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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信任

    徐清欢没有说话,示意江知忆继续说下去。

    江知忆道:“孙家和张家是什么关系,怎么可能随便就跟张家翻脸,是因为孙家和严家每个月送出海的那几条船被倭寇扣下了。

    你有一件事没有猜对,并不是谭光文将我救出来之后,私运的船只出了问题,而是在此之前谭家去接船时,发现船没有按时回来。”

    徐清欢点点头:“就是因为私运的船出了问题,谭光耀带着人去处置,谭光文才找到了机会救你。”

    江知忆回想起谭光文,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光文将我救出来之后,跟我说了许多谭家的事,谭家原本是正经的商贾,谭老爷去世之后,才买卖些私运的货物,不过每次也不敢多卖,生怕会出问题,直到这两年谭光耀通过凤翔徐家攀上了关系,将买卖做大了些。”

    徐清欢微微皱眉,凤翔徐家,谭光耀说的难不成是徐二老爷。

    谭大太太当年来到安义侯府想要攀结权贵不成,不知怎么和徐二老爷有了联系,徐二老爷私底下与张家来往,自然能够为谭家引荐,即便张家不能出面走私货,孙家手下正缺人手,这样一来岂不是各取所需。

    原来是这样。

    到底是品性相投的人都会凑在一处,徐二老爷将谭家送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江知忆继续说:“原本我以为只是几船货而已,不会有什么大事,谭家上面是孙家,孙家这样的大商贾,这几船货物自然赔得起,再说孙家岂能吃这样的亏,孙家长房的大爷带着人乘船去找那些人算账,一船几十个人去,只剩下六个人回来,据说是遇见了海龙,去的人都被海龙吃了,因此孙家还买了不少贡品祭拜海龙,希望下次海上走商顺顺利利。”

    徐清欢知道经常出海的人是相信这些,孙家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妥,不过事情正好出在孙家那几船货物丢失之后,那就有问题了。

    而且这个孙家大爷也是孙家第一个被杀的人,孙家大爷的死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徐清欢道:“这件事过后,孙家是不是再也没提丢失货物的事?”

    江知忆点点头:“外面的人说,孙家大爷将几船货物的钱要了回来,孙家也没有反驳,不过光文听到消息,这件事上孙家吃了大亏,光文还听到谭光耀和谭大太太说,孙家大爷悄悄告诉谭光耀,近期都不会再从海上走货,不但如此,以后都不要提起这桩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来灾祸,总之让谭家从此守口如瓶。”

    徐清欢道:“你可知道与孙家做生意的到底是什么人?”

    江知忆自然知道其中一些内情,不过只是大概:“与孙家在海上接头的“商贾”,除了做私运之外还是个有名的海盗,这海盗本事很大,常常出入倭国,手底下还有不少的倭人为他效命,孙家将大周的货物运给那海盗,再从海盗手中买来那些尚好的香料和宝石等物。”

    徐清欢并不了解海盗和倭人的事,她不由地想到了宋成暄。

    宋成暄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能够有些思量,大约知晓这个“商贾”是谁。

    江知忆道:“总之孙家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谭光耀也不敢轻视,急忙处置手下的事,光文也就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哥哥平日做的生意,不止是谭家账目上的那些,谭光耀瞒着谭家私底下还另外给孙家做事。”

    徐清欢道:“谭光文没说谭光耀私底下做些什么吗?”

    江知忆摇头:“光文没说,我也不想问那些,谭光耀这个畜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喘了口气,“经过了这件事我发现,我原本的谋划多么的可笑,我连一个谭光耀都对付不了,何谈孙家和张家。”

    说完这些,江知忆眼睛中微微闪动:“光文说聂荣夫妻那么的良善,相比复仇他们更想看到我好好地活着,光文想要带着我离开常州。

    我被光文说服了,却没想到走的那一天,光文却不见了,我正要让吴妈妈出去寻找光文,谭大太太忽然带人前来说我勾引她两个儿子,若是我还赖在常州不肯走,她就会天天让人来辱骂。”

    徐清欢想到谭大太太的为人,就知道她会用出什么手段对付江知忆。

    江知忆道:“我当时万念俱灰,自然不会再在常州逗留,就带着吴妈妈离开了,我本无处可去,原想着不如找个道观从此断绝红尘,半路上光文却找到了我,光文说当日被谭大太太绊住了,所以不能前来赴约,他让我先去京中等他,也许他找到了法子能够为聂荣夫妻报仇,也能为谭家赎罪。

    我听到这话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追问光文到底发现了什么是,光文说私运的事早晚都会瞒不住,孙家和谭家可能都会被论罪,他想去孙家打听一下消息,让我去京中等他,他随后就会找我。

    我不知要去哪里落脚,就想到了碧水河畔,于是我就去了碧水河畔的道观。”

    徐清欢道:“谭光文为什么让你去京城?应该想要说服孙家向朝廷说出私运的来龙去脉,也好戴罪立功,孙二老爷必死无疑,孙家的族人总可以因此幸免,否则带给孙家的将会是更大的灾祸。

    孙二老爷一定被谭光文说服了,可是有人事先走露了风声,孙家大爷和严老爷接连被杀,孙二老爷一定猜到了真凶到底是谁,所以赶来京城,做最后一搏。”

    江知忆点点头:“我也是事后才想到的这些,孙二老爷死的那天晚上,我跟光文最后见了一面,光文说我们都会有危险,暂时不能相见,将来若是案情有所转机……”说到这里她下定决心,也许今晚是她和光文最后的机会,“如果案情有所转机,就让我拿一封信找到谭大太太,谭大太太会知道他在哪里,我将那封信藏在道观三清祖师像的肚子里。”

    江知忆说完哂然一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这么容易信任别人,也不知带给我们的是福还是祸……”话刚刚说到这里,一只手落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江知忆抬起头看到了那少女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眸中满是坚定的神情:“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竭力查出实情。”

    说完这句话徐清欢走了出去,背后传来江知忆哽咽的声音。

    徐清欢长长地叹了口气,竭力查案,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徐清欢走出了刑部大牢,让她意外的是等在外面的除了徐青安之外还有父亲。

    “爹,”徐清欢上前道,“您怎么来了。”

    安义侯沉着脸:“你这样跑出来,连家中都不知会一声,是觉得父亲没用了,不能护着你了吗?”

    徐清欢忙摇头。

    旁边的徐青安大大地张开嘴,父亲方才见到他就威胁要打断他的腿,居然对妹妹是这样的口气。

    “爹,”徐清欢轻声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还要去找宋公子,这桩案子少不了他的帮忙。”

    宋成暄,想到这个人安义侯心中一颤。

    “好,我陪你一起去。”

    ………………………………

    下一章就要联手喽,期盼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如意

    宋成暄站在窗前望着房檐下那只红灯笼,灯笼随着风轻轻的摇摆。

    “公子,天都快亮了,您去歇一歇吧!”

    永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成暄转头看了看书桌,桌子上的文书都已经处置好了,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理由要留在书房,这些年他做事一直都很有章法,可最近好像有些脱离他的掌控,想到这里他转身走了出去。

    小厮见状忙跟上去侍奉,不知今天晚上公子怎么了,脸色比往日都阴沉许多似的,会不会是因为京中有事绊住了,心中不高兴。

    小厮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将巾子捧过去。

    “你下去吧……”

    宋成暄突然的声音将小厮吓了一跳,手上的巾子差点掉在地上。

    “公子,小的错了……”公子心情不好,他还在这里添乱。

    宋成暄皱起眉头,今天晚上从永夜开始,身边侍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就像方才,不过是一件小事,还用得着这样大惊失色,仿佛他动辄就要杀人似的,他有那么吓人吗?

    “我自己来。”

    宋成暄拿着巾子大步走到水盆前,洗了脸又开始动手解领口的盘扣,脱好衣服,刚刚坐在床边上,小厮就要将桌边的灯端走,却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小厮忙缩回手,抬起头来:“公子,这……”

    “放那里吧!”宋成暄淡淡地吩咐。

    公子什么时候睡觉也要点灯了。

    小厮却不敢多语,只好小心翼翼地退下,慢慢关好门。

    “公子,”门上的下人匆匆走上前,“安义侯府徐家来人了,要见公子。”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宋成暄的声音传来:“知道了,将人请去堂屋。”

    ……

    这时候宋成暄应该已经歇下了,如果不是为了这桩案子,她也不会匆匆上门来。

    徐清欢目光落在堂屋的摆设上,长案上的摆件儿是寿山石和苏绣的屏风,屋子里挂着的匾额和字画看着很漂亮,但都是笔墨铺子随便就能买到的,屋子布置的一应俱全,但是也很随意和敷衍。

    可见宋成暄只是将这里当做了落脚之处,并没有想过长住。

    宋成暄的打算和前世是一样的,只是今生有了变化。

    宋成暄到底为什么会出面呢?是因为这桩案子涉及私运,他才会插手吗?

    毕竟他在泉州那么多年,对海盗、私运深恶痛绝。

    徐清欢摇摇头,她好像不管前世、今生,对他了解都不够深刻,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正好望进了他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

    宋成暄站在门口,本来就要抬脚走进去,却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她虽年纪不大,遇事却冷静的很,能自己做的绝不会假手于他人,这次若不是涉及私运,她也不会在此时登门。

    即便现在来了,是否心中也在后悔,因为她知晓他对安义侯府的戒心,那么她一定也会对他多加防备。

    宋成暄这样想着,却发现她的眼睛愈发清亮,仿佛有意驳斥他的猜测。

    “宋大人。”

    徐青安的声音传来,宋成暄淡淡地看了看安义侯和徐青安父子,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

    宋家下人奉上几杯茶。

    屋子里仍旧是一片安宁,宋成暄依旧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徐清欢拿出了怀中的账目放在桌子上:“多谢宋公子让人送这些给我,我刚刚已经在牢中见了江知忆。”

    江知忆说的那些话,徐清欢重复给屋子里的几个人听。

    张家如此在意这桩事,不惜借用魏王余孽做幌子杀掉孙二老爷,可见其中内情若是大白于天下,就连太后娘娘也无法一手遮掩。

    安义侯仔细地听着没有插嘴,宋成暄在泉州为官,在场的所有人在海运这件事上,都没有他知晓的清楚,如果女儿觉得他能解决,也不会急着来这里。

    徐清欢道:“宋大人是否能猜到,与张家、孙家做生意的是哪个海盗。”

    乍听起来,好像没有眉目,但是仔细一想,却并非无迹可寻。

    宋成暄没有说话,徐清欢接着道:“这个海盗能够与张家保持多年往来,自然是在海上纵横多年的人,每个月都能吃下孙家送来的大量货物,可见此人实力雄厚,不但如此,敢于威胁张家、孙家,说明他的情况最近有了变化,所以才不将张家放在眼里。

    他对付张家不留任何情面,必然已经想过与张家最后可能会一拍两散,可见他并不依赖和张家的私运生意。

    我们都知道张家在大周的地位,与张家交恶,谁又敢再与他有往来,从这方面上看,至少他该是与海上其他国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如果再胆大些去猜想……”

    宋成暄目光微微一动,望着徐清欢,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却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徐清欢道:“一个居无定所的海盗,能有这样的底气,光靠在海上有些声望是远远不够的,一个人有了足够高的地位,才能如此蔑视一切,也才能让张家害怕,我怀疑那海盗在最近取得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鉴于一直有倭人为他效命,这人很有可能在倭国占地为王,得到了倭人的拥护。”

    宋成暄眼睛微眯,徐清欢在说这些的时候,下颌微微抬起,再次露出那种骄傲、自信的神采,这番话在他的意料之中,同时也让他不免惊讶。

    也许她猜的并不全对,却说中了最关键的地方。

    徐清欢接着道:“宋公子让人连夜将账目送给我,也是想让我去往顺天府大牢向江知忆求证此事。

    在此之前,宋公子应该不但想到了与张家、孙家做生意的海盗是谁,而且也猜到了张家到底私卖的货物是什么。”

    宋成暄忽然想起他将账目递给张真人时的情形,他那时在想些什么?至少不是她说的这些,他不由地微微弯起嘴唇,她到底还是有猜错的时候。

    如果此时徐清欢抬起眼睛,定然会看到宋成暄眼睛中闪过一抹一样的神采,不过眨眼之间他便恢复如常。

    宋成暄道:“孙二老爷每次记好账目,都会在落款添上一笔。”

    徐清欢知道宋成暄所指。

    孙二老爷每记完一次账目,都会在最后要么写一笔“一”,要么写一笔“丨”。

    宋成暄道:“蜀中者为‘川硝’,山东者为‘土硝’,凡硝皆是朝廷禁卖之物,若有无官引而贩者,则以私货罪论之。”

    硝是做火药必不可少的东西。

    徐清欢眼前豁然一片清明:“而蜀地在西,山东在北,孙二老爷最终要记的应该是这批货的来源,如果记两个字不免太过明显,所以北字记作‘丨’,西子记作‘一’,这样一来,这本账目所有的秘密都解开了。”

    安义侯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豁然起身:“张家竟然敢私运这些东西,”说到这里他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宋成暄看向安义侯:“侯爷想要帮忙不成?如果我料错了,只怕朝廷会怪罪下来,牵连到安义侯府。”

    安义侯皱眉:“发生了这种事,别说有所依据,就算只是有些风声也要一查到底,我怎会怕被牵连。”

    …………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愫

    即便安义侯这样说,宋成暄眼睛中的淡漠却没有少一分。

    看到宋成暄如此,安义侯的心不禁一沉,立即想到了那天晚上魏王府外发生的事。

    安义侯脑海中也再一次浮起那孩子的笑脸,不知是不是疑心作祟,他竟然下意识地将那孩子与眼前的宋成暄做比对,六七岁的孩子,长大之后面容肯定会有很大的变化,原来那圆圆的脸颊,稚嫩的神情一扫而光,长成一个俊逸的男子,不一定就会如玉般温润……

    经历了家中巨变,能够存活下来,眉眼中自然会有狠厉和冰冷。

    记忆中的那张小脸就像是一副画卷,在安义侯心中一次次被涂抹重新描绘成一个男子。

    有些地方竟然与宋成暄看起来相似,安义侯的心不由自主地慌跳起来。

    到底是疑心生暗鬼,还是自己真的找到了依据。

    安义侯说出那番话之后,屋子里就一片安静,宋成暄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坐在那里神情淡漠,没有任何的回应。

    安义侯和徐清欢没有说话,徐青安却已经坐不住道:“朝堂上敢于和张家对立的人不多,我父亲是其中一个。”

    “哦,”宋成暄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安义侯应该对张家这些年的作为了然于胸,之前对张家私运之事就半点不知晓吗?”

    “你,”徐青安瞪大眼睛,“张家有那么多子弟在朝为官,那张玉弛在北方养寇自重,还是我父亲会同几个老臣在皇上面前参了张玉弛一本,朝廷才减了北方一半的军资,你不在京中怎么会知晓这些事。”

    徐青安还想说什么,却被安义侯阻拦:“张家私运的事我自然有耳闻,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若是寻常的货物,就算告到御前张家也会安然无恙,对付任何一个人都需要时机,如今时机到了,自然会不遗余力地争取。”

    说完这些,安义侯看了一眼女儿。

    女儿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就是想要他与宋成暄说话,以期他能了解其中的内情。

    虽然宋成暄对他的态度一直异样,但既然能够坐在一起,就说明他们有些想法还是相同的。

    从宋成暄对待张家私运一案的态度上来看,宋成暄做官心是正的,洪传庭当时对宋成暄的评价也是这般,女儿也是因此才会与他联手查案。

    至于他对宋成暄的猜疑和想法,现在一时无法证实,但不妨碍在这件事上他从一旁帮衬。

    安义侯道:“涉及私运,宋大人可以走兵部的路子告到御前,但你身为外官,总太过积极地插手,定然会被人诟病。

    今天一早想必张家就会让自己人接手此案以便把控,顺天府的黄清和应该也会连夜写奏章说明此事,双方在朝堂上必然有一番争执,我知道几个御史平日里对张家做事颇有言辞,只要他们在朝堂上开口,张玉琮就很难达成目的,只有将此事尽可能地闹大,你们后面才能能更顺利。”

    说完这些,安义侯看看博古架上的沙漏:“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

    徐清欢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她转头看了宋成暄一眼。

    宋成暄垂着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让人觉得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不定,但是他整个人却绷得很紧,应该说在看到父兄之后,他一直是这样的神情,嘴角紧紧地抿着,身上都是冷漠和疏离。

    徐清欢接着向前走去。

    宋成暄走到窗边,眼看着她沿着那条路走出这个院子,纤细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他眼前。

    如果军师在这里,大约要说:“怎可与安义侯同谋此事。”

    宋成暄胸口一阵莫名的疼痛,短短一瞬间,汗水濡湿了他的鬓角,他仿佛看到那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被塞进粪桶之中被人送出城。

    他还看到他胸口烂成一个大洞,鲜血不停地从他嗓子里咳出来。

    就算喘一口气都疼得他几乎要晕厥,也许死了会更舒坦些,每一刻他都在想这样的话。

    可他不能死。

    要为父母报仇,要洗清父母身上的屈辱。

    他得活着,必须活着。

    这些他都没有忘,他也不可能会忘,可为什么他还要与安义侯坐在一起谋划此事,甚至看着安义侯插手,他真的需要安义侯的助力吗?

    他根本不需要,他甚至可以立即离开,就看着安义侯和张家斗个你死我活,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喜闻乐见。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的声音传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宋成暄推开门,走到了雨中。

    雨水打湿了他青色的长袍,将他腰间的玉带变得更加冰冷。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抹身影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是徐清欢。

    宋成暄站着没有动,细雨从他脸颊上滑落,他的目光无比的幽暗,仿佛那轮被乌云遮挡的月亮。

    可他却并不软弱,相反的浑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杀气。

    徐清欢显然没料到宋成暄会站在这里,她微微怔愣立即回过神来,无论是谁看到此时此刻的他都难免心生惧意,可她没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

    徐清欢走上前几步,郑重地向宋成暄行礼:“谢谢你。”

    在灯笼的照射下,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可他依旧这样紧紧地盯着她,半晌终于开口:“为什么?”

    徐清欢道:“因为这桩事,也因为我父亲。”

    她猜到了吧。

    这并不会让他意外,他接二连三的提示,本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宋成暄没有再说话。

    雨水也打湿了她的衣衫,她也该离开了,却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从她眼角划过,擦去了停留在上面的水珠。

    手指上散发的温度仿佛灼烫到了她,让她整个人惊愕在那里,心随之一颤,差点就要跃出喉咙,她立即后退一步,诧异地看向宋成暄。

    站在那里的宋成暄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只是一双眼眸更加晦暗,终于他转身走进了屋子,紧接着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走出来,撑开了手中的雨伞挡在徐清欢头顶。

    徐清欢转身再次向院子外走去,仿佛方才发生的事不过是她的错觉。

    她愈发不明白,宋成暄到底在想些什么。

    ……

    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谭光耀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管事已经站在他床前。

    “大爷,”管事低声道,“今天一早徐大小姐就来了。”

    谭光耀整个人立即变得清明:“她来做什么?”

    管事道:“来找大太太说话,两个人耳语了两句,大太太就匆忙跟着徐大小姐出去了。”

    谭光耀道:“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大太太走的匆忙,只带了身边的管事妈妈,不过我已经让人跟了上去。”

    母亲走的这样匆忙一定是与那个混账有关,他早就知道,那混账不会一直藏着。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神杀神

    谭大太太看着手中的信,忍不住颤抖。

    她能看出这是老二的字,而且信中提及他们第一次来京中时,那两支芍药花的事,这件事只有她和光文知道,所以这信应该是光文亲笔所写。

    那时候老爷还在世,家中的生意有了起色,老爷攒了些银子带着他们母子三人来见识见识京中的繁华。

    他们就在西市买了一处小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偏房,但是能在京中置办宅院,是他们从前想都没想过的。

    老爷买了院子之后,就在院子里亲手种了芍药花,那时候芍药已经长出了两个骨朵,老爷说:“这是吉兆,娘也在保佑我们,我们谭家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婆母最喜欢芍药花,老爷这是想念母亲。

    谭大太太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徐清欢说话:“谁知道那芍药还没开花就死了,我生怕老爷难过,去偷偷买了差不多的回来种,我种花的时候被光文看到了,我让光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别看他年纪小,还真的记住了,一个字也没透露出去,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从前那些母慈子孝的回忆,一下子涌入谭大太太心中。

    谭大太太颤抖着嘴唇:“光文……还能回来吗?”

    徐清欢看向谭大太太:“就算谭光文回来,也会进衙门,到时候您和谭光耀都要去作证,证明他就是杀人的凶徒。”

    “不,不,”谭大太太忽然道,“光文……他……不是凶徒……他一定不是……我……”

    徐清欢站起身:“若凶手不是谭光文,谭大太太心中是否会难安?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的滋味儿到时候只有你自己去体会了。”

    谭大太太一颗心仿佛要被扯碎,看到光耀的惨状,知晓这一切都是光文所为,她心中悔恨要不是太过宠溺光文,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万一光文没有这样做呢?她岂不是亲手杀了儿子。

    毕竟她没有亲眼看到光文杀人……都是……都是光耀告诉她的,可如果光文是被冤枉的,那么光耀……岂不是……

    手心手背都是肉。

    谭大太太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坏的结果是光文也救不出来,又搭进去了光耀。

    “谭光文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太太身上,却没想到大太太并不想帮他。”

    眼看着徐清欢就要离开。

    谭大太太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光文留下口讯说,我看了这封信就能知道他的下落?”

    徐清欢没有说话,其实谭大太太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不等徐清欢说话,谭大太太道:“那天光文帮我栽了芍药花,我答应会带他去登高,我们一起去了城外的东山。”

    所以谭光文躲在东山。

    谭大太太颤声道:“我们现在就去找光文。”

    ……

    谭大太太换了一身不太显眼的衣服,吩咐身边的管事妈妈:“不管谁来了,都说我觉得困乏,正睡着。”

    管事妈妈低声道:“大爷来问也是这样回吗?”

    谭大太太点头。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将谭大太太送出了门。

    谭大太太坐着马车离开,谭光耀面色阴沉地站在管事妈妈面前,没等谭光耀询问,管事妈妈立即道:“大太太跟着徐大小姐出去了,奴婢听到大太太说要去东山。”

    谭光耀点点头:“做得好,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

    管事妈妈低头退了下去。

    谭光耀眼睛中满是狠厉,母亲最终还是偏着那混账,不过可惜的是,母亲还不知道如今的谭家早就已经是他在做主。

    谭光耀忽然一笑,他得感谢母亲这份慈心,如果没有母亲,他也找不到那混账的踪迹。

    等那混账一死,他就可以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那混账身上

    谭光耀将心腹叫过来吩咐:“快给我备车,我要立即去见管事。”

    谭光耀的车到了一处笔墨铺子停下,谭光耀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单子递给铺子里的掌柜,掌柜点点头将谭光耀迎到后院坐下,不一会儿功夫就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四十多岁男子推开了门,正是张玉琮身边的管事张忠。

    等到门重新被关好,张忠才冷冷地道:“不是告诉你,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找我。”

    谭光耀躬身站在那里:“就是有要紧的事,”说着他舔了舔嘴唇,“我那二弟有下落了,不过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带着我母亲找了过去。”

    张忠眼睛一抬:“徐家怎么会知道你二弟的下落?”

    谭光耀道:“徐大小姐拿了一封信给我母亲,那封信是我二弟亲笔所写,徐大小姐说我母亲看了那封信就知道我二弟藏身在何处。”

    张忠皱起眉头:“那封信又是从何而来?”

    这一点谭光耀并不知晓,他摇头道:“我还没有来得及查,就赶着来到这里,我知道他们去了东山,您要安排人手跟过去,万一被他们抢到先机可就……”

    “我安排人去?”张忠看着谭光耀,“谭大爷不会将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你想要保住性命,就必须将谭家的事处置的干干净净,可现在谭二还没有抓住,你当初的诺言并没有兑现啊,那么以后会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谭光耀眼睛中顿时满是惧怕:“我……我已经尽力了,谁知他就是不肯出来,为了这件事我差点死……”

    “我管不了那么多,”张忠道,“我可以给你人手,但是这件事你必须自己去办。”

    说完这些,张忠拍了拍谭光耀的肩膀:“人生在世,生死富贵都要靠自己,你想要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的努力,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会强求……”

    听到这话,谭光耀心中一颤,万一张家不管他,他就只有等死的份儿:“我去……我带着人去。”

    “好,”张忠露出满意的神情,“早一步找到谭二……清理的干干净净,从此之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谭光耀咬牙,额头上青筋浮动,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我,如果不是他要帮那娼妇,也不会有这种事。”

    谭光耀带着人走出铺子。

    张忠的表情才变得阴沉起来,事情一定是出了差错,否则徐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拿出一封信来,看来必须马上将谭家这边解决干净,否则定然会酿出麻烦,到时候老爷怪罪,他们全都活不成。

    张忠想到这里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人上前听命。

    “帮着谭光耀找到谭光文,然后……将他们全都处理干净,不管是谁阻拦……遇神杀神,见佛杀佛。”反正出了事也是谭光耀带着人去做的,与他们张家无关。

    那人听命之后,如鬼魅般转眼就消失在屋子中。

    张忠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他还要立即将此事禀告给老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较量

    张玉琮天不亮就坐进了轿子中。

    每天上朝虽然十分辛苦,但是朝堂上那种俯视一切的感觉,却能让他保持心中欢愉。

    这两日也没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置,他只要等着刑部上奏,接手了顺天府的案子,剩下的事倒也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轿子停下,张玉琮弯腰从轿子里走出来,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面孔,那是安义侯。

    张玉琮微微皱起眉头,一抬眼儿就是他不想见的人。

    二哥在北疆好端端的,却不小心被安义侯抓住了把柄,一年损失了不少的银钱。

    现在私运这桩案子,安义侯府也搅合进去,不过可惜的是,就算他们猜到此案另有蹊跷,也绝不会想到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自认将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就算将来私运之事发,也有人代他受过。

    张玉琮思量着向前走去,却又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几个老御史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

    都察院的御史都是轮番当值,今天不知是不是巧了,那几个与他向来不对付的御史竟然都在。

    张玉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早朝可能要多费番口舌。

    ……

    顺天府大牢里,黄清和放下手中的笔,他终于将整桩案子需要的文书都理得清清楚楚。

    衙差端来一杯热水:“大人,您忙了一整晚,天都亮了……”

    “天亮了?”黄清和问过去。

    衙差点头:“一会儿就到了上衙的时辰。”

    这么快,黄清和稍稍放松的精神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也就是说张家马上就会让人来接手此案。

    虽说他已经找到了些证据,可是张家毕竟势大,也许只要稍稍动用些关系,他的努力都会白费。

    黄清和刚思量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府丞大人到了。”

    还没到上衙的时辰,府丞大人却到大牢之中。

    黄清和起身迎了出去。

    “将孙家的案卷整理好,”顺天府丞径直道,“等一会儿刑部就会来人接手了。”

    “大人,”黄清和明知以他的官职,没有反驳的权利,可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上峰,“这是在顺天府发生的案子,属下也带着府衙的衙差查了许久,终于有了眉目,现在转给刑部,刑部官员必然又要将此案重新整理,岂不是又要浪费许多功夫,这桩案子已经涉及几条人命,我们应该尽快破案,也好向苦主交代……”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顺天府丞皱起眉头,“你也知道此案事关重大,这样查下去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既然刑部要接手,我们自然要双手奉上。”

    说完这些,顺天府丞向大牢里看去:“此案所有相关的案犯也尽数转到刑部,现在就将案犯戴好枷锁,准备送入刑部大牢。”

    顺天府丞说完就要吩咐人动手。

    “大人,刑部来人了。”

    黄清和向不远处望去,只见有个人缓缓走入大牢中,此人一双眼眸如皓月,浑身上下有种清雅的风姿,虽然身上穿着的仅仅是正八品的官服,举手投足间却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他躬身向顺天府丞行礼,声音清亮:“刑部李煦奉命前来查问孙丁氏一案。”

    但凡遇到重案,刑部定然会让人来问及案情经过,然后由前来的官员出具文书,请刑部大人评断是否要接手。

    张家暗中插手此事,也要有人来走走过场敷衍一下。

    黄清和没想到来的人是李煦,李煦竟然这么快就在刑部入职了。

    如果在宋大人说那些话之前,他可能会为李煦高兴,可现在他心中不禁起了疑惑,李煦是否为了能够顺利入仕,才故意将浸过海水的银子扔给宋大人,这样一来无论案子查到何种地步,李煦都不会被牵连。

    心中这样想着,黄清和顿时觉得李煦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不再那么的亲切。

    仿佛感觉到了黄清和的疏离,李煦心中惊讶,面上的亲和的神态却没有减弱半分,他上前道:“要劳烦黄大人了。”

    “不过是秉公办事,”黄清和道,“李大人随我去看案宗,等到刑部正式文书下来,我自会将证人画押的文书拿给李大人。”

    也就是说在正式文书到来之前,黄清和不会向他透露半点的内情,李煦目光微动,勿用猜测,定然有人与黄清和说了些什么,那个人会是谁呢?徐清欢还是宋成暄。

    李煦正思量着。

    “大人,有人去衙门里报案了,”衙差低声向黄清和禀告,“说是发现了凶徒的踪迹。”

    听到凶徒两个字黄清和皱起眉头:“说的是谁?”

    衙差道:“就是谭家二爷。”

    黄清和心中一沉,案子在这时候又有了进展,不知是福还是祸。

    ……

    谭大太太走遍了大半个东山却还是没有发现谭光文的踪迹。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她还是清楚的记得,带着两兄弟是沿着那条路上山来的,而且……她从山脚下一路走上来,光文若是在这里,应该已经瞧见了她。

    既然光文引她前来,应该急着和她相见,可为什么……没有半点的动静。

    谭大太太坐在山石上喘息,汗水湿润了她的眼睛。

    “大小姐,”孟凌云上前道,“方才有个樵夫说,他前两日见到个年轻人,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北边的林子中。”

    谭大太太立即精神一震,让人扶着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赶过去。”

    谭光耀等着不远处的一群人渐渐走远,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他的好弟弟真是百密一疏,难道忘记了当年他也曾一起来东山玩耍,所以二弟不止是给母亲送了信,同时也将藏身之处告诉了他。

    母亲还是年纪大了,当年的事没有他记得清楚。

    他们到了东山之后,发现了一片塔林,他与弟弟在塔林里玩捉迷藏,弟弟藏在了隐蔽之处,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母亲准备带着他们离开时,他才将二弟找到。

    这次二弟一定是藏在那里。

    “走,”谭光耀恶狠狠地道,“找到人之后,立即下手,不要有半点的迟疑。”

    身边的人应了一声。

    谭光耀一群人直奔塔林。

    塔林是高僧埋骨之处,除了一座座墓塔之外,还有一座残破的佛塔矗立在其中,表面上看那佛塔跟墓塔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弟弟当年却发现了一个缺口可以进入到塔内。

    “就在那里。”

    谭光耀向前指过去,身边的人立即围了上去。

第一百四十章 报应来得快

    谭光耀找到了佛塔破损的入口,那附近果然有踩踏的痕迹。

    那混账果然狡诈。

    谭光耀目光阴冷,他一直没有跟母亲进京来,就是暗中寻找这混账的踪影,如果不是这混账太过狡诈,孙二老爷被杀那天晚上,他们就能将这混账抓住,这样一来他也不会被张家人怪罪。

    “咳咳……”佛塔中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山中本来就风大,如果不是站得近些,根本不会有人听到佛塔中这细微的响动。

    谭光耀心中一喜,现在进去将人杀了,可就万事大吉,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想到这里谭光耀看向身边的张家人。

    张家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塔中的动静,他们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张家这是要让他来处置,这也正是他要交给张家的投名状。

    谭光耀抿了抿嘴看向身边的随从谭从,谭从点点头先一步弯腰走进去,谭光耀正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进去,张家人就递过一把匕首。

    谭光耀想起张忠说的那些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张家已经开始对他有了猜疑,他必须用行动在表示他追随张家的决心,可是……让他亲自动手就不必了吧!

    谭光耀道:“谭从是我的心腹有他在就行了……”谁也不愿意手上沾血,尤其那是他的亲弟弟。

    张家人手中的匕首却始终没有收回来。

    知道多说无益,谭光耀只得将匕首接在手中,看向那黝黑的洞口,洞口很小,爬进去要费一番功夫,而且佛塔很小,根本容不下几个人。

    谭光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钻进塔中,他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张家派出的人手终于也肯跟着爬进来,前面有谭从,后面有张家人手保护,谭光耀松了口气,有这么多人在,就算那混账再厉害,也不能伤及他半分,等到张家人站在塔中,谭光耀才又向前走去。

    眼见就要发迹了,他要好好保护自己,以后谭家都要靠他,他这条命精贵的很。

    “大爷,人就在那里。”谭从指了指不远处。

    谭光耀仔细看过去,黑黢黢的角落里,仿佛缩着个人影,那就是他的弟弟谭光文。

    “好像是二爷,他病了……我一时……”谭从低声道。

    “我怎么交代你的,”谭光耀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既然找到他了,还等什么。”

    谭从抿了抿嘴唇,大爷交代他只要发现二爷就立即动手,可方才他真是一时没有认出来,那人看着与平日里的二爷实在大相径庭,而且他晃动了几下,那人都不肯睁眼,这里的光线又弱的很,他总不能见人就杀。

    谭从道:“我不能确定那就是二爷,我去点个火再看看清楚。”

    谭从就要转身找东西点火,谭光耀皱起眉头:“我去。”他们本就是亲兄弟就算变成什么样子,他也应该能够认出来。

    谭光耀紧紧握着匕首一步步向前走去,面对这样一个虚弱的人,他根本不必有任何的害怕。

    站到了那人面前,谭光耀终于明白谭从为什么会迟疑了。

    乍一看去,这人根本就是个奄奄一息的和尚,他剃了头发,穿着一件破僧衣,脸上满是胡须,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跟平日里的谭光文大相径庭。

    谭光耀也是仔细看了许久,最终在才确定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二弟。

    张家人发出一声咳嗽,谭光耀举起匕首,可就在这一瞬间,谭光文睁开了眼睛:“大哥,是你来了,我们……兄弟……这是在哪里?黄泉路上,还是……”

    “你还没死,我更不会死,”谭光耀咬牙道,“今天我来到这里,是要送你一程,免得你活得太过辛苦。”

    “我不想死,”谭光文忽然道,可他的身体却没有动,也许是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去挣扎,“我死了,你们也就没有了活路,母亲……知忆……还有大哥你。”

    “你放心,”谭光耀冷冷地道,“除了那娼妇,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我还以为大哥很聪明,原来……是这样的笨,”谭光文道,“张家连姻亲都下手,谭家在他们心中,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留着你……无非就是因为我还活着,等我死了,你也就没有了……用处。”

    谭光耀道:“张家没必要再多杀人,孙家和严家已经足够了,等到常州买卖恢复的时候还需要人手帮忙。”

    “这就是张家答应大哥的吗?事成时候……大哥就能代替孙家或是严家的位置,”谭光文摇摇头,“大哥被富贵蒙了眼,也不仔细想想,张家大动干戈处置此事……怎会随意恢复生意,那么多的人都落在海盗手中,就等于被海盗抓住了把柄,这些人的认罪状若是送到朝廷,必然有人承担此事……孙二老爷何等人,如果有半点的希望,岂会要与我们联手自保,不管是孙家还是严家,都想要为家中上下争一条命而已。

    大哥现在知晓整件事来龙去脉,万一什么时候被朝廷盯上,顺着你再去查张家,张家岂非功亏一篑。

    孙家大爷为何会死,因为他为张家去蜀中收货,孙二老爷、严老爷更是如此,大哥说得对,不会死太多的人,前提那些人根本不知私运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但是只要沾过货物的人都逃不脱,我记得大哥也曾跟着孙家大爷一起去蜀中几次,也就是说……张家准备要清理的人,本就有你。”

    谭光耀心中虽然有所疑惑,他却仍旧不相信:“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用花言巧语骗我上当。”

    谭光文长长地喘几口气:“你们杀我,不就是想要将那几条人命冤在我头上吗?我怀里有认罪状,大哥可以拿去,上面写了……我是如何杀人的,有了这封认罪书,大哥就可以将我交给朝廷处置,免得手上沾血。”

    谭光耀伸手在谭光文怀中摸索,果然找到了一叠厚厚的纸张,谭光耀正要找地方去看。

    张家人已经不耐地道:“还不快动手。”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道:“徐家的人来了。”

    谭光耀不禁一惊,他明明看着徐家人去了山北,一时半刻不会赶来啊……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难道徐家人已经看出他的用意。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显然已经有人到了塔林。

    外面传来声音道:“光耀、光文,你们是不是都在……你们出来吧,娘在这里,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清楚,光耀那是你弟弟,你不要杀他。”

    谭光耀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诧异。

    母亲什么都知道了,他若是这样动手杀了二弟,岂不就会被衙门怀疑。

    谭光耀看向张家人:“我手上已经有了他的认罪书,不如就将他交出去……总之就算进了大牢也能找到机会……”

    谭光耀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惨叫,谭从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张家人拿着染血的刀刃向他走过来。

    谭光耀愣在那里,但是很快他整个人都是惊恐所吞没。

    “我说的没错……他们……会将我们……都杀死……”谭光文的声音传来。

    谭光耀想要逃走,却脚上没有半点力气,他忍不住喊出声:“别杀我……别……我……我跟张大管事说好了……我会守口如瓶,我什么都不会说。”

    可无论他怎么说都阻挡不住那人的脚步,那人一脸阴冷地走到谭光耀面前扬起了手中的刀,谭光耀抬起手臂阻拦,只觉得身上一凉,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臂膀上传来。

    谭光耀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那人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又是一刀向他砍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认错

    谭光耀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绝望。

    塔中狭窄,那人施展不得,干脆什么也不管挥动着刀不停地砍下来。

    一刀、两刀、三刀。

    滚热滚热的鲜血喷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空气中有一股腥臭的味道,不过眨眼的功夫,谭光耀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他要死了,他就要被杀了,跟他刺伤自己陷害二弟时完全不同,这次是来真的。

    怪不得孙家人会惊慌,江知忆会退怯,二弟要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因为张家人手段凶狠。

    现在张家人也要他死,就像杀死孙家大爷、严老爷、孙二老爷一样来杀他,如同屠宰一口牲畜。

    他们不在乎人命,只要决定要杀人,就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谭光耀刚刚受过伤,身体正虚弱,身上被砍了两刀之后,身上的力气就去了大半,张家人又是一刀砍来,谭光耀急忙躲避,却还是没有避开,这一刀顺着他头上削过,鲜血顿时顺着额头淌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谭光耀摇晃一下,脚下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张家人再一次扬起了刀,这次是要砍断他的脖颈,谭光耀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切,他就要死了,死在这里。

    一切源于他的愚蠢。

    就在方才走进这佛塔中时,他还因为张家人跟过来而安心,哪里能想到张家人是来杀他的。

    他真蠢。

    刀到了他面前,谭光耀恐惧地发抖,脖颈已经开始剧烈疼痛。

    自己找死,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亲手为自己掘开了一个坟墓。

    谭光耀转头去看谭光文,二弟此时一定心中欢快,换做他亦会如此……

    让他想不到的是,角落里的谭光文却在这时候扑了过来,用尽全力撞向张家人。

    张家人自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他脚下不稳差点就摔倒在地,谭光耀见状也慌忙爬起去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将张家人制服。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张家人的身手,此人先甩开了谭光文,又一脚踹向谭光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弯腰就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刀。

    外面隐约又传来喊叫声,张家人目光一沉,再次快步走向谭家兄弟。

    谭光耀看向弟弟,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当张家人再次站在他们面前时,一个身影从角落里跳出来,扬起手中的棍子向张家人打去。

    ……

    外面,谭大太太满脸焦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座佛塔,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其中,没想到老大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真的带着人来杀老二。

    徐大小姐和她来到东山时,她就想到了这片塔林,刚要急着来寻找,却被徐大小姐拦下了。

    徐大小姐说,有人跟在他们身后,她现在去塔林,那些人也会立即找过去,恐怕到时候老二就会出什么闪失,所以他们表面上装作毫无头绪,在东山上四处兜转,背地里却让人悄悄地去塔林搭救老二。

    即便事先做了安排,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时,谭大太太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喉口,不知道徐大小姐派来的人到底有没有救下老二。

    佛塔四周有人围在哪里,其中几个是谭家下人,想必是谭光耀带来的,还有几张面孔谭大太也不认识。

    那些人见到谭大太太走过来,脸上满是戒备的神情。

    谭大太太试探着向佛塔中喊了一声,没想到片刻功夫之后,佛塔里却传出谭光耀呼救的声音,谭大太太心中更是慌乱。

    谭光耀带来的谭家下人也是一脸的惊疑,不知佛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大太太,”其中一个生面孔开口道,“大老爷去看二老爷了,吩咐我们在外面等候,太太也等一等,兴许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

    谭大太太瞪大眼睛:“你没听到光耀在喊救命。”

    那生面孔装作惊诧的模样,表情看起来十分的生硬:“大老爷要劝二老爷去衙门投案,难不成二老爷向大老爷动了手,大太太稍等,容我进去看看情形。”

    “大太太可认识他?”

    刚刚与谭大太太说话的人,正是张忠派来的董万,董万说完话就要转身入塔,听到这声音,不禁侧头看去,只见谭大太太身边站着一个戴着幂篱的女子。

    方才的话就是那女子所说,看女子的装扮应该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

    董万不准备理会什么大小姐,张管事交代他和钱武一起随谭大老爷来办事,钱武进去伺机杀死谭家兄弟,而他就带着几个人守在这里以防万一,只要再给他们一炷香功夫,他们就会将一切清理的干干净净,官府问起只说谭家兄弟相残致死。

    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谭大太太和徐家人赶了过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可张管事事先有交代,即便他们兄弟折进去,也必须要将此事办妥当。

    所以此时董万已经断定,里面的钱武必然向谭家兄弟动了手,以钱武的身手杀死谭家两兄弟绰绰有余,他只需要拦着徐家人,不让他们上前,这差事就算办好了。

    即便过程中有些瑕疵,想必也能补救。

    董万正想着,谭大太太摇摇头:“不……不认识。”

    徐清欢道:“既然不认识,想必心中对他也信不过,自然不能让他在这时候进去查看。”

    幂篱下的人说完话,微微扬起头,董万不知为何,竟然从一个女眷身上感觉到了几分迫人的英气。

    董万更加不敢大意,他皱起眉头向周围去,他事先安插了两个人在那里等候,他们手中的弓弩就对准这座佛塔,只要有任何的异动,他们射出的箭都能瞬间夺走几条性命。

    董万盯着徐清欢等人,扬声询问佛塔里的钱武:“里面怎么样了?”

    如果钱武回一声,那就是一切都解决了,否则……他就要立即行动,不管谁来阻拦他,都要死在这里。

    塔内没有任何声音。

    董万心中一沉,钱武出事了,他果断地扬起手向弓弩手发出信号,等弓弩手的箭射过来,周围就会立即大乱,他就可以趁机走进塔中查看情形。

    面对一个小小的谭光耀,董万带的人手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徐清欢出现之前根本没想到能派上用场,现在急切中安排一切,必然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比如他在之前忽略了徐大小姐身边的一个穿着短褐的男子,如果他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人根本不可能是徐家的下人。

    那男子目光冰冷,眉眼中透着几分威势,淡淡地看向他时,他整个人都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男子微微勾起嘴唇,露出几分讥诮的神情,仿佛在嘲讽他方才的布置是多么的可笑。

    董万怔愣间,耳边传来破空声,几支箭分别射向张家弓弩手的藏身之处。

    冷汗顺着董万的额头淌下,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那男子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董万的脖子就已经在他的剑下。

    董万等人被压在地上,佛塔里的人也终于走了出来。

    满身鲜血的谭家兄弟相互搀扶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谭光耀见到谭大太太双膝一软立即跪下:“母亲,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话音刚落,便有衙差赶到。

    见到地上一片狼藉,顺天府衙差脸上也满是惊诧的神情。

    好在谭家兄弟都还活着。

    徐清欢透过幂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转头去看宋成暄,这人从今天上山开始就一言不发,仿佛……像是她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那天晚上,逾矩的人分明是他。

第一百四十二章 欠债

    谭家两兄弟站在那里,明眼人就能看出谁是那个平日里算计多,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谭光耀大喊大叫,见到谭大太太就示弱地跪在地上,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他这样无非是怕谭大太太对他太过失望,不去理会他的生死,人到了紧要关头,心中那些腌全都表露无遗。

    不过谭光耀倒真是伤得很重,鲜血浸透了他身上的衣服,还有血不停地从伤口里涌出来,常娘子已经上前去为他止血包扎伤口。

    “让他受了些苦头,”雷叔上前将塔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徐清欢,“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说实话。”

    徐清欢点点头,看向谭光文。

    “谭二爷没有受伤,”雷叔道,“至少在我眼皮底下,我不能让他死。”

    谭家私运之事谁都脱不了关系,谭大太太和谭光文在此之前定然多多少少知晓些内情,要对他们如何论罪那是府衙的事,就眼前的情形来看,谭光文并不是个坏人。

    雷叔找到谭光文的藏身处之后,告诉谭光文如今的情形,谭光文知道谭光耀带人跟上来,必然是要对他动手,既然如此他也不肯离开佛塔,想要借这最后一次机会劝说谭光耀,期望谭光耀因此醒悟。

    佛塔内十分狭窄,并不能容身太多人,雷叔有把握能够掌控全局,所以就在紧要关头果断出手将谭家兄弟救下,可算的再精准也可能会出差错,如果谭光耀不给谭光文说话的机会,上来就取谭光文的性命,雷叔也可能会束手无策。

    谭光文愿意拼命一搏,是一心一意想要为谭家争取最后的机会。

    谭大太太如今也算明白了谭光文的苦心,眼泪不禁落下来:“你这个傻孩子……”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

    “母亲,”谭光文道,“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谭大太太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也想明白了,我会将知晓的事都说出来。”两个儿子都是这般模样,她还怕些什么,方才上东山时她想及从前的一切,那时家中并不算富裕,日子过的却十分安心,后来走私运赚了些银钱,表面上风光了许多,背着人时难免会担惊受怕。

    “都怪我,”谭大太太哽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

    常娘子将谭光耀的伤处置好,顺天府衙差才将一干案犯押送去顺天府。

    宋成暄眼看着少女带着人向山下走去,微微眯起了眼睛,最近他察觉到徐清欢总会多多少少影响到他的心境。

    昨日见到安义侯之后,多年前家破人亡的情景浮现在他脑海中,撕心裂肺之痛如在昨日。

    他没有向安义侯质问当年的情形,也没有对其拔剑相向,已经算是十分克制,让他与安义侯一起谋事,那是绝不可能的,安义侯会在朝堂上做什么,他也不会关心。

    至于徐清欢,他已经告诉她孙家账目最后的秘密是私运硝石……就算是联手查案,他也已经做的足够多。

    接下来,他不方便再出面,只等整桩案子被揭开。

    朝廷想要查清张家私运案,就要弄清与张家买卖硝石的人到底是谁,京中的大人们对海盗和倭人自然不了解,他这个泉州水师的人在京,不管谁审案都会将他召去询问。

    一切顺理成章走上正轨,接下来他和徐清欢彼此之间也就没有了再联手的必要。

    昨晚,他站在窗边看着徐清欢默默地跟着安义侯离开。

    在他和安义侯说话的时候,徐清欢从始到终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对安义侯的态度很明显,徐清欢会以此为依据,进一步猜到他的身份,而她应该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

    聪明人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徐清欢应该知道此时此刻尽可能地远离他,因为他随时都可能会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向安义侯府报复……

    而他也应该如此,让一切按原本谋划的进行,不应该被任何人和事左右决定。

    他已经有了决定,当晚徐清欢从家中离开,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至少不可能再联手查案。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却去而复返。

    她自然没想到他会站在院子里,她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的神情,不过她还是走过来仰起头与他对视,然后感激地说出:“谢谢你。”

    很可笑的三个字。

    谢他什么?没有向安义侯复仇吗?

    他沉着脸看她,她不躲不避地凝视,并不害怕,也并不遮掩,表面上明明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寻常人难见的勇气。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颊,他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手,擦掉她脸上那冰冷的雨水。

    她诧异地向后退了几步,而他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于是转身走进了屋中。

    第二天听说她来东山,不知要夸赞她胆大还是莽撞。

    张家手里都是些什么人,她这样作为无疑以自身为饵,案子到了这一步,他不愿意再节外生枝,于是吩咐护卫一起来到东山。

    顺利抓到谭家兄弟,这下任凭张玉琮再有本事,也无法让张家就此置身事外。

    山下徐家的马车等在那里,凤雏上前服侍徐清欢上车,徐清欢转身看向宋成暄,阳光之下,他虽然穿着一身短褐却也是那么的显眼,方才张家人也是慌乱到了极点,才没有注意到宋成暄的存在。

    “你欠我的。”

    宋成暄从她身边经过,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徐清欢微怔。

    宋成暄的意思是,他帮她抓住了张家下人这件事吧!的确如果没有宋成暄在,一切不会这样的顺利。

    这桩案子他出的力,比她……好像是多一些。

    不过,这个欠又是什么意思?既然说了欠,那必然有一日是要她还。

    徐清欢低声道:“宋大人哪日需要我帮忙,我必然也会尽全力。”

    宋成暄没有说什么,身姿笔挺地从她面前离开。

    看着宋成暄毫不在意的模样,徐清欢舒了一口气,也许是她想多了,以他那倨傲的性子,绝不会来她面前要回这份人情债。

    ……

    朝堂上,顺天府衙门匆匆递上了一本急奏。

    年轻的皇帝看着奏本微微皱起了眉头。

    朝臣们纷纷对视。

    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啪”地一声,奏折被丢在了张玉琮脚下,皇帝扬起凤眼冷冷地道:“张爱卿不如将奏本上的内容讲给众卿们听一听。”

    ……………………

    欠的是什么债捏。

第一百四十三章 气急

    张玉琮弯腰将奏折捡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张玉琮皱起眉头,脸上满是讶异的神情。

    奏折上写着,张丁氏之案另有隐情,此案恐与私运有关,另有人证指认张玉琮大人乃整桩案子之主使……

    张玉琮看到这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忠没有将事办好,否则私运之事为何会被人知晓。

    是谁指认他是这桩案子的主使?

    难不成是谭大?

    都是一群的废物,只差这么一件事他们都做不好,还让人抓住了把柄。

    张玉琮额头突突地跳着,不过在朝堂上他不能表露出半点异样。

    “皇上,微臣……这……微臣不知此事,这是从何说起,”张玉琮道,“孙家与张家虽是姻亲,可孙家远在湖广,一年到头只是年节时孙家才会进京团聚几日,我们……”

    张玉琮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人群中有人冷笑了一声。

    本来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张玉琮说话,突然有人发出嗤笑,这笑声就格外的刺耳。

    所有人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安义侯双手拿着笏板,挺着脊背,脸上神情自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却仍旧保持着威武的神情,仿佛刚才的笑声不是从他鼻孔中发出来的。

    皇帝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安义侯:“安义侯有何见解。”

    “老臣不敢,”安义侯弯腰道,“方才老臣也是无心之举。”

    有人忍不住道:“安义侯,现在可是在朝堂上,你怎敢如此!”

    “哦!”安义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方才听张大人说话,还以为是在饭桌上闲聊,明明议的是朝廷大事,张大人怎么与过节团聚扯上关系,张家是否知晓孙家的事,要看私下里孙、张两家有没有密切来往,而不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了几顿饭,对不对啊张大人?”

    张玉琮眼睛一跳,他仍旧保持着淡然的神情对着皇帝道:“安义侯想的太多了,微臣只是说清与孙家的关系。”

    安义侯接着道:“孙二老爷被杀之后,听说孙二太太住去了张家的庄子,张家管事还亲自带人去碧水河的道观审问一个老妇人。”

    朝臣中有人道:“安义侯怎么知晓的如此清楚?”

    安义侯一脸坦然:“孙二太太被抓那日,我女儿和洪传庭大人家的女眷刚好都在场,孙二老爷的儿子孙润安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这才知道孙丁氏放着孙家的院子不住,竟然搬去了张家庄子。

    至于张家管事审那老妇人……则是被我那不争气的儿遇见了。”

    说完这些,安义侯又道:“这桩案子也真是奇怪,指使凶手杀人的竟然是孙丁氏,谁能相信孙丁氏不但杀害亲夫又想要除掉亲生儿子。

    一个没有儿子依靠的寡妇,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孙丁氏又不是傻子,为何要这样做?”

    张玉琮看向皇帝,皇帝一双眼睛比往日要幽暗许多,此时他盯着安义侯不做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君心难测,这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皇帝开口道:“照顺天府所说,此案涉及私运……”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张玉琮低下头,目光阴鸷,显然他方才的说辞没能安抚住皇上,皇上既然当众提到了私运,这桩案子就必须要查个清楚。

    “皇上,”张玉琮躬身道,“涉及私运非同小可,微臣更不敢担此罪名,微臣恳求皇上命三法司会审,但凡涉案之人必不轻饶。”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说,才能消除皇上对他的疑心。

    皇帝缓缓地环视一周:“众卿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站出来,张玉琮转头看去是兵部尚书洪传庭。

    洪传庭躬身道:“圣上提起私运,微臣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宋成暄,是新上任的泉州招讨使,近几年泉州的私商十有八九都是被他所捉,前些日子此人刚在泉州立下军功,吏部提拔了他的官职,他进京谢恩还没有离开,若这桩案子果然与私运有关,不如命他一起协查。”

    皇帝目光微动:“命三法司会审,涉及私运非同小可,必然严查到底,”说着他看向洪传庭,“既然有私运,必然是沿海卫所管束不严,那个泉州招讨使暂时不必离京,三法司如有需要便传唤此人。”

    众臣立即应声。

    皇帝站起身乜了一眼张玉琮和安义侯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大殿,皇帝看向身边侍奉的内侍冯顺,板着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怎么样?朕方才做的对不对?”

    冯顺躬身道:“皇上做得对,奴婢看着张大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皇帝冷笑:“朕正看他不顺眼,顺天府就呈上这本奏折。”

    冯顺道:“皇上真的要让三法司查张大人。”

    “查他,”皇帝冷声道,“看他这次要怎么想方设法将事情抹平,看他那如丧家之犬的模样,朕就觉得很舒畅。”

    ……

    三法司会审,都察院最为难缠。

    张玉琮原本打算在刑部了结这桩案子,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安义侯显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是安义侯大小姐带着谭大太太找到了谭光文,”张忠低声禀告,“我们也没有想到。”

    张玉琮一脸凶狠:“你就没有让人多带些人手。”他竟然败在一个女人手中,他何时受过如此的耻辱。

    张忠低头:“是小的没有想周全。”他听说谭家兄弟不但没死,他派去的人都被府衙抓了起来,就知道这次他也难逃一死。

    张玉琮道:“你应该知道朝廷查问下来,你要怎么做?”

    张忠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安静:“小的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衙门里查下来,小的绝不会连累老爷。”

    张玉琮跨进了家门,张三太太立即迎了出来。

    夫妻两个进屋子里坐下,张三太太将下人遣走才低声询问:“妾身听说那桩案子出了问题,要不然明日妾身去慈宁宫求求太后娘娘。”

    张玉琮咬牙道:“想要害我没那么容易,他们不让我安生,我也不会让他们舒坦,他们查出私运,我也能将计就计。”

    张三太太一脸疑惑:“老爷说的是?”

    张玉琮道:“这次我要让安义侯被夺爵、抄家,再也不能翻身,他们以为查到了全部,其实我早有准备。”

    张三太太面露喜色:“老爷您早就想到了。”

    张玉琮摇摇头:“我没有想到,但是在不久之前,有人替我想到了,我原本不相信他的说辞,如今果然应验……他真能助我,我就想方设法将他救出来,并且让他官复原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佳人

    张玉琮的话让张三太太心中安稳了许多。

    “不能再出岔子了,”张玉琮看向张三太太,“这几天家里要辛苦你了。”

    “老爷这是哪里的话,”张三太太软声道,“你放心,明日我就回丁家看母亲,就算平日里母亲疼二妹,也懂得轻重缓急。”

    张玉琮点点头,拉住了张三太太的手:“本来想着你有孕在身,要好好歇着,偏偏赶在这时候出了事。”

    张玉琮说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浓黑的眉毛皱起来,带着一股的狠厉。

    张三太太不敢发出声音,等着张玉琮从思量中回过神来,生怕打断他的思绪,会惹他不高兴。

    张家这些年虽说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还有许多事让人烦忧。

    张玉琮终于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要让静姝早些入宫去。”

    张三太太惊讶:“不是说好了再多留静姝两年吗?等到皇后……静姝也就能顺理成章被抬进中宫。”

    张玉琮皱眉道:“现在情形不同了,自然要提前做打算。

    今天朝堂上,皇上没有维护我的意思,虽然当年我们扶他上位,立下不少的功劳,可现在他已经羽翼丰满,说不定会觉得张家人太过碍眼。”

    张三太太道:“不是还有太后娘娘。”

    张玉琮目光闪烁:“太后的心思谁又能算得清楚,与其依靠别人,不如让静姝早些诞下皇子,这样我们才能有盼头。”

    张三太太想到女儿那张漂亮的俏脸,还是不免担忧:“皇上会喜欢静姝吧,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们就无法照顾她了。”

    张三太太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张静姝的声音:“我要去看父亲、母亲,让开,这是我自己家里,我还要受你管束不成?”

    张玉琮不禁叹了口气,静姝从小就经常出入宫中,又因为生得漂亮常常被皇上夸赞,皇上总将喜欢的东西赏给她,宫中侍奉的人也对她毕恭毕敬,这才养就了她娇蛮的性子。

    “让她进来吧!”

    张静姝这才走进了屋子,见到张玉琮在,一张俏脸顿时软下来,挂上了讨好的笑容:“父亲这两日早出晚归,女儿来请安时您都不在,好不容易听说您回来了……管事又将我拦在外面。”

    张静姝说着噘起了嘴:“父亲、母亲还有什么事要瞒着我不成。”

    张玉琮早就熟知女儿的一举一动,她这样撒娇就是想要求他买东西:“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一匣子南洋珠,还是又要做什么铺子。”

    “都不是,”张静姝抿了抿嘴唇才道,“父亲救救姨母一家吧!姨母被关入大牢多可怜,听说孙家还要被抄检,表哥将来会不会也被牵连入狱,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家家破人亡。”

    张静姝说完这些,张玉琮的脸沉下来:“这些事你不要管,我自然会处置。”

    张静姝惊诧:“父亲是不是不准备救姨母和表哥了?父亲怎么能这样。”

    “听听你这是什么口气,”张玉琮一脸的严厉,“平日里都是我娇惯了你,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家中学规矩,免得将来进宫之后惹出祸事。”

    张玉琮说完不等张静姝再说话,起身拂袖而去。

    张静姝愣在那里:“母亲,父亲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张三太太拉着张静姝坐下:“也怪不得你父亲,如今不光是你姨母和表哥,可能我们家也会被牵扯进去,你父亲已经尽力在安排,”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表哥可能也要跟着那些人一起告我们张家。”

    张静姝睁大了眼睛,怪不得她遣人去找表哥想要见一面,表哥却都推辞了:“为什么?”

    张三太太不能与女儿说太多:“你表哥大约是受人扇动,其中的内情我也不知晓。总之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你现在应该安安心心在家学规矩,这些事都不重要,将来讨得皇上欢心才是最要紧的。”

    “皇上就是喜欢我这样的性子,”张静姝道,“皇上说过她不喜欢宫中那些规规矩矩的女子,尤其是那个柔顺恭谨的皇后,皇上说我胆子大,性子率真,母亲让嬷嬷教我那些,进宫之后根本派不上用场。”

    “母亲说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张三太太装作生气的模样,“你若是再这样,我就求太后娘娘,将你召去慈宁宫去,直到圣旨下来你再回府备嫁。”

    张静姝真怕母亲让她回那死气沉沉的慈宁宫,她身上刚刚洗掉了那股子佛香的味道,她可不想那么快就回去侍奉太后娘娘,于是不敢再说什么,带着下人回到了屋子里。

    进了门,张静姝就将桌子上的花斛摔在地上,发完脾气之后,丫鬟香云才将门关好,上前劝说:“您也别急。”

    张静姝想着母亲说的那些话,表哥要对付张家,这怎么可能,是谁撺掇表哥这样做,张静姝想起下人打听到的消息。

    将姨母抓进大牢的虽然是顺天府衙差,但是徐清欢当时也在场,会不会是徐清欢。

    张静姝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你去找个表哥不认识的下人去给表哥送信,就说我有事要与他说,让他酉时初打开后门接我进去。”

    香云道:“前些日子您过去都被拒在门外,现在让表少爷自己打开后门……这……这怎么可能。”

    张静姝握紧帕子:“这次,我倒希望他也不肯。”

    香云愣在那里,不知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静姝招了招手,香云立即附耳过去,然后睁大了眼睛。

    ……

    孙润安每天都会被召去顺天府衙门,今天午后更是来了人将孙家抄检了一遍,所有的纸张全都带走,一些物件儿也被封存,衙差谨慎起见还将孙二老爷的尸身和棺木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孙润安望着满院的狼藉,明知这是孙家自己造下的罪孽,可他心中还是难免悲怆,案子查清之后,也不知他会何去何从,也许会被牵连杀头、流放,如果朝廷恩典能留下一条性命,他就回到族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弥补他们的过失,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族中是否还愿意接纳他。

    “大爷,”小厮上前低声道,“徐家人送口讯来了,徐大小姐一会儿就到,说有要事与大爷商议。”

    孙润安眼前浮现出少女的身影,在道观中时,他被救了两次,一次是那位宋大人出手,一次就是安义侯府的下人帮忙,徐大小姐现在找他,莫非是与案情有关?

    孙润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孙家后门被打开,孙润安正准备走出院子,却只见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两个人。

    青衣丫鬟扶着个头戴幂篱的少女款款走过来。

    少女停到孙润安面前,孙润安正不知要说什么,少女却指了指院子示意进去说话。

    孙润安微微皱起眉头,那少女已经抬步绕过他向院子里走去。

    孙润安只好跟上前。

    几个人走进孙家,青衣丫鬟立即转身将孙家大门关上。

    孙润安上前行礼:“徐大小姐……您这是……”

    孙润安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少女伸手将幂篱摘下,露出一张如花般让人惊艳的面容。

    孙润安愣在那里。

    这不是徐大小姐而是他的表妹张静姝。

    此时此刻张静姝一双美眸落在他脸上,仿佛是在审视他:“让表哥失望了吧,我并不是表哥苦等的佳人,表哥不肯见我,又与张家为难,是不是听了她的话,表哥怎么能如此。”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丢脸

    孙润安没想到张静姝竟然会冒充徐大小姐,不但如此,张静姝这个始作俑者还在质问他。

    孙润安皱起眉头:“天色不早了,表妹回去吧!”

    “表哥,”张静姝眼见孙润安要离开,立即追上去,“到底为什么?徐清欢哪里好,你要这样。”她伸手就要去拉孙润安的袖子。

    “表妹自重,”孙润安沉下脸来,整个人立即站离张静姝更远了些,“你我虽然是表亲,但是没有长辈在的时候,不宜私自见面,表妹这就离开,我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

    张静姝看着孙润安的神情,就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就算对待外人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心中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我这些日子为表哥牵肠挂肚,想到孙家变成如此就心里难过,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表哥不要用礼数那些话来搪塞我,我们不能私下里说话,徐清欢为什么就可以,表哥还亲自开门迎她,她到底哪里好。”

    张静姝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十分有自信,她落泪的时候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相信表哥见到她这般模样定然会心软。

    孙润安却依旧口气生硬:“所有事都是表妹做出来的,与徐大小姐有什么关系?表妹不要自甘……”说到这里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指责一个女孩子,“总之女子的名声最重要,我方才本就没想到徐大小姐会独自前来,以为定然有世子爷相陪,而且我迎出去,也是断定徐大小姐不会进门与我独处,谁知道表妹早有安排,带着人就直接进门,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敢说徐大小姐即便送信给我,也是为了案情,绝不会有失礼数,不会发生现在这一幕。

    所以表妹不要私自给徐大小姐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一口一个徐大小姐,张静姝又是恼怒又是愤恨,她都快要想不起来那徐清欢究竟生的什么模样,可见徐清欢到底有多不起眼,表哥却对徐清欢如此恭谨,她不过说了徐清欢两句,表哥就这样训斥她。

    “表哥,”张静姝咬了咬牙,整个人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孙润安的手臂,“你真的被人迷惑了。”

    孙润安哪里想到张静姝会突然扑过来,手臂被软软的身子抱了个正着,他低下头看到的就是张静姝那洁白的脖颈,大部分男子见到这种情形都会心动吧,他从前见到表妹时,也因为表妹的容貌失神过,不过那只是一时的念头。

    现在他家中巨变心中烦恼何止万千,不要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就算有,他也不会对一个满腹心机的女子动心。

    想到这里,孙润安再无怜惜之意,一伸手将张静姝甩开,张静姝自然不曾想过会是这样额结果,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不要让你我都没有了脸面,”孙润安冷冷地道,“表妹难道不想要进宫做娘娘了。”

    张静姝惊诧地愣在那里,表哥不但厌弃她,还出言威胁她。

    “送客。”孙润安喊一声,小厮立即打开了门。

    “你会后悔的,”张静姝道,“表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今天做的事,错的有多离谱。”

    丫鬟上前搀扶起张静姝,慌乱地整理张静姝身上的衣衫,张静姝仍旧盯着孙润安,可孙润安却背过身去。

    张静姝攥起了手,都是那个徐清欢,今时今日受的委屈,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张静姝让人扶着上了马车,那车即将前行,外面的护卫却向周围看去。

    “怎么了?”丫鬟催促一声,“还不走。”

    护卫这才命马夫驱车向前,也许是他眼花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们。

    “给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张静姝吩咐香云道,“我要查徐清欢,看她从回京之后都去了哪里,我要找到她迷惑表哥的证据。”

    ……

    阴暗的大牢里,张玉琮站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牢中的人端坐在草甸上,从他身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青天大老爷的影子。

    被关押这么久,还能有如此风度着实不易。

    “张大人来了。”王允就像是在书房里会客一般,“看来我猜测的事已经发生了。”

    张玉琮仍旧不说话,王允却不在意这些:“证人、证物是否都在,三法司会审恐怕对大人不利。”

    张玉琮望着王允:“这是你我最后一次,在大牢里单独谈话,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就要看你的本事。”

    “张大人放心,”王允笑道,“在大牢里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到底为何会被她抓住,一切来得太快,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要与她好好较量一番,看看这次她能不能揭开整件事的谜题。”

    张玉琮站起身来:“那你最好快一点,你的妻室、女儿我会知会人照顾。”

    王允眼睛中闪烁着光亮:“那就拜托张大人了。”他保证,这一定会是个很有趣的结果。

    ……

    碧水河畔的道观里。

    徐清欢为中间的玉清元始天尊修好了塑像,又虔诚地上了一炷香,谭光文给谭大太太写的信就是在玉清元始天尊塑像中找到的,这封信放进塑像中之后,江知忆一定天天乞求,希望三清祖师爷保谭光文平安,如今也算遂其所愿。

    江知忆和吴妈妈两个人被抓走之后,这个道观就没有了道姑,只剩下一个老妇人每日打扫道观、供奉香火。

    徐清欢看向老妇人:“您之前可认识江知忆?”

    听到江知忆的名字老妇人表情茫然,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大小姐说的是妙痴女冠。”

    妙痴是江知忆为自己取的道号。

    徐清欢点点头,看来老妇人与江知忆从前并不太相熟。

    老妇人想了半晌才道:“大小姐不要怪我老婆子多嘴问两句,妙痴女冠是不是被冤枉的?”

    徐清欢道:“我想应该是,不过也要等朝廷审结案子之后才知晓。”

    老妇人抿了抿嘴唇:“其实,妙痴女冠来到这里之后,老婆子就知道她为何而来,她向老婆子打听当年大火的事,还去乱葬岗去拜祭,老婆子就知道她想要查当年的那桩案子,老婆子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老妇人说着揉了揉那双混沌的眼睛:“十几年前这里的观主也是好人,老婆子那时候生了重病,观主不但收留了我,还请旁边的郎中来为老婆子医治,说来他们都是老婆子的恩人,可惜他们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老婆子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可朝廷说这都是叛党所为,谁也不敢再查问,可老婆子始终惦记着此事,总觉得有一日,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他们都是好人,定然也会有好人为他们伸冤。”

    说完这些,老妇人看向徐清欢,露出几分急切的神情:“朝廷会追查当年那桩案子的真相吗?我老婆子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可疑

    老妇人说这些话时,将目光深处那抹的渴盼表露无遗。

    这种感觉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徐清欢道:“您放心,一定会有这一天。”

    老妇人笑了,眼角的皱纹仿佛都变浅了许多。

    “您要一直住在这里吗?”徐清欢道,“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老妇人去给徐清欢沏茶,边走边道:“从前家里有人,不过前些年闹了一场瘟疫,一下子都去了,剩下我这个老婆子,现在也算是无牵无挂,人老了,做不得别的了,开始收些针线活计,这一年来眼睛不太好了,针线也拿不得,干脆卖些小点心,倒也还能讨生活。”

    老妇人看起来年过六旬,身子佝偻着,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慢,凤雏忍不住上前帮忙洗壶沏茶,老婆子不禁道:“你瞧瞧,还让姑娘来动手。”

    徐清欢在桌子旁坐下:“妙痴不在道观中,想必也没什么人来送香火,你一个人诸多不便……”说着看了看凤雏。

    凤雏立即拿出一只荷包放在桌子上。

    徐清欢道:“银钱不多,只是方便老人家平时花销,我还会让人送些米粮来。”

    老妇人眼睛一红:“大小姐送米粮已经够了,这银子老婆子如何也不能收。”

    徐清欢看了看三清祖师爷像前青烟袅袅:“就算我为道观尽些心。”

    老妇人又是千恩万谢,就要像徐清欢行礼,徐清欢立即伸出手将老妇人搀扶起来,老妇人整个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轻,她几乎没有用太多的力气就将老妇人扶正了。

    老妇人又是一阵感谢:“大小姐吃些茶吧,茶可是保平安的好东西,老婆子一年到头都离不开它。”

    老妇人说着亲手向徐清欢奉茶,徐清欢接下茶碗,目光恰好落在老妇人头顶上,花白的头发中有一块结痂的伤疤。

    “您头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老妇人立即看向对面的少女,少女目光清亮,一双眼睛中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老妇人摇了摇手,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只是摔了一跤,没关系。”

    徐清欢道:“看起来伤了有一阵子了。”

    老妇人道:“是有些日子了,已经要好了,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清欢静静地望着那伤疤:“摔跤留下的伤,一般会在前额,两侧耳朵上方和脑后,你的伤却靠近头顶……”

    老妇人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

    “大小姐真是仔细,老婆子孤苦无依,很少会有人这样关切老婆子,”老妇人叹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天晚上张家人前来道观,向老婆子问妙痴女冠的事,老婆子实话实说,他们却不肯相信,对老婆子拳脚相加,多亏有黄大人在一旁相护,否则还不知会怎么样。”

    凤雏听到这话,脸上满是义愤填膺的神情。

    徐清欢知道这件事:“这些日子张家人有没有再来逼问你?”

    “没有,没有,”老妇人道,“自从上次之后,再也没来了。”

    徐清欢又与老妇人说了几句闲话,知道老妇人叫何苗氏,祖籍山东,山东几年前的确有过一次瘟疫。

    扶持徐清欢上了马车,凤雏还担忧地看了看那何苗氏,何苗氏蹒跚的身影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心酸。

    “真可怜,”凤雏道,“这么大年纪了,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方才大小姐与她说话时,我去道观后面的厨房看了,存的粮食不多,青菜也很少,只有一个泡菜坛子和土生的豆芽,如果她不说是从山东来的,我还以为她家在江浙附近。”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向凤雏:“为什么?”

    “因为她做的泡菜味道与怎们府里厨娘做的差不多,就是咱们太夫人喜欢吃的那种。”提起吃的,凤雏忍不住吞咽了一口。

    “你吃了?”

    凤雏挺起胸脯:“不吃哪里能尝得出来。”脸上更是光明正大的表情,仿佛是那何苗氏请她吃的。

    徐清欢若有所思:“这样一说,何苗氏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祖籍在山东,却还回到京城,住在碧水河附近,盼着十几年前那桩案子能水落石出,这么大年纪的人,身上没有多少银钱,想必雇不起车马,这一路自然要付出不少的艰辛,而且她离京那么久,大约都不知晓京中是什么情形,来这里举目无亲……幸好遇见了江知忆。”

    凤雏听着徐清欢这话眼睛一亮,仿佛明白过来:“大小姐,我知道了,一定是这道观的神仙显灵,这就是善有善报。”

    徐清欢想及三清祖师平静的面庞:“希望如此吧!”

    徐家马车渐渐远去。

    何苗氏回到大殿中,伸手将方才徐清欢上的香拔下,重新点了三根香送进香炉之中,她抬起头看着那三清祖师,混沌的眼睛竟然愈发清亮:“三清祖师有灵,若是一切顺遂,我们必然为各位尊神塑金身。”

    ……

    徐清欢刚踏进徐太夫人的院子,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笑声。

    徐太夫人道:“有你们这两个丫头在,我连药也不用再吃了。”

    欢愉的气氛,让徐清欢脚步也变得更加轻快起来,她走进去向徐太夫人请安。

    徐清悦和洪贵霞都站起身来,一左一右将她拉了过去。

    “你看看我们家这只猴儿,整日里不见人影,”徐太夫人慈祥地看着徐清欢,“又去哪里了?”

    徐清欢笑而不语,转头向门口看去,凤雏和银桂两个一人端了盆墨菊进来。

    徐太夫人目光立即被那两盆花吸引:“这墨菊开的真好。”

    徐清欢上前扶着徐太夫人去看。

    徐太夫人半晌才看向徐清欢:“前些日子我说,若是再有两盆墨菊可就齐全了,定是让你这小猴儿听了去。”

    徐清悦道:“姐姐就是将祖母说的话都记在心上。”

    “你呀。”徐太夫人伸出手抚了抚徐清欢的鬓角,眼睛中满是怜爱。

    说了一会儿话,徐太夫人就打发徐清欢、徐清悦姐妹陪着洪贵霞去逛园子。

    三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这才敢毫无顾忌的说话。

    洪贵霞低声道:“那桩案子最近就能了结吧?我隐约听父亲说,好像与私运有关,孙家也是个大商贾,做什么不好,非要碰那掉脑袋的生意。”

    徐清欢道:“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孙家本来就已经是富足人家,还想要再上一层楼,这才攀上了张家,可张家是什么人,寻常的生意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

    孙二老爷上了这条大船,再想要下船谈何容易。

    徐清悦道:“这里最可怜的就是江知忆,听说她是聂荣的养女,本来是想要为聂荣伸冤,谁知却被人利用。”

    徐清欢看向徐清悦:“妹妹怎么知道江知忆。”这两日她忙着查案,还没有将这些事讲给清悦听。

    徐清悦一脸惊讶:“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京中已经传开了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安义侯的秘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

    不止是聂荣夫妻和江知忆的那些事,谭家、孙家、张家做的勾当也应该让世人知晓,这也是他们查案的目的。

    让徐清欢意外的是,案子还没有审结之前,这些事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姐姐,你在想些什么?”徐清悦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微微一笑:“没事。”

    “还有那个谭光耀,”徐清悦说起来还有些后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他也不像那种连弟弟都要杀的坏人。”

    洪贵霞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听到之后倒吸一口凉气:“杀自己的弟弟?”

    “可不是,”徐清悦看向徐清欢,“多亏了我姐姐带着谭大太太先一步找到了谭光文,否则谭光耀就将谭光文杀死了,人人都说顺天府的黄大人厉害,我看谁也没有我姐姐厉害。”

    徐清悦和洪贵霞两个人说个不停,徐清欢却望着头顶繁茂的枝叶,目光中满是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句话:“江知忆是挺可怜的,她是这其中最无辜的人。”

    “是啊,”徐清悦点点头,“希望这个女冠早些被放出来。”

    徐清欢看了看洪贵霞,只怕现在黄清和也不好受。

    案情突然人尽皆知,黄清和这个一直审理此案的顺天府通判也勉不了要被怪罪。

    虽然整件事矛头所指并不是黄清和,而是安义侯府。

    送走了洪贵霞,徐清悦拉住徐清欢的手:“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看着徐清悦那双通透的眼睛,徐清欢不知要怎么说:“我觉得这桩案子恐怕另有内情。”

    徐清悦有些惊讶:“那些人不是都被抓了吗?”

    徐清欢道:“我只是觉得还有一些细节我从前没有注意。”

    这些事可能会被张家利用。

    比如聂夫人当年到底是被谁烧死在道观,这样追查下去,或许朝廷会认为,有人想要重提当年的谋反案。

    私运固然是重罪,谋反案更不容小觑,张家想要从此事中逃脱,就要找到一桩更大的事来掩盖。

    这些话她暂时不能跟清悦说,不要说她还没完全了解其中的内情,就算她全都清楚,也要小心谨慎,反复思量,说出去对家人是否有益。

    “不用太担心,”徐清欢拉起徐清悦的手,“只要犯过案子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追查下去定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徐清悦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从袖子里变出一只彩蝶的荷包亲手挂在徐清欢腰间:“姐姐看看好不好。”

    风一吹,荷包跟着轻轻晃动,上面的彩蝶也仿佛活了般在花中嬉戏。

    “好看,”徐清欢将荷包握在手中,指腹划过那平整的阵脚,突然心血来潮,“妹妹教教我针线吧!”

    徐清悦的脸立即垮下来:“姐姐想要什么还是我来绣吧!”

    “总不好什么都麻烦你。”

    “不是我不想教……而是姐姐太笨了,别人绣牡丹就算不好看,也是一朵花,姐姐绣的……就像是在锦缎上染了一片污迹。”

    旁边的凤雏听到这话急忙将嘴中的点心吞下,然后大胆地笑出声来。

    “好呀你,长本事了。”

    姐妹两个在园子里你追我赶笑成一团。

    送走了徐清悦,徐清欢才走进屋子躺在了软榻上,掏出一块帕子遮住脸,和清悦玩闹了一会儿,心中也舒畅了许多,现在她要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反正天还没塌下来

    ……

    安义侯早早就下了衙,然后一头扎进了书房中,晚饭也是在书房里随意吃了些,一直等到夜里府中大部分人已经安歇,安义侯才换上一身衣服,吩咐护卫牵马,主仆二人悄悄地出了安义侯府。

    安义侯觉得自己安排的还算周全,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踪,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他刚刚从家中离开,就有几个人也小心翼翼地从侯府中走出来,一路追上了他。

    安义侯在城中绕了两圈,就在东市的巷子里下了马,然后步行走了几条街,到了一处小巷子。

    然后走到巷子里面的人家,叩响了那扇杨木门。

    “来了。”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提着灯站在那里。

    看到了安义侯那妇人很是吃惊:“侯爷,您怎么没让人知会一声就来了……”

    安义侯没有说话,抬脚走进院子。

    妇人急忙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这才将门阖上。

    安义侯熟络地走进屋子,抿了抿嘴吩咐道:“你们收拾一下,天亮就离开京城吧!”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放在桌子上。

    “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车马,车马会带你们到饶州,这是鱼鳞册,足够你们生活了,我没有送去消息之前你们都不要回京城来,更不要跟我联系,”安义侯说到这里顿了顿,“即便听说了什么事,也不要让人来打听。”

    妇人虽然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可猛然听到这些话还是愣在那里:“我……我……”

    安义侯皱眉:“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不要再多生事端。”

    妇人眼圈一红,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低着头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走,都按侯爷说的去做。”

    安义侯点点头,口气也柔和许多:“那就好。”

    妇人终于忍不住,肩膀轻轻地抖动:“侯爷自己要好好保重。”

    安义侯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向外走去,他还有太多事要安排,今天来看一看他也就安心了。

    大步走出院子,护卫上前再次将杨木门打开,不过立即就愣在那里,门外此时此刻站了几个人,最前面的竟然是……

    “世子爷。”护卫不禁喊了一声。

    安义侯皱起眉头看去,只见徐青安瞪圆了眼睛,目光越过安义侯落在后面那妇人的身上。

    妇人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徐青安指向那妇人:“爹……你……你瞒着母亲在外面……养外室。”亏父亲平时疾言厉色地训斥他,原来背地里这样不堪。

    “哥哥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徐清欢的声音传来。

    徐青安这才回过神,慌忙不迭地向里面走去,还是妹妹想的周全,捉奸捉双,不能让父亲逃走了,否则他们今晚白白跟了这一路。

    安义侯沉着脸,看着女儿亲手栓好门,他眼皮不禁微微跳着,他掩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

    “父亲,”徐清欢看了看那妇人,“这是哪家的女眷?”

    没等安义侯说话,徐清安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爹私藏的女眷啊。”妹妹到底是年纪小,不懂得男人这些事,不过父亲脸皮也是厚的很,被抓了个正着竟然没有半点羞臊的表情。

    父亲终于惹了大祸。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惹祸的爹

    安义侯看向儿子。

    徐青安那脸上是什么表情?好像是抓住上峰把柄的下属,一副“看你要倒霉”的模样。

    这个混账,如果现在手上有棍子,安义侯已经打断了徐青安的腿。

    安义侯板起脸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都给我回去,今晚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若是在往常,安义侯这句话绝对会让徐青安落荒而逃,可今天不同,徐青安手中如同捏了如朕亲临的圣旨,高高地昂着头,看向安义侯身后的妇人。

    徐青安只见那妇人生得了一张鸭蛋还是鹅蛋脸,比起母亲的圆脸差了不少,至于为什么圆脸好看,那肯定是因为显得贵气。

    这妇人眉毛不算稀疏,不过肯定没有母亲那细长条的秀致,嘴巴倒是看起来都差不多,皮肤……皮肤,徐青安仰着头回忆母亲的肤色,最终他认定母亲比这妇人要白皙很多。

    总之母亲比这妇人好看,父亲是瞎了眼才养了这样一个外室。

    那妇人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徐青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四处打量着:“有没有孩子。”

    养着外室,如果再有庶子,那岂不是罪加一等,闹到祖母那里,就算父亲是侯爷也要被罚跪在祠堂,祠堂夜里风有多冷,老头子应该亲自尝一尝。

    “够了,”安义侯再次发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去自然向你们母亲交待,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徐清欢微微仰起头,父亲这是宁愿让哥哥和她误会也不肯解释了,趁着哥哥和父亲纠缠,她的迅速将屋子里打量了一番。

    屋子不大,在角落里隐约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供桌,桌子上摆着一只香炉、碗、箸和酒杯。

    看起来不像是神龛,更像是供奉什么人的牌位,徐清欢抬脚向那供桌走去,旁边的妇人抬头看了徐清欢一眼,脸上有了几分的紧张的神情。

    供桌上的确摆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杨公月之牌位。

    杨月是谁?

    供桌的酒杯旁边还放着一只黑黝黝的铁环,材质十分的粗糙,但是表面却打磨的光滑,显然被人常常地使用或擦拭。

    既然摆在供桌上,想必是这牌位的人珍视之物,徐清欢不易伸手去触动,就站在供桌前仔细地思量。

    自从上次在书房中和父亲谈过聂荣一家当年的遭遇之后,她就察觉到父亲对当年的魏王谋反案另有思量,于是在查孙家这桩案子的同时,她也将魏王谋反案中,与父亲相关的人和事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才发现虽然经历了两世,她对这些所知甚少,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徐清欢向供桌上的牌位行了个礼。

    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

    徐青安不解:“妹妹你做什么?”他都要撸起袖子准备跟父亲干一架了,妹妹却这样不分轻重地讲起礼数来。

    安义侯也才发觉,在不争气的儿子纠缠下,他忽略了聪明伶俐的女儿。

    “这供奉的是谁的牌位?”徐清欢转头问向妇人。

    徐青安更是气结:“妹妹,你是不是傻了。”这是该注意牌位的时候吗?

    那妇人抿了抿嘴才道:“是……恩公的牌位。”

    徐青安更是看不起父亲,人家都有恩公,父亲却这样纠缠不休,说不定这外室是被迫留在这里的。

    “恩公还是家里的人?”徐清欢又开口,“这碗中的吃食像是新的,里面摆着的应该是芙蓉糕。”

    妇人忙道:“恩公喜欢吃芙蓉糕。”

    徐清欢点点头:“最上面那块糕点被人咬了一口,是在替牌位上的人尝尝味道吧。”

    妇人面色一僵。

    徐清欢接着道:“对待恩公是敬重,对待家人才会这样的亲近。”

    妇人说不出话来,她隐约觉得就算自己找到更好的理由去反驳,徐大小姐也不会相信。

    徐清欢道:“父亲认识一个叫杨月的人吗?”

    安义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们姐弟不要再这里闹了,我处置好这里的事,会找你们说话。”

    徐清欢摇头:“父亲不认识杨月,因为这牌位供奉的不是杨月。”

    不等旁人说话,徐清欢接着道:“杨字可以拆成木、,有一日之长的意思,又形似易,易和月组成易月,有个说法叫‘以日易月’,这么说可以将易月看成‘日’字,所以不管说字还是月字,都引向了一个‘日’字,‘日’字与前面的木组成一个新字,木日为杲,《说文》里说,杲、明也。”

    徐清欢话说到这里,安义侯也面色微变。

    徐清欢接着道:“我父亲身边有两个副将,其中一位叫蒋曜字明公,魏王谋反案时,追随魏王被朝廷正法,这牌位上的人就是蒋曜吧!蒋曜的箭法十分了得,称他百步穿杨不为过,供桌上放着的铁环正是射箭所用,应该是蒋曜的旧物。”

    妇人嘴唇微微地颤抖。

    徐清欢看向那妇人:“而您应该是蒋将军家的女眷。”

    妇人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可能因为屋子里站着的都是安义侯府的人,安义侯本就是知情人,徐大小姐又找到了证据,再隐瞒下去也就没有必要,所以她才微微放纵了自己的情感。

    若换做旁人来质问她,她抵死也不会承认。

    徐青安也是一脸惊诧,今天晚上发现的秘密太多,他一时想不明白,父亲这是窝藏了反贼的家眷吗?这可是重罪。

    谋反之罪是要被诛九族的,父亲的胆子也太大了,相比之下,他从前做的那些事,多么的微不足道。

    “父亲,今晚您来这里,想必是要让这位太太离开京城避祸,”徐清欢道,“您是想到了,这次的案子张家要想脱身,必然会在谋反案上做文章,安义侯府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安义侯的脸色更加的沉重,一切都被清欢料中了。

    “事到如今,您藏在心中的秘密已经没必要隐瞒,”徐清欢看向蒋曜的牌位,“既然我能猜出这些,其他人必然也能猜得到其中内情,更何况对付安义侯府的人是有备而来,这样一味躲避不是办法,倒不如放手一搏。”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担忧

    安义侯看着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睛。

    换做别人家的孩子,听说这样的事大约早就已经不知所措,清欢却冷静地站在那里为他出主意。

    安义侯道:“你可知放手一搏会是什么结果?”

    徐清欢点点头:“赢了自然大家都平安,输了恐怕就要丢掉性命。”

    安义侯叹口气:“那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徐清欢道:“即便父亲从现在开始躲进安义侯府中,什么都不做,那些人还是要找上门来,反正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倒不如迎头直上。”

    事实就是如此,前世父亲自戕在大牢之中,真的就是因为凤翔的案子吗?

    她知道的越多越觉得前世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我……我去沏茶来。”妇人匆匆忙忙走了下去。

    安义侯也转身坐在了凳子上。

    徐清欢道:“那位可是蒋夫人?”虽然她这样问,但是心中却知不太可能,就像聂荣夫妻一样,一旦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不可能会活下来。

    安义侯摇头:“蒋曜被杀的时候,蒋夫人早就过世了,她是蒋曜外室留下的骨血。”

    徐清欢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原来妇人是蒋曜外室的女儿,可就算是外室的女儿,也逃不出诛九族的大罪。

    不要说她是蒋曜的骨血,就连蒋曜同族兄弟姐妹,妻族的岳父母也要一同论罪,而且只要皇上愿意,可以将株连九族变成是一切与蒋曜有来往的人。

    所以这件事一旦被朝廷知晓,父亲窝藏朝廷钦犯多年,就是重罪一条,就算不会株连九族,也会为安义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安义侯道:“她的存在,蒋家人都不知晓,蒋曜在世时只带我去看过她,蒋曜出事之后,京中还有不少的官员被认为是魏王一党,朝廷四处抓人,一夜之间几百人入狱,但凡有所牵连的都难逃厄运,不过终究还是有百密一疏,我就是趁乱想了法子,帮助蒋曜的外室脱逃。”

    徐清欢点点头,就是因为朝廷抓的人太多,父亲才能趁乱救下蒋曜的外室和女儿。

    当年谋反案牵扯甚多,京中几处大牢都关满了人,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过审直接就被带上了法场,朝廷不停的杀人,不停的抓人,是大周建朝以来最大的血案。

    直到现在,任谁提起十几年前的魏王案,都还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蒋曜年纪比父亲要大,比父亲更早出入军营,父亲初入军营还受过蒋曜的恩惠,蒋曜亲眼看着父亲执掌帅印,说是父亲的副将,情分如同兄长。

    对于父亲来说能够为兄长留下血脉,就算冒险也值得,更何况当时朝廷并不知蒋曜还有个女儿在外,父亲绝不会主动向朝廷提及此事,所以必然会有今日的结果。

    妇人为众人奉了茶,就默默地坐在了一旁,趁着大家说话,她顺手从笸箩里拿出了针线,静静地缝着一件小衣服。

    徐清欢在此之前已经注意到了笸箩里的衣物。

    妇人抬起头对上清欢的目光:“这是给恩哥做的衣服,他今年五岁了,这两日生了病,你们来之前刚刚睡下。”

    徐清欢想要问的,妇人全都说了出来,而且是那么的自然,就像是在闲话家常。

    徐清欢忽然很敬佩这妇人,虽说她从当年的劫难中逃生,想必这些年也是战战兢兢地生活,可她脸上却找不到半点惊慌的模样,反而是如水般的平静。

    不等徐清欢说话,那妇人又开口:“徐大小姐称呼我韩氏就好了。”

    韩氏,一个不远不近的称呼。

    韩氏会这样说,不是要与她见外,而是现在的情形,这样的称呼最为合适。

    安义侯道:“其实就在你跟我说起聂荣的事时,我就有了警觉,我从前没听说聂荣夫妻在外还有一个养女,不过我又想,这些涉及到聂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知也合乎情理,不过既然要将谋反案旧事重提,总归还是让人担忧……”

    安义侯说到这里,韩氏抬起头:“侯爷早几日就想让我离京,但这次进京我本就是为恩哥治病的,恩哥的病还没有好,长途跋涉恐怕他的身子会吃不消,我就想着不如再看看情形,或许不会有什么事……”

    安义侯道:“今天我听说聂荣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就怀疑张家另有所谋。”

    所以父亲才会连夜过来让韩氏收拾东西离开。

    “父亲忧虑的没错,”徐清欢道,“我怀疑从一开始,我们就被人算计了。”

    韩氏停下了手中的针线静静地听着,她的手却将孩子的衣服攥得更紧了些。

    徐清欢道:“有人早就知道父亲救出了蒋将军的女儿,江知忆不过就是个引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安义侯府。”

    安义侯看向徐清欢:“你是说,江知忆是被人指使的。”

    “不,”徐清欢摇头,“也许她也被蒙在鼓里。”虽然江知忆的事她还需要再去查清楚,但是道观里的何苗氏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

    何苗氏说的那些话里面有太多的蹊跷,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婆,历尽千辛万苦赶到京中来,仿佛事先知晓十几年前的案子会被翻出来似的。

    太巧合了。

    而且当年的大火与谋反案有关,提起谋反案,何苗氏没有半点的惧怕。

    当时她顾着查案,完全将何苗氏忽略了,可如果何苗氏另有图谋,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

    宋成暄走进宋家的小院子。

    他刚刚从刑部衙门里回来,身上还沾着大牢里潮湿的气息。

    书房的桌案上摆着他今天要处置的文书,宋成暄简单地看了看,抬起头问永夜:“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了,”永夜躬身道,“都在这里了。”

    宋成暄点点头,永夜慢慢地退了下去。

    打开东南送来的信函仔细看了一遍,宋成暄准备给军师回信,提起手中的毛笔,他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日在刑部听到的消息。

    有人泄露了案情,京中现在都知晓了江知忆是聂荣的养女。

    这股风恐怕是冲着安义侯府去的。

    她应该感觉到了吧!

    刑部有意向他询问安义侯府的事,他没有直面回答,这只是一个开始,恐怕用不了多久,案情就会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她准备要怎么办?

    夜静悄悄的,就像静悄悄的安义侯府,看来安义侯府是准备靠自己的力量渡过难关了。

    因为徐清欢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帮安义侯府,所以她也没有让人来向他打听,刑部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宋成暄脑海中浮现出徐清欢那微微翘起的下颌,当遇见有人故意要害安义侯府时,她是绝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

    她是要与张家硬碰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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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