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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交情

    安义侯府的地位和张家自然相差悬殊。

    张玉琮和两个哥哥相比虽然在学识上弱了些,却也算鞍前马后为张家劳心劳力,如今张玉琮出了事,到了要紧的关头张家不会置之不理。

    张家向安义侯府下手,自然是手中已经握了安义侯的短处。

    无论怎么看,安义侯府都落了下风,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一定就能有绝对的胜算。

    “公子,顺天府的黄大人来了。”

    这么晚了,黄清和还会登门。

    永夜将黄清和请进了书房中,黄清和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嘴角起了水泡,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也难怪黄清和如此,今天一早就被刑部、大理寺官员质问,是否在查案中泄露了重要的案情。

    黄清和在各位大人面前,将开始查案到如今的所有事说了个仔细,不时地回答各位大人的询问,一天下来难免会焦躁,黄清和已经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至于让自己乱了思绪。

    黄清和向宋成暄见礼。

    两个人坐下来,宋家下人端了茶,然后将书房门轻轻地阖上。

    黄清和抿了抿嘴唇道:“宋大人,您有没有发现刑部的气氛不同寻常。”

    不等宋成暄说话,黄清和接着道:“这桩案子看起来已经人证物证具在,只要梳理好文书,就能继续往下查了,可现在明显有人要节外生枝。”

    黄清和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不准备这样低头。

    宋成暄道:“如果真是这样,黄大人准备怎么做?”

    黄清和道:“我想他们敢这样做,定然是此案还有漏洞,若是案情能够一环扣一环互相得到印证,就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所以……”

    宋成暄点点头:“所以黄大人来寻我,想要再问一问,我是否能够想法子确定与张家、孙家私运往来的海盗身份。”

    黄清和目光殷切:“为了能够查明此案,黄某也只能厚着脸皮来向宋大人讨教。”

    宋成暄道:“黄大人可知海上有多少海盗?”说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也许就在我和黄大人说话的时候,就有海盗劫商船,而且他们不受任何人约束,只做对他们有益之事,即便推测出哪个海盗有嫌疑,也不能将他抓捕来大周审讯。”

    黄清和的眼睛微微暗淡。

    宋成暄接着道:“如果那海盗像我推测的那样得到了倭人的支持,想要抓到更不容易,朝廷不会派大量人马前去讨伐,顶多遣几十个人前去探明情形,海盗向来凶残,一旦发现有人前来,必然会下杀手。”

    黄清和对海上的战事不了解,现在听宋成暄一说,知道一切没有那么的简单:“这样的话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不但抓不到海盗,我们的人手也会损失惨重。”

    黄清和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更加明白张家的用意:“就是因为对付海盗十分凶险,张家才敢这样做。

    而且我们对海盗的身份只是一个推断,谁也不会为这样一个小小点的猜测去冒生命危险。”

    黄清和说完起身向宋成暄行礼:“多谢宋大人指点迷津,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我就去想别的法子。”

    黄清和说完就准备告辞,忽然想起什么事:“宋大人,那天您去白云观是因为对孙家有猜疑……”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好像不知要怎么说。

    宋成暄抬起头迎上黄清和的目光:“黄大人想问,我来京路上遇见了安义侯府的人,这桩案子又恰好与安义侯府的人撞上,是不是我与安义侯有些交情。”

    黄清和点点头。

    宋成暄道:“没有交情,只是巧合罢了。”

    黄清和施礼:“我明白了。”

    眼看着黄清和就要走出书房。

    宋成暄站在那里忽然又开口:“我虽然与安义侯府没有任何的交情,但既然朝廷命我一起查案,只要与案情有所帮助我都会尽力而为。”

    黄清和停下身,再次转头向宋成暄行了礼,这一次他的腰弯得更深了些。

    “这位黄大人果然清正,无论是谁在得到张家的暗示之后,就算不会选张家,也不会这样积极地与张家对抗。”

    永夜说完这话,有些懊恼,张真人不在的日子里,他不要主动分担张真人该说的话,他应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这才符合他的身份和地位,可看着公子不说话,他又忍不住道:“刑部的人是怀疑黄大人与安义侯府私下里有交情,才会对黄大人加以盘问的吧,黄大人不但不收敛,还这样一心要查下去,恐怕后面更会被人质疑。”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黄清和与安义侯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面,若是有人存心质疑,只会从徐清欢下手。

    徐清欢确然曾跟黄清和一起推测案情,就算被人传出些话来也不奇怪。

    黄清和一个小小的通判,敢于与张家对立,也许就是因为安义侯府在背后给他撑腰。

    宋成暄皱了皱眉头,不愿意为安义侯府思量太多。

    “公子,安义侯府那边有动静了。”

    宋成暄刚准备回房休息,护卫就上前禀告,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

    徐青安和徐清欢兄妹跟着安义侯一路回到侯府。

    侯府大门就在前面,安义侯先走了进去,徐青安驻足不前,脸上颇有些扭捏的神情。

    “哥哥怎么不走了?”徐清欢问过去。

    徐青安扶住额头一脸的苦相:“妹妹,你说我是不是病了,方才眼前冒金星,身上也十分的不舒坦。”

    徐清欢几乎没有迟疑:“不会。”

    徐青安道:“那我这是为什么?”他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能够看到一个个小星星在向他招手。

    徐清欢仔细看了看哥哥:“哥哥这是长了本事,能够预测出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徐青安整张脸都垮下来,眼冒金星,浑身难受,是被打之后的感觉,妹妹真是变坏了,不但不安慰他,还站在一旁奚落:“不怪我,你敢说你没想过……”

    徐清欢点点头,表情十分正式:“想过,人人都会好奇。”

    徐青安听到这话如获至宝:“妹妹一会儿把方才这话和父亲说说。”这样他也许就会逃过一劫。

    “我心中好奇,但是不会说,”徐清欢叹口气,看向不远处黑着脸的父亲,“哥哥过去吧!”

    徐青安快要哭出来:“你会给我送饭送药吗?”

    徐清欢点头:“会。”

    安义侯已经等得不耐烦,厉声向徐青安道:“还不快过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进展

    “让我看看你那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眼看着父亲向他招手,徐青安目光中透着几分刚烈,人到关键时刻不能软了,可他现在要认真考虑一下,他到底还有没有救。

    徐清欢走进屋子里,门被关上。

    凤雏想起世子爷时不时送来的肘子,总觉得肘子在跟她招手说再见。

    “世子爷会没事吧!”凤雏揉了揉肚子,“肘……世子爷……应该会向侯爷求饶……”

    凤雏话音刚落,就听屋子里传来徐青安的声音。

    “父亲,那孩子是谁的……就韩氏生的那个恩哥……”

    凤雏听到这话,看向徐清欢:“大小姐我们别在这里等了,估计世子爷一时半刻出不来了。”

    安义侯眼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在祠堂里跪下,冷冷地吩咐:“不准送饭送水。”

    眼看着徐青安松了口气。

    安义侯继续道:“明天寅时照常去院子里等我。”

    还没完啊,徐青安转头看向安义侯。

    “一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义侯道,“我们家从来不养什么外室,你以后也是一样,别想学那些纨绔,做什么妻妾成群的勾当。”

    “儿子不敢,”徐青安强忍住偷笑,父亲还希望他能成家,看来明天不会有人手刃亲子,“可是……爹,那韩氏为何……”

    安义侯知道儿子想问的是蒋曜和韩氏母亲的事。

    严格来说韩氏并不是蒋曜外室所生的女儿,应该说韩氏的母亲早早就离开了蒋曜,蒋曜也不知道还有韩氏这样一个女儿存在。

    直到蒋曜随他一起去北疆的路上才又遇见了韩氏的母亲,蒋曜还因此擅自离开军营去找那女子,被他发现之后,以为蒋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差点就将蒋曜按军法处置,也是因此才知道这件事。

    即便被蒋曜遇到,那女子也没有跟随蒋曜回到蒋家,更没有让韩氏认祖归宗。

    蒋曜死了之后,那女子前来为祭奠蒋家人被他遇见,蒋曜已死,从前那些是是非非再追究也就没有了意义,不如帮蒋曜留下韩氏这个女儿,也算是他那时唯一能做到的事。

    这女子没有入过蒋家,连妾室都算不上,虽然为蒋曜生了孩子也没有什么人知晓,于是他趁着这母女俩的存在尚未被朝廷察觉,暗中帮着那女子离开京城。

    以防万一,那女子也没有回到原来的住处,而是去了奉议安家,直到这些年谋反案渐渐归于平静,那女子才搬到了饶州。

    蒋曜的女儿韩氏也嫁了人,韩氏这次是来京中给孩子看病,没想到却被人盯上了。

    思量完这些,安义侯道:“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听到这话,徐青安心中激动,差点就站起来。

    安义侯立即厉眼看过去:“但是天天犯错就该打死。”说完不等徐青安再嗦,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安义侯回到了书房坐下,他要平复一下心情。

    雷叔跟了进来。

    安义侯道:“清欢让您跟着我?”

    雷叔点了点头。

    安义侯皱眉:“你还真是……”他不知道怎么说雷叔才好。

    “侯爷,我觉得这是好事,”雷叔道,“既然大小姐已经察觉了,你又何必再隐瞒。”

    安义侯转头看向雷叔:“当年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不是,”雷叔坦然道,“那时候的情形侯爷只能这样做,为此蒋将军和邵将军都死了,您再坚持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总不能看着追随过您的将领都被诛九族,虽然现在很多人都解甲归田,总归还留了一条性命。”

    安义侯哂笑:“不用再为我找借口了,我对不起魏王爷,我不如蒋曜,当年应该死的人是我们而不是蒋家,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雷叔道:“那不是错,只是选择,总有一天您要过去这个坎儿,”说着雷叔看看门外,“大小姐还在等着您。”

    清欢一直站在外面吗?

    安义侯心中一软:“快将她叫进来吧!”

    徐清欢进门向安义侯行礼:“父亲,今天晚上的事都是我……”

    安义侯摇了摇手:“雷叔说的没错,我也许不该瞒着你们。”

    “我能理解父亲的心思,”徐清欢道,“这些事压在您心中十几年,很难向别人说清楚。”尤其是父亲戎马一生,习惯了将所有事一力承担,绝不可能向人倾诉心中的苦闷,他总会觉得自己能够找到解决的法子。

    “女儿不问别的,”徐清欢道,“只是问韩氏的事,都有谁知晓,知晓这些的人,就是那个帮张家暗中对付我们的人。”

    安义侯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总觉得不太可能,与蒋曜亲近的人大多已经死了。

    徐清欢道:“既然父亲知道韩氏的存在,那定然还有人知晓当年的事,父亲仔细想一想。”

    安义侯将当年有关韩氏和她母亲的事说给清欢听。

    徐清欢仔细地想着:“父亲说会认识蒋曜的外室,是因为当时蒋曜去寻那外室被父亲发现。”

    安义侯点点头。

    徐清欢接着道:“父亲要动用军法,不光是因为蒋将军私自离开军营吧?”

    安义侯道:“是因为那女子只说不认识蒋曜,我以为蒋将军骚扰良家女子,那女子见我真的要将蒋曜治罪,才向我说出了实情。”

    徐清欢道:“父亲去抓蒋将军时,可带了其他人一起前往?”

    “我只带了一个亲信,”安义侯皱起眉头,脸色微变,“你怀疑……可他……不可能,他不光是我的亲信,也是蒋曜交好的人。”

    “父亲,”徐清欢道,“我们只是在怀疑,并非要将人治罪,您想一想韩氏这件事已经埋藏了十几年,张家怎么就恰好在此时查出,父亲曾多次与张家为难,如果张家早有这样的把柄,怎么会留到现在才用。

    女儿怀疑,是有人在这时候,用这件事与张家做了交易,也许顺着这个人查下去,我们会有收获。”

    安义侯道:“他当年在我麾下任校尉,可如今已经不再出入军营。”

    “他可在京中?”

    “在,”安义侯目光微微涣散,仿佛是在思量与那人当年的过往,“在大理寺任司职,只是个闲散的小官。”

    大理寺司职,前朝时地位还同侍御史,可现在就是个被荒废的官职,朝廷将不愿意启用的官员任作这样的闲职,平时在衙门中做些杂事。

    除非有重大案件,需要人手时,会被派去做些文书复核的差事,文书复核自然也会见到被关押在大牢中的犯人。

    徐清欢忽然想到一个人,王允的案子现在应该经大理寺复审。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断绝往来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徐清欢就觉得孙家的这桩案子好像与凤翔案有些相同。

    她后来觉得自己太多心了,她不知不觉中将前世和李煦一起查案的情绪代入了进去,总觉得王允背后另有人安排一切,这些案子都与那人有关。

    后来她发现自己的猜测没有道理。

    断案就是这样,要不停地推测,不停地反驳自己,最终找到证据和正确的答案。

    就像是一开始,她认为是魏王案有关的人在报复孙家、严家,后来发现这不过是张家为了嫁祸谭光文和江知忆故意布下的局。

    张家这样做不但能除掉心腹大患,而且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自己,可谓是手段高超,可惜就在最后的关头被她识破。

    原以为案子到这里就应该全都查清了,谁知有人早就设下了局等着他们跳进来。

    就在她一心一意查案的时候,那人就在背后嘲笑她,等她抓住了张家的痛脚,那人就跳出来为张家排忧解难,那人为张家脱困,张家自然也会给予那人相应的帮助。

    无形中她也成为了一颗棋子。

    于是她不禁又要猜测,她之前的思路也许是对的。

    除了张家之外,真的还有别人插手此案。

    如果那人真的是王允,那王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江知忆和谭家的事应该在凤翔案之前,王允是在那时候伸了手,还是到京中之后,发现一切败露,王允想到了安义侯府这个把柄,立即加以利用。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思量起来都让人觉得惊骇。

    如果是在凤翔案之前王允就已经有所安排,那王允真可谓是深谋远虑,暗中设下这样一个大局。

    就算是后者,王允发现一切败露,想到了安义侯府这个把柄加以利用,那也十分可怕,因为王允先要知晓孙二老爷之死的内情,然后立即插手此事。

    她还是倾向第一种可能,王允早就布置此事,因为第二种可能实施起来更难,当时王允已经身陷大牢之中,即便有人来回传递消息,也不可能会在那么短时间内通晓所有内情进行安排。

    而且江知忆的事并非偶然,她与谭家兄弟纠葛早就发生,如果有人想要控制整件事,从一开始就要插手。

    只是这一切都是王允一人所为吗?或者王允也是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仔细思量起来,这个人就像是能够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和举动,他悄悄地在暗中看着这一切,或者说他小心翼翼布置了多年,如今就要一步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徐清欢看向安义侯:“父亲,我们应该早点见到您说的那个人。”

    安义侯点点头,张兴是他麾下校尉,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的军功,上阵杀敌格外的果敢,如果不是魏王的事,现在的张兴至少也是正五品以上的将军了。

    安义侯叹口气,看向徐清欢:“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徐清欢没有动而是看向父亲:“父亲,魏王爷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安义侯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徐清欢陷入深思之中,半晌她才抬起头:“父亲已经被张家盯上,张家会用魏王谋反案来做文章,所以我们家现在很危险,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谨言慎行,除非必要,少与外面的人往来,万一牵连到别人,想必父亲心中会更加难过。”

    安义侯看着女儿平静的神情,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宋成暄:“那位宋大人。”他心中一直疑惑,宋成暄到底与魏王有没有关系。

    徐清欢道:“从现在开始,女儿不会再私下里与他见面了,除非我们能够平稳度过这一关。”

    安义侯惊讶:“你是说……他……”

    徐清欢神情平静:“无论他是不是,想必父亲都不会想再将外人牵扯进来,万一他真的与魏王府有关,父亲岂非要更加内疚,”说到这里她长出一口气,“再说……他是魏王府的人,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冒着危险帮我们,我们也不必自取其辱。”

    安义侯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徐清欢想了想道:“女儿只想问,当年……面对魏王府巨变,父亲有没有做什么有违道义的事。”

    安义侯目光一瞬间定住:“自然没有。”

    徐清欢心中松了口气,她相信当年的事必有内情,自然父亲也没有选择与魏王府一同赴难,否则她也不会站在这里。

    徐清欢站起身向安义侯走了两步:“父亲,如果我们的猜测都是真的,有一天戳破这层纸,您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了吗?”

    安义侯嗓子发紧,心跳如鼓,胸口却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为多年的事做解释。”

    “还是向他道歉,希望他能谅解。”

    “或许父亲还想过,如果有魏王府的后人在,就助他报仇雪恨,即便搭上全族人的性命。”

    “女儿想说的是,无论父亲怎么做,一切都不可能恢复如初,魏王爷不在了,当年的事已经发生,面对那么多条人命,我们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十几年前您已经做了选择。

    而因为这个选择,您也得到了许多,长辈床前侍奉,儿女承欢膝下,得到这些之后,您不可能还要求在有生之年得到别人的谅解。

    那样对别人也是苛求。

    既然如此,就向前看,守着自己心中最后的底线,但求一切无愧于心,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能做的就交给时间,是非对错坦然接受,这也本就是我们应得的。”

    这就是选择。

    就像前世她选择了李煦,即便最终发现自己所托非人,却也在最后一刻笑着面对。

    因为这是她应得的。

    对要承受,错也要承受。

    看着女儿从书房里走出去,安义侯眼睛有些潮湿,女儿并非他看起来那么的柔弱,也许从心底里,比他还要刚强。

    ……

    宋成暄一早穿好官服去往刑部,安静的早晨,仿佛没有任何事要发生,到了刑部下马,宋成暄向周围看去,她果然没有派任何人过来。

    这是要跟他彻底断绝往来了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威逼

    宋成暄走进衙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陆续都到了,书隶将涉及本案的文书分发给各位大人。

    宋成暄不过是被传唤协同办案,就到旁边的小屋子里等候。

    另有书隶送上一碗茶水,与宋成暄说了一句:“您宽坐,前面的大人传您,卑职再引您前去。”

    宋成暄点点头,隐隐约约听到外间传来说话的声音,三法司开始论案情了。

    现在只是对案情进行了解和简单的推断,虽然黄清和已经将案子的证言、证物整理好,但是为了防止会有错漏、误判的情形,各位大人随时都可以提出质疑。

    “碧水河上那些偷盗人财物的小贼最先发现尸身。”

    “正是。”

    “那些小贼是谁抓到的?安义侯世子爷?”

    “怎么刚好让他遇见了。”

    “谭家人进京之后就住在安义侯府吧?”

    宋成暄听出来,说话的人是刑部侍郎许昌荣,这个人昨天一直坐在椅子上,听黄清和说案情,除了开始与众位大人打招呼之外,没有再说其他话。

    许昌荣看起来貌似沉着,目光却飘忽不定,这样的人一般都是要听命于人,受人驱使的,自己不敢拿任何的主意,所以昨日只是来探探其他人的底,想必昨晚已经向张家禀告过了,今天就找到了关键之处来质问。

    黄清和的声音传来:“安义侯世子正好去游花船于是遇见了那些小贼。”

    许昌荣接着道:“这是凑巧,那在白云观里也是凑巧?”

    黄清和接着道:“在此之前谭光耀假意被谭光文刺伤,安义侯府生怕谭光文去杀孙丁氏所以才会暗中保护,也想要助府衙早些破案。”

    “你听听,”许昌荣道,“安义侯府的人倒成了断案的高手,竟然比府衙更早发现凶徒要杀人。”

    许昌荣轻轻地正了正官服的领子,眯着眼睛看众人,谁若是替安义侯府说话,他立即就会反驳过去,这是张大人交代下来的。

    都察院其中一个御史道:“许大人为何非要揪着这些不放,我们应该查看犯人口供,找到这桩案子的主谋。”

    “主谋?”许昌荣冷冷地道,“如果案子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呢,诸位就不怕冤枉了好人,我看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许昌荣说完又去看黄清和:“我看案宗里所写,在东山找到谭光文的也是安义侯府吧,安义侯府送消息来顺天府衙,声称发现了谭光文的下落,凭什么别人都找不到的人,安义侯府却能找得到?”

    黄清和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因为谭大太太和谭光耀都在安义侯府休养,安义侯大小姐发现了蹊跷也不为过。”

    “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许昌荣盯着黄清和,“黄大人办案那么久,自认不如一个女眷吗?

    我听说凤翔案子,这位徐大小姐也参与其中,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子,三从四德都没学全,能够查案?恐怕是被人授意这样作为,本不该与这桩案子有任何关系的人,现在却参与其中,这案子查的每一步都有徐家人的影子,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许昌荣的声音铿锵有力,他面对的不过就是徐大小姐一个女子,软弱的女子能做什么?还不是任人揉捏,他只要随便找出一个错处,她就再也没有面目见人。

    许昌荣正要轻松地笑一笑,就听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李大人之前也多虑了,我旁听也觉得大人们说的有道理,此案可能开始就查错了,根本与私运无关,否则照孙家账目上所写,运了那么多硝石恐怕会出大事。

    这两日我忐忑难安,生怕想得不周全酿出大祸,无法向朝廷交代,如今也算松口气,看来大可以不必再担忧。”

    这口气十分的冷淡,一口气说下来,其中透着几分让人难以反驳的笃定,仿佛已经下了定论。

    听起来像是在逢迎许昌荣,可许昌荣却不由地有些心惊,私运硝石会出什么大事吗?还会酿出大祸,无法向朝廷交代?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说此案与私运无关,万一真出了事,朝廷真的会拿他治罪。

    说话的人是谁?洪传庭点名协查此案的泉州招讨使吗?

    许昌荣不由地想起了那个难缠的薛沉,还好这招讨使只是个小官,薛沉应该不至于大动干戈。

    “没规矩,”许昌荣冷喝一声,“是谁在那里说话……上前来。”

    旁边的小屋子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坐着喝茶的宋成暄,一个是刚刚推门走进来的李煦。

    李煦脚步还没有站稳,迎面就传来宋成暄的声音,宋成暄抿了一口茶,还没有放下杯子,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开口就是:“李大人之前也多虑了……”

    将这样一番话说完,宋成暄才抬头淡淡地看向李煦。

    四目相对,宋成暄那双眼睛中有的只是冷漠,与温煦含笑的李煦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一个站在阳光之下,一个身处黑暗之中。

    一个温煦和善,一个咄咄逼人。

    直到许昌荣开口传唤,宋成暄才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李大人,一起前去吧!”

    这样的场面,已经由不得李煦回绝,宋成暄先一步走出屋子。

    两个都是青年俊杰,李煦上前不卑不亢的行礼,宋成暄也一样礼数周全,只是身上有些难以遮掩的锐气。

    许昌荣打量了宋成暄两眼,只觉得此人双眸幽深,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你方才说什么。”

    宋成暄看向李煦:“最早提起私运的人是这位李大人,也因为这个下官才会留在京中,若是此案跟私运无关,下官还真是安心不少。”

    宋成暄说到这里,都察院御史看向许昌荣:“许大人以为这案子果然与私运无关?”

    许昌荣冷声道:“谁说跟私运无关了?”

    黄清和抬起头:“大人不是说……此案的也许从开始就不对,不能再这样查下去了吗?那私运……我们还查不查……”

    被这样一质问许昌荣果然犹疑起来。

    宋成暄心中微微一笑,一个听人摆布的人,自然没有什么主意,就是这样他才要乘胜追击。

    “大人可识得此物。”

    宋成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摆在众人面前。

    纸上画着一样东西,如同平日里见到的火铳,但是又比火铳要大许多。

    或许是巧合,许昌荣只见纸上那黑洞洞的筒口正指着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转机

    许昌荣强作镇定,用看似平静的口吻道:“这不就是火铳,只不过有些略微的区别罢了。”

    他抬起头只见宋成暄那双幽深的眼睛望着他,目光中仿佛带着一抹笑意。

    那是轻视和不屑,许昌荣一怔,怒气上头,刚想要发作,宋成暄的神情又恢复如常,仿佛古井般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许昌荣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

    宋成暄道:“诸位大人可见过佛郎机的船队?早些时候佛郎机使节来大周,船尾装有此炮。”

    佛郎机的船队与这又有什么关系。

    宋成暄道:“看来大人对此并不了解,难怪提起走私硝石并不着急。”

    许昌荣皱起眉头:“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冲撞上峰。”

    宋成暄脸上却不见半点的惧意,他看向不远处的书隶,三法司会审,任何与案情相关的都会被记录在案,朝廷留他在京中的意图,就是要他说出与海盗、私运相关之事。

    皇帝如果无意惩戒张家,也就不会将他留在这里,张家以为把控了一切,让许昌荣为所欲为,殊不知今天审案的人当中,必然有皇帝的亲信。

    所以他在这里畅所欲言,才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宋成暄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故意停顿片刻,目光扫向角落里的书隶,那书隶记录完手中的文书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沉稳而谨慎。

    宋成暄心中微微一笑,挪开了视线,就是这样的小官才不会引起张家的注意,说到底无论是张家还是顺天府、刑部、大理寺,甚至安义侯,皇帝都不相信,皇帝只会吩咐书隶事无巨细地记清,自己来判断真伪。

    皇帝除了在这里安插了人手,是否还有其他另外的安排?

    宋成暄脑海中刚要浮起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即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安义侯府的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去为他们费神,她想必早有自己的主意,而他也有自己的章法,有共同利益时不妨合作,陷入危险也不互相牵扯,形同陌路,他早有此意,而她也做的让人无可挑剔,他应该夸赞徐清欢是个聪明人。

    宋成暄淡淡地接着道:“这种火器与我们用的火炮有些区别,它配有子母铳,子铳用来发射火药弹丸,火药弹丸发出之后,立即装填另一个子铳,这样一来就可以不停的发射出弹丸,这种佛郎机用好了必然杀伤力很大。”

    许昌荣嗤笑一声:“无稽之谈,我大周的火器那种小国怎能及得上,若这佛郎机果然厉害,可曾有人用此炮犯我大周?”

    宋成暄道:“佛郎机无战我大周之意,就算他们来犯,他们的将士并不善战,光靠火器不能致胜。”

    “那就是了,”许昌荣道,“既然如此,你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是在论案情,你却提起这什么佛郎机火器,简直不知所谓。”

    宋成暄并不理会许昌荣的言语,接着道:“佛郎机不足为虑,倭人呢?倭人善战,又与海盗勾结,只靠单桅船就能屡屡登陆骚扰百姓。”

    许昌荣道:“这与私运硝石有什么关系?”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许昌荣这样的官员不知靠的什么身居高位:“若是他们再有这种佛郎机炮会如何?

    海盗大量收买硝石,大人以为是作何用处?”

    许昌荣登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怎知这硝石就是倭人所买?就算是倭人买了,你又怎知他们还有这佛郎机。”

    宋成暄微微仰头:“许大人又怎知不是?若果然如此,倭人的大船突然出现,大人可知会有多少人丢掉性命,朝廷每年花费的军资、人力物力,就要败在这一点私利上,不止如此,大战带来的危害,又要用多少银子去填补才能恢复如初。”

    说完这些,宋成暄微微躬身:“只盼各位大人早些查出实情,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样才不负皇上重托。”

    许昌荣后背的汗打湿了身上的官服,他以为今天问案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占据上风,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招讨使竟然将了他一军。

    许昌荣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私运重要,魏王谋反案也重要,如果真有人暗中谋事,借此机会大动干戈,你们谁能承担得起?内忧外患哪个都不能大意。”

    这一次宋成暄没有反驳,而是躬身道:“大人说的是。”

    李煦站在那里看着宋成暄的一举一动,许大人显然已经落了下风,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内忧外患哪个都不能大意。”

    这话说的没错,不过这个“内忧”指的是谁?

    所谓的魏王余孽,还是想要一手遮天的张家。

    张家私运为的是一己之利,损害的是大周的利益,被朝廷发现之后,张家不但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妄图一手遮天。

    三法司会审是皇上在朝会上的决定,如果皇上都斗不过张家,那么这江山又到底是谁家的。

    有时候赢就是输,输才是真的赢,宋成暄已经搬出了可能会祸国殃民的大战,张家还毫无惧意,那么张家就是真真正正的祸患。

    宋成暄站在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与徐大小姐事先商量好的?安义侯府这样危机的时刻,两人若仍旧联手,那是不是代表安义侯有意将宋成暄做乘龙快婿。

    果然如此也没什么惊讶的,宋成暄其人也算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安义侯府看上他合乎情理。

    李煦忽然想到徐清欢对他的防备和拒绝,父亲第一次上门,她如同对待仇敌般半点不留情面。

    她如此聪明、冷静的人怎会如此。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大人。”衙差上前与黄清和耳语几句。

    许昌荣看过去:“出了什么事?”

    黄清和禀告:“仵作找到了被江知忆挪走另行安葬的尸身。”

    照江知忆的说法,挪走的尸身是聂夫人和孩子的。

    黄清和道:“那些尸身和江知忆所说大部分相同,只是多了一根小臂骨。”

    许昌荣道:“那有什么奇怪,过了那么多年,尸身挪来挪去有些出入也很寻常,再说那江氏的话本就不足为信。”

    黄清和仿佛陷入了思量:“多出来的是个孩子的臂骨,那天晚上还有个孩子一起被烧死,可不知什么原因,有人挪走了孩子的尸骨。”

    究竟是什么原因独独挪走那孩子的尸骨,这样做的人在遮掩什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心情

    听到黄清和的话,宋成暄心中忽然轻松许多,那种感觉就像是立在船头,看着倭寇不远处的大船,心中已经有了攻打倭寇的计策。

    看来她找到了蛛丝马迹,案情应该很快又会有进展。

    衙差摆好椅子,宋成暄踱步过去坐下低头饮茶。

    李煦看过去,只见宋成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这屋子里所有的事仿佛都再与他无关,偶尔抬起眼睛时,目光幽深,神色自持,任凭屋子里的人长篇大论说个不停,他好像全都没有入耳,与方才的积极应对十分不同。

    到底因为什么事让宋成暄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李煦也拿起茶来喝,然后轻轻地转着杯子,他怀疑宋成暄已经从方才衙差的禀告中揣摩到了一些消息,知晓此案有了转机。

    直到许昌荣说的口干舌燥,今日的论案仿佛也要结束了。

    “大人,有人送了封密信来。”

    众人即将散去,衙差上前恭谨地递了一封信函。

    许昌荣眼睛一亮,他有种预感,张大人让他等待的就应该是这封信函,只要有了这封信,此案就任由他们左右。

    许昌荣将信接在手中,然后迫不及待地看起来,这样看下去心中越是欢喜,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露出破绽,他已经笑出声来。

    果然是张大人,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我就说一定有问题,”许昌荣整个人都变得自信满满,他仰起头,看向众人道,“此案诸位大人先不要过问了,事关朝中大事,我要先进宫禀告皇上,一切等皇上定夺。”

    说完这些,许昌荣一双眼睛盯在黄清和脸上:“你也不必往下查了,等候旨意吧!”

    许昌荣起身要拂袖而去。

    御史心中一沉,立即上前阻拦:“皇上命三法司会审,许大人有什么话不能与我们说?”

    许昌荣沉着脸:“方才我说了诸位不肯听,如今就等着聆听圣意吧!”

    黄清和眼看着许昌荣走了出去,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手,看样子张家人已经动手了,这桩案子到底会怎么样?

    他想要上前阻拦许昌荣,却也知道是徒劳,难道张家这样一插手,一切就成定局了吗?

    ……

    宫中。

    张玉琮已经在勤政殿外站了许久,皇上还没有召见他的意思。

    但是他相信很快事情就会有转机。

    “张大人,”冯顺带着几个小内侍走过来,“皇上今日不欲传召任何人,不过张大人等了这么久,皇上格外开恩,恩准张大人在大殿里说几句话。”

    张玉琮心中一喜,立即弯腰跟着冯顺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御座上,持着手中的笔,屏气凝神地写着字帖。

    张玉琮跪下来:“皇上,微臣是被人冤枉的,孙家、严家做的事微臣并不知晓,聂荣夫妻之死更是十几年前的旧案,这是有人想借此翻出魏王谋反案……”

    张玉琮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皇帝道:“张爱卿可还像从前一样对朕忠心耿耿?”

    张玉琮立即道:“微臣此心可昭日月。”

    皇帝点头:“朕如今还记得继位之时,张爱卿对朕说的话,无论何时都会一心一意辅佐朕,若是有人敢对朕和朕的江山不利,张爱卿绝不答应,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护着朕,此话还作数吗?”

    张玉琮道:“致死不改。”

    “既然如此,”皇帝抬起头,一双眼睛透亮,“你去吧!”

    张玉琮松了口气,也许皇上现在还在犹豫此案最终要如何了结,只要等许昌荣将密信呈上,皇上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他,毕竟皇上想要稳固皇位必须依靠张家。

    张玉琮退了下去。

    内侍重新将殿门管好,冯顺走上前准备侍奉皇帝笔墨,却发现皇帝在面前的书帖最后画了一个圈,看起来就像是个蛋。

    皇帝忽然道:“朕写的怎么样?”

    冯顺不知怎么说才好。

    皇帝道:“在他心中,朕就是这样一个物件儿吗?朕倒要看看,他们会闹出什么样的花样来给朕看。”

    皇帝话音刚落,内侍推门上前禀告:“皇上,刑部侍郎许大人有密奏。”

    刚说完这些,他们就来了。

    “传他来见。”

    ……

    清欢坐在马车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湛蓝色的车帘,显然陷入了沉思。

    凤雏不敢说话,常娘子也静默着不发一语。

    徐清欢半晌看向常娘子:“你说那些尸身都被收敛的很好?”

    常娘子颔首:“尸骨都被仔细地放入棺木中,棺木中还放着一些香料,可见收敛尸身的人十分用心。”

    徐清欢点点头,按照江知忆所说,她找到当年碧水河畔大火被烧死之人的尸身,但是分辨不出哪位是聂夫人和孩子,所以干脆将女眷及孩童的尸骨重新挖出来收敛。

    在江知忆心中,聂夫人是她的亲人,她自然会仔细对待此事。

    一切到这里还都没有问题。

    直到常娘子发现,几具尸骨中混杂着一截臂骨,常娘子反复比对最终确认,这臂骨不属于其中任何一具尸体。

    顺天府的老仵作也是这样认为。

    而且这些被江知忆收敛起来的尸骨和乱葬山上的那些比起来,腐烂的更为严重些。

    徐清欢道:“会不会是因为江知忆将尸骨挖出来重新安葬,所以有所损坏。”可这解释不了,那截孩子的臂骨从而来。

    常娘子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愧疚:“我需要将这些女眷的尸骨和碧水河那场大火中其他人的尸骨比较一下才能知道答案,只是……顺天府衙门不肯让我再参与验尸……”

    这就是张家的手段,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追查真相。

    徐清欢若有所思:“没关系,我们总还有别的办法。”

    照衙门的人当年所说,碧水河大火中死去的并非聂夫人,聂夫人是跟随倭寇逃走时被衙门所杀。

    徐清欢道:“他们说聂夫人与倭寇逃离了京城,我们就沿着这条路走一走,看看衙门到底在哪里杀了聂夫人和倭寇。”

    马车出了城门,徐清欢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这条路就是衙门说的,聂夫人和倭寇逃离的方向。

    徐清欢忽然道:“雷叔,您觉得对吗?”

    雷叔摇摇头:“不对,如果倭寇要带着聂夫人逃走的话,应该往东去,东边不远就能到海边,倭寇若是早有算计,自然要选择乘船离开大周,可这里是西边,他们来西边做什么?

    要知道西大营都是朝廷驻军,这样一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可见当年有人在撒谎。”

    是朝廷官员在张家示意下撒了这个谎,还是另有其他内情。

    徐清欢看着往西的那条路,正好有一辆古朴的马车沿着官路缓缓向前驰去。

    徐清欢道:“那是华阳长公主的车马吧!”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华阳长公主的一处府邸就在这附近。

    前世宫宴之后,有女眷提起了聂荣之妻的事,言语中颇有不当之处,正好被华阳长公主听到,长公主立即惩戒了那女眷。

    聂氏就被杀死在长公主这处府邸之外,长公主会不会知晓一些内情。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说中的厉鬼

    华阳长公主生母为吕嫔,吕嫔刚入宫时得先皇宠幸,为先皇生下了一位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华阳长公主。

    吕嫔生下公主,被封为婕妤、昭仪然后到柔嫔,却因为随扈去陪都路上犯了错,被贬为美人,本来今生都不会得以再侍奉君王,大约是先皇膝下儿女不多,先皇颇为喜欢华阳这个女儿,吕美人死后先皇破例恢复了她的嫔位,却没有恢复她的封号。

    先皇在世时,华阳长公主还未出嫁,与当时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如亲姐弟般,直到现在华阳长公主还经常入宫觐见。

    “长公主,安义侯府大小姐在外求见。”

    华阳长公主低头看着:“她事先没有递帖子?”

    “没有。”下人恭敬地道。

    “果然不懂规矩,”华阳长公主吩咐道,“让她回去吧,若是想要拜见,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下人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脸上的神情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管事妈妈问过去。

    下人这才道:“那安义侯府大小姐来求见之前,带着人在别院外转了许久,就是当年聂家女眷被杀的地方。”

    管事妈妈立即看向长公主。

    华阳长公主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洒下,看着鱼儿在面前争食,她微微抬了抬脸,许多人和这些鱼一样,为了一点吃食拼尽全力,不知道安义侯府的人是不是也如此。

    “让她去花厅里等候吧!”

    华阳长公主淡淡地吩咐一声,京中这些日子闹腾的沸沸扬扬的案子她自然也知道,其中涉及到了聂荣夫妻,还闹出一个聂荣的养女。

    死了那么久的人还被翻出来,那些人不知道都存了什么心思。

    张家向来不是省油的灯,让她没想到的是,安义侯府也裹挟其中,她记得父皇在世时对安义侯评价颇高,十分地倚重,他们君臣曾一同出生入死,安义侯在乱军中还救过父皇的性命,父皇在军帐中经常与安义侯论军情到深夜。

    可惜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魏王案上父皇与安义侯应该有了分歧,父皇迷离之际曾将安义侯叫到跟前,除了安义侯跪地行礼之外,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父皇最终挥了挥手让安义侯退下。

    换好了衣服,华阳长公主才踱步去了花厅,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少女站在花厅里等候,少女穿着鹅黄色褙子,淡色的襦裙,梳着单螺髻,相貌看起来很是清丽,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的通透。

    华阳长公主进了门,徐清欢立即上前行礼。

    “起来吧,”华阳长公主道,“没有递帖子就前来,是否有什么要紧的事。”

    前世徐清欢与华阳长公主只是一面之缘,当时父亲已经去世,太后娘娘欲召见几个外命妇进宫说话,突然想起了她,将她也传进宫中,正巧华阳长公主也前来向太后问安,太后娘娘便命人摆了宫宴,就是在那次宫宴上,华阳长公主听到女眷数落聂氏,也不顾此时正在慈宁宫中,当场怒斥了那女眷,然后向太后娘娘告罪拂袖而去。

    这也是长公主生前留给她的唯一印象。

    她之后离京,再回来时,华阳长公主已经去世。

    这位长公主后来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竟然将自己吊死在一片桃林之中。

    华阳长公主死后,京中对她更是谈之色变,许多女眷都曾见过华阳长公主化为的厉鬼。

    一个宫人不小心画了华阳公主喜欢的桃花妆,而被华阳长公主索命,宫中上下为此进行了一次清理,将华阳长公主用过的所有物什都封存、销毁。

    华阳长公主住过的宫殿也供奉了佛龛,从那之后宫中似乎再没闹出什么事端,可坊间仍旧传出各种与华阳长公主相关的怪谈,都说长公主的鬼魂能够寄于桃树之中,京里的桃树几天之间几乎都被砍绝,就连她身边的管事妈妈,也劝她将宅子中两棵桃树挪出去,她本就喜欢桃花,自然不会应允,家中也没有出过什么怪事,直到她生病,李煦回京看她,这才做主将桃树砍了。

    她坐在院子里,看到那被挖起的桃树老根,心中油然生出许多悲伤的心思,院子里桃树,春天开花,夏天供人乘凉,便是冬日里树枝积雪也是个景致,又曾害过谁,即便不声不响的站在这里,也会有灾祸临头,一旦被人厌弃,就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她那时的心情有些悲凉,或许那时候她就在担忧最终自己也会变成那棵桃树,她已经看过太多人为了名声、利益争斗,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来牺牲的,李煦的野心太大,他每日都在权衡得失,终于有一日他权衡到了她身上。

    时隔许久她才再一次想起她和李煦的往事,那些过往好像对她的影响也越来越小,她的情绪也不再有太多的起伏。

    那些事就好像是一场梦,而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徐清欢回过神来,如今这位大周有名的“厉鬼”就站在不远处,幸好徐清欢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厉鬼,也没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过华阳长公主额头上那朵桃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妖艳。

    华阳长公主正要端起茶来喝,见徐清欢没有说话,就抬起头向徐清欢看去。

    长公主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的深沉。

    徐清欢有意地隐瞒来意:“臣女路过这里,看到长公主的车马,知晓长公主在别院,就前来拜见。”

    “胡说八道,”华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徐清欢,神情沉静,“你来到这里分明是想要向我打听聂家女眷被杀之事。”

    徐清欢垂下头:“什么也瞒不过长公主。”

    华阳长公主道:“你想要问什么?”说完她抿了一口茶,心中隐隐猜到安义侯府大小姐想要说些什么。

    “长公主,”徐清欢忽然道,“抛开聂荣的事不说,您有没有觉得世人对聂夫人的评价太过苛刻了些,聂夫人被倭人绑走,本该是个苦主,却被冠上通敌、不守妇道令人不齿的罪名,直到她死名声都跟倭寇连在一起。”

    华阳长公主听到这话,有些诧异,没想到安义侯大小姐会这样开口,突然想及聂夫人这些罪名,她的目光微微发散,眉毛一皱,嘴唇不自觉的抿起。

    虽然这样的神态一闪而逝,徐清欢却看了清楚。

    华阳长公主对待聂夫人这件事上,心存怜悯。

    徐清欢来面见华阳长公主之前,曾做过许多猜测,也许华阳长公主知晓当年的一切,更深一层,当年她是否也参与其中。

    华阳长公主放下茶杯,仔细地盯着徐清欢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为谋反之人说话,”说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蔑地扬起眉毛,“既然你问了,我不妨告诉你,聂氏和那些倭寇就死在我这院子外不远处,那是我亲眼所见……”

    徐清欢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关键

    华阳长公主这样的回答还真是徐清欢没有想过的。

    “怎么?”华阳长公主微微一笑,“很意外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前来。”

    不等徐清欢说话,华阳长公主道:“京城是块福地,也是个是非之处,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从前我还当热闹看看,这些年……我只想过清净的日子。”

    徐清欢道:“十几年前长公主是在看热闹吗?”

    华阳长公主皱起眉头。

    徐清欢迎上华阳长公主锐利的目光:“衙门说倭寇带着聂夫人逃离京城,有两点值得让人怀疑,第一,聂夫人身为一个女子,倭寇岂会这样大费周章来营救她,就算将她和孩子救走又有什么用处?第二,倭寇救了人应该向东走,这样能够尽快乘船离开,他们为何要来到西边,长公主可知晓原因吗?”

    华阳长公主仔细思量,忽然厉声道:“大胆,莫非你觉得我与这件事有关?”

    徐清欢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才想要从长公主这里得到很多的线索。”

    华阳长公主嘴角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张家和安义侯府如今争得你死我后,听到徐大小姐前来,她还以为是来找她借力。

    现在看来却没有这样简单。

    徐大小姐这样一番话是在告诉她,徐家只是在查案,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不是当年亲眼所见,她还真会对此事感兴趣。

    华阳长公主刚要说话,却听徐清欢道:“长公主说亲眼见到聂夫人和倭寇被杀,那天应该是晚上,您亲眼看到了聂夫人的尸身吗?”

    华阳长公主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那时候这宅子还没有修葺好,她一直住在城中的公主府内,那时她小产之后心情烦闷,想寻个清静,就带着几个护院和下人搬到了这里。

    城外这处院子是父皇赏赐给她的,有一处温泉泉眼,正好滋养她的身子,她像往常一样泡了温泉,身上正觉得疲乏,想要上床安歇,就听到有人禀告,城中出了事。

    管事立即吩咐院子里所有的护院出来巡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事态会如此的严重。

    也许是年纪太小,也许是想得不够周全,她没有立即带着人回城去,而是准备先在屋子里歇下。

    正昏昏欲睡时,就听管事前来禀告:“院子外来了衙门的人,捉拿倭人和聂荣家眷。”

    她心中一惊立即从床上坐起,朝廷为何要捉拿聂荣家眷?

    聂荣出了什么事?

    前阵子她痛失腹中孩儿,整日里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聂氏还来解劝她,聂氏温婉贤良,看起来好似十分软弱,目光中却透着几分豁达和刚强,将聂荣的孩子教的很好,那小小的孩子真是懂事极了,看着她眼角沁出泪水还用帕子给她擦了说:“长公主不要伤心,您养好身子,将来一定会子嗣兴旺,我母亲说过,生病的时候要多想想好事,这样病才能好的快一些。”

    聂氏也劝她:“以前的事不要想,以后才重要。”

    看着聂氏她的心情确实好多了。

    人就是这样,面对那些比自己日子顺心的人总是更加难过,看到不如自己的人,心中的悲伤才会被化解有些。

    聂氏被人如此指责,她还能坦然生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坎过不去,她十分感激聂氏对她的帮助,拉着聂氏的手说:“以后有什么事就要找我。”

    聂氏笑着点头。

    现在聂氏出了事,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吩咐管事出去看看情形再向她禀告。

    很快管事回来道:“聂荣私自调兵已被朝廷正法,那些与聂荣串通的倭人见势不好护送聂家家眷潜逃,幸好衙门派来的人在这里将他们围住。”

    华阳长公主当然知道私自调兵是谋反大罪,聂荣死了,聂荣的家眷若是抵抗官府必然也会被正法,大周的法度如此。

    她不想袖手旁观,于是命人给她更衣,她要出去亲眼看看,管事们立即阻拦,恐怕那些倭人向她下手,但是不去看看她如何能够心安。

    最终管事拦不住她,才让人护着她前去,还没有走到聂氏所在,就看到不远处火把晃动,衙门的人前来禀告:“倭人反抗,他们百般无奈将所有人射杀。”

    她心里一沉,喝问那人:“聂荣的家眷呢?”

    那人道:“全都死了。”

    管事妈妈听说人都死了,生怕她看了不舒坦,立即劝说她回去,既然走到这里了她哪里肯善罢甘休,稳住了心神带着人去看。

    只见衙差正检查地上的尸身,尸体都被拖拽到了一旁,然后她看到了衙差将地上的女眷尸身翻转过来。

    那女眷牢牢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母女两个身上不知中了几箭,鲜血已经浸透了她们的衣衫。

    聂氏脸上仍旧一片平静,仿佛并不见半点的痛楚。

    华阳长公主边回忆边说,本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可说到这里她还是面露不忍,她抬起头看向徐清欢:“这就是那晚我看到的全部。”

    徐清欢道:“那些倭人呢?长公主都看到了吗?朝廷如何认定他们就是倭人?”

    华阳长公主微微扬起眉毛:“倭人和我们有什么不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我自然也有这样的疑问,当时带兵的官员让人将倭人的鞋脱掉,我让人去看了,那些人脚底全都是厚厚的老茧,听说这是因为他们必须赤脚在船上走动,他们手心和虎口都有茧子,乃常年拉缆绳所致,这些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的身份。”

    华阳长公主说到这里:“这些都没什么,唯一让我奇怪的是,倭人也有女眷在,按理说倭人冒着危险来到大周,不应该携带女眷,不过也有人说那些女眷是为了服侍聂氏……那时候人已经死了,聂荣的罪名也定下来,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我也没再查问。”

    徐清欢看着华阳长公主的神情,至少从她的角度上看不出什么破绽,她倾向于华阳长公主说的都是实情。

    如果聂氏是死在这里,那么碧水河的道观中被烧死的又是谁?

    道观中被烧死之人的身份,才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之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坦诚

    徐清欢思量片刻,案子到这里有了进展。

    许多事终于在她心中得到了印证。

    华阳长公主面容平静,只见那少女起身向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清欢急于查案冒犯了长公主。”

    说完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的歉意。

    徐大小姐急匆匆而来,听到她说了当年的事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整个人看起来比方才要从容许多。

    华阳长公主心中一动,徐清欢会忽然起身感谢她,显然是从她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个答案不仅仅她说出的那些有关聂氏的过往,还有她对此案的态度。

    想及这里华阳长公主的脸彻底沉下来:“从上门求见开始,你都做了什么打算。”

    徐清欢再一次向华阳长公主行礼:“臣女真的是沿着聂家女眷逃离京城时走的路线,找到了这里,正巧在官路上看到了长公主的车马,想起长公主的别院就在附近。”

    华阳长公主道:“然后呢?”

    徐清欢道:“然后臣女就猜长公主是否知晓一些当年的内情,可是长公主这些年一心休养,很少在外走动,即便女眷上门求见,多数都会被拒之门外,臣女想了想去,既然送不送拜帖已经不重要,不如就这样登门,反正我在聂夫人被杀的地方来回走动时,已经被长公主府上的管事发现,长公主定然知晓了我们的来意……

    虽说我这样做礼数不周,但是……恰恰能看出长公主对此案的态度。”

    华阳长公主沉着眼睛:“说的冠冕堂皇,根本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我让你进门,至少说明我对针对张家这桩私运案有所了解,而且想要从你口中知晓其中一些内情,否则早就让人将你打发走了。”

    这就是她一开始犯的错,关注一件事,自然而然就会有下意识的选择,她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已经暴露了她的想法。

    徐清欢点点头:“臣女确然是这样算计的,长公主让臣女进门,臣女下一步就要弄清楚长公主是否与当年聂家的案子有关,于是在长公主面前失礼……”

    华阳长公主冷哼一声:“从你刚刚进门开始,我就该将你撵出去。”

    徐清欢脸上一红,竟然露出几分少女的憨态来:“长公主训斥的是。”

    此时此刻少女看起来倒是很规矩。

    华阳长公主道:“你在向我询问聂家那桩事的时候,就意有所指,若我果然与聂氏之死有关,或是站在张家那边,定然会以此为借口斥责你,将你撵出门去,你虽然被我责骂、怪罪也算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若我没有怪罪你,继续与你说话,就是对当年的案子存有疑惑,那么就有可能在这件事上提供一些帮助。”

    徐清欢没有反驳,而是看向华阳长公主:“臣女斗胆才想出这样的法子,请长公主恕罪,臣女也是到现在才察觉,原来长公主早已经洞悉一切。”

    华阳长公主道:“不要以为奉承我两句,我就可以既往不咎,您倒说说我洞悉了什么?”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立即道:“您与聂夫人相识,自然知道一些聂家的情形,加之您亲眼看到聂夫人和孩子如何被杀,江知忆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您心中早有判断。

    而且您还说,京城是个是非之处,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从前您还有兴致看看热闹,现在不想掺和其中。

    这句话是在提点我,您早已经看透了一切,我们与张家争斗是我们的事,不要将您裹挟其中。

    您认定我们是想要利用聂家的案子对付张家,江知忆和谭家人说不定也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

    华阳长公主看向徐清欢的眼神饱含深意。

    徐清欢道:“您跟我提起当年亲眼见到聂氏被杀时的情形,就是想要告诉我,我的伎俩逃不出您的眼睛,您早就知道我们在说谎,”说到这里她恳切地望着华阳长公主,“长公主,若臣女说,这一切真的不是安义侯府的安排您相信吗?”

    华阳长公主垂着眼睛不知在思量什么,停顿片刻才道:“当年关于聂氏的传言很多,有人说她有养女,还有人说那养女根本就是她偷偷在外所生,聂氏每个月都会让人送些银钱和吃食出去,不过是给那些安养院流离失所的百姓。

    我听说衙门里抓了个聂荣的养女,我就知道是有人假借聂荣之名故意掀起风波,没有说破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去管这些。

    所以开始我才会对你说那样一句话,既然你都明白了,我也不用再多言,聂荣养女的事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安排不重要,因为我并不关心。”

    华阳长公主说着站起身来,显然是准备离去。

    徐清欢抬起头:“臣女怀疑有人在背地里操纵此事,故意让人以为是安义侯府旧事重提想要与张家缠斗。”

    华阳长公主微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向前走去。

    眼看长公主就要走出屋子,徐清欢看着华阳长公主的背影,开口道:“以后有什么事就要找我。”

    华阳长公主听到身后少女那清脆的声音。

    “长公主,这话是您跟聂氏说过的,”徐清欢接着道,“长公主您有没有想过,聂夫人出了京城之后一路向西走,也许并不是要逃走……而是来找您帮忙的。”

    华阳长公主的脚步停了下来。

    徐清欢接着道:“眼看她就要到了,却没想到会被官府的人马围住,您听说消息带着人赶了过来,可惜只差了一点点……看到的是聂夫人和孩子的尸身。”

    华阳长公主猛然回过头来看向徐清欢,虽然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经能够淡然的看待一切,可听到这句话仍旧忍不住心惊。

    如果聂氏真的是来向她求助,那么当年的事岂不另有隐情。

    徐清欢道:“当年涉及谋反案,就算是您也不便再去问聂家的案子,可如今聂家人已经死了十几年却依旧被人利用,就这样听之任之,还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被牵连其中。

    背后操纵这些的人,仿佛抓住了所有人的心思,仗着这一点与所欲为,长公主您真的对这些都不在意,就不会与臣女说这么多话……您虽然说您只是个看客,其实已经帮了臣女许多,臣女铭记长公主的恩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报仇雪恨

    华阳长公主看着徐清欢:“既然这一切不是你们安排,你为何从一开始就抓住这案子不放?你可知与张家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徐清欢道:“臣女知晓,如果没有经历凤翔的事,臣女也许并不会追着案子不放,可亲眼看到兄长被人冤枉之后,臣女就有生出个想法,不求别的,只想要活的明白些,如果到死还对一切一无所知,这一生岂非太可笑了。”

    前世她还不是这样,死的时候才发现从前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实的,她珍爱李煦,一心一意想与他相聚,最终等待她的却是北疆兵马的围杀。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她怎能再做一个糊涂鬼。

    华阳长公主目光微远:“你想的倒是与旁人不同,不过也不无道理,这世上富贵繁华到头来又与你何干,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活的通透些,这话说起来容易,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华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转身从屋子里走出去,只是到了门口吩咐管事:“当年我让人安葬聂氏和孩子,你可还记得她们埋在哪里?”

    “记得,记得,”管事立即道,“每年我都要去拜祭。”

    华阳长公主道:“那些倭寇埋在何处,你应该也知晓,如果徐大小姐想要去看,你就为他们引路。”

    管事领命。

    徐清欢又要上前行礼。

    华阳长公主抬起手来:“算了吧,本就不是什么讲礼数的人,用不着在我面前这般……”

    “臣女是真的感激长公主,”徐清欢道,“此礼是心甘情愿的。”

    华阳长公主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花开得正盛:“去说一声,我要回公主府,让驸马来接我吧!”

    管事妈妈心中一喜,公主与驸马爷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驸马爷每次来公主都表现的十分冷漠,她总担忧公主和驸马越来越生分。

    没想到现在公主却主动要回京。

    “不要想太多,”华阳长公主道,“我只是回去看戏,我也寂寞得太久了。”

    ……

    既然有了长公主的吩咐,长公主府的管事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引着徐清欢去看当年那些坟冢。

    让管事没想到的是,这位看起来很正常的徐大小姐吩咐下人开始挖坟掘墓。

    管事退到一旁,虽然心中厌恶,表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和体面。

    虽然时隔十几年,不过管事对这处地方记得很清楚,当日他生怕府衙的人将那些人尸身埋在别院附近,坏了别院的风水,一直亲自跟着他们这里,看着他挖坑将倭人埋进去,所以他自信满满,很快就能挖到尸骨。

    “大小姐,没有……”孟凌云上前禀告,“已经挖的很深了。”

    当年府衙只是胡乱掩埋尸身,绝不会挖的这么深。

    徐清欢看向管事:“您再好好回想一下。”

    管事皱起眉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不会有问题啊,我分明记得是这里。”

    管事向后退了几步,伸出手来比划,然后肯定地道:“绝对错不了,难不成是时间太久,全都……”

    “不会,”常娘子仔细看着手中的泥土,“这里没有尸身,即便从前有的话,现在那些尸身也不在这里。”

    尸身还能不翼而飞?管事实在想不出究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清欢道:“再向周围多挖一些,若是再找不到我们就离开。”

    就这样?孟凌云有些难以置信,在他心目中大小姐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大小姐,还是没有。”

    一个时辰过后,仍旧是一无所获。

    长公主府的管事终于忍不住,从徐家家人手中接过铲子就要自己动手。

    “不用再挖了,”徐清欢道,“如果那些尸身还在,早就被挖出来了。”

    管事停下手,一阵山风吹过,不禁让他汗毛竖起,他眼看着被埋进土里的尸身真的不见了。

    徐青安骑马匆匆赶来,妹妹去长公主府,不准他跟着,好像生怕他会惹祸似的,他心中颇有几分不情愿。

    如果见到妹妹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他又不忍心责备了,立即凑上去:“怎么了?哪里不妥,别急,有哥哥在呢。”

    “世子爷,那些倭人的尸身找不见了。”

    徐青安没听明白:“你说什么不见了。”

    “尸身没有不见,”徐清欢忽然开口,“就像当时我们去挖那些被烧死的人尸身一样,它们都没有消失,只是被人事先挖出来另行安葬了。”

    常娘子先明白过来:“大小姐是说,当年那些倭人并没有全都被杀,还有人活了下来,那些活着的人,将朝廷埋在这里的倭人尸身带走了。”

    徐清欢点点头:“说是倭人,我看也未必,脚上有厚厚的茧子,只能说明他们常常赤脚跑来跑去。

    船上的人不穿鞋子,因为一旦船板被海水打湿,穿鞋容易摔跤,不如赤脚走得平稳,长年累月下来,他们脚底满是厚厚的老茧,即便因此确定那些人常年生活在船上,也不能就说他们是倭人。

    倭人、海盗、商贾有没有将身份写在脸上,光靠脚上的茧子就说他们是倭人,如何能让人信服。”

    徐青安点点头,不亏是他的妹妹,总是能够立即想到关键之处,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也不知道,”徐清欢道,“哥哥若是得了机会,不如去问问他们。”

    徐青安沉下眼睛:“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那些人都死了……”

    “谁说让哥哥去问死人,是要问问那些活下来的人。”

    徐青安向左右看去:“你说的……活下来的人……他们在哪里。”

    徐清欢目光微微闪动,她已经知道那些人在什么地方,他们小心翼翼地躲藏着,就是等待着这一天。

    他们要向张家复仇。

    可是他们并没有那么的聪明,即便用尽全力恐怕也难以撼动张家,于是有人为他们谋划了一条路,只要他们照此走下去,就能报仇雪恨。

    任何人都不能将所有事做的天衣无缝,他们最终还是露出了破绽。

    徐清欢想起碧水河畔道观中,那佝偻着身子的何苗氏,只要提起当年那场大火,她眼睛中都是愤恨和殷切的神情,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因为她的恨意原本就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章 不管了

    徐清欢一直没有说话,徐青安越发的紧张起来:“妹妹,这里离京城很远,周围又荒凉的很,我们还是回去吧!”

    徐青安虽然这样劝说,却做好了继续留下来的准备,妹妹只要开始查案,不将其中的内情弄清楚,绝不肯罢手。

    这种感觉他了解,就像是惹祸惹了一半,他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总之惦记上了,就必须要做完。

    这一点妹妹随他,这样想着徐青安就不禁得意,妹妹身上都是优点,这样推论下来,他岂不是也有了长处。

    心中这样想着,被父亲棍棒教导过的屁股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哥哥说的对,”徐清欢道,“天色将晚,我们现在回城正好。”

    徐青安听到这话愣在那里。

    徐清欢说完看向长公主府的管事:“辛苦您了。”

    管事正看着那些挖开的大坑发呆,突然听到徐大小姐这样说,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您不再找了?”

    “不找了,”徐清欢道,“您回去向长公主复命吧,改日我定然再去向长公主道谢。”

    既然如此,管事也算卸了差事,他低头应了一声,带着人先离开。

    徐清欢也不再耽搁向前走去,徐青安一路跟随:“妹妹,你说的是真的?”

    徐清欢自然而然地道:“不是哥哥说该回去了吗?”

    话是他说的,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徐青安道:“那这案子怎么办?”

    “不查了,”徐清欢说得很轻松,“那么多人都不查案,我们何必非要弄个清楚。”

    不查了。

    徐青安这下彻底愣在那里。

    “是啊,”徐清欢道,“我一个女子整日在外跑来跑去总是不好,哥哥也一样,父亲刚刚责罚过你,你都忘记了,不如这几天我们自己留在家中好好反省之下从前的过失。”

    妹妹这是开玩笑的吧,徐青安看向凤雏,凤雏却不理睬他。

    “哥哥,”徐清欢登车时转头询问,“要不要坐车,你身上有伤,骑马一路过来总是不舒坦,今天晚上还要去跪祠堂,总要留些体力才好。”

    “自然不用。”徐青安下意识地拒绝,在妹妹面前他怎么能变得如此虚弱不堪,那岂不是毁了他在妹妹心中的印象。

    直到马车慢慢走了,徐青安才真的相信,妹妹方才不是在开玩笑。

    徐青安利落地翻身上马,可是刚刚坐下来,就不禁一阵呲牙咧嘴,他忽然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的刚烈,君子能屈能伸才是硬道理。

    孟凌云在一旁笑得像个猴子。

    徐青安看过来,孟凌云立即收起笑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吞了一口空气,无端地打起嗝来。

    “你说,这……真的不准备查案了?”

    “嗝……我觉得……嗝……大小姐……说的对……世子爷……嗝……的身体需要好好休养,这不是……嗝……很好吗?”

    真的好吗?

    徐青安也弄不清楚了。

    “世子爷若是觉得不舒坦……嗝……可以去喝喝酒,约个宴席。”

    徐青安想了想那样的生活,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无非推推牌,听听曲儿,哪有抓几个可恶的凶徒来得刺激。

    如果妹妹以后真的什么都不管了,那他岂不是也要被搁置起来,就像大厨房里吊着的那块咸腊肉,满满的等待风干,慢慢的萎靡。

    徐青安想到这里,身下的马突然向前一跃,徐青安的屁股重重地摔在马鞍上。

    “哎呦。”徐青安忍不住叫了一声,他一定是流血了。

    ……

    马车回到安义侯府,银桂已经等在门口。

    “大小姐,”银桂上前道,“五老爷、太太和小姐来了,现在太夫人屋子里坐着。”

    徐清欢立即道:“你去禀告一声,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银桂点点头。

    徐清欢还没有换好衣服,银桂已经领了徐清悦进屋。

    “祖母让我们姐妹一起说说话,不让姐姐过去了,”徐清悦说着上前帮忙清欢整理腰间的玉佩,“我听父亲说了一嘴,恐怕是跟四伯有关。”安义侯在族中行四,徐清悦就以族中排行称呼伯父。

    徐清欢点点头,张家既然想好了要动手,就不会给他们留有喘息的机会。

    “怎么办?”徐清悦道,“会不会出什么大事。”

    徐清欢拉住徐清悦的手:“我们去祖母房里,我有话想要与父亲说。”

    徐清悦一怔,虽然不知道徐清欢要说些什么,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徐清欢一起快步走出屋子。

    ……

    徐太夫人看着两个儿子,十几年前那晚经历的事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她抱着清欢被几个宫人压着,清欢开始不停地哭,后来连哭都没有了气力,她心疼的不行,哀求宫人给些汤水喂清欢,那些宫人一个个却像是泥塑的人一般,任凭她怎么说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表情。

    小小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要受这样的苦楚,她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一起,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残酷,任凭你从前再风光,一旦灾祸来临,一切都会化为虚无,与谋反案有了牵连,只有死路一条。

    十几年前他们好像逃过一劫,其实他们仍旧在那旋涡之中挣扎。

    安义侯和徐长廷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徐太夫人开口。

    徐太夫人道:“我听说这桩案子和聂荣有关就心中有了准备,”说着叹了口气,“张家怎么会束手待毙,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谋反案,你怎么办?还要继续与张家争下去吗?”

    徐太夫人望着安义侯,其实不用问,她心中已经有数,好不容易抓住张家的把柄,就算会输,他也不会退缩。

    “四哥,”徐长廷抬起头来,“您与都察院几个御史相熟,我也认识几个人,我们分头去找他们,既然张家动手,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等着,交手下来不一定就会输给张家。

    别人不好说,苏怀入狱时四哥也是四处帮忙,还求到了简王头上,现在苏怀那些清流也不能见死不救,虽说清流官职大多不高,但是也不要小看他们,我之前认识的李长琰之子,如今就在刑部任职,此人十分聪明,将他叫来说不得也能给我们出出主意……总之能用的关系,我们都要用上。”

    “两位小姐,容奴婢进去禀告。”门口传来管事妈妈的声音。

    徐清欢和徐清悦点点头,站在门口等候。

    “母亲,让清欢、清悦进来吧!”安义侯看向徐太夫人,“清欢听到了消息,心里定然着急。”

    徐太夫人没有反对,徐清欢和徐清悦两个就走了进来。

    徐清欢上前行礼,然后才道:“祖母、父亲和五叔在说张家的事吧?”她看向安义侯,“父亲,这桩案子我们不要管了,何必与张家硬碰硬。”

第一百六十一章 捧杀

    徐清欢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愣在那里。

    最惊讶的当然是安义侯。

    整桩案子,他还在其次,清欢查的最为仔细,其中花费了多少心力,他都看在眼里,可现在……清欢却说不查了。

    安义侯皱起眉头,难道张家向清欢动手了,想到这里他立即站起身:“怎么回事?你遇见危险了?”

    安义侯眼睛中隐约带了怒色,那是来自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保护。

    “没有,”徐清欢立即道,“父亲安心,女儿没事,只不过女儿觉得我们这样做,没有必要而且不值得。”

    这下安义侯更加不明白了,那天晚上女儿还说要放手一搏。

    徐清欢看出了父亲的疑惑,放手一搏未必就是与张家明着争斗,就像张家一样,眼见事情败露,立即明目张胆地派人前来左右案情。

    如果他们也如法炮制来对抗张家,很快就会演变成两边势力之争,张家调用他们的人手,父亲想方设法煽动御史、清流,转眼之间就会从查案变成党争。

    而从古到今,党争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大周御座虽然宽敞却只能坐下一个人,百姓和臣子都要听皇帝驱使,结党营私就是想要架空皇帝,皇帝一个不高兴,顺手就会将张家和安义侯府一起铲除。

    更何况有人在背后利用安义侯府对付张家,她怎么能做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

    要说她反感张家,更加反感那在背后算计一切的人,这样的人无事法度,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总能适时地找到时机下手,让人防不胜防。

    徐清欢继续道:“此案涉及私运,而且是硝石这样的东西,就因为与张家有关,许多人都退避三舍,事实上这些年张家不说一手遮天,也称得上是为所欲为,除了御史言官和少数清流会弹劾张家,大多官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惧怕张家的势力,恐怕自己被卷入其中,毕竟独善其身更加重要,否则到来的可能就是大祸临头,全家跟着遭殃。

    大家都是大周的官员,既然别人能这样做,我们为何要苦苦支撑,张家已经要将我们逼到绝路,也让父亲见识到了他们的手段,父亲还要硬着头皮向前冲,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罢手,在张家面前示弱,加上从前父亲的军功,说不得能让一家老小得以活命,父亲也该为家里想一想了。”

    徐清欢说完这些看向徐太夫人:“父亲也有年迈的高堂需要侍奉,还有儿女需要施教,您将心思多放在家中一些,安义侯府才能稳固,不至于每天都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每个人都将日子过得胆战心惊。

    女儿也有错,一开始就不该插手此事,从今天开始女儿也禁足在房中,希望向张家示弱能够让我们逃过一劫。”

    徐清欢说完这些,屋子里一阵安宁。

    安义侯看看沉默的徐太夫人,又望向惊诧的五弟,然后是一脸平静的女儿,他虽然不再领兵,但在朝一日就是大周的臣子,见到这些事岂能装聋作哑,莫要说这天下不是张家的,就算坐在龙椅上的是张玉琮,他也会向君主谏言。

    安义侯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清欢这样做恰恰就是这个意思,这天下还不是张家的,但是张家却放纵惯了没有这样的自觉。

    如果没有人再阻拦张家,让张家在朝中为所欲为,下一个被逼迫的就将是皇上,他们不能将这桩案子变成党争。

    因为结党营私的从来都是张家,而他们只是为朝廷办事的官员,一个人如何能跟整个张氏,乃至张党相斗。

    “就这样吧,按照清欢说的做,”安义侯说到这里,不禁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我这些年也的确对不起家里,让母亲担惊受怕,五弟也跟着我奔忙,甚至连个功名也不敢取,青安更是不成材,这些年我愧对这个家。”

    所以不光是要以此对付张家,他也的确该好好反省。

    突然这话,徐长廷有些怔愣,兄长从来都是将一切藏在心中,没想到今日却当着众人的面如此……

    “可是,”徐长廷道,“兄长在朝堂上向来是个硬骨头,这样败给了张家,恐怕会被人背后指点,兄长的威名也会一落千丈。”

    “我哪里还有什么威名,”安义侯道,“不必为我思量这些,我也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更何况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屈服过,张家和皇上、太后心中都清楚的很,他这样的选择也算是有了依据,不至于让张家看出端倪。

    安义侯想到这里又皱起眉头。

    徐清欢知道父亲担忧蒋曜的女儿,她自然不能让韩氏有闪失,她会想方设法让韩氏和孩子脱困。

    让她们从此之后不必再遮遮掩掩过活。

    这些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也是必须要去做的。

    徐长廷道:“那兄长准备怎么办?”

    “我们能知道这些消息,也是张家在故意威胁安义侯府,我就会趁着皇上没有传我,自己请求进宫面圣,见到皇上之后,我就以有心疾为借口,请求离京归乡,从此正式致仕,身为一个武将已经垂垂老矣,身上的爵位也该归还朝廷。”

    官位、爵位都不要了,只求平安地活下来。

    徐清欢点点头:“事不宜迟,父亲现在就应该换上官服,去求见皇上。”

    从别人看来,这就是此案最后的结果。

    其实它恰恰是个开始。

    安义侯向徐太夫人行礼,然后大步离开了屋子。

    徐长廷终究担忧兄长此去会有危险:“不如我将兄长送去宫门外吧!”

    徐太夫人知晓他们兄弟情深,于是点了点头。

    徐长廷起身走了出去。

    眼看着五叔离开屋子,徐清欢也向徐太夫人道:“祖母,我去跟五叔说两句话。”

    徐太夫人点点头:“快去吧!”

    徐清欢行了礼,才一路走出院子,追上了前面的徐长廷:“五叔。”

    徐长廷停下脚步。

    徐清欢福了个身:“侄女想跟五叔说说李煦的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面冷心热

    清欢对于李家父子的态度,一直让徐长廷觉得奇怪,李家父子看起来很是不错,李长琰做事认真谨慎,对待朋友却十分的爽朗、大方,他们认识时间虽然不长,却像是多年的至交一样。

    两个人相处时,李长琰从来没有让他为难过,即便清欢这样的态度,也并没有影响李长琰和他的交往,而且从那之后李长琰再也没有提起登门拜会兄长的事。

    李煦比他父亲更加通透,这才能顺利入仕刑部,至少到现在他想不到李家父子的问题在哪里。

    “清欢,”徐长廷道,“你与李家父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徐清欢摇摇头,前世的经历她没办法告诉家人,如今她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让五叔相信李长琰是奸邪之徒,她只能一点点地说服五叔:“五叔应该已经知道我与李煦是如何认识的。”

    徐长廷点点头。

    徐清欢接着道:“凤翔的案子,李煦在其中出力不少,为的是救出苏怀大人,能看出他是个思量缜密的人,我们回京的路上我发现王允的端倪,想要揭穿王允当年犯下的罪行,那时候李煦想必也有所察觉,他却一直没有多言,只是选择一个更妥当的方法参与其中,不管谁赢谁输,他都为自己准备了退路。”

    徐长廷思量:“这也是人之常情,李煦身上没有官职,他能做的事不多,关于这件事的详情李煦已经与我们说过,他去查王允的案子,也的确给了刑部帮助,不能说没有半点的功劳。

    他一个学生,怎能与王允当面针锋相对,只好去做自己能做之事,恰恰也是一种赤诚。”

    徐清欢眼前浮现出李煦那长身玉立的模样,他目光温煦,嘴角扬起的微笑看起来总是很温暖,让人无法生出厌恶之心。

    李煦这样与五叔解释,是否猜到了她会在五叔面前提起这桩事。

    这些细节他也早就谋算好了。

    徐清欢道:“五叔说的也对,李煦将一切想得都很周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他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即便是入仕,应该也有所安排。”

    徐长廷不禁道:“怎么说?”

    李煦每一步都有他的目的,在旁人没有察觉时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入仕、查案、回北疆,一步步按部就班的去做,等到朝廷有所察觉时,他已经站稳了脚跟。

    前世,她是与李煦成亲之后才发现他的野心,现在重新经历一遍,才知道原来他从这么早就开始了谋划。

    “李煦能成为苏怀大人的学生,想必学识不错,一般有真才实学的人,都希望在科场一展才华,推荐和蒙祖荫都是他们不屑一顾的捷径,李煦却通过苏怀大人的举荐进刑部,要知道苏怀是大周官员中的清流,清流之间彼此扶持才能在朝中立足,这样一来李煦不仅仅顺利入仕,而且还入了清流的圈子,有时候官职并不重要,是否有人守望相助才是最要紧的。”

    苏怀刚刚沉冤得雪,李煦选择这时候进入清流之列,最大限度的从这件事上获得了利益。

    前世,她知晓李煦是苏怀唯一一个举荐入仕之人,那时候苏怀辞官归家,大周的清流们都将李煦视为苏怀真正的衣钵传人,后来李煦在大周能一展宏图,也是受益于清流的支持。

    当然还有与安义侯府交好的那些御史。

    父亲多年与张家抗争,身边自然也聚拢了不少这样的官员,渐渐的这些人全都为李煦所用。

    徐长廷听到这些沉默着没有说话。

    徐清欢道:“我知道五叔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但却不能因为一点交情,就完全断了防人之意。”

    徐长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希望李煦只是会为自己打算,并不会不择手段的去算计旁人。

    徐清欢道:“张家这桩私运案,李煦也是刑部官员,既然我们不准备再插手,五叔……”

    徐清欢没有说完,徐长廷就点点头:“你放心,涉及我们徐家的大事,我有分寸,今天说的话,我不会在李家父子面前提及。”

    徐长廷大步离开,徐清欢松了口气,徐清悦也从屋子里跑出来:“姐姐叫我父亲出来,说了些什么?”

    “有关李长琰父子的事,”徐清欢认真地看向徐清悦,“你相不相信我?”

    徐清悦点点头。

    徐清欢道:“那就时刻提醒五叔,不要与李家父子走的太近。”

    徐清悦有些疑惑:“他们那么坏吗?”

    “什么才是坏?”徐清欢抚了抚徐清悦的鬓角,“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是坏,为私利会害人是坏,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让人一眼就能看个清楚,可有些事,有些人,能够让你为了他心甘情愿地出生入死,但是当他需要舍弃你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像你下手,也许那时候你还蒙在鼓里,即便你知晓了一切,却也能体谅他的苦衷,而他心中也许没有半点的悔意,所有事、所有人都能用利益来衡量,你说这算不算坏?”

    徐清悦仔细思量愈发觉得可怕:“这世上真有如此之人?那岂非太过无情无义了。”

    徐清欢拉起徐清悦的手:“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所以识人最为重要。”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懂,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徐清悦想了想,“可是有没有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心中却一腔热忱的人呢?”

    徐清欢脑海中浮现出宋成暄的影子,那那双清湛冰冷的眼睛,恰似一块寒冰,不管前世、今生表面上看起来他都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不止如此,前世他还有奸诈、暴虐、狠厉的名声在外。

    可现在看来,若他真是魏王府的人,几次见到父亲只是流露厌恶和恨意,却没有向父亲动手,更没有借着这桩案子落井下石,反而帮忙破案,她自问若是易地而处,她只怕也很难做到这些。

    心中不由地对宋成暄多了几分的敬意,也愈发觉得亏欠魏王府太多,宋成暄今生想要大权在握,必然和前世一样,还要经历许多大事。

    前世安义侯府已经没落,她嫁给了李煦,与宋成暄站在对立面上,今生知晓了这么多内情之后,如果宋成暄真是魏王后人,安义侯府自然不会与他为敌,可宋成暄也不会再信任安义侯府,他们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现在还无从知晓。

    就像她跟父亲说的那样,安义侯府不能请求魏王府的人原谅,没有人能放下这些恨意。

    “姐姐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是不是想到了这样的人?”徐清悦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想到一起

    徐清悦随口一句话却说中了徐清欢的心思。

    “我自然没有。”徐清欢自然不能说出实情。

    “真的吗?”徐清悦发现了姐姐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故意笑闹。

    两个人这样一说笑,仿佛整个院子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徐太夫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脸上也不禁浮起慈祥的神情:“到底是小孩子,转身就高兴起来了。”

    管事妈妈道:“我扶着您也去院子里走一走吧!”

    “不去了,”徐太夫人摇摇手,“我还是去躺一躺,一会儿还要等他们兄弟两个的消息,唉,希望这次真的能够平安度过。”

    ……

    宋成暄从刑部衙门里出来,发现黄清和正站在外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宋成暄走了过去,两个人互相见了礼。

    “宋大人,”黄清和想了想才道,“方才有消息传出来,安义侯旧疾复发,请朝廷恩准回凤翔老家养病。”

    宋成暄微微抬起眉毛。

    黄清和道:“安义侯府撑不住了吧,”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也难怪会这样,张家盯住了安义侯。”只是他没想过安义侯会这样就认输了,心中有些失落,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总不能为了查案搭上整个徐氏的性命。

    没有人愿意与谋反案沾边。

    “这案子要怎么办,”黄清和回过神来,“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即便是私运,即便是硝石,依然……”

    黄清和说不下去,嗓子里如同被堵了块石头,半晌才艰难地吞咽一口道:“还有那么多人为此丧命。”

    两个人正说着话,许昌荣正好也与几个官员走了出来,许昌荣一脸的春风得意:“这些日子查案大家辛苦了,各自回去歇一歇,我看这桩案子很快就会了结,孙家、严家、谭家在生意上起了纠葛,才酿出这样的事端,谭光耀、谭光文要仔细审理,尤其是那个谭光耀,没有将此案审结之前,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这样的凶徒必须要被朝廷正法,否则我们要如何向百姓交代,百姓们都等着这一天呢。”

    许昌荣说得冠冕堂皇,刑部的其他官员躬身赔笑。

    许昌荣说完转头看到了宋成暄、黄清和,脸上立即变得更加严肃,只是一双眼睛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你们两个也辛苦了。”没想到安义侯会被吓得辞官,很多人只是表面上威风,真到了见真章的时,一个比一个窝囊。

    安义侯府这下可是脸面全失,方才在衙门里,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察院两个御史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许昌荣真是神清气爽,照张大人说的去做总没有错,他这一局又押对了人,等到案子结了,他可要好好去喝顿酒,张家这次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虚惊一场,换来的却是将眼中钉彻底地逐出京城。

    许昌荣和下属目光闪动,虽然没有说话,表露出来的神情却已经很露骨,几个人就差在众人面前放声大笑。

    嘲笑那安义侯和徐家。

    等到许昌荣带着官员离开,黄清和才又道:“看样子这两日就会有消息了,三法司也会将审好的结果呈给皇上。”

    这也就意味着,此案了结了。

    黄清和想到这里,立即向宋成暄行礼:“时间紧迫,我还要再去整理文书,就先跟宋大人别过了。”

    宋成暄点了点头。

    黄清和向衙门里走去,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上次宋大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海盗和倭人大船上万一有那种佛郎机炮……”

    宋成暄淡淡地道:“海盗出其不意地来犯,必然会是一场苦战。”

    黄清和道:“可惜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件事。”也许这就是大周最大的悲哀。

    ……

    宋成暄回到院子里,风尘仆仆的张真人立即迎了上来:“公子,我回来了。”

    两个人走进书房。

    张真人立即将在常州查到的事说了:“那海盗扣押了孙家不少的人手,虽说孙家在事后花了银子打点,不准沿海的百姓提及此事。

    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沿海的百姓当着孙家的面不说,孙家走了,他们还会悄悄的议论。

    我找准了机会,去一家做法事,从那家人嘴中套出了些实情,孙家几艘大船出海,只有几个人逃回来,逃回来的人都说,是白龙王发怒了……”

    张真人说到这里目光闪烁。

    那些百姓还以为孙家人说的是神仙鬼怪,其实“白龙王”是一个人,只有对海盗又几分熟悉的人才能知晓这些。

    白龙王郑朝在海上纵横几十年,对海上的情形十分的熟悉,就算遇见了海上极端的天气,他也能想方设法化险为夷,又因为他早就须发皆白,所以才会被人称为“白龙王”。

    说完这些,张真人脸上露出笑容:“知道了与张家做生意的是‘白龙王’,下一步就是拿到他们互相往来的证据,”说到这里他看向外面,“那小丫头最近有没有前来?这次她好好相求我们帮忙,否则我们就不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张真人说完话才看到永夜在向他眨眼,可已经晚了。

    宋成暄不说话,永夜只好低声道:“安义侯进宫向皇上禀告,说他旧疾复发,求皇上允许他回凤翔养病。”

    张真人愣在那里:“是因为张家?安义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就这样退缩了,那丫头呢?她总不会答应把。”

    宋成暄目光微敛,安义侯会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十几年前安义侯就是如此选择,他早该想到……

    虽然如此思量,却还是有另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这也许是她用的计策。

    表面上安义侯府已经向张家屈服,张家犯了错,不但可以安然脱身,还能借机打压反对张家的人,对张家来说他们如今已经凌驾于一切之上,包括皇帝。

    张家这样的猖狂、为所欲为,就像是一根扎进皇帝身上的刺,皇帝如何能容忍,必然要亲自动手惩办张家。

    皇上动了这样的心思,张家定然在劫难逃。

    一切仅仅就是这样吗?她不像是那个想出个主意就束手待毙的人。

    她定然还有别的安排。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偶遇

    宋成暄沉静下来。

    张真人有些摸不透公子的意思:“我们要不要再仔细查查白龙王。”

    宋成暄道:“不用查了,让人送信回去,军师若是发现了倭人的大船来袭,立即开炮攻击,不要让他们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倭人调转船头逃走时,也不要追击,要固守泉州沿海,告诉将士们,不能放一个倭寇登岸。

    再准备几艘平底的快船配合装有火炮的福船随时候命,至于什么时候出击,想必军师能够判断。”

    张真人点头:“我去常州之前公子已经让人送信给军师,军师定然已经安排了人手防范倭人,现在确定了对方就是白龙王,公子又这样嘱咐,难道白龙王真的是冲着泉州来的?”

    宋成暄微微敛目:“他不会大张旗鼓攻打泉州,他的目的并非泉州水师,虽说倭人在泉州吃了不少苦头,若是能打个胜仗必然振奋精神,可白龙王要的不是这个,”说到这里他眼睛迫人的光彩一闪而过,“而且,他也没有本事拿下泉州。”

    张真人顺着这话想下去:“那白龙王准备要做什么呢?”他没有公子思维敏捷,自然想不出太多的道理,但是方才他说出“白龙王”这个名字,公子脸上并不见意外的神情,可见公子心中早有思量。

    宋成暄道:“海上那么多海盗,其中不乏实力雄厚者,他们多数人都是一心壮大自己的船队,他们要的是来往商队对他们的恐惧,于是他们多数以帮派为名,因为在大海中航行,不可能靠一人之力。

    这个白龙王却不同,他不在乎船队如何,一直在为他本人造势,他的名号中带‘龙’,不管对大周还是倭人等国来说,‘龙’都有至高无上的意义,可见真正所求的并非是一个海盗,而是与他的称号能够相媲美的地位。”

    张真人明白过来:“白龙王想要称王,他手下收揽了不少倭人武士,与倭人来往甚密,找到时机占据一部分倭人的土地,就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他想要的地位。”

    宋成暄接着道:“虽说海盗凶残,又拥有自己的船队,不过再怎么样,他们做的事也见不得光,想要占据地盘容易,得到倭人贵族的认可却很难。

    白龙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为此筹谋,我猜测他以极高的价格向张家购买硝石等物,得到硝石的同时,也钓上了张家这条大鱼。

    能与大周的皇亲国戚做生意,这样一个举动就让白龙王与其他海盗区别开来,白龙王要尽可能的利用这一点,显示出自己在政事上的才能。”

    就像徐清欢说的那样,白龙王一直维持着与张家的关系,如今白龙王向张家下手,那是因为白龙王的身份和地位有了改变,也就是说白龙王达到了他的目的。

    白龙王取得了权利,下一步就是让自己的地位稳固。

    所以他抓了孙家的人,又动手打击孙家前来报复的船队,让孙家大爷灰溜溜的逃走,并且对张家加以威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大周权贵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样的举动一定赢得了许多倭人的追随。

    事关权利争斗,每一个举动都有很重要的含义。

    白龙王此举还有聚拢人心之意,

    常年买入硝石,关键时刻向大周挑衅,借着打压孙家之力鼓动追随者的情绪,这根本就是在为出战做准备。

    张家早就获悉这样的消息,他们却这样想方设法的遮掩,也许认为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的海盗,这样与张家对立,是因为被张家压制太久,想要宣泄情绪,所以张家才会百般遮掩,以为不声不响就能将此揭过。

    宋成喧的神情变得冷峻,张家真是自大太久了,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在大周他们能依靠外戚的身份如此,在大周以外的地方,他们又凭什么横行。

    大周真的羸弱不堪,他们又凭什么安享富贵容华。

    大周皇亲贵胄这般不堪,也怪不得一个小小的海盗敢向大周动手。

    宋成喧道:“我猜他们会攻常州。”

    张真人更加惊诧。

    宋成喧道:“常州离京城近,倭人能够从常州登陆,不管是否可以抵达京城对于他们来说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即便输了,对于好斗的倭人来说,白龙王也是真正的英雄,这才是白龙王真正想要的,至于攻打泉州不过是给大周一个错觉,让大周判断出错,延误战机。”

    每次听到公子论这些,张真人都忍不住心中惊诧,公子总是能将对方的动机分析得清清楚楚。

    军师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死心塌地想要一路扶持公子。

    张真人道:“公子准备将此事上报朝廷吗?”

    宋成暄想起那许昌荣指鹿为马的模样,若是在战场上,他有这样的属下,早就一剑将他刺于马下。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国殃民。

    这几天三法司会审,仿佛所有人都尽职尽责忙碌不堪,可其实没有一点的效率,避重就轻,该审的不审,不该审的揪住不放。

    白龙王的人手定然不多,否则哪里会给大周朝廷这么长的时间作反应,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让倭人登陆危害沿海百姓。

    就算此时他说白龙王会带人前来攻打常州,张家也会想方设法遮掩过去,在张家人看来百姓、将士的性命不值一提。

    宋成暄冷冷地道:“张家人也该尝尝个中滋味儿,他们亲手给的硝石,倭人的佛郎机也应该指向他们。”

    要想个法子,让张玉琮在战场上见见那位他熟悉的白龙王,如果张玉琮不愿意前往,那他就来帮张玉琮一把。

    宋成暄不再说话,低头看起文书来。

    “公子,那就这样了?”

    宋成暄淡淡地应了一声。

    公子明明还有话没说,可公子自己不会主动提及,他哪里敢询问。

    徐家的事就这样了吗?

    张真人退了下去,宋成暄目光才从公文上挪开,还有一个人如今下落不明,此人就是李煦所说的那个被王允救下的商贾,案子到了现在,还有一些人躲在黑暗中悄悄窥伺一切。

    徐清欢到底从那些尸身上看出了什么线索?

    安义侯府看似丢开此案不管,其实是想要将那些人引出来。

    关键时刻安义侯府退场,那么谁来对付张家。

    宋成暄皱了皱眉,吩咐永夜备马。

    上马一路疾驰,宋成暄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他立即调转马头回城,刚刚进了城门不远,一辆马车出现在不远处,马车外跟着的小厮宋成暄认识,那是徐清欢经常吩咐出去打探消息的孟凌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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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