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做主
谢远背后假山石林立,旁边的翠竹在风中随风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快速穿梭了过去,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谢远皱起眉头警觉地将信函揣回怀中,然后整理好身上的长袍离开了花园,可能是方才起了疑心,谢远的脚步就快了些,身子闪过月亮门,不想正好与个丫鬟撞在一起。
丫鬟吓了一跳“啊”地一声,手里捧着的药汁尽数洒在了谢远身上。
滚烫的汤倾覆下来,立即湿透了谢远的衣衫。
“二爷。”丫鬟怔愣了一瞬,立即回过神拿着帕子就要擦拭那些药汁。
“还擦做什么,快……快……将二爷的衣衫脱下来。”
走在后面的管事妈妈正好看到这一幕,慌忙开口。
谢远已经感觉到了灼热的疼痛,衣衫被浸透,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肉上,他就算扯拽着,也并不能得到舒缓,还好那药汁虽然热却不是滚烫的,否则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片刻的慌乱过后,谢远想起了怀中的那封信函,他立即伸手入怀,将信函拿出来查看。
信函一半已经被打湿了,谢远只觉得心中一紧,只想找个僻静的所在,看看其中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因此损坏,正寻路要走,方才闯祸的丫鬟已经哭起来:“这可怎么办,二爷……您有没有烫到。”
谢远心中焦急,口气也显得十分生硬:“用不着你们侍奉,我自己去换衣衫。”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声音传来,谢远扭过头看到了简王妃。
丫鬟立即跪下求饶:“王妃,都是奴婢不小心,将给王妃的药洒在了谢二爷身上。”
简王妃听得这话立即变了脸:“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远哥换衣服。”
几个下人立即围了上去。
谢远想要推辞却已经走不脱,让人护着到了旁边的屋子里,下人七手八脚将他身上的衣袍脱下,只见里面的皮肉已经发红,还好没有烫出水泡。
“都出去吧,”谢远道,“我没有伤到,用不着处置。”
下人应了一声鱼贯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谢远这才将手中的信函打开,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冲刷的模糊,但是依稀还能够辨认。
谢远看着这几个字发呆,一直拿着这信函,等到上面的水渍干了些,这才折好又放回怀中,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抬脚走了出去。
谢远离开了屋子半晌,才有一个人推开拔步床下的木板,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人正小心翼翼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门口传来脚步声,那人想要再寻地方躲藏,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帘子掀开,外面的人径直跨了进来。
那人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可当看清来人之后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行礼:“江妈妈。”
江妈妈走上前:“看到了没有?”
那人道:“看到了。”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在江妈妈耳边说了一遍。
江妈妈点了点头,吩咐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说完挥了挥手人,让那人退下。
江妈妈走出屋子,一路去了花园里,花园的亭子后,有一处小书房,江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八仙桌旁坐着一男一女,其中一个看到江妈妈立即站起身,另外一个抬起了头,竟是简王妃。
“怎么样?”男子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江妈妈行了礼:“看清楚了,二爷怀里真的藏了一封信。”
简王妃神情微变:“写了什么?”
江妈妈又看了看那男子,不禁有些迟疑。
那男子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知晓,我谢云既然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简王妃向江妈妈点了点头。
江妈妈这才道:“只有四个字。
有变,速来。”
谢云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抖,目光中不知是什么神情。
简王妃松了口气,面色不知是悲是喜,挥挥手让江妈妈退下,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仔细听起来,这其中也不像有什么大事,也许不是侄媳妇的笔迹,你不要着急,明日我再仔细问问远哥。”
谢云惊诧地看着简王妃:“姑姑,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此事,甚至没有禀告高堂,直接来到京里找您,就是觉得您能够为我做主,如今证据确凿,您却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我只问您一句话,您私底下会不会给王爷的兄弟写信,会不会悄悄变卖王府的田产。”
简王妃神情一僵。
谢云惨笑一声:“我知道,我是旁支的子弟,远远比不上您的嫡亲谢远,我就不该来这里自取其辱,我真是糊涂,一直以为我们夫妻感情甚笃,将家中一切都交与她打理,没想到她早就与我离心,先是将家里库中的字画和摆件换成了赝品,然后又变卖田产,要不是家中闹了老鼠磕坏了字画,我拿去修补,还被蒙在鼓里。
我发现之后,并没有闹到长辈面前,我想过,只要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我还会原谅她,而她却宁可服毒自尽,也不肯说出实情。
人已经死了,我不想坏了她的名声,这么多年的夫妻……”
谢云说不下去,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他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喉头的哽咽:“更何况我们身下还有两个孩子,我也要为孩子们着想,于是……就准备将她入葬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谢远来了。
开始我以为这是巧合,谢远来常州办事正巧碰上了这桩事,后来谢远不依不饶要查出她的死因,甚至想要将她的死怪在我身上,然后以查案为借口四处寻找线索,翻看她留下的东西,我才有了警觉……我悄悄地拿了她身边的妈妈审问,才知道,就在我拿着库中的字画去修补那日,她匆忙写了封信让人送去徽州,她这分明是在向外求助。
我查问的紧,她知道无法再拖延时间,这才走了绝路,到死她都在保护谢远,我和孩子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
简王妃静静地听着,然后叹了口气:“不是我包庇谢远,这是大事,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就压下这样的罪名,远哥他……”
谢云脸上是讥诮的神情:“谢远还要考取功名,将来谢家还要靠他光耀门庭,我们旁支到底是嫡亲族人的垫脚石。”
第二百一十一章 离愁
谢云说完这话,简王妃的脸沉下来:“我若是不信你的话,就不会安排人去试探谢远,这样偷偷摸摸探听消息为了什么?你心中不清楚吗?
胡乱猜忌,兄弟阋墙,虽说是族兄,闹出去了只怕谁都没有脸面,就像你说的,侄媳妇走了,你和孩子还要立足于世。”
谢云抿了抿嘴唇,不过很快他又看向简王妃:“姑姑,您难道不想知道,蓉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王爷的?”
简王妃面色难看,一掌拍在桌子上:“真是反了天了,我就不该插手你们的事,好……既然你怀疑谢远,就去找宗长为你做主,你们两个孰是孰非我都不想理会。”
简王妃突然发怒让谢云低下了头。
一个大男人站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呼吸仿佛都被压抑着。
简王妃忽然心软,喝了一口茶问谢云:“真的是谢远的话,谢远要那些银钱做什么?”
谢云摇摇头:“我不知道,”说着晒然一笑,“或许他们准备远走高飞,离开谢家。”
简王妃攥起帕子,忽然想起蓉晓在常州的举动,如果不是他们发现四处寻找,是不是蓉晓也早就已经跑了。
可那时候远哥年纪还不大。
简王妃揉了揉额头,她怎么也觉得远哥不是那样的人。
“让人查,”简王妃道,“你放心,他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我不会为他遮掩,既然侄媳妇变卖了家财,那些银子定会有下落,你也不要太着急,不然先回去常州安排丧事。”
谢云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不,这次不查个明白,我没脸面对双亲,妍娘没了,家中又成那个样子,纸包不住火,我怎么也要给家中一个解释,否则……我也没脸活下去。”
谢云离开,江妈妈走到简王妃跟前。
简王妃吩咐道:“让人去查查谢远,既然他从常州来到京城就有他的道理,这几日他都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身边人都去过哪里,有没有偷偷摸摸置办产业,这些事无巨细都要查明,如果有了端倪,就让人写信给徽州,让我哥哥来一趟京中。”
江妈妈惊讶:“您真的要这样做,真的有蹊跷,二爷的前程可就全都毁了。”
简王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才能压下去?我也不想毁了他,只能先将哥哥叫来商议,谢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的,要怎么安抚住旁支的族人……”说到这里她眼圈发红,又是失望又是难过,“我看着远哥长大,一直都觉得谢家子弟中他最出挑,我还是不敢相信。”
简王妃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再打发人去趟常州,先将事情压下来再说。”
……
谢云一路走回屋子里,将下人遣走,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脑海里不停地想着那四个字:有变,速来。
谢云慢慢舒展了眉角,他还当是什么话,原来只是这四个字,说到底她还是不够狠,只是这几个字又能传递什么消息。
他空担忧了那么多天,不敢向谢远下手,生怕谢远手中握着什么他不知道的证据,于是一路追过来。
谢云忽然一笑,妍娘虽然死了,却没有乱了大局,谢远这个傻子根本什么都不知晓,没有人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常州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唱,他们就等着看吧。
……
谢远回到屋子里看了一会儿书,就想要出去走走,来到京中几日了,他要查的事还没有半点进展,他心中烦闷得很。
谢远想到这里推开了门,却发现院子里多了几个护院。
“二爷,”护院上前行礼,“您这是要出去吗?”
谢远皱起眉头点了点头:“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护院低声道,“王妃吩咐下来,二爷眼见就要科举了,还是留在家中读书的好。”
科举要等到秋天,他总不能从小在开始就足不出户。
这分明就是找了个借口,将他限制在王府之内。
安义侯世子爷说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犯了一个大错,以至于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谢远面色一变:“王妃在哪里?”他要去找姑姑将话说清楚。
护院没有回应,旁边的管事妈妈上前:“王妃出去了,不过交代下来,二爷只要在这院子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走出那扇门。”
姑姑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远仔细地回想起来,从他进府到被泼了药汁,到换下衣服查看怀中这封信,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自然就是要看他信上的内容。
既然姑姑有了这样的举动,那就是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踏入别人设下的陷阱,恐怕接下来大嫂的死说不得就会怪在他头上。
谢远想明白这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慌乱没有任何的用处,他要想方设法扭转局面才行。
可现在他如同深陷泥沼之中,姑姑对他已经有了猜忌,他做的越多反而越可疑,除非有个信任他的人能够帮他。
不是帮他脱困,而是要将这桩案子查清。
谢远看向管事妈妈:“我可以不出门,但是姑姑要见我一面,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管事妈妈只是道:“二爷听王妃的就好,王妃不会害您的。”
谢远深吸一口气:“我相信姑姑不会害我,但是我今日与人越好了去吃茶,总不好就这样爽约。”
管事妈妈道:“二爷约了谁,奴婢让人去告罪。”
谢远抿了抿嘴唇:“让人取两盒龙井送去安义侯府,给安义侯世子爷,就说我改日再去拜会他。”
安义侯世子爷能在船中说出那样一番话,想必知道他的意思,上次他与安义侯世子在王府相遇,现在他这番举动应该也不会引人怀疑。
谢远忽然觉得庆幸,多亏在此之前他与安义侯世子爷相识,否则他还真的只能束手待毙了。
管事妈妈点点头:“这个简单,奴婢立即就去办。”
谢远转身走回了屋子。
……
天黑之前,宋成暄住进了驿馆。
驿丞收拾出了干净的房间,然后躬身道:“您好好歇着,若有吩咐只管叫我们。”
宋成暄点点头。
屋子里的人退下去,宋成暄坐在了椅子上,周围一片安静,他抬眼看向窗外。
暮色沉沉,他心中竟然生出几分离愁,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在京中似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管
“公子,先梳洗吧!”
随从端了水上来。
宋成暄起身净了脸,就开始坐下来看公文。
屋子里只有宋成暄翻看文书的声音,站在旁边的永夜感觉到气氛有些低沉,其实从前公子也是这样,有时候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也许是这些日子不知不觉间公子有了些变化,现在突然恢复原样,他就觉得不太习惯。
唉。
永夜从心里叹了口气,来京城之前,他心中说不出的忐忑,生怕会出什么差错,现在离开了……他又怀念起来,其实京城挺不错的。
到底为什么不错,他说不上来,比如京城有徐大小姐。
想到这里,永夜又偷看了一眼公子,公子会不会也怀念在京城的生活,他们还会不会再来。
“公子,赵统来迎公子了。”
赵统是宋成暄一手带出来的人,如今被薛沉提拔成校尉,因为骁勇善战,在泉州水师中颇有声望,这次宋成暄离开泉州,赵统也想要跟随,却因为有官职在身,在外行走颇为不便,宋成暄就将他留给了薛沉。
说话间,两个身影进了屋子。
宋成暄抬起眼睛看过去,目光落在走在前面那人的脸上,神情微微一滞:“军师,你怎么来了。”
薛沉急切地将宋成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公子,你可真是要将我急死了。”
当日公子离开泉州时,他们说的很清楚,只要探明西北的情形,公子立即就会回到东南,现在他们应该一心经营泉州,养精蓄锐,尽量不要插手外面的事。
如今的大周政权不稳,各种势力暗中交手,可谓是错综复杂,万一不小心卷入其中,就要疲于应付各种事端,对泉州来说绝对是有弊无利。
虽说他是军师,但有些时候思量的还不如公子透彻,他知道用不着多嘱咐,公子绝不会出半点的差错。
哪知事情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公子不但没有按时回来,而且还在京中查起了案子,他真是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洪传庭那老奸巨猾的家伙,早就惦记着公子,想要提拔公子为大周效命,万一借着这次机会将公子调离了泉州,那他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终于熬到了案子审结,好在洪传庭也还算克制,没耍出什么花样来跟他抢人,他立即写信给公子,请公子务必立即回东南,没想到公子的回信说,他还要留在京城彻查常州私运案。
得知此事,他恨不得能立即出现在公子面前进行规劝。
常州私运案,牵扯到了张玉琮,公子现在还不能直面张家,虽然心中万分焦急,但他表面上是泉州的水师总兵,就这样丢下一切离开泉州,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问题,他只得一边写信规劝,一边暗中安排以防万一。
在泉州的日子,他是度日如年,公子却好像十分冷静,还让人送信命他准备好船只和人手,以防倭寇来袭。
永夜将门关好。
宋成暄将薛沉迎到一旁坐下。
“公子,”薛沉到现在也不明白,“您为何要冒这个险,您此行若是出半点差错,可真就要了我的命。”
宋成暄如往日般从容:“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常州私运猖獗,军师不是早就忧愁已久,这次除掉了张玉琮又查了常州倒是一举两得。”
一路上搜肠刮肚的思量缘由,没想到公子却说的这样轻松。
薛沉皱眉:“就因为这个?公子真的担忧常州之事,可以暗中用力,何必暴露在张家人面前。”这不合公子的性子。
宋成暄道:“此案我本也没有用多少精神,军师不必挂怀,打赢了这一仗,泉州的将士们可以得些军功,海上也能得几日安宁。”
薛沉看向旁边的永夜,永夜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薛沉心中疑惑更深,自从他辅佐公子之后,他与公子不说是无话不谈,但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公子在向他隐瞒一件事。
并且公子对这件事的态度极为坚决。
他来到泉州之后,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而且他敏锐地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有可能会影响到公子将来的抉择。
薛沉心中更加警惕起来,既然如此,他就要小心对待,此时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免得引起公子的反感。
薛沉平复了情绪,接着道:“我还以为洪传庭会举荐公子带兵去常州,没想到他却将公子放了回来,兵部、吏部对常州的人选可有决策?”
朝廷刚刚下了公文,薛沉自然还不知晓。
宋成暄抿了一口茶:“安义侯。”
薛沉愣在那里:“安义侯?”他看向宋成暄,只见宋成暄的神情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处处却透着古怪,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感觉一转眼的功夫,全都变了。
薛沉不得不继续换话题:“朝廷既然派出兵马,可见是下定决心清理常州,张家在常州的根基已深,皇上想要铲除只怕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我猜想无论谁带兵前往都会有很大的死伤,虽说我们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不过也有些好处,经此事之后皇上就知晓张家的野心,压制外戚,对天下是福非祸,经过此役,我们海上安稳,也能腾出手脚来治理东南,的确对公子是件好事。”
无论谁带兵前往都会有很大的死伤。
宋成暄听到这里,后面的话就没有入耳。
恐怕不止是带兵的会有死伤,前往常州查案的人也会危机重重,而她又是那种不到最后决不罢休的性子。
薛沉说完话,发现公子眯起眼睛,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心中又是一沉,自从相见之后他连续换了三个话题,却好像都处处受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公子该不会还要插手常州的事吧?”薛沉试探着询问。
“不会,”宋成暄道,“我只是记得常州有许多海商,现在常州情势有变,我想知晓他们有何打算。”
还说不管常州的事,却要去问那些海商的动向。
薛沉没有说话,宋成暄接着道:“收揽这些海商对我们泉州也有益处。”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薛沉却还是觉得十分牵强,想到这里薛沉又看了一眼永夜,却发现永夜早就溜去了门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
第二百一十三章 究竟是谁
永夜觉得自己背后已经被烧出两个洞,他仰头看天,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如果张真人在这里该多好。
心中刚有此赞叹,只听背后传来军师的声音:“怎么不见张真人。”
永夜心中暗自下决定,日后定然不喝军师沏的茶。
军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晚说的句句都要命。
宋成暄淡淡地道:“真人在常州留了尾巴,我让他处置妥当再回来。”
薛沉皱眉,真人做事怎么也这样大意,薛沉还想再就此事说两句,宋成暄却已经道:“军师日夜兼程,想必已经乏了,先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薛沉一路追上来,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公子,还有一肚子话没有说,就这样回去了恐怕不是休息而是要辗转难眠,于是硬着头皮没有起身。
薛沉道:“公子不是书信让我查查那白龙王,如今已经有了些消息。”
宋成暄抬起眼睛,虽然没有露出很感兴趣的神情,却也没有再让薛沉离开。
薛沉放心了,觉得自己终于摸准了公子的心思,不管怎么样,公子对于与倭人这一战都很关切。
薛沉接着道:“白龙王手中的船队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海上活动,只不过他们的名声并不响亮,说白了也就是苟延残喘,远远及不上那些大海盗,听说是沿海的渔民和小商贾为了求存才不得已为之,这就是近几年,才突然变了章程,打出了‘白龙王’的旗号,队伍也逐渐壮大,不过从来不曾与我们有过正面冲突,即便在海上遇见,他也是命人立即退避。”
海上的海盗、倭寇太多,那些杀人如麻、穷凶极恶之辈从来都是他们首先要清理的目标,泉州的情况这些年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也是大战小战不停,自然腾不出手去将所有的海盗都摸个清楚,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在意这个白龙王。
薛沉想着接着道:“听说白龙王与佛郎机等国家都有生意往来,这次在大周闹出了动静,白龙王的名声在海上也传开来,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几个人见过白龙王的真容,有传言说白龙王已是暮年,不适合再在海上与那些海盗争锋,之所以会与张家撕破脸皮,就是想用张家换得倭国的栖身之所,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就算带着倭人攻打大周,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罢了。”
宋成暄眼睛微微眯起:“军师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薛沉摇头道:“海盗那么多,敢于算计张家的却只有白龙王,虽然白龙王的船队早已经有了,可未必白龙王已是暮年。”
宋成暄道:“白龙王真想要找个地方安身立命,只会求稳,不可能走这样的险局,他的目的是常州,甚至将火器送去京城,可见一腔热血,非要闹出惊天动地的响动。”
薛沉眼睛一亮,仿佛终于找到了共鸣:“公子是说,白龙王船队之所以前后表现不同,那是因为已经易主,白龙王与外面传的恰恰相反,应该是个年轻人。”
白龙王在倭国迅速立威,在倭人眼中已是一杰,这样一身锐气,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对付。
薛沉捋着胡子,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感觉:“不管白龙王如何算计,既然已经被我们看透,就不会在泉州讨得便宜。”
“他不会攻泉州,”宋成暄接着道,“他在泉州讨不到利益,他在倭国占地,却又不能完全依赖倭人,常州一战除了立威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算计。”
薛沉点点头,还想追问,却发现宋成暄转头看了看窗外那轮挂在天边的月亮。
时辰不早了。
薛沉起身道:“公子早些安歇,等回到泉州我们再做计较。”
“那就不留军师了。”
宋成暄选眼看着薛沉和赵统走出屋子,重新坐回书桌旁。
白龙王的船队最早可追溯到渔民和商贾,也许他们也都曾是大周人,他们选择在常州与张玉琮做生意,也许是对常州十分了解。
常州出海商,这些海商不但对海上的情况十分了解,而且家中金银无数,若是能够收揽他们,对于白龙王来说自然是一大助力。
宋成暄正思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然后是驿丞道歉的声音:“对不住,家中孩儿白日里将鸟儿落在这里,打扰大人安歇,我这就将鸟笼取走。”
然后隐约有孩童的声音。
并不吵闹,反而如此时的风一样,暖暖的扑面而来。
宋成暄收回目光,看着桌子上的茶杯。
就像她送行时倒的那茶水,极为的清澈,带着一丝甘甜的味道,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神一晃,可立即地她那双坚定的眼眸又浮现在他脑海。
说的那么利落,没有半点的犹豫。
来了,又走了,既不想带走任何东西,也不想留下什么。
倒是比他要干脆的多。
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于岁月,也许再也不会相遇。
宋成暄端起茶,慢慢地将茶水喝尽,然后起身走到内室,躺在了床榻上。
……
驿馆另一个房间中。
薛沉看着永夜:“在京中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我听说公子受了伤?以公子的身手就算遇见了火器,也不该躲避不开。”
永夜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军师也知道公子的脾气,公子不愿意说的,军师也不要为难我。”
薛沉当然了解宋成暄,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不能这样迷迷糊糊下去,否则万一有一天大事临头,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年纪轻轻的男子会有什么事扰乱他的心神?
薛沉仔细思量了许久,就在永夜要跨出门口之际,将永夜喊住:“公子该不会遇见了喜欢的人了吧?”
“啊!”
永夜一脸惊诧,紧接着他就低下头:“没……我……我也不知道。”
薛沉起身一把拉住永夜将他拖到灯下:“那女子如何?”
永夜结结巴巴:“什么女子……军师说的我不明白。”
薛沉目光闪烁,公子为情所困?对他来说这是不太可能的答案,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永夜会有这样的反应。
薛沉松开了永夜的手腕,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一切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他反而觉得欣慰,正常男子谁没有几段情,一时被影响,很快就能走出来。
公子对那女子恐怕也没那么欢喜,否则应该将那女子带回东南才是,可见公子心中已经做了取舍。
不过,薛沉仍旧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公子动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背后的人
安义侯府。
天还不亮,徐清欢就起床跟着厨娘去做了两盘红豆糕,然后去侍奉徐太夫人梳洗。
徐太夫人看到徐清欢不禁埋怨:“你们小孩子应该多睡个把时辰,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徐清欢故作委屈:“祖母不喜欢见到孙女不成?是不是怕吃孙女做的点心。”
徐太夫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我喜欢吃,这次又做了几盘?我一个不剩的都吃掉。”
徐清欢从管事妈妈手中接过碧玉簪,亲手给徐太夫人戴上:“吃了孙女做的红豆糕,祖母就知道这天底下最好吃的点心在哪里。”
徐太夫人故意道:“在哪里?”
“在祖母的肚子里。”徐清欢说着向徐太夫人肩膀上靠去。
这话惹得徐太夫人笑个不停:“你这个猴儿,越发不像话,明日就该给你请个女先生好好教教你,免得将来去了夫家,被婆母和夫君嫌弃。”
“那我不嫁人了,”徐清欢抬起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嫁人还要受苦,我就在家中好了,反正安义侯府又不缺我一口饭食。”
“胡说些什么。”
徐清欢立即感觉到屁股被祖母轻轻地打了一下:“娘家再好,你也得长大,将来还要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这样等你老了才有人一心一意侍奉你,才能有像你这样的猴儿承欢膝下,才会有人不嫌弃你老态龙钟病病殃殃。”
徐太夫人正说到这里,安义侯夫人进了门,徐太夫人伸手一指:“才有这样的好媳妇照顾你,帮你管这一大家子的人,到时候你想谁只需要一个眼神,媳妇就安排的明明白白,看着这些人你才能不寂寞,知道吗?”
祖母的几句话让徐清欢心中一酸,其实经过了前世,她真的已经不想嫁人,只想要跟祖母、父亲、母亲、哥哥一起好好过日子,但是在祖母心中,她却应该得到更好的东西。
“祖母,”徐清欢道,“如果我留在娘家,也一样是个没人敢惹的姑奶奶。”
“快把她打出去,”徐太夫人板起脸看着安义侯夫人,“徐家出来个不孝女,我不要见她了。”
说着这话却将徐清欢搂得更紧了些,低头看到徐清欢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徐太夫人忍俊不禁,立即破了功。
安义侯夫人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禁欢喜,朝廷虽然还没有下文书,但是大家都知道侯爷就要带兵去常州了。
这两天侯爷天不亮就去京外大营去看练兵,然后去兵部议事,看这忙碌的模样,最迟十日之内就会动身。
安义侯夫人恐怕徐太夫人心中担忧,特意早点过来陪太夫人说话,没想到清欢已经早一步到了。
“我没事,”徐太夫人道,“你们一个两个不必担忧我,我的儿子我心里清楚,他就是个不安生的人,只要他心中舒坦,无论做什么都好,我只希望他能穿得暖,睡得着,吃得香,人老了……什么都能看开了。”
话是这样说,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安义侯夫人怎会不明白那种心情。
“祖母,”徐清欢道,“您在常州长大,您小时候的常州是什么模样?”
“可繁华着呢,”徐太夫人道,“你看京中热闹,常州那时候更好,新奇的物件儿到处都是,还有许多番人走在街上,那些人说话怪声怪气,身上还有股子味道,大家都说不能盯着他们瞧,否则眼睛也会变了颜色,我就不信那些,偷偷摸摸带着下人出去,向一个番人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徐清欢笑道:“祖母总说我无法无天,可是随了祖母?”
徐太夫人一脸嫌弃:“我可没看出来。”
几个人又是笑。
徐清欢道:“前些日子祖母也回常州了,现在的常州如何?”
徐太夫人摇摇头:“表面上倒还不错,街面却已经见不到什么番人商贾了,市集上卖的货物倒是不少,价格都很贵,从前番人卖货因为价钱高低还会打一架,现在无论有多少店铺,都是一个样。”
安义侯夫人道:“那不是好事吗?大家都卖的一样免得争斗。”
徐太夫人看向徐清欢:“欢丫头你说呢?这样好不好?”
徐清欢摇摇头:“不好,做生意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争斗,今天赔明日赚都是为了打开自己的商路,突然安静下来的只能代表一件事,那就是有人把持了常州的生意,特别是海商贸易,大家不得不听他们的安排。”
安义侯夫人明白过来:“把持这一切的就是张家?张家做了多少坏事,现在张玉琮入了狱,常州的情形会不会也跟着好转。”
徐太夫人叹口气:“那要看常州的造化了……先皇在的时候常州还算太平的,外戚势大真是害了不少的人,若非投靠张家的官员,都不敢去常州任职,就连一个小小的县丞每年也要交不少供奉。”
安义侯夫人道:“这儿媳知道,前两年常州不是还惩治了几个贪官,张家也没能将人护住,皇上因这贪官的事勃然大怒,以至于牵连到了太后娘娘,那时候慈宁宫正摆宴席,儿媳也在其中,皇上姗姗来迟不说,只是拜了寿就离开,太后看似面色平静,整场宴席下来却没说几句话,后来太后娘娘将火气撒到了身边的女官身上,这桩事过了好久才慢慢平息了。”
徐清欢道:“母亲说的那个女官就是蓉晓。”
安义侯夫人点头:“蓉晓可怜,被送去简王府做妾……唉,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被毁了。”
蓉晓的事安义侯夫人和许多人一样,仅仅知道这些,徐清欢想起在慈宁宫太后娘娘提起蓉晓时的模样,看似十分平静,其实眼睛中闪烁着几分失望。
太后对蓉晓很失望,身边的女官侍奉她多年,最终被她撵出宫门,只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蓉晓背叛了太后。
在常州这件事中,蓉晓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徐太夫人道:“查了几个官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常州的情形却还是一如既往,我这次回常州,听说那几个告发贪官的人,都已经不在常州了,想必是被张家报复,大家费尽力气告倒一个贪官,以为会有好日子,谁知道走了一个姓张的来了一个姓王的,一样的贪得无厌,一样的无法无天。
现在朝廷终于彻查常州,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徐清欢忽然想起王允,王允不也是被人交口称赞的清官吗?
王允背后的那个人,仿佛很喜欢做这样的事,背地里用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却要神采奕奕地站在人前,受百姓拥护。
这样的人比张家还要可怕。
徐清欢理清自己的思路,如果蓉晓背叛了太后,被太后送给简王,那蓉晓是不是在为简王做事?
那简王会是王允背后的人吗?
……
简王府。
蓉晓看着镜子中的女子。
女子嫣然一笑:“我美吗?”
蓉晓点点头:“美,您是最美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却消失殆尽:“那他为何要厌弃我?你记得他说我什么吗?”
蓉晓吞咽一口,开始摇头。
女子道:“他说我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我肚子里的也是个贱种,我不配站在他身边,更不配得到他的眷顾……我……”
女子还没说完话,蓉晓捂住了耳朵,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女子接着道:“我早该死了,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蓉晓尖叫起来。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求助
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在简王府响起。
被关在屋子里的谢远放下手中的书,向外面看去,那尖叫的声音从开始的惊惧变成了惶恐,然后变成了痛苦,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谢远知道那一定是蓉晓,他拿起屋子里的诊箱,快步向屋子外走去。
“二爷,”门口的下人将谢远拦住,“您要去哪里?”
谢远道:“你们没听到吗?蓉姨娘的病又严重了,我要过去看看。”
下人一脸为难:“小的下去禀告了王妃。”
谢远皱眉:“我已经答应姑姑不会出王府,难不成还要被禁锢在院子里?我身上可背了什么罪名?你们再这样无故阻拦,别怪我不客气。”
谢远神情义正言辞,到让下人不知如何是好。
蓉晓还在不停地喊叫,谢远大步向前走去,门口虽然有护卫站在那里,却也不敢与谢远动手,只是伸手阻拦了两下,就被谢远用力推开。
谢远道:“去禀告姑姑,有什么事让姑姑跟我说。”说完再也不管其他,走出月亮门,直奔蓉晓的院子。
蓉晓被安置在王府的西院,远离主屋,是最僻静之所,与住的客房相距不远,只需要穿过一条长廊,再走过翠竹夹道就能到,谢远加快脚步,离那叫声越来越近。
蓉晓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几个丫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蓉姨娘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这样疯癫了。
谢远看向丫鬟:“今天早晨发生了什么事?昨日蓉姨娘还好端端的。”
丫鬟立即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今天早晨过来蓉姨娘就是这个模样……”
丫鬟刚说到这里,屋子里传来碎瓷的声响,蓉晓在砸东西了。
谢远道:“平日里蓉姨娘发病都是这个模样?”
丫鬟点点头:“也是叫喊,扔东西,不过,今日好像格外严重似的。”那尖叫声格外的恐怖。
谢远看向屋子里,拿定主意:“我进去看看。”
“二爷可去不得,”丫鬟上前阻拦,“蓉姨娘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定然会伤及二爷。”
谢远皱眉思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贸然进去太多人,恐怕更会刺激到蓉晓,他只能等到蓉晓稍稍好一些,再想法子。
“啊……”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个丫鬟跑了出来。
管事妈妈急忙上前问情形。
丫鬟道:“蓉姨娘方才趁我们不注意撞伤了自己。”
屋子里果然安静下来,蓉晓这一撞定然伤的不轻,谢远再也顾不得别的,抬脚向屋子里走去。
室内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蓉晓丢掷的东西。
蓉晓躺在内室的门口,旁边有丫鬟焦急地唤着:“蓉姨娘,蓉姨娘……”
蓉晓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挣扎着起身,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淌下来,迅速染红了她半边脸,滴落在那鹅黄色的褙子上。
“将蓉姨娘抬到榻上去,”谢远道,“我先给她看伤。”
众人应了一声,七手八脚将蓉晓抬起来。
丫鬟递过帕子压在蓉晓的伤口上,很快帕子就被染红了,见到这样的情形小丫鬟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谢远小心翼翼地拿开巾子,去查看蓉晓额头上的伤,皮肉已经被撕开,看起来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伤口中间就像凹进去一个深洞,鲜血正从那里涌出来。
谢远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撞了墙,是撞到了尖锐的东西才会如此。
“再去请个郎中来吧。”谢远立即吩咐下去,蓉晓伤的太厉害,他所学的都是给人看脉用药,医治外伤他并不在行,恐怕会耽误了蓉晓。
下人应了一声,立即快步出了门。
“这可怎么办?”管事妈妈看着那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一时没有了主意。
“我只能试着先为她止血,”谢远稳住心神,吩咐下人,“将银针拿来。”
蓉晓整个人如同个血葫芦似的,她紧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仿佛就连呼吸都显得异常虚弱。
谢远心中愈发的焦急,他只能在郎中来之前,用自己所学尽量帮助蓉晓,他拿起一根银针,聚精会神地寻找穴位为蓉晓止血,开始为人治伤,他的心也慢慢变得平静。
几针下去,谢远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还差最后一针……他来不及喘口气,又开始在寻找落针之处。
正当他全神贯注的时候,榻上的蓉晓仿佛动了动,谢远却无暇顾及那么多,对他来说这正是诊治的关键时刻。
耳边仿佛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喊起来。
“蓉晓你要做什么。”
“二爷,躲开……”
谢远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精芒一闪,紧接着身上一凉,然后温热的东西溅在了他的脸上,他低下头看到蓉晓狰狞的神情,她手上满是鲜血,然后她笑起来:“我杀了你,我终于杀了你……你这个畜生……你该死……你该死……”
谢远向后退了两步,立即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捂,发现就在胸腹处有一把匕首刺在其中。
谢远不明白,蓉晓为何会这样做。
下人上前搀扶谢远,谢远摇摇晃晃坐在椅子上,这一刻他的神智格外的清楚,他抬起眼睛看到了简王妃的身影。
“姑姑,”谢远镇定地道,“我的伤很重,说不得会因此丢了性命,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不准我出房门?”
简王妃睁大了眼睛,脸上都是惊慌的神情,仿佛没有听到谢远的话,快走几步上前拉住了谢远的胳膊:“远哥……这是怎么回事……快请郎中,远哥,你……你……”说着仓皇地向周围看去,“怎么办?怎……么办……”
“姑姑,”谢远舔了舔嘴唇,“你听我说,你到底为何不准我出房门……你不说……我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
“因为,”简王妃道,“因为……因为谢云说……你跟你大嫂有了首尾……你大嫂因此服毒自尽……远哥……你先不要说话,等郎中来了,给你看好了伤,你再……你再……”
谢远听着简王妃的话,心中涌出一股怒火:“大哥竟然这样说,他污蔑我,还让大嫂丢了名声,他为何这样,”他想到这里,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拉住简王妃,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也蹭在了简王妃的袖子上,“姑姑,我知道了,他是故意这样说,难道他跟大嫂的死有关,姑姑……千万不要信大哥的话,你信我……我跟此事无关……”
谢远喘息开始急促,耳边一阵嗡鸣声响:“姑姑,你让人去唤安义侯世子,还有……衙门……衙门……我有话要说。”
谢远眼前一片眩晕,似是有郎中模样的人到了他面前,他就这样怔愣着。
“安义侯世子爷来了。”
谢远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然后他卸掉了最后的力气,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报官
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如今满是沾了血的脚印,下人们来回穿梭,一盆盆鲜血被端出来,几个小丫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脸上还是惊慌的神情。
简王妃僵立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内室的帘子,她那双握着帕子的手上也满是干涸了的血迹。
“王妃,您喝点茶,坐着歇一歇。”
管事妈妈低声劝说着,简王妃嘴唇蠕动,不停地念叨着佛语。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求您保佑远哥。”
简王妃一双眼睛红肿,眼泪不时地从眼角滑落。
“王妃,安义侯夫人、世子爷和大小姐都来了。”有人低声禀告。
简王妃仍旧不言不语,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
“母亲。”
简王妃吓了一跳,手臂一震,立即将那人推了个趔趄。
随着一声惊呼,简王妃才回过神来,只见面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女儿齐莹月。
简王妃望着女儿:“月姐怎么来了?”
齐莹月轻声道:“母亲,您先歇一歇,要不然表兄那边还没消息,您先……”
简王妃摇头,谢远那逐渐涣散的目光就在她脑海里,她到现在也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齐莹月接着道:“母亲,那您要去见见安义侯夫人和大小姐吧?她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徐大小姐?”简王妃一脸茫然,“她……怎么会来?”
齐莹月道:“您让人去将安义侯世子唤来,安义侯夫人大约不放心……”
简王妃这才想起来,方才关键时刻,她方寸大乱,心中想着无论远哥说什么她都会答应,远哥说要见安义侯世子爷,她立即吩咐人去请。
“现在人在哪里?”简王妃又问了一遍。
齐莹月道:“就在院子里。”
“为何让她们到这里来。”简王妃说着要向外面走去,这样一动才感觉到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齐莹月忙上前搀扶:“母亲还是先歇歇。”
简王妃摇了摇手:“顾不得这些了,我们还是先出去。”
……
安义侯夫人先看到一脸苍白的简王妃,快走几步迎上前,走到简王妃身边,安义侯夫人更是惊诧,意识到事情可能比简王府下人说的还要严重。
简王妃紧握帕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袖子上印着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到底出了什么事,”安义侯夫人忙问,“是谁受伤了?”
简王妃嘴唇蠕动:“是蓉晓和远哥。”
没想到是两个人。
安义侯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简王妃擦了擦眼角:“都是意外,都是我疏忽了,先是蓉晓发了疯,然后不小心伤到远哥。”说到后面她声音艰涩。
“王妃就准备这样告诉谢远的双亲吗?”
简王妃顺着声音看去,对上了徐清欢询问的目光。
简王妃吞咽一口,事实如此,她该怎么说?蓉晓是个疯子,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匕首。
简王妃一脸黯然:“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现在只希望远哥没事。”
“还是死了的好。”
少女又吐出一句话来,将简王妃惊在那里:“你说什么?”
徐清欢神情平静:“我说,谢远就算这次能侥幸存活,只怕压在他身上的罪名也要毁了他,不出两日消息就会在京中传开,就算谢家再有什么解释,也会被人当做是在为谢远做遮掩。
如果我猜的没错,谢远要考明经试,您觉得那些注重礼数的大儒,会让谢远高中吗?谢氏族人也会被牵连,谢远会怨恨简王妃没有查明此事,让他背负如此冤屈,王妃因此事烦不胜烦,到那时大家都会想,谢远当时还不如死了,若是那样的话,大家都少了麻烦。”
简王妃愣在那里。
徐清欢向屋子里看去:“王妃要唤郎中出来吗?”
“清欢,”安义侯夫人板起脸斥责,“你在说些什么,还不快向简王妃赔礼,真是没有规矩。”
徐清欢向简王妃福了福身:“清欢方才胡言乱语,还请王妃原谅,只不过清欢说的都是实话,冤屈一个人与亲手杀他无异。”
简王妃望着徐清欢:“你……你怎知我冤屈了远哥。”
徐清欢看向身边的下人:“方才就在这里,我听到有人说蓉姨娘刺伤了谢二爷,蓉姨娘口中还说: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简王妃面色一变。
徐清欢道:“王妃因为谢二爷突然受伤而惊慌,恐怕还没有腾出功夫仔细思量这句话的含义吧?”
简王妃只觉得脊背发寒,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徐清欢道:“在此之前,王妃还将谢二爷禁锢在府中,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为何之前蓉姨娘还好端端的,谢二爷来了之后,就忽然疯得更加厉害。”
简王妃想到谢云的话,又思量起整件事的经过,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对,王妃想的没错,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徐清欢的表情依旧淡定而平静,“从前王妃心中的那个谢远已经死了,除非……”
简王妃抬起头来。
徐清欢道:“除非王妃相信谢远的为人,想要还他一个清白,可能还能救他一命,但如果谢远真的做了错事,王妃也救不了他,到底要不要这样做,王妃要想清楚。
谢远双亲来了之后,会不会怨怼王妃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
简王妃心乱如麻,却下意识地想要问问徐清欢说的是什么法子:“你说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徐清欢道,“报官,今天的事让顺天府来查,顺天府通判黄清和一向断案如神,他一定会查明一切。”
报官?
简王妃愣在那里,她万万没想到徐清欢会让她这样做:“可这都是意外。”
“是意外吗?”徐清欢道,“在我看来有几个疑点,首先,王妃无缘无故将谢二爷禁锢在府中是其一。”
简王妃忍不住抿起嘴唇。
徐清欢接着道:“我并不知道今天这桩事的经过,但能够猜测出大概,蓉姨娘突然疯癫,谢二爷得知消息前来查看情形,谢二爷颇通医理,应该知道贸然进门会刺激到蓉姨娘,但这时屋子里出了个意外,我猜是蓉姨娘受伤或晕厥,谢二爷这才进了门,就在谢二爷诊治蓉姨娘时,蓉姨娘出手将谢二爷刺伤。”
简王妃惊诧地愣在那里,徐大小姐说的与方才发生的事一模一样。
徐清欢注视着简王妃:“这其中却有太多巧合,许多环节缺一不可,每一步都要谋算的清清楚楚,如果遇见这样的事,我不会称它为意外,我会说这是有人蓄意杀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没想到
简王妃听着徐清欢的话,仔细思量今日的这些事,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看向那少女。
简王妃道:“你说远哥被我禁锢在府里是其中一个疑点,那么还有第二个疑点呢?”
徐清欢目光落在简王妃沾上鲜血的褙子上:“蓉姨娘在这次的事之前可曾伤过人?”
简王妃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又点头:“蓉晓当年自缢被救下来之后,有段时间见人就打,还曾夺了一根簪子伤到了郎中,这些年病情慢慢好转,倒是不会如此了。”
徐清欢道:“蓉姨娘到底为何病成这样,王妃心中是否也有疑惑?能够掌控蓉姨娘病情的人定然知晓当年的真相。
蓉晓突然被太后娘娘赏赐给简王爷,这其中只怕也有内情,太后娘娘让我来探望蓉晓,就是对此事一直念念不忘,王妃若是能将这些过往都弄清楚,也算卸掉了肩上的重担。”
简王妃不得不承认,她动了心,不光是因为谢远,还有这些年简王府和她娘家受的委屈,不明不白的就被塞来一个妾室,然后那妾室就怀了身孕,又变得疯疯癫癫,每次进宫面对太后娘娘她都抬不起头来,宗室里的女眷只要提起蓉晓,她心中就像结了疙瘩,心情再也好不起来了。
甚至她与王爷之间的关系也起了微妙的变化,王爷一面对她说,委屈辛苦她了,一面规避提起蓉晓有关的事。
她就像个傻子,周游于宫中、王府和娘家之间,东边安抚一下,西边受些委屈,最终什么也没弄明白。
这次远哥又如此,如果真的再走错一步,她真的没法再向娘家人交代,也好,既然这样大家不如都打开天窗说亮话,看看到底错在谁。
简王妃看向管事妈妈:“去顺天府请黄大人前来查案。”
管事妈妈惊愕在那里,内宅里的事多数不能声张,闹了出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尤其那是表少爷和王爷的妾室,真的坐实了罪名,谢家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
“快去,”简王妃皱起眉头,心意已定,“若是耽搁了事,我就拿你问罪。”
看着管事妈妈匆匆离开的背影,简王妃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这样的选择也不知道对不对。
“王妃不必后悔,”徐清欢上前搀扶简王妃,“无论是否报官,对于简王府、谢家和您来说,那些事都已经发生了,已经出了的事,就让该承担的人来承担吧,您已经尽力了。”
简王妃茫然地点了点头。
……
黄清和接到了简王府的消息就觉察出了不同寻常。
按理说这种事,简王妃不会遣人来顺天府,虽说本朝与前朝不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是谁都不能违背大周律法,可皇亲贵胄私下里都有自己的规矩,只要不牵扯大案,宗正寺里报备一下,就算过去了,这次为何如此。
走进王府内,见到院子里一个熟悉的人影,黄清和心中立即有了思量,简王府能够报官,恐怕与徐大小姐有关。
黄清和没有急着去向徐大小姐问情形,此时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间获得更多的证据和线索。
既然简王府找到了他,他必然要严谨办案,拿出顺天府的本事来,一切都按照衙门的章程去做,有些案子一旦错过时机,就很难查到实情,尤其现在简王爷的姨娘和谢二爷都生死未卜,一旦有人身亡,当时的情形如何就都说不清楚了。
“从昨日开始,只要进出过着院子的人都要来这里等本官问话,”黄清和吩咐管事,“若是有人虚报行踪,迟迟不来见本官,就有重大嫌疑。”
管事应了一声。
黄清和接着道:“蓉姨娘屋子里物品清单拿来给本官查看,那行凶用的匕首从何而来,蓉姨娘行凶时又有谁在场,也要与我一一说明。”
管事点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方才屋子里侍奉的丫鬟都被叫了过来。
黄清和一一看过去:“这都是平日里侍奉蓉姨娘的吗?”
所有人称是。
黄清和目光落在一个打扮十分得体的女子身上:“你何故穿着与她们不同?你又是什么身份?”
那女子看了一眼简王妃才道:“奴婢红玉,本是来侍奉蓉姨娘的,因蓉姨娘有病在身,总会将奴婢认成是要侍奉的主子,为了蓉姨娘的病情,奴婢只好由着蓉姨娘的意思……”
黄清和端详着红玉,只见她的相貌清秀,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帕子。
黄清和道:“蓉姨娘今日发疯病时,你在哪里?”
红玉抿了抿嘴唇:“奴婢就在屋中……”
黄清和示意红玉接着说下去。
红玉道:“今天早晨奴婢先起身,那时候蓉姨娘还睡着,奴婢去外间梳洗好了,正要回去叫蓉姨娘,却没想到蓉姨娘端坐在镜子前忽然大喊大叫起来,蓉姨娘平日里也有这样的情形,我哪里能想到她手里会藏了利器,等着二爷进来之后再……”
黄清和道:“你怎么知道蓉姨娘藏了利器。”
红玉被问得一怔:“因为……我们都没注意到。”
黄清和继续问下去:“你们没注意到她手里是否拿了东西?”
红玉点点头:“是……”
黄清和没有给红玉时间去细想:“那屋子里的东西是谁丢出去的。”
“蓉姨娘。”
“她手里若是有东西,又怎么去丢东西。”
“也……也许……她藏在了身上别的地方。”
黄清和接着道:“这么说蓉姨娘不是在扔东西时发现了匕首,趁乱握在手中的,而是早早就藏在了身上。”
红玉吞咽一口,脸上一闪慌张:“奴婢……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后来拿到的。”
黄清和道:“那匕首平日里放在何处?”
红玉不假思索:“在果盘里,昨天蓉姨娘端了果子给我。”
黄清和接着问:“是你吩咐蓉姨娘端给你的吗?”
红玉点点头,很快又摇头:“不……不是……是蓉姨娘自己要拿的。”
黄清和神情肃穆,微微提高了音调:“到底是你拿的还是她拿的。”
红玉似是要说话但是又闭上了嘴,抬起头去看黄清和的表情:“黄大人问的是什么?”
“水果,”黄清和道,“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当然是……”红玉忽然说不下去,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黄清和像是已经找到了答案:“是你给她的。”
红玉又警惕起来:“您说什么东西,我……我没给她,什么都没给她。”
“匕首,”黄清和道,“是你给她的。”
“冤枉,”红玉道,“奴婢怎么可能将匕首给蓉姨娘,是蓉姨娘自己找到的。”
黄清和点点头:“那我们就试试吧,你拿着匕首进去递给蓉姨娘,看看她会是什么模样。”
红玉眼睛一缩,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跑去简王妃身边跪下:“王妃,奴婢不去,万一奴婢给的匕首蓉姨娘接了,那奴婢岂不成了凶手。”
简王妃看着红玉,仍旧有些不明就里。
“王妃,她是王府的下人吗?”徐清欢的声音响起,“几年前蓉姨娘小产的时候她在哪里?您为何让她侍奉蓉姨娘,她与谁有来往,是否还有家人,家人又是谁在照看,这两天她是否见过什么人。”
说完这些,徐清欢看向院子外:“除了谢远之外,王府中可还来了其他人?”
谢云,简王妃差点脱口而出,红玉也是谢家的下人,是她从常州带回京城的,难不成……这些事真的与红玉有关。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愧疚
简王妃紧紧地盯着红玉,红玉想要躲开简王妃的审视,却又攥紧了拳头,硬着头皮撑住了。
“红玉,你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我对你如何?”简王妃说着,心头一阵突突乱跳,“我将蓉姨娘交给你照顾,万万没想到……”
“奴婢是冤枉的,”红玉在地上叩首,“奴婢一直尽心尽力,王妃相信奴婢。”
“那就进去吧,”简王妃指了指屋子,“跟着顺天府的大人,进屋去见蓉晓,如果你没有做过,衙门不会冤枉你,也算给你机会自证清白。”
红玉伏在地上半晌,终于抬起头:“奴婢……奴婢去……”现在的情形去还是不去恐怕由不得她。
“等一等。”
红玉刚刚站起身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不必着急,”徐清欢看向简王妃,“王妃,您府上的那个客人能否请上来,他是否认识蓉姨娘和红玉,若是相识不如一起进去看看。”
方才她问起简王府是否有其他人做客的时候,简王妃的神情她看得清清楚楚,红玉在蓉姨娘身边多年,八成是在监视蓉姨娘,下令让红玉加害谢远的该是另有其人。
红玉的身形一滞,简王妃也皱起眉头。
“既然案子已经查到了这里,”徐清欢道,“王妃还有什么顾虑。”
简王妃长长地吸了口气吩咐管事妈妈:“去将谢云叫过来。”
王府管事应了一声,快步退下去。
趁着这个功夫,黄清和吩咐人看管好红玉,自己带着衙差走进屋子查看谢远和蓉晓的伤情。
郎中自从进了屋子之后一直没有出来,可见两个人的伤势不容乐观,徐清欢不禁担忧谢远,希望谢远能够逃过一劫。
思量间,王府下人已经带着人走进院子。
来的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暗青色长袍,相貌十分端正,双眸中满是血丝,脸颊苍白,尽显疲态,看到院子里的众人,他一一行礼,有徐清欢这样的未出阁的女眷在,他有意规避,视线不曾看过来,礼数十分周全。
“你怎么还穿着昨日的衣衫,”简王妃道,“难不成又是一夜未合眼?”
“让姑姑担忧了,”谢云声音沙哑,“我方才伏在桌子上歇了一会儿,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他们说蓉姨娘和远哥出事了?”
望着憔悴的谢云,简王妃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云若有所思,想要说些什么,可因为院子里还有旁人在,终究没有开口。
这样的挣扎带着几分委曲求全的意思,让简王妃更加为难。
徐清欢仔细看着那谢云,他的腰背微微弓起,衣领紧紧地系着,青袍被风吹动,隐约能看到其中的素衫,那应该是为妻子在服丧,身体消瘦,脸色难看,目光微沉,像是在压制着心中的伤痛,让人不由地心生怜悯。
自从进院子之后,他规规矩矩只是听候吩咐,将自己陷于劣势中,如同一个破衣烂衫,凄惨无比的人,总会让你无法对他挥出拳头。
而女子尤其会对这样的男人心生同情,难不成这就是蓉晓上当的原因?
好在黄清和一直在旁边等候。
不等简王妃再说话,黄清和上前道:“可是常州谢家人?”
谢云应了一声。
黄清和点点头:“先随本官进屋子去。”
谢云还没说话,红玉脸上却已经浮现出慌乱的神情:“王妃,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没有做那种事……”
红玉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管事妈妈制住。
“走吧,”黄清和道,“先见了人再说。”
谢云看向简王妃:“姑姑,这是为何?”
简王妃叹了口气:“你就去吧,进去看一眼,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你放心,等你出来之后,你说的那件事我也为你做主。”
谢云微微皱眉,还要开口,只听一个声音道:“不好了,蓉姨娘的血止不住,人已经不行了。”
红玉本来扭动的身子忽然安静下来。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一变,如果蓉姨娘就这样死了,想要审清楚这桩案子只怕会更难。
黄清和一边走向屋子一边吩咐道:“立即将人带过来。”
这次红玉没有挣扎,谢云也沉默着不再说话。
众人走进门去,只见郎中已经站在了一旁,只有两个婆子围在榻前。
谢云向榻上看去,因为婆子遮挡的缘故,只能看到女子的衣裙,谢云知道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蓉晓。
方才那官员就是要让他进门看蓉晓。
他已经想过也许有人会怀疑到他,却不曾料到会这么快,好在蓉晓受伤太重,人已经不行了。
谢云很庆幸自己是个心狠的人,吩咐红玉激蓉晓去寻死,若是计谋顺利,今日简王府就会添两条人命。
可惜,蓉晓是个没用的妇人,没能一刀将谢远径直刺死,不过这个废物自己就要死了。
死了好,一了百了,免得再痛苦。
就像那吃里扒外的妇人一样,就让她们去泉下做个伴,来世再好好服侍他。
谢云想到这里,只见那穿着官服的男子上前拨开了两个婆子。
然后谢云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在看到他时豁然睁大,然后露出惊恐又愤恨的神情。
“畜生……”
床上的蓉晓伸出一双手似是想要去抓谢云,可她的身子太过虚弱,已经没法起身:“畜生……是你……是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剧烈的挣扎让蓉晓头上的鲜血又染红了布巾。
谢云一时惊讶愣在那里。
一旁的红玉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人拉起了手,紧接着一把匕首放在她手心中。
“你去,将匕首送给蓉姨娘。”
红玉听到有人吩咐,她的手一抖,匕首立即落在了地上,然后她瘫软在那里:“不是我……我不敢这样做……不……不是我,我也是没法子,我只是个下人……我的家人还在谢家旁支,我不得不这样做。”
谢云冷冷地看了一眼红玉,红玉立即闭上了嘴,谢云停顿片刻向蓉晓走过去。
两个人距离渐近,凭蓉晓的手狠狠地抓在了谢云身上。
蓉晓大声道:“你……是你……你还我的孩子……你……”
谢云叹口气眼睛沉下来,整个人说不出的哀伤:“蓉晓,我真不想你变成这个模样,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是真想杀我,你就动手吧!说到底这都是我欠你的。
你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被太后责罚,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不想说出来……我只是想要等这次张家的事了了,再坦白一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对鸳鸯
谢云喃喃地说着,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仿佛眼前的蓉晓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谢云,你在胡说些什么,”简王妃开口阻止,“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谢云竟然就这样提起了太后和张家,简王妃心中一慌,这屋子里除了安义侯府的人之外,还有顺天府衙门的官员,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谢家和简王府岂不是直接与太后娘娘为敌。
她真不该让谢云进屋子里来。
简王妃心中后悔,转头看向安义侯夫人和徐清欢:“这其中只怕另有内情,让我仔细问问再做定夺,”说着看向管事妈妈,“带客人去花厅里宽坐。”
徐清欢看着谢云,谢云背对着所有人站在那里,任由蓉晓厮打,嘴里仍旧不停地道:“蓉晓你不要这样,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当年我与你已经说好了,只等王爷来常州,我就会坦白一切,告诉王爷,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却没想到孩子没了……你以为我要舍弃了你们娘俩,故意害了孩子,所以才会这样恨我。
真的不是,我谢云对天发誓,绝没有加害我的亲生骨肉,我也期盼他能平安来到这世上,可他没能在你肚子里站稳。
这也怪我,怪我让你担惊受怕,没能好好养胎,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懦弱,瞻前顾后,不止是担心以后无法在族中立足,还怕辜负了别人,让大家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
可现在我想了明白,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等我赎了罪,若是还有机会,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听见谢云提起孩子,蓉晓睁大了眼睛,嘴唇开始哆嗦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她的手开始在小腹上摸索,“我的孩子……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她不停地摇晃着头,额头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鲜血顺着她的脸滴落,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蓉晓你不要折磨自己,你打我吧!”谢云颤声道,“都是我的不对,你打我吧!”
谢云伸出手紧紧地将蓉晓搂在怀里。
两个人就像是一对苦命鸳鸯。
“大人,”徐清欢看向黄清和,“将谢云带下去吧,蓉晓伤势太重,再有什么损伤恐怕真的活不成了。”
案情忽然有了这样的转折,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谢云从进门开始就掌握了主动,将蓉晓的情绪控制在手心中,再这样下去,只怕对蓉晓有弊无利。
黄清和点点头,命衙差上前拉开了谢云,另有女役去查看蓉晓的病情。
“王妃,”黄清和向简王妃行礼,“此案有许多疑点,本官要将相关人等带回府衙审问。”
简王妃没想到会牵扯到几年前的旧事,一时有些犹豫不定:“要不然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
“王妃放心,”黄清和接着道,“本官只是查案,与案情相关的事本官会一查到底,无关之事本官也不会过问,更不会随意说出去。”
面前这个黄清和看起来不是随意就能打发走的,谢云到底隐瞒了多少秘密她也不得而知,想到这里简王妃道:“黄大人是不是要将谢云带走?带走他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谢云离开了蓉晓床边,方才平整的衣袍已经皱在一起,上面还有斑斑血迹,目光有些迷茫,精神看起来也不如方才:“我知道姑姑要问什么,我会都告诉姑姑。”
虽然方才红玉惊慌中说的一切,已经将矛头直指谢云,但其中细节还没有审理清楚,他可以将谢云带去衙门,却不能阻止谢云与简王妃说话,黄清和站在一旁,看着谢云跟着简王妃走出屋子。
徐清欢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看到了谢云颇有深意的目光,有几分得意有几分的挑衅,不过那神情一闪而逝。
谢云知晓她心中所想,或者说早在她找上门之前,谢云就已经对她有了了解和防备。
太后娘娘将她引来了简王府,至少说明简王与张家并非同路,既然如此,谢云是谁的人?如果她思量的没错,他和王允一样,都在为那个人办事。
也就是说,她查对了方向。
王允这些人与张家人不同,他们城府极深,隐藏在暗处,常常让人防不胜防,更加难对付。
就像这个谢云,聪明又懂人心,知道如何能扭转局面。
她却不在意这个,只要他能开口说话,能有所动作,不管他说的做的是真是假,对她来说都是一样,她会辨别清楚,顺藤摸瓜,揭开他们的秘密。
“王妃,王爷和安义侯来了。”
简王妃刚刚走到院子里,管事立即上前禀告。
“王爷?”简王妃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大步向这边走来的简王。
简王妃心中一沉,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简王面沉如水,看了看简王妃,目光就落在谢云身上:“都去堂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个清楚。”
简王妃已经乱了心神,只能应一声转头吩咐谢云:“王爷问起什么你就好好回答,事到如今不要再隐瞒。”娘家侄儿做出这等丑事,她也没有脸面对王爷。
眼看着众人向堂屋里走去,简王妃闭上眼睛,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似是喃喃自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相信云哥还是远哥。”
……
“母亲、妹妹,”徐青安一脸笑容上前,“总算是赶上了……没有出什么差错吧?”
听着儿子、女儿的话,安义侯夫人有些摸不到头绪:“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些什么?”
徐清欢道:“我怕事情有变,就让哥哥去请父亲前来,谢远向我们家求助,此事我们也不好瞒着简王爷。”
安义侯夫人颔首:“也对,不过这是简王的家事,我们是不是不该插手。”
“您没有听见吗?”徐清欢道,“谢云提起了太后娘娘和张家,蓉晓曾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是常州的官员被发落之后,才被太后赐给简王府的,如果我猜的没错,蓉晓、谢云、谢远都与常州的事有关,父亲正要去常州……这些事不理清楚,恐怕心中难安。”
安义侯夫人此时才明白:“原来你是担忧这个。”
徐清欢点点头,她不能不担心,不过好在谢云想要脱身就要说出一些秘密,这就等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
走进堂屋中,谢云就跪下来:“是我做了有悖礼数人伦之事,愿意听王爷、王妃和谢家族中发落。”
简王妃紧紧攥着帕子,别过脸去,仿佛已经没脸去听这些。
简王面色深沉,却还算平静:“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蓉晓的?”
谢云抿了抿嘴唇:“蓉晓还未进宫之前。”
第二百二十章 先打一顿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简王爷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然后门被阖上,将一切隔绝在内。
徐清欢看向母亲,安义侯夫人叹口气摇了摇头。
简王爷带着谢云去堂屋里说话,清欢就和母亲坐在侧室里听消息。
现在看来谢云应该是在说蓉晓的事。
从慈宁宫中出来之后,徐清欢让人打听了有关蓉晓的消息。
大周常在民间选女官入宫,被悬赏的女子授内职,免其家徭役。
自高宗皇帝开始,宫中女官分为两类,一类是十三四岁女子入宫,一般当差四五年即可归家,还有一种是年纪较大者,这样的女子都是没有了夫婿,一般也不会再嫁,许多都会等到年老时再归家。
蓉晓家中就有这样一位侍奉过高宗皇后的老姑奶奶,曾备受高宗皇后赏识,高宗皇后驾崩之后,放其归家,这位姑奶奶高氏一直没有再出嫁,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渊源,蓉晓才会得选入宫,并且被太后娘娘留在身边。
蓉晓被太后娘娘赐给简王府时,还有一年就可以出宫,蓉晓家中已为她打点好了出宫事宜,家中开始有人上门说亲,太后娘娘对蓉晓的赏赐也都抬去了高家,高家上上下下都在盼着这份体面,没想到最终来临的是灾祸。
蓉晓被抬去了简王府,内侍又去高家,将太后娘娘的赏赐都要了回去,慈宁宫当然不缺这些东西,他们去要的是给蓉晓的那份殊荣。
高家早就门庭没落,送蓉晓入宫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搏,如今看到蓉晓得罪了太后娘娘,立即满心惶恐,族中立即决议再也不认有蓉晓这样的女眷,高家原本在苏州定居,因此也迁去了江西。
从此之后,高家真的就当没有这个女儿,蓉晓病成这个样子,高家也从来没有问过。
高家丢弃了自己的亲骨肉,谢云该也是觉得蓉晓没有了用处,这才想方设法甩脱蓉晓,如今被拆穿之后,装作如此痴情,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徐清欢想到这里,看向堂屋,看来谢云是看到张玉琮已经被抓,是时机拿常州和张家来说事了。
男人只要有大义,就算犯了些小错也值得被原谅,谢云就是准备要这样脱身。
……
简王看着谢云:“这么说你跟蓉晓在宫外就有私情。”
“不,”谢云摇头苦笑,“我已经娶妻,如何能如此……只是说过几次话,后来要不是因缘巧合,我又心中愧疚,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对不起妍娘,更对不住王爷。”
简王接着道:“蓉晓进宫之后,你又是怎么与她来往的。”
“王爷可还记得常州知府贪墨案,常州的一位员外手握证据想要告知府被杀,那位死去的员外曾救过一家人,那家人的小儿子进宫做了内侍,”说到这里谢云抬起头,“大周每天都有事发生,王爷可能并没有在意,但是那位员外在常州很有声望,我们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更何况,常州表面看起来繁荣,其实贪官横行,民不聊生,我们虽然无官无职,但也不能就这样屈从了那些贪官酷吏,于是私底下搜集知府的贪墨罪证。
那知府有恃无恐是因为仗着张家撑腰,内侍就想要从慈宁宫探听些消息,谁知道却被蓉晓发现,蓉晓追问知道其中来龙去脉,恰好姑姑那时生病,太后娘娘命蓉晓出宫前来探望,我与蓉晓就在王府见了面,我也没想到蓉晓还记得我,主动向我问起这桩事,我原本还以为蓉晓会向太后告密,却不成想蓉晓是个知晓大义的女子,竟然开始帮我们……以至于后来被太后娘娘发现,太后娘娘一气之下将她赐给了王爷。”
谢云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是我误了她,我知道她心中难过,只想要弥补,于是偷偷进京几次来看她,又让人去她娘家说情,最终都没有结果,一来二去我们就有了私情。”
谢云的声音到这里变得艰涩:“事情发生之后,我本想向王爷坦白,可我知道说出这些之后,谢家不能容我,我本就是旁支子弟,族中怪罪下来,我会被撵出谢氏。”
简王道:“你想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是,”谢云道,“只不过我需要回去做些安排,蓉晓说她有法子先稳住王爷,让我回常州做准备。”
谢云说完这些,看向简王妃:“没过多久之后,姑姑却带蓉晓回了常州,然后发现蓉晓怀了身孕。”
简王妃忍不住道:“怪不得我说将此事禀告给王爷,蓉晓会神不守舍,因为她怀的是你的骨肉。”
“是,”谢云道,“我们都知道,等到王爷来了常州,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并不害怕自己会被责罚,我更担忧蓉晓,我顶多被撵出谢家,蓉晓却会因此丢了性命,我跟蓉晓说,我会去求王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保她和孩子平安,虽然对不起妍娘,可我做过的事我就要承担,蓉晓也愿意相信我……后来蓉晓却小产了,蓉晓以为是我害死了孩子,对我万分失望,趁着大家不备时,她将自己吊在了林子里,后面的事姑姑和王爷就都知晓了。”
简王妃一脸失望:“蓉晓疯了,自然没有人知道你们的事,你闭口不提,也算去了一块心病,我竟然没有看出你是这样的人,亏我还相信你的话,将远哥关在家中。”
谢云摇头:“我没有,我只是还有事要做,才暂时将蓉晓留在王府,等这桩事做完之后,我就会前来说明一切,就像这次……如果我闭口不提,王爷和姑姑又怎么会知晓,至于我怀疑远哥,也不是没有根据,我说的都是实情,王爷可以让人去查。”
简王皱眉看着谢云:“你口口声声要留在常州做事,那你就说说,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提起这件事,谢云仿佛有了精神:“张家……”他舔了舔嘴唇,“将张家的人彻底撵出常州,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常州之危,只要能做成这些,我虽死无憾。”
屋子里一时安静。
简王看向安义侯,他没想到谢云背地里竟然一直与张家作对。
“可笑。”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徐青安一脸厌弃地看着谢云:“小爷我最讨厌这样的人,表面上家国大义,背地里心狠手辣如此对待一个女人,你以为将自己说得忧国忧民,做那些腌事就没有人追究了吗?不好使,小爷告诉你,你这种人小爷见得多了,想要钱时就叫‘恩客’,转过头就不是你,别跟小爷说那些国家大事,先将眼前的事了了再说。”
徐青安撸起袖子,不等别人说话就上前按住谢云的肩膀,一拳打了过去:“不要脸的腌货,再让你说那些小爷听不懂的话……”说到这里徐清安又觉得不对,立即改口,“让你找那些不要脸的理由,小爷先打你一顿再说,真是气死小爷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计谋落空
徐青安这样一闹,一下子搅乱了谢云的思绪。
谢云下意识地反抗,却发现这个安义侯世子爷手劲儿极大,按住了他之后就一点不放松,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来,如同街上的地痞无赖。
谢云一时不察,等回过神时已经完全落了下乘,除了躲避就没有还击的机会。
他怎么能想到京城里的勋贵子弟如此不讲道理。
徐青安一拳拳的打在谢云身上,打架他是极有分寸的,不能将谢云打死,还得让谢云好好尝尝苦头,这个谢云根本就是个败类,这种人在他手中通常都没机会求饶,直接打晕脱了衣服吊起来,好好羞辱一番。
“小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谢云犯的错,可不止是坏了些名声那么简单,他是害了蓉晓一生,却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一点不将人命放在眼中。
简王妃看着地上滚着的两个人惊呼,想要让下人将安义侯世子拉开,却发现王爷静坐在那里,没有阻止的意思,简王妃也握紧帕子,闭上了嘴,谢云做的事不能认个错就算了结。
“还有谢远,”徐青安对着谢云小腹就是一拳,“是不是你利用蓉姨娘算计了谢远?要不是黄大人发现蹊跷,这罪名只怕就落在了谢远身上。”
谢云疼得满头大汗,忍不住躬身欲呕,他转头瞪向徐青安。
“呦,有脾气了,”徐青安道,“这就对了。”
谢云伸出手欲回击,手臂却刚刚伸出去就被徐青安牢牢地抓住,然后整个身体一下子被提起来,他只挣扎了一下,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飞跌出去,最后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谢云仿佛听到来自于身上“咔”地一声响,肋骨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几乎让他喘息不得。
徐青安扭动了一下手腕,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不过可惜的很:“这就完了?小爷还没跟你玩够呢。”
极尽侮辱的话,谢云的脸色“腾”地一下变了,眼睛中冒出几分凶光,然而这并不能让徐青安害怕,反而引来徐青安轻蔑一笑:“阴谋诡计可以,明着来就不行了,但凡是这样的人都是奸邪小人。”
说完这些,徐青安转头看向简王爷:“王爷,奸邪小人的话不能信,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事得一件一件的办,不要听他顾左右而言他,就说他是不是故意害谢远,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远曾跟我说,谢云妻室的死有蹊跷,谢云开始并不相信谢远的话,直到谢远查出了证据,谢云才诬陷在一个道士的身上,其实仔细想一想,急着将妻室下葬的谢云岂非更加有嫌疑。”
听到徐青安说这些,简王妃惊诧地看着谢云:“你不是说妍娘是服毒自尽。”
谢云擦了擦嘴角的污秽,表情貌似平静:“我是为了保住谢家的颜面,这才没有声张,原本打算下葬再说,却发现谢远一反常态地关切这件事,不但如此妍娘还曾写信给谢远,我这才起了疑心追来京城。”
“与蓉晓有染是为了保全谢家颜面,冤枉自己族弟也是为了保全谢家颜面,”徐青安道,“到底是巧舌如簧,不知坑了多少人,这样的品行怎堪大用,他说的那些什么大事,王爷还是别放在心上,免得再被他欺骗。”
谢云抬起眼睛,这个徐青安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故意搅合,活像是泼妇骂街,谢云还想再说话,喘息之间却一阵疼痛。
“将他交给顺天府衙门吧,”简王沉声道,“让衙门仔细去审,事关两条人命已经不是简王府的家事。”
谢云眉头微皱,没想到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他看向安义侯:“侯爷准备动身去常州了吧,常州情况可能侯爷并不清楚。”
谢云说到这里有意停顿。
安义侯道:“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请你帮忙。”
谢云摇头苦笑:“我怎么敢如此托大,只是想尽力做些事。”
“你放心,我们是奉朝廷之命前去常州,”安义侯正色道,“常州的民意我们会原原本本回禀给皇上。”
“晚了,”谢云支撑着坐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遮掩,常州的海商许多已经被张家打压怕了,张家是大周外戚,一手遮天,不知做了多少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证据,让朝廷抓了那贪墨的知府,可新上任的官员却仍旧是张家人,他们变本加厉为所欲为,许多人已经不敢相信朝廷官员,若是有人指引劝说他们,他们就会放下心防,侯爷做事也能顺利的多。”
谢云此话看似想要帮忙,其实隐隐有威胁的意味在其中,仿佛今日抓了谢云,日后他去常州必然会步步艰难,安义侯一笑不欲再去理睬谢云。
谢云立即感觉到了安义侯的冷漠和不屑,只怕事情没有他想的那样顺利。
谢云思量间,门已经被打开,黄清和带着衙差走了进来。
黄清和等人上前向简王爷和安义侯行礼这才道:“下官这就将一杆案犯带回去了。”一副办公事的模样,没有半点的嗦。
“去吧。”简王爷点点头。
衙差立即将谢云带了出去,谢云仿佛并不慌张,似是料定他能毫发无损地从衙门里走出来。
看着谢云的背影,简王看向安义侯:“我家中的事,让老弟见笑了。”
“哪里,”安义侯躬身,“犬子得了谢远的消息就匆匆来找我,是我唐突登门。”
简王摇了摇头:“都怪我治家不严。”
安义侯起身道:“王爷若是不怪罪,可否到旁边与我说两句话。”
简王微微思量片刻:“那我们就去书房吧!”
两个人并肩走进书房,等简王府的人关上门,安义侯径直道:“这桩事此前王爷半点不知晓?”
简王面色微沉,没有了往日随性的模样:“太后娘娘将蓉晓赐给我,我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见到蓉晓之后我开口询问,蓉晓说出实情,她是因为探听太后娘娘的消息才会被送来简王府。
我也十分惊诧,难不成太后以为蓉晓是我安插的眼线,我想要找到太后说清此事,太后却像是认定了一般,不肯给我任何机会辩驳,如今谢云这样一说,太后定然坐实了我与张家暗中作对。
我远离政局,就是不想要搅进权利争斗之中,现在看来只怕难以独善其身。”
安义侯皱眉:“为何王爷不肯为社稷出力。”
简王抬头与安义侯对视,目光说不出的复杂:“难道你还想像当年劝说魏王那样劝说我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少年英雄
简王的话让安义侯一怔,他不禁低下头思量,当年的一幕幕仿佛就出现在眼前,这些年只要有人提起魏王,他就会消沉下来,就像面前有个泥沼,他已经深陷其中。
可现在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他发现宋成暄很有可能是魏王世子,或许是他决定要前往常州,总之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轻易被人掌控心绪。
安义侯抬起头:“这是大周的江山,也是你们齐姓王朝,若是社稷不稳,天下难安,不问君主,不问你们这些尊贵的皇室,要去问谁?说到底若是大周危机,王爷身在其中,不可能还像如今一样,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简王有些惊诧,安义侯沉寂多年,好像又重新提起了精神。
安义侯道:“既然您得知了此事,我也不避嫌了,方才听谢云说,王爷得知蓉晓怀孕,他的事就会败露,想必王爷与蓉晓……”说到这里,他咳嗽一声,老脸有些微微泛红,“总之,既然是这样,王爷应该心知肚明……怎么不让人查问。”
简王横了安义侯一眼:“大张旗鼓的去查是谁与我的妾室勾搭成奸吗?我年纪大了难不成就不要脸面,蓉晓这件事处处透着可疑,难道我会不清楚?
太后用蓉晓试探我,皇上袖手旁观,张家等着抓我的把柄,一个个虎视眈眈,查下去是麻烦,不查也是麻烦,我让人暗中试探过蓉晓,蓉晓是真的疯了,对那些事一概不知……”
简王说到这里,安义侯已经明白:“王爷是早就知道谢家有人在暗中对付张家,王爷没有说破是在装糊涂,谢云不过是谢家旁支子弟,哪里来的胆子与张家作对。”
简王皱眉:“我哪里知晓,本王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勾心斗角,尤其是这些有关朝政之事,即便你没有伸手,也会被绕进去,”说到这里他看到安义侯眼睛中疑惑的神情,“怎么?难不成你还认为这些跟本王有关?”
简王瞪圆了眼睛,一副准备发怒的模样,安义侯却并不害怕:“那要问王爷是不是真的准备做个闲散宗室。”
“徐长兴,”简王道,“我看你也是得了疯病。”
安义侯不卑不亢:“现如今这桩案子已经初露端倪,只盼着王爷能够一查到底,尤其是谢云还提起常州,不将常州的事查清,真的出了差错,怕是王爷也无法脱身。”
简王皱眉:“此事我心中有数。”
安义侯和简王爷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管事前来报信。
“王爷,”管事道,“郎中说谢二爷的血止住了。”
简王松了口气:“可还有性命之忧?”
管事摇摇头:“郎中说还不一定,谢二爷现在已经醒过来,想要见安义侯世子爷。”
安义侯微微皱眉,他那不争气的儿什么时候成了红人,谢远大约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竟然将身家性命托给一个不靠谱的纨绔子弟。
能到现在这个局面,要么是他那儿走了狗屎运,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要么就是被清欢指点。
唔,不用细想肯定是后者。
不过好不容易有了露脸的机会,自然也不能放过,否则岂不是枉费了女儿的苦心。
安义侯想到这里目光幽深地望向简王。
简王点点头:“那就让青安再跑一趟吧!”
……
徐青安走进屋子,立即向床上看去。
此时此刻的谢远脸色难看,额头上满是汗珠,呼吸也十分急促,嘴唇紧紧地抿着,显然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你们都……下去吧!”谢远道,“我要……单独和……世子爷……说几句话。”
下人应了一声鱼贯走了出去。
徐青安看一眼孟凌云,孟凌云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外守着。
“谢谢你,”谢远立即开口,“我……都听说了……”
醒来之后谢远第一句就是问,安义侯世子有没有来,下人如实禀告,除了安义侯一家之外,顺天府衙门的人也来了。
谢远顿时舒了一口气,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落地。
徐青安将被子掀开,立即看到了谢远肚子上裹着的厚厚布巾,这样的伤就算止了血也不一定就能迈过鬼门关。
徐青安叹了口气,抬头对上谢远的眼睛,谢远摇了摇头:“我的伤……世子爷不用……担忧……我只是放心不下常州的事……如果……不是遇见了大事……我大嫂……也不会向我求助。”
徐青安皱眉道:“你那大哥真是个畜生,”说着简单地将谢云说的那些告诉了谢远,“你大嫂八成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才遭了毒手。”
谢远先是惊讶而后变为愤怒:“我万万没想到,大哥会是这样的人……”
半晌谢远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接着道:“多亏了世子爷……我果然没有托付错……世子爷真是少年英雄……”
从来没有被这样夸赞过,徐青安心中一喜,有种咸鱼翻身的感觉,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对不住妹妹,可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你让人送茶给我,我就知道你被困府中,正想要前来,你却出了事。”
谢远点点头:“可世子爷还是请来了顺天府的人,就因为这样才……能抓了我哥哥。”
听着这些话,徐青安脸有些发红,忍不住咳嗽一声:“好说,好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远抿了抿嘴唇:“我之前让人去给世子爷送信……是想说我在荣生客栈藏了一样东西,”说着他将随身戴着的玉佩塞在徐青安手中,“世子爷将这玉佩拿给掌柜,掌柜就会将东西交给你。”
徐青安接过玉佩立即妥善放好。
谢远道:“上次在船上经世子爷提醒,我怕身边真的有人窥伺我的一举一动,于是将大嫂让人送来的东西藏在那里,身上随便揣了一封假信。”
说完这些谢远一阵急促的喘息。
“他们以为……那封信是真的,”谢远道,“肯定放松了警惕……我怕我大哥还有隐瞒,你们……你们将我放的东西取来看看……后面的事就拜托给世子爷了。”
……
徐青安从谢远屋子里出来,安义侯也向简王爷告辞。
回到了安义侯府,徐青安立即将谢远说的告诉了妹妹:“谢远也是个聪明人,提前做了这样的安排。”
徐清欢点点头,谢远藏的东西想必十分关键,他让人盯着谢远的一举一动,就是想要知晓他的妻室到底向谢远送去了什么消息,只有弄清楚这一点,谢云才能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以此就能推断出,谢云除了今天说的那些之外,一定还有所隐瞒。
谢云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事?
她要一层层揭开所有的秘密,如今谢云被抓,又有了新的线索,只可惜蓉晓和谢远受了重伤。
希望他们都能安然无恙。
徐清欢道:“哥哥去取东西吧。”这样他们就能知道谢云妻室为何丢了性命。
第二百二十三章 贵人
徐青安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徐清欢却开口阻拦:“哥哥准备就这样去吗?”
徐青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妹妹:“那客栈在城内,现在又是白天想必没有什么事。”
“那可不一定,”徐清欢说着吩咐孟凌云,“去寻张真人来。”
想起那个老道士,徐青安就心中一抽,如果不是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他早就将这个杂毛老道打得找不到北,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只怕还没拿到东西,先跟那老杂毛打了起来。
徐青安刚喝了两口茶,张真人就进了门。
在安义侯府养了养精神,张真人看起来又和从前一样,崭新的道袍穿在身上,胡须飘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势。
徐青安看着不顺眼,冷哼一声,先行一步,张真人脚程却也不慢,两个人一先一后出了门。
“世子爷。”
到了门口张真人将徐青安叫住。
徐青安不准备与张真人说话,这老杂毛一向不安好心。
“简王府之行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事,听说谢家的人诡计百出,”张真人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观世子爷面相来看此次倒是十分顺利。”
徐青安冷哼一声,他才不会上当,不理会张真人翻身上马。
张真人不急不躁地接着道:“如今世子爷天仓圆润饱满,眉毛润泽,眼睛发亮,两颊红润,嘴唇浑厚可见要行大运,虽说过程中有些危险,不过小心行事必无大碍。”
他眼睛发亮,眉毛润泽?
徐青安下意识地要去摸眉毛。
张真人道:“世子爷应该有所察觉,最近做事定然很顺,多被人夸赞,这只是个开始。”
徐青安沉着脸嫌弃张真人:“不要以为这样一说,我就又会相信你。”
“真人所说句句属实。”张真人说到这里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声音极轻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徐青安停下来:“你叹什么气?”
张真人抬起头:“世子爷很好,不过方才道人观徐大小姐时发现,大小姐身上的气比之前弱了许多,人周身之气,决定此人运道,所以道家常常提到观气以断运数。”
徐青安勒住马,整个人都变得郑重起来:“我妹妹怎么了?她会生病吗?”
张真人摇头:“那倒未必,只是要多加小心,尤其出门在外,身边不可离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思虑再三,最好不要去做危险之事,”说着他捋捋胡须,“还有就是……”
“什么?”徐青安就要将耳朵贴在张真人嘴上。
张真人道:“远离陌生男子,尤其是年轻男子,这一点世子爷要牢记,以免会有什么损伤。”
徐青安下意识地点头,张真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谁知道王允那些人会有什么坏心,万一对妹妹不利……
虽说这杂毛的话不能相信,想到这里,徐青安沉下脸,盯着张真人:“你保证没有骗人?”
张真人道:“此事怎可乱说,世子爷可以思量一下,道人的话有没有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道貌岸人的正人君子,谁知他就没有包藏祸心,安义侯府对付张家树敌不少,尤其徐大小姐这样柔弱的女眷,容易被人盯上,所以这段日子里,不管是世子爷认识或是不认识的男子,都不要让他们接近大小姐。”他这话可是发自肺腑之言,即便那些面容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也难保不动心,若不是这样他也不用这样煞费苦心。
徐青安咂了咂嘴:“我妹妹这危难要什么时候化解?”
张真人手指掐动仿佛是在算着什么,半晌才道:“要等到贵人前来。”
贵人?
“什么贵人?”徐青安一脸的紧张。
张真人闭上眼睛思量半晌才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道人知晓的也就是这些,只要那贵人一来,一切就都会好了。”
徐青安反复想着张真人的话,有句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涉及到妹妹的安危。
就像谢云、谢远这样的人,以后就都由他出面,有危险也只管冲着他来。
徐青安向张真人伸出手:“拿来。”
张真人不明就里:“世子爷想要什么。”
徐青安一脸不耐:“当然是平安符,为人解忧不给平安符的吗?”
张真人从袖子里拿出两枚用锦袋装好的平安符。
徐青安趾高气昂地接过来,一枚放在怀中,一枚挂在脖子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戴着这符就觉得踏实了许多。
两个人转眼到了荣生客栈,徐青安下马就要走过去。
“世子爷留步,”张真人道,“不如让道人先去查看。”
张真人说完先一步向前走去。
见到有这样的道人上前,客栈的伙计立即迎过来:“仙人可需要供奉?”
张真人向客栈看去:“道人走了一路有些累,想进去歇歇脚。”
客栈伙计立即躬身相请。
客栈中人来人往,仿佛没有什么特别,客栈外也并不见有可疑之人,徐青安松口气,看来很顺利就能拿到谢远放在这里的东西。
徐青安想着就向前走去,谁知刚刚走了两步一把被人拉住了手臂。
徐青安下意识地要还手,耳边却传来雷叔的声音:“世子爷,是我。”
徐青安一怔:“是妹妹让你来的?”
雷叔摇摇头:“世子爷与谢远相见时,我发现有人远远地盯着谢远,大小姐命我一直跟踪此人。”
跟踪谢远的定然是谢云的人,徐青安道:“那人是不是回去了简王府。”
“不是,”雷叔摇摇头,“那人一直在城中走动,大小姐交代,只要那人没有异样的举动,我就不必上前打草惊蛇。
可方才,那人进了客栈内。”
徐青安立即警觉起来,难不成谢云还有同伙,有人要与他们抢夺谢远藏的东西,幸好他们早有准备。
狭路相逢勇者胜,徐青安撸起袖子,不管那是些什么人,都该让他们瞧瞧他的厉害,这次就给他们一起端了。
“走,”徐青安道,“现在就去拿我们的东西。”
……
每天都在算,应该很快就会让俩人再见面。
努力努力,又进了一步。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当
徐青安一阵风似的进了门,客栈的伙计迎过来正要说话,却被徐青安摇手打断。
伙计见来的人不善立即紧张起来:“您几位是要住店吗?”他们这个客栈没有开在繁华之处,平日里安静的很,突然来势汹汹地进来这样一位爷,他就知道必然有事要发生。
雷叔向四处看去,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人身上。
徐青安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人一眼,身材矮小,体格瘦弱,还不及孟凌云那猴子,若是动起手来,眨眼功夫就要倒在地上。
这客栈中,有张真人、雷叔和他,那人个个都惹不起,就算那人有同伙……
徐青安眯起眼睛,将所有人都算在其中,有雷叔和张真人为他开路,他也照样能冲的出去。
雷叔点了点头,示意徐青安去办事。
徐青安看向伙计:“将你家掌柜叫来,就说我要寻他问话。”
伙计不敢怠慢一溜烟地下去。
片刻功夫掌柜就一脸笑容走上前,徐青安拿出谢远的玉佩:“掌柜的,我家兄弟有东西存放在你这里,将东西拿来我们就离开。”
掌柜自然认识那玉佩,伸手结了过去:“公子随我来吧。”
徐青安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跟着掌柜去取东西。
一个裹了青布的小包裹落在了徐青安手中,徐青安掂量了几下,其中的物件儿很轻,应该是些纸张:“就这些?”
“就这些,”掌柜低声道,“您放心谢二爷寄放的物件儿,小的不敢怠慢。”
徐青安将青布包揣回怀中,没想到一切来得这样容易,看来他之前是太过紧张了些,想必那人也只是监视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徐青安想着就要向外走去。
福安客栈仍旧十分安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店里有客人寻张真人摇卦,许多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张真人说话,都不曾注意到徐青安的举动。
徐青安看向张真人,这老杂毛也算是有些用处,眼看他就要走出客栈,却有一个人踏进了客栈。
那人慌乱地向周围看去,然后落在了徐青安脸上,颤声道:“安义侯世子爷,您是安义侯世子爷吗?”
徐青安点了点头。
那人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您是不是拿了一样东西,能否将那东西给我。”
徐青安皱起眉头,轻蔑一笑:“我若是不给呢?你要明抢不成?”
那人摇摇头:“我不会抢,但我的妻儿都会死,他们说我不将东西带回去,就会杀了我的家人。”
那人说完眼泪落下来,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徐青安却被雷叔拦住,那人干脆跪下来,然后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赫然是两根手指。
“求求你,”那人道,“把东西给我吧,让我拿回去换我妻儿的性命,您行行好,日后我们一家必然报答您。”
徐青安愣在那里,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谢云竟然会用出这样的手段。
那男人脚下一软差点就跪下来,他紧紧地攥着两根手指:“求求您,求求您,您先将东西给我,只要我救了妻儿,日后会将东西全都赔给你,哪怕做牛做马我们都会想法子偿还。”
徐青安看着那悲戚的男人,他只得咬牙:“你的家人在哪里?”
男人向外面指去,不远处的街上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徐青安看向雷叔,雷叔准备去查看。
“你们不要去,”男人慌张地道,“他说了,只要你们过去他就会杀人……求求你们,只要东西……拿了东西他们就会走。”
马车离这里有段距离,不要说雷叔的袖箭到不了那么远,就算能够到,如今马车帘子垂着,看不清其中的情形,辨别不出凶徒所在,袖箭也就不知要打去哪里。
“将东西给他,他们就能活命。”
被雷叔盯了几天的人从角落里站起身,仿佛要趁机离开。
“站住,”徐青安大喊一声,“你要去哪里?”
那人一脸惊慌:“我……我只是……奉命盯着二爷,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晓,我看你们从王府出来之后来这里,也就跟了过来,这里没有我的事。”
都是算计好的。
徐青安额头青筋浮动,他当然不愿意将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但万一真的有人在马车中杀人,他要怎么办?
徐青安正思量着,马车里传出一阵哭声,然后一个女子慌乱地道:“三郎,三郎你在哪里,求求你,放过我们。”
街面上一阵慌乱,马车帘子一动,仿佛有个东西被扔了出来。
马车旁边正好有人走过,那人下意识向地上看了一眼,然后惊叫起来,那赫然是一截手指。
孩子的哭声让徐青安心烦意乱。
那男子已经瘫软在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徐清安:“求求你,我……我求求你……”说完仿佛想到了什么,起身向徐青安扑过去,“给我,将东西给我……让我去救我的孩子。”
那人扑过来之际,谢云派来的眼线想要趁乱溜走,雷叔立即起身阻拦,与此同时,张真人悄悄推开窗子向那马车靠过去。
徐青安想要伸手拉住那男子,安抚住男子的情绪,他心念一动就伸出手去,眼见就要与他男子撞在一起,背后却不知谁喊了一声:“小心。”
徐青安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去,那男子立即扑了个空,男子大约也没料到徐青安会闪开,就在他身体落地之前,伸手一撑,借力站稳。
小小的一个举动,立即让徐青安回过神,这人根本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是个练家子。
骗局。
方才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引他们上当。
徐青安思量到此,立即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大声喊着:“都是假的,不要上当。”一剑向那男子刺去。
那男子果然闪躲开来。
……
马车那边张真人已经到了跟前,车中婴儿的哭叫声让人动容。
张真人掀开车帘的瞬间,隐隐约约听到徐青安的喊声,他还没弄清其中的含义,就看到一张女子苍白的脸。
那女子脖颈上有一柄利刃,仿佛随时都会将她的喉咙割开,握着那匕首的人一脸狰狞地望着张真人。
“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女子看向旁边啼哭的婴儿,眼睛中满是恳求。
张真人正迟疑。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不如你放了她,抓我吧!这样你们就能脱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