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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全文阅读

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畜生

    徐三老爷望着徐清欢,那双眼珠越发的幽黑,如同深渊般要将眼前一切吞没:“当年我捡到石头,又在曹家遇见曹氏,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我无法一一道明也是合情合理,徐、曹两家本来就是姻亲,我去曹家的次数多了,自然可以发现其中端倪,就算我说了谎,你们就能这般将我定罪不成?”

    徐清欢没有回答徐三老爷的问话:“有了第一个错误,就会有第二个错误。”

    所有人都望着徐清欢。

    徐清欢道:“石头失踪了那么久,为什么与石头一起相依为命的妇人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既没有想方设法去寻找石头,也不曾向赵曹氏送去消息。

    之前我推断,那是因为她知晓石头会去复仇,这样一来即便石头不见了,她也不会声张,紧接着我却发现我推断错了。”

    孙冲忍不住道:“石头心智也和寻常人不同,和他朝夕相处的人,自然知道曹如婉不是石头所杀,妇人定然会发现其中的异样。”

    徐清欢点点头:“石头不见了,这妇人就会慌乱,她怎么能安安稳稳待在家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定然是有人安抚了她。”

    孙冲道:“徐大小姐的意思,安抚妇人的是徐三老爷?可为什么不是徐二老爷呢?”

    徐清欢道:“徐三老爷抚养石头多年,石头出了事,妇人就会想方设法告诉徐三老爷,自然也会听信徐三老爷的安排。

    徐二老爷想要做到这一点却很难,即便用石头的性命做要挟,妇人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她定有机会留下些线索。

    所以徐二老爷想将这一切栽赃嫁祸给石头,应该在曹如婉死了之后就杀掉妇人,不会冒着危险让她多活几日。”

    孙冲皱眉:“可那妇人的确多活了几日,这样一来你的推论就不合理。”

    “我也为此事有过困扰,不过就是因为想通了,才断定真正的凶手并非是徐二老爷,”徐清欢道,“徐二老爷利用赵曹氏和曹家的恩怨设下如此的大局,绝不会出这样的疏漏,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徐二老爷并不知道石头心智有缺,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杀那妇人的理由。

    如果石头就是个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正常人,他自然有能力杀死曹如婉,赵曹氏母子与曹家的恩怨摆在那里,石头又恰好在此时没有了踪迹,那妇人大约也会怀疑一切都是石头所为,心生暗鬼就不敢声张,即便衙门找上门,那妇人想必也说不出什么对徐二老爷不利的话来。”

    徐清欢说完话,衙差将徐二老爷带了上来。

    徐青书见到父亲立即扑上去:“你们既然找到了凶手,为何还要绑着我父亲,快将我父亲放开。”

    县丞冷喝一声:“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竟不知衙门里的规矩?本官谅你初犯,否则定然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衙差举起杀威棒,徐青书脸色铁青地退了下去。

    徐清欢走到徐二老爷身边:“一切虽然并非因二伯所起,但是二伯手上沾了几条人命,还想全身而退吗?不如早早将实情讲出来。”

    徐二老爷脸色一变再变,终于下定决心看向王允:“大人明鉴,我确然想要曹家的银子,但是我没想要杀人,原本也只是要绑走如贞,激起赵曹氏与曹家的恩怨,再从中寻找机会要挟曹家分那笔银子……没想到……后面的事都由不得我……现在仔细想来,都是被人一步步推着向前走……才落得如今的地步。”

    说完这些,徐二老爷恶狠狠地看向徐三老爷,“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在背后害我,这些年我养你在家中,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

    徐三老爷一脸惊讶:“安义侯可有地方对不住二哥?二哥还不是觊觎安义侯的爵位,二哥因为贪念动手害人,与我又有何干。”

    徐二老爷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故意让我听到与赵曹氏的交谈,引我找到赵曹氏的儿子,根本是你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我早知道赵曹氏的儿子心智有缺,怎么会做这样的安排……这样才会被官府抓个正着。

    一切都是你在暗中算计,就是要将我推出顶罪,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你会悄无声息地吞了那笔银子,整个徐家二房也将落入你手中。”

    徐三老爷冷冷地道:“二哥不愧是做了宗长的人,几句话就将罪责推给了我。”

    “二伯说的是实话,他不知道石头心智有缺,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抓到,”徐清欢说完看向徐三老爷,“你在这里给我们留下了线索,让我们追查到二伯,却没有想到,就因为二伯的不知情,出现了不少漏洞。

    二伯没有杀死那妇人就是其中之一,于是你不得不出手弥补,在我们找到那妇人之前,你必须要将妇人杀死,逼迫一个人自尽有很多手段,赵曹氏母子的命都握在你手中,你随便一句话,就能让那可怜人将脖子套进那绳索之中,你自以为一切都做得圆满,却不知正是这圆满让我怀疑了你。

    只有十分了解整件事的人,才会将一切把握的如此精准,不论是赵曹氏、石头还是那死去的妇人,都像是傀儡一样任凭摆布。”

    徐三老爷脸上露出几分阴鸷的神情。

    “还有一点,”徐清欢接着道,“难道三伯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这样顺利地抓到你吗?”

    一个人走到公堂之上,撩开袍子跪倒在地,半晌才抬起头:“曹家有罪,十几年前杀死救命恩人赵善,十几年后又为了保住这秘密,想要诬陷安义侯通敌。”

    听到这话,曹老太太脸色大变,惊讶地看向跪着的人:“你……你疯了不成?”

    曹三老爷抬起头:“儿子没疯,儿子只是不想一错再错,”他看向徐清欢,“多谢徐大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就在王允大人带着二妹回到曹家的那一天,他想起十几年前的事,心中难过悄悄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没想到,徐大小姐走到他面前。

    少女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十几年前杀赵善时你可曾后悔?午夜梦回时,扪心自问可有愧吗?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以后便是再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往昔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里。

    赵善的笑,赵善的慈悲,赵善的死……

    他从不曾忘记,赵善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家人。

    那天晚上,他没有为家人说一句话,任凭他被折磨而死。

    从那时起,一切就已经成了定数。

    “当年赵善的出现虽然会让曹家被怀疑与叛军有染,但是苏怀大人会尽力为你们申冤,赵善也会将事情解释清楚,很有可能曹家会无罪。可惜你们动手杀了赵善,现在为了遮掩这个秘密,一错再错,曹家终将被拖入深渊。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你们在赵善身上犯下的罪。

    我知道我们拿不到那笔银子,以曹老太太的为人不会将这一切交给曹大老爷处置,她应该会瞒着曹大老爷将银子放在另一个地方,曹二老爷做事慌张不可信,曹老太太能够托付的就只有三老爷了。

    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是你们挽救赵善的机会,而是挽救你们自己的机会。”

    曹三老爷脸上浮起坚定的神情:“我按照徐大小姐所说,故意去查看税银是否安放妥当,目的是引凶手找到税银,所以徐大小姐说的没错,谁出现在那里,谁就是凶手。”

    徐三老爷嘴角忍不住抽动,他只听徐清欢叹了口气。

    “你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你就是个废物,隐藏了这么多年,设计了这样一个局,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可惜还是功败垂成,不但如此……你已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你效忠的人早就舍弃了你。

    你毁了自己,也毁了徐家,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唯一牵挂你的张氏也被人所杀,你还真是……个没用的……畜生。”

    听到这些话,徐三老爷顿时目露凶光,仿佛一下子被激怒了般。

第四十七章 怨妻

    徐清欢就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防备,仿佛轻易就能被人夺走性命。

    徐三老爷的掌心发痒,很想走过去收紧手指,将她那柔软脆弱的脖颈拗断,那样一定会很痛快。

    不过徐三老爷最终控制住了自己,微微笑着:“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不懂,我也不会认下这罪名,你还有什么把戏只管耍出来?”

    徐清欢道:“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没打算让你承认,只是回顾下你肮脏的一生。”

    徐三老爷的笑容僵在脸上。

    徐清欢看向张家人:“现在我就来说,我那可怜的三伯母张氏如何丢了性命。”

    张家人不约而同地上前将徐三老爷团团围住。

    “清欢,”张大老爷道,“你放心说吧,有我们在这里会护你周全,那畜生不敢加害你。”

    张家人听到徐三的所作所为,又是愤慨又是惊惧,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妹妹嫁的是这样一个人。

    可他们现在也想不明白,事情过了十几年,徐大小姐怎么能推断出妹妹是被徐三所杀?

    张大老爷长吸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你慢慢说,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

    徐清欢颌首,转头看向王允:“王大人给我看的那封书信应该是赵冲所写,只不过不是写给赵善的。”

    曹三老爷道:“这封信确实不是从赵善身上找到的,而是前一天被人放在了我们家堂屋里。”

    曹老太太在曹三太太搀扶下又坐了下来,苍老的脸上皱纹更加的深刻:“见到这封信我就知道,当年安放那些税银的人找来了。”说着她向门外看去,仿佛还能看到曹家高大的门庭,如今它们就在她眼前摇摇欲坠。

    半晌曹老太太才接着道:“当年赵善死了,我们就以为这桩事再也没有人知晓,现在想起来真是愚蠢。”

    徐清欢道:“赵善与这笔税银本就没有关系,你们杀了个无辜的人,怎么可能就此高枕无忧,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定不会放过那笔银子,早晚会将一切要回去。”

    曹老太太点点头:“是啊,他回来了,整个曹家也只能任他摆布,”她用软布擦了擦眼角,仿佛要抹去眼中的阴霾,“唯有让他在朝廷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得到银子,曹家才能真正地安宁,可是曹家已经被朝廷盯上,想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徐清欢道:“索性的是,他已经为曹家想好了法子,交到了你手上,你可以利用这封信,反咬一口,假称赵善当年接近曹家是为了自保,曹家发现赵善的用心之后要对赵善下手,赵善却因此脱逃,曹家这些年想要将功折罪,一直在寻找税银下落。

    按照书信上的内容,税银其实早已经被人接应运出了凤翔,这个运走税银的就是真正的通敌之人。”

    曹三老爷羞愧地低下头,他从小读书,随口就能说出许多关于礼义廉耻的教义,可他差点就与禽兽为伍:“当年想要运走这笔税银不容易,只有几个人能做到,其中一个就是领兵在凤翔追捕叛军余党的安义侯。”

    徐清欢心中一片清明,这就是前世这桩案子的结果,父亲的死恐怕就是因为这笔税银,苏怀定然相信父亲是冤枉的,可证据确凿他无法为父亲伸冤,所以从大牢里出来之后,他不想再入仕,宁愿就此归家养老。

    前世曹大老爷也算立下大功,踩着父兄的性命重新入仕,虽然朝廷碍于颜面,对父亲的罪名秘而不宣,但是曹大老爷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安义侯是个罪人。

    一切都对上了。

    徐清欢再次问徐三老爷:“你一定很恨我父亲吧?当年你算计好了从赵冲手中接下这些银子之后,立即就运出凤翔,却没想到我父亲破城如此之快,打乱了你的计划,造成你无法在约定地点拿到这笔银子,这笔仇你自然要报。”

    徐三老爷极力控制,额头上却依旧青筋浮动。

    徐清欢向前走了两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徐三老爷看得更清楚一点。

    四目相对。

    少女的神情平静如水,不起任何波澜。

    这样的安宁,却仿佛在徐三老爷心中烧了一把火,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人握在手心无法逃脱的感觉。

    当年安义侯破城带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挫败感。

    徐清欢看一眼门口,常娘子已经从外面走进来,在周玥耳边吩咐着什么。

    常娘子察觉徐清欢投过来的目光,她立即默契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吩咐常娘子的事已经办妥当。

    徐清欢道:“做了那么多努力,你怎么能让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碌碌无为藏在人群中,支撑你的就是一鸣惊人的信念,你要向世人证明你的能力,所以你必须要拿到你该拥有的一切,当时你准备冒险接那笔银子。”

    徐三老爷目光一深,仿佛回到了叛军大败的那一天。

    赵冲真是不中用,才闹腾了几日就如此收场,可他还在这里,他要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只有将那些银子处理妥当,才能立下大功,才能证明他存在的意义。

    虽然安义侯已经攻进城内,他却不能怕暴露在人前,就此放弃。

    他拿好赵冲给他的信物,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去寻找那些叛军。

    徐三老爷想到这里,耳边响起徐清欢的声音:“你没想到,意外再一次发生,张氏发现了你的行踪。

    无论你如何遮掩面容,和你最亲近的妻子都能一眼认出你来,你和叛军的交谈也定然被她听见,叛军自然不会留她性命,那时也许你还想过救她,可惜张氏是个最善良不过的女子,她心中通晓大义,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变成个罪人。”

    张氏的面容浮现在徐三老爷脑海中。

    她是那般的温婉,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对他报以柔软的笑容,他也曾沉迷在她的微笑之中。

    他和颜悦色地劝张氏先离开,承诺日后定然会给她一个解释。

    可张氏却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纤细的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态度坚定不移:“夫君,你悔改吧,现在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悔改,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怎么就不理解他。

    她一遍遍地说,一遍遍地央求。

    张氏的话终于让他心生厌烦。

    最关键的时刻她不但不懂得帮他,还跟安义侯一样做他的绊脚石。

    他一把将她推开,如果她聪明的话,就该闭口不言乖乖地离开,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那个愚蠢的女人却又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

    “郎君,妾身既然嫁给了你,就要一心向着你,绝不能看着郎君误入歧途。”

    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他用力将他踹开,她却再次爬过来。

    再这样下去,他们争吵的声音一定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他就彻底没有了机会。

    “我们去找侯爷,侯爷会为你说情,只要能保住性命,就算被发配,我也陪着你去。”

    她有多看不起他,宁愿相信安义侯,也不相信他。

    他竟然才发现她是个吃里扒外的女人。

    他愤怒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张氏,他怎能败在一个女人手中。

    张氏仿佛笃定他不会伤害她,竟然毫无惧意。

    无休无止的纠缠终于让他愤怒,他一剑刺了下去。

    鲜血喷溅在他脸上。

    张氏抖动了一下,抱着他的手再次收紧。

    他红了眼睛,又一次落下手中的剑。

    从张氏身体里涌出鲜血浸透了他的裤子,可她依旧不肯放手。

    他踹向她那柔软的身子,手里的剑也不停地刺下来。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她不再动了,身体安静地伏在他身上下来,那双手却依旧拉着他不放。

    到死也不知悔改的女人,不配让他有任何的怜悯。

    他弯下身拗断了她的手指,清脆的声音过后,他终于甩脱了她。

    踢开张氏,他立即前去接应税银,却发现押送税银的叛军都不见了,那一刻他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下子软倒在地上。

    看着满身的鲜血,耳边忽然又响起张氏的声音。

    “夫君,你悔改吧!”

    被张氏抱过的腿一阵抽痛,他抱着腿在地上翻滚,总觉得有个东西紧紧地将他那条腿缠住,无论他怎么甩都甩不脱,他拿起刀向自己腿上砍去……

    虽然后来郎中治好了他的腿伤,可每次只要想起张氏,他的腿都会疼痛不已。

    他甚至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张氏就趴在他的腿上……

    想到这里,疼痛再次从徐三老爷腿上传来。

    真真切切的感觉,让他分不清什么是回忆什么又是现实。

    张氏果然还在那里,她仰着头正嘲笑他。

    “我要杀了你。”

    徐三老爷攥起拳头挥向“张氏”。

第四十八章 诛心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

    却不是“张氏”的,而是他的。

    徐三老爷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他还没回过神,手臂就被人强行压在身后,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弓去,就像是在认罪,眼前的迷雾也终于散开,只见一个男子正坐在地上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哪里是张氏。

    周玥一脸的委屈,他可是名将之后,现在竟然来抱着一个男子的腿,还抱得如此屈辱,常娘子吩咐他这样做,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扭捏上前。

    周玥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常娘子,常娘子点点头,他只好将额头蹭在徐三老爷的腿上,露出柔软的后颈。

    紧接着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脖颈和肩膀上。

    周玥不禁打了个冷战。

    常娘子的手如此的凉,让他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徐张氏的伤口多在颈部和后背,虽然过了许多年,徐张氏的尸身已经腐坏,但是她尸骨上还能找到利刃留下的切口,锁骨、两背胛、脊骨、脑后都有致命痕。”

    常娘子说着手比作刀刃贴在周玥的下颌上,手掌滑动,软软的似绸缎拂面,让周玥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由地吞咽一口。

    “徐张氏锁骨伤痕是沿此刺下,割断了一半的脖颈,那时她就已经没有了生机。”

    张大老爷的眼睛开始红了。

    常娘子接着道:“查验徐张氏的尸骨还能看到,她的两臂、前胸、十指骨骼尽断,头上、两腿骨有裂痕,应是重击所致。”

    常娘子说完站到一旁。

    仵作也向王允交上验尸的文书:“叛军多用的是刀、枪、戟等物,徐张氏尸骨上留下的应该是剑痕。”

    徐清欢道:“十年前凤翔一役死者甚多,许多百姓都死于叛军之手,他们的死状却和三伯母十分不同,三伯母受伤的地方更值得让人怀疑,只有这样死死地抱住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的伤口。

    遇见叛军,女眷自然要逃命,什么人会让她抱住不放?巧合的是,徐三老爷的腿在那时受了伤,三老爷这些年腿伤明明已经愈合,却仍旧不能如常人般走动,除了是人前示弱更好的隐藏自己之外,还有心魔作祟……因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徐清欢看向周玥,周玥这才起身离开。

    徐三老爷却依旧僵立在那里,当年被张氏抱过的那条腿不停地打颤。

    周玥抱住徐三老爷伤腿时,徐三老爷的模样他们已经看到了,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有如此表现,可见徐大小姐推断的是对的。

    张家已经有人开始哭泣,当年认尸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们至今还记得自家妹妹的惨状,那时候他们以为是叛军所为,张大老爷生怕徐三受不住,提了酒去安慰徐三:“你要好好活着,素娘才能安心。

    将腿上的伤养好了,再纳个继室好好过日子,你放心……素娘和张家都不会怪你。”

    他哪知道,他面前的就是杀死妹妹的人。

    妹妹那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张大老爷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上前几步一拳向徐三老爷挥过去。

    徐青安早就松开了徐三老爷的胳膊,在愤怒的张家人面前,徐三老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顿打来的是太晚了些。

    迟到却总好过不到。

    虽然不能换回素娘的命,至少也让徐三尝尝痛楚的滋味儿。

    “你怎么能忍心,她是你的妻啊!”

    徐三老爷口吐鲜血,被人践踏在脚下,可他那微不足道的伤痛,不足以平复张家人的怒气。

    即便他死的再惨也换不回素娘的命。

    “好了,”王允大人吩咐人拉开张家人,“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大人,请您一定要为素娘做主。”张家人纷纷跪地叩首。

    王允道:“本官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那又怎么样?”徐三老爷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吐出两颗被打落的牙齿,努力地抬起头,面上看似还像从前一样冷静,目光却控制不住的有些涣散,“你们怀疑我,大可以用刑,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这样才能表明你对他的忠心吗?”徐清欢的话像柄利刃,径直戳进了徐三老爷胸口,“我早就说过,你背后的人早就舍弃了你,因为在他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一败再败,输的一无所有,没有任何的价值,他想起你的时候,心中只有厌恶。

    你以为犯下这些罪行,会让更多人谈论你,那些对朝廷不满的人甚至还会佩服你,只要你不招认,朝廷就要在你身上花费大量的时间,你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你最害怕是被扔在阴暗的角落不闻不问。”

    徐三老爷整个人仿佛定住了般,他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忽然被人提起,紧接着他整个上身都被人用布裹了起来,他就像一只被自己缠绕起来的蛹,半点动弹不得,只能张大嘴不停地喘息,然后他感觉到腿一沉,伤腿被绑缚上了重物。

    做完一切,孙冲松开手,徐三老爷立即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

    “三伯这样可舒坦吗?”徐清欢垂着眼睛看他,“我向你保证,你留下的破绽和证据已经够多,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朝廷也一样将你治罪,你只能在角落里苟延残喘……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处死……不过就算死,也会死的悄无声息,就像你这一生一样,不值一提。

    差点忘记告诉你,三伯母还在等着你,你死了之后,她定然会好好照顾你。

    生死,你都不会得到安宁。”

    徐三老爷脸上终于满是慌乱的神情:“你不能这样……你……你要审我……你要来求我说出真相,求我招认,你……你就是个毒妇……”

    徐清欢却不想再理睬他,转身向旁边走去。

    冷汗从徐三老爷额头上滑落,伤腿上传来一阵阵疼痛,似虫蚁在噬咬他,他的心渐渐被恐惧吞噬。

    “怪不得我……都……怪不得我……谁叫她抱着我不放,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丢了那笔税银,”徐三老爷眼睛中满是血丝,“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就都告诉你。”

    徐清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当年你出去寻找三伯母尸身,其实是为了找那些税银吧!”

    徐三老爷道:“押送税银的叛军全都死了,我还以为税银被朝廷发现带走了,后来才知道根本没有人找到那些银子,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定然是叛军慌乱中将银子藏了起来,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告知我,就被官兵尽数杀了。

    我在凤翔四处寻找银子的下落,最终怀疑到曹家头上,因为那些押送银子的叛军就在曹家附近被杀。”

    说完这些,徐三老爷看向曹老太太:“我是坏人,曹家又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他们发现银子就禀告给官府,哪里有后面的事发生。”

    曹老太太面如金纸,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他,”徐三老爷桀桀怪笑,“我的好二哥,你不就是想要安义侯的爵位吗?想了那么久却不敢伸手,弟弟这是给你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徐三老爷的表情忽然换成了厌恶:“可惜你不争气,迟迟不敢动手杀人,我只好将石头引到山上,让你方便行事,做到这个份上你还畏首畏尾,我又替你杀了那妇人,可你还不知道把握机会,我就让我安插的人动手杀了曹氏,嫁祸在赵曹氏身上,曹家这才乱起来。”

    赵曹氏终于再也忍不住:“石头呢?你们到底把石头带去了哪里?”

    徐三老爷笑一声,看向徐清欢:“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石头的下落。”

    徐清欢淡淡地道:“我已经都知道了。”

    徐三老爷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他拼命地扭动起来:“这不……公平……我说了……你就要放……开……”

    徐清欢翘起嘴唇:“我没有答应你。”

    衙差上前拖拽徐三老爷。

    徐三老爷怨毒地盯着徐清欢:“与他作对的人都活不成,不久之后你也会下来……或许……你比我死的还要快一些……”

    大堂里渐渐安静下来。

    王允站起身:“相关人等一律押入大牢候审,”说着他忧虑地看向徐清欢,“你们随我过来。”

    ……

    王允站在屋子里。

    徐清欢、徐青安先进了门,紧接着李煦和周玥也被请了进来。

    “清欢,”王允道,“你真的知晓石头的下落。”

    徐清欢点点头:“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知道了。”

    王允叹了口气:“这桩案子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人,你们一定想知道徐三背后的人是谁,今日将你们叫来,就是为了此事。”

第四十九章 相符

    王允从京城来到凤翔之后,冷不防地接手了曹家的案子,面对曹家的两座功德牌坊,他也没有半点的犹豫,径直带着他们踏进曹家大门,可现在王允的眉头皱起,脸上有了些许犹疑的神情。

    “这桩案子,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思量片刻,王允说出这样的话:“曹家和徐家的事在此了结,”他看向李煦,“我也会上奏折为苏大人申冤,苏怀很快就会回到凤翔,此后凤翔也该安稳了。”

    周玥有些惊讶。

    李煦已经看清王允的心思:“王大人是担忧我们的安危,所以方才在大堂之上打断了审案,将我们带到这里来。”

    王允面色有些沉重:“当年的叛军首领赵冲已经伏诛,徐三留在凤翔这么久,盯着税银不放,是因为什么?我怀疑赵冲还留有后人,十几年的时间让他们韬光养晦,准备卷土重来,如今徐三被抓,他们的谋划被打乱,看到徐三的手段就知道那些人必然是睚眦必报之徒,你们在明他们在暗,有些事无法防备……”

    徐清欢回想往事,李煦一直相信大周朝廷事端不断,是有个人在背地里操纵一切。李煦追着那人的脚步,一直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然而每次当李煦觉得已经靠近了一步之时,他又狡猾的躲开。

    李煦是个心思缜密又聪明至极的人,哪里可能就此罢手,可不知为什么,那人忽然销声匿迹,所有线索一下子全都断了。

    那段日子李煦变得十分消沉,从前不管多晚,李煦只要回到家中都会与她讲时局,可那些日子,他迟迟不肯进门来,有一次竟然在书房内喝得酩酊大醉,待到她询问,他只说处理政务太过疲乏。

    她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说辞,问起是否与那人有关,李煦抬起眼睛看她,第一次冷漠而强硬地道:“我已经说过,那人被我追的穷途末路,就算没有抓到他,他也再无本事作乱,你还追问个不停,是不肯相信我吗?”说完拂袖而去。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第一次心生隔阂,当时的她也有意探究个清楚,可惜不久之后太后大寿,她进京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现在想想,前世她并不了解李煦,隔阂也是早晚的事。

    在他心中,她是他的妻室,为他打理内宅,孝顺长辈,也会在他需要时,为他排忧解闷,在此之前他未与她有过争执,并非对她满心怜爱,而是因为这些并不重要。

    他真正想要却始终不是她,而是那筹谋已久的大业,在这条路上,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误,与那人的缠斗最终让他满腹的骄傲受挫,所以他才会一反常态,大发脾气。

    如今想到这些,并不是她对李煦还念念不忘,盼着他悔改能够再续前缘,而是她想要从记忆中找到关于那人的蛛丝马迹。

    王允大人方才的话说的没错,一脚踩进凤翔的案子之后,她和徐三背后的人就成了敌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要弄清楚,藏在徐三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宋成暄。

    徐清欢道:“王大人从前有没有遇到过差不多的案子?”

    王允没想到徐清欢这般聪明:“总是有几桩事与凤翔案相似,虽然抓住了凶犯,却总觉得其中还有内情,可惜没有更多的线索追查下去。”

    李煦略微思量道:“王大人所说的那些案子,都是这几年发生的吗?”

    王允颔首:“所以我猜测,那人是赵冲等人的后人,如今长大成人,意图东山再起。此人狡诈,又惯会利用人心,才能让如徐三这样的人死心塌地跟随,他手下定然还有人为他安排一切,这样才能让他在不露面的情况下,达到他的目的。”

    李煦脸上一片平静,衬得他的眼睛格外通透:“如果那人真是叛军之后,那许多事也说得通了,他一心与朝廷对抗,从开始就有意隐藏行踪,又惯会判断利益得失,失败之后就会立即抽身而出,不会陷入其中,即便朝廷发现些蛛丝马迹,也很难找到他。

    此人的确狡猾,怪不得大人会有如此忧虑,想要劝我们远离此案,但是大人忘记了一点,此人一心报仇定然心胸狭窄,我们让他功亏一篑,他岂会放过我们。”

    说到这里李煦看向徐清欢:“更何况凤翔之局,本就为安义侯所设,一计不成,他会另行安排,逃离只能束手待毙,倒不如早些了解此人,主动一些手中胜算更大。”

    徐清欢微微一笑:“李公子说的对。”

    她目光皎皎地与他对视,神情却有几分敷衍,明明对一切都很认真,面对他时却是副懒洋洋的模样。

    “唉,”王允再次叹息,“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更要小心些才好,这次入京我会去刑部将相似的案宗拿来查阅,若是你们有时间不妨也来一观。”

    徐清欢应了一声:“大人也要保重。”

    王允一笑:“身为朝廷命官,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不用为我挂怀,只要贼人一日不除,我便会查他到底。”说着,神情愈发的明亮、坦荡。

    徐清欢微微蹙起眉头。

    前世王允大人死于宋成暄之手。

    或许这一切的起因就是王允追查到了幕后主使,确定一切就是宋成暄所为,宋成暄才会杀人灭口。

    王允大人将知晓的内情与他们一说,不管是年纪,性子,行事种种仿佛都与宋成暄相合。

    她对宋成暄的怀疑更深。

    “王允大人所说的,可就是徐大小姐心中怀疑的人?”

    李煦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停下脚步反问道:“李公子可有对付他的良策?”

    李煦道:“还不曾想到。”

    “可惜了,”徐清欢叹口气,“为苏知府申冤固然能让李公子得到入仕的机会,若是能抓到这样一条大鱼,李公子往后就会平步青云。”

    她静等着李煦走过来,方才他看向她时,眼睛中微起波澜,那明显就是赞赏的神情,既然对她生出几分好感,自然要借此攀谈两句。

    一来,她的身份不至于折辱他。

    二来,为了破案,将来也会常常聚首。

    若是有个很好的关系,对他来说有利无害。

    李煦没想到徐大小姐会站在那里等着他。

    站在她面前,方才到了嘴边的话却没有随便就说出来,而是这样与她静静的相望,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她的目光始终平静自然。

    李煦心中的期待如薄雾,被风一吹而散:“徐大小姐希望我仕途平顺吗?”

    “谈不上,”徐清欢嘴唇微启,“你我都是了解案情之人,只希望将来无论能不能查清案子,你都不要牵连到我。”

    徐清欢说完话向前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周玥脸上通红:“她查她的,我们查我们的,以后不要与她见面了。”可不知为什么说出这话,他心里是那么难过,好像丢了什么似的。

    明明大家在一起那么的和顺,为什么徐大小姐像刺猬一样,容不得人接近。

    李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才道:“找些人手去山里,帮忙找石头的下落吧!”

    ……

    徐清欢知道石头被掳走之后,心中就隐隐怀疑,他们知道真相太晚了,或许石头已经遭遇毒手。

    在审问徐三老爷之前,她已经让人在附近山中搜寻,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大小姐,问到了,”孟凌云闯进门来不及行礼急着道,“有个农户见到过石头。”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徐清欢站起身来,却被曹如贞一把拉住:“让我也去吧!我也想去接回哥哥,”说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你放心,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撑得住。”

第五十章 同行

    曹如贞看起来比往常都要坚强。

    徐清欢没有劝曹如贞,当年她也执着地为父兄下葬,不是因为倔强,而是自己亲手处置才能安心。

    “深山里还是有些危险,”徐清欢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听我的安排。”

    曹如贞点了点头。

    凤翔城外有几户人家以采药为生,他们经常出入山中,每日早出晚归的劳作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外面有什么变化他们不知晓,但是山里多一个人他们定然会注意到。

    孟凌云开始打听了几户都一无所获,后来被一个采药人指点去陡峭的东山:“东山比较偏僻,药材也不太多,我们很少过去,如果你能确定要找的人来了山中,兴许是去了那里。”

    东山山脚下有一对老夫妻住在那里。

    孟凌云向徐清欢禀告:“就是这里的婆婆隐约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向山里走去,我们打听出消息之后,家中的护院就进山找人去了。”

    院子里的老叟听到孟凌云的话不停地摇头:“老婆子看到人都已经是好多天前的事了,人若是进山这么久了都没走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曹如贞眼圈顿时红了,她紧紧地抿着嘴唇,让自己变得坚强:“我们可以进去找人吗?”

    徐青安摇头,柔声道:“我去看过,路很难走,你们不上去。”

    “曹家小姐你放心,”凤雏安慰曹如贞,“我们家世子爷可厉害,上树爬墙无所不能,他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将山上跑个遍,山上的兔子都不如他的腿快,你在这里等他的好消息。”

    凤雏手里握着徐青安给的糖果,尽职尽责地报答着徐青安,不就是几句好话吗?她一张嘴就能说一箩筐。

    上树爬墙无所不能。

    一盏茶的功夫。

    比兔子跑的还快。

    徐青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快去啊,”凤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青安,“一盏茶的功夫。”

    徐青安只来得及吩咐孟凌云:“照顾好小姐。”然后咬牙切齿地撩开袍子翻身上马。

    “哥哥,”徐清欢上前两步,“让人在山崖下找一找。”

    徐青安点头,不忍再去看曹如贞,催马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曹如贞眼睛紧紧盯着下山的路,她多希望有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们兄妹已经分开了十几年,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徐清欢想要安慰曹如贞,却被曹如贞拉住了手:“清欢你已经为我们做了许多,这样的结果我……连做梦都不敢想,我不能再要求更多。”

    徐清欢轻声道:“还有机会。”

    可惜这个机会已经太渺茫,徐三老爷和徐二老爷不一样,他既然早就设下这个局,就定然会害死石头,前世徐三就是这样害死了曹如贞。

    这对兄妹经历了两世却还无法相认。

    徐清欢心中一阵酸涩。

    “大小姐你看,那边有人下来了。”

    徐清欢顺着凤雏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远远地看到了几个人影。

    曹如贞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喉口,急切地想要迎过去看看,腿却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几个人走得不快,尤其是落在后面的几个人,他们行动极其缓慢。

    再近一些才发现他们抬着个人。

    曹如贞任由徐清欢牵引着向前走,她的目光紧紧地黏在那个被抬着的人身上,恍然不觉已经有人先奔到跟前来报信。

    那人嘴唇一开一合,她却听不到半点的声音,求助地看着徐清欢,终于在徐清欢眼睛中看到了欣喜的笑容。

    曹如贞只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舒散出去,紧接着身体却晃了晃,腿上仿佛也没有了力气。

    眼见那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近,她挣扎着向前跑去。

    天地突然变得静寂无比。

    她不小心跌了跟头却不觉得疼痛,她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十几年,终于就差这几步路的距离,她再也不会错过这个团聚的机会。

    她看到安义侯世子爷迎了过去,将那人负在背上,转身就向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终于,她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满是憔悴、狼狈的脸上有一丝平静的笑容,苍白布满血痕的嘴唇上扬着,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损,露出的皮肤上可以看到伤痕,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脚上的鞋也早就没了踪影。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石头竭力抬起手,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眼睛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怯,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曹如贞愣了片刻,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梦中,半晌她忽然扑过去抱住了眼前的人:“哥哥,你怎么样,哪里受了伤……”

    石头个子本就大,再加上一个曹如贞,徐青安不禁脚下踉跄,多亏孟凌云上前搀扶,他才不至于将石头摔在地上。

    曹如贞羞臊地向徐青安道谢。

    徐青安倒不自在起来,脸颊微红地道:“那畜生将石头推下了山,还好被崖下的树木挡了几下,这才留了一条命,这山崖太陡,他没有力气爬上来,我们晚到几日……他也就……总之是吉人自有天相。”

    徐清欢仔细地打量着石头,只见他肚腹和腿上都缠着青色的布条,腰间还别着一只葫芦,她转头问徐青安:“哥哥给石头治了伤?”

    徐青安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他,就立即将他带了下来。”

    青色的布条,明显和石头身上穿着的衣物不同。

    徐清欢望着那一脸迷惑的大个子,石头还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找到他的,更不清楚曹如贞为何对他又哭又笑。

    “石头,”徐清欢开口道,“是不是有人在我们之前找到了你?”

    石头点了点头,但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一时想不起来要如何说明此事,不禁有些焦急,半晌才想起什么,双手抱拳,左手在上,举至眉际行了个礼。

    曹如贞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徐清欢仔细看着石头握起的双手:“石头结的这个是太极印。”

    道家的太极阴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他穿着青色的道袍,在人前常常露出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采,逢人便用悠长的声音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许多人都称赞他为仙人。

    但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张真人。

    是张真人救了石头。

    石头转头向山上看去。

    深山中隐隐约约传出歌声,竟是一曲虞美人:“盈盈相望无由摘。惆怅归来屐。而今仙迹杳难寻。那日青楼曾见、似花人。”

    徐清欢吩咐孟凌云:“你跟我回去方才的那家农户中。”

    农户的院子里,老叟正在翻晒药材,看到他们去而复返忙问道:“有没有找到人?”

    徐清欢没有回答,看向不远处的屋子,她快走几步,撩开帘子。

    屋子里就是普通农家的摆设,除了靠窗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支山茶花。

    那人刚刚就坐在这里。

    婆婆也跟着走进门。

    “方才屋子里有人?”徐清欢问过去。

    婆婆点点头。

    “婆婆没告诉我们。”

    “因为姑娘你也没问啊,方才那年轻人说了,若是姑娘问起,我们就说……姑娘不问我们也不用提起,”婆婆张开手,手心里是几块散碎银子,“他给了我们这个,唉,山里的日子不好过……这些够我们下山讨生活了。”

    如果宋成暄就是那徐三背后的人,为什么他会让张真人救了石头。

    方才他在这里,随时都会对她不利,可他却没有动手,他这样做是在嘲笑她的无能,还是一切另有隐情。

    “这位居士,道人能不能讨口水喝。”

    徐清欢走出门,看到了一脸笑容的张真人。

    张真人显得有些狼狈,身上的道袍少了一片,脸上也满是灰尘,他抹了抹眼睛才不好意思地笑道:“道人不欲与你们碰面……没想到那边的山路崎岖的很,道人还没修得踏云之法,只得折返……当真是与你们有缘啊。”

    张真人说完这些,在石头腰间找到了葫芦,然后砸了砸嘴:“女娃娃,听说你要回京城,我们一路可好?”

    徐清欢迎着光微微展颜:“那就要请道长多多照应了。”

    张真人眼睛亮起来:“女娃娃放心,道人定然保你平安。”

上架的几句唠叨

    4月1日零点《齐欢》就要上架了。

    转眼之间这本书已经开了一个多月了,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陪伴,教主也希望能构思出一个更好的故事给大家。

    这本书带着一点点破案的元素,还有些悬疑的色彩+教主奇怪的脑洞,就这样开篇了,转眼写了十多万字,也到了上架的时刻……心中虽然满是忐忑不安,但还是要迎接挑战。

    有句话说得好。

    生而无畏,战至终章。

    每一本书,都是一场仗,要打得赢,打得漂亮,至少对得起大家,对得起自己。

    讲故事的人,加油~

    恳请大家多多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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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在群里等着大家!

第五十一章 拒绝

    凤翔府的案子已经解决完,徐三老爷是罪魁祸首难逃朝廷责罚,徐二老爷是从犯曹如婉的死与他脱不开关系,如果没有他这一环徐三老爷的谋划也不会顺利进行,赵曹氏杀死徐二太太是被人陷害,案子全部查明。

    徐家二房算是败了,徐青书眼见入仕遥遥无期,前来央求安义侯夫人,却被徐青安挡在了门外,徐青书见完全没有了希望,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赵曹氏为赵善立了衣冠冢,带着一双儿女为赵善磕头,她忽然想起当年赵善推着她走在官路上的情形。

    她抱着一双儿女轻轻地哼着家乡的歌。

    赵善忽然停下来看向曹家的方向:“要不然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她转头去看赵善,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属于他们的幸福。

    “不,”她干脆地拒绝,“善郎继续向前走,我们早些到西北,就能早些有我们自己的家。”

    “好。”赵善点点头,重新推车上路。

    他们渐渐在官路上越走越远。

    赵善那本来弓着的身体,也慢慢挺直了。

    “母亲,那是离乡讨生活的人吧?”

    曹如贞指着官路上的那对夫妻,赵曹氏这才回过神来,赵善和她的影子消失了,眼前的只是一对陌生夫妻。

    真像啊,和他们那时候一模样。

    赵曹氏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说完话,赵曹氏拉起一双儿女:“我们也该走了。”

    曹如贞不禁一怔:“母亲要带我们去哪里?”

    “回赵家村,”赵曹氏道,“母亲要让你们认祖归宗,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姓曹,要改回姓赵。”

    如贞听得这话不禁泪眼模糊,她不再是曹家那个见不得光的孩子,她是赵善的女儿,堂堂正正的赵家女:“母亲您叫一声我的名字。”

    “赵如贞。”

    “唉!”

    赵曹氏说完看向石头:“赵烨。”

    石头脸上是憨厚的笑容,不住地点头。

    赵曹氏伸出手臂将一双儿子搂在怀中,三个人笑一会儿都纷纷回头看去,那一座新坟前,仿若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正一脸怜爱地看着他们。

    “赵善,”赵曹氏道,“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赵善,我们回家了。

    ……

    赵曹氏最终原谅了曹老太太和曹三老爷,希望朝廷看在曹老太太年事已高的份上免了她的罪责,凤翔的百姓却心中不平,动手拆了曹老太太那座牌坊。

    曹大老爷进了大牢,曹二老爷始终相信那贼人喂他吃下的就是毒药,就此一病不起。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才是所有人应有的结果。

    赵曹氏没想到赵善家中还有亲人,他们还没离开凤翔,赵家人就已经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本想先送你们回京,最后倒是我要先走。”

    徐清欢送赵如贞离开凤翔,两个人拉着手说了半天的话,赵如贞还不舍得上马车。

    “你与那李家九郎认识吗?”赵如贞忽然道。

    徐清欢一怔,没想到如贞突然提起李煦。

    “每次他出现的时候,你总像是不近人情似的,我猜他定然做过什么事让你难过,”赵如贞微微一笑,“我在曹家这些年经常看人脸色行事,多多少少也练就了些本事。”

    她和李煦那些过往,徐清欢没准备向任何人说,却没想到被赵如贞看在眼中。

    赵如贞拉着清欢的手微紧:“我只想说,离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远一些,总是没错的,若是心里真有不痛快的事,就写信给我……认祖归宗之后,我和母亲、哥哥想做些生意,说不定将来我们也会去京里。”

    如贞一心为她着想,徐清欢笑着伸开手臂与赵如贞拥抱告别。

    赵如贞眼中含泪,徐清欢也鼻子发酸:“到了之后报个平安。”

    赵如贞点点头。

    看到一旁的徐青安,赵如贞蹲身行了个礼:“这些日子多谢世子爷的照顾。”

    徐青安不禁脸上发烫,额头上起了一层的薄汗,整个人似放在锅上的蒸笼。

    赵如贞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木盒送到徐青安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心思,世子爷不要嫌弃。”

    徐青安的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口跃出来。

    “将来若是有机会再与世子爷见面,”赵如贞目光清亮,“希望能将世子爷认作义兄。”

    徐青安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为……为什么是……义兄。”

    “因为在我心里,世子爷就似兄长一般。”

    徐青安眼睁睁地看着赵如贞的马车出了城,眼角一阵发烫,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躺着两支湖笔。

    她还真是将他当成兄长,送礼物也是这般的物件儿。

    “小友可觉得心中不快,”张真人悄然走过来,“道人送你一本经书可以为你排忧解难。”

    徐青安眼冒绿光,恶狠狠地看向张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张真人边说边向一旁躲开两步,“小友早晚会知晓,道人是一心救你出苦海。”

    张真人说完,手指掐算一会儿,笑着看向徐清欢:“你们也该收拾箱笼了,明日我们必然要离开凤翔。”

    话音刚落,只见管事妈妈匆匆上前:“世子爷、大小姐,广平侯夫人就要到了,夫人让奴婢来唤您们回去。”

    “走吧。”徐青安伸出手臂,让徐清欢扶着他上马车。

    徐清欢刚刚落座。

    徐青安沉声道:“那老杂毛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得想方设法甩脱他!”

    “随他去吧,”徐清欢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也很好。”

    张真人意有所图,她恰好也在等着他前来。

    ……

    广平侯是太祖时封的勋贵,赵家几代人驰骋疆场,一心扑在战事上,这些年广平侯更是带着阖家老小住在西北,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和太后知晓广平侯旧疾缠身,被病痛所扰,有意将他召回京师,广平侯却坚决不肯答应,皇上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广平侯世子十五岁入军营,在赵家军中也颇有些名声,只是喜欢独来独往,常常数日不见踪迹,听说是在亲手画西北的舆图。

    朝中盛传赵家父子已经魔怔,不收复朵甘思誓不罢休,其他的事于这对父子不过是浮云。

    没想到就在广平侯世子爷打了胜仗之后,一直无欲无求的广平侯忽然写了封信给简王,托王妃做保山求娶安义侯大小姐徐清欢。

    广平侯夫人刚在徐家堂屋里坐下,就听外面传:“徐大小姐回来了。”

    广平侯夫人抬起头看过去,只见少女缓缓走过来,她目光清亮,嘴角微翘带着抹笑容,身上没有半点小女儿的羞涩,似是早就将一切看得通透,模样还似从前,只是……感觉竟然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了。

    徐清欢上前向广平侯夫人行礼。

    广平侯夫人笑道:“一转眼的功夫,清欢都长这么大了,我方才还与夫人提起你,”说着她看向安义侯夫人,“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徐清欢道:“母亲说我不嫁。”

    徐清欢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广平侯夫人一怔,安义侯夫人也愣在那里。

    广平侯夫人不禁道:“你说什么?”

第五十二章 风起

    到底是亲生女儿,安义侯夫人不消片刻就稳住了心神,只要自家女儿不吃亏,其余的都不重要。

    安义侯夫人板起脸,有了几分母亲的威严:“急急忙忙跑回来,话也没听清楚就开口,我还没说呢,还不快给夫人赔不是。”

    徐清欢上前倒茶给广平侯夫人:“我年纪尚小,还不急谈婚事,多谢夫人一片美意。”

    广平侯夫人半晌才道:“这……不问问侯爷吗?两家结亲是早就定下来的,再说,大小姐年纪小些怕什么,我过门时也不过才十四岁。”

    “夫人为何会在那样的年纪嫁给侯爷呢?”

    广平侯夫人再一次看向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脸上带着几分笑容,好像只是单纯的好奇。

    徐清欢道:“我听说西北也是苦寒之地,夫人年纪轻轻还要抚育侯府几个孩子当真不容易。”

    广平侯夫人崔氏是继室,她被抬进侯府时,广平侯就已经有了长子、次子、长女三个孩子。

    那时候边疆不稳,广平侯一心扑在战事上,成亲也是一切从简,拜过堂之后,广平侯就将崔氏丢在家中,带着人守关去了。

    她跟着李煦初到北疆时,听说过崔氏的事,崔氏刚刚嫁入广平侯府时不被太夫人喜欢,就是广平侯的两个儿子见到她除了行礼之外,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加上广平侯对崔氏不闻不问,家中上下竟没有一个人将她当做夫人看待。

    换做寻常女子大约早就受不住。

    大约是崔氏娘家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崔氏实在无所依靠,就这样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后来广平侯世子爷生了场大病,崔氏不怕染疾,亲力亲为地照顾世子爷,终于得了太夫人欢心。

    太夫人越发喜欢这个儿媳,不惜装病将广平侯骗回家中,好教这对佳儿佳妇有机会相处,崔氏也是争气,很快怀了广平侯的骨血,虽然不幸小产,却换来广平侯更多怜爱。

    李煦母亲听了十分感叹,崔氏家中遭难,尽数被藩人所杀只剩下她一人被广平侯救下,说崔氏是广平侯“捡”回来的也不为过,广平侯能这样宠爱崔氏,自然不是因为崔家多显赫,崔氏手中有多少嫁妆,而是崔氏一心一意为夫君着想。

    前世徐清欢听到耳朵里一笑而过,她的身份和嫁妆在李家眼中始终是一根刺,用得着时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用不着时就让他们如鲠在喉。

    可谁不愿嫁入高门?

    若不是中山狼示弱让人怜悯,她又怎会低头眷顾与他。

    经过了这些,她不再相信什么矢志不渝,生死与共的感情。

    此生她肯嫁人,就只剩一个可能。

    那就是遇见个强大的盟友,她为他排忧解难,他也要有足够能力护得她和家人周全,同样的付出,收到同样的利益,这样才公平。

    “你这孩子,怎么倒扯我头上来了,”广平侯夫人道,“我那时倒真是因为家中出事,逼不得已,清欢是侯爷的掌上明珠,是该多留几年在身边,不过……”

    广平侯夫人说到这里抿了一口茶:“安义侯这几年常常来西北,很是喜欢我们昱哥,去年更是将随身佩戴的一柄长剑留给了昱哥,听说那是安义侯祖上传下来的,就是前几日安义侯还写了书信来西北,若不是有这些前情,我家侯爷也不会冒失的去请保山。”

    “或许他是因为没有准备礼物才会送出配剑,”徐青安说着探出个头来,向广平侯夫人行过礼后接着道,“就算骗吃骗喝也是常有的事,妹妹的婚事还得祖母做主。”

    广平侯夫人皱眉起身,脸上那礼貌、温和的神情一扫而光:“多说无益,进京之后我们就知晓结果了,相信安义侯必然会给我们个解释。”

    “夫人,”徐清欢快走几步上前,“最近家中可出了什么事?”

    广平侯夫人脸色微变:“前些日子收拾箱笼时,是丢了些东西,是微姐儿告诉你的?”

    徐清欢摇头:“我是猜的,”她指了指院子里的下人,“夫人来徐家做客却带了这么多人在身边,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半点不敢怠慢,家中下人奉去的茶水、点心也不曾碰,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奇怪。”

    广平侯夫人叹气:“眼见就要启程了,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小心些总是好的。”

    广平侯夫人上了马车,远远离开了徐家,身边的妈妈才松懈下来:“徐大小姐真是厉害,我们做什么都被她看在眼里。”

    广平侯夫人整个人说不出的平静,半晌才道:“她厉害才好,证明我们没有找错人。”

    ……

    “回去之后定然不能饶了他,竟然没有得了母亲的应允,就与广平侯定下婚约。

    这样下去还了得,胆子大了说不得要在外面养小。

    母亲可不能大意,发现了就要管,有句话说得好姑息养奸。

    他训人是一套一套的,打人也是噼里啪啦的,轮到他自己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惹出大祸来可怎么办?”

    徐青安喋喋不休地说着,凤雏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黄豆听得津津有味儿。

    “住嘴,”安义侯夫人道,“怎么敢这样说你父亲。”

    声音虽然严厉,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愠色。

    “儿子可是为了您,”徐青安蹲在地上,“严妻在旁,家宅兴旺,父亲又不如您聪明,您管他是为了他好。”

    安义侯夫人攥起了帕子:“我当然要跟他问清楚,看他还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哄了一通母亲,徐青安面如春风地去寻徐清欢:“妹妹放心,谁若是强迫你嫁给他,先要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徐清欢没有说话,吩咐孟凌云:“车马准备好了?”

    孟凌云点点头。

    “妹妹要去哪里?”徐青安皱起眉头,“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

    “没错,”徐清欢道,“正是因为要走了,才必须看个清楚。”

    马车一路到了义庄。

    孙冲已经等在了那里:“大小姐,您真要亲眼看吗?”

    徐清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孙冲这才将手中的香递给凤雏:“燃香驱赶尸气,会好受些。”

    一扇小门被推开,极其刺鼻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徐清欢虽然掩住了口鼻,肚腹之中还是一阵翻腾,她还是强忍下来跟着孙冲上前去。

    木板上放着具尸体,整个尸身如同涨起的皮筏,黄色的液体浸透了铺在尸身上的粗布。

    孙冲上前将粗布揭开,入目是张腐烂不堪的脸。

    徐清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她快步走出门,弯腰呕了出来,好半天她才压住汹涌而来的恶心。

    “大小姐,我说您不要去看了,”孙冲叹息道,“别说是您,我也已经吐了几次。”

    “我没看清楚,”徐清欢道,“还要再进去。”

    孙冲愕然:“怪不得知府大人说,这桩案子不必瞒着您,您知道了或许能够帮我们找到更多线索。”

    徐清欢道:“尸身被这样毁坏,显然是要隐藏他的身份,所以……必须要看得更仔细。”

    …………

    今天还有更。

第五十三章 公子

    常娘子需要准备器具来的稍晚,当她走进屋子时,清欢对屋子里的环境已经适应了一些。

    常娘子向清欢点点头,开始对眼前的尸体进行查验。

    “从下颌开始一直到额头有明显伤痕,不但整张面皮都被揭掉,而且鼻骨,脸颊都被击损。”

    徐清欢道:“这是有人故意毁去他的容貌。”

    常娘子接着道:“手脚也被人砍去,这些都是死后的伤痕,左胸上有一处伤口很深……看样子是……”

    “是箭伤,”孙冲将手中的羽箭呈给常娘子,“这是府衙用的羽箭。”

    常娘子捏起箭仔细查看,然后点了点头。

    孙冲道:“知府大人来凤翔途中遇到探子,身边的护卫与探子交手,探子中箭受伤被人救走,大人到了凤翔就遇到了曹家的案子,大人怕耽搁了案情,将人手都放在此案上,只遣了几个人暗地里寻找那受伤的探子,昨日才将这尸身找到。”

    常娘子道:“后背的伤口才是致命痕。”

    “这就对了,”孙冲道,“探子中箭不至于丧命,是那带走他的人见他伤重无法逃脱下了杀手,割掉了他的脸和手脚,将尸体丢在树林中。”

    常娘子重新用粗布将尸体盖好。

    已经被熏得快要晕倒的徐青安如蒙大赦般,护着徐清欢走出了屋子。

    站在院子里长吸了几口气,徐青安才道:“这些人连同伴也如此对待,可见心狠手辣,”说着他担忧地看着徐清欢,“从凤翔到京城路途遥远,不然我让人回京多带些人手过来,我们再启程也不迟。

    万一真的是那些叛军……他们定然会对你下手。”

    孙冲点点头:“大人也正是此意,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这一路恐怕会遇到凶险,大小姐留在凤翔,至少府衙中有人照应。”

    孙冲说的有些道理,这一路带着母亲,安全最重要。

    徐清欢道:“我回去禀告母亲再做定夺。”

    孙冲道:“如此最好。”

    徐清欢坐车离开,周才从院子角落里走出来到了孙冲身边:“还好徐大小姐肯听劝,否则我又要踟蹰该不该保护她们,不去帮忙吧,她们有个闪失我不免自责,帮忙吧她们又不识好人心。”

    孙冲拍了拍周的肩膀:“就算周家和徐家有亲,徐大小姐毕竟是女眷,多少要在意男女之防,你不用太在意。”

    周有苦说不出,她哪里是男女之防,根本就将他当做不要的物件儿嫌弃。

    周回到屋子里,李煦正看手中的验尸文书。

    周道:“九郎,我们怎么办?是去是留你一句话,我都跟着你。”

    李煦没有抬起头:“收拾行装吧,我们明日上路。”

    周不禁有些失望,这样一来就不能和徐家同行了,徐大小姐……还有……常娘子只能日后再见了。

    “她也会走。”李煦看透了周的心思。

    周惊讶:“为什么。”

    李煦抬起头,目光变得深远:“因为如果是我,就会这样选择。”

    ……

    徐清欢回到徐家正准备去看母亲。

    “大小姐,赵大小姐来了。”

    徐清欢快走几步就看到了赵慕微。

    赵慕微比她大两岁,个头略微高挑,眉宇之间少些婉约多几分英气和爽利,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外表而已,慕微比她要温和许多,前世广平侯交出兵权之后,慕微嫁去了南方,一直相夫教子过着平顺的日子。

    慕微说过:“我若是你没有勇气选那李煦,我不想过的太辛苦,小富即安便好。”

    可见广平侯从心底里疼慕微,对女儿十分了解,否则也不能选一门这样的亲事。

    “母亲来徐家我不知晓,”赵慕微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大约是因为我劝说母亲不要结这门亲事,母亲心中恼我,才这样安排。”

    徐清欢不禁笑:“你不愿我做你嫂子?”

    赵慕微道:“自然愿意,可我那哥哥心思不在家中,他和父亲一样只愿征战在外,母亲这些年如何熬过来的,我看得清楚,我都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怎能将你拖过来。”

    到底是慕微了解她,徐清欢笑道:“广平侯夫人的贤淑旁人难及,广平侯想要照此为世子爷说亲,恐怕要失望了。”

    听到这话,赵慕微目光微闪,似是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她一句坏话,倒真是她的好女儿。”

    冷冷的声音传来,赵慕微面上一僵立即转身道:“二哥乱说些什么。”

    赵二爷阴沉着脸走上前,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赵慕微,徐清欢认得这正是当日送到她手上的那只。

    里面是支珠钗。

    赵慕微道:“这……这不是祖母送给母亲的那支吗?那日贼人进门,将它偷走了,难不成二哥找到了贼人?”

    “你猜这支钗,我是从哪里找到的?”赵二爷道沉声道。

    赵慕微摇摇头。

    “母亲身边的于妈妈藏在了庄子上。”

    赵慕微惊讶:“于妈妈竟然勾结贼人。”

    赵二爷默不作声看向徐清欢。

    “二爷怀疑的并不是于妈妈,”徐清欢适时开口,“二爷觉得这些东西是广平侯夫人指使下人藏起来的。”

    赵慕微睁大眼睛:“你怎么能怀疑母亲。”

    赵二爷目光更为深沉:“因为在此之前我就瞧见有人进出母亲的屋子,我没有作声,一直盯着母亲房里的动静,终于有一天我又发现了那人的行踪,于是我喊了护院去抓人,只可惜那么多人却没有抓到他。

    我将此事告诉祖母,祖母将母亲唤来询问……”

    赵慕微接口道:“所以那天家中打开箱笼盘点细软,母亲发现屋子里丢失了东西,大家才知家中进了贼。”

    赵二爷道:“那根本不是贼,那人就是来找母亲的。”

    赵慕微道:“二哥不要这样武断,此事非同小可,万一冤枉了人……”

    “她在家中藏了这么多年,总有露出尾巴,”赵二爷道,“我定会将她捉个正着。”

    赵慕微心中慌张手脚冰凉,正不知怎么办才好。

    “徐大小姐,”赵二爷道,“我想单独与你说句话。”

    赵慕微在一旁等候,赵二爷躬身向徐清欢行礼:“当日我让人向大小姐送信,是想要大小姐见我一面,现在想来我是急昏了头,我在这里向大小姐赔礼了。”

    “你是想说与世子爷有关的事吗?”徐清欢不愿意兜圈子。

    赵二爷怔愣片刻:“到底瞒不过大小姐,”说着顿了顿,“我大约知晓父亲为何向徐家说亲。”

    这也正是清欢想要知晓的。

    赵二爷道:“因为我告诉了父亲,那日偷偷溜进我母亲房里的人……正是我的兄长。”

    ……

    广平侯府别院里,广平侯夫人正仔细地缝着手中的长靴。

    “夫人,”于妈妈上前道,“明日还要启程,您还是早些安置了。”

    “不急,”广平侯夫人将靴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你瞧着可漂亮吗?”

    于妈妈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酸:“夫人的针线本就无可挑剔。”

    广平侯夫人道:“妈妈总是顺着我说话。”

    于妈妈低下头半晌似是拿定了主意:“夫人这到底是何苦呢,您明知道侯爷的病治不好,他已经时日无多……您何必在这时候动手……”

    广平侯夫人抬起头舒展了皱起的眉角:“正因为这样,我才要这样做。”

    窗子上映着她绰约的轮廓。

    ……

    徐清欢拿定主意与广平侯家女眷一起结伴入京。

    两家都是勋贵,虽然都准备轻装简行,车队还是浩浩荡荡,引得百姓前来围观。

    车马走了一整日终于在处驿馆停下。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驿馆的官员上前道,“刚刚也有一位公子前来……幸好驿馆的房间足够多,只不过……要委屈随行的下人挤一挤。”

    “不妨事,”安义侯夫人道,“在外难免要受些苦,这样已是最好了。”

    徐清欢下了车,果然看到一辆青盖马车停在不远处。

    “母亲,我先扶您进屋歇息。”

    侍奉完安义侯夫人,徐清欢走出屋子。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真是好大排场,”徐青安道,“他那随从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徐青安说着忍不住搓动手掌:“也不知他肯不肯卖一匹马给我。”

    “哥哥可以去问一问,”徐清欢说着向张真人招手,“真人,我想请你为我卜算一卦。”

    张真人脸上是受宠若惊的神情,没想到女娃娃有一天还会主动与他说话:“女娃娃想算什么?”

    “我心里想着一个人,”徐清欢微微笑着,“真人帮我算算,是他先捉到我,还是我先捉到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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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见面

    张真人先是一愣,到底是游走江湖已久的人,很快就遮掩了过去。

    “女娃娃你心里想的是谁?”

    徐清欢走进驿馆的房间,坐下来:“真人应该知晓。”

    那如同花瓣般的脸颊上是一抹恬静的笑容。

    不过却好像带着刺儿,若是想要接近她,定然会狠狠地扎你一下。

    张真人想起了自己丢了的银子,心中一阵难过,他伸出手掐算了半天,砸了砸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捉来捉去的不太好,女娃娃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弄个不好就会惹来灾祸。

    女娃娃本是天生富贵命,只要在家中做做针线,写写画画,将来也能有个好夫婿……总之就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到时候道人也奉上一份大礼如何?”

    徐清欢抿了一口茶:“什么样的大礼?我可有兴趣吗?”

    任凭张真人舌灿莲花好像都要落于下乘。

    安义侯府的大小姐,本身就是勋贵之女,嫁妆也不会少,他能拿出来的东西,摆在她面前也是贻笑大方。

    张真人眼睛一亮:“道人做十天十夜的平安道场为女娃娃祈福。”

    为了唬住这女娃娃,他是夸下海口。十天十夜可是要死人的,好在到时候他已经脚底抹油,江湖再见了,女娃娃也拿他无可奈何。

    “不瞒真人,”徐清欢道,“我最讨厌清净,就喜欢尔虞我诈,闹闹哄哄的过日子,这样才觉得有趣儿。”

    徐清欢说完素手翻开露出掌心:“真人定然带了铜钱,让我来摇上一卦,卜卜吉凶吧!”

    卜算吉凶张真人最擅长,决定吉凶的不是他摇出的卦象,而是他这张嘴。

    掷出几次铜钱过后,张真人开始解卦:“女娃娃,这卦象可不好,可谓是虎落陷坑不堪言,前进容易后退难,出行不宜啊,想要破此卦……”

    “等等。”

    玉指纤纤点了过来:“真人张开手。”

    张真人摊开手掌,女娃娃还以为他藏了铜钱在手心随便改卦象不成?他闯荡江湖多年,怎么会做这种事。

    徐清欢又伸手随便扯了扯张真人的袖子。

    “咚”地一声响,一枚铜钱落在桌上,翻滚了几下露出了肚皮。

    张真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他保证这枚铜钱不是他的,这女娃娃故意吸引他注意,然后重新丢掷了桌上的一枚铜钱,他也是身负江湖手艺的人,怎么轻易就被人算计了。

    “我说少了枚铜钱,原来被真人的袖子遮住了。”

    徐清欢笑道:“真人再看看这是什么卦?”

    张真人还没开口,徐清欢接着道:“这是风地观卦,花遇甘露旱逢河,出门永不受折磨,占讼得利,谋事得意,这是好卦啊。”

    张真人脚心都出了一层汗,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丫头。

    徐大小姐仿佛都未加思量,轻易就说了出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瞧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再为隔壁前来投宿的人也摇一卦吧!”

    柔荑的手伸过来,重新将铜钱收拢抛掷在桌子上。

    动作如行云流水,竟然比他不遑多让,微风吹过她身上的衣裙,恍若神仙一般。

    “真人,这是什么卦?”

    张真人看过去下意识地道:“这是天山遁卦。”

    徐清欢接口:“浓云遮日不光明,劝君切莫远出行,讼事见官,功名不成,事不遂心,”说完这些她叹口气,埋怨地看一眼张真人,“真人怎么给人卜算出这样的结果,眼看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能不求功名呢,真人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张真人哑然,这卦分明不是他算出来的,可他方才的确说了“天山遁卦”四个字,想到这里他不觉嘴中发苦。

    徐清欢站起身看向徐青安:“哥哥带着张真人去见见那人吧,我们虽然萍水相逢,原本也不该插手,可真人要积功德,这样置之不理,出门恐遭雷劈。”

    张真人脸上一僵。

    徐青安看着妹妹,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趁着这个机会他也能打探一下隔壁到底是什么人,他上前拎起张真人:“那还等什么,救命最重要。”

    张真人被逼着走到那投宿之人门前,腰眼立即被捅了一下。

    “喊门啊。”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张真人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晚上给你加鸡腿。”

    一个小厮上前应门。

    见到仙风道骨的张真人和一表人才的徐青安,立即上前行礼:“两位可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一同投宿的,”徐青安道,“正好这位仙人为你家主人卜了一卦,其中内情一言难以道尽,不知可否一见,也好让仙人说说清楚。”

    小厮听了明白立即道:“两位稍等,我去回禀公子。”

    不多一会儿,小厮撩开帘子:“我家公子请二位进去。”

    驿馆不大,来来往往都有什么人住在这里,原本稍加打听就能知晓对方身份,可徐家下人只听说这位公子是从南方来的,随行之人连主人姓氏都不肯透露。

    不过徐、赵两家的身份应该一探便知,这家公子却没有出门相迎,可见并不将勋贵放在眼里。

    自从先皇时起,大周边疆战乱不断,先皇带兵抗敌受伤,灾荒也频频而至,朝中的形势变得愈发复杂起来,一位历经三朝的老御史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竟然昏头昏脑地在先皇面前提及:一切皆是天谴。

    先皇震怒,立即让人将御史推出宫门斩杀。

    就这样杀了个三朝元老,先皇怒气消减想要收回成命,老御史的脑袋早就落地,先皇因此事一病不起。

    此时,先皇膝下没有长成的皇子,万一就此驾崩,皇位承继花落谁家,必然又会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太后与老臣、勋贵商议,将先皇的弟弟魏王请出主持大局。

    魏王的出现终于稳住了朝政,先皇的病也逐渐有了起色。

    朝廷上下都以为大周从此太平,没成想之前一心归隐山林的魏王突然谋反,先皇动用身边得力的勋贵抗敌,才算渡过难关,不过也因此损失不少人手。

    几位勋贵都垂垂老矣,大周的武将也陷入青黄不接的局面。

    朝廷开始广纳人才,想要着手培养、招揽一些财帛丰厚的家族为朝廷效力。

    于是这几年许多家族搬迁去了京城,他们祖籍偏远,并不为人所知,可他们自觉新贵也不惧旧臣。

    徐青安思量到这里就下了结论,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八成就是新贵家的子弟。

    小厮将徐青安和张真人让进屋子,一个人也正好从内室里走出来。

    扑面而来是一种凌人的气势。

    徐青安已经感觉到来自对面的压迫感,这种感觉慢慢变得浓重,那个人也行至他面前。

    那是一个比他年轻又相当英俊的男子,就这样与他对立,看起来足足高了他半头,一双眼睛亮若晨星。

    那人只是看了看徐青安就道:“二位前来可有什么事吗?”

    听起来这话还算客套,可声音冰冷没有半点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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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抓住

    既然是他找上门的,自然就要先开口说话。

    徐青安自认从小人缘好,从来不惧交际应酬,就算再难相处的人,他也能下得了口。

    于是他整理好心绪,抱拳道:“在下安义侯府徐青安,正好也在驿馆落脚,兄台这是从哪里来?”

    那人也没有和他绕弯子,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宋成暄,出自东南宋家。”

    对于东南的家族徐青安没有多少认识,不过这些年东南边疆也起过不少的战事,看这人的身形、体态,即便骑射不如他,应该也能在马背上待一待。

    这样年轻,又有些本事,自然都要求个功名。

    “看宋兄一表人才,将来必定前程无量,”徐青安说着拉过张真人,“可这仙人非说兄台此行功名不成,事不遂心。”

    宋成暄看向张真人,张真人只得硬着头皮道:“道人方才只是随手掐算,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再摇一卦……”

    宋成暄道:“成事在人,我用不着这个。”

    如此干净利落,让徐青安有些措手不及,正在想如何应对。

    宋成暄向他看过来,清亮的目光中像是藏着剑锋:“徐兄前来不是为了此事吧?”

    徐青安道:“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有缘,说不得到了京城还会见面……”

    “你想要跟我讨一匹马?”

    宋成暄温和又冷漠的态度让徐青安愣在那里,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宋成暄如何看透他的心思。

    徐青安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成暄道:“迫不及待地摆出安义侯府,必有所求,男子所好都差不多,我这里能让你折腰就是门口的几匹良驹。”

    话到这里,徐青安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宋兄能否割爱。”

    “不行,”宋成暄断然拒绝,“这几匹马于我还有用处,你真想要,就等到明日启程之时,拿你家中的马与我的护卫交换。”

    原来是让他等一晚上,那有何难。

    徐青安抱拳道:“那就一言为定。”

    徐青安和张真人告辞离开,张真人转身又重新回到屋子里。

    宋成暄的姿势几乎没有变,慢慢地饮着手中的茶。

    张真人压低声音:“公子就这样告诉了那女娃娃?那女娃娃聪明伶俐,定然能猜到公子的用意,说不定也能成为公子的助力,

    公子何不见她一面……”

    宋成暄打断张真人的话:“她想知道,我就告诉她,仅此而已。”

    ……

    徐青安将宋成暄的话一字不漏地讲出来。

    “没想到还是个爽利人,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徐青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在宋成暄面前他下意识地戒备,直到现在才放松下来。

    徐清欢道:“哪里不对?”

    “他那些马都是重金难求,却二话不说地送给了我,”徐青安摇摇头,“若真的想与我结交也就罢了,明明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所以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徐清欢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痛快。”

    不仅自报家门,还告诉她,今晚他的马另有用处。

    已经说的很明显,今晚他会带着护卫一起出门。

    他丢出这样一句话,就是要看她会如何选择。

    准备一路跟踪他,还是小心戒备足不出户,选择前者很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选择后者,万一他真的再次动手,定有死伤,她还会失去捉他的机会。

    还真是奸诈。

    和前世里的他一模一样。

    “妹妹,”徐青安微微皱起眉头,“我始终没明白,你为何又决定要跟广平侯女眷一起入京。”

    徐清欢道:“因为那具尸身。”

    徐青安道:“那具尸身怎么了?”

    徐清欢接着道:“那具尸身被人毁去了面容,用的手法干净利落,可见经常做这样的善后,真的被这样的人盯上,无论躲在哪里都没有任何用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留在凤翔。”

    徐青安点头:“我知道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更要小心,”说着他看向窗外,“我会多安排几个人在你和母亲房门外,驿馆里也有隶卒,就算有人想要进来行凶,只怕也是不易。”

    在驿馆里有人护卫,如果走出这里呢?

    宋成暄是不是料准她一定会出门。

    “清欢在吗?”门口传来赵慕微询问的声音。

    凤雏打开门,看到了赵家兄妹。

    赵家兄妹坐下来。

    赵二爷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终于查出了些眉目。”

    说完这些,赵二爷犹豫地看了看徐青安,最终还是道:“我早就怀疑她的来历有问题,崔氏一族怎么就剩下她一个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崔氏的远房亲戚,她曾见过崔氏,我让人劝说了几次,她终于答应前来辨认。”

    徐清欢心中一亮:“这个人什么时候到?”

    “今晚,”赵二爷脸上浮起笑容,眼睛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她早就知道崔氏做了广平侯夫人,不敢得罪崔氏,答应我明日启程时会在一旁查看。”

    “你疯了不成?”赵慕微道,“之前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又来怀疑母亲的身份。”

    徐清欢道:“他怀疑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只要问一问,一切便都明白了,无论什么结果都对你们有利无害,从此之后你们也不用疑心重重。”

    赵二爷道:“这样简单的事,为何不去做?果然是我错了,我定然去向母亲认错。”

    只可惜有些事看起来简单,其实……暗藏杀机。

    宋成暄定然已经察觉了赵二爷的举动。

    所以……今晚,他们等来的会不会又是一具尸身。

    ……

    驿馆外,几条人影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清欢拉紧了身上的斗篷。

    “清欢,我们真要去吗?”

    徐清欢轻盈地上了马背,不多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亮起了几支火把。

    “徐大小姐,”孙冲快步走上前,“我们的人马已经跟上了。”

    徐青安一脸惊诧:“你……不是在凤翔吗?怎么会在这里。”

    “徐大小姐说的,”孙冲道,“与其害怕地躲避,倒不如迎上前来,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今晚注定他们要大获全胜。

    徐清欢看着宋成暄离开的方向,追逐了那么久,总要有个结果。

    是他抓住她,还是她抓住他,马上就会知晓了。

第五十六章 追寻

    “那女娃娃跟上来了。”

    张真人好不容易才追上宋成暄:“徐大小姐还真是有几分的胆识,若是个男子定能有番成就,不过就算是个女娃娃,在内宅帮夫婿主掌大局,也能成就一段佳话,没想到似安义侯那般,也能得这样的女儿。”

    骏马疾驰,张真人话有些多,不禁呛了一口风。

    “风寒露重,你年纪大了,可以先回去歇着。”

    宋成暄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是捋到了虎须。

    张真人缩了缩脖子。

    ……

    一个老妇人被人拽着向前走。

    “慢点慢点,这么着急做什么,”老妇人道,“早知道这一路如此颠簸,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你们前来。”

    老妇人说着干脆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再这样走下去是要死人的。”

    拉着老妇人的小厮一脸焦急地看着周围:“这里不是落脚的地方,到了驿馆之后,侯府备着马车,就不用这样赶路了。”

    今晚有些不同寻常,本来可以早一些赶到,谁知走到半路马突然受了惊,他好不容易将妇人从马车中救出来,马车却跑的没有了踪迹。

    他本想去追马车,却又担忧这妇人的安全,不得已回来与这妇人一起沿着官路向前走。

    幸亏这里离驿馆不算远,只要加快脚步,半个时辰内定然能够赶到。

    可这是他的思量,妇人却百般不愿,刚走了不远竟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崔氏嫁去侯府,风光了这么多年,何时想过我这个婶娘?”老妇人喘息着道,“要不是看在二爷对我还有几分恭敬,三番五次地让人登门相请,否则就凭一百两银子,休想让我受这份罪,虽然我们小家小户,却也有的是骨气。”

    小厮只能一旁赔礼:“您说的是。”

    他愈是百依百顺,那妇人愈肆无忌惮,干脆伸出手来:“我渴了,快,拿水来。”

    小厮皱起眉头:“我们还是走吧,这可不是小事,万一有人跟上来,我们可都要死在这里。”

    听到“死”老妇人不禁打了个哆嗦,不过很快她笑道:“你别吓我,谁会向我下手,我不过就是去看看侄女儿……”

    说到这里老妇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有事瞒着我,崔氏根本不知道我会来。

    是了,就是这样,上次我去寻崔氏,崔氏躲藏着不肯见我,如今怎么会主动让人来接我。

    我不去了,崔氏身边那个妈妈凶的很,上次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打发我走,还说,我若是再敢前来纠缠,可能就没命花银子了。”

    小厮一怔,二爷请了几次这妇人都不肯来,只得骗她说夫人想要相见,等将人接到驿馆之后再说出实情,眼见事情就要办妥当,却在这时候被这妇人猜中了实情。

    老妇人忽然起身:“你若是不说清楚,我可不会再往前走。”

    “没什么事瞒着您,您快些走吧!”小厮向周围看去,树影憧憧,仿佛有人站在那里盯着他们瞧,他吓了一跳,上前就要抓那妇人,“到了驿馆,二爷会向您解释。”

    小厮的话刚刚说完,妇人抬起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月光将那身影照得格外清晰,他一步步走过来,却不发出任何的响动,如同鬼魅般。

    妇人瞪大了眼睛,惊骇之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影子伸出了手,向小厮的脖颈上打去。

    小厮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倒在了地上。

    妇人浑身汗毛竖立,她一步步后退:“我错了,我再也不来了,我这就回去,求求你饶我一命,饶了我吧!”

    那黑影却充耳不闻,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向那妇人走去。

    妇人大喊一声,转身向前跑,慌乱之中摔在地上,还没爬起却被人踩住了裙角,紧接着冰冷的手按在她的后背上。

    她拼命地挣扎,只觉得身上一痛,滚烫的血冒了出来,妇人惊骇中抓起一把沙土向那人掷去。

    似是被击中了眼睛,那人不得已后退几步,他再想上前,却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皱起眉头,转身就欲离开,却刚走了几步,就被挡住了去路。

    火把亮起,照在那人的脸上,那人露出阴森的笑容。

    赶过来抓人的孙冲不禁心中一凉。

    这个笑容他一点都不陌生,在凤翔时他们抓捕杀害曹如婉的凶徒,那凶徒也是这般模样。

    上次那个在他面前服了毒,这次他定然要抓个活的。

    孙冲上前向那人的下颌抓去,阻止他吞下毒药,那人却扬起匕首,利落地插在自己脖子上。

    鲜血喷了孙冲一脸,那人张开嘴吐出一口血,盯着孙冲不放,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见到这般情形,妇人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

    夜里格外的安静,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还是能听到叫喊声。

    有时候听到这种惶恐的声音,反而是个好事,至少说明人还活着。

    徐青安抽出手中的剑,满身戒备地望着前面不远处。

    那里有几匹马在吃草。

    “人都哪里去了。”徐青安皱起眉头。

    “在这,”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雷叔已经带着人围上去了。”

    从凤翔走的时候,徐清欢雇了镖局的人手,让这些人远远地跟着,只要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立即知晓。

    徐青安道:“妹妹,你怎么知道还会有人暗中盯着我们?”

    徐清欢翻身下马:“在凤翔时,出现了一个杀人的凶徒,一个探子,他们目的明确,一个动手杀人,一个打探消息,动手杀人的是死士,从死士身上想要知晓些消息很难,抓住那探子也许会得到更多的线索。

    凤翔的探子被人发现的时候,有人善后,这个探子若是被人盯上,会不会也有人动手清理。”

    宋成暄带人到这里来,也许就是发现了她的意图。

    现在宋成暄应该就在附近。

    徐清欢正四处打量。

    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是在找我?”

    ……

    早在十年前雷叔就已经金盆洗手,在家中含饴弄孙,要不是故人的子女带着帖子前来,他定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雷叔在林子中穿梭,对自己如今的腿力,他还是十分满意的,走镖不是他所擅长,追捕探子却是他做了大半辈子的活计,虽然不知安义侯世子爷和大小姐如何知晓他这个人,但是先急人所急,才是对故人子女的做法。

    徐大小姐所料的没错,这一路上果然不太平,也确然有人暗中盯上了这队车马。

    雷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如今这个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离前面的身影越来越近,似是察觉了他的存在,突然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掷出手中的暗器。

第五十七章 宿敌

    雷叔沉寂了多年,身上的功夫却没丢,手中短棍一扫,那些暗器顿时落在地上。

    对付探子,必须要在几招内了结。

    因为这些探子身上都带着许多暗器、毒粉往往伤人于无形之中,只要稍稍松懈就会着了他们的道。

    雷叔抽出腰间的长鞭,缠上了探子的腿,用力一扯,那探子立即倒在地上,雷叔抓住机会揉身上前,就在他以为这探子再也逃不脱时,他手臂一疼,一条蛇紧紧地咬住了他。

    杀蛇,削去皮肉,吞药,一切几乎在片刻之间完成,却也给了那探子逃脱的机会,雷叔就要再追上前,却从左右分别闪出两个人。

    雷叔心一沉,他胳膊上已经受了伤,同时面对三个人,他根本毫无胜算。

    难道这里就是他埋骨之地?

    即便是死,他也要他们陪葬。

    雷叔撸起袖子,顷刻之间几支精巧的弩箭向三个人飞去。

    ……

    徐清欢顺着声音看过去,宋成暄就站在不远处。

    她来抓的人,近在咫尺。

    徐青安抽出配剑。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没有影响宋成暄,他缓缓走过来,大约是眉眼上笼了一层月华,整个人显得更加的冷淡,他牵起一匹马,看向徐清欢:“你要去看吗?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向前走去。

    徐清欢正犹豫要不要跟随,徐青安已经挡在她面前:“谁知道他要做什么,现在就让护卫送你回去。”

    这样的深夜里,万一周围设了埋伏,他们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宋成暄静静地等在不远处。

    “没关系,”徐清欢道,“他不会对我怎么样,雷叔还没有消息,我怎么都要过去看看。”

    徐青安不肯答应:“他这么晚带人过来,不像好人。”

    徐清欢道:“我知道。”她从来没将宋成暄当成什么好人,他比李煦更会谋算,也比李煦还心狠手辣,在京城那些年,她对宋成暄和他身边的人已经有了些了解。

    那时候李煦和宋成暄没有正式敌对,她知晓的那些还没用处,谁承想如今峰回路转,她提前与宋成暄相遇。

    基于前世的认识,她也算是知己知彼。

    宋成暄不是个好人,却不会暗中向妇孺动手,如果想要杀她,就会在这里设伏,何必费事来引她前去,这不是他的脾气。

    “哥哥相信我,我心中有数,不会胡来。”徐清欢牵上马,追上了宋成暄的脚步。

    没有让他等太长时间,徐家兄妹两个就走了过来。

    三人上马前行,在这样肃杀的夜里,不慌不忙的马蹄声竟透出几分平静的气氛。

    徐青安如同一柄绷紧的弓,专注而紧张地盯着宋成暄,宋成暄手指轻轻地勾着缰绳,姿势看起来十分放松。

    宋成暄知道徐大小姐会追上来,但他并不为此担忧,这片林子足够大,徐家的人就算跟紧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他的人会很快捉住那探子,然后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家的护院包括官府的人在内,也只能白跑一趟。

    没想到她却暗中安插了人手。

    宋成暄侧头看向徐清欢,神情淡漠:“你早就知道我今晚的目的。”

    “不知道,”徐清欢坦率地道,“我只是提前防备,人总不能在同一件事上犯下相同的错误。”

    她指的是在凤翔官路上,他站在高处看着所有的一切,那时候就将她的一举一动摸得清清楚楚。

    最终那笔税银虽然送进了官府,但是她有预感,最终还是会为宋成暄所用。

    这一次,线索重新浮现出来,她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她的确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受伤的雷叔捂着肩膀靠在树上喘息,其余三个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全都中了箭,箭头上的毒让他们已经难以站立。

    宋成暄的护卫将雷叔团团围住,但是雷叔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我用的毒药没有人能解,”雷叔道,“我死了,还有三个人陪葬,也算值了。”

    雷叔说完笑起来,转头他看到了徐清欢,笑容也就僵在脸上,虽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故人子女的性命被要挟,他不能坐视不管。

    雷叔握紧短棍准备拼命。

    “等一等,”徐清欢看向雷叔,“我已经知道宋公子不是幕后主使,宋公子也知道我只是一心查案,并没有故意与他为难的意思,这件事上我们不会弄得两败俱伤。”

    仅仅在今晚这件事上。

    他退一步,她也会退一步。

    否则,就算她没有得手,也不会让他安宁。

    她能做到这一点,他也不必要损失身边的人手,她算得倒是精准。

    宋成暄也不想做纠缠,吩咐一声:“退下吧!”

    围困雷叔的人手立即站在旁边,徐青安忙上前查看雷叔的伤势。

    “没事,”雷叔着看向地上的探子,“到底是老了不中用,否则应该先一步拿下他。”

    探子被雷叔和宋成暄的人用两种不同的方式捆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不是探子,是奸细。”

    宋成暄的声音响起。

    之前他问了她一个问题,如今回给她一个,也算是公平。

    徐清欢道:“崔氏的身份有问题,否则死士也不会去杀那妇人,这样看来崔氏、广平侯都值得怀疑,你也是因此才会来到这里。”

    这是宋成暄此行的目的。

    “一开始我怀疑你是幕后主使,现在看来你并不是。”

    宋成暄微微挑起眉毛,她的口气仿佛带着一丝失望。

    从第一次见到她时起,他就觉得她知晓他的来历。

    宋成暄道:“你从前可识得我?”

    “在凤翔之前没有。”这也算是她的实话。

    借着月光,她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一扬,他并不相信。

    这样一个人,只会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不会被人轻易左右思绪,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当年即便在太后娘娘面前,他装作温煦,那也温煦的猖狂。

    要说最和善的一次,大约就是她准备回北疆,他来到马车前说那几句话。

    之后在路上,她的人几次发现宋侯人马的踪迹,直到她去寻廖神医看脉之后,他的人手才没有再跟随。

    因为廖神医断定她时日无多。

    对于一个死人,实在没有再费心的必要。

    想到这里,徐清欢不由自主微微展颜。

    宋成暄不知她为何突然发笑。

第五十八章 联手

    前世的敌人,今生未必就要对立。

    即便是李煦,她都没有一言不合就下手报前世之仇,何必在此就要与宋成暄拼杀个你死我活。

    反正她已经不是李侯之妻,不再为李煦谋那天下大事,将来李煦和宋成暄鹿死谁手,也与她无关。

    徐清欢道:“宋公子,我们之间既然已经没有了误会,一起破此案如何?”

    “好,”宋成暄仿佛未加思量就答应下来,转头吩咐护卫,“将抓住的人送到驿馆。”

    徐青安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

    将一切料理妥当,众人纷纷上马。

    马跑的速度不慢,她虽然是女眷却也不曾拖累众人的行程。

    眼看就要道驿馆,徐清欢放马走到宋成暄身边。

    宋成暄猜到她会向他问几个关键的问题,这也是他答应共同查案的原因。张真人在她身边打探消息,发现她只是专注于案情,并不是一心要查他的身份。

    经过了今晚,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他也更相信她就是为了查明到底是谁在陷害安义侯。

    但是还有许多问题,她无法自圆其说。

    比如,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对张真人的怀疑和戒备,仿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既然暗中几次交手都不能将对方看个仔细,现在将一切摆在明面上也无不可。

    至少她说的一点是对的,找到那个幕后主使,才是他和她首先要去做的。

    这样互相猜测和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徐清欢没有兜圈子,直接道:“宋公子为何查此案?”

    宋成暄道:“我与广平侯世子相识,前不久广平侯世子送了一封信给我,让我来西北一聚,可是等我到的时候广平侯世子却不见了。”

    徐清欢仔细思量:“我听说广平侯世子爷在朵甘思打了个胜仗,”说着微微一顿,“照这样推算,带兵打仗的应该不是广平侯世子。”

    “带兵的是我。”

    她推断的痛快,他承认的也很利落,他的口气听起来比方才要温和,却有一种强硬、果决的味道在其中。

    “是广平侯世子告诉宋公子,有副将要逃去朵甘思,宋公子没有看到世子爷,却暗中查出那副将果然有此打算,于是带兵解决了副将。”

    说完这些徐清欢叹了口气:“这么看来,世子爷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世子爷将宋公子请去西北,可见他认为事关重大,并非一句两句能说得清,这样费心请来援军,他若是行动自由自然会来相见。

    这样看来,谁向广平侯世子爷下手,谁就该是幕后主使,不管是谁,恐怕都与西北的战事有关。

    真的是这样的话,徐三的动机也能解释清楚,他着急将税银从曹家带出,就是为了充当军资,宋公子能够代替广平侯世子带兵平乱,自然早在东南建功立业,以宋公子对战势的了解,想必已经暗中对西北暂时有了布置和防备,现在只要抓住幕后之人就能为西北除掉隐患。”

    一顶高帽戴下来,以为他就会因此受牵绊。

    宋成暄道:“如果徐大小姐将宋某想的这么大义,恐怕你会失望。”

    徐清欢微笑:“在奸细和宋公子之间,我好像没得选择。”

    说话间,驿馆已经到了。

    孙冲见到徐清欢等人立即迎了上来。

    徐清欢道:“与在凤翔时一样,一个死士,一个探子。”

    孙冲脸上还有没有擦掉的血迹,垂头丧气地道:“死士死了。”

    徐清欢笑道:“好在探子已经被这位宋公子抓到了,我们这一次也不算无功而返。”

    “宋公子?”孙冲有些惊讶。

    宋成暄身边的护卫永夜上前道:“我家公子是刚刚上任的泉州招讨使。”

    招讨使的官职不大,尤其是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就是个闲职,这些年朝廷招揽富贵人家的子弟,经常会将这样的官职放下去,为他们将来升转做准备。

    不过招讨使有个重要的职责是招降讨叛,军中有急事不急奏报,可便宜行事。

    前世她好像没听说宋成暄任此职。

    难不成就是为了正大光明的查案,所以才给自己找到个合适的身份,可见此人比李煦城府还深。

    孙冲立即上前向宋成暄行礼,他之前已经知道驿馆里还住着其他人,从车马上看就知是富贵人家。

    现在知晓宋成暄的官职,孙冲也就明白过来,这宋家八成就是刚得了晋升,特意进京谢恩的。

    “我早知广平侯家女眷会路过此处,”宋成暄淡淡地道,“有意过来相见,是想要向广平侯夫人询问世子爷的下落,之前没有开口是怕太过唐突,如今抓到一个探子,只怕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孙冲从未想过这一节,怔愣了一下立即道:“大人说的是,若是有什么疑惑应该问清楚,可……世子爷……不应该在西北戍边吗?怎么会……”

    宋成暄看向永夜,永夜立即将一封书信递给孙冲:“这是世子爷写给我家大人的信,大人赶到西北却不见世子爷的踪迹,听说广平侯爷和家眷已经入京,才一路追至此处。”

    广平侯世子爷不见了。

    孙冲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自从在凤翔曹家出事之后,怎么他经手的都是大案,这是老天有意要考验他吗?

    孙冲有些后悔自告奋勇前来破案,现在泥足深陷无法脱身了。

    “孙大人,那妇人在何处?”

    徐大小姐的声音响起来,孙冲眼睛中也冒出火花,还好他还有徐大小姐可以仰仗。

    孙冲道:“那邹氏受了伤,已经抬进了屋子里,常娘子正在为她上药。”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我先进去看看邹氏的情形,辛苦宋大人再次等候。”

    面对女眷,她自然更加方便行事。

    宋成暄没有说话,等到徐清欢离开之后,就坐在驿馆大堂的椅子上。

    大堂里一阵静寂,面对这个一言不发的宋大人,孙冲只觉得凉飕飕的风从领口倒灌了进去。

    宋成暄倒了一杯茶摆在孙冲面前:“孙大人请。”

    看到宋成暄那清冷的目光,孙冲有了一种被人清明时拜祭的感觉,这杯茶他可不敢喝,于是吞咽一口,连连行礼:“宋大人折煞我了。”

    话刚说到这里,只听内室传来邹氏杀猪般的叫声。

    这声音尖厉,却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孙冲松口气,只盼着这美妙的声音一直继续下去。

    ……

    邹氏红着眼睛嚎叫。

    在听说来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时,死灰般的脸上豁然有了生气。

    见到活菩萨不拜的是傻瓜。

    “安义侯大小姐……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那贱人想要杀我……”妇人一口气说出来,“她怕败露了身份,对我下如此毒手……呜呜呜……如果不是府衙来人,我现在已经上了黄泉路,我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我早就知道……”

第五十九章 真假

    凤雏一晚上没有用武之地,觉得很不开心。

    听说邹氏要讲故事,先给徐清欢和常娘子倒了茶,自己也端了碗茶水,驾轻就熟地支了个小暖炉,开始在上面烤黄豆。

    一起准备妥当,凤雏向邹氏努了努嘴,示意邹氏可以开讲了。

    邹氏见到凤雏这一套做法,惊地忘记了唱歌,正在怔愣间只觉得屁股上一凉,湿哒哒的东西糊了上去,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歹命啊,这是给我撒盐了。”

    邹氏喊完就开始奋力挣扎,却在这时只听“啪”地一声响,屁股蛋子被人打了一巴掌。

    常娘子冷冷地道:“这药材是止血用的,你若是将它弄下来,我就杀了你。”

    凤雏将黄豆咬得脆生生的响,笑着道:“她说的没错,她摸过的尸体最多了,前些日子还有一个,肚子涨的那么大,尸体上的水都淌了一堆。”

    邹氏捂住了嘴,怕隔夜的饭吐出来。

    折腾了半天总算好了。

    邹氏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小姑娘:“徐大小姐我都招了。”

    孙冲在外面听得惊心动魄,他怎么感觉徐大小姐身边的人越来越怪了,而且他还挺喜欢这种怪味。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宋成暄。

    只见宋成暄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孙冲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出息。

    邹氏不唱歌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当年崔家搬迁我过去帮忙,远远的看过崔氏一眼,崔氏的样貌不说平平,也不是如今广平侯夫人那种娇滴滴的颜色,最重要的是崔氏的脚很大,我仔细地比过,比我的还要大上几分,回家之后还当做笑话讲给家中人听,我有没有撒谎,只要去打听打听就知晓。

    前几年我做了一双绣鞋给崔氏,想要讨她欢心,没想到过去一比差了许多,崔氏身边的于妈妈嫌我笨手笨脚,我被骂的不服气,就在花园里数落了崔氏几句,没想到就被二爷听到了,这次二爷请我来八成就是因为当年那句话。”

    徐清欢道:“你能确定吗?”

    邹氏道:“能,这个错不了,要不是这样今晚为何有人来杀我,还不就是怕我揭穿崔氏。”

    邹氏说到这里,就听外面有人道:“婶子在哪里?”

    邹氏脸上浮起一丝惧色,常娘子将被子盖在邹氏身上,然后道:“别怕,你死不了了。”

    阴森森的声音倒让邹氏镇定不少。

    孙冲咳嗽了一声。

    徐清欢道:“药已经上好了,可以进来了。”

    门被推开,广平侯夫人走了进来,跟在夫人背后的是赵慕微和赵二爷。

    “杀人的来了。”邹氏还是不争气地喊一声,死死地抓住了常娘子的手。

    广平侯夫人看起来十分平静:“这是谁家的内眷。”

    于妈妈道:“应该是出了五服,从前来家中打秋风,被我用五十两银子打发了,这次不知为何在这里。”

    邹氏看向赵二爷:“我的二爷啊,你可要说句话,婶子为了你命都没了半条,你可不能装作没事人一样。”

    “是我请来的,”赵二爷从怀里拿出了那只簪子,“母亲还记得这只簪子吗?它可是家中的失物,不想被我找到了。”

    于妈妈看到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广平侯夫人依旧波澜不惊:“你抓住了那偷盗的贼人?”

    “是啊,”赵二爷盯着于妈妈不放,“怪不得官府总是不能破案,原来这贼人就在母亲身边……是不是啊,于妈妈?”

    广平侯夫人皱眉看向于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妈妈抿住了嘴:“奴婢也不知二爷是什么意思。”

    赵二爷道:“那夜你避开人,悄悄地出了宅子,我一路跟随你去了庄子上,亲眼看到你将东西埋在那里,等你走了之后我就将东西挖了出来。

    我也知道也不会痛快承认,但是能够悄无声息地出门,必然要打开宅院的几道门锁,为了内宅平安,只有祖母信任的两个管事手中握有钥匙,于妈妈的钥匙从哪里来的?你陪着母亲上京,那些重要的东西想必会带在身边,只要去你屋子里搜查一下便会有结果。”

    广平侯夫人脸上终于带了几分诧异,她看着于妈妈:“二爷所说可是真的?”

    于妈妈脸上带着几分慌乱的神情,腿一软跪在地上:“夫人,老奴是一时糊涂,才……才拿了东西……”

    “你拿那些东西做什么?”徐清欢忽然开口。

    于妈妈道:“我自然是……”

    “你无儿无女,也没什么恶习,在夫人身边侍奉已久,就算有一天要回家养老夫人也不会亏待于你,你何必冒险?更何况,好不容易拿出去的东西为什么要埋在夫人的陪嫁庄子上?”

    于妈妈道:“我孤苦无依,无处可藏。”

    徐清欢接着道:“你再无处可藏,也定然会藏个妥当之处,可见你认为夫人的庄子就很妥当,广平侯夫人真的对此不知情吗?”

    广平侯夫人厉眼看去:“徐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徐清欢神情自然:“我只是推断案情,夫人莫怪,不管是哪桩案子,推断起来都要合情合理,否则就会出冤枉,赵二爷请我来帮忙,我自然不能懈怠。”

    赵二爷点点头接着道:“没错,是我请的徐大小姐,”说到这里他艰难的吞咽一口,想起了这些年崔氏种种,略微有些不忍,但既然他下定决心要护着这个家,他就不能退缩,“我和徐大小姐有同样的疑问,于是我怀疑这桩事也与母亲有关,我暗中去查母亲的过往,也想起那年邹氏在院子里骂母亲的话。”

    邹氏听到要提自己当年的那些污言秽语,竟然丝毫没有害臊,反而期待的眼睛亮光。

    可惜赵二爷没有将原话说出来。

    赵二爷道:“邹氏说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货色,顶着崔氏的名头嫁给了侯爷,若是让她发现了实证,定要告诉父亲。”

    广平侯夫人冷冷地看向邹氏:“这么说,你手里有证据?”

    “自然有了,”邹氏道,“我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对,脑子一清楚,就觉得应该留下证据,万一哪天有个用处那可就不得了,说不得能救侯府,还真被我料中了。”

    邹氏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广平侯夫人:“我是出了崔家五服,但从前也在崔家帮忙,但是后来崔家不用我了,夫人可还记得原因?”

    广平侯夫人道:“这种小事,我自然不会过问。”

    邹氏扬起眉毛:“不,如果夫人是崔氏的话,这件事应该知晓,因为我偷了崔氏一双鞋,被管事妈妈知道了,就被崔大太太撵了回去。那双鞋我本想给我那丫头穿,谁知那丫头苦命,生了一场病就去了,我就将那双鞋做了她的陪葬,那年我发现了端倪之后,回去将鞋挖了出来。”

    赵二爷早有准备,却还是被邹氏的话震惊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邹氏道:“崔氏出了事之后,我还跟邻里说过,我在崔家出过不少力,不就偷了小姐一双鞋,崔家竟然这样不顾情分,如今倒好了……也不知道谁给他们收的尸。”

    邹氏说的话都可以去查证。

    现在种种情势对广平侯夫人不利。

    赵二爷目光坚定:“我也打听过,衙门里也有滴骨认亲之说,可以取崔氏先人遗骨来辨明真相。”

    赵二爷说完这些,于妈妈转头盯在赵二爷脸上,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二爷,人要有良心,夫人嫁进侯府时您有多大,又是谁将您抚养长大?谁操持内宅,奉养太夫人?夫人做了多少事你们应该比她更清楚,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我也想将她当做亲生母亲,”赵二爷眼睛微红,“就算她不是崔氏那也没关系,当年我听到邹氏的话,也并不在意,可后来……全都变了……”

    赵慕微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赵二爷看着广平侯夫人道:“母亲,儿子只问您两件事,只要您都回答清楚,今晚的事可以不做追究,父亲那里我也会去向母亲求情,相信父亲不是那种不顾情分的人。”

    徐清欢已经知道赵二爷要问些什么。

    广平侯夫人也仿佛有所预料。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只听赵二爷长吸一口气然后道:“第一个问题,广平侯世子爷,也就是我的兄长,他如今在那里?

    第二个问题,今天杀邹氏的死士,和官府抓住的探子都与您无关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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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