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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三章 龙椅

    已经是夏日,整个慈宁宫却是一片寒意。

    太后手脚冰凉,耳边阵阵嗡鸣之声,她半晌才缓过神。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们都有了,”太后声音发颤,“你们还想要什么?风光了这么多年足够了。

    我压制你们,不想让你们太张狂,对张家不是件好事,可你们却不肯听,一个个的都让我失望,最终张玉慈和张玉琮都丢了性命,我以为你会引以为戒,没想到你……”

    太后显得十分苍老:“总有一天我保不住你们,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么法子。”

    张玉弛脸色微变,他已经猜到太后的态度,不过最终太后还是要低头。

    “那孩子不是皇帝的吧?”太后看向宫人怀中的婴孩,“怎么会那么巧就有孩子降生。”

    张玉弛面色不改:“在宫中出生的孩子都是皇上的,而且司礼监也有记档,皇上曾宠幸那宫人。”

    太后手指收拢:“简王那一套你学的很快,如果你真的有简王的本事,我也会想方设法助你一臂之力,可惜……张家做个外戚已经很勉强,哪有余力再求其他。”

    张玉弛听到这话,脸上一闪厌恶,他站起身:“太后娘娘也是张家人,难不成太后娘娘希望看着皇上惩办了整个张氏一族?”

    太后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笑,笑声回荡在整个慈宁宫中,听起来竟让人心中胆寒:“皇帝不能惩办张氏了,只怕到时候张氏落入旁人之手,结果会更凄惨。”

    “谁?”张玉弛道,“宋成暄吗?他也是自身难保,面对整个王师,如何能从东南出来?等他缓过神时,天下已经大定。”

    太后娘娘板起脸,从张玉弛和张静姝的脸上扫过:“一个两个都是蠢货,如果你们全力辅佐皇帝,让皇帝除掉魏王党,或许皇帝念你们大功,还能让你们有个善终……”

    太后话没有说完,张玉弛也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站起身来冷冰冰地道:“希望太后娘娘保重身子,过几日新帝登基还需要太后娘娘主持大局。”

    张玉弛向外走去,张静姝也起身向太后行礼,转身踏出了殿门。

    大殿门缓缓地被关上。

    阳光一寸寸地从殿内退了出去。

    太后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了黑暗中,她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只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先皇驾崩时她也没有如此的恐惧。

    她头顶的那片天这次是真的塌了。

    ……

    张玉弛吩咐张静姝:“你亲自照料皇子,只要有皇子在你就会安然无恙。”

    张静姝点头:“二叔放心。”

    张玉弛满意地带着人离开,路过养心殿时,他转头看了大殿一眼,很想现在就推殿门而入坐在那龙椅上。

    张玉弛好不容易才挪开目光,已经忍耐了那么久,不差这一时半刻。

    虽说宫中大半人手已经被他换成了自己人,皇帝没死之前,他还不能做的太过显眼,免得因小失大。

    张玉弛走到宫门口,副将立即上前禀告:“大人,北疆的密信到了,鞑靼的兵马有异动。”

    张玉弛皱起眉头:“大将军炮都抬上城,若是他们敢靠近,立即开炮震慑。”北疆不能乱起来,即便有战事也要速战速决。

    鞑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说好了,过了这阵子他会打开马市,鞑靼现在作乱能有什么好处?他攻下了几座城池,鞑靼还没有从中受到教训吗?

    如果没有大将军炮,他或许会惊慌,现在他却并不着急,重新稳固局势大约会花费些时间,不过不会影响大局。

    副将低声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回去看看?”

    “不必,”张玉弛对自己的布置很有信心,“那些鞑靼人翻不出大浪,大周上下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鞑靼。”

    刚将副将遣走,张玉弛正准备骑马回府,又有人匆匆前来:“大人,北疆送来战报,独石堡和四海冶所都发现了鞑靼兵马,独石堡已经与鞑靼交战,鞑靼兵马日夜不停地攻城,恐怕生变。”

    张玉弛目光一沉:“命其他卫所前去援救,告诉守城将士不必惊慌,鞑靼是听到魏王党谋反的消息,想要趁乱扰边,只要损失些人马就会离开,撑住这几日很快就能有转机。”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不顺利,如果一开始不让皇帝逃脱,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冯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迟迟没有向皇帝动手。

    张玉弛本来平静的心湖中多添了几分焦躁。

    北疆到底是什么情形?他被京中事务缠身,也不能立即前往查看,希望这两天就能稳住战事。

    ……

    泉州的大船全力前行,突破了朝廷的拦截之后,船只一路向北,很快抵达了金州卫。

    徐青安从船上下来只觉得头昏眼花,却没敢耽搁继续向前赶路。

    终于到了天黑时下马歇息。

    章峰上前搀扶徐青安:“几年不见世子爷更加威武了,车马劳顿却不见倦意,当真是英豪。”

    徐青安的疲惫顿时去了大半,没有章峰在的日子里,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吃饭不香,睡觉也不踏实,现在总算圆满了。

    徐青安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齐德芳身上。

    小芳也在这里,现在只差张真人那杂毛。

    大约是因为他与小芳都已经成家立业,张真人恐怕触景伤情,总是在他面前躲躲闪闪,弄得他发善心时,想要安慰张真人却没有机会。

    徐青安正思量着,只见张真人快步走过来:“粮草都准备好了,马都督的兵马很快就会前来与我们汇合。”

    徐青安随着张真人去看粮草,一车车粮草和辎重摆在眼前,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张真人:“这两年做的不错。”

    张真人和清陵道长一直在北疆筹备粮草,就是要等大战开始时用处。

    若是往常张真人会翻两个白眼,然后与他口舌相争一番,徐青安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张真人却“呵呵”一笑,生像是有把柄落在了他手中,不敢与他争辩。

    “师兄。”

    说这话又有一个人走过来。

    张真人浑身一凛,只想缩头逃走。

    徐青安看过去,只见来人穿着道袍,身材高大,眉眼与清陵道长十分相似,不同的是清陵道长整日沉着脸,而他眉宇舒展,面容和煦。

    这位不是清陵道长,而且叫张真人师兄,徐青安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看向张真人:“这位道长他,他是……”

    张真人脸上神情愈发的难看,他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就是怕会发生这一幕,没想到……还是被世子爷看到了。

    他的一世英名全都付诸东流,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皮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动。

    徐青安向那道人施礼,然后将张真人拉到一旁。

    张真人面容一片死灰。

    徐青安终于问出口:“张真人,这位就是你的师妹?”

    张真人吞咽一口,他梗着脖子不想承认,可一个大活人摆在这里,他要如何狡辩。

    徐青安已经从张真人脸上看出了答案,他立即松开了张真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张真人……没想到……你竟然……”

    张真人急忙要解释,小时候他们兄妹十分相似,后来……他大约被鹰啄瞎了眼。

    徐青安半晌才又凑到张真人身边:“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真人闭上眼睛,等着接受徐青安的嘲笑,谁叫他不长眼睛,活该落得这个结果。

    “你这师妹生得委实太过魁梧,好在有你看上了,否则也是孤苦终生的命数,”徐青安道,“女子长成这般,也是不易啊,现在佳人在身边,我帮你一起想想办法……也许很快就……”

    徐青安说完这话,不知为何,他觉得张真人的目光豁然一变,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怎么?他说错了什么吗?

    张真人挺直了胸膛,长长的舒了口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还躲什么。

第七百九十四章 了不得的少年英雄

    徐青安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张真人竟然喜欢的是这样的……呃……,与这位师妹相比,清陵道长娇小的模样倒是像个女子。

    可怜这两兄妹,竟然长反了。

    “你这个师妹……”徐青安话刚说到这里,就被张真人一把拉住。

    张真人低声耳语:“我师妹不喜欢在私下里谈论她。”

    徐青安怜悯地看了一眼那边的道长,生成那般模样,心中恐怕十分难过,自然不愿意有人嚼舌,可惜了,如果道长是个男子,他都要承认这位道长比他看着还要英俊。

    徐青安笑道:“也行,除非你送我几道符箓。”

    张真人思量片刻从怀里那处一只荷包:“这里面的符箓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原本要自己留着。”

    徐青安伸手抢夺了过去。

    张真人道:“至少要给二百两银子。”

    徐青安径直向那位道长走去。

    “好了,好了,一百两。”

    “五十两可以了吧?不能再少了。”

    徐青安从怀中将五十两银票丢给了张真人,免得张真人会反悔,这可足足便宜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徐青安将荷包绑在腰间,他立即觉得神清气爽,这符箓果然有效,这下万事俱备,定然可以打个胜仗。

    “这位是……”

    张真人急着介绍:“清瑛道长。”

    清瑛道长,这名字果然有几分女孩子气。

    几个人走到旁边,张真人和清瑛道长将卫所的情形说了一遍,鞑靼兵马直逼四海冶所和独石堡。

    清瑛道长道:“独石堡的驻兵有不少,还能支持几日,四海冶所恐怕就要失守了。”

    现在北疆人心惶惶,已经开始有流民向南奔逃。

    “张玉弛不在北疆,几个副将稳不住边疆的形势,只要吃了败仗军心就会溃散,”张真人道,“张玉弛那蠢货,在京城得知鞑靼攻入大周也不会带兵迎击。”

    所以说,在东南大军来之前,只有他们能抗敌。

    “休息一个时辰,我们就继续赶路,”徐青安道,“既然我们来到这里,就不能丢了大周的脸面。”

    听到徐青安这话,清瑛道长心中的忧虑去得干干净净,听妹妹说安义侯世子爷与师兄经常混在一起,他不免会担忧,万一世子爷似师兄那般靠不住,结果不堪设想,可如今一见却觉得安义侯世子爷很不错。

    清瑛道长刚想到这里,就听安义侯世子爷接着道:“小爷要告诉鞑靼,几年前打他们屁股的少年英雄又回来了。”

    清瑛道长的脸不禁一抽,想要收回自己方才的思量。

    徐青安说完这些话不禁捂住了嘴,他忘记了清瑛道长是个女子。

    “道长,”徐青安上前道,“若不然你不要去了,在后面带着那些民众离开。”

    “为何?”清瑛道长皱起眉头,“我也会拳脚功夫能帮上忙。”

    徐青安仍想要劝说,话还没说出口,清瑛道长上前拍了怕徐青安的肩膀:“道人感谢世子爷关切,听说世子爷喜欢符箓,道人正好带了两个。”

    清瑛道长将从袖子里拿出符箓送到徐青安手上,妹妹说的没错,这位安义侯世子爷会用各种借口来跟他们讨要符箓,多亏他有所准备。

    徐青安望着手中装着符箓的荷包,不禁有些怔愣,一直等到清瑛道长离开他才回过神,差点像烫手山芋般将符箓丢开,这位清瑛道长该不会是对他动了心思?

    他有如贞妹妹了啊。

    “道长,”徐青安快步走上前,“我忘记跟你说,我有了婚约。”

    清瑛道长微微蹙眉,难不成世子爷觉得符箓不够?可他没有多准备……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

    “快走啊,鞑靼人来了。”

    鞑靼人已经冲入了关卡,守城的将士丢下了城池四散而去,民众们听到消息携老扶幼在路上奔逃。

    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袭来,年幼的孩子被人群冲开,脸上满是惊慌,她环看四周因为找不到父母站在那里不停地哭泣,大家帮着逃命谁也顾不得这样一个小孩子。

    “孩子,先跟婆婆走吧,也许到了前面就能找到你娘亲。”

    老妇人上前拉起孩子的手,两个人正要向前走去。

    “让开,让开。”凶狠的声音传来,穿着甲胄的兵士骑马前行,战马眼见就要撞入人群。

    小女孩害怕地扑进老妇人怀中。

    战马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马匹长嘶一声,马背上的兵士被人拽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

    章峰攥着那兵士的衣襟大声喝问。

    兵士还没从惊慌中回过神:“卫所……卫所被攻破了,许多人都死了……鞑靼杀人不眨眼,我们的百户、千户都死了,拦不住那些人了,快逃,快逃吧!”

    “原来是逃兵,”章峰道,“大周将士只能死不能逃。”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兵士慌乱地扭动着身子,想要从章峰手中逃脱。

    民众们看着这一幕,不禁更加慌张。

    守城的将士都逃了,谁去阻拦鞑靼。

    就在这时,惨呼声传来,那奔逃的兵士已经被章峰一刀砍杀。

    章峰道:“临阵脱逃,要你何用?”

    民众们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响,众人纷纷望去,一支轻骑向这边而来。

    “朝廷的兵马来了,”有人大喊一声,“我们有救了。”

    民众纷纷让开道路。

    骑兵手中两面旗帜舒展开来。

    民众里有人识得字,立即道:“齐乃国姓,是大周皇族前来了,还有徐,徐是安义侯的徐。”

    这支骑兵从众人面前掠过,徐青安看向张真人:“别忘了将那面‘宋’字大旗挂上,小爷我还是宋成暄呢,希望鞑靼人没有忘记。”

    ……

    京城。

    天刚刚亮,就有一人一骑冲进城中。

    那人面色癫狂,挥动着手中的信筒大声喊叫。

    “北疆战报,北疆战报。”

    整个京城仿佛都从睡梦中惊醒。

    张玉弛边穿官服边向外赶来,终于拦下报信的人,展开了手中的战报,脸色顿时一变,鞑靼攻破了边疆关卡。

    怎么可能。

    他的大炮没有用处吗?

    “俞将军、马将军都阵亡了,我们攻下的那两座鞑靼的城池也被围困,大人您快回去吧,北疆出大事了。”

    张玉弛转身就要吩咐管事将几个心腹喊来商议对策。

    “张大人,”几个御史走过来,“听说皇上被刺杀,身陷顺德,是不是真的?”

    张玉弛咬牙,北疆刚刚出事这些人就来落井下石。

    “我们想要见太后娘娘,请张大人应允。”御史走上前接着道。

    张玉弛道:“太后身子欠安,正在慈宁宫静养,几位大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与我听。”

    “边疆武将,非传不得入京,张大人何以突然出现在京城,还让手下兵马接替了宫中的防卫,张大人手中可有圣旨?”

    张玉弛正色道:“圣上口谕没有圣旨。”说着他就要走入张家,不予再理会这些人。

    “没有圣旨带兵入京就是谋反。”

    御史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张家是要谋反吗?”

第七百九十五章 由不得他

    张玉弛眉眼之中戾气立现,他抬脚直奔那御史而去。

    人群立即向后散去,几个御史也忍不住后退两步。

    张玉弛在北疆带兵多年,身上有武人的威势,此时面带杀机,委实有几分骇人。

    “我们张家对大周忠心耿耿,当年先皇帝驾崩大周政局混乱,是我们张氏辅佐幼帝,”张玉弛说着讥诮地看着御史,“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简王已经对皇位虎视眈眈,没有我们张氏,恐怕他早就动手了。

    我们张家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表。”

    “哧,”御史忍不住笑一声,“你这是在掩耳盗铃,还真当天下人都是聋子,你们张家守住京城大门,所有从外面来的消息全都扣在你手中,你的狼子野心天下人皆知,不但如此,你丢了北疆,引来了鞑靼大军,先皇待你们如何?张家这样做可对得起先皇的信任?”

    “来人,”张玉弛声音阴沉,“此人诬陷忠良罪无可赦,拉入大牢中严加审问,定是东南的人前来蛊惑人心。”

    御史脸上却不见惧意:“张家谋反,我深受皇恩无以为报,今日就与你同归于尽……”

    御史向前扑去,身子刚刚到了张玉弛面前,整个身体却是一滞,长剑从他身上洞穿而出,鲜血洒落一地。

    张玉弛收起长剑,御史顿时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然后渐渐没有了声息。

    张玉弛通红的双眼从周围人脸上掠过:“你们都看到了,这人妄图行刺我,不怪我对他动手。

    圣上御驾亲征,命我带兵起来护卫京城,并将皇长子托付于太后和贵妃娘娘,就是怕东南魏贼的人在这时煽动人心,不瞒诸位,我早已接到密报,皇上在行宫遇刺重伤落入贼手。”

    周围顿时一阵喧哗之声。

    张玉弛眼睛总满是悲伤:“皇上有圣旨留在宫中,若圣驾有恙皇长子继位,太后娘娘就是因为接到这样的消息才会一病不起,我本欲稳住大局再做计较,没想到……”

    张玉弛看着那御史的尸身:“东南步步紧逼,又让人来诬陷张家。

    鞑靼是进犯北疆,却全因宋成暄而起,若非他之前惹怒鞑靼人,现在又起兵谋反,鞑靼怎会有出兵之意。

    魏王一党试图加害先帝,如今再次起兵谋反,如此祸国殃民人人得以诛之,等大局稳固,我会亲自带兵诛杀叛党,”张玉弛说着微微一顿,“不过在此之前,还请诸位与我齐心合力抗敌。

    大周内忧外患再也经不得半点的风波,如果不守好京外的卫所,恐怕鞑靼很快就会入京,到时候没有人能够幸免。”

    官员们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如今附近的卫所中驻扎了不少张家的人手,张家是在威胁他们,真的逼急了张家人,张家就会打开关卡放鞑靼人入京。

    “狼子野心。”御史大喊一声。

    张玉弛再也没有耐心与这些人周旋,挥了挥手立即有人将那指责他的御史拉下去。

    “张氏谋反,大周有个闪失都是张氏之祸……不要信他的话……不要……”

    张玉弛淡淡地道:“本官还要去问战报,希望诸位大人各司其职,与本官齐心协力守好京城。”

    张玉弛说完转身走入了张家。

    外面的官员半晌才散去,京中的混乱却刚刚开始。

    “所有人守住京中几个军营,若有人敢反抗立即格杀勿论,”张玉弛吩咐副将道,“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就说是为了防鞑靼。”

    副将应了一声:“那北疆……”

    北疆他已经顾不得了,张玉弛道:“只要守住京城,那些事日后再想办法。”他现在能拿下京城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护卫北疆。

    张玉弛思量片刻道:“将北疆的兵马调来京中。”

    副将十分惊诧:“那岂非……要将北方的土地都拱手送给了鞑靼?”

    张玉弛道:“还有别的法子不成?”王师兵临城下,他要拿什么去抗争,就算用全部力气拦住鞑靼,最终输给了皇帝,他也是一死,不如输了大家就一起死。

    ……

    顺德府。

    皇帝将手中的茶碗掷在地上,尚好的斗彩瓷器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北疆出事了,张家竟然要将兵马都调去了京城,而且借此关闭了城门,还对臣子们宣称他遇刺受了重伤。

    乱臣贼子。

    最大的乱臣贼子竟然就在他身边,而且是他亲手扶植的。

    张家兵马的军资,军备都是他给予的,现在张玉弛用这些来与他对抗。

    皇帝站起身来,想要说话,却不禁喉咙发痒顿时一阵咳嗽,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中满是怒气,仿佛是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

    皇帝目光落在成王身上:“成王怎么不说话?眼下这样的局面,该怎么做才好?”

    成王看向皇帝:“张家不能不除,现在北疆的局势尤为危急,不可让鞑靼踏入大周,否则大周百姓将面临灭顶之灾,”

    皇帝道:“所以成王认为我们该立即带兵北上?”

    成王道:“拿回京城和北疆,大周才算除了心腹大患。”

    皇帝点了点头:“朕要看看张家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与朕抗衡。”

    成王松了口气,皇上总算没有太过昏庸,还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也许顺阳郡王的法子不会派上用场。

    王氏回京自然是最好的结果,鞑靼不容小觑,举全国之力抗击外敌才是正途。

    成王等人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皇帝看向一旁的冯顺,冯顺方才神色有些怪异:“你觉得朕的决定不对?”

    “奴婢不敢。”冯顺就要跪下来。

    “朕恕你无罪,”皇帝道,“你如何思量,说给朕听。”

    冯顺抿了抿嘴唇:“皇上拿回京城没有错,吩咐兵马去对付鞑靼也是首要之事,只不过……您与张家和鞑靼对上之后,王师必然受损,到时候万一魏王党坐收渔翁……”

    皇帝不禁一颤,他也有这样的疑虑。

    “东南经过沭阳向北去了,说是为了防范鞑靼兵马,”皇帝淡淡地道,“斥候回来也说,宋成暄没有去京城。”

    说完这话,皇帝声音变得冰冷:“但这也可能是宋成暄的计谋,否则鞑靼还没有任何动静之前,他怎么就知道鞑靼要攻打大周?

    朕还没有收到任何战报,他却像早有预料,这是在众人面前彰显他的才智……光凭这一点他就该死。”

    皇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说的对,朕不能不防,朕不能分兵去北疆,至少先夺下京城。”

    ……

    成王整饬了兵马,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趁着别人不注意走入马棚之中,在马棚里找到顺阳郡王。

    顺阳郡王道:“如何?皇帝准备抗击鞑靼了吗?”

    成王点点头。

    “这样顺利?”顺阳郡王抿了抿嘴唇,“如果皇帝半路反悔不肯抗敌……”

    “不会,”成王瞪圆了眼睛,“这样的大事他若是都要犯错,那便……”

    “如何?”

    成王下定决心:“由不得他了。”

    “好,”顺阳郡王道,“到时候宋夫人在那里等着王爷您。”

第七百九十六章 归路

    成王说完话,莫名觉得自己抗在肩膀上的脑袋又大了一圈,耳边仿佛想起父亲临去时对他的嘱托。

    “不能心眼太好,不能死要面子,更不能一言不合就帮人担罪。”

    宗室推举他做宗正寺卿,他就知道是因为他脑大,肯背锅。

    现在好了,人在家中坐,谋反的罪名自己就长腿扑过来了。

    “走吧,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成王开始驱赶顺阳郡王。

    顺阳郡王的坑已经挖好了,土也填上了,接下来能不能死就要看他自己的了,成王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悲伤。

    “我留下帮你,”顺阳郡王道,“这是大事,送你到了京城,我才能心安。”

    成王道:“然后呢?”

    顺阳郡王舔了舔嘴唇:“然后我得去找宁王。”

    成王点点头,看在留在坑底爬不出来的人不止他自己,宁王定然比他更难受,那小子胆小如鼠,每天都要在煎熬之中,想到这里成王不再那么难受了。

    “你还是先去宁王那里吧,”成王道,“他比我更需要你,到了这时候,我也就不客气了,大家都是生死之交,同病相怜。”

    “真的?”顺阳郡王诧异地看着成王。

    “我毕竟是宗正寺卿,需要在这时候担起责任,你去吧!”

    顺阳郡王看着成王的模样,竟然有些感动。

    “保重,”顺阳郡王拱手道,“希望大家都能安然无恙。”

    看着顺阳郡王的背影,成王叹了口气,如果这一战之后他还活着,他就要找几个人一起寻顺阳郡王算账。

    ……

    王师浩浩荡荡前往京城,半路上就遇到了张家的兵马。

    张玉弛多年在北疆养精蓄锐,手下一支骑兵甚是了得,一时半刻王师将他无可奈何。

    皇帝暴跳如雷,如果张家将精神都用在北疆上,何至于被鞑靼人攻破关卡。

    “一支小小的骑兵你们都对付不了。”皇帝大发雷霆。

    帐中的将士纷纷低头。

    荣平侯上前道:“张家骑兵用的战马是大周最好的。”

    皇帝额头一紧:“王师的战马竟不如张家的吗?”

    荣平侯道:“张家的马匹很多是从鞑靼而来,我们用的都是朝廷的官马,官马看着矫健,真正上了战场立即就见分晓。”

    大周的官马竟然这样不中用,皇帝道:“你的意思是说,一时半刻不能夺回京城?”

    荣平侯面色难看,除非全力攻打京城,可那是大周的京师,在这样的时候攻打京城会有什么结果。

    整个大帐都陷入静寂之中。

    皇帝的眼睛越来越红,大周建朝多年,他不能做那个被人挡在京外的皇帝,这样的耻辱一辈子都无法洗清。

    “全力攻打京城,”皇帝道,“不惜一切代价拿回京师。”

    荣平侯惊诧道:“鞑靼就在眼前,我们是否缓一缓,先……”

    皇帝看向荣平侯:“稳住大周内政才能对付鞑靼。”让张家这样下去,他的皇位不稳,这些日子各地卫所前来护驾的兵马越来越少,许多人都在隔岸观火。

    再拿不下张家,他皇帝的尊严何存?

    成王还想要劝说。

    “不必再说了,”皇帝一脸怒容,“若不是你们征战不利,也不会让朕下这样的决心,等京中官员看到朕好端端地在这里,就会一起反了张家。”

    成王从大帐中出来,抄着手看天空,最终皇帝还是这样选择,对宫中的皇位太过执着,好像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才能将大周握在手中。

    一切都是因果,先帝做的那些事只教会了皇帝要如何盯紧龙椅,却没教他如何治国。

    太祖当年别说皇帝,连王孙贵族也不是,却有勇气为百姓而征战,前朝倒是一直坐在龙椅之上,最终又能怎么样?

    成王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既然皇帝已经不做他该做的事,他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

    皇帝骑在马上,看着大军向前而去。

    这一仗之后,京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翟松匆匆忙忙上前:“皇上,成王那边好像不太对。”

    皇帝不禁皱起眉头:“成王怎么了?”

    “成王的兵马突然调转了方向,没有去攻城,而是绕开京城一路向北去了。”

    皇帝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的神情:“你说什么?”

    “成王……他带兵向北……离开这里了。”翟松战战兢兢地又说了一遍。

    “锵”皇帝抽出腰间的长剑,翟松感觉到寒芒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也害怕皇帝重怒之下向他下手。

    皇帝手中的剑颤抖着:“还愣着做什么,将成王给朕拿回来。”说完这话,皇帝只觉得胸口一痛,几乎喘不过气。

    在这样的时候,成王竟然也背叛了他,他这么敢这样做。

    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不可能再将人追回来,翟松吞咽一口:“皇上,我们还是想一想后面要怎么办,张玉弛那边恐怕也得到了消息,微臣怕张家趁机来攻,皇上您的安危要紧。”

    翟松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一片嘈杂声起,紧接着有人道:“张家的兵马攻过来了。”

    成王忽然带着一半王师离开,局面顿时陷入混乱之中,王师溃散,有人开始奔逃。

    看到这样的场面,皇帝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

    “成王,朕必杀之。”一股热血冲上头,皇帝眼前瞬间模糊,差点就从马背上跌下来。

    “为何会如此。”皇帝不明白,怎么就落得这般境地。

    “皇上,”余江上前道,“我等护着皇上离开此地再做计较,免得让张家趁乱行事。”

    皇帝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宋成暄反了,张家反了,鞑靼入侵,现在连成王爷反了,他还能去哪里。

    “我们去凤阳吧,”余江道,“凤阳还有朝廷兵马驻守,将凤阳驻军充入王师再图后事。”

    皇帝目光依旧涣散,余江下定决心,立即吩咐身边人:“走,护着皇上先离开。”

    ……

    成王带着兵马一路向北,不久之后看到了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影,他心中不禁一喜,许久的负担在这一刻终于放下。

    总算是找到他们了,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归路。

第七百九十七章 易主

    宣府。

    为了稳固北疆,两年间朝廷下拨两万千金对边疆城墙进行修补。

    边疆重地,京师的屏障,可再怎么样也敌不过战火的冲刷。

    金月可汗不计代价带着人攻城,终于将张玉弛的兵马打得落荒而逃,而他也终于登堂入室。

    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

    “继续南下。”

    大周已经大乱,这一路不会遇到太多抵抗,很快可以到达京师。

    几万铁骑前行,轰隆隆震天动地。

    “大汗,”将军快马前来,“前面发现了大周的兵马。”

    金月可汗皱起眉头:“是卫所的守军?”卫所守军没什么可怕,都是些残兵游勇,不成气候。

    不过按照他的谋划,去往四海冶所的人攻破关卡之后,应该会前来与他们会合,那些兵马怎么也没有动静。

    “可汗,是王师,是大周的王师。”

    不可能,金月可汗立即驱马上前,他要亲眼看一看。

    京中传来消息,张家已经把持京城,皇帝被困在顺德,就算皇帝想要带着王师北上,也会有人想方设法阻拦,简王为他留了最后一个眼线,那人的消息最为靠得住,他很少动用那人,生怕会被人察觉蹊跷,这次与大周开战才让那人全力佐助,所以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金月可汗想着一路向前奔驰,终于登上了不远处的山坡,眼前的情形立即映入眼帘,他的眼睛顿时一阵紧缩。

    金月可汗身边的将士不禁揉了揉眼睛。

    这不是梦,是真的。

    大周的军队。

    而且那时王师,因为高高扬起的旗帜上写着偌大的“齐”字。

    “是宋成暄,”斥候探听了消息前来禀告,“这些人是从东南来的。”

    “不可能,东南到这里何其远,就算宋成暄能北上,也该是去京城权夺皇位,怎么可能来这里,”金月可汗不敢置信地道,“放着皇位他不要,前来抵抗我们,他是疯了不成?”

    “四海冶所的人呢?”金月可汗道,“他们又去哪里了?”

    “四海冶所……”斥候道,“没有拿下来,又被大周夺回去了,那边的将士回来求援说……宋成暄带着人在四海冶所。”

    斥候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

    “哈哈哈,”金月可汗笑过之后,脸上是冷峻的神情,“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四海冶所的也是宋成暄,这里的也是东南的宋成暄,宋成暄不但能够天降神兵,还有分身之术。”

    金月可汗的话,让斥候低下了头。

    “都是废物,”金月可汗道,“你们没能探听好消息,就前来扰乱军心。”

    金月可汗目光一沉:“无论是谁,我麾下勇士都不会惧怕,传令大军随我迎敌。”他算计了这么久,可宋成暄的人还是出现在这里,除非宋成暄早就知晓他的打算。

    金月可汗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那种感觉十分不好,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很快寒意遍布全身。

    既然如此,就看谁能赢下此战,这天下就是谁的。

    ……

    皇帝被张家兵马几次围困,好不容易才逃脱而出。

    王师手中拿着残旗,如同丧家之犬。

    路上有流民见到这一幕,只以为是哪个卫所打了败仗,谁也不会想到狼狈逃窜之人就是大周的皇帝。

    皇帝不眠不休地赶路,愤怒、恐惧让他生了病症,到达凤阳时已经虚弱不堪。

    宁王带兵前来接驾,见到这样的皇帝不禁吓了一跳。

    皇帝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宁王的手,一双眼睛圆睁:“张家和成王都反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成王带兵去了哪里,是投奔了宋成暄还是找个地方藏匿起来,找准时机也来争抢皇位。

    “早知道,简王时朕就该杀了他,”皇帝望着宁王,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说,“朕信了他,放他回成王府,依旧让他做宗正寺,他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这些叛党,早晚有一日朕要将他们都抓起来,将他们开膛破肚都去喂狗。”

    宁王打了个哆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的被这样杀了,那可太恶心了,宁王吞咽了一口。

    “宁王,”皇帝一年期盼,“你是朕的肱股之臣,大周江山能不能保住,就要看你的了。”

    “皇上放心,”宁王看着狼狈的皇帝,突然之间信心倍增,“大周江山会安然无恙,祖宗基业不会丢。

    只要您来了这里,天下就太平了,再也不会有争斗了。”

    皇帝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感动。

    宁王扶着皇帝前行:“凤阳是个好地方,太祖爷在这里起事,我们大周的皇陵也在此处,这里颇为僻静适合安养,皇上这一路来想必也累了,我让人收拾了院子,皇上先去歇歇。”

    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他将宁王派来凤阳,凤阳虽然离东南近,但是没有被战祸波及。

    守城的将士十分英武,看着不输王师,尤其是宁王带来的人,一个个沉默地立在那里,面色平静而肃穆,可见凤阳城中军法严明。

    皇帝不禁感叹道:“当年简王谋反,凤阳大火,没想到短短几年之间就恢复成这般模样,宁王功不可没。”希望京城经过这次浩劫之后,也能很快就恢复如初。

    “臣来到凤阳之后也有这样的感慨,也许这就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宁王道,“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不得不如此行事。”

    皇帝总觉得宁王的话意有所指,却一时想不清楚。

    宁王接着道:“微臣不敢居功,这兵马、操练微臣不懂,的确不是微臣之功,都是……朝廷培植的人手。”

    皇帝已经十分疲累,不想与宁王争论这些,他现在只知道,凤阳的兵马足够他调动,张家一时之间无可奈何。

    走进一处院落中,余江等人搀扶着皇帝去梳洗、更衣。

    厨房中也端来了简单的饭食。

    用过了饭,皇帝的精神好了许多,他看向宁王:“东南没有兵马前来吗?”

    宁王摇头。

    皇帝皱眉:“这附近可有战事?”

    宁王再次摇头:“没有,南边一片太平,各州、府开始安置从北方而来的百姓。”

    “为何?”皇帝不禁喃喃地道。

    宁王道:“城池关卡加强防卫,尽量避免更多百姓被战事波及,凤阳的兵马也是如此,护卫周围的州府。”

    明明整个大周乱成一团,为何这里如此安稳,而且他只是命凤阳守军抵抗东南军队,没有让他们按兵不动,护卫周围州府,皇帝不禁多了几分疑惑。

    “皇上先歇息片刻吧。”冯顺上前劝说。

    宁王起身告退。

    看着宁王的背影,皇帝陷入思量之中,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宁王不再畏畏缩缩,甚至露出几分干练,他曾来过凤阳,这次再入城中,感觉这个凤阳已经变得和从前十分不同,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第七百九十八章 没有机会

    皇帝安稳地睡了一觉,他许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歇过了。

    凤阳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好,这里的关卡虽然重兵把守,但是民众却没有因此惊慌,街面上还是繁华一片。

    这就是他的大周,他暂时能够忘却张家、魏王党和鞑靼带给他的忧虑。

    “皇上。”

    深夜里,冯顺将皇帝唤醒。

    皇帝睁开眼睛,有些紧张地道:“有什么事?”

    外面没有任何的响动,好像整座城都沉沉地睡去。

    “皇上,这里有些不太对,”冯顺道,“我们带来的亲军被宁王带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而且这院子里侍奉的下人也十分的谨慎,无论奴婢问什么他们都不肯说。”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波折,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他皱起眉头:“宁王安排亲卫去歇着了,余江呢?他们也不在院子里吗?”

    冯顺道:“在。”

    余江他们在就好。

    皇帝松口气:“不用惊慌,明日朕再去问宁王。”

    冯顺向窗外看去:“皇上,这凤阳的军队仿佛比向朝廷报备的要多,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凤阳兵强马壮,宁王何时有统兵之才,现在这样的时候,我们的亲军本就不多,若是被人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忽然觉得冯顺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喊了一声:“余江。”

    余江和几个亲卫在路途上受了伤,好不容易将皇上护送到了凤阳,亲卫也都松了口气,只留了几个人值守。

    余江也是刚刚才睡着,突然听到皇帝的声音,立即爬起来查看情形。

    “皇上。”余江立即上前行礼。

    这个无论何时都目光锐利的人,如今也是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通红,里面写满了疲惫,皇帝看着这样的余江,忽然又心慌起来,他能依靠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

    皇帝立即问过去:“这里是否有不寻常之处?”

    要说不对的地方,那就是太有规矩了,小小的凤阳府一切井然有序,无论是将士还是民众都好像对眼前的情势十分自信。

    余江也想要将此事禀告皇上,可不知要怎么说。

    “微臣本想着明日出去查看,”余江润了润嘴唇,“若是皇上觉得不妥,我就将亲军唤过来。”

    皇帝起身披上衣衫,若不是亲军伤亡太多,他今日就会让亲军接管凤阳。

    冯顺眼睛微亮:“皇上,现在接管凤阳也不晚啊,突然行事正好试试凤阳的深浅,如果宁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就会心甘情愿地听皇上吩咐,否则……我们也能立即动手拿下凤阳城。”

    皇帝眼睛一亮,到底是冯顺聪明,关键时刻能够为他筹谋,他看向余江:“你出去整顿亲军,一会儿前往卫所接管凤阳兵马。”

    余江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走出屋子他下意识地回头,冯顺的话没有错,可他总觉得方才冯顺显得格外的急躁。

    今夜动手有利有弊,虽然能让宁王措手不及,容易得手,但亲军也没有修整过来,加上他们对凤阳不是很了解,宁王真的有别的心思,两军对上亲军不一定没有把握取胜。

    余江满怀心事地走出院子,门口的守卫没有盘问他,仿佛凤阳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余江依旧不敢大意,一路到了亲军驻扎的营地。

    营地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响动,余江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撩开了军帐的帘子。

    月色的照入帐中,大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余江的冷汗立即从额头上冒出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向另外一顶军帐走去,依旧似乎空空如也。

    人仿佛一下子不见了。

    凤阳真的有问题,怪不得院子守卫没有阻拦他进出,因为他们已经是插翅难飞。

    来到这里,再也别想出去。

    余江抽出腰间的长剑,想要立即回到院子,护着皇上冲出凤阳,可他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周围忽然亮起了火光,渐渐地向他围过来。

    “宁王,”余江大喊一声,“你要做什么?谋反吗?你们想要投靠张家还是东南的宋成暄。”

    余江瞪大眼睛看着周围,只要宁王露面,他会想方设法上前击杀宁王,宁王一死,他们也能多几分胜算。

    然而没有人应承他,余江知道宁王定然就在附近。

    余江又大喊一声:“宁王,你在哪里,出来与我说话,你们投靠宋成暄又有什么好处,保皇上回到京城才是正途。”

    黑暗中的宁王缩着头,听到余江那惶恐的声音,不禁有几分得意,他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不过他行事很小心,有些人太过倒霉,多说几句话也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这个连喝水都小心的人,决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余江想要放手一搏,当他挥出第一刀时就知道自己没有了机会,上前擒拿他的人身手了得,一招过后他就已经落了下乘。

    他眼前这些人不是张玉弛的兵马,更非养尊处优的亲军,这些人就是一柄经过仔细打磨的刀刃,锋锐迫人。

    余江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条绳索将他捆绑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终于他听到宁王的声音。

    “你说错了,不是我投靠了宋成暄,”宁王道,“这凤阳城里里外外都是宋成暄的,你们撞了进来,也怪不得我。”

    看到余江怨毒的眼睛,宁王又缩了缩头,小心地躲藏在护卫身后,谁知道余江身上还有没有能够杀人的暗器,人急了,牙齿也能当利刃。

    余江挣扎着,额头青筋爆出,原来他们从开始就错了,自己踏入了牢笼之中,如今大势已去,再也没有了机会。

    ……

    皇帝看着冯顺。

    冯顺显得十分焦躁,双手紧紧地握着,仿佛已经大祸临头。

    外面传来动静,冯顺立即走上前。

    “大人,”内侍低声道,“余大人还没有回来,恐怕……”

    冯顺已经有所意料,他转头看向皇帝,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铤而走险:“调动所有人手,将皇帝带出凤阳。”

    内侍立即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皇帝留在这里就会变成一颗死棋,挟持皇帝离开,大周皇帝这条性命还有些用处。

    冯顺转身回到皇帝身边:“皇上,亲卫和余大人可能都出事了,为今之计,我们要设法离开这里。”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舍得你死

    皇帝手中拿着长剑,被几个亲卫和冯顺等人护着一路向院子外冲去。

    看着拿剑挡在他面前的冯顺,皇帝一时错愕,他没有料到冯顺还有这样的身手。

    不过他们真的能逃走吗?

    离开这院子之后,还要离开凤阳城,就算能够逃脱又该去哪里,皇帝一时茫然。

    “皇上,快!”冯顺催促着,“后门打开了,我们从那里离开。”

    皇帝一时没有回过神,他总觉得今晚的事太过出乎意料,不止是宁王谋反,还有他身边的人仿佛也有所不同。

    “皇上,不能耽搁了。”冯顺再次催促。

    皇帝抬脚向前走去。

    院子的后门果然已经被打开,不知从哪里来的几个人拦住了后门的守卫。

    “大人,”其中一个人上前与冯顺说话,“凤阳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已经去了北门,我们会想方设法打开城门,您一路向北自然有人接应。”

    冯顺点了点头。

    皇帝看着那与冯顺说话的人,此人穿着一身短褐,不是他的亲军,也不像是朝廷的眼线。

    “那人是谁?”皇帝等冯顺回来立即开口问过去。

    冯顺目光一闪:“余江大人特意留了人手在外接应,以免会有差错。”

    皇帝点点头,余江一向谨慎,不过为何方才余江离开时没有与他说起。

    “皇上,”冯顺看出皇帝的疑惑,“有许多事您不知晓,等出了城奴婢再跟您仔细说清楚,宁王谋反被我们拆穿,奴婢怕他因此向皇上下手,皇上在凤阳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若是有个闪失……宁王装作一无所知,谁也奈何不了他。”

    皇帝点点头,宁王会怪在张家头上,然后就有了借口进京擒拿张玉弛,他就算死也不能做了宁王的垫脚石。

    “走。”皇帝抽出腰间的剑与余江向北门而去,出了凤阳城,让天下人都知晓他的行踪,宁王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他动手,弑君的罪名永远也洗不清。

    冯顺扶皇帝上马向城北逃去。

    离城门不远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已经有人马在那里对上了城门守军,皇帝远远地看着那生死搏杀的场景忽然停下了马。

    他似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宁王既然已经抓了余江,必然会前来对付他,他这样仓皇的逃离就是做最后的抗争,光凭他手中的这些人怎么可能逃出去。

    逃不走了,皇帝第一次感觉到悲哀,他是坐在龙椅上的大周皇帝,他一句话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可现在他却在四处奔逃。

    身边的人一个个起兵谋反,一个个背弃了他和朝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这个皇帝却找不到立足之地,离开凤阳又能去哪里?辛辛苦苦前去的地方,或许就是下一个凤阳而已。

    也许感觉到皇帝的退缩,冯顺转过头:“皇上,快走。”他已经压上了所有人,他吩咐心腹唤来了暗中躲藏的人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冯顺几乎红了眼睛。

    “朕要去问宁王,”皇帝道,“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他也想要皇位,凭他如何能对付张家,宁王不敢杀朕,朕死了张家手中握着的皇子就真的成了新帝,所有人都要向新帝臣服,宁王没有那么傻,他不会杀朕。

    朕安然无恙,可以过继宁王的子嗣,让宁王一脉顺理成章承继皇位。”

    皇帝仿佛想到了好法子,眼睛豁然一亮,仿佛为自己找到了出路,解决了眼下的困境,以后还有机会徐徐图之。

    “皇上,”冯顺咬牙道,“您还没看出来吗?这里不是宁王做主,宁王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操练出这样的兵马。

    这里离东南这么近,却如此安定,我们刚到凤阳城,就有运送粮草的车马出城北上……”

    皇帝听着冯顺的话,脸色愈发难看:“是宋成暄,宁王和宋成暄早有勾结,他前来凤阳就是为了帮宋成暄。

    原来他们早就合谋算计朕的江山,朕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冯顺道:“先皇处置了魏王,宋成暄定要为魏王复仇,皇上您不能留在这里。”

    “东南、凤阳、山东、奴儿干,”皇帝目光有些涣散,“他都握在手中,除此之外还有哪里?

    太后说过,五年内朕还有机会,还不到五年,朕就要这样输了吗?”

    “皇上。”

    冯顺再次叫喊,可皇帝却依旧自言自语。

    “当年就该斩草除根,杀了所有与魏王有牵连之人,一步错步步错,先皇为朕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患。

    早知如此,朕第一次见到宋成暄时,就该让亲卫出手斩杀了他。

    晚了,晚了。

    最可笑的是,朕还自己跑来了这里,没有等他动手,朕自投罗网。”

    皇帝说完这些,真就古怪地笑起来,笑了半晌他大声道:“宋成暄在哪里,让他来见朕,到了现在他还缩头缩脑地躲在后面。”

    皇帝忽然调转了方向朝城内走去。

    “皇上。”

    皇帝感觉到手臂一疼,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然后他看到冯顺扭曲的表情。

    “皇上必须与奴婢离开。”

    冯顺声音带着几分阴狠。

    “放肆,”冯顺的态度让皇帝恼怒起来,“你要做什么?也想谋反不成?”

    皇帝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到喉咙上一凉,一柄利刃横在了他脖颈上,皇帝打了个冷颤,半晌才回过神。

    皇帝慌张地道:“你要做什么?”

    刀锋一动,皇帝感觉到皮肤被割开,热血顿时从伤口中淌下,皇帝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表情凝固在脸上。

    “你想要落入宋成暄手中,我还不想,”冯顺道,“如果不能离开凤阳,你就别想活下来。”

    冯顺的声音冰冷,其中夹杂着几分厌恶:“先皇四处追杀前朝遗民的时候,将我们当做是苟延残喘的废物,一定没想到他的儿子连废物都不如,事到临头,贪生怕死,连最后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说完这话,冯顺拉扯着皇帝向城门走去:“若非想要看着大周内乱不停,我早就动手杀了你,简王拉拢我时,还以为我是对你忠心才不肯迎合他,他想错了……我是要看着大周朝廷衰落,你这样一个阴狠、多疑的人坐在皇位上,我的期望很快就能实现。

    简王死了之后,张家也贿赂我,让我见机行事向你下手,我还是没舍得,你活着大周才会更乱。

    所以……想活下来的话,就与我一起走,我可能是唯一一个想要你活着的人。”

第八百章 昏君

    皇帝登基之后,冯顺就在养心殿侍奉,仔细地照顾着皇帝的饮食起居,皇帝对冯顺颇为满意,很快就将他提拔为身边的内侍。

    冯顺的性子也不错,就算颇被皇帝信任,做事依旧小心翼翼,就算是太后娘娘也挑不出冯顺的错处。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前朝的余孽,若不是亲眼所见,皇帝绝不会相信。

    皇帝被冯顺紧紧地按着身子向前走去。

    脖颈传来的疼痛将皇帝从震惊中拉扯到现实。

    冯顺为何一定要带走他?

    鞑靼与前朝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冯顺是要将他交给鞑靼人,冯顺找来的那些人手,恐怕也是鞑靼早就安排好的。

    落入鞑靼之手会是什么下场?皇帝打了个冷颤。

    鞑靼不会痛快杀了他,只怕他会受尽屈辱,想到这里皇帝停住脚步,他不能做那个被人嘲笑的君主,以这样的方式流传后世。

    感觉到了皇帝的挣扎,冯顺手上加重了力道:“皇上,我劝你顺着我的意思,你想的主意全都是错的,丢了京城又丢了亲军,再这样下去定会丢了性命。

    人不能一辈子都做错事,您说对不对?”

    皇帝眼睛仿佛要淌出血来,冯顺这些话如刀般刺在他身上,一个太监竟然也敢这样唾弃他。

    就在这时,城墙上似是火光一闪。

    立即有人喊道:“有埋伏。”

    冯顺一怔,立即顺着声音看过去。

    “休想将我交给鞑靼人。”皇帝看准时机,拼尽全力向冯顺撞过去。

    “嗖”一支箭随即而至,冯顺下意识躲闪,皇帝借此逃离了冯顺的掌控。

    冯顺转身想要再去抓皇帝,却有一人将皇帝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紧接着更多的将士从街道两侧涌来,将冯顺等人团团围住。

    冯顺的手微微颤抖,想要靠他们这些人出城恐怕已是无望,除非还有援军到。

    “不用看了,”顺阳郡王走出来道,“你让人送消息给那些鞑靼奸细,想要他们助你离开凤阳……只可惜他们还没到凤阳就已经尽数被我们抓获。

    我还要谢谢你,没有你,想要找出这些奸细恐怕要费些功夫。”

    冯顺咬牙道:“你们早就知道了,故意这样是要引我上当。”

    “藏在皇帝身边,坏事做尽,”顺阳郡王道,“如今也该有个了结。”

    冯顺攥紧了手中的刀刃:“可惜我终究没能成功,早知如此应该杀了那……”

    冯顺的话没有说完,无数的羽箭已经向他们袭来。

    皇帝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冯顺今晚必然会被杀,这样的小人早该去死,看到这一幕他心中却没有半点的欣喜,因为他也是阶下囚。

    “扶皇上回去歇着吧。”顺阳郡王吩咐将士。

    皇帝半晌才稳住情绪:“让冯顺杀了朕岂非更好?宋成暄就能顺利承继皇位。”

    顺阳郡王望着狼狈的皇帝,摇了摇头:“再怎么说,您是大周的皇帝,不能就此落入敌手,更不能死在前朝余孽的手中。”

    皇帝仿佛从顺阳郡王口中感觉到希望:“既然如此,顺阳郡王何不护送朕回京?朕到了京中才能稳住大周局势。”

    顺阳郡王平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对着家中的石头也能说上半日,可是此时面对皇帝他的嘴唇就像是被粘住了般,没有半点张开的愿望:“皇上,您不是已经放弃大周了吗?”

    皇帝一怔。

    顺阳郡王叹了口气:“这次亲征东南也是您安排的,听说鞑靼攻破关卡,您却一心夺回京城,放任鞑靼入侵大周,如果都照您这样安排,现在京城已经是鞑靼的了。

    大周的半壁江山尽数落入鞑靼之手。”

    皇帝面容惨白:“这就是你们谋反的说辞,朕乃大周皇帝,你们私自关押朕必将为天下人所不容。”

    顺阳郡王道:“皇上会看到天下人的意思。”

    皇帝周身冰凉,状若癫狂:“朕就看着……贼终究就是贼,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遮掩,就算你们扶他登上皇位,必定也不会安宁。”

    顺阳郡王转身离开,皇帝想要上前拦住顺阳郡王:“朕还没说完……你站住……朕还有子嗣……”

    “那真是你的子嗣吗?”顺阳郡王忍不住停住脚步,“你自己恐怕也弄不清楚。”

    “你说什么……”皇帝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了头,奋力向顺阳郡王扑去,恨不得立即杀了顺阳郡王,他身形刚刚一动,却被人拦住,两个兵勇上前架住了皇帝的手臂,将他向前拖拽而去。

    皇帝一路被带回了院子,路过门口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

    那人面容清癯,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袍,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一双眼睛依旧是那么的明亮。

    那是于国丈。

    “国丈,”皇帝惊诧道,“你也在这里。”

    于国丈上前行礼:“皇上总算回来了。”

    “你也与他们……”皇帝愤恨地道,“朕待你们于家不薄……”

    “是吗?”于国丈道,“自从我长女入宫以来,我们于家就胆战心惊地过日子,看着女儿病倒在床,我们夫妻背地里以泪洗面,那时皇上如何说的?遣宫人斥责我们不知皇恩,我多好的女儿,却成了那般模样,我们却还要感念皇上的恩德?老夫苟延残喘活到今天,就是要看到这一幕。”

    于国丈说着指了指手中的香烛:“我终于能将结果告诉女儿了,那个关了她一辈子的皇帝,终于也将自己关进了这里,她受过的苦,皇帝可以好好品尝一番,看看各种滋味儿到底如何。”

    皇帝想要去抽腰间的长剑,却发现剑早已经不在,没有人再为他做事,也没有人会听他吩咐去杀人,想到这里他嘴里一阵腥甜。

    “老夫这辈子一直谨守礼数,从未口出污言,”于国丈看着皇帝,“可现在不同了,此生应该不会再见到皇帝,所以有句话一定要说:你这个瞎眼、黑心的昏君。”

    于国丈说完,仿佛整个身体又挺拔了些,转身带着人大步前行。

    院子的门合上,将皇帝留在了那一方天地之中。

第八百零一章 前世特别篇 缘起缘灭

    奴儿干的战火烧起来之后,凤阳简王的兵马也有了异动。

    对于简王,宋成暄早已经有了猜忌,他来北疆之前就做了安排,简王的目的是京城,他在这里牵制住李煦,皇帝不至于背腹受敌,王师还能与简王对峙一阵子。

    “安抚住北疆,保住东南,我们就能赢下此战。”这是军师让人送来的消息。

    这一战也倾尽了东南的全力,无论北疆还是京城都不能出半点的闪失,所有人的精神都在战事上,他也理应如此,可是当所有人离开中军大帐之后,他负手站在那里,脑海中满是她的身影。

    之前他见到廖先生,知道她被送去海西部族的村落中养病。

    她现在是什么情形,廖先生却没有说,他也没有再问,因此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成暄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收拢,上次匆匆一别,是因为两军交战,怕她留在卫所会有闪失。

    他望着她上了马车,临走之前她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

    宋成暄仔细地想着那张面孔,她依旧目光明亮,稍稍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这次北疆之行虽然疲累,却仿佛也没有太过消瘦,或许她的病还有转机。

    就像他将她救回之后,许多郎中都认定她很难活下来,结果她不但好转,还亲自前来北疆复仇。

    永夜端了饭食走进大帐:“公子,吃些东西吧!”

    宋成暄没有转身:“从杀了李长琰之后,过去多久了?”

    永夜道:“有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公子带兵攻打李煦,擒杀李煦一多半的兵马,李煦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再威胁到奴儿干。

    公子带兵冲锋在前,一鼓作气到现在,换了旁人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已经这么久了,”宋成暄道,“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吗?”

    永夜摇了摇头:“公子在外征战,余娘子该是怕打扰到公子……”永夜有些说不下去了,一个人真的想要送信,不会没有法子,他现在既想要知道余娘子的情形,又怕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他想不到如果余娘子有个闪失,公子会怎么样。

    永夜不再说话,宋成暄的目光落在舆图上,眼睛紧紧地盯着胪朐河的方向,她如今就在那处村子里。

    “吩咐张、田两位将军接手营中事,你随我前去胪朐河。”宋成暄说着转过头来。

    听到公子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永夜抬起头不禁一怔,不过立即回过神:“我这就去安排。”

    从军营道胪朐河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日夜兼程,没有半点的耽搁。

    到了村口,海西部族的人立即迎上来。

    见到宋成暄,族中长老松了口气,不过目光立即变得有些深沉:“我们原本想着要送消息给侯爷,可是娘子她不肯。”

    宋成暄面容没有变化:“她在哪里?”

    “我带侯爷去。”族中长老不敢耽搁立即引着宋成暄向前走。

    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族中的妇人聚在院子里,有人低着头偷偷抹泪,一具棺木静静地停在那里。

    永夜看到这一幕,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即变得苍白,他砖头去看公子,宋成暄表情依旧如常。

    “娘子三天前就不好了,”族中长老道,“我们想着应该向侯爷说一声,不过娘子早有吩咐,不必惊动任何人,身后事也都安排妥当……”

    族中长老说到这里,深深地叹口气:“都是那李家做的孽,到了最后娘子还想着来救奴儿干。”

    宋成暄撩开帘子,踏进屋中。

    内室里的人纷纷上前行礼,宋成暄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徐清欢身上。

    她显得十分瘦弱,脸色苍白没有半点的血色,小巧的下颌仍旧微微翘着,脸上还是那倔强、骄傲的神情,始终都不曾变过。

    如果她睁开眼睛,目光该是依旧清澈而坚定。

    绿萦擦掉眼角的泪水:“侯爷,您与娘子说说话吧,或许……娘子听到就醒了呢。”

    宋成暄缓缓坐在床边。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周围立即陷入安宁之中,偶尔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村中的妇人在操办丧仪用的物什儿。

    永夜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情景。

    公子看着没有任何变化,可是整个人却始终都没有说话,坐在余娘子身边就像僵住了般,定定地望着余娘子,再没有任何的举动。

    一种沉重的气氛笼罩着这间屋子。

    终于,张真人忍不住红着眼睛道:“公子这样,你还不去劝劝。”

    永夜别过了头。

    “这样也不是办法。”张真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将后面的话和着泪水吞咽了下去。

    跟在公子身边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公子的脸色已经变得与余娘子一样了,可他依旧撑着,没有任何言语,永夜不忍心再去看。

    “侯爷,”绿萦终于忍不住走进去,“您还有什么话想要与娘子说吗?”

    宋成暄听到绿萦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天色竟然已经渐黑,不知不觉他已经坐在这里几个时辰。

    时间过的好快,他觉得他好似只看了她一眼。

    绿萦抿了抿嘴:“婶子们都说,现在该给娘子换衣服,免得一会儿娘子走了……留下遗憾,那些衣服是我与村中的妇人一起做的,很软和……”

    绿萦说到这里,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将衣服拿起来递给宋成暄看:“不信侯爷摸一摸,穿在身上应该很舒服,我还做了一条薄纱,给娘子覆面用,不过娘子本就不在意脸上的烧伤,我也拿不准该不该……”

    “不用了吧!”

    绿萦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这是宋成暄踏进屋子里之后,第一次开口。

    声音低沉,微弱,就像力竭的人最后发出的响动。

    宋成暄的手抚摸过那些衣衫,然后站起身走出屋子。

    守在门口的妇人们立即松了口气,看到宋侯这般模样,她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侯爷对娘子有那样的心思。

    可惜天不遂人愿,娘子年纪轻轻就要走了。

    门被合上,妇人们开始忙碌。

    永夜望着宋成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村中是否有人懂得婚仪,若是有,将人请过来,我想写两张庚帖。”

    族中长老匆匆忙忙带着两个人前来,又将大红帖子摆在桌子上。

    宋成暄提起了笔。

    恍若回到那一年,母亲脸上满是喜气,所有人抿着嘴笑着看他,目光中饱含深意,他第一次看到生辰贴,朦朦胧胧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攥着他手指的小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室。

    许多年了。

    看着她来到这世上,又要看着她离开。

    到底是缘深还是缘浅。

    门再一次打开,妇人已经为她穿戴妥当,宋成暄再次走进屋子。

    绿萦跪在旁边无声地哭泣。

    徐清欢躺在那里,仿佛很快就要没有了声息。

    宋成暄将生辰贴塞进她手中。

    “清欢,”他喊着她的名字,“我是魏王嫡长子,曾与你定下婚约……”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的动静。

    宋成暄语调缓慢而清晰地继续道:“清欢,我身边没有别的女子,也不曾向任何人许诺,如果你答应就点点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室。”

    “清欢,你听到没有?我是……宋成暄。”

    “我是宋成暄。”

    不知说了多久,屋子里点起了灯,他的嗓子越来越哑。

    “公子,别喊了,娘子已经走了。”

    泪水慢慢地烫过他的脸颊,仿佛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度,心窝上如被剜下一块血肉,那么的疼。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向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渐渐离去。

第八百零二章 心软

    宋成暄领着一队人归营。

    这些人马是他一个月前带出去的,一直做前军迎战鞑靼,鞑靼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准备东强马壮,以为能够轻易南下,没想到会遇到宋成暄这样的强敌,宋成暄带人冲入鞑靼大军之中,斩杀数十鞑靼将领。

    鞑靼大军对大周城池久攻不下,之前得手的两座城先后被宋成暄夺回,军心受挫,已经出现颓势。

    这样的情形下,宋成暄才带回大军暂作休整。

    宋成暄卸下身上的甲胄,深色的内袍上满是干涸了的血渍和污渍,侍奉的兵勇不禁脸色微变,即便再厉害的将军上阵也会受伤,看看将军身上的伤势,就知道战事的凶险。

    “去打水吧!”

    宋成暄吩咐一声,简单清洗一下,就会让医工前来处置。

    兵勇退了下去,很快端水上来,宋成暄没有立即去清洗,边解扣子边去看马都督和成王送来的军报。

    皇帝已经被囚在凤阳府,大周内不会出太大乱子,可以全心全意对付鞑靼,宋成暄正思量着,听到脚步声,显然兵勇还没有离开。

    “梳洗完我自然叫医工。”

    宋成暄说完话,大帐中的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不禁皱眉,冷着脸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威严。

    猝不及防之间,一张柔软姣好的脸颊撞入他的眼帘,他满身的气势立即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眼眸中划过一抹惊讶和欣喜,上上下下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番。

    宋成暄目光在徐清欢脸上停留了半晌才道:“清欢,你怎么来了。”

    徐清欢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宋成暄伸手将她揽住。

    徐清欢靠在他胸口:“张家的兵马都退回了京城附近,北方尽在掌控之中,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了,我就跟着沈从戎送些粮草前来。”

    说完她起身伸手去解宋成暄的衣衫,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她微微抬起头:“分开那么久了,想来瞧瞧你。”

    知道征战难免受伤,现在看到这些伤口,忍不住心中难过。

    宋成暄道:“没有什么重伤,你放心。”

    “不放心。”徐清欢嘟着嘴,廖先生说了伤口处置不好,年轻的时候没事,老了难免要伤病缠身。

    父亲年轻时征战,被敌将长刀扫在腿上,到了冬天的时候就疼痛难忍,每天要早早起身适应半晌才能走出屋子,生怕被人看出来。

    母亲提起来就满脸担忧,却要在父亲面前装作一无所知。

    徐清欢洗净了帕子给宋成暄擦身。

    感觉到她的小心和仔细,宋成暄心中虽然十分受用,却仍旧怕她担忧:“不用那么轻,我没事。”

    徐清欢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这男人的话不能信,他恹恹地躺在床上时不一定是伤的厉害,若无其事威风凛凛时,也不见得就真的没事。

    将伤口包裹好,拿来衣衫给他穿上,徐清欢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坐在床上四目相对。

    徐清欢道:“何时再带兵出去?”

    “修整一日就又要走了。”宋成暄伸手整理徐清欢的发鬓,“不过这次真的很快就会回来。”

    “于国丈送消息过来,”徐清欢道,“问你京中的事如何解决?”

    宋成暄将徐清欢放在腿上:“我父亲曾说过,身为皇室子弟,理当对皇帝竭尽忠诚,因为做皇帝不是件容易的事,一生被困在国事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与你和孩子在东南。”

    她与他说过前世之事,从只言片语中,能感觉到她对宫中的厌恶,谁也不愿意一生都被关在宫墙之内。

    “我陪着你,”徐清欢微微抬起头,“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宋成暄沉默片刻道:“我让人回信给于国丈,让他恢复我宗室子弟的身份,重新用回‘齐’姓。

    以礼部文书昭告天下,传入京中。”

    徐清欢点了点头,半晌她听不到宋成暄说话,抬起头来,发现他正瞧着她。

    徐清欢道:“在看什么?”

    “这一生很短啊,”宋成暄如墨的眼眸中有一丝波动,“当年你才刚刚出生,转眼之间谌哥都已经那么大了,好想回到我们在凤翔相遇的时候,不要花费那么久的时间,早早娶你进门。”

    徐清欢脸不禁一红:“那时我才多大,祖母定然不应。”

    “你应了就好。”

    这些话,他说的越来越顺口了,不觉得臊得慌。

    宋成暄微微一动,反身将她压在床上,轻轻地亲W着她的脸颊:“这两日在外面,闭上眼睛歇着时,梦到唤你,你不肯答应。”

    徐清欢生怕有人会进来,想要将宋成暄推开,听到这话不禁心中一疼:“是因为我告诉了你前世的事,”没想到这会成为他的执念,“那些都过去了。”

    宋成暄目光璀璨,如同天上的银河:“你要多应应我。”

    徐清欢忽然想起,当年她生下谌哥没多久,宋成暄就生了一场大病,无来由的发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用了许多药都没用处。

    上上下下都瞒着她,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端倪,强行起身去看他,昏昏沉沉中他一直唤她的名字,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两日,才终于好转。

    仔细想起来,他这场病都是因为她生产时太多凶险,他急火攻心所致。

    每次想及这些,她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许多时候就由着他胡来了。

    幸好外面的永夜靠得住。

    徐清欢感觉到自己的腰带被扯开,他的手顺着小衣伸了进来。

    “夫君还要上阵,不可太过胡闹。”

    他应承着:“片刻就好。”

    她不信,除了新婚之夜,他就没有“片刻”这回事。

    ……

    京中。

    慈宁宫。

    张玉弛焦急地在慈宁宫外徘徊,北疆的局面渐渐平稳下来,恐怕很快宋成暄就要班师回朝。

    皇帝被关押在凤阳,算一算宋成暄唯一要对付的就只有他了,他手中的兵马不多,宋成暄真的要强行攻城的话,他可能撑不过半个月。

    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忍不住前来找太后商议对策。

第八百零三章 别丢脸

    张玉弛渐渐没有耐心,他早就想推开宫人闯进慈宁宫去,就怕结果会让太后厌恶,真的不再管张家的事。

    终于女官走出来行礼:“大人,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张玉弛松了口气,抬脚踏入慈宁宫中。

    慈宁宫仿佛还似从前一样,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他虽然让人关上慈宁宫大门,却并没有限制宫人走动,也不曾少了宫中的用度,他只是在提醒太后,如今宫中由他做主。

    太后娘娘是个聪明人,总归会认清眼下的情形与他一起联手对付皇帝和魏王余孽,却没想到,慈宁宫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大殿中,太后站在矮桌旁剪枝,看到张玉弛径直道:“今年的花长得不错,水灵灵的,招人喜欢,我记得上次看到这般繁茂还是先帝在的时候。

    我把大殿里的花斛都插满了,先帝见到还夸我有了长进,他哪里知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花长得好,怎么插都漂亮,若是长得不好,就算神仙来了也没有用处。”

    张玉弛皱起眉头,心中早就厌烦了太后故作玄虚的试探。

    太后转过头来:“你说是不是?”

    “太后娘娘,”张玉弛脸上掠过一抹焦急的神情,“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皇上的事……是我擅作主张,应该事先与您商量,我也是因为大哥和三弟伤了心,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能向前看,张氏将来如何都看这次了。”

    太后恍如没有听到张玉弛说话,依旧聚精会神地将最后一支花送入花斛,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表情看起来十分的舒畅,最后她挥挥手让宫人将花斛捧了下去。

    张玉弛耐着性子等太后净了手,舒展了身上的衣袍,重新坐在椅子上,才有开口:“太后娘娘,京中已经乱成一团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太后抬起眼睛望着张玉弛:“早在你带着那孩子踏入慈宁宫的时候,哀家就已经将话说清楚了。

    哀家早就问过你,若没有杀掉皇帝该怎么办?你胸有成竹,想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既然如此便去照你想得去做吧!”

    张玉弛面色更加阴沉:“现在和之前不同了,皇上被囚禁在了凤阳。”

    太后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凤阳大乱之后,宁王自请前去,没想到是下了这样一步棋,哀家竟然没看出蹊跷,如果先皇或是简王在说不得能有所防范,可惜……再没有明眼人了。”

    张玉弛不想听太后说这些:“宋成暄囚禁皇帝,起兵谋反,杀害朝廷命官,妄图自立为帝,为世人所不容,从前他还遮遮掩掩,现在更让于国丈恢复他宗室子弟的身份,于国丈生怕被人质疑,将礼数做的滴水不漏,甚至拿出了成孝恭仁皇后在世时的谏本,那谏本中的内容,是成孝恭仁皇后请皇帝为魏王正名,不要让宗室子弟流落在外。

    外面议论纷纷,都说皇帝和宗室早知宋成暄乃魏王之子,否则宁王、成王如何能保异性子弟上位?”

    张玉弛攥紧了手,这样一来谁还会质疑宋成暄的身份。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没有死,即便有‘皇长子’也不能登基为新帝,宋成暄已经恢复了宗室子弟的身份,下一步就等着皇帝禅位了。”

    张玉弛恨声道:“于家出了那么多儒生、学士,却助纣为虐……”

    太后没等张玉弛说完轻笑一声:“于国丈应该帮谁呢?皇帝还是你?于皇后在宫中生不如死,如果没有宋成暄和徐清欢,到死也要背着一身罪名,说到底这是谁的罪孽?

    我们张家和皇帝谁都不干净。”

    太后说着站起身看向窗外:“外面天气不错,哀家想要出去走走。”

    张玉弛焦急起来:“那宋成暄入了京,也不会放过太后,当年先皇对付魏王,太后和张家都在一旁帮衬。”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太后摇了摇手,“人总要往前走,过去再如何都没有大碍,若是前面没有了路,就没得去选择。

    我自从进宫开始到现在,说不清楚到底是对是错,但我已经尽力去做,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太后说完向前走去,迈出了大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是清爽,好久没这样的天气了。”

    张玉弛立即追出门。

    太后走了两步停下来,侧过头:“还有一件事你要记得,到了最后一刻不要丢了张家的脸面,因为那是你在世上的最后一笔。”

    张玉弛望着太后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脚下千斤重,再也不能挪动半分,好半天他才转身走出慈宁宫。

    他们都觉得他输定了,可他就不信,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也要让宋成暄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若是逼急了他,他就将一切付之一炬,让大周都城与他陪葬。

    ……

    张静姝轻轻地哄着怀中的孩子,半晌才将孩子交给乳娘。

    乳娘刚将孩子接过去,前来侍奉的宫人不小心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在地上,乳娘怀里的孩子听到动静立即醒来,张开了嘴大声胡闹。

    宫人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叩首求饶。

    张静姝绷起的心弦仿佛也在这一刻断开,她厉声吩咐内侍:“将她拉下去,本宫再也不想见到她。”

    尖锐的声音响起,内侍不敢怠慢立即去拉扯那宫人。

    宫人哭喊着,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

    宫中其他人不忍直视,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

    宫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前两日晚上惊雷,竟然将一个内侍吓得四处奔走,大喊王师攻城了。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宋成暄带兵入京。

    “贵妃娘娘,”内侍快步进来禀告,“慈宁宫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薨了。”

    张静姝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半晌才回过神:“你说什么?太后娘娘……”白天二伯才去见过太后,怎么好端端的太后就没了。

    “快,快去慈宁宫。”张静姝焦急地向外走去。

    慈宁宫中,内侍和宫人跪在大殿里。

    张静姝让人搀扶着进了内室,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太后。

    太后穿着礼服,头戴凤冠,安然地躺在那里,犹如在床上小憩,张静姝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帕子,战战兢兢又向前走了一步。

    灯光之下,太后口鼻处尚有鲜血。

    张静姝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女官低声道:“太后娘娘是服毒走的,后世要如何处置,全凭贵妃娘娘做主。”

第八百零四章 杀

    张静姝浑身冰凉,不停地打着冷颤,就这样看着床上太后娘娘的尸身,她忽然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张静姝一步步向后退去,想要立即离开这里。

    “贵妃娘娘,”女官跪在她面前,“太后娘娘的后事怎么办,还要您来主持。”

    女官说着将腰牌和钥匙奉在手心里,呈到张静姝面前。

    张静姝看过去,这些东西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帮助二伯做这些事,就想有一日入主慈宁宫,将太后娘娘的私库握在手心里。

    现在她终于拿到了,这一切都是她的了。

    张静姝伸出手去,却迟迟没有将钥匙拿起来,那钥匙有千斤重似的,这样看着就压得她喘不过气。

    “娘娘,”女官再次催促,“现在这样的天气,太后娘娘等不得啊,我们现在要挑选物件儿出来,为太后娘娘大殓。”

    张静姝茫然地看着女官:“东西都在哪里?”

    女官站起身恭谨地带着张静姝前往私库,大门打开,一股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只只紫檀箱子堆放在那里。

    这个私库张静姝曾来过,那时她陪着女官来取赏赐,她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只觉得这里的宝物堆积物山,随便一件物什都华美异常,每次只要提及太后娘娘,她就会想到这里。

    “贵妃娘娘,拿什么物件儿,您来决定吧!”

    箱笼和柜子打开,所有东西立即映入眼帘,金银器、酒具、凤冠还有各种丝织品和宝物。

    都是她喜欢的。

    换做从前,每一件都会让她爱不释手。

    可现在她却提不起兴致,她伸手去摸那凤冠,凤冠上的宝石冰冷刺骨,她身上的汗毛一下子都竖立起来,张静姝收回了手。

    太后娘娘死了,那个拥有这一切的人却用毒药结果了自己。

    为什么?

    太后娘娘那么聪明,手握大权,却走了这条路,难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就是死吗?

    外面的风吹进来,凤冠上垂下的珍珠轻轻摇晃,灯火的照射下,那些精美的东西发着诡异的光。

    张静姝忍不住颤声道:“太后娘娘走之前说了些什么?”

    女官静谧了半晌才开口:“娘娘说,多亏大周没有毁在张氏手中。”

    灯火摇曳,将奇怪的影子映在墙上,形同索命的鬼魅。

    张静姝接着问:“还有呢?”

    女官抿了抿嘴唇:“太后娘娘让我等好好活着,说……我们是有福气的,会平平安安出宫过日子,以后几十年天下太平,大周会……会迎来一个明主。”

    太后娘娘说的明主就是宋成暄。

    张静姝终于明白,太后预料到了结果,所以放弃了挣扎。

    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处,不如现在一死。

    在宋成暄没有攻进京城之前,太后娘娘在张家囚禁中薨逝,死后可以享受太后的尊荣,没有人会与一个死人争长短,宫中上下还要为太后筹办丧仪。

    到了最后太后还在算计,将他们都算计了进去。

    张静姝不停地摇头:“不,我不……”她不想再做太后的棋子,她不想再被人任意摆弄。

    可如果她不去做,还会有罪名落在她头上,凤冠上的珍珠再一次晃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她。

    张静姝抬脚就要向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双腿却被女官抱住。

    “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太后娘娘的丧仪事关国体啊!”

    “放开,”张静姝挣扎着,“放开我。”她仿佛已经被囚禁在这里,等着有一日宋成暄攻入京城来取她的性命。

    性命不保,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难道也要向太后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等待别人前来装殓。

    不,她会比太后更惨,不会有人装殓她,她会被当做叛贼斩首示众。

    “我不要。”张静姝摇头,她什么都不要了,她不想死,她要好好活着。

    “让惠妃和丽妃来,”张静姝声音颤抖,“我还要照顾皇长子,管不了这些事。”

    张静姝踢开宫人,慌张地向外走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身后传来宫人的喊叫声,如同催命符,张静姝一路回到宫中,坐在内室的软塌上。

    “皇长子呢?皇长子在哪里?”

    听到张静姝的声音,乳娘立即上前:“皇长子已经睡着了,娘娘安心。”

    “将皇长子抱过来。”

    乳娘不敢怠慢立即将孩子抱到张静姝面前。

    张静姝伸手紧紧地将皇长子搂在怀里,因为太过用力,怀里的孩子被惊醒,随即发出一阵哭声。

    张静姝却恍若未闻仍旧紧紧地抱着那孩子,仿佛那孩子就是一棵救命稻草。

    ……

    太后自尽了。

    宫中上下戴孝服丧,张静姝因此受了惊吓,说什么也不肯走出宫门,最终礼部请宗室女眷主持丧仪。

    张玉弛脸色晦暗。

    太后竟然宁愿死也不再帮他。

    从宫中回到家中,张玉弛吩咐人拿酒,一壶壶烈酒下肚,他才觉得舒坦了些。

    鞑靼人已经被驱逐出了宣府,宋成暄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

    张玉弛吩咐管事:“明日太后金棺离宫之后,让京中所有将领前来见我。”他要布置京中事宜,死守都城,绝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

    管事应了一声:“老爷也少喝一些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宫,若是被人闻到酒气恐怕不好。”

    张玉弛冷笑:“我看谁敢。”仰头又是半壶酒下肚。

    管事不禁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太后娘娘薨逝之后,京中情势更加混乱,大家都知道宋成暄就快到了,现在也是能安稳一日是一日。

    管事向外走去,刚刚走出院子,就听小厮禀告:“两位副将来见老爷。”

    管事摇摇头:“老爷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去回话。

    管事提着灯继续向前走去,却听到一声惊呼,他不禁浑身一凛,顺着声音去看,两条人影快步向这边走来。

    两个人来势汹汹,身上带着一股杀气。

    管事心一沉立即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影已经几步到了管事身边,手中长刀向前一送,刺入了管事胸膛。

第八百零五章 少些杀戮

    张玉弛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的响动,他立即酒醒了大半,利落地转身拿起自己的长剑,准备推门看看情形。

    门刚刚打开,两柄利器立即向他刺来,张玉弛向后退了一步。

    突然被袭,幸好他反应快,堪堪避过这一波攻击,行刺他的人显然没有放弃,继续揉身上前。

    再次交锋过后,张玉弛看清楚了面前的两张脸孔,正是他从北疆带入京中的副将。

    “你们做什么?”张玉弛声音如钟,“我待你们不薄,临到最后你们却带头背叛我。”

    两个副将一眼不发继续举剑攻向张玉弛。

    张玉弛大吼一声,将身体里积压的怒火一下子发放出来,剑锋凌厉很快占了上风,刺伤了一名副将,将其一脚踹翻在地,另一名副将见状上前扑救,张玉弛却不躲不避,任凭那副将的剑刺入他的手臂,转身将手中长剑送入那副将的心窝。

    副将没来得及发出惨呼声,踉跄几步倒在地上。

    张玉弛盯着之前被他踹翻在地的副将,脸上满是阴狠:“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什么要背叛我?”

    副将眼见自己已经么有了机会,脸上满是死灰之色:“将军也不能怪我们,谁都想要活,外面全都臣服了魏王,京城根本守不住。

    太后娘娘薨逝,将军却只知饮酒,宫中早就乱成一团,京里那些官员迟早会反,不用魏王到京城,将军就压不住局面了。

    如果我们抓了将军,也算上京城免于战火,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张玉弛只觉得脑袋一阵嗡鸣声,戾气布满全身,他将剑一送,就要了结那副将,却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张家人的叫喊,显然又有人进了院子。

    张玉弛用剑将副将身体贯穿,就要去应对来人,却没想到那副将拼着最后的力气,整个人扑向张玉弛,双臂牢牢地抱住了张玉弛的双腿,就在这时外面的人也闯了进来,纷纷将手中利器砍向张玉弛。

    张玉弛立即陷入被动中,他手臂用力重重地击打在身下的副将上,副将头上鲜血迸溅,骨头在一次次重击中裂开,张玉弛终于摆脱了那副将,此时他肩膀又被来人重伤,伤口不停地向外淌着血。

    张玉弛已经杀红了眼睛,整个人陷入癫狂之中。

    “还有谁,今夜我就让你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全都杀无赦。”

    张玉弛一步步走出屋子,前来刺杀他的人不得不向后退去,几个人刚刚走进院落中,就听到又是一阵喊杀声。

    张家的护院前来报信:“老爷,快走,又有人杀上门了。”

    护院话音刚落,就被赶过来的人一刀刺中要害。

    “捉拿张贼。”

    “张贼刺伤皇上,里通外敌,逼死太后,杀了他……杀了他……”

    张府大门被打开,源源不断的人向府中杀来。

    “保护老爷。”

    “护住将军。”

    张家的护卫和张玉弛的亲信顿时与那些人杀在一起。

    京城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

    张静姝几天都睡不着觉,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那双眼睛冰冷中带着怨毒的神情,仿佛随时都会向她索命。

    好不容易她才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啊……”一声惨呼声传来。

    张静姝立即睁开眼睛,冷汗顿时湿透了衣衫。

    “是谁?是谁在叫。”

    每当这时候,身边的女官就会上前劝说:“娘娘安心,没有别的事。”

    可今天女官却迟迟未至,张静姝愈发觉得寝宫内一片冰冷,她慌张地扬声:“来人,来人……”

    半晌,女官终于匆匆忙忙跑进内室。

    “娘娘,不好了,皇长子的生母不见了,那些侍奉皇长子生母的宫人和内侍也都不知去了哪里。”

    张静姝身上一抖,整颗心仿佛都被人牢牢地攥住:“她们动手了,从前太后在宫中她们不敢,现在没有人能压制住她们,快让人给二伯送消息,让二伯带兵进宫。”这样还不够,她怕张家的兵马没有入宫,那些人就来寝宫抓她。

    “快,送我和皇长子离开,”张静姝看向宫人,“快去啊!”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女官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找人。”

    张静姝穿好衣衫,让乳母将皇长子抱了过来,看到皇长子她才微微安心,还好她最后的依仗还没丢。

    想方设法出宫,再做别的计较,张家一定有办法护着他们,他们是张家最后的希望,也许她可以找到皇上,她只要一口咬定皇长子就是皇上的骨血,皇上或许会对她网开一面。

    张静姝带着人向宫门逃去,一路上她不敢耽搁,奋力地奔跑着,眼看着宫门就在前面。

    “贵妃娘娘……快……有人来了。”

    张静姝听到脚步声,她的腿越来越软,脚下跟着踉跄,差点就要摔在那里,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张静姝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守宫门的将士定会帮她。

    “来人。”张静姝慌张地大喊。

    宫门处的将士慢慢地迎着她走过来。

    “快,”张静姝指向身后,“拦下他们,护送我和皇长子离开宫中。”

    张静姝大口地喘息着,从乳母手中接过皇长子,然后继续抬步向前,然而却有一只手拦住了她。

    “贵妃娘娘不能离宫。”

    冰冷的声音传来。

    张静姝抬起头,只见面前的人全都沉着脸,目光中有几分森然。

    “你们……”张静姝转头看向身后,身后那些追赶她的人也不再着急,慢慢地走上前。

    张静姝立即明白过来,她鼓起最后的勇气厉声道:“你们串通好了要对我和皇长子下手……这是皇上的骨肉,齐氏的血脉,你们谁敢伤害他。”

    “没有人敢。”华阳长公主慢慢从宫门处走进来。

    张静姝防备地看着华阳长公主,自从京中出了事,华阳长公主就闭门不出,张家请过几次她都不肯前来,张玉弛围了长公主府,华阳长公主才走出府邸向张玉弛道:“驸马是罪人,我也不能置身之外,如今苏家被惩,我也不再过问任何政事,皇帝要惩戒东南,你们要入主京城,只管去折腾。”

    华阳长公主没有支持张家,却也没有前来阻扰,对张家来说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张静姝道:“长公主反悔了吗?”

    “我没反悔,”华阳长公主道,“大周混乱,无论皇帝还是张家都稳不住大局,我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弄不好还会火上浇油,只能等……等真正能够掌控一切的人前来。”

    张静姝整个人一阵瑟缩:“你说的是宋成暄?”

    华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张静姝身上:“我也不会惩办你,我没有资格做这些,我只会将你们关起来,等待新君发落。

    不过,新君入京,也没有功夫去理会你们这些叛贼,你们的结果是众望之所归罢了。”

    华阳长公主说完挥了挥手,立即有人上前要将张静姝带走。

    “我二伯……他会救我。”

    华阳长公主摇了摇头:“将性命依附于别人身上,最终能有什么好结果?枉你跟着太后那么多年,却没有学到一星半点。

    太后尚能保住体面,你们就什么都没了。

    张玉弛有几分本事,但等到整个京城都与他为敌时,他也只能一死。”

    张静姝仍旧不死心,嘶声高呼:“那是你亲弟弟。”

    “是我亲弟弟,”华阳长公主微微抬头看头顶的月亮,今晚月圆如盘,“所以我帮他减少些过错,不要再有百姓因此枉死,否则……我日后也无颜面对齐氏宗祖。”

第八百零六章 新的开始

    张静姝听到华阳长公主的话,心中最后的希望顿时破灭,可她还是牢牢地抱着手里的孩子。

    那孩子哭起来,她喃喃地道:“别怕,别怕。”不知道是哄那孩子,还是安慰她自己。

    张静姝被带走,宫中恢复一片安静。

    嘉善长公主上前搀扶华阳长公主。

    华阳长公主笑道:“我没事。”

    “别逞强了,”嘉善长公主道,“脸都没了血色,话说的那么轻松,心中定然不好受。”

    华阳长公主仍旧道:“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虽然这样说,却没有推开嘉善长公主。

    两个人一起在宫中行走,今夜要安抚住宫中人,避免再出什么乱子。

    “我常常想,如果当年父皇不杀魏王,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华阳长公主看着巍峨的宫殿,“算计别人性命,最终自己的后代也葬送其中,差点害了整个大周。”

    嘉善长公主道:“希望以后大周能安稳下来,我们这些人就在家中做点该做的事,端端架子,吓唬吓唬晚辈……”

    说到这里,嘉善长公主又看向华阳长公主:“你也将苏家那段放下吧,身为长公主天底下多少青年才俊供你去挑选,生几个孩子享受一下天伦有什么不好。”

    华阳长公主眼睛略微有些湿润:“若是再所托非人呢?”

    “那就休夫,”嘉善长公主道,“反正日后的皇后娘娘会为您做主。”

    想到徐清欢,华阳长公主不禁笑了:“看来以后我们会过的不错。”

    嘉善长公主道:“熬过去,天就亮了。”

    华阳长公主点点头,她转身吩咐道:“告诉宫门守军,从现在开始宫门紧闭,等到魏王前来再行开启。”

    厚重的宫门轰然关上,入京的城门却几乎在同时被打开了,不远处一队兵马浩浩荡荡向京中而来。

    张玉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许多人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又来要他的命。

    他们好像恨极了他,都憋着全力来杀他,他不停地杀人,一心想要撑到最后,因为他知道宋成暄要来了。

    成王败寇,至少要打这一仗,就像太后说的那样,死也要风风光光。

    头顶上终于迎来了一缕阳光,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张玉弛眯着眼睛看过去,想要看看那骑在马上的宋成暄是何等威风。

    他苦心经营的北疆,到了最后成为宋成暄的垫脚石,让宋成暄顺利登上皇位,大周上下莫不臣服。

    张玉弛从身后抽出长工,拉满了弦,等待着这一刻。

    “嗖”他的手指一动,他那支箭放了出去,他却还没看到那箭到底有没有射中来人,额头上就是一凉,紧接着热血顺着脸颊淌下。

    张玉弛双膝一软倒在地上,然后他听到一个聒噪的声音。

    “小爷射中了,小爷早就说过,张玉弛算什么东西,小爷拉一次弓能射出十箭。”

    张玉弛喉咙咕哝,一双眼睛中映出徐青安的影子,那徐青安脸上尽是纨绔子弟的模样,风尘仆仆生像个逃兵,然后徐青安抽出刀向他脖子上砍去。

    张玉弛不甘心地竭力抬起头,想要看到宋成暄的影子,却最终他什么都没瞧见。

    ……

    凤阳。

    皇帝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夜之间大雪纷飞,这屋子里如同冰窖般,内侍搬来两个炭盆却没有任何用处。

    “再给朕端盆炭来。”皇帝吩咐旁边的老内侍。

    老内侍仿佛没有听到般,仍旧慢吞吞地忙碌着,皇帝皱起眉头起身就要拉扯那老内侍,却从外面走进一个人影。

    皇帝肩头一重,立即被人推了个趔趄。

    随着那人动作,屋子里一股脂粉的味道传来,皇帝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人站在那里。

    那人看起来像是个女子,一举一动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皇帝有些惧怕地向后躲去,他被关在这院子里之后,眼前这人就来过几次,眉眼中满是对他的厌恶,丝毫不加遮掩。

    卫娥道:“从此之后,你要自称我,不能称朕了,最好收起你那些臭脾气,有不少守皇陵的内侍,却没有几个愿意来侍奉你。

    若是在这样挑三拣四,以后就将你独自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敢。”皇帝愤恨地看着卫娥。

    “有何不敢,”卫娥道,“你已经禅位给魏王,不日魏王即要登基,从此之后你只是一个寻常宗室,你的生死没有人会在意。

    如果你觉得憋闷,我可以将当年那些宫中的事讲给你听,你在位的那些年,到底有多少宫人惨死,你大概都不记得了。”

    卫娥蹲下来拨动面前的炭盆。

    “朕没有禅位了,你们是假传圣旨,朕的玉玺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皇帝。

    皇帝向外跑去,大雪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仿佛都要被冻住,他不停地敲打那扇大门,却没有人前来应他。

    皇帝终于疲累了,脚一软整个人跌进了积雪中,冰冷的雪灌入他的身体,他眼前渐渐朦胧起来,依稀想起当年他与魏王世子一起拜在先皇面前,先皇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让他感觉到坐立难安。

    他愤恨魏王世子,他身为皇子,将来要承继先皇大统,没有人能与他做比较,更不该有人让他生出几分惭愧之心。

    内侍上前将皇帝从雪地中拽起来重新弄回屋子里,丢在炭盆前。

    皇帝躺在地上,贪婪地感觉着从火盆中传来的温度,从此之后他身边都是这些老内侍,他要与这些人相伴一直到死。

    没有人再会想起他。

    大周史书上又会怎么记载?也许他永远也无法知晓了。

    ……

    “时辰要到了吧,怎么还没有听到礼乐声?”徐清欢颇有些紧张地看着殿外。

    今日新皇登基。

    宋成暄改名为齐暄,恢复齐姓,保留暄字。徐清欢知道宋成暄的意思,若非宋家长房,魏王世子爷也不会逃过一劫。

    名字改了,人还是那个人,徐清欢还是喜欢从心底里叫他宋成暄、宋侯、宋大人、夫君,虽然以后在外就要改称:皇上。

    “圣驾前来了。”

    银桂的声音传来,徐清欢不禁有些惊讶,这时候宋成暄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不合礼数,想及这些她立即快步迎出去。

    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走过来,徐清欢远远地就要下拜行礼。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扶起:“走吧,跟我去前面。”

    他指的前面是登基大典?

    徐清欢立即道:“这不合规矩,于学士昨日已经前来与妾身说了,皇上要先登基然后才封后,妾身现在……”

    宋成暄声音低沉:“若是你登基,也会让我前去,我们本就夫妻一体,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

    徐清欢面色一变:“皇上怎可说这样的话。”她立即向四处看去,却发现宫人和内侍都低着头,紧紧地闭着耳朵。

    不用思量,这都是银桂和凤雏的功劳。

    “走吧。”宋成暄挽起了她的手。

    步辇停下,前面就是奉天殿,文武百官聚集在那里,等待着新帝前来。

    宋成暄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

    “夫君在想些什么?”徐清欢轻声道。

    柔软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尤其是一句“夫君”他心中仿若有股暖流淌过。

    宋成暄目光微微闪烁:“我在想我们的家,在常州的家。”

    她握紧了他的手:“从此以后这里也是我们的家,你是大周皇帝,也是我的夫君,我们会在这里幸福生活下去。”

    他嘴边浮起一丝笑容:“这是你说的,不要反悔。”

    徐清欢点点头,坚定地道:“永不反悔。”

    ………………

    正文结束

关于结局

    《齐欢》是我近年来写的最长的一本书,也是更新最勤快的一本(可能以前太过废柴),同时还是大纲最长的一本书。

    昨天半夜失眠,想及这本书从开始构思到现在,就像是做了一件华丽的衣服,缝上了上百颗扣子,介绍给大家时,要把一颗颗扣子按顺序解开,不能解的太快,也不能错过每一颗。

    结果还好,还算是满意。

    从情节设计到与前世感情交汇,故事线推进上基本合格,虽然在大情节把控和过度章节上会有些瑕疵,但在我心中它是个值得一读的好故事,齐、欢二人的感情上,我也流下不少激动、欢喜、辛酸的眼泪。

    在写这本书过程中,刻画人物和情节布置上,都得到了一些进步,果然刀就是越磨越快,要想写得好就要坚持下去。

    感谢从一开始就支持和陪伴我的铁粉们,没有你们,这件衣服很有可能半途而废,或者解错扣子干脆错乱了,你们陪伴我成长,陪伴我完成这个故事,功不可没,每次看到在家来签到、留言,都会万分欢喜,抢到沙发次数最多的就是:自得其乐eva,还有各位侦探大神,被你们猜到后面的情节,真是让我暗捏一把汗。

    更要感谢管理们,让我安心写作,帮我解决所有的杂务,心中满满的感激。

    我虽然是个老作者了,有些习惯不太好,比如更新十分随性,多年的毛病自认为很难改正,多谢古钟月明(月月姐)对我的督促,让我这本书基本能在13点-14点,19点-20点之间完成两章,下一本书希望能将更新时间准确到分。

    还要感谢我的家人,教夫依旧默默无闻给我帮助,我陷入瓶颈时,女儿还会小心翼翼的来找我玩“石头剪子布”游戏,发现我出了“剪刀”,就会问我:妈妈,你是不是又想不出来情节了?书上说,人陷入难题的时候就会出“剪刀”,有了“剪刀”你很快就会克服困难。

    谢谢大家对我的爱,我会将这些化为动力,写出更好的故事回报大家。

    接下来还会有些小番外,比较轻松、愉快,然后我就会进入新书筹备阶段,不出意外的话1-2个月新书就会呈现到大家面前,到时候期盼大家再来相伴。

    感激不尽!

    云霓

    2020年3月29日

    PS:大家对新书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留言给教主,教主会来看,例如还想不想看破案的故事等等,爱大家!

    确定会有的番外:前世李煦的结局,宋成暄的结局,这一世哥哥的事,还有登基以后的人和事,还会每天按时更新,一鼓作气完成,欢迎收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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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03/ 第一时间欣赏齐欢最新章节! 作者:云霓所写的《齐欢》为转载作品,齐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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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