在为崔兆办事。”
崔兆是成王府管事,前几日想要刺杀慧净被捉个正着,成王府因此被查封,徐大小姐此时提起成王府,沈老爷还没思量清楚。
徐清欢道:“此案涉及到成王,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能妄下结论,于是我到这里查找线索。”
徐清欢说完这些,仔细地望着沈老爷:“现在我想知道沈老爷为何来此处?之前这院子里住着的又是什么人?”
……
屋子里一时安静。
屋外守着的人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他在等着沈复开口,冯内侍说过,沈复说出任何可疑的言语,他们都可以下去抓人。
他一直等着,可惜说话的都是那位徐大小姐,现在终于轮到了沈复。
请假条 今天单更
出来学习,安排时间太紧,今天就不更第二章了,大家别等了。
12月12日
第五百七十九章 当面串通
沈老爷沉默半晌看向徐清欢:“就像徐大小姐说的那样,这桩事涉及成王,而且没有真凭实据徐大小姐继续查下去,难道不怕会引火烧身?”
徐清欢道:“从凤翔到京城,我查的每件案子都不容易,既然我来了这里,就已经有了准备。”
沈老爷不由地叹了口气:“我已是行将就木,应该将这桩事带进棺材中,可自从在简王爷庄子上见到卫娥安葬故人尸骨……我心中难免又起波澜,如果不弄清楚,我怕将来无颜去见故人。”
这句话是实话,正是因为慧净的案子和卫娥的出现,才会让他更加想要知晓当年的事是个什么结果。
徐清欢没有说话,许瑞紧盯着沈老爷,几乎不敢呼吸。
沈老爷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道:“这件事与魏王谋反案有关。”
……
房顶上的人影,听到这话将腰间的长刀抽出了一半。
……
沈老爷自然不知晓这些,他接着道:“那年魏王谋反,宫中大乱,许多宫人和内侍被盘查,我们被关押起来审讯。
当时人心惶惶,犯错的宫人被惩办自不用说,可没有犯错的人也怕会降下无妄之灾,气氛紧张再加上有人居心叵测趁机公报私仇,终于有人熬不住发了疯,趁着守卫不备抢了刀四处伤人,事发突然有两个人躲避不及被刺伤,其中一个伤得重些。
我与他平日里关系不错,见他如此就在一旁照顾,可他伤在要害血怎么也止不住,眼见人就不行了。
到了最后关头,他支撑着跟我说,有人让他帮忙打听消息,可能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惹祸上身,那内侍可能根本就没有“疯癫”,而是在故意害他。
他求我将消息送到一个地方,就说那些贼匪来头很大,让那些人不要再查下去,免得更多人遭到毒手。”
沈老爷说完这话看向徐清欢:“那人托我送信的地方就是这处院子。
魏王案的风波过去之后,我曾托人前来,打听得知这院子在魏王案后就被卖给了一对卖豆腐的夫妻,这线索已经断了我也就没有再深究。
可这些日子我总会梦见他,觉得他是在埋怨我没有尽心尽力。
所以我才会再次前来,明知过了这么年,痕迹只怕早就被抹去了,就算敲开了门去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我才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徐大小姐会打开门。”
“还真是巧合,”徐清欢道,“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那样,我查到这个案子,正好遇见了沈老爷。”
沈老爷道:“我说的那个内侍叫陈贯,泰庆22年被内侍刺伤身亡,我还凑了五十两银子送去陈家,是否属实大小姐很快就能查明。”
徐清欢看着沈老爷:“沈老爷还没有回答我一个问题,您与成王爷关系如何?”
沈老爷道:“我在宫中当差时,只是见过成王爷,向成王爷问过好,出宫之后从来没有去过成王府。”
徐清欢接着道:“沈老爷为何不回到祖籍,而是留在京中呢?”
“徐大小姐的意思是我想要攀交达官显贵,”沈老爷声音忽然变得冷淡,“做了一辈子奴婢,这么大的年纪还想要对人卑躬屈膝……”
说到这里沈老爷停顿了片刻:“徐大小姐到底还是勋贵家的女眷,不知道我们这些奴婢的苦处,我在京中族里过年过节还会问候一声,真的回到族中,那就是要依赖族中讨生活,谁还会将你看在眼里。
被人看到了老迈和无能,不会换来怜悯,只会被瞧不起,从走出家门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沈老爷不等徐清欢再说话,站起身来:“我期盼徐大小姐能查清此案,这样也能了却我一桩心事,我知晓的全都说了清楚,这就告辞回去了,他日大小姐需要我的证词,随时吩咐一声。”
沈老爷说完向门口走去。
眼见沈老爷就要走出门,徐清欢道:“案子没有查清之前,还请沈老爷不要将今夜的话透露出去。”
沈老爷点点头:“徐大小姐放心,除非衙门来问,我不会乱说。”
等到沈老爷走出院子。
许瑞低声道:“大小姐,您觉得这沈老爷说的是不是实话?那被害死的内侍说,那些贼匪来头很大,指的定然就是杀害宋家长房的人,这样就都对起来了。
宋大老爷发现了那些贼匪禀告给衙门,谁知道那些根本就不是贼匪,他们是在为成王效命,成王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就趁着京中大乱,将宋家长房灭口,这也是大老爷要离开京城的原因。
宋家不可能对付一个王爷,成王府就在京城,他们为了躲避成王只能选择远走。”
许瑞眼睛忽然一亮:“大小姐,你说成王爷是皇亲国戚,他为何要养那些凶悍的贼匪?”
徐清欢没想到许瑞会这样聪明,不等她来指引就说出这些话,这样一来就会让今晚的“查案”更加顺利。
徐清欢道:“贼匪可以聚集财物和兵马,就算朝廷发现了也只是带人剿匪,可如果一个王爷偷偷地养兵马,筹备财物被人发现那就是谋反之罪,也许早在十四年前,他就想要起兵谋反,却不知什么原因没能继续下去。
现在又谋划了十四年,也许他早就今非昔比……一旦成事就要酿成大祸,不过没有查证之前我们也不能向朝廷禀告,好在成王府被朝廷掌控,幕后之人真的是成王的话,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怕……”
徐清欢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坐在椅子上思量了半晌,才坐上马车回去安义侯府。
马车一路通畅没有任何人阻拦。
徐清欢轻轻地松了口气。
今晚有些冒险,但好在达到了她的目的,或者说一切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马车还没有到安义侯府,就有马蹄声传来。
徐清欢轻轻掀开车帘。
“是宋大人。”孟凌云立即禀告。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他们之前说好了,今夜宋成暄就留在衙门里,不要出现在这院子周围,他这么快就赶过来,显然是没有听她的话。
马车到了安义侯府停下,徐清欢从车厢里走出来,下人还没摆好踏凳,宋成暄已经大步走上前,伸手揽住徐清欢的腰身将她抱下了车。
安义侯府下人全都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第五百八十章 不走了
两个人走进了院子,徐清欢转身看向宋成暄身后,从方才开始她就没有看到永夜。
徐清欢忍不住低声问:“永夜去哪里了?”
“让他去处置些事。”宋成暄神情自然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继续为她暖着冰凉的指尖。
看到宋成暄这般模样,徐清欢心中更多了几分踏实,她和宋成暄相处时间久了,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性,宋成暄不会脸上表露出对她的关切和忧心,而会事先将一切安排妥当,就算中间出了差错,他也会设法救她。
两个人在屋子里坐下。
徐清欢道:“现在能确定当年是沈老爷将魏王爷有难的消息送出了宫。”
她仔细将方才的情形与宋成暄说了一遍,如果沈老爷与当年的事无关就不会突然情绪激动。
在她提醒了外面有人偷听之后,沈老爷立即顺着她的意思与她串供。
不过沈老爷的话虽然半真半假,但还是透露出几个讯息。
徐清欢道:“沈老爷说出那内侍嘱托给他的话,不但为他出现在院子外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还进一步为宋家正名,宋家来此处是为了查那些贼匪的来历,而非有其他的意图。
在那样的情形下,沈老爷能想的这样周全,足以看出他对宋家的维护之意。”
危急关头才能辨人心,这就是她明知危险还要前去的原因。
必须要将眼下的情势弄清楚,这样才能争到先机。
宋成暄望着神采飞扬的徐清欢,她嘴边噙着笑容,一双清澈的眼睛闪闪发光,只是因为太过操劳眼角隐隐有些发红。
“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做,你去歇着吧!”
听到宋成暄低沉的声音,徐清欢就要拒绝,却觉得头上一松,固定发髻的长簪已经被宋成暄拆了下来,发鬓顿时变得松散。
头上少了负累,徐清欢却顾不上体会这份轻松,而是惊诧地看着宋成暄……宋大人做这样的事真是越来越顺手了,之前还知道避着点人,现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宋成暄若无其事地看向银桂:“服侍大小姐吃药、梳洗。”
银桂刚刚从大厨房端来了药,正想着要不要打断两个人的谈话,听到宋大人这样吩咐立即松了口气,十分听话地走上前来。
她还没嫁去宋家,宋大人就要在她屋子里当家作主了,她一点都没觉得累,还准备仔细想一想沈老爷说的那些话,整理其中的线索。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宋大人正襟危坐,目光深沉,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小姐,”银桂道,“廖先生说了,最近加重了药量,大小姐用了药就要好好歇着。”
廖先生的话她自然要听,徐清欢接过了银桂手中的药碗。
她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听了他的话。
看着她将药喝下,他也该离开安义侯府,却坐在这里不想起身,方才见她微红的眼眸,心中一动,忍不住握住了她头上的发簪,明知这样不妥,却一时难以自持。
望着她那惊诧的神情,他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心中难免会有些不自在,只怕再这样下去,即便人前表露的再端正也是掩耳盗铃。
宋成暄端起了面前的茶水,从动作到发稍一丝不乱。
徐清欢重新打理好头发,换了衣服,却发现宋成暄还在外间的小书房中饮茶,仿佛一时半刻不准备离开,难不成他还要看着她睡下?
银桂低声禀告:“宋大人在看手里的文书。”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往常这样的时候,宋大人已经走了。
徐清欢向外间走去,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身姿没有动,淡淡地开口道:“沈复既然将消息送去那处院子,院子里的人必然与魏王府有极深的渊源,当年魏王府巨变,那院子没有被波及,可见院子里的人与我父亲的关系并不被外人知晓。”
“我隐约能想到几个人,已经先让永夜去取些文书来查看,”宋成暄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件事由我来做,比你要容易一些。”
听着宋成暄的话,徐清欢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因为那念头闪动的太快以至于她没能抓住。
宋成暄侧头看去,灯下站着那绰约的身影,长长的秀发随意挽起,比往日多了几分慵懒之意。
让他有些错觉,仿佛年关已经过去,已经到了春暖花开之时。
“事情紧急,”宋成暄眼睛微垂,公事公办地道,“我就不走了,一会儿让永夜将东西拿来这里,等明天早晨你醒来之后,就可以讨论案情。”
不走了?
难不成要在这里?
徐清欢脸色微微一变。
宋成暄站起身来:“我去前面的书房,想必侯爷应该不会介意。”
原来是要去前院的书房,徐清欢松了口气,是她想多了。
“或者,”宋成暄抬起眼睛,“你想让我在这里?”
徐清欢的脸顿时一红,立即看向凤雏:“带宋大人去前面的书房。”
凤雏眨了眨眼睛,这是为什么?宋大人对他们侯府应该很熟悉,无论从哪堵墙跳进来都能找到大小姐的院子,哪里用得着她来引路。
她还想着万一哪天她在园子里迷路了,是不是要向宋大人求助。
……
冯顺回到宫中,没敢耽搁立即前往御书房向皇上禀告。
“那沈复与徐大小姐见了面。”
听到冯顺的话,皇帝抬起头:“人呢?可关押起来了?”
“没有,”冯顺抿了抿嘴唇,“事情有变……”
皇帝目光微沉。
冯顺立即将徐清欢和沈复说的话仔细禀告给皇上:“奴婢听说这些,就没敢惊动他们。”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半晌看向冯顺:“你觉得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冯顺低声道:“奴婢一时分辨不出。”正因为分辨不出,才没有打草惊蛇,将他们关押起来不一定能审出真话,让人盯着他们一举一动,才有可能知晓他们的真正意图。
“成王已经被抓,徐氏这样是想要找到确切的证据?”皇帝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冯顺。
冯顺沉默半晌才低声道:“这……奴婢不敢说,不过却觉得有一点徐大小姐说的没错,眼下要查清楚成王是不是真的利用贼匪囤积兵马、粮草,那些兵马如今又在哪里。”
十四年前果然就有这样一支人马,十四年后又会是什么模样,皇帝眼睛里布满杀气:“要找到那些兵马。”
第五百八十一章 等候已久
徐青安走在凤阳的街道上。
妹妹让他们来凤阳附近找线索,可他却没有任何的头绪,妹妹这次会不会推断错了。
徐青安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世上就没有比妹妹更聪明的人,就算那个宋成暄也及不上妹妹一根手指头。
妹妹说在这里,就一定没有错,他就算将整个凤阳都翻过来,也要找到妹妹想要找的那些人,所以天还没有亮,徐青安就早早起床穿上粗布衣衫,打扮的像是一个寻常人,慢慢地逛起了凤阳城。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砺,徐青安看起来比从前英武了不少,他一直悄悄地练拳脚功夫,等这桩事结束,回到京中他就去找宋某较量较量,让妹妹知道这天底下没有谁笔他哥哥更厉害。
“快睡着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徐青安立即看过去,只见清陵道长走了过来。
“不用再去转了,我已经找到了,”清陵道长淡淡地道,“城外的一个村子,后面靠山,山上有人马活动,平日里那些人马就会去村子里,装扮成百姓的模样出去。”
徐青安惊诧地看着清陵道长,没想到他竟然输给了道长。
“不过,”清陵道长道,“现在还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只要有外人去那处村子,村子里所有人都会小心戒备,不知道那山中藏了多少秘密,没弄清楚之前不宜惊动他们。”
躲起来的人。
徐青安眼睛一亮:“先给妹妹送个消息,我们再慢慢摸查,等到时机成熟,想要将他们引出来,那还不容易。”
清陵道长冷冷地看了徐青安一眼,他不知道像师兄和安义侯世子这样的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清陵道长刚想到这里,只听徐青安道:“清陵道长,你乃出家之人,虽然早就超脱红尘之外,但也要顾及自身安危,我们一定要小心。
我若是受了伤,不知要有多少人为我伤心,清陵道长我说这些你不明白,因为没有人为你牵肠挂肚,特别是……”特别是他的如贞妹妹,他昨天还梦见自己不小心练功受伤,如贞妹妹哭红了眼睛。
也不知道他让人送去的布料如贞妹妹收到了没有。
清陵道长眼角不禁一抽,也不知道安义侯世子爷这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清陵道长快步向前走去,无论是师兄还是这位世子爷,他一刻都不想见到他们。
……
徐清欢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大约是因为药量太重的缘故,没有胃口吃东西,而且一天要去好多次净房,好在廖先生的药吃几天可以歇一歇,她也能趁机松一口气。
这样一轻松,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了铜镜中自己的影子,面上覆着黑纱,一个面容陌生的圆脸丫鬟正在帮她擦头发。
徐清欢顿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不过只是略微的思量,她整个人就沉入这梦境之中,与梦中的自己融为一体。
“夫人,您的头发长得很快,再过一阵子不用假发已经梳起发髻了。”
徐清欢抬起手轻轻地从额前划过,那里是大火烧灼后留下的疤痕,燃烧的马车,厮杀的声音,毁去了她所有的一切。
丫鬟拿起一支金累丝的发钗。
“不用了。”她如今不在意这些繁重的物件儿,不如简简单单来得自在。
“夫人。”又有下人送了一碗药上来。
徐清欢看向那白瓷药碗,身边的丫鬟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情,仿佛生怕她不肯服药似的,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很多人都认为她不像再继续活下去,既然经历了磨难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她就会好好珍惜。
徐清欢伸手端起了药碗,一鼓作气将药喝了下去。
她中毒太深,这药已经无法让她痊愈,不过药效却能让她不必整日晕晕沉沉地睡在床上,现在能够保持清明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京城怎么样了?”
北疆李侯发兵,京中一片混乱,皇帝准备要南迁,这些都是身边侍奉的丫鬟讲给她听的。
圆脸丫鬟接着道:“这两天京中大户人家全都争着抢着离京,现在京城周围的官路上挤满了车马。
还是我们这里安稳,夫人安心在这里养病。”
徐清欢颔首,转头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气好像很好,我想出去走一走。”
丫鬟欣喜:“奴婢去拿斗篷。”
门打开,徐清欢看向外边明媚的阳光,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地向外走去,踏出房门,她伸出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抬起头看去。
站在湛蓝的天空下,心情仿佛也跟着舒畅了几分。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自己枯瘦的手上,病重已久又被重创,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难为这里的主人花了许多心思才将她救回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见到那救她的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徐清欢看过去,只见院子外有人在搬动几只箱子。
徐清欢目光落在箱子上,身边的丫鬟会意立即上前询问,然后转身向徐清欢禀告:“夫人,那些是文溪先生评注过的文卷,大约是怕留在京中会有损坏,所以才送来这里存放。”
徐清欢点了点头,她一直没有问过有关这里主人的事,身边的人也会避开不提,自从她醒来之后,这里的主人也从来不曾现身。
也许在从前她会着急地询问,经历过那些事之后,她整个心境都平静下来,到了该知晓的时候,自然而然一切都会揭开。
“文溪先生。”徐清欢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我们家主子很喜欢先生,还为先生立了牌位。”
徐清欢仔细地思量那位文溪先生,她也看过许多书籍,却对这位先生并没有多少的印象,这样想着她慢慢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觉走出了院子。
“夫人可觉得疲累了?若不然我们回去歇着吧!”
“再走走也无妨。”今天,她的精神格外的好。
从院子里走出来她才发觉,这个园子很大,许多地方都还没有修葺好。
扶着她的丫鬟忽然停下脚步,徐清欢一怔向前看去,不远处仿佛是一间书房,丫鬟停下来显然不知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徐清欢心中一动,书房里有人,否则丫鬟不会如此的异常。
她平静的心湖中荡起波澜。
徐清欢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那丫鬟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阻拦,而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拾阶而上,她的目光越过那卷起的竹帘,果然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袭长袍,负手而立,仿佛已经等待她多时。
第五百八十二章 活着就好
徐清欢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眉目中光彩夺目,收敛了往日的锋锐多了几分暖暄,见到这样一双眼睛,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事。
马车上,听到李煦的喊叫声,她神情就开始涣散,眼前一阵发黑,晕倒在了车厢中。
她仿佛已经挣扎着走上了黄泉之路,从现在开始这世上所有事都与她无关,周围安宁下来,她跟着平静然后慢慢地消亡。
她已经很累,多年的病痛,夫妻之间的猜疑,权利间的挣扎和权衡,就像每天都会到达的黑夜,慢慢地吞噬着她。
离京之前她送了一封信去北疆,对李煦和李家的猜疑她会亲自揭开,也算给北疆的将领一个警醒,今日这桩事之后,所有人也许都会看清李家人的真面目,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大约也看不到了。
属于她的那扇大门已经要慢慢阖上。
阳光将会被永远隔绝在外,她会被留在一个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的地方。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切即将沉沦之际,有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她,坚定而有力地拖拽着她,仿佛是在与黑暗角逐。
坚定而不容置疑。
就像一缕阳光,刺穿黑夜来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暖暄的眼眸,目光中带着焦急和恳求,他的面色苍白,似是在恳切地说着什么话。
她仿佛被他抱着,在马背上疾驰,带着她躲避着箭矢和利器,她的目光在他额头上那道血痕上凝固。
是他。
被他救回来时,她神志不清,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脸孔。
现在他转过头来时,一切全都清晰起来。
犹记当年,人群之中她见到那目光迫人,神情冷漠的宋侯,只知他行事果决,手段很辣,让人敬畏。
谁知有一日他会冒险救她,尽心竭力为她医治伤病。
“多谢搭救之恩。”她弯腰屈膝道谢,却因为腿上发软差点站立不住,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
她却已经攥住丫鬟的手臂,挣扎着重新站立起来。
他那只手轻轻地收了回去。
“北方战事未平,我从东南调兵回京路过这里。”
徐清欢点点头。
“这就准备走了,”宋成暄接着道,“夫人在此处好好养病,外面的人只知李侯夫人病故,不知夫人在这里。”
“李侯夫人是已经病故了。”徐清欢道,“感谢宋侯庇护,我还有一桩事要做,不知宋侯是否应允。”
“人手随你调遣。”
她微微一笑:“我只怕无法偿还了。”
“不必你还,”他的声音传来,“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
一滴眼泪顺着徐清欢眼角划下,也将她从梦中带离。
“大小姐,”银桂的声音响起,“您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坦?”
徐清欢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焦急的银桂和凤雏,半晌她才彻底回过神来,她方才是在做梦,梦见的好像是……前世的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被李长琰暗算死在了那次围攻之中,现在看来她的记忆好像出了些问题,后面有许多事被她遗忘了。
徐清欢慢慢坐起来,抬起头看向银桂:“宋大人……”她糊涂了,昨天宋成暄已经走了,这么一大早,他不可能会来。
“大小姐这几天服药身子不舒服,宋大人天刚亮就来了,与侯爷在堂屋里说了会儿话,现在正在书房里。”
徐清欢站起身:“帮我换衣服,我要过去。”
小书房里静悄悄的。
徐清欢撩开帘子走进去,立即看到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人影,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正在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书籍,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才抬起了头。
与梦中的脸孔重叠在了一起,她不禁又想起了梦中的情景。
她目光微微有些涣散,整个人就怔在那里,显然与往日不大相同,宋成暄不禁皱起眉头,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
她听到关切的声音,紧接着她的手就落入那温热的掌心之中,忽然想起前世那慢慢收起的手。
徐清欢顿时被触动,合拢了手指轻轻地与他交握,原来前世她就误解了他,一直对他怀有偏见。
现在想想,离京前他的阻拦是发自真心,否则他不会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中一闪晶莹,宋成暄目光微沉,就要再询问。
徐清欢向桌案上看去:“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找到线索。”
她分明没有说实话,不过他也不会勉强,她那目光闪烁,掩藏秘密的模样,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
凤雏搬来椅子放在书桌旁,银桂不禁心中长叹一声,也许宋家的米是真的好吃,在她眼里凤雏额头上如今已经写了个“宋”字。
两把椅子离得那么近,想必宋大人定然十分满意。
银桂和凤雏走出屋子。
徐清欢和宋成暄一起坐下来。
徐清欢的情绪也恢复如常,如果她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定然会被宋成暄看出端倪,也就没有那么容易搪塞过去了。
桌子上是几本摊开的典籍,与市面上常见的版本不同,这几本书上分别做了注解。
本朝盛行注解书,有名的儒士常在藏书时留下自己的批注。
宋成暄道:“我父亲喜欢藏书,曾私下里与一位先生收集书册,我在家中曾见过一本三册注解的春秋四卷,父亲颇为喜欢,在我面前夸赞先生是大才之人,可惜大隐隐于市,否则便请先生做我的西席。”
那院子里的人聪明、谨慎,住在那样的地方,与宋成暄说的那人颇有些相像。
徐清欢道:“如果能找到类似的批注书册,就能知晓那先生是谁。”
宋成暄点点头:“现在我已经有所收获。”
徐清欢心念一动,她现在明白自己为何会做那个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一直冥思苦想住在那院子里的人到底是谁,总觉得答案就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的思量没有错。
因为那人就是文溪先生,前世宋成暄收集文溪先生的书籍,为文溪先生立了牌位。
也就是说,前世宋成暄查到了这一步,他走的一直都是正确的那条路。
宋成暄将面前的书籍递给徐清欢:“文溪先生。”
第五百八十三章 互相依靠
徐清欢接过宋成暄手中的书,仔细地翻看着。
这书是私印的刻本,上面注解的内容很多,到了书末留了两枚印,一枚是文溪先生印,另一枚是自在斋。
宋成暄方才看的就是这两枚私章。
文溪先生印不用说了,这自在斋……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这是王爷的藏书印吗?”
宋成暄的目光如同深井中的水,深蕴而内敛:“父亲和文溪先生私下里藏书,我只是见过其中的几册,其余的父亲都不曾留在王府之中,但是我知道父亲有这枚藏书印。
我寻找书册时,能确定那人是文溪先生,也是因为这自在斋的印。”
宋成暄面前还有只小盒子,他缓缓地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书册外皮用小块锦缎包裹,只是那锦缎上浸染了暗红色的污迹。
虽然那血迹十分陈旧,可依旧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宋成暄轻轻拨开书页,上面许多字迹因为鲜血的浸染,已经模糊不清。
“这是我开蒙时,自己私下里做的册子,当年家中出事,这本册子正好被我带在身上。
当年我被宋家长房救出王府,宋大老爷怕我带着这书册会有危险,替我保管起来,之后宋家长房被害死,宋老太太带人处置宋大老爷身后事,找到这本书册还给了我。”
宋成暄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书册仿佛将他带回那个晚上。
他的语气淡然,心窝里却似有一团火烧起来,刚刚死里逃生的那几年,他不敢去回想,只要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幕,身上的衣衫瞬间就会被汗水湿透。
那种感觉让他脊背不由地绷紧,即便他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心中感受的那份痛楚却一如从前。
宋成暄思量到这里,感觉肩头一软,身边的人靠了过来。
宋成暄低头看去,只见她依在肩膀上,正抬头望着他,目光中满是关切的神情,那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揉捻着他的手臂,想要给他些许的安慰。
宋成暄那仿佛被人紧紧捏在一起的胸口,慢慢地舒展开来,那团怒火也渐渐得以平息。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澈:“在此之前,父亲见到我这本册子,特意拿走观看,还给我时,册底就多了这样一枚藏书印。”
宋成暄翻开最后一页给徐清欢看,上面的印已经模糊,不过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到“自在”两字。
所以宋成暄说魏王爷有意请文溪先生做他的西席,将这书册给文溪先生看,也是想要先生起惜才之心。
魏王府没有出事的话,说不定文溪先生最终会答应下来,想找个如此聪慧的学生并不容易。
有这两枚印互相佐证,能够确定私下里与魏王爷一起整理藏书的人就是文溪先生。
宋成暄接着道:“我找到这些注解书仔细查看,自从魏王府出事之后,文溪先生就没有再注解新书,不过他的旧文册却一直都在刻印。”
徐清欢仔细地听着宋成暄的话,文溪先生没有新文册,也许是他换了名字,也许因为魏王的惨死心灰意冷隐居山中,不过最有可能的是文溪先生已经不在世。
宫中之人曾到过那院子送信,如果事情败露朝廷定然会前去那处院子查看,只有将所有线索抹掉,宋成暄才能安全。
更何况宋家长房离京之前已经发现危险,宋大老爷都怀有必死之心,那院子里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为了能让魏王府留下血脉,那么多人付出了性命。
“我们会为他们洗清冤屈,”徐清欢道,“当年躲在暗处的人,这次也不能逃脱。”
魏王府的心思原本不在那张龙椅上,先皇的诬陷和谋害让宋成暄不得不手执利器,先皇父子最终要吞下自己种出的果。
宋成暄将手中的册子重新放回匣子中:“找到刻印文溪先生书册的人,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十四年前发生的事,将要慢慢地被揭开。
……
一座坟冢前。
身体佝偻的老者将一炷香插在黄土之上,然后他用那布满了皱纹的手,将篮子里的贡品一一取出。
望着眼前的物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点燃了手中的冥纸。
“先生莫怪,”老者声音沙哑,“今天的贡品太简单了些。”
说到这里,老者不禁又摇头:“先生是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火光映着老者的脸颊,等到眼前的火燃烧殆尽,他这才颤颤巍巍地向那坟冢磕了三个头,
每次做完这些,他就会收拾东西慢慢离开这里,不过今天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缓缓地看了看四周。
这座荒山平日里就很少见到人,更何况在这样的冬天,打柴人也不会走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
当年将先生安葬在此处,也是知晓先生喜欢清静。
老者叹了一口气:“先生,有些话我不敢与旁人说,也只好来到您这里……”
老者说完这话微微停顿,大风将树枝上最后的积雪带走,吹到他眼角上,留下了一片晶莹:“他又动手了,就像十四年前那样,您说我该怎么办?
当年您和王爷都阻拦不了,这次我又要去寻谁帮忙。”
老者说完这些紧紧地闭上了嘴,面前的香依旧燃着,他望着那被风吹散的袅袅青烟,仿佛想要从中得到答案。
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早已经逝去的人如何能再与他说话。
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弯着腰提起了篮子,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刚走了几步,老者发现一个青年带着护卫向这边行来,那护卫提着篮子,篮子里仿佛有香烛之物。
老者微微一笑,装作若无其事:“两位也来上香啊?刚下过雪山路不好走,你们仔细着些。”
青年目光内敛,眉宇中却仍旧流露出几分威势,老者不由地有些紧张。
青年走到老者不远处的荒坟前,停下了脚步。
老者心中更是一惊,他正想要快步离开,目光一扫却看到了那护卫的篮子里放着一本书册。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那书册他十分熟悉,因为那是文溪先生的书册,他曾亲手拿去刻印。
十四年了,他们找来了。
……
今天北京学习结束,返程路上不好掌控更新时间,今天就单更啦,明天一切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