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冤枉
徐清欢撩开帘子,看到了仙风道骨的张真人,张真人身边是面色苍白的徐青书。
凤雏轻声道:“这人又要去抢谁的包子了。”
张真人从此之后在凤雏心中就抢包子的歹人了,虽然和张真人骗子的身份有些出入,但也差的不多。
张真人此时此刻出现,证明他就是冲着这桩案子来的。
徐清欢想到这里,立即将帘子又掀开了些,向周围看去。
想到上次人群中匆匆一瞥的身影,她总觉得那人也在附近。
若说上次茶楼只是怀疑,现在看到张真人与徐二老爷在一起,她心中就已经确定,那人插手了凤翔的这桩案子。
难道他就是那个躲在背后暗中操纵一切的人?
徐清欢心中更生几分警觉。
此人奸邪狡诈、阴狠毒辣,行事却格外缜密,虽然就连太后都对他恨之入骨,也只能虚与委蛇。
她在京城为质时,与他暗地里周旋了几次,差点不能脱身。
没想到这么早就与他遇上。
现在让张真人进了徐家,下一步他准备做什么?算起来,那人的年纪比李煦还要小一些,十几年前暗通叛军藏下那笔银子必然不是他,可不能排除如今他身边没有叛军余孽。
这样推论,他来凤翔也是为了那笔税银吗?
“小姑娘,”张真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贫道只是为有缘人度灾解难,你也不要对贫道心存恶念。”
徐清欢道:“那道长可要小心了。”
张真人不禁惊讶:“这是为何?”
徐清欢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向前驰去。
“我观道长时运不佳,他日必有灾祸。”
一句话从马车中幽幽传出来。
张真人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看天,仿佛有一坨鸟粪停在他头顶上。
时运不佳。
本该是他语带玄机,怎么被她抢了先。
这女娃娃。
张真人咂了咂嘴,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这辈子会栽在她手里。
……
徐家的气氛比曹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位曹氏一个死,一个进了大牢,徐三老爷也被带走审问,徐老太太听到消息就晕厥在那里。
虽说徐二太太之前有错,可如今人已经没了,一切就可以不再追究。
徐二老爷向族中长辈禀明之后,开始操办丧事。
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徐二老爷虽然竭力遮掩,脸上还是能看出哀伤的神情,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早知道,我应该将她接回家。”
“谁能想到亲妹妹会下此毒手。”
徐二老爷站在堂屋里,亲自迎送宾客,到了最后已经步履蹒跚仿佛没有了任何力气。
孟凌云将这些向徐清欢禀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张真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法事。”
徐青安也猜不透:“也许那个叫李煦的只是混口胡说,什么税银根本与这桩案子无关。”那个杂毛老道也是,就是骗点银子罢了。
方才他出去,又被杂毛老道一通乱喊,差点他就要停下脚步,找那老道卜算一卦。
那老道实在太贱了,竟然只要他两块酥饼,就能为他铁口直断终身大事。
弄得他心里一阵发痒,好像今天不去占这便宜,明天就没有了机会。
“我还想去趟石头家里。”徐清欢站起身吩咐凤雏去准备,她要去确认她的猜想是对的。
刚刚走出屋子,徐清欢一眼就看到了曹如贞。
“带我一起去行不行?”曹如贞试图露出个笑容,“我还没见过我哥哥。”
徐清欢点点头:“好。”
……
石头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徐清欢将几个屋子又都看了一遍,衙差拿走了大部分东西,屋子显得有些空荡。
只要想想这人拿着尖刀虐杀了曹如婉,徐青安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不管是谁,只要对妹妹不利,首先要过他这一关。
妹妹现在喜欢出入这种阴森的地方,他要想方设法学好拳脚才能保护她周全。
徐青安狐疑地看向徐清欢,难道妹妹是想要用这种方式督促他上进?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徐青安不禁心中感动。
徐清欢再一次走进柴房,那女人就是在这里吊死的,就像之前来看过的那样,这里没有什么不寻常。
砍好的柴禾一摞摞地放着,看起来十分整齐。
“哥哥,你说杀如婉的是什么样的人?”
徐青安道:“是个心狠手辣的凶徒。”
曹如贞仗着胆子走进屋,听到这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清欢继续道:“认识石头的人怎么说他?”
徐青安看了看曹如贞,抿了抿嘴才道:“说他长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嗓子坏了不会说话,总是冲着别人支支吾吾,看着就有些凶相,年纪不大宰杀牲畜却是一把好手,开肉铺才两年,就在这附近小有名声。”
徐清欢道:“如贞姐姐的个子也比我们高一些。”
曹如贞的嘴唇嗡动,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清欢道:“周围的百姓听说这里死了人,都怎么议论?”
这事孟凌云知晓,但是碍于曹如贞在旁边,他迟疑半晌才开口:“都说是石头杀的,石头平时看着就不好惹。”
徐清欢淡淡地道:“这么说,石头是个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的人,这样的人本就心存恶念,犯案也是不足为奇。”
曹如贞的眼泪掉下来。
“不过,有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徐清欢指了指门口,“这柴房刚刚修葺过,看着简陋却很结实,这里有个矮柴垛,看那些柴禾留下的痕迹,可见这矮柴垛是常年就这样摆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青安摇了摇头。
徐清欢伸出了手,手臂恰好能直接碰到那矮柴垛:“那吊死的妇人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她站在这里,取柴禾就会很轻松。
常娘子与仵作一起验尸时,检查了那妇人的手掌,虽然手心也有些粗粝,却不至于生太多老茧,证明那妇人近年来没做太多粗重的活计,那么这满屋子的柴禾、后院那些田地、还有每日里宰杀、收拾牲畜应该都是由石头来做的了。
他不但做了这些活,还懂得为妇人着想,可见他不但细心而且善于照顾人。”
曹如贞惊讶地张开嘴。
徐清欢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推断会出现在同一个身上。
很多人就喜欢人云亦云,捕风捉影到一些消息就会夸大其词,就算办案的衙差很多时候也会被表面上的事所蒙蔽。
凶徒并非都是看起来都高大凶狠,能宰杀牲畜未必就敢杀人,我相信石头没有杀如婉。”
“你说什么?”曹如贞颤声道。
“我说,”徐清欢声音清晰,“你哥哥没有杀曹如婉,他是被人冤枉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前世死去的是曹如贞,石头不会杀自己的亲妹妹。
第三十二章 绑走
曹如贞从心底里感激清欢,本来她已经心如死灰,听到清欢说这样一番话,不禁又感觉到了希望。
“清欢,”曹如贞抬起脸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上次在徐家我其实就听到母亲说要报仇,我想找你商量主意,可……又怕……”
刚刚发现自己有了母亲,怕万一违背母亲的意思,就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所以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种感觉清欢自然明白。
人总会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犯错,前世她也做过蠢事,明明已经病得不成样子,却想要回北疆与李煦团聚,最重要的是告诉李煦莫要急躁,此时不是发兵的最好时机,他最大的敌人并非小皇帝,而是那奸人。
那奸人明面上自大猖狂,不将李煦放在眼里,其实城府极深,她暗中试探了几次深有感触,那时候他鼓动朝廷收回西南藩地,让朝廷上下苦不堪言,看似是李煦的机会,她却怀疑这根本就是声东击西。
于是太后的宴席上,她跪地央求回北疆,第一次放下自尊低头,去意坚决,朝廷本不欲答应。
后来她听说,是那奸人在太后面前谏言,与其让李侯之妻死于京城,不如放她回去也算全了体面,到底她是安义侯之女,徐家也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
在平日里听到这番话,她可能会犹豫是不是中了那人的奸计,从而改变想法留下来,可是她挂念李煦,顾不得那么多。
临走离开京城之时,那人突然出现在她马车前说了一番话,她如今都记得:“夫人回去对李侯也没有了用处,不如为自己做个打算,免得将来看遍旁人繁华,独留自己一人悲凉。”
现在想来,是不是那奸人已经算到了结果。
事不关己,总是能谋算的更清楚些。
即便前世李煦举兵获胜,登基为帝,她也不过是被摆在高台上的一块牌位,或许因为新朝的利益,还会为那些能够辅佐李煦的女子让位。
人就算真有魂魄,她能看到的也的确是别人的繁华。
人该为自己而活。
徐清欢收回思绪:“你还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吗?”
清欢带着曹如贞进了屋子。
凤雏将准备好的东西端来,曹如贞看过去是一盆洗干净的猪下水。
孟凌云烧火,清欢将猪下水放在锅中炖煮。
曹如贞不禁道:“这是在做什么?”
徐清欢道:“我很奇怪,他是开肉铺的,为什么要留着那些猪下水,现在猜不出来,反正也是闲着,就边煮边想吧!”
“没想到正好赶上。”周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先走进门的是李煦和孙冲。
徐清欢蹲着看灶火,仿佛没有注意到来人,火光映着她的脸,显得她比往日里都要沉静、专注。
李煦早知她会来到这里,她也并不在意被人猜中心思,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他从家中出来直到现在,跟不少人打过交道,两个人之间利益相同,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于此事坦荡,不相关的绝不打听、试探。
徐大小姐完全做到了,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再多费心思,就此下去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去拿柴。”徐青安冷冷地吩咐周玥。
周玥一边抗争,一边管不住腿,向柴房奔去。
不多一会儿香气扑鼻,让人暂时忘记了这里恐怖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石子落地的声响。
孟凌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别抓我,”稚嫩的童声传来,“放开,放开,我是来找大个子的。”
片刻功夫,一个穿着褴褛,脏兮兮的孩子被孟凌云抱了进来。
孩子怯生生的眼睛从屋子里众人脸上划过,张开嘴就要大哭。
“吃肉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硬生生打断了孩子嚎哭的动作。
“吃。”孩子立即点头,看起来十分认真。
软嫩的猪肝从锅里拿出来,凤雏已经准备好了口水,站在一旁不停地吞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吃了一块又一块。
终于那孩子不再去拿,凤雏顿时安心地松了口气,虽然剩下的少些,有总比没有要强。
徐清欢笑着指了指:“锅里还有一些,你想不想拿走?”
“想,还有许多人没得吃。”
凤雏的脸彻底垮下来。
孩子向徐清欢竖起手指,“善人大小姐,您心真好。”
徐清欢将孩子的手指拂下去:“光说这话就想将肉拿走可不行。”
孩子眨了眨眼睛:“大个子没你这样麻烦,他只是笑着看我吃东西,从不图回报。”
这孩子竟然敢数落她家小姐。
凤雏鼓起腮帮子:“大小姐,将他交给我吧,我将他洗干净卖给人伢子。”
孩子瑟缩了一下,向清欢靠了靠:“善人,你想让我说些什么?我嘴笨不会夸人。”
“别急,”徐清欢道,“我只是问问你,你天天都过来吗?”
孩子摇摇头:“不是,闻到香味儿才会来。”
“那你几天没闻到香味儿了?”
孩子仔细想了想:“两天了,婆婆说大个子要出趟远门,最近都不会回来。”
孙冲不禁有些失望,本以为找到了一个知情人,现在看来这孩子被打发走了什么都不知晓。
算一算跟曹二老爷遇袭,曹大老爷失踪时间相符。
徐清欢道:“两天前,你到这里来,有没有见到大个子?”
“见到了,大个子就坐在那里,”孩子指向很远的角落,“一直看着我吃完东西,再将肉都拿走。”
徐清欢接着问:“你看没看到大个子的脸?”
孩子摇摇头:“大个子长得不好看,第一次在破庙里见到他时吓了我们一跳,他给我们吃的,我们都不敢拿,”说着他挺起胸膛,“后来只有我敢和他回家吃东西,我吃东西时,大个子怕吓到我,从来不会上前来。”
周玥忍不住道:“所以,就算那人不是石头,这孩子也看不出来。”问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徐清欢思量片刻笑着看孩子:“我做的肉好不好吃?”
“不好吃,”孩子一脸嫌弃,“还是大个子的手艺好。”
孩子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对了,这几次大个子煮的肉也不好吃。”
孙冲的眼睛也冒出光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肉的味道变了?”
孩子掰了掰手指:“应该有八九日……或许是十几天,我也说不清楚了。”
孙冲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那么久。”
李煦转过头:“也就是说,曹家小姐被绑之前,石头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从开始就有人安排好了,要让石头来顶罪。
和石头相依为命的老妇人也确实是自缢身亡,只不过有人逼迫她自缢,因为她一死,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石头就真成了杀曹家小姐,抓走曹大老爷的凶手。”
听到有人死,孩子有些害怕:“那婆婆真的死了吗?我也是听说……才想着来看看,没想到闻到了肉香,我……我以为大个子回来了。”
徐清欢抚了抚孩子的头:“婆婆死了,不过你也不用怕,你只是来吃东西,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孩子这才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给婆婆烧几张纸。”
曹如贞怔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又是谁带走了他,他们……会不会害他。”
“那要问你母亲,”徐清欢看向曹如贞,“只有她才能知道你哥哥的下落。”
说完这些,徐清欢转身走出了屋子,她要仔细想想这些前因后果。
“徐大小姐。”李煦也跟着走出门。
徐清欢停下脚步。
李煦道:“大小姐应该知道,现在不该去审问徐三太太。”
徐清欢转过头。
李煦的眼睛亮若星辰:“石头落在别人手中,生死不明,身为母亲定然会想方设法保住儿子的性命,她会听从凶手的安排,你查出这么多线索,已经让凶手感觉到了危险,只要给凶手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付你,你与徐三太太一家走的太近,容易被她们牵连,万一徐三太太说什么话对你不利,你就很难脱身。”
徐清欢扬起眉毛:“李公子的意思是,此时此刻我该权衡利弊得失,若有必要自保为上对吗?”
李煦微微一笑:“原来徐大小姐料定我是个只顾自身安危的势利小人,所以宁愿与我互相利用,也不肯交付半点信任。
若你定要这么想,那你也该知道,此时我放弃这桩案子,也难以为苏知府洗清冤屈,从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既然你在前面冒险帮我破案,我何必伸手阻拦,我只是想皆大欢喜罢了。”
李煦总是能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清欢看过去:“李公子准备让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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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长长哒
第三十三章 接近
李煦与徐清欢四目相对:“如果那人早就算计好了要陷害安义侯府,你们出现在这里,也必然都在他的谋算之中,算起来与此事最不相干的人,也就是我了,我为苏知府申冤而来,如今又是一介布衣,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又并非凤翔人,当年凤翔破城之时,我们李家远在北方,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卷入其中,若是真的要问讯徐三太太,我比你更合适。”
李煦不常用这种温和的声音说话,前世在他身边久了就知道,他是个冷清的人,身居高位之后平日里大多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生硬、简洁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跟她说这些,直接动手去做,如今这样的解释,是想让她多几分安心。
“我不知从前是否做过什么事,让徐大小姐对我有些误解,”李煦道,“但我想,至少此时,我与安义侯府有益无害,大小姐可以相信我。”
当年李煦也是这样走进了她心中,她从来没有如此信任一个陌生的男子,后来也认定他便是她的良人。
没有这时的开始,就没有后来的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他会将心中的秘密讲给她听,她也对他毫不保留的倾慕他。
每次想到他们定情之时,她都会忍不住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她一直以为,他们情深至此,无论何时彼此绝不相负。
到了重要关头,才发觉人心如此经不得考验。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如此的英姿勃发,让她觉得从前的那些仿佛都是一场梦,她的夫君扔在身旁,他的怀抱仍旧温暖,他的肩膀仍旧坚实,让她可以依靠。
信任总能轻易让人打开心防。
更何况如此出类拔萃的男子,将来他更会受人尊崇,是多少人一心扶持的英主。
人都向往最美好的事物,也许李煦的翩翩风度也会让她红了脸颊,只不过她的心却跳的依旧平静,不起半点的波澜。
徐清欢微微一笑:“李公子说的没错,各尽其力将来才能各取所需,只不过我要做的事,你未必能做好。”
徐清欢说完话转身前行,没有再给李煦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沉默,微笑的瞬间,眼眸中波澜微现,不知为何让他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仿佛已经花去了半生的时间。
而后便是平静如水,如同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模样。
离开石头家,李煦就回到了住处。
屋子里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小案,上面放着几本书,他调亮了灯,捡起一本书来看。
整个屋子仿佛都因他沾染了几分书卷气。
可是今日李煦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他插手曹家的案子,原本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为什么今晚定要走出来与徐大小姐说那些话,萍水相逢而已,他到底想要从徐大小姐那里探究些什么?
……
阴暗的牢房里,传出一阵阵的歌声。
像是一个母亲在哄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让他闭上眼睛早早进入梦乡。
“从进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唱,”狱卒向孙冲禀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都像没听到似的,这位是不是疯了?”
杀了自己亲姐姐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疯子,没有这样的疯子也养不出那么残忍的凶徒。
“凶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狱卒叹口气,“咱们凤翔县好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的了。”
走到徐三太太的牢房面前,狱卒将手中的钥匙递给孙冲。
孙冲点了点头。
狱卒看向孙冲身边矮瘦的衙差,不禁面露狐疑,他之前没有在孙大人身边见过这样的人,孙大人沉着脸,他也不敢询问,只得快步离开。
孙冲打开牢房门走进去。
徐三太太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仰起头看向孙冲身边的人:“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人抬起头露出了少女俏丽的面容。
徐清欢向前走了一步,慢慢坐在了徐三太太身边。
“三伯母,”徐清欢道,“石头不见了,你应该早就知道吧?”
徐三太太竭力克制,可还是忍不住双手颤抖。
“曹如婉死之前,石头就不在那院子里了,你被曹家和徐家人监视不能时时刻刻出门,所以等你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三太太紧紧地咬着嘴唇。
徐清欢接着道:“石头性子憨厚,吃苦耐劳,如贞聪明细心,有这样一双儿女,真是您的福气,他们两个的安危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有人用石头来要挟您,让您承认自己向曹家报复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作为一个母亲,您真的别无选择。
只不过您真是太傻了,您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放回石头吗?衙门已经四处张贴告示,悬赏抓捕石头归案,那背后主使之人定然不会让朝廷知晓,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石头绝不可能被活着放回来。”
徐三太太声音沙哑:“闭嘴,不准你诅咒我的儿子。”
徐清欢摇了摇头,神情忽然变得更加严肃:“看来我的猜测都是对的,怪不得你们一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真是执迷不悟,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徐三太太刚要冷笑着反驳,徐清欢已经冷声道:“石头的父亲是朝廷捉拿的叛贼余孽吧?”
徐三太太眼睛中满是震惊:“你……”
徐清欢道:“您想问我如何知晓的吗?很简单,石头的个子很高,力气又大,他虽然不常出门,只在家中宰杀牲畜,但是周围人都知晓他,可见他的身形和长相多么引人注意。
即便是身为女子的如贞也是个子高挑,而您在这方面于其他人来说并没有长处,由此可见,他们兄妹两个应该是随了他父亲。
徐三老爷曾说过,石头差点被曹家人杀死,曹家人为何留下贞姐杀了石头,当年两个孩子都还小,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他们果断地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害怕石头长大之后会报复,这样的恐惧让他们丧失所有的人性,不惜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想这份恐惧有一部分原因也来自于石头父亲,石头父亲定然是个从外表上看就孔武有力的人。
这样的人却静悄悄地死去,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没有人寻找,没有人问询,好像就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想来想去,除非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掩盖了行迹,什么人会这样做呢?
再算一算,三伯母您是从凤翔之战后‘足不出户’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能让曹家如临大敌的事莫过于,女儿与叛军有染,这件事会葬送曹家的名声。”
徐清欢说完站起身来:“我现在开始理解曹老太太和曹大老爷了,这件事无论放在谁家,恐怕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叛军本来就十恶不赦,杀死也是应该,更何况他们还仁慈地留下了你和贞姐,你应该感念曹家的恩德,如果不是你一直心怀仇恨,也就不会被人利用,这都是你自酿苦果。”
“十恶不赦?”徐三太太忽然道,“你竟然说他十恶不赦。”
徐清欢道:“我说的有错吗?叛军作乱残害百姓,他们就该死,就算他当日侥幸逃脱,也永远洗不清身上的罪孽,这笔债他要背负一辈子,就算是死……也无法还清,他的儿女也是一样,不过就是余孽,就算石头不死也要被发配,如贞也会入罪籍。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你再说一遍,”徐三太太忽然发疯般尖叫起来,枯瘦的双手掐向徐清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三十四章 做人还是做鬼
孙冲上前将徐三太太拉开,徐清欢起身抚开身上的草屑,站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徐三太太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了疯地挣扎。
“不过就是个叛军罢了,当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苟活,”徐清欢用近乎冰冷的声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患难真情。”
徐三太太更是愤怒。
徐清欢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让我来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说完话她转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额头上青筋暴出,多年积压的仇恨全都冲上心头,她对着徐清欢的背影喊叫着,眼前仿佛浮起一个景象。
赵善被人唾骂,被人质疑,被人厮打,凤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扑上去撕咬他,他本来身材高大,却不得不一直弓着,因为屈辱,因为羞愧,因为害怕会引人注意,从而衙差盘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却不敢发出一声痛呼,他隐忍又绝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欢一样,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转身走的那么果决,做人、做鬼他都是个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声仿佛能将整个牢房震得一颤。
……
曹家在叛军攻打凤翔时曾救过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爷临危不惧,带着人烧了城内所有的粮草。
凤翔一役活下来的老人,都还记得那一幕,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宁可烧尽粮食不给叛军留下一颗。
熊熊大火之中,粮食“哔啵”声响,让他们心中生出斗志,没有退路了,只有抗争才有可能会活命。
死也要死的干净、壮烈,任何人提起凤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军不该惹他们这些凤翔人。
这份骨气,这条活路是曹家人给他们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们都会欣慰,为曹老太爷为死去的人流下眼泪。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军有关系,怪不得当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这其中另有隐情。
“这可真是惹了大祸了,”曹大太太身上满是馊水,刚出门就被人淋了一头,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老爷还没回来,这些人又找上了门,我早就说她就是个祸害,当年若是将这些都处置干净,哪里会有今天这一遭。”
曹老太太垂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比往常都要快几分。
曹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晚了十几年。
曹老太太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阵吵嚷之声,紧接着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着牌位闯进门了。”
那些都是在凤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个个牌位摆在了曹家的院子里,就像是一个个鬼魂闷声不吭默默地站立着,等着曹家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涂。
如果是闹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无端的诬陷曹家可以请动官府,可是这样的场面曹家没见过,也不想面对。
曹二老爷匆匆忙忙跑到院子里,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禁觉得心跳加速,腿上发软,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问:“为什么当年你们曹家人活下来,我们的亲人却没能活。”
这明明是自己家,可现在他就像是在做贼,蹑手蹑脚想要溜走,转头间却不知被谁按住了身子,然后“刺啦”一声衣襟儿被扯开。
两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个狞笑道:“二老爷,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吧!”
曹二老爷无法拒绝,因为那两个人接下来,捂住了他的嘴,扯开了他的衣服,跟着他受伤的手臂暴露在两人眼前。
伤口已经结痂,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伤的很轻啊,”其中一个人冷笑一声,伸出手狠狠地在伤口上抓了一把,顿时将血痂掀开,粉红色的嫩肉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后他将自己粗粝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
曹二老爷极端疼痛之下瞪圆了眼睛,浑身冒出冷汗。
“舒坦吗?告诉我们那笔银子在哪里?染血的银子不好花,兄弟们替你处置了如何?”
曹二老爷想要喊叫,嘴里却被人塞进一样东西,他想吐出来,后颈却被人拎住,那东西咕噜一下就滑进了嗓子。
那人冷冷地道:“你方才吃了我们寨子的毒药,三日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你好好思量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下次我们来的时候,若银子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只能拿你的人头回去交差了。”
“不对,不对,不能让你死的太舒坦,还得开膛破肚才行,这样一来你这条命就会算到那凶徒身上。”
冰凉的刀刃从曹二老爷的胸口划过。
曹二老爷知道他们说的是杀害如婉的人,他们死状相同,衙门自然会当一桩案子处置,这些人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动手。
两个人松开手,曹二老爷如一滩泥般滑落在地。
“呸”一口浓痰吐在曹二老爷脸上。
“还当曹家是什么好货,原来是个黑心肠。”
曹二老爷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想要让人来救他,可惜曹家乱成一团,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
曹三老爷闯进了曹老太太房里:“母亲不是说她不会提起赵善,更不敢承认赵善就是叛军吗?因为这样一来贞姐就会加了罪籍。”
曹老太太沉声道:“她不敢说。”
曹三老爷激动地道:“那是谁说的,谁将叛军的事说出去的,现在他们都冤我们通敌。”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曹三太太惊讶地道,“是我们曹家救了他们,他们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曹三老爷一脸气愤:“他们竟然问我们为何能躲过叛军的搜查,还要找到我们藏身的那条密道,我带他们去看密道,他们还问既然密道里那么安全,为何又要逃出来,当年曹家里面有叛军驻扎,我们又怎么能从叛军眼皮底下走出去,走出去之后,怎么才躲开叛军巡查,到了城门口。”
躲过叛军搜查是因为赵善。
密道已经被发现了,赵善杀了找到他们的叛军,将他们救了出来。
赵善知晓叛军的动向,所以帮他们躲开叛军巡查。
赵善,赵善,赵善,都是他,可是赵善不能提。
曹三老爷忽然想起赵善拉他的那双手,若非赵善骁勇,决计不能在叛军发现密道后,将叛军都杀死,可当他们绑缚赵善时,赵善竟然没有半点的挣扎。
如果赵善真是藏匿那笔银子的人,他为什么不逃走,而是一遍遍地向他们叙述当年的过往,赵善的话没有一点地方能让人猜疑。
赵善是被冤枉的,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要为赵善争辩两句,可当时的情形他害怕身边人也将矛头指向他,他退缩了。
“都怪你们,”曹三老爷伸出手指向屋子里的人,“你们当年如果信赵善,将这件事禀告衙门,以苏怀的品行,定然会查明真相,我们就全都没事了,现在赵善死了,我们长了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
“三叔这样说就不对了,”曹大太太冷笑道,“当年的事,是大家一起决定的,现在你却将罪过都推在我们身上,要死大家得一起死,你也逃不过。”
“就是你最狠,”曹三老爷狰狞道,“你还要杀了那两个孩子。”
“掐烨哥的是大妹妹,”曹大太太轻蔑道,“我还当她有多心善,给烨哥做了那么多件衣服,到了那种关头,她二话不说就伸了手,后来还假惺惺地说害怕,让我将烨哥那些东西拿去烧了,她生了青书之后,我好心给青书做了双虎头鞋,她却说那双鞋是从前做给烨哥的,我在故意吓她。
这些年你们一个个都活得自在,贞姐却扔在我房里,每天看着贞姐的样子,我就能想起那晚的事,现在你们指责我,你们也配。”
“别提贞姐,”曹二太太打断曹大太太的话,“贞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这个家只有我将贞姐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还有婉姐儿的事,我想来想去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凶徒能那么顺利进曹家,那是你和大妹妹联手做的局,想要绑走贞姐嫁祸给徐青安,安义侯府出了事,你就能在国舅爷面前立上一功,如婉也能顺利嫁去张家,结果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女儿。”
“你这是在信口胡说。”曹大太太就要上前去抓曹二太太。
就在这时,曹三太太忽然惊呼一声,手里的锦盒应声掉落在地上,锦盒里滚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只耳朵。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没有回过神来,曹二老爷捂着手臂,脸色惨白地走进门。
“娘,”曹二老爷声音发颤,“准备些银子出来吧,他们见不到银子,就会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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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奸人
曹二老爷哭得像个孩子,长袍上还沾着他方才抠嗓子吐出的秽物,他一遍遍地在那些东西中寻找,想要找到那人逼着他吞进去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我要死了。”曹二老爷不想死。
可即便是生死,曹家现在也顾不得他了,应该说谁都顾不上谁了。
曹大太太的目光一直在那只血耳朵上,她的手不停地颤抖:“这是谁的?是谁的?”
曹三太太脸色苍白不停地摇头:“方才有人送进来的,我也不知晓,只当是老爷交代外面打的首饰,我摸着盒子下面有些湿,就看了看。”她拼命地搓着手指,那湿漉漉的是血。
“我们都好端端的,唯有老爷在外面,会不会是老爷……”曹大太太盯着曹二老爷,“你大哥在哪里?当时你们对二娘用计我就不同意,现在贼人都被引上门,你大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这也不一定是我大哥的,大嫂急些什么?我……现在要死的人是我……”曹二老爷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看着众人,“你们都不在意我死活了吗?母亲……那笔银子我们放着也没用处,不如……拿出一部分来买命吧。”
他爬到曹老太太脚下,用脸去贴曹老太太的脚背:“您快救救儿子吧,儿子不能死,儿子还要为您送终呢。”
“给我住嘴,当时你和老大两个人谋划这些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跟我问个主意?”曹老太太沉着眼睛看向二儿子,到了面临生死的时候,不管多么光鲜的人,都会狼狈的不堪入目,还不如那赵善,赵善死的时候一声未吭,不愧是经过大事的。
当年她见到赵善,看他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就知道他有本事养活二娘,可惜他当年不慎入叛军,只怕要躲躲藏藏一生,所以她劝赵善留下来,为妻儿一搏,她的女儿哪里能永远暗无天日的活着,赵善这才答应下来。
可惜后面是天不遂人愿。
曹二老爷萎在那里,脸上都是死灰的颜色。
曹老太太道:“官府都没有查出什么,现在不过是多了几个人找上门,你们一个个都吓成这样,在凤翔我们曹家的威望在那里,还不至于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倒下。”
这话让曹家人精神一震。
曹三老爷上前将曹老太太从椅子上扶起来。
曹老太太微微仰起头,一双没有混沌的眼睛望着曹家大宅,一如十几年前力挽狂澜的模样,正要说话。
管事又来禀告:“老太太,苏夫人来了。”
曹老太太目光微微一变。
十几年前,苏怀任凤翔知县时就常常来曹家做客,曹老太爷虽然不曾入仕,却从小读书可谓满腹经纶,苏怀遇到难事总会上门请教,所以才有后面叛军攻打凤翔,两个人不顾性命的守城。
苏怀活下来回到凤翔任职,对曹家上下也颇为照顾,曾想过提拔曹大老爷,只可惜两个人政见不合,苏怀也就罢了这个心思,曹大老爷见苏怀不成事,便费尽心机攀上国舅爷,一心要走张家的路子。
苏怀入狱时,曹大老爷还庆幸没和苏家走的太亲近。
现在事情一变,苏夫人找上门来,不用思量就是和那些税银有关。
就像曹老太太说的那样,曹家在凤翔很有声望,一些小的风波不能推倒曹家,可如果是苏家出面那就不同了,苏怀当年守城差点捐躯,之后又为凤翔重建竭尽心力,被打入大牢时,百姓们跪地求情,直到如今他们也相信苏怀是被冤枉的。
如果苏家被卷进这桩案子,曹家就等于遇见了天敌,因为与苏大人的威望相比曹家着实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苏夫人也不多加寒暄,直接道,“我也是才知晓,我们老爷入狱是因为十几年前那笔丢失的税银,朝廷怀疑老爷通敌藏起了那些银子,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说出来吧。”
曹老太太皱起眉头。
苏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清透如泉水,站在那里让人很难忽视,曹老太太见过不少孙子辈的人,却没有谁能及得上眼前的这位。
曹老太太道:“苏大人是因为贪墨被朝廷盘查,怎么会跟十几年前的税银有关?即便是要追究十几年前的事,夫人也不该来我们曹家,苏大人当年寸步未离凤翔,要说谁最清楚当年的情形,非苏大人莫属。”
苏夫人摇摇头:“当年在凤翔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税银,唯一没有搜查的就是曹家,因为曹家为曹老太爷设灵,衙门里的人不愿上门打扰,却没想到曹家早就跟叛军勾结。
要说我家老爷有错,就是错在相信了曹家人,现在我们不会犯这个错,查不清楚这桩事,我们都不会离开曹家。”
苏夫人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管事进门禀告:“老太太,那些捧着牌位来的人都在院子里坐下了。”
苏夫人憔悴的脸微微扬起:“老太太若是想好了,就去院子里唤我一声。”
苏夫人走出屋子,到了穿堂里看向身后的李煦:“这能行吗?如果他们一直不肯说呢?”
李煦眉宇间闪过沉静、稳重的神采:“曹家在这件事上,已经出现了纰漏,如今发现被盯上了就会更加惊慌,想方设法去弥补之前的错处,可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从前曹老太太一个人就能压住整个曹家,现在曹家人人自危,都会为自己打算,只要他们各自行事,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苏夫人眼睛中满是感激:“多亏了你,其实我家老爷对你也没有什么恩惠,你却这样帮忙。”
“师母言重了,”李煦一揖拜下去,“当年是老师推举我去军中历练,让我长了不少的见识,如今老师有难,学生自然竭尽所能。”
苏夫人连连点头:“也是你聪明,否则谁能想到那桩事上。”
“不是学生,”李煦声音清澈,“先查出案情端倪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学生也只是受她提醒才能想到。”
苏夫人有些惊讶。
李煦接着道:“只希望这次案子真相大白,老师能安然无恙归来。”
几个人走到院子里,苏夫人也和众人一起席地而坐,李煦带着周玥慢慢远离了人群,等待着曹家的动静。
曹大太太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立即吩咐下人:“快去徐家找徐二老爷,就跟他说,我要跟他商量大老爷的事,让他务必过来。”
……
曹家相邻一条街的茶馆里,徐清欢慢慢地喝茶。
凤雏抓了把瓜子,站在桌上的鸟儿不满地“呀”了一声,张牙舞爪地在凤雏脸上抖了抖羽毛。
凤雏抹掉脸上的灰,继续吃着,她已经看到好几拨人去了曹家,曹家现在一定热闹的很:“大小姐说得对,还是做人好,做人能看着别人痛苦,做鬼只能自己痛苦。”
“曹家会乱吗?”徐青安也凑过头。
“会。”徐清欢抿了口茶,李煦只要动手,就会将事情办好。
徐青安压低声音:“那你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了吗?”
“差不多。”徐清欢回答的也很干脆。
“为什么永远是差不多。”
其实整桩案情她已经推断清楚,只是那个人……却不知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所以她要说,差不多。
“大小姐,”孟凌云一溜烟跑上楼来,激动之中差点摔了个趔趄,“我发现那道士在北城有个落脚点。”
徐清欢放下手中的杯子:“没被人发现?”
“没有,”孟凌云吞咽几口,“我很小心。”
徐清欢站起身向楼下走去,可是她又停下脚步。
“怎么了?”徐青安不解地看着妹妹。
“让我再想一想。”徐清欢干脆蹲下来慢慢坐在楼梯上。
第一次,徐青安从妹妹脸上看到如临大敌的模样。
……
张真人走进一处小院子。
他看中这处院子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这样公子来往比较方便,不会被人轻易盯上。
以公子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他们不得不小心。
屋子看起来也很简陋,他只是简单置办了些物什。
一张小床,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椅子里半躺着一个人,他的腿放在另一只椅子上,脚上的快靴未脱,身上的长袍褪下一半,身上还束着甲胄。
他借着光正在看手中的文书,看到张真人来了,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淡淡地吩咐:“等一会儿再说话。”
说完他微微仰头合上了双眼。
张真人不敢发出声音,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柄长剑上,剑身上的血腥气仿佛还没褪去。
公子这副模样,显然是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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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非要写到这人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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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吩咐
大概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眸中的红丝还没有褪去,但是目光却一片澄明,小睡片刻已经让他恢复了精神。
张真人不禁叹息,虽说公子的年纪正是男子最好的时候,但这精神也是旁人及不上的,寻常人马背上颠簸两日就差不多了,公子却还经了场战事。
张真人道:“战况如何?已经平乱了?”
宋成暄没有说话,嘴角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场动乱本就是在汉中的广平侯约束不住自己的副将,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去往朵甘思。
叛逃的将领大多都是胆小怕死之徒,眼看着自己带的兵马溃不成军,立即下马求饶。
既然是叛将,哪有饶恕的道理,手起刀落就是一颗人头落下,剩下的事广平侯自然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有些话不必明言,张真人已经明白了宋成暄的意思。
“这边的事怎么样?”宋成暄抬起脸来,这次来凤翔他没有遮掩面容,墨般浓黑的剑眉,鼻挺如峰,眼睛如天际上最亮的一颗寒星,多年的拔城掠地,让他身上沾染了让人敬畏的威势,即便是这样静谧的不多言语,平静的神情中也压不住那丝透骨的凛冽。
张真人郑重地道:“不太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十四可能要完了,我们要不要先伸手。”
宋成暄并不在意:“就这点本事,留着他也无用。”
张真人道:“安义侯倒是有个好女儿,这一劫算是让他们躲过去了。”
宋成暄目光一沉,不耐的神色一闪而过,张真人不敢再提安义侯府:“那笔税银您放心,一定不会有差错。”
宋成暄起身,将身上的长袍彻底脱下,解开里面的甲胄扔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了干净的衣衫换上,那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结实的腰背立即被遮掩住,也因此敛藏了他身上那迫人的杀气,但那高大的身形却依旧惹人注目。
就算是张真人也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宋成暄的神情。
宋成暄想起了什么:“上次在茶馆里的那个人,打听清楚了吗?”
他路过凤翔时,知道王允要进城,特意停留了片刻,虽然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他也留意着周围的变化,以防被人发现行迹。
就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不其然地对上了一道视线,不远处的茶馆里,一个少女站在那里,目光清澈,嘴角扬起含着丝笑意,就在他们四目相对时,她的笑意去得干干净净,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虽然双眸中还有些许的疑惑,但是他却清楚的察觉到,她认识他。
若是被王允或是旁人发现,他不会惊讶,这样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却为何能一眼认出他来,他果断转头走入人群中,吩咐张真人去查看,他自己也离开了凤翔。
张真人抿了抿嘴唇:“公子之前说的那人,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
又是安义侯府。
张真人无意去挑这根刺,索性公子听过两次“安义侯府”之后,情绪已经没有了变化。
宋成暄道:“你说十四要折在她手中?”
张真人颔首:“虽然还没有尘埃落定,想来也差不多。”
宋成暄回想着那少女的模样,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她从京城到凤翔大约也就月余,连苏怀都查不清的案子,她却找到了真凶。
他与这个年纪的女子接触的不多,但是在他心里,人的本事和手段本就与男女无关,这样的年纪有这般心智的确让人不容小觑,但是他却没有兴趣探究她是如何做到的,尤其她还是安义侯的女儿。
他只需要知晓她对他了解有多少,如果太多,那可能就是她的麻烦了。
张真人道:“十四是个阴狠狡诈的人,又有耐心,惯会隐藏自己,否则也不会在藏在凤翔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可见那位徐大小姐……”
宋成暄挥了挥手:“没必要说那么多,如果发现她在追查我的事,就动手处置干净。”
张真人眼前浮现出徐大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济世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娃娃,如果就这样死了,他心里会不舒坦。
“公子,”门外的永夜进来低声禀告,“那人走了就没再回来。”
张真人眉头一皱:“谁?”
永夜瞥了一眼张真人的屁股:“你长尾巴了。”
张真人下意识地用手向后一捂,老脸通红:“我来的时候很小心,在城里兜了两圈,又翻了两次墙才过来的……谁能跟上我?”
永夜没说话,他发现那探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周围布置了人手,既然那人看准了地方,就急着回去,定是要带人过来,这样的地势最适合“请君入瓮”,不管他们是谁,只要来了就别想走脱。
却没成想,他们耐心等了许久,却连一根毛都没等到。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白玩了,心情说不出的失落。
宋成暄看了一眼张真人,那清澈的目光显然已经洞悉一切。
“是那女娃娃的人,”张真人不敢再扯皮隐瞒,“我其实已经察觉了,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知道永夜在这里,出不了差错,她一定进不来这条巷子,这……是我大意了。”
宋成暄伸出手,永夜立即将斗笠递过去。
戴上斗笠遮住面容,宋成暄快步走出院子。
张真人不禁心中懊悔,如果不是出现这样的差错,也许公子还能在这里停留一阵子。
张真人立即跟上前道:“接下来,我会更加小心……”
宋成暄抬起头向东城看了看,正是徐家老宅的方向:“我听说广平侯借着入京述职的机会,要为长子将婚事定下来。”
张真人不知公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可他还是顺着公子的话茬问道:“也不知求的是哪家。”
宋成暄扬了扬眉:“安义侯府大小姐。”
张真人讶异出声:“那……那不是……要……配冥婚,安义侯府难道会这样被骗……广平侯是不是要您帮忙……”
宋成暄翻身上马,可能他还会遇到这个追查他行踪的徐大小姐:“如果在这里你不是她的对手,到了京城再将她查个清楚。”
眼看着宋成暄离开,张真人半晌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公子好像确定他会输给那个女娃娃。
他怎么能让一世英名被毁,别的不好说,那税银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断不可能会丢。
……
徐清欢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如果不了解那人,她可能就会这样追过去,可是想想他身边人的手段,她就警惕起来,张真人落脚的那处院子,正好在那条胡同深处,贸然闯进去很有可能被人堵在其中,后果可想而知。
那人城府极深,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她也只能先暗中提防他。
“大小姐,”凤雏进来道,“二老爷还没回来。”
看来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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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破了,接下来就要换地图喽。
第三十七章 看热闹
曹家。
曹大太太终于等到徐二老爷走进书房。
“舅兄的事我半点不知晓。”
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曹大太太愣在那里,她紧紧地盯着徐二老爷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徐二老爷捏了捏皱起的眉峰,脸上尽是憔悴的神情:“那天晚上舅兄留我在家中,只是说大娘的事,现在大娘不在了,再提这些也是无用,接下来我只想将大娘风风光光的下葬……曹家的事我也伸不上手。”
曹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老爷明明跟我说,已经和你商量过了,有了解决的法子,让我放心,现在你却推个干干净净,是要落井下石吗?”
徐二老爷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若是我想落井下石,早就告去了府衙,当年的事本就与我无关,前些日子大娘回到家中我才知晓这个秘密,从前我是看在大娘的情面上闭口不言,你们曹家也该息事宁人了,再闹出什么动静,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总不能因为曹家的错,就断送了徐氏一族。”
曹大太太彻底惊住,没想到徐二老爷换了副嘴脸。
“徐家还有事等着我处置,”徐二老爷道,“这次来将话都说明白了,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就会离开,以后也希望大太太不要再让人送信来,我现在是个鳏夫,身份摆在那里,总是不方便……”
曹大太太只觉得怒气冲头,差点站立不稳,眼睁睁地看着徐二老爷大步走了出去,她紧紧地揪住衣襟:“鳏夫,他还怕我会觊觎他不成?竟然这般羞辱我。”
但是这话说出来,她是没有脸面再让人去徐家了。
徐二老爷挥一挥衣袖从曹家离开,这下子让整个曹家都从梦中惊醒。
曹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脚下是徐二老爷方才亲手端来的洗脚水,水温正好合适,就像徐二老爷从前对曹家的态度。
曹老太太冷冷地道:“他是早就发现了赵善的事,然后一步步谋划,终于达到了目的。
我早该想到,这件事是他做的,他这是一箭双雕,不但陷害了安义侯世子,还拿到那笔银子,如果不是徐清欢从中插了一脚,他的目的就全都达到了。”
曹二老爷僵在那里:“母亲说的是大妹夫?”
曹老太太没有反驳。
曹二老爷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将他带回来问个清楚。”
“问什么?”曹老太太道,“曹家的秘密都握在他手心里,即便我们承认杀了赵善,也不能露出那笔银子,否则就会被诬陷成当年通敌之人。”
曹三老爷皱起眉头:“既然如此,母亲怎么说他能拿到银子?”
曹老太太目光凌厉地看向曹二老爷:“因为他手中握着你大哥的性命,你大哥只能说出银子的下落,才有可能换回一条性命。”
“这么说,婉姐儿也是他杀的,”曹大太太的手不停地颤抖,“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畜生,我还以为……”
是啊,多么的可笑。
曹老太太笑了一声:“我也是高估了大姐儿,以为她能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不会与姑爷说,想必她早就露出破绽,姑爷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当时未必会抓住她问,但是定然会从侧面去打探,只要你们一人说一句,他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我们千防万防没有防住家贼,让他借着婉姐儿的事,将我们摸了个清楚,大姐儿也是蠢,这么多年没有看透自己的枕边人,到死也做了个糊涂鬼。”
曹大太太仍旧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也许妹夫是看到我们曹家要败了,才会急着与我们撇清干系,老爷并没有落在他手中,”说着看向曹二老爷,“二叔,老爷到底在哪里?你倒是说句话啊,老爷的去向妹夫到底知不知晓?”
曹二老爷的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母亲说的话八成没有错,他们中了徐二老爷的圈套。
那天晚上,大哥和徐二老爷在书房里说了好阵子的话,徐二老爷走了之后,大哥将他叫进书房,吩咐第二天“一起”到城外去,到时候他们哥俩会遇到“凶徒”,他会受些轻伤,大哥会被“凶徒”绑走。
他受伤之后就要去衙门里报信,让衙门去追查凶徒,衙门当然不可能追查到凶徒,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凶徒来害他们。
他追问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哥说,当年二娘生下的孽种还活着,婉姐儿就是他杀的,那孽种还会向我们下杀手。
现在我们虽然知晓了实情,却不能告诉朝廷当年之事,只能想方设法将这孽种处置了。
最重要的是,大哥已经知晓了那孽种的去向,这次带人出城就是捉那孽种,只要找到了孽种,大哥就会动手杀人。
有被“凶徒”绑走的事在先,到时候官府追查下来,大哥只会说为了保命迫不得已为之,也算给了朝廷一个交代。
为了能堵住二妹的嘴,我会告诉二妹孽种在大哥手中,只要二妹照大哥的说的去做,大哥就会将孽种放了,如果二妹不同意,大哥就会将孽种杀死。
大哥的安排,就是要二妹去死。
一命换一命。
曹二老爷说到这里打了个冷战,他还能想到,当时他说出这话时,二妹那双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让他想起当年赵善死后的模样。
二妹当然不肯就范,因为她不相信他们会饶过她的孩子。
他苦心劝说,让二妹想一想贞姐儿,事情败露贞姐儿也就完了,带着罪籍的女子会沦落到什么下场,二妹应该知晓,贞姐儿若是去了那些烟柳之地,定然会有人争着疼爱。
二妹果然发了疯,可还是不肯顺从他们的安排。
熬了二妹一晚上,他回到屋中想要睡一觉再想法子,刚刚睡下却听到二妹喊:一命换一命,我相信了。
他以为事成了,却没想到二妹用这样的法子去死。
她亲手杀了大妹妹。
虽然事情有些偏差,可也算了结干净,只要等大哥回来就好了,可接下来……却离他预想的相差甚远。
曹家的秘密突然就人尽皆知,就连苏怀的夫人也找上门来。
“是徐二老爷在背后安排一切,”曹二老爷道,“我想明白了,就是他……大哥也是被他骗出了城。”
曹大太太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是个局,”曹二老爷道,“我们家设的局,算计的却是我们自己,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晚了啊。”
曹二老爷话刚刚说完。
紧接着门口一阵嘈杂声传来,然后是下人阻拦:“容奴婢禀告老太太。”
“不必了,你们老太太想必没有安歇。”
声音略带威严。
曹二老爷认出来说话的人是王允。
门被推开,王允带着人走进来。
屋子里乱作一团,只有曹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让人落下帷帐,又将手中的软巾递给曹三太太,让她侍奉着擦脚。
曹老太太一如往日般冷静:“还请大人容老身收拾妥当再来拜见。”
“老太太不怕这样一来就迟了吗?”
清脆的声音传来。
曹老太太的手微微停顿:“徐大小姐此话何意?”
王允落座之后,徐清欢也跟着坐下来,肩膀上的肥鸟跳入她怀里,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众人,鸟眼睛里竟然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模样。
一群人像极了等待看猴戏的客官。
徐清欢这才开口道:“迟了,曹大老爷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不过也是,你将别人挫骨扬灰,自己也该料想到会有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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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申冤
徐清欢的话让曹大太太脸色煞白,曹二老爷瞪圆了眼睛。
这是他们最不想听到的话。
徐大小姐这样一个外人能说出这些,证明他们当年做的事已经败露。
帘子再次被掀开。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两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穿着一身整洁衣裙的徐三太太和曹如贞。
徐三太太看着屋子里的人,微微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轻松。
“是不是做人更舒坦?”
少女的声音传来,徐三太太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是,”徐三太太迎着光道,“原来这才是活着的滋味儿,我都快忘记了。”
曹如贞鼻子一酸,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她只觉得勾着母亲的胳膊被轻轻地提起来。
“如贞,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徐三太太扬声道,“这些都是你的杀父仇人。”
“十几年了,夫君,妾身要为你申冤了。
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叛军,你是一个好人。”
徐三太太不理会曹家人,径直向王允跪下:“知府大人,请您为我丈夫做主,他是苍溪赵家村人,他叫赵善,他救了曹家上下几十口人,为此杀死叛军十几人,最终却死在曹家人手中。
他们破开他的胸膛,损毁他的尸体,将他挫骨扬灰,让他从这个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以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牵挂他,想念他,没有人会记得他。
他们忘了,他的一双儿女还在,他还有我这个——未亡人。”
王允“忽”地从椅子中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徐三太太:“本官今日正式受理此案,允许曹氏为亡者诉冤。”
“妾身赵曹氏,”徐三太太眼睛中淌出泪水,“状告曹氏上下十几人,他们是我的母亲、兄嫂和姐姐,他们也是我的血肉、手足,可我还是要状告他们,因为……”
赵曹氏说着看向徐清欢:“因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徐大小姐在牢中的一番话让她醒悟,她不为赵善申冤,赵善就永远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叛军,他在世人眼中永远是那个该杀的人。
她更不能死,她死了,她的一双儿女也是罪人。
她不能让他们到死也跪在那里受人唾骂,她生下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做人,做个能在阳光底下挺直脊背的人。
徐大小姐骂醒了她。
赵曹氏郑重地向徐清欢拜下去,再抬起头时,不知怎么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他站在那里对着她微笑。
赵善。
……
赵曹氏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徐徐道来。
曹家其余人已经瘫在那里说不出话,只有曹老太太依旧面色平静:“我这个女儿早就疯癫了,大人不可信她的话,她说的赵善老身不曾见过,所谓税银更是姑妄之言。”
“那些税银是我长兄处置的,”赵曹氏道,“只要找到了他,就能问出税银的下落。”
王允点点头,声音低沉更有威势:“曹老太太真要等到证据确凿才肯认罪吗?”
曹老太太端坐在那里,她岿然不动的身姿仿佛就是屹立不倒的曹家:“是非对错,自有公断,果然有罪,我们曹家会认下。”
“想要税银也不难,那些银子虽然被熔了,却还能与当年一批的税银成色相对比,曹家虽是大族,家中的收支也还是能清算的,只要能找到一笔来历不明的银子,就能说明赵曹氏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徐清欢起身将怀里装死的鸟儿一扔,那鸟儿立即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地站回她肩上,“我去帮大人找到那笔银子。”
似是嫌弃徐清欢不够威风,肥鸟高高昂起了鸟头,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等到徐清欢等人走了出去。
曹老太太站起身向王允行了礼:“知府大人,老身有一事向知府大人禀告,请知府大人与老身到侧室里说话。”
王允皱起眉头:“有什么话这里说便是。”
曹老太太摇了摇头:“事关重大,老身不得不小心。”
王允思量片刻答应下来:“那好,本官就随你走一趟。”
两个人进了侧室,曹老太太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函送到王允手上:“知府大人,老身并非不肯认罪,此事着实另有内情,当年我们也曾想为赵善证言他早有脱离叛军之意,只是后来在赵善身上发现了这封信函我们才改变了主意,怀疑赵善救我们根本就是为了能在凤翔一战中脱身。
我儿看了这封信落款的私印猜出这是反贼赵冲所写,那赵冲吩咐妥善藏好税银,会有人帮他一起将税银运出,将来若是有机会再起事,这笔税银将是军资。
我们想将赵善抓住送官,却不想被那赵善察觉先逃走了,我女儿被赵善所骗,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些年一直疯疯癫癫,妄想出赵善是被我们所杀,我们曹家深知有愧于朝廷,一直私底下寻找赵善的行踪,找不到赵善,我们就算拿出证据也说不清楚。
可今时今日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也顾不得了,只好将这封信拿出来呈给大人定夺。”
王允接过那封信函,那信纸已经泛黄,可是落款的私印却清晰可见,当年赵冲被抓之后,身上搜出几枚印章,赵冲自称青帝太昊转生,有一枚印章篆刻“太昊”两字,看起来跟这封信后的印章十分相似。
信中赵冲称呼对方为:吾弟。
赵冲和赵善同出赵家村,这般称呼也算有凭据。
王允皱眉继续看下去,信封中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绕路襄阳,集兵夔州。
王允不禁一颤,当年朝廷本想经凤翔、汉中增兵保宁平叛,还是安义侯的斥候回报赵冲带兵准备去夔州。朝廷这才兵分两路,一路往汉中,一路往夔州,不想去夔州的兵马扑了个空,赵冲全力攻打凤翔,让凤翔驻军损失惨重。
这张字条根本就是告诉赵冲,朝廷兵马的去向。
真的有人通敌。
那个人事先朝廷兵马布置全都告诉了赵冲,这才让赵冲一路杀到了凤翔。
王允看向曹老太太:“那些税银呢?”
曹老太太道:“老身根本没有见到税银,所以不管大人怎么查都会一无所获,”说到这里顿了顿,“就算有税银只怕也早就被人运走了,如今朝廷追查税银不放,有人发现难以脱身,想要曹家顶替罪名,才会闹出如今的祸事。”
曹老太太说完又行礼:“还请大人明察,这桩事本与安义侯府无关,为何安义侯府大小姐抛头露面为赵善申冤,只怕整件事都是安义侯一手谋划。”
曹老太太的意思,通敌赵冲的人是安义侯。
王允的面色一沉:“容不得你在这里诬告他人,其中是非曲直,本官自会查清。”
将曹老太太挥退,王允看向窗外:“只希望孙冲能够找到那银子,到时候人赃并获,一切也就清楚了。”
……
李煦骑马出城,曹家有王允大人在场,他们要做的是拿到那些税银。
“你们先走,我要等个人再出发。”
看到孙冲的模样,李煦道:“孙大人是在等徐大小姐吧?”
孙冲点点头:“说来也奇怪,如果没有徐大小姐在场,我这心里就不太安稳,”说到这里他急忙看李煦,“不是说九郎不好,而是……多一个人多一分把握。”
一个女子,在城中行走也就罢了,如何能走这么远的路,周玥忍不住道:“带着女眷恐怕要误了事。”女眷娇贵,乘坐的马车本来就跑不快,时不时地再要求歇息,那可要急死个人。
孙冲不禁也有些犹豫:“这话没错,但是……徐大小姐说她会骑马。”
只怕也是矮脚马罢了。
周玥刚要再劝孙冲改主意,只见城中驰出几骑,其中一个身形纤瘦,她穿着男子的长袍,头发挽起,她握着缰绳,轻松地催马向前,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英姿飒爽。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周玥几乎认不出那就是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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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巧合
周玥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徐家兄妹就到了他们面前。
“孙大人,时间紧迫,我们快赶路吧!”徐大小姐向孙冲说了一声,然后策马绝尘而去。
孙冲带着人急忙跟上。
“周玥。”
李煦的声音响起,周玥才愕然回过神。
周玥吞咽了一口:“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女眷也能骑术这么好。”
李煦道:“安义侯本就是武将,家中女眷会骑射也不足为奇。”
周玥点点头,这种说法他能接受。
“走吧,”李煦吩咐,“他们速度不慢,我们可能会追不上。”
徐大小姐会骑马,周玥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他敢保证很快徐大小姐就会要求休息。
事实上,他好像又一次猜错了。
徐大小姐在路边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腿,他的水还没喝完,她就再次上马,准备继续赶路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他,至于她的那只肥鸟示威般在他头顶盘旋,边叫边在空中不停地抖动尾巴。
周玥再一次觉得自己被恶意地伤害了。
他很讨厌这只鸟,很想把它拔了毛当下酒菜,可想到它是简王的命根子,他又怕简王会跟他拼命。
“就在前面不远了。”
几个人慢慢停下来,徐清欢向周围看去,这里离凤翔不近,却也不算远。曹二老爷受伤报官时为官府指明,曹大老爷被“凶徒”掳向西北方向的小路,实际上曹大老爷沿着东边的官路出城,所以衙差向西北方向查了几日都一无所获。
曹家人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专心致志地布置这一切,自然看不到他们背后伸出的那双手。
清欢翻身下马,脚上一软不小心踢了一下马腹。
马儿很温顺,依旧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清欢上前轻轻拍了拍马颈,算是对它表达了歉意,这套与马儿相处的法子,还是李家一个女眷教她的,她下意识地用了出来,没顾及到李煦就在不远处。
前世她跟着李煦四处奔波,必然要学会骑马,万一有个战况,逃命也会轻松些,至少不会成为李煦的负累。
重生归来,骑马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用起来十分娴熟,但是她忘记了前世她是经过了战乱、颠簸打磨的,今生她还养在闺中,不免有些不适应,所以才会出了些状况。
不过想一想她却释然了,就像这骑术一样,前世有许多东西是丢不开的,索性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东西虽说多多少少与李煦有关,但是学到手便是她的本事,她也曾为此付出了许多代价,现在用起来心安理得。
阳光下,少女明媚一笑,眉眼璀璨,朝气勃勃。
徐青安将妹妹护得周密,李煦也礼数周到地与他们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是从李煦的位置上,正好将徐大小姐下马的动作尽收眼底,就像方才他和周玥说的那样,他对徐大小姐的骑术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直到徐大小姐轻轻地拍了两下马颈,他忽然就陷入了回忆当中,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熟悉。
他的骑术是李氏族中的长姐教的。
小时候从兄长马背上摔下来之后,父亲就不再教他骑术,让他安心读书。
他虽没有什么言语,却一直在等机会,终于长姐回娘家探亲,带来了一匹枣红小马。
骑女眷的马,曾被族中兄弟羞臊。
他却只是报以微笑,过程不重要,他只在乎结果,矮一些的枣红马更适合他的年纪,从这匹马入手会更快学会骑术。
三天之后,再骑兄长那匹马,他成了。
三年之后,族中兄弟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骑术”二字。
虽然比起他的兄长们,他依旧默默无闻,族中长辈只知他排行第九,很少会谈及他。
他不在乎,那些虚妄的夸赞之语,本就无用,何必浪费时间去应对。
他想要的从来都明明白白摆在心中。
生者无畏,放手一搏,哪怕通天无路。
李煦收回目光,这些动作也并非长姐一人所有,应当只是个巧合而已。
……
曹大老爷一步步走得很艰辛,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襟儿,但是他没法停下来。
一扇大门打开,门房的人看着曹大老爷有些发愣,还是赶过来的老家人辨认出来:“大老爷,您来了。”
这处成衣铺子并不大,在城中不显眼,家中的婆婆带着媳妇做些普通的衣裙,生意够一家人糊口。
附近的乡亲们只知道他们从前为大户大家做过事,攒下些银钱置办了这处院子,平日里他们从不提以前的主家是哪个。
老家人见到曹大老爷的一刻起,就知道曹家吩咐他们的事要落地了,他们搬来这里住是大老爷的意思,大老爷只是嘱咐他们守好这处院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会开口询问,因为这种事知道了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曹大老爷带着人进门,他抿着嘴唇脸色铁青的模样,将老家人吓了一跳,刚要上前询问缘由。
曹大老爷吩咐:“我准备好了银子给你们,你们先搬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这院子我也留给你们,将来想卖想拆都随你们,只不过必须要过一年半载再回来处置。”
老家人应了一声,不敢耽搁立即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家门。
院子里没有了旁人,曹大老爷看向身后的人:“就在北屋地下埋着,你们去挖也就是了,”说到这里他带了颤音,“我们之前说好了,你们只为了那些东西,不会害我性命。”
“放心吧,”其中一人笑道,“说过的话,我们都会办好。”
不一会功夫北屋开始“叮叮咣咣”一阵响动,曹大老爷脱力般坐在台阶上,这一切都给他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无论算计他的人是谁,他都不想去追究,只想着能够活着回到曹家。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喊了一声:“有东西,就在这里了。”
曹大老爷心中一紧。
他既盼望他们早些挖出银子,又害怕他们得手,因为他害怕这些人不会照之前约定好的放了他。
万一他们痛下杀手,他就会和当年的赵善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还不想死。
“是银子。”有人惊呼一声。
紧接着屋子里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到了曹大老爷身边。
“说的都是真话啊。”那人毫不遮掩得意的神情。
曹大老爷慌忙不迭地点头,正要说话,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嘴中,让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一条绳子从背后递过来缠上他的脖颈。
曹大老爷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仿佛都忘记了挣扎,只是惊恐地睁大眼睛。
他们找到了东西就准备杀了他。
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战战兢兢这么多天,最终还是要死。
“不如勒死了事,非要用匕首将人豁开,真是麻烦,血肯定溅的哪里都是,准备好水,一会儿我要洗身上。”
那人说着抽出了利刃,用手按住了曹大老爷的肩膀。
曹大老爷因为恐惧浑身颤抖,当年他也是这样杀了赵善,如同在宰一头牲畜,一刀下去鲜血喷上他的脸,没有让他恐惧,反而带给他兴奋的感觉。
现在另一个人也要从他身上获得这种快感。
冰凉的刀刃就在他喉间,曹大老爷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利器割开。
……
这处院子外,还有个人站在那里。
听到了隐隐约约传出的动静,他满意地抬起了头,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神情,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
“不进去看看你的银子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人不由地脊背僵直,转过身看到了徐青安。
“二伯,”徐青安一脸笑容望着徐二老爷,“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聚,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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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招认
“真是巧了。”
这话说的好像在街面上遇见,互相寒暄似的。
用徐青安惯用的那种不正经的口气说出来,让徐二老爷惊骇中又觉得愤怒,他闭上了眼睛,绷紧了下颌,避免牙齿打颤,他不能在这种人面前丢脸。
尤其不能让他看不起的人,看了他的笑话。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徐二老爷攥起拳头转身道。
他故意扬起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只见几条人影从院子里窜出来。
徐青安笑一声:“逃跑这种事,小爷才是行家里手。”
早就埋伏在后门的周玥立即现身将几个人拦住。
徐青安跳起来,伸手一扒借力上了墙头,没有半点停顿一脚就踹在想要翻墙逃跑的人身上。
那人惨叫一声摔进院子里。
“一个都不准放跑了,”徐青安眉宇飞扬,好久没有惹祸了,浑身不舒坦,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松松筋骨,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徐二老爷灿烂一笑,“谢谢你啊二伯。”
徐二老爷心窝一阵刺痛。
“来吧,让小爷出出汗。”徐青安将领口的盘扣扯开,纵身跃进院子里。
孙冲走到徐二老爷身边:“二老爷,您不是在凤翔为夫人发丧吗?怎么赶路到了这里。”
徐二老爷不徐不疾地道:“我夫人的嫁妆庄子在这附近,如今她不在了,我去庄子上盘点清楚,以后也好交给我儿打理,不想在街面上似是看到了舅兄,便一路跟了过来。”
周玥和衙差解决了后门上的人,气喘吁吁地来到徐二老爷面前,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我真没想到,真凶原来是您。”
徐二老爷冷笑一声:“你在说些什么,我可不会任由你们无凭无据的诬陷。”
“曹家不认罪徐二老爷就会安然无恙,”李煦道,“那如果曹家的事遮掩不住了,这桩案子就要从头捋清,徐二老爷是否还能脱身?今天抓到的这些人,就算全都能守口如瓶,曹大老爷会放过你吗?”
李煦说完话向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徐青安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不远处的地上,曹大老爷躺在那里,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领,他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仿若一具尸身。
“咦来晚了吗?”周玥伸出手来要去探曹大老爷的鼻息,谁知曹大老爷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玥吓了一跳,勉强稳住心神。
曹大老爷已经大喊起来:“他……他们……要杀我……”
不等旁人说话,徐二老爷先开口:“是谁要杀你?”
曹大老爷目光落在徐二老爷身上,嘴唇颤抖着,慢慢回过神来,院子里的衙差,让他打了个寒噤,如果他实话实说,只怕曹家的秘密就遮掩不住,关键时刻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伸手指向被绑缚起来的歹人:“他们将我绑到这里……他定然……定然是受人指使,是……他,是我二妹生下的那个孩子,他怨恨我们曹家,来向我们报仇了。”
“你说的是赵善的孩子吗?”李煦的话让曹大老爷惊在那里。
李煦淡淡地道:“曹大老爷定然觉得,那孩子利用了徐二太太陷害安义侯世子的机会,向曹家报复,于是动手杀了曹如婉,这个猜测看起来十分合理,但是曹大老爷忘记了一点。
第一,那孩子必须要先知晓徐二太太的计谋才能动手,第二,有足够的银钱能买通徐二太太雇来的凶徒。
如果他能做到这些,何必去杀曹如婉,直接买凶绑走曹大老爷岂不更加方便。”
曹大老爷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李煦道:“曹大老爷是不是想说,那孩子为了报仇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杀了曹如婉也许只是他要泄愤。
那曹大老爷一定记得你们是如何害那孩子的,你们将他掐死、掩埋,没想到他侥幸活了下来,可你们带给他的伤害却一直留在他的身上,他不但不会说话,心智也和寻常人不同,我们在他的住处找到了竹蜻蜓、陀螺、毽子,这些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他只能宰杀牲畜做些粗活,照顾他的婆子在他的鞋垫上缝制漂亮的纸鸢,也是为了迎合他孩子般的性子。
这样的人,如何能做这般缜密的安排。”
曹大老爷听到这里,转头去看徐二老爷。
周玥叹口气:“你们已经将人害成这般模样,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因为贪念,”李煦道,“徐二老爷觊觎安义侯爵位已久,终于让他找到机会向侄儿下手,若是整件事进行的顺利,徐青安会入狱,徐三太太死了亲生女儿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勾起曹家那件陈年旧事,徐二老爷再引出徐三太太的儿子,让曹家彻底乱起来,他找到机会要挟曹家得到这笔银子,可谓是一箭双雕。
徐二老爷很聪明,即便开始出了偏差,他也及时补救,如果没有人察觉到这些,他就会静悄悄地拿走这笔银钱。”
徐二老爷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李煦走到曹大老爷身边:“被那些歹人逼迫着来到这里时,你已经想了明白,一切都是徐二老爷的安排,你不敢说出实情,是因为这桩案子也会毁了曹家,现在你们已经无法自圆其说,还要继续为徐二老爷遮掩吗?”
“是他……都是他的安排……”曹大老爷狠狠地道,“枉我相信他,他却来这样害我们,既然我们活不成了,他也别想逃。”
见到这种情形,被衙差压在地上的歹人也纷纷开口:“都是二老爷让我们这样做的,不关我们的事。”
“二伯,”徐青安脸上带着笑容,“这次你可惹了大祸。”
徐二老爷面露狰狞:“哪有你这个竖子说话的地方……”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向肚腹压过来,紧接着整个内腑都仿佛挤在了一起,疼痛、恶心随之而来,他忍不住弯下腰呻吟出声。
“身为徐氏宗长却做出这种事,”徐青安活动着手指,恨不得再在徐二老爷身上补一拳,“不知谁才是徐氏的败类。”
“大人,”去北屋里查看的衙差上前禀告,“那些箱子挖出来了,只是……只有一口箱子里面放着银钱,其余的都是……都是些瓷器、摆件。”
听到这话,曹大老爷一僵,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徐二老爷也愣在那里,嘴中不禁喃喃道:“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一口口木箱,孙冲也想不明白:“银子……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是银子,”说起这个,他才环顾左右,“徐大小姐呢?她去哪里了?”
“我们家大小姐说了,”孟凌云道,“这两位老爷不过就是……就是……”他忽然想不起来大小姐的原话。
众目睽睽之下,孟凌云皱眉思量,半晌他眼前出现了凤雏得意的表情,用凤雏的话来说:“这两位老爷就是酱缸里的蛆虫,米缸里的老鼠屎,不但恶心人,也不是什么大菜,不值得我们大小姐过来一看。”
话说顺了,孟凌云长舒一口气:“他们两个人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我们大小姐要去抓那个下棋的人。”
……
从凤翔向京城的官路上。
“几位爷喝碗茶吧!”伙计在路边笑着招呼。
看着迎风招展的旗子上写的“茶”字,宋成暄忽然勒住了马调转了方向。
“公子,”随行的永夜不禁道,“您这是……”
“张真人在哪里?立即找到他。”宋成暄道。
第四十一章 是你
凤翔出了大案。
这桩案子涉及到被朝廷表过功的曹家。
曹家大宅里里外外都是官兵把守,只要找到那笔税银就能结案,显然官府对税银的下落已经了如指掌,否则王允大人不会亲自出面坐镇曹家。
人人都想知道一个结果,当年曹家到底有没有通敌。
不过不管真凶是谁,最可怜的是那些在案子中受伤害的人。
徐家族中长辈出面,终于将徐三老爷从大牢里接出来。
“你啊,就不该娶曹氏,”徐老太爷责怪着儿子,“她在曹家的恩怨我们不管,可现在她连徐家也毁了,你既然早就知晓她与人私奔之事,为何还要上门求亲……素娘去了之后,你怎么就变得这样傻。”
听到原配妻室的名字,徐三老爷的背躬得更深了,喃喃地道:“不关素娘的事。”
“如今怎么办,”徐老太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虽说此事与你无关,你……在外面也抬不起头了。”
没用的徐老三,族中的兄弟背地里耻笑他,不但替人养了儿子,还差点被当成杀人凶犯,自从伤了腿之后,徐老三就算是死了。
徐三老爷低着头,整个人仿佛还没有从巨变中回过神。
“衙门有没有为难你?”徐老太太不禁道。
徐三老爷摇摇头。
徐老太太松口气:“去吧,好好歇一歇,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自有你二哥顶着,只盼我们家不要再出事,唉,过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下人抬来肩舆将徐三老爷搀扶上去。
徐三老爷想起什么,声音沙哑地道:“我想去趟义庄……”
话还没说完,徐老太太皱起眉头:“你还要管那个……自缢的妇人?”
“她照顾石头多年,我应该将她好好安葬,”徐三老爷道,“至少……给她一具好点的棺木,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了。”
徐老太太心中一酸:“我打发人去吧,你的身子骨不好,还是好好歇着。”
徐三老爷点点头,再也不说话。
等到徐三老爷被抬走了,安义侯夫人才道:“若是三伯的腿能治好,常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得心情也会好起来。”
徐老太太叹口气:“当年他受伤之后,我就请了不少郎中来给他医治,以为总有一天他能好起来,谁知道……就是不见起色,如今我也不敢再奢求这些。”
安义侯夫人对徐三老爷的伤腿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我记得侯爷也请过陈老御医为三伯看诊,当时陈老御医说,三伯腿上的伤表面上已经好了,现在还不能走动,恐怕伤及了经络,只能慢慢将养。”
徐老太太提起从前眼睛有些潮湿:“当年你二哥才带着我们刚出了城,叛军就兵临城下,老三和二媳妇、三媳妇也就都留在了老宅,老三、老二媳妇一起去曹家躲避,老三带着家人去帮官兵一起守城……唉,没想到最终两个人一死一伤收场。”
安义侯夫人思量片刻道:“曹家女眷都没事,三嫂怎么就被叛军害死了。”
“她还不是担心老三,从曹家出来之后,她就带着贴身的妈妈回徐家找老三,却在路上遇见了叛军,”徐老太太最是喜欢这个儿媳妇,“那孩子从来都是温和的脾性,在家里做事公正对老三也好,可是我们的心头肉,有她在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安心了,最终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没见到老三媳妇的惨状,肩膀和后背都是被刀砍出来的伤口,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根本看不出个样子,我们出去找了好几天才发现她的尸身,这事发生好久之后,老三都不愿与人说话,要么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要么让人抬着出去四处寻找,我问老三,你到底在找什么?
他说,他要将素娘找回来。”
说到这里,徐老太太哽咽地无法继续。
安义侯夫人忙上前劝说:“也许这件事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徐老太太点头:“盼着菩萨保佑我们徐家。”
两个人说着话,下人来禀告:“三老爷带着香烛、纸钱去义庄了。”
徐老太爷想要阻止,徐老太太却道:“让他去吧,不去他心中也不舒坦。”
……
没有人愿意到义庄去。
每天都有尸体被抬进抬出,隔着很远就能闻到烧纸的味道,纷飞的纸灰夹在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人心莫名的就会悲凉起来。
“就到这里吧。”徐三老爷打发了下人,自己拎着篮子,一瘸一拐地向义庄里走去。
今天义庄的人也格外少。
许多人都去曹家看热闹,府衙里的差役一部分在曹家,一部分跟着孙冲等人出了城。
烧光了手中的纸,徐三老爷站起身向后院走去,他的脚仍旧有些簸,走起路来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在距离义庄不远的林子里找到了一匹马。
徐三老爷翻身上马一路出了城,向麟游县而去。
官府今天一早去的是东边的岐山县,是因为他们查到曹大老爷出城之后向东而去,他们认为曹家藏匿的那笔银子就在岐山。
他们找到曹大老爷悄悄置办下的院子,就能挖出银子,那他们真是大错特错了。
曹家在附近几个县内都买了庄子和宅院,那些银子可能藏在任何一处。
曹老太太行事缜密,可能连曹大老爷也不知道银子究竟放在了哪里。
曹家的狡猾这些年他已经领教过了,否则也不会多年按兵不动。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银子的下落,没有人能再阻止他,包括曹家在内。
曹家当年的秘密败露,只有让这笔银子消失,曹氏的名声才能得以保全,所以,他将银子带走,曹老太太不但不会声张,甚至还要感激他。
而这一切又有人承担所有的罪过,徐二老爷谋划了整件案子,安义侯……可能还会跟叛军勾结。
今天的事过后,再也不会有人找这些银子。
眼看着银子被送出城,徐三老爷松了口气,他掉转马头准备往回走,却看到几个衙差从官路上围了过来。
衙差身边有几个人徐三老爷十分熟悉。
因为那是徐三太太张氏素娘的兄弟。
徐三老爷惊讶地道:“舅兄、舅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大老爷上前一步:“我和母亲也常常梦到素娘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我们,昨日有人送信给我说,素娘的死另有蹊跷,只要我们听衙差的安排,就能见到害死素娘的罪魁祸首,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你。”
徐三老爷摇摇头:“舅兄,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仔细说说。”
徐三老爷说着用手去摸右臂,那里藏着一把精巧的袖箭,三十步内可以伤敌,他还没有拨到机栝,却听一阵声响,周围几十只弓弩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
徐清欢非常的忙碌。
但是一切布置下来,却让她感觉到畅快。
真凶找到了,银子找到了,现在只差背地里运筹帷幄的那个人露出真容,她必须要找到他。
虽然徐三老爷有理由去害父亲,但她还是觉得前世父亲的死,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徐三老爷拿到银子之后,将银子交给谁,谁就是那个人。
不抓到那个人,她会睡不安稳。
出了城走段官路,就会看到条小路,这里也是相对僻静之处,如果想交接银子,这里就是最好的地点。
她相信他一定会来。
第四十二章 交手
等了一会儿。
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来人了。”
清欢看过去却是几个寻常百姓。
“乱喊什么,”凤翔县丞数落了一声下属,“这些是形迹可疑的人吗?”
县丞说完一脸笑容地看向徐清欢:“大小姐,那些运送银子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如果他们从这里过去,还没有人前来接应,我们到底要不要抓人啊?”
知府大人吩咐他们都听安义侯府大小姐的,可若是弄丢了这些证物,罪名可落不到徐大小姐身上。
县丞刚说完话,就发现徐清欢站起身向官路上走去,停在了几个赶路人的面前。
赶路的人中,有个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徐清欢半晌,才惊呼道:“咦……你……你是石头家里给我煮肉的那位善人,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要离开凤翔了吗?”
“没有,”徐清欢看到那孩子肩上的青布包,“你要去哪里?”
孩子一脸笑容:“我们去找个地方讨生活,”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善人,我只跟你说,男儿志在四方,你就不要再挽留我了。”
小小的人儿说出这番话,让徐清欢忍不住莞尔,那天晚上在石头家中,虽然只是与这孩子相处片刻,她却已经发现了他的聪明之处。
他看起来很弱小,却很有主意和思量,此时此刻好像更加多了几分自信。
“我们要赶路了,”孩子躬身行了礼,“天黑之前还要找个地方歇息。”
徐清欢望着他们一路向前走:“你在凤翔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想着要离开?”
提起这件事,孩子眼睛亮起来,又走回徐清欢身边:“不瞒善人,前些日子我们遇到了一位老神仙,他说我们胸怀大志,将来说不得也像……那逆流而上的鲤鱼,就算不去跃龙门,也要活出精神,这样留在破庙里,未免……未免……总之就是误了最好的年纪。
不如出去闯一闯,也许会遇到我的机缘。”
卜算,老神仙。
徐清欢想起了张真人高深莫测的模样:“你说的老神仙,是一个道士?”
孩子有些惊讶地点点头:“善人也会卜算不成?”
徐清欢道:“他跟你说这些,有没有要什么好处?”
“自然要的,”孩子认真地道,“否则就不灵验了。”
看着孩子身上的旧衣衫,徐清欢轻声道:“你给了他什么?”
孩子将身上的青布包解下来,从里面掏出只叠好的河灯放在徐清欢手中:“平日里我们就叠些河灯换些吃食,我给老神仙的就是这样一只河灯。”
四处骗钱的张真人就要了只河灯?
徐清欢道:“那位老神仙呢?”
孩子道:“早就走了,还是我们送出城的,”说完他笑了笑,“善人,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徐清欢没有回答反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清晰地道:“我叫俊生。”
徐清欢看着俊生越走越远,前世她仿佛听说过这个名字。
路上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张真人已经走了,她真的猜错了吗?
“大人,车来了。”衙差向县丞禀告。
几辆车慢慢出现众人视线里,车上是徐三老爷从曹家带出来的箱子,车看起来很重,拉车的人显得有些费力。
银子已经到了眼前,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难道是她做的不够谨慎,被他察觉了。
还是她猜错了,徐三老爷背后根本就没有人。
张真人并不是为了银子而来。
……
官路不远处的山上,宋成暄站在那里。
“我原本是准备让那些山匪出手……我再抢了那山匪,我知道那些银子是证物,我会留下一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结案,”张真人一脸苦相,这下眼前的东西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我可一心为她着想,谁知道这女娃娃真是狠心,竟然在这里布置了人手等着抓人,那这些银子我们就不要了吗?”
宋成暄抬起头,目光愈发明亮:“我倒是对这些银子有些感兴趣了,到手的东西,不能不取。”
……
徐清欢正思量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由远至近而来。
那些为徐三老爷运银子的人明显有些慌乱,都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埋伏在四处的衙差也用手按住了刀柄。
几骑人在树林里穿梭,却仿佛驰在官路上,不受任何影响,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脸庞棱角分明,面色黑红,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出鞘的利器,身上穿着甲胄,一副守备官兵的打扮。
清欢身边的县丞不禁惊讶:“这是凤翔守御上的吴千总。”
似是发现周围有些不同寻常,吴千总身边的人拿起了手中的弓弩,指向了旁边埋伏的衙差。
“等一等,都是误会。”
凤翔县丞急忙开口:“吴千总,我们奉了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抓捕案犯。”
衙差话音刚落,那些运送箱子的人,纷纷丢下手中的推车,想要向树林深处逃窜。
吴千总身边的人立即翻身下马,上前就将几个人拦住,衙差也不示弱纷纷提刀上前。
“巧了,”吴千总眉毛微扬,“我刚刚端了个贼窝,正要去捉拿匪首,途径这里……也算帮你们一把。”
衙差刚要上前道谢。
吴千总从马上一跃而下,黑溜溜的眼睛将眼前的几只箱子瞧了一遍:“这是些什么东西?”
“银子。”衙差立即接口道。
吴千总仿佛十分惊讶,伸出手指了指:“这些都是银子?”说着大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掀开了箱子。
箱子里的银子映得吴千总眼睛发亮,他忍不住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手指不停地在捏算着什么。
越看他就越欢喜。
“王允大人当真是个好人,”吴千总不再板着一本正经的脸,立即露出几分无赖的模样,“你说巧不巧,我们守备上正缺这些银子做军资,现在可痛痛快快打一仗了,户部那边可说了,除了每年必须要交的税银,剩下的全都可以做军资。”
连年起战事,还要打胜仗,这些人早就红了眼睛。
县丞的笑容渐渐收敛了:“等我们入了案,总兵大人再上奏朝廷,这笔银子岂不就会……”
他的话却没有吴千总的手快。
“县丞大人说这话就不对了,这银子明明是我们找到的。”吴千总将箱子盖小心翼翼地合上,身边的官兵立即行云流水般将箱子搬走放在了马背上。
不对,这不对了。
县丞已经反应过来:“千总,吴千总,这可不能拿,这是赃物,我们捉人捉赃,东西要上公堂,您这不能啊……知府大人那里我们无法交代。”
“我怎么敢随意动这些银子,”吴千总笑道,“我会送去衙门里清算,然后上奏朝廷,将这笔银子留下做军资。”
县丞瞪圆了眼睛,他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顺理成章就到了别人怀里,他不由地转头向徐大小姐求助。
徐清欢抬起头向周围看去,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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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继续斗。
第四十三章 落空
徐清欢微微眯起眼睛。
她茶馆里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是他,当时他定然做了乔装打扮,她才一时没有辨认出来。
是他没错,她不想提起名字的奸人。
虽然前世里他仿佛与凤翔的事毫无瓜葛,可她见到张真人之后,就开始有了怀疑,她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所以抓到徐三老爷,找到这笔税银之后,她才会来这里,如果张真人有所动作就会被她抓个正着。
什么都算了周全,唯独漏了他。
她是因为前世种种才会警觉。
他又是为了什么?
那郁郁葱葱的山顶,站在那里恰好能看清整个官路上的情形。
她在这里设下大网,他却站在高处,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宋成暄手段狠辣、强势,杀人无数,算计他的人,都必然不得善终。
那年他在朝中得势,便成了众人拉拢的对象,太后娘娘的母家张氏和长公主都欲将他拉为乘龙快婿。
双方因此私下里动了干戈,都损失了不少。
终于闹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召见宋成暄询问他的意思。
朝堂之上,他回答的很干脆:“环肥燕瘦,臣哪个都想要,只不过,请皇上要先卸了臣的兵权,让臣免受战事之苦。
否则,臣没时间与她们睡觉。”
张氏和长公主都被羞辱,双方却深信都是对方步步紧逼,才会落得如今的结果,何氏也终于被皇室抓住了把柄,权势大不如从前,太后娘娘深受其害,宋成暄看准时机,掣肘了慈宁宫。
她在旁边看了出好戏,亲眼看着太后娘娘的表情一变再变。
宋成暄站在幔帐外,向太后娘娘请安,嘴角挂着抹浅笑。
一个连自己的婚事都要利用的人,当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若说当年加害父亲,利用徐三老爷的人是宋成暄,她会觉得合情合理。
前世的仇人可能就在面前,他以为她已经输了这一局,她也不会让他感到轻松。
“吴千总想要就拿走吧,县丞大人不必再争执。”
听到徐大小姐的声音,县丞不禁心中一凉。
吴千总顺着那声音转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纤细的人影已经来到马前,手中刀刃一挥,割断了一根绳结,轻轻拽了一下,那绑缚住银箱的那根绳子立即松开,箱子也应声落地,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慢慢地坐在了箱子上,抬起脸来看他。
吴千总不禁面露惊讶,眼皮不禁一跳,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之前,实在该测测吉凶。
“这么一桩大案子,光凭府衙的人手怎么能办好,”徐清欢缓缓道,“多亏了吴大人在这里。”
吴千总方才不好的感觉一扫而光,眼睛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县丞脸色却更加难看。
徐清欢接着道:“吴大人应该知道十几年前凤翔那一战吧?这就是与叛贼赵冲勾结之人,藏匿起来的税银和珍宝,此事非同小可,整个凤翔府衙倾全力才将疑犯抓到,只不过……”
县丞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凤雏手中若是有一把小米,定然会撒在县丞面前。
吴千总忍不住发问:“只不过什么?”
徐清欢叹了口气:“恐怕还有余党在逃,我们在这里设下埋伏,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方才……终于发现那余党的藏身之处,可惜我们人手不足,正为此事一筹莫展,没想到千总撞了上来。”
吴千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撞”字加身,让他有些疼,徐大小姐那双如墨般清亮的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大人兵强马壮定然能够一举擒敌,”徐清欢声音清晰,“这些银子摆在这里,大人归来之前不会有人动半分,我们静等大人的喜讯。”
吴千总面上一紧:“你说的余党……”
徐清欢点点头:“抓捕凶犯是府衙之责,捉拿叛贼就该依靠地方守御。”
县丞眼前一亮,安义侯府大小姐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诛杀叛贼本来就不归他们管,他不禁对徐大小姐感激涕零。
“县丞大人,”徐清欢道,“劳烦您带人跟着吴千总一起捉拿余党。”
吴千总只觉得嘴唇有些干涩:“你说的余党在哪里?”
徐清欢抬起手向不远处的山上指去:“哪里能够俯瞰这条官路,那些人定藏身于此。”
吴千总微怔。
“再耽搁时间,人恐怕就逃走了,吴千总放心,我的推算没错,否则也不会拿到这些银子。”
“对,对,”县丞一旁附和,“快走,我们快去捉人。”
衙差已经被集结起来跟着县丞向山上赶去,若是他们不动手恐怕将来要担责,吴千总沉声吩咐:“先将箱子解下来,我们跟着衙差去拿人。”
……
眼看着衙差和一队人马向这边靠来。
张真人不禁道:“这丫头竟然猜中我们在这里。”
宋成暄道:“她早就知道,只不过方才大意了。”茶楼上探出的那张脸庞是什么模样他没有在意,隐隐约约只记得一个轮廓,不过那双眼睛他却看得很清楚。
张真人有些讶异。
宋成暄道:“一会儿见到吴权,让他去岷州守关,只要这一仗他能赢,打破僵局,凤翔总兵就不敢怠战。”
张真人道:“那这笔银子……”
宋成暄道:“想要结案需要月余,吴权打了胜仗,自然可以要银子。”
吴权有银子了。
“那我呢?”张真人有些想哭,“我答应了大家会买大肥猪……”
“你输了。”宋成暄翻身上马。
……
吴千总带人离开,徐清欢才站起身,看向剩下的衙差:“要等吴千总回来拿银子吗?”
所有人才如梦方醒,立即将银子搬上车。
“大小姐,他们能不能抓到人?”凤雏听说朝廷的庆功宴上会有许多好吃的。
“自然是……抓不到。”
宋成暄若是真的在那里,他定然已经想好要如何脱身,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栽在她手中。
徐清欢上马前行。
银子先送往城中的最近的衙门。
眼看着最后一箱银子被搬进衙门,吴千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皱起眉头看向徐清欢:“大小姐不是说会等我们回来吗?”
“我随便说的话,怎能作数。”徐清欢说一句,弯腰上了马车。
空留下一群人怨怼。
徐三老爷被押送凤翔,她也要回去向王允大人说明一切。
马车驰在街道上,一阵风吹来,车厢的帘子轻轻地跃起。
徐清欢看到了一张分明陌生,却又让她觉得熟悉的脸。
“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吗?”马车外一个人开口询问,“奴婢是广平侯府的管事,有东西要交给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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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示好
一只漂亮的锦盒送到了徐清欢手中。
安义侯府与广平侯府一直有往来,广平侯戍边时曾将家人留在京城,她和广平侯大小姐赵慕微从小就相识,慕微回到陕西之后,她们还互通书信,逢年过节赠礼也是常有之事。
她动身来凤翔时,就给慕微送去了一封书信,凤翔离汉中本就不远,或许她们有机会见上一面。
清欢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是一支珠钗,上面坠着宝石,看起来十分贵重,定然是出自有名的工匠之手。
广平侯府的管事等了半晌,只听马车里传来一声询问:“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管事妈妈立即道:“是我们大小姐。”
徐清欢合上盒子,每次她和慕微见面互换礼物,都是自己做的小物件儿,从不曾有这种贵重的东西,管事显然没有说实话。
锦盒从车窗里递出来:“拿回去吧。”
管事妈妈没想到会有这一遭。
“走。”徐清欢吩咐一声,马车立即向前驰去。
管事不禁愣在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不但不收东西而且仿佛恼怒了一般,安义侯大小姐只说了几个字就让她冷汗涔涔,她慌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大小姐,我们侯爷要回京述职,夫人、小姐也去京城。”
马车里无声无息。
“大小姐听说您在这里,让奴婢来说一声,若是您与夫人方便,不如两家一路进京。”
管事说完这些,帘子终于再一次掀开,只不过伏在车窗边的是圆脸的凤雏,凤雏边吃点心边兴致勃勃地瞧着管事一路小跑。
管事跑得气喘吁吁,凤雏吃得更加欢畅,不时地向她挥挥手。
管事只觉得胸腹之间憋了口气,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马车停下来,管事气喘吁吁上前接着道:“我们家世子爷刚刚在朵甘思打了胜仗,这次上京是为了领功。”
这才是管事来的目的。
送这礼物的人,八成是那位世子爷。
广平侯世子爷在朵甘思立下了战功,在京城的勋贵圈里着实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广平侯世子爷也被说成是勋贵中最有前途的子弟。
朵甘思的土司们兵强马壮,经常故意挑起事端,让地方守备吃尽苦头,戍边的武将除了向朝廷报喜不报忧之外,想方设法与那些土司和解,生怕引起更大的战事。
广平侯世子这个胜仗,仿佛振奋了大周的军心,之后西北陆陆续续有捷报传来,朵甘思变得安分了许多。
前世回京之后,清欢还听母亲跟她仔细提及了广平侯世子爷的这一仗。
广平侯麾下副将与朵甘思土司勾结叛逃,广平侯带人追击未果,眼见就要大势已去,世子带着几百人突然出现,将朵甘思前来接应的军队,驱赶到边戍重镇之前,几乎是虐杀了这支二百余人的军队,又将大周叛将的人头砍下,用银枪投掷在城墙之上。
边疆上开始有传言说,广平侯下令朵甘思杀百姓一人,便以十人偿还。
不管怎么样,广平侯的铁腕,着实震撼了朵甘思的守军。
广平侯府和世子爷在勋贵中都变得炙手可热。
那时母亲还说:“若是没有你哥哥惹祸,说不得现在你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她才知道,原来广平侯太夫人早就看中了她,两家本就是世交,广平侯世子也一表人才,祖母心中也早就有了定数,就等她适龄之后,正式将提起这桩婚事。
可惜父兄的事让安义侯府一落千丈,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现在父兄都没事,好像一切就回到原来那条路上。
只不过……
她与这个广平侯世子爷注定没有缘分。
即便他少年英豪,她着实应该生出几分倾慕之心,但她就是做不到,谁叫这位世子爷实在是命太短了。
她记得没错的话,广平侯世子不久就会突发一场大病,一命呜呼了。
广平侯痛失爱子,心中万念俱灰,遂生退意,自请交出兵权回京养老。
“能否一起前行,自有母亲权衡,以后莫要再来提及这些,”徐清欢说着吩咐车夫,“快走吧,王允大人还在衙门里等着。”
马夫应了一声,拉车的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广平侯府的管事彻底愣在那里,她这是说错了什么吗?徐大小姐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这样……避之不及啊。
马车里,徐清欢陷入了思量之中。
“小姐,你怎么了?”凤雏不禁问出口,每次大小姐这样的表情,好像都有不好的事发生。
“从前死的人,或许也会不死吧!”
听着大小姐幽幽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凤雏如山的身子打了个哆嗦。
马车越走越远,管事妈妈重新走回遇见徐大小姐的那条街上,有辆马车停在那里。
“二爷,”管事妈妈道,“徐大小姐不肯收东西,也不听奴婢说话,咱们这样也的确不合礼数,凡是大家闺秀都不会理会。”
“也许是我错了,”赵祁眼睛一暗,“我来到凤翔听说徐大小姐破了曹家的案子,我以为我们家的事也能求她帮忙。
看来,是我妄想了。”
……
徐家的马车刚到凤翔,徐青安就催马迎了过来,看到妹妹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下次我定然要跟你一起去。”
看着哥哥紧张的模样,徐清欢点点头。
孙冲也带着人上前。
徐清欢道:“找到了税银,也抓住了运送银子的人,只可惜……”与那人匆匆交过手,却也不能确定他就是操纵整个案子的人。
孙冲听到找到了税银,脸上就堆满了笑容。
这已经是大获全胜,没想到多年的疑案就这样查清楚了。
“徐三老爷呢?”徐清欢道。
孙冲立即道:“刚刚被押送去了衙门,王允大人让我来请大小姐去凤翔府衙,这其中有些细节我们还不是很清楚,劳烦大小姐帮忙解释案情。”
马车在凤翔府衙停下,凤雏将徐清欢扶下车。
“徐大小姐是因没查到幕后主使而着急吗?”李煦的声音传来,“也许我知道原因。”
徐清欢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煦。
李煦眉目舒展,神情中多了几分的从容,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都说明他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很有把握。
第四十五章 了解
徐清欢只要上前走几步就能径直进了衙门,到时候有那么多人在场,李煦也不能再纠缠。
不过看到李煦这样的神情,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准备听他将话说完。
“不远处有个茶寮,”周玥见状上前笑道,“那边也安静……”
徐清欢看向孙冲:“劳烦向知府大人禀告一声,我们晚一些就过去。”
孙冲点点头。
徐清欢转身向茶寮走去。
李煦看着那抹身影,如同初春枝头那刚刚盛开的桃花,看起来娇弱,却是抹最鲜亮的颜色。
李煦并不遮掩欣赏之情,只不过那般神色很快就化在他那如墨般的眼睛中深藏,变得悄然无息,仿佛从来不曾来过。
他以为徐大小姐会像之前一样拒绝与他交谈,没想到她却就这样大方地坐下来,抬起了一双澄明的眼睛。
“李公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讲清楚了。”
李煦微微一笑:“难道徐大小姐不知道,你就是此案最大的变数。”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淡淡的雨丝味道。
徐清欢道:“李公子的话,未免说的太过隐晦,着实让人听不明白。”
李煦的神情未变,与徐清欢四目相对,明亮的眼睛中映着她的影子:“徐大小姐从一开始帮助世子爷脱困,到后来抓到徐三老爷,不管案情如何变化,每一步都仿佛在你的掌控之中,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偏差,就算所有矛头都指向徐二老爷,你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将计就计,做出我们全都上当的假象,从而引出徐三老爷,找到真正的税银。”
徐清欢轻轻地转着手中的茶杯,那是因为她知道,前世徐二老爷也被打入大牢,他并非最终受益者。
有前世的结果做指引,她自然不会轻易被徐三老爷放出的迷雾所蒙蔽,她仔细地寻找线索,一步步查出真相,其中不免有些地方受前世影响,这些正是她查案的助力,被李煦察觉自然就成了端倪。
徐清欢道:“李公子怀疑我才是幕后主使?”
李煦笑意更深了些:“看来我在徐大小姐心中,实在是太过不堪,不但是个只顾利益的小人,还是个傻瓜。
徐大小姐一心查案,对周围的人都满心戒备,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要追查到底,是要抓住暗地里谋算安义侯府之人,怎么可能是幕后主使。”
李煦说到这里顿了顿,指指茶杯:“我能不能先喝口茶。”
他的茶杯里空空如也,不论旁边装睡的凤雏,还是满身是眼,盯着李煦不放的徐青安,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周玥好不容易找到了被凤雏藏起的茶壶,放在桌子上。
徐清欢道:“李公子请便。”
这话说的那么自然,仿佛这杯茶就是她命人奉上来的。
李煦倒是不在意,他取茶壶斟满一杯慢慢饮尽,然后接着道:“徐三老爷布置了许久的案子,却被徐大小姐果决的查清,没给徐三老爷半点脱逃的机会,凡是看到这一切的人,都不免投鼠忌器,不敢再伸手。”
徐清欢心中一亮,李煦这一点说的没错。
案子真相大白,没有挽回的余地,更多的投入只会更多损失。
就算换做她,也不会再营救徐三老爷。
曹家的案子不宜再牵扯旁人,徐三老爷真的背后有人,那个人也会敛去行踪,不会让她抓住任何把柄。
徐清欢思量中,听到李煦道:“在没有看清徐大小姐的路数之前,那个人是不会动作的,下一步,他应该会想出法子针对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猜疑的人,不经意中也许已经与他交过手,发现他是个难缠的强敌,才会有几许心忧吧!”
徐清欢看向李煦,不得不说李煦当真了解人心。
当年李煦向她求亲时曾说过:“清欢,我比谁都更了解你,也会比谁都更欢喜你。”
人究竟难逃一个“情”字,她听过之后十分动心。
而今想来,他了解的何止她一人,他的聪明可以洞悉身边所有。
她并不是那个特别的。
方才城外遇到宋成暄,短暂的较量过后,看起来是以她拿到这笔税银落幕。
宋成暄却站在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从而得到他想要的推断。
如果她不了解宋成暄,就猜不到他就在不远处,更不会立即判断出吴千总就是宋成暄的人。
所以,宋成暄根本不是在夺银子,而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对他有多少的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都知晓了对方的危险,也会将彼此当做对手。
“李公子猜的没错,”徐清欢叹了口气,“我想的确是有那么个人。”
李煦道:“如果大小姐信得过,不妨讲来听听,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徐清欢点点头:“李公子能将一切都推断出来,可见心思敏锐。
所以,不用我说,定然也能找到那人的踪迹,若是有了线索,还请前来告知,也算了结你今日的承诺。”
已经洗干净耳朵准备聆听的周玥一下子愣在那里。
眼看着徐大小姐站起身来,周玥急切地上前阻拦:“徐大小姐,你不说我们怎么帮忙。”
“如果我都知晓,可还需要帮忙?”
徐清欢淡淡的一句话,让周玥不禁面红耳赤。
“大小姐到底还是不肯信任。”
“萍水相逢,互不亏欠已是最好,”徐清欢目光清亮了许多,“感谢李公子的解惑。”
李煦一番话,倒是让她少了思量。
“如何才能让徐大小姐对我少些防备。”
李煦的声音再次传来。
细雨飘洒下来。
凤雏撑开油纸伞遮在徐清欢头顶,伞面上那嫣红的颜色笼罩在清欢身上,如同那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再也……“没可能了。”
这便是她的答案。
……
徐三老爷不像是个凶徒,一个眼睛中都透着和善的人,怎么可能下如此杀手。
就连素娘的娘家人脸上也满是疑惑。
张大老爷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看向徐大小姐,当时他半信半疑地带人去抓徐三,现在他急切地想要知晓答案。
“徐大小姐为什么说害死素娘的人就是你三伯?他们可是夫妻啊,我家素娘一心一意待他,他何以下如此狠手。”
徐三老爷苦笑一声:“原来舅兄相信了一个孩子的话。”
徐清欢对上张大老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或许是三伯母泉下有知,或许是赵善放不下妻女,这件事一晃过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让我们仔细理清他们身上的冤屈。
徐三老爷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但不代表他就不会犯错,我们就从他犯的第一个错误说起。
大家一定还记得在石头家里的那天晚上,徐三老爷向大家讲述了收养石头,救出赵曹氏的经过。”
徐清欢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些话已经被她反复思量了几遍。
“徐三老爷当时说:曹四不可能有这么小的遗腹子,曹老太太顶着质疑之声还要将孩子养在身边,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渊源,于是我就将曹家人的画像给石头看,石头看到曹家二小姐,高兴的不得了,嘴一直开开合合地想要喊出声,我就知道我找对了人,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说完这些,徐清欢看向一旁的曹如贞:“贞姐儿和石头是双胞兄妹,贞姐儿直接养在曹家,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敢确认赵曹氏就是她的生母,石头心智尚不如普通孩子,他如何能认出画像,所以……徐三老爷是在说谎。
那日晚上,他并非偶然出现在后山,他根本就是一直盯着曹家的举动,发现曹二老爷的异状之后,他就尾随着曹二老爷到了后山,最终找到被埋起来的石头,他必须收养石头,因为石头是他打开曹家的一把钥匙。”
说完这些,徐清欢转头看向徐三老爷:“三伯,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