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找上门
徐清欢冷汗湿透了衣衫,半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清欢看到凤雏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笑着安慰。
凤雏服侍徐清欢穿衣:“能吓到大小姐的梦,定然很可怕。”
徐清欢仔细回想,却又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仿佛最后遇见的那个是宋大人。
难不成就是因为昨晚去了宋大人家中,她才会做这样稀里糊涂的梦,想一想也不奇怪,在前世宋侯就是一头猛虎,有谁想要羊入虎口呢。
徐清欢不由地被自己的心思逗笑了。
凤雏望着大小姐嘴角翘起,笑得很开心,不禁凑过去挤了挤眼睛神秘地道:“大小姐,是不是闻到了香味儿,所以心情好多了。”
徐清欢摇头:“什么香味儿?”
凤雏看向窗外:“世子爷一大早就去将城中的好吃的买了个遍,就等着大小姐起身去吃呢。”
徐清欢梳洗好打开门,就看到徐青安守在门外,一副恹恹的模样,眼睛下一片乌黑,显然是没有睡好。
院子里摆着好几个食盒,还有些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
徐清欢道:“哥哥这是跟王二爷学的不成?”
徐青安的脸彻底垂下去,一脸委屈,妹妹果然开始嫌弃他了,所以才急着离开这个家,随便寻了宋某这样的黑脸汉:“妹妹……”说着眼圈发红,“你从前都很喜欢我送来的东西。”
“我现在也喜欢,”徐清欢向食盒看去,“哥哥只怕将江阴所有的酒楼都跑了个遍吧?”
提起这个,徐青安眼睛就亮起来,觉得自己还有用处:“我买了妹妹最爱吃的白玉糕。”妹妹的口味还是他最清楚,宋某光有一身好力气,又不能当吃又不能当穿,妹妹早晚看清楚这一点。
想到这里,徐青安就觉得丧气,之前只觉得宋某骗了他一件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连人都搭了进去,枉他还觉得宋某是个正人君子。
“大小姐。”
徐家兄妹刚刚用过饭,常娘子就走进了门:“义庄收了两具尸身,我看着有些问题。”
徐清欢让常娘子坐下来,仔细听常娘子说起这桩事。
“尸身是今天一早送来的,看起来是准备要离开常州逃难,路上遇见了凶徒,一家大小五口人都被杀了。”
徐青安听着皱起眉头:“每次只要一有战事,就有人趁乱为非作歹。”
徐清欢点点头,如果是太平时,遇到杀人这种大案,衙差会立即对出入城中之人严加盘查,很快就能查出个蹊跷,可现在人心惶惶,每日都有不少百姓出城,衙门里又有繁杂的公务,不可能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查明,不过既然常娘子提起这案子,其中只怕是另有玄机。
徐清欢没有插嘴,听常娘子继续说。
常娘子道:“那女子的尸身上伤痕累累,身上许多伤都是拳脚所致,瞳子出血,鼻山根、印堂、枕骨、脊骨、腿骨、膝盖骨都有损伤,两手、两足骨节全都断裂,骨断处有血晕色,可见是生前所致。
那女子是被虐打而死的。”
听着常娘子的话,徐青安瞪大眼睛愣在那里,然后义愤填膺地道:“这就是个畜生。”
徐清欢心里一沉,谢云的妻室死前被虐打,这就是常娘子与她提起此案的原因,这两桩案子是否有关。
昨天张真人一直在驸马府外盯着,并没有发现驸马有任何举动,如今又出了事。
难道是她思量错了?
驸马爷的虽然看着可疑,其实与此案并没有关系,那野心勃勃的白龙王另有其人。
徐清欢想到这里看向常娘子:“剩下的人呢?又是如何被杀?”
常娘子道:“都是被割断了喉咙,两个年幼的孩子也不例外。”
竟然这般的凶残。
徐清欢仔细思量,虽然两桩案子有些地方相似,到底有没有勾连还要查个仔细,看看这一家人与谢老太太有没有关系。
如果找到了两者之间的联系,就可以并案查下去。
她有种感觉,就在她查案的关头出这样的事,那人很有可能是被她激怒,接下来肯定还有更多的举动。
徐清欢道:“我们去义庄看看吧!”
……
徐清欢上了马车,正准备前行,外面立即传来声音道:“是徐大小姐吗?”
徐清欢撩开车帘,只见有人快步跑来道:“徐大小姐,您这是要出去啊,奴婢是王家的下人,我家太太是跟着七夫人一起来的。”
管事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孟凌云,然后站在那里等着徐清欢说话。
有客人前来,自然要礼数周到。
徐清欢刚刚下了车,就看到七夫人带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迎了过来。
那妇人一脸和善的笑容,见到徐清欢眼睛一亮,不等七夫人说话就道:“这位就是徐大小姐吧,到底是勋贵人家的女眷,便是不说话站在这里,身上就多了几分的贵气。
能将人从倭人手中救出,也是徐大小姐肯只身犯险,我听说这件事,就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位大小姐,能有这般的胆识。”
妇人说着向徐清欢行礼:“来的冒失,大小姐莫怪。”
徐清欢上前还礼:“太太您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王三太太立即道,“是大小姐待人亲和。”
旁边的七夫人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不禁叹息,王玉臣这些日子举止有异,王家必然有所察觉,这才前来打听。
说到底整个王家没有一个糊涂人。
七夫人道:“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正要去义庄看看。”徐清欢不加隐瞒。
王三太太立即明白:“适逢战事,义庄里放满了无主的尸身,许多人都捐钱捐物,徐大小姐定然也是要去做善事,既然正好遇见,我们与大小姐一起前去吧。”
徐清欢摇摇头:“我要去看义庄里的尸身。”
王三太太惊在那里。
七夫人看向王三太太:“三太太也要一起去吗?”
王三太太吞咽一口,她只听说徐大小姐胆大,却没承想竟到这样的地步,可她既然决定来了,就得跟过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巧合
义庄的气氛很阴森,外面摆着的都是黑漆棺木,还有衙差不停地将尸身抬进抬出。
王三太太后悔站在这里,她总觉得小姑娘都敢做的事,她这样一个过来人也不必害怕,徐大小姐说是来看尸身,不一定真的去查看。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她彻底错了。
徐大小姐不但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
最终的结果就是,她捂着鼻子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三太太,”徐清欢转头看向王三太太,“您若是觉得不舒坦,可以去外面等。”
王三太太想了想,然后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可怜的女子?”她仿佛有些好奇,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更不能就此在徐大小姐面前丢了颜面。
王三太太站在门口思量片刻,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然后伸着头向那女子的脸上看了一眼,紧接着就捂住了嘴,神情惊恐地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徐清欢从义庄里出来,王三太太仍旧面色苍白,没有缓过神来。
“大小姐真是让人敬佩,”王三太太道,“怪不得您能查清案子,这样亲力亲为,寻常人如何能及得上。”
徐清欢道:“三太太若是多看几次,也就习惯了。”
王三太太忙摇手:“我可不敢……只看了一眼,大白天的我都觉得脊背发凉,晚上只怕不敢合眼。”
说到这里,王三太太是一副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模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府衙有没有查清那女子是被何人所杀?”
“还没有,”徐清欢道,“今天一早才发现的尸身,衙门破案总要等上几日。”
王三太太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抓住凶徒,总会有些线索吧,”说着微微一顿,“出了这样的事,这江阴县中都要人心惶惶,就连我都会觉得害怕。”
“府衙还没有,”徐清欢目光微深,“不过我倒是觉得从尸身上,能看出几处疑点。”
王三太太仔细地听着,连呼吸仿佛都变轻了许多。
徐清欢接着道:“这女子一家人出城避祸时被捉,她的家人都被凶徒一刀毙命,她却被掳走折磨致死,马车里的细软都没有丢,在此之前也没有类似的案子发生,若说成有歹人,恰好遇见了女子一家,因此下杀手,未免有些牵强。
所以我更倾向于杀女子的凶徒,应该与女子认识或者有些牵连。
女子离开江阴县城,也不一定就完全是要避开战祸,只要府衙仔细查下去,顺藤摸瓜也许会发现更多线索。”
王三太太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微微攥了攥手中的帕子。
徐清欢接着道:“这女子恐怕还知晓凶徒的一些秘密,否则凶徒不会如此折磨她,殴打除了要发泄心中的情绪之外,也是一种刑讯。”
听到徐清欢这些话,王三太太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回过神:“看来,很快就能查出些眉目。”
徐大小姐思路清晰,一切都尽在掌握。
王三太太道:“徐大小姐真是聪明,什么都逃不出徐大小姐的眼睛。”
“三太太过誉了,”徐清欢笑道,“我只是胡乱思量,一切都要听衙门查验的结果,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妄言真相。”
王三太太点了点头:“徐大小姐说的是。”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坐车离开,王家的马车缓缓地在路上前行,王三太太的心却忐忑不安,她看向身边的管事妈妈:“是不是我太紧张了,我总觉得徐大小姐什么都知道了。”
管事妈妈低声道:“您不要乱想,那些事本就没有什么人知晓,就算查也查不到二爷头上。”
管事妈妈的话,并没有让王三太太放心,她反而更加坐立不安:“你说,王家会不会也是谢家一样的下场。”
……
另一边,徐清欢坐在马车中,也陷入了思量之中。
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的巧合。
案子查到今日,就在看到那女子尸身的那一刻,徐清欢不禁一怔,她再次深刻的感觉到前世今生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虽然没有抓住那幕后真凶的尾巴,但是她有了一种感觉,前世很有可能她一直在被人愚弄和欺骗。
这女子她前世就认识,女子手巧,整日里脸上都挂满笑容,说话轻声轻气,总能为人解忧。
她前世第一次见到这女子,就心生好感,将这女子留在了身边。
此后她在京中几年,这女子都在身边陪伴,虽说不如李家和徐家的家生奴婢得力,也为她做了许多事。
那死去的女子她竟然认识,就是前世为她梳头的林三娘。
虽然林三娘的五官因为殴打肿胀扭曲,徐清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前世林三娘在她身边侍奉多时,今生不知什么原因,林三娘死的这样凄惨。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徐清欢细细地琢磨,很快让自己从开始的震惊之中冷静下来。
前世今生最大的变化就在于她更早地追查这些案子,从王允到张兴和白龙王,林三娘的死绝不是意外,更像害怕事情败露而杀人灭口。
今日王三太太的表现也很奇怪,一个惧怕看到尸身的人,走进义庄之后,就去看林三娘的脸,然后像是印证了心中所想,立即转身离开。
她猜的没错,王三太太这次是来打探消息的,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在此时此刻焦灼不安。
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这林三娘到底是个无辜之人,还是一早就被人驱使,案子真相大白那一天,这一切也会跟着水落石出。
林三娘看起来无足轻重,可就是这样一个并不起眼的人,身后都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前世她是过的太糊涂,还是被算计的太彻底。
马车停下来,凤雏上前扶徐清欢下车,徐清欢心中仍在思量,茫然地向前走去。
“在想些什么?”
低沉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抬起头,看到了宋成暄。
她一路前行,眼睛中满是疑惑,似是在辛苦地思量着什么,面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平静而从容,却明明多了一丝悲伤。
不知是因为谁,或是因为什么事。
于是他问出声。
“宋大人,”少女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澈起来,“您怎么来了。”
宋成暄看向徐家大门:“进去喝杯茶。”
这男人自然不可能真是为了喝茶而来,徐清欢吩咐凤雏去沏茶,却又很快改变了主意:“将茶叶、茶吊子都拿来吧。”
她左右无事,不如亲手为宋大人泡茶。
第二百七十二章 好酸
宋成暄看着她素白的手指执壶,动作轻缓,十分娴熟地沏好了茶放在他面前,淡淡的茶香味儿传来,还没有喝就有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尝尝可合口味?”
宋成暄没有说话,伸手拿起了茶杯,凑在嘴边抿了一口。
不知她用了什么茶叶,茶汤虽然很淡,仔细品味却能尝到其中的甘甜。
徐清欢对这杯茶很有信心,前世太后娘娘去陪都,她身为外命妇奉命跟随前往。
这支出行的队伍由宋侯带兵护送,半路上因为遇见了流民作乱,暂时住在了行宫。
那时已是深秋,天气寒冷,她煮了热茶送给外面值夜的侍卫,没想到宋侯因为护卫之责也留在行宫外,她没有让人另带茶壶,宋侯就与侍卫一起饮茶,一直到天亮。她带着人在侧室里熬水,只看得宋侯坐在庭院中自斟自饮,那茶水八成已经淡如水,宋侯却喝得欢畅,可见宋侯对茶的要求不高。
果然宋成暄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对,屋子里一片宁静,徐清欢的思绪稍稍飘远。
宋成暄看着对面的徐清欢,送来一杯茶之后,她就没有说话,现在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将面前的事全都抛诸脑后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平添了几分安宁。
半晌徐清欢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宋成喧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
“对不住,宋大人,”徐清欢道,“我方才在推想案情,一时忘记了。”
方才她坐在他面前,神情恍惚,睫毛轻轻眨动,不知在想着什么,模样似是有些让人欢喜。
“案子又有了进展?”宋成暄淡淡地道。
徐清欢目光清亮地望着宋成暄:“方才想到了一处关键所在。”
宋成暄眉角舒展,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他用半日时间才甩脱了那缠人的常州总兵,如今看来很是值得,大周战船不日就要,照这样的情势看来,他也会带兵出战,不败退倭人,他们也不会回转,这样算起来应该有段时间不得相见。
也不知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宋成暄等着徐清欢开口。
徐清欢抬起头道:“宋大人从前与王家二爷相识吗?可知晓一些他的事?”
这话问的猝不及防,宋成暄眼睛又是一沉,所以她方才想的是王二?
宋成暄眼睛一眯,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你想知道他什么事?”
徐清欢仔细地想了想:“我听说王二爷是长房嫡子,王家一直都是长房掌家,可王大老爷过世之后,王家仿佛并没有培养王二爷,这是为什么?”
她知道的还真不少,王家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
宋成暄似是波澜不惊,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平静:“你怎么知晓王家没有培养王二爷。”
徐清欢解释:“之前听七夫人说起,王玉臣开始并没有被王家重用,直到王家这些年没落之后,王玉臣表现出过人的才能,才逐渐掌握了王家。”
宋成暄淡淡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晓,却来问我做什么?”
徐清欢一愣,宋成暄这话听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出为什么,总之就是和往日不同。
徐清欢抬起头:“我让雷叔去打听过,王家一部分族人在山西,王玉臣有几年去了山西族学里,王二老爷、三老爷的嫡子却都留在常州请了西席,王氏虽是商贾,在教养子弟上面很是严格,王家请去的西席也是常州很有名气的先生,既然如此王玉臣留在常州和几个哥哥一起受教岂不更好,为何要千里迢迢的去往山西。
如果不是王二老爷、三老爷家中的子弟身子孱弱经不起海上的风雨,王玉臣也不会被王家人从山西唤回,即便后来王玉臣在海上表现出非凡的能力,王家还是保守的很,没有将王家的商队交给王玉臣,这不是一个对待长房嫡子的态度。
王玉臣对此也没有竭力争取,我听七夫人说,王玉臣一直在外跑商,根本不插手王家的事务,不管王家有多忙,都好像与王玉臣无关。”
宋成暄抬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徐清欢更加惊讶,往常这时候,她不必说太多,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像有意在和她寻别扭,宋大人又不痛快了吗?
徐清欢道:“我觉得王家对王玉臣的态度不对。”
宋成暄冷冷地道:“你还想为他抱不平不成?”
徐清欢惊诧地微微睁大眼睛,她眼前的真的是那位城府颇深、算无遗策的宋侯吗?
徐清欢怔愣片刻:“我的意思是,王玉臣不像王家嫡长孙,他更像是个外人,王家和他自己,都好像默认了此事。”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一晃又变了样,在她面前正襟危坐,紧绷的脸上透着几分威严,墨黑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才是她熟悉的宋侯。
徐清欢不禁松了一口气。
宋成暄拿起茶来抿了一口,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淡淡地道:“王玉臣与母亲相依为命,王大太太精神有些不好,听说是因为王玉臣小时候走失过,王家人也是好不容易才将孩子找了回来。”
徐清欢目光闪烁:“也许,王家嫡长孙根本就没有找到。”
也就是说,王玉臣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安抚王大太太。
宋成暄拿起茶碗,遮盖住他的嘴角,淡淡地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么说,得去查查那王玉臣。”
……
王玉臣坐在椅子上,不远处放着一双染血的长靴和一件溅满了血的长袍,他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三太太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我想来想去,还是将这衣服和鞋子烧了吧,一了百了,万一被朝廷看到,可真就完了。
那徐大小姐不是寻常人,我看用不了两三日就会找到你头上。”
王玉臣似是一笑:“三婶这样慌张到底为什么?难道不相信我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抓人
王三太太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看到管事慌张地跑过来:“太太,大爷,不好了,江阴知县带着衙门的人来了。”
王三太太心中一慌,官府来的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王三太太攥紧了帕子:“你快……想个法子啊,这事要怎么说,官府也不知道都会问些什么。”
王玉臣面色阴沉,站起身走了出去。
王三太太腿一软,坐在锦杌上,忙吩咐身边人:“快去让二老爷回来。”二老爷在王家族中忙碌,三老爷去了泉州还没回来,如今出了事,让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办。
“太太,”管事快步走上前,“大爷带着人径直从侧门出去了,没有……没有遇见府衙的人。”
王三太太愣在那里。
……
王家被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家。
七夫人仔细地听着:“王二这是……”畏罪潜逃了?
如果没有犯错为何要逃走?这个时候离开肯定是不想被衙门的人绊住。
七夫人看向徐清欢,脸上仍是不敢置信的神情,她怎么也想不到王玉臣是这种人,她认识王家那么久,从来没有将王家和倭人联系在一起。
尤其王玉臣还帮商贾对付倭寇,就因为这样,他们常州海商才能相扶相持渡过最艰难的日子。
徐清欢道:“不然我们去看看吧!”
七夫人颔首:“不去趟王家,我也不能安心。”现在常州真是人心惶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清欢跟着七夫人去了王家。
王家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都是前来打听消息的人。
常州海商福祸相连,尤其是与王家交好的人家都心有惶恐,不弄清实情他们只怕日夜难眠。
王三太太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说起话来声音沙哑,只是半日的功夫她已经应付困难。
生意上遇到困难时虽然也不好周旋,可这次是人命官司,而且整桩案子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王三太太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脚下的王家也摇摇欲坠。
“太太,七夫人来了。”
听到下人禀告,王三太太立即提起神:“快将七夫人迎到……小书房里去。”
七夫人和徐清欢在小书房坐下,王三太太很快就进了门。
“对不住二位,”王三太太上前赔礼,“家中人太多,没有个地方能说话,我就……委屈二位来这里。”
七夫人立即问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太太抿了抿嘴唇:“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七夫人皱眉:“王二爷真的杀了人?”
王三太太立即摆手:“我……我也不知道,”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徐大小姐脸上,“事到如今再瞒着也没了意思,我说的都是实情。”
衙门找到了城外的一处小院子,在屋子里找到了血迹和那女子随身带的饰物,确定女子是在那里被杀,那处院子是王玉臣购置的,平日里存放些货物。
屋子里有几枚血脚印,与王玉臣平日里穿着的靴子类似。
王玉臣那染血的衣袍了靴子她还没处置,也一并被府衙找到了。
她真的已经没什么好隐瞒。
王三太太将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那天晚上王玉臣彻夜未归,本来这也是寻常事,她这个侄儿隔三差五就跑出去,连着几天不回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可就在半夜里,王玉臣回来了,小厮提着灯笼在院子里看到他,只见他身上满是血迹,整个人摇摇晃晃,神情看起来有些失常,小厮问起来,王玉臣只说遇见歹人被迷晕了。
小厮听到这话,大为惊慌,就要禀告家中人,王玉臣却拦住小厮,命小厮不准说出去,等他天亮之后再处置。
还是家中一个管事发现了端倪,禀告她说王玉臣手上、身上满是血,恐怕是惹了大祸,她这才打发人去查看。
王三太太当时也没有在意,以为管事言过其实,却没想到……都是真的,那满是鲜血的衣服是她亲眼所见。
王三太太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唇:“看到那些我知道臣哥定然在外惹了大祸,可没想到是……那样的事。”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向王三太太:“就算王二爷衣服和靴子上有鲜血,也不一定就是杀害那女子一家五口的人,为何三太太会找我们来打探消息,又随着我们一起前往义庄?您只怕没有说实话。”
王三太太脸色微微一变:“我……我只是……恰好遇见七夫人……就跟着去看徐大小姐,然后……”
徐清欢平静地道:“三太太还记得那女子的死状吗?”
王三太太不由地吞咽一口,想到那女子尸身的模样真的吓得魂飞魄散,不光是杀人,而是将人折磨成那个模样。
那得是多么残忍的人,才能做这种事。
她怎么也不能将王玉臣和那凶徒联系在一起。
七夫人也皱起眉头:“没想到你们王家这样糊涂,事到如今还在遮遮掩掩,你以为官府查不出来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三太太紧紧地攥着帕子,半晌才颤声道:“因为……因为我们认识那女子,她……她就是将臣哥抱给我们的人。
当年大哥的嫡子走失,大嫂又是伤心又是焦急,因此得了心病,于是……”
王三太太有些说不下去,这件事涉及王玉臣的身世,她不该就这样告诉给外人。
徐清欢道:“你们就找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去安抚王大太太,初衷可能是让王大太太的病能因此好一些,没想到王大太太真就将那孩子当成了亲生儿子,之后王大老爷走商途中生病撒手人寰,可能是大老爷临终之前吩咐下来,也可能是你们觉得王大太太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于是就让这对假母子变成了真母子,彻底让长房收养了那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王玉臣。”
王三太太惊讶地看着徐清欢,没想到这位徐大小姐就这样知晓了实情:“是……是大哥交代下来的。
臣哥也知晓自己并非大哥、大嫂的亲生儿子,对待大嫂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而且不肯承继王家长房的祖产,只想要自己去搏一番事业。”
王三太太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管事来道:“三老爷回来了,正在寻您呢。”
王三太太点点头,快步就要走出门。
徐清欢站起身,看到两个男子走进了院子,看王三太太的模样前面那个应该是王三老爷。
王三老爷后面的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目光清澈,脸上有种文士的睿智,身上又不乏武将的威严。
这人她认识,那是宋侯的军师薛沉。
第二百七十四章 赛貂蝉
薛沉从泉州一直跟着宋成暄,陪他征战东南、招纳人才、笼络琉球,是宋成暄身边第一谋士。
从前只听李煦说薛沉老奸巨猾,是一块厚重的铁板,水火不入,朝廷几次想要撼动他与宋成暄的关系,甚至从他的妻族下手,都没有任何结果,她在京中与薛沉见过两次,薛沉对她和李煦都很厌烦,就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愿意去维持,说李煦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假君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赔上自己的妻室,对她的评论则是胜过那祸国的貂蝉。
现在想一想,薛沉厌恶李煦,是因为李煦和宋成暄早晚有一战,防备她自然是源于安义侯府和魏王府的恩怨。
军师这样的人物向来是胜于权衡,薛沉倒是还有直率的一面,脾气虽然不好,却是个有血有肉之人。
薛沉这次来到常州定是因为宋成暄,算一算,这罪魁祸首好像是她。
如今她在薛军师眼睛中,八成也是那位被曲解的美人貂蝉,军师若是再知晓,她曾夜里造访宋成暄,可能她会破格晋升为迷惑人心的妖精。
徐清欢拉回自己的思绪,仔细地又向院子里看去。
王三老爷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举手投足略显得僵硬,不时地向薛沉躬身,薛沉始终没有说话。
王家应该是又出了乱子,薛沉才会一路跟着前来,王家这样的商贾,如何能劳动一位总兵跟着前来,算来算去该是与白龙王有关,薛沉不准备给王家喘息的机会,要立即得到答案。
看来王家除了王玉臣出事之外,还另外有了纰漏被薛沉抓住。
王三太太走进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看到王三老爷身后的人,虽然不知是谁,但来者不善,于是先上前行礼。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王三老爷已经开口道:“臣哥呢?他去哪里了?”
王三太太一怔,嘴唇开合两下,没有说出话来。
王三老爷更为急切:“快说,我有事要问他。”
王三太太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妾身也不知晓,衙门里也在找臣哥,我……”
“我让你说实话,”王三老爷额头上青筋浮动,“这事关我们整个王家的安危,我必须要立即找到他。”
王三太太立即摇头,恳切地道:“妾身是真的不知晓,衙门的人来之前我还与臣哥在说话,后来……后来臣哥从侧门出去了。”
王三老爷神情更加难看:“衙门的人来做什么?”
“他们说,”王三太太道,“衙门只是怀疑……臣哥在外……杀……杀了人。”
王三老爷双眼圆睁,额头上立即冒出汗珠,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在家中,他从外面回来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这个……冤孽,”王三老爷好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转头看向薛沉,“薛大人,我一定想方设法将臣哥找到,将家中的事到底问清楚。”
“那你要快一些了,”薛沉道,“此事涉及国法,你与我保证没有任何用处,你们王家早晚要给衙门里一个交代。”
薛沉说完就准备离开。
王三老爷仿佛看到小书房里有人,恐怕王三太太仍不知轻重,还在为王玉臣遮掩,下意识地道:“那里面的人是谁?可是臣哥?”
“不是,不是,”王三太太立即道,“那是七夫人和安义侯府大小姐,也是为这桩案子来的。”
安义侯府大小姐。
薛沉听到眼皮一跳,这是祸事的前兆,他此次前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为了安义侯府,想到这里,他皱眉向屋子里看去。
王家的窗子正开着,影影绰绰能看到两个人影。
薛沉正要仔细地看看那位徐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计,让公子都上了当,目光刚刚递过去,只见屋子里的人向他行了个礼,光明正大迎合他的探查。
薛沉不禁皱眉,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这件事好像比他想的更加棘手,安义侯府大小姐的面容他还没看到,却已经感觉到了她的聪明。
寻常女眷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她却这样迎上前,仿佛知晓他的身份和意图。
薛沉忽然后悔,他怎么没有早些发现,现在也不知公子被迷惑了多少,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薛沉想到这里,急着想要回去寻公子,只有仔细看到症结所在,他才能对症下药,迟了恐怕病入膏肓……
薛沉不再耽搁,转身离去。
徐清欢看到薛沉的背影,前世、今生的情景恍若重合在了一起。
薛沉对她的态度真是与前世一模一样。
“那位大人好像是……”七夫人现在才想起来,“好像是泉州总兵薛大人,薛大人来到这里,难道王家在泉州出事了吗?”
七夫人话音刚落,就看到王三太太走进屋内。
王三太太一脸歉意:“家中有事就不留七夫人和徐大小姐了。”
七夫人点点头,准备和徐清欢一起离开。
“三太太,”徐清欢忽然道,“王二爷那染血的衣服和鞋子是否给了衙门?”
王三太太点头:“都给了,衙门将臣哥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抬走查看。”
徐清欢道:“三太太见到那染血的衣物时,就没想过要处置了吗?这些证物落在衙门手中,定然对王二爷不利。”
王三太太一怔,徐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她有没有说真话?
王三太太苦笑:“我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我不敢,随随便便将东西处置干净,将来如何能向衙门说清楚,我始终不相信臣哥会做那种事,当年灾荒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很多人还因为家中没有口粮,将孩童丢弃,林三娘捡到了臣哥又卖给了我们,这样的举动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臣哥不该对她有什么怨愤,除非……”
徐清欢道:“除非林三娘知道王玉臣的身世,而王玉臣的身世事关重大。”
王三太太忍不住又吞咽一口。
徐清欢仿佛已经预料到王三太太会有这样的表现:“您说的那个林三娘恐怕找过您吧?她告诉了您王玉臣的身世对不对?”
王三太太一颗心慌跳不停:“是……可我们家真的跟这些无关,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隐瞒只是为了臣哥……怕臣哥被牵连,再说林三娘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无凭无据让我们怎么去相信。”难道就是因为这样,臣哥才去审问林三娘?
王三太太眼前不禁一阵阵发黑,那些她不敢相信的事可能都是真的。
七夫人和徐清欢告辞离开。
王三太太这才急着去寻王三老爷:“老爷到底怎么了?泉州出了什么事?”
王三老爷脸色发青:“我带去泉州的人中有奸细,他刺探泉州军情被抓到,审问之后得知是臣哥指使……
我们王家可能要完了。”
王三太太愣在那里:“真的……都是真的……臣哥可能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王三老爷问过去。
王三太太道:“他……是白龙王的孩子……他是谢老太太兄弟的儿子,那个……要来攻打常州的叛贼。”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施恩
王三老爷一脸惊诧,谢家出事的时候他在常州,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只是听谢家下人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现在突然听到王三太太将谢家和王玉臣联系在一起,下意识地怒斥:“你胡说些什么。”
“是真的,”王三太太道,“老爷想一想,谢家人与白龙王勾结,臣哥恰好在这时候去泉州刺探军情,那将臣哥送给我们的林三娘又在此时被杀,这一桩桩的事联系起来,岂不就是这样的结果。
臣哥是怕林三娘说出他的身世,严刑逼供她也为了询问她有没有将这些内情透露给外人。”
王三太太越说越觉得这就是真相,她整个人跌入椅子里,面容惶惶不安:“所以臣哥听说衙门来人了,立即就带着人从侧门逃走,因为他知道一旦被捉,就没办法再脱身,这样想来,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去跟海上的白龙王会和。”
王三太太说到这里,王三老爷的目光也变得难看,这是对所有一切最好的解释。
“我们王家还有多少人是臣哥安插的,”王三太太看向王三老爷,“老爷心里可有数?”
王三老爷紧咬牙关,他当然不知道,虽说臣哥不插手王家祖业,但是这些年王家光靠他们几个难以支撑,处处都有臣哥的帮衬,哪个是臣哥的人手,哪个是王家的人手,根本就没法分得清。
想到这里王三老爷目光一深:“不行,不能这样。”
王三太太一怔:“那该怎么办?难道从头到尾都要查一遍,将所有与臣哥有关的人都拎出来交给朝廷吗?
也只有这样我们王家才能保住,才能……”
“住口,”王三老爷怒吼一声,“衙门还没查清楚,我们就要这样给臣哥定罪?还要将王家弄个天翻地覆,从前老祖宗就说过,不管什么样的家族只要从内里乱了,门庭瞬间就会败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先稳住。”
“可这……事关叛国之罪啊,”王三太太说着,“好在臣哥不是真正的王家人,他身上流淌的不是王家的血,我们去跟官府说清楚……”
王三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只感觉道肩膀上一股大力传来,然后是王三老爷瞪圆的眼睛:“身上没有王家的血,亏你说得出来,那你有没有受过臣哥的恩惠?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王三老爷丢下王三太太就要离开屋子。
“老爷,叛国是都要死的,”王三太太眼睛通红,“妾身想到王家上下还有那么多孩子,心里就害怕……”
王三老爷虽然竭力控制,手心里也捏了把冷汗,王家人在绘制泉州舆图时被抓个正着,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光靠这些就已经能将王家推入油锅之中。
“老爷,太太,”管事上前禀告,“驸马爷派人来了,要问大爷的事。”
王三太太攥紧了帕子,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王三老爷起身走出去,来到王家的是驸马身边的长史,王三老爷心中忧虑,见到长史急着上前行礼,走得太快了些脚下不禁踉跄,长史立即伸手搀扶:“驸马爷命我等来问此案,你只要将知晓的所有事都讲明,驸马爷自有论断,绝不会放过一个罪人,也不会无辜牵连。”
王三老爷心中顿时一喜,也许王家老小全都要靠驸马爷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
“走吧。”看到驸马府的长史进了王家,徐清欢开口吩咐。
七夫人看向徐清欢:“你怎么会知晓驸马府的人会来。”
徐清欢没有回答七夫人的话:“从此之后王家就要欠下驸马的人情。”
王家与白龙王有关,弄不好只怕会牵连整个王氏一族,七夫人道:“大小姐的意思,驸马会救王家人?难不成王家只是王玉臣勾结了白龙王……”
徐清欢目光深远:“我们要再去趟义庄,也许能在那一家五口的尸身上找到更多答案。”这样她的猜测也就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印证。
马车渐行渐远,旁边茶寮中坐着的张真人就要跟上去,常州的情势复杂,安义侯府世子爷常常要去军营之中见安义侯,不能在徐大小姐身边寸步不离,所以雷叔就在近处保护徐大小姐,他留在稍远的地方查看四周动静,这样安排才能万无一失。
“站住。”
张真人刚走了两步,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真人转过头去,立即看到了军师薛沉,张真人在暗处蛰伏时已经见到了军师,他是什么样的人,早就见惯了风风雨雨,心中一转就知道军师为何而来。
这浑水虽然大家都要趟,可他却不想第一个踩进去,所以趁着军师不在意,施施然地藏到这茶寮里来,没想到一露头就被抓个正着。
张真人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上前向薛沉行礼:“道人早就算到会有贵人前来,果然……是军师。”
薛沉心中满是怒火,无心与张真人说这些:“跟我一起去见公子。”
张真人向身后看去:“禀告军师,道人还有要事……”
“什么要事,”薛沉皱眉,平日里见到张真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还会有几分崇道之心,偶尔还会与张真人一起讲讲道经,今日却觉得眼前这个杂毛,就是个到处骗人的神棍,让他厌恶至极,“你可还是泉州人?竟然跟着一个女子四处游走,平日里看你对公子也算忠心耿耿,谁知心中狡诈,与别人一起算计公子,莫不是还想借裙带攀高职,你说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
薛沉瞪圆了眼睛,他家公子一身浩然正气,世间难有的聪明伶俐,唯一的缺点就是心中过于良善,那女子定然看中了这一点才让公子上当。
不,公子哪里会这么容易就犯错,只怕身边还有奸细与那女子勾结,算来算去,能够做这事的人只有眼前这杂毛。
如果不是碍于身边有人,薛沉早就将张真人骂的狗血淋头。
张真人一脸苦相,他就知道定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军师,是公子让我……”
“胡说。”
薛沉咬牙露出狰狞的表情,试图唬住张真人,免得张真人再继续说假话,他那清风霁月的公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跟我回去见公子,”薛沉看向徐大小姐离开的方向,“让我知道你那貂……女子有关,我就将你军法处置。”
张真人抿了抿嘴唇:“军师真的要动用军法?那只怕……”
薛沉道:“只怕什么?”
张真人摇头,只怕泉州人一个都逃不脱,包括军师自己。
第二百七十六章 规劝
张真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薛沉的火气更是上涌,他不过只有一次没有跟着公子,就让这些人坏了事。
薛沉不想再跟张真人多言,立即吩咐身边人:“带上他一起走。”
张真人张开两只手臂:“军师,我……我不愿意……”擅离职守,公子那关怎么过得去,上次徐大小姐被胁迫,公子的冷脸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可是一个有记性的人。
比起军师他当然更怕公子。
薛沉冷冷地道:“架上他。”
张真人两条手臂立即被禁锢住。
张真人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大小姐离开的方向:“军师这事还得速速办。”大小姐应该去查案了,恐怕那些歹人会盯着大小姐。
薛沉冷哼一声,抬脚向前走去。
……
宋成暄一早跟着常州水师去海上查看战局,倭人的战船已经摆开阵势等在那里,随时都可能会发起攻势。
常州总兵胆小如鼠,命大周战船以防御为主,不要主动前去招惹倭人,要将倭人拖死在海上。
说到底常州总兵不过是怕因此担责,万一主动进攻不能获胜,那他就要辞官谢罪,说是拖垮倭人,拖的何尝不是自己,水师平日里就缺少操练,勉勉强强提起了精神迎战,过不了几日必定会松懈,到时候倭人再来攻打,这些人哪来的一战之力。
安义侯久经沙场,早就看穿这些,提出主动进攻,速战速决,可安义侯此时被苏纨和总兵制约,不过是困兽,提出的战策自然不会被轻易采纳。
战机稍纵即逝,安义侯心急如焚,常州总兵却依旧盘算着心中的利益,想要激安义侯走投无路自荐做前锋,安义侯带兵在前打仗,常州总兵就可以在后掌控全局,等安义侯与倭人打起来,派不派援军全要听总兵的安排,安义侯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总兵手中。
前是狼,后是虎,安义侯此行危机已现。
他作为旁观者,不该在这时候插手,即便她来求助,他也很难会答应去救那个当年违信之人。
“公子,军师来了。”永夜的声音传来。
意料之中,照军师的速度,这两日就应该能到常州,宋成暄合上眼前的舆图,神情从容而自然:“将军师请进书房。”
薛沉走进屋子,立即看向宋成暄,只见宋成暄双眸如皓月,目光比往日更加清亮,神清气爽地端坐在那里,身上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并不似薛沉想的那样被迷住了心智,整个人变得迷茫不堪。
也许一切没那么糟糕,薛沉焦躁的心情平和了许多。
“公子,”薛沉道,“您怎么突然来了常州。”
“让军师费心了,”宋成暄看着薛沉,“琉球那边可安排妥当?”
薛沉点点头:“我已经让荣将军代替公子前往,虽说能解琉球眼前之急,可也错过了与琉球王交好的机会。”
“我本无心向他如此示好,只要出兵助他便是泉州的态度,琉球王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明白,至于结盟……都是以利益为先,”宋成暄道,“只要泉州兵强马壮,琉球王自然会前来依附,否则下次他孤立无援时,又要向谁求助,再者我也知晓军师一定会安排好,这才放心离开。”
薛沉竟然无法反驳,这样重要的一件事,被公子如此一说,好像轻描淡写地就揭过了,仿佛当时公子已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可在他看来明明就是冲动之举。
薛沉皱起眉头:“即便如此,公子也不该带着几个人来常州,还在海上解决了那些倭人,这样匆匆参战,万一不小心一脚踏入圈套,那可要招来危险。”
“军师言重了,”宋成暄微笑,“既然遇见了倭人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军师也知我带兵的本事,只要看穿了倭人的谋算,势必能够大获全胜,也算是为泉州水师扬名,既然常州、泉州水师都要参战,首战告捷,也能为泉州水师挣得话语权,我可能急躁了些,让军师担忧了。”
薛沉愣在那里。
自他认识公子时算起,公子鲜有这样说话的时候,少了几分强硬和刚烈,多了些柔和,虽然没有明着向他承认错误,但是这样迂回的解释,也算是在息事宁人。
总之就是将所有过错一力担下,生怕他会怪罪旁人似的,这是为了安义侯府的大小姐?
薛沉刚刚想到这里,只觉得公子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张真人身上。
宋成暄微微皱眉,目光一沉,问向张真人:“你怎么回来了?”
张真人舔了舔嘴唇:“正好遇见军师,就……”
宋成暄道:“这里没有你的事。”
张真人不敢怠慢立即道:“这里有军师,不需要我,我这就回去。”说着他看向薛沉,薛沉也刚好看过去,四目相对,张真人立即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他方才可差点就被军师法办。
“公子,”薛沉阻拦道,“我看到张真人跟着安义侯府大小姐。”公子遮遮掩掩让他无法下嘴,干脆说出来,公子也许会知难而退,至少在他面前不敢明目张胆……
薛沉刚想到这里。
只听宋成暄淡淡地道:“我命张真人前去保护徐大小姐,军师不必阻拦了,”说着他微微一顿,仿佛看穿了薛沉的心思,“我从京城回泉州时,将张真人留下就是此意。”
薛沉没想到宋成暄会这样直率,突然听到这话,他的老脸都是一红,宋成暄却如此自然,就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张真人退了出去,永夜也趁机走出屋子,然后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宋成暄和薛沉两个人。
“公子,”薛沉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您这是怎么了?那可是安义侯的嫡长女,您难道忘记了从前那些事,真的还要与安义侯府来往,万一他们再似从前一样,您这岂不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仇敌之手。”
薛沉双眼通红,一脸的急切和不安:“公子难道没有想过,这一切太过巧合,或许是我们露出了蛛丝马迹,被安义侯府看穿,他们这样做就是要引公子上钩,拿到真凭实据之后,去皇帝面前领赏。”
薛沉说完这些,弯下腰:“即便公子不忍心除掉安义侯府这样的祸患,也不要再这样下去,老臣恳求您,早些罢手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安心
宋成暄坐在椅子里沉默不语。
薛沉很少会说这样重的话,自从薛沉一心一意追随之后,两个人论事从来都是点到即可,更多时候想法一拍即合,所以短短几年来,泉州才会有这样的景象。
军师心思格外的细腻、清明,他不一定什么事都想的周到,军师总能适时从旁佐助,即便有时候军师的想法与他不同,他也会仔细聆听其中的道理。
可这一次,他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虽然他知道军师说的都是实话。
薛沉道:“当年王爷远离朝局,安义侯将王爷请出主持大局,魏王才会被人诟病笼络朝臣早有谋反之心,谁知道安义侯是不是受了先皇密令,故意引王爷出面设局害魏王府。
即便安义侯没有这样做,但他也是先皇手中的一颗棋子,利用与魏王爷的关系,将魏王爷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又在关键时刻明哲保身,表面上看来没有半点过错,可这样的人……”
薛沉说道这里微微一顿:“公子真的放心再与他共谋大事吗?那要置那些生死追随公子的将士于何地。”
宋成暄目光幽深。
薛沉继续道:“那位徐大小姐我在王家见过了,想必她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可见她确实聪明伶俐,公子身边是该有这样的女子帮衬,可前提是她必须一心一意为公子,若是做不到,反而会成为公子身边最大的危险。”
宋成暄忽然想到徐清欢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若我嫁与你,当一心一意为你筹谋,与你共进退,从此生死相连……”
她早就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疑问,才会做出允诺,她是在为当年安义侯府的事做偿还。
说到底,这一切源于他。
“是我说的。”宋成暄道。
薛沉一怔,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宋成暄端起桌上的茶碗,双眸似一条清澈的湖水,在微风吹拂之下,微起波澜:“我说,让她嫁给我。”
薛沉大惊失色:“公子……您……”
惊讶吗?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诧,明明知晓她并不喜欢他,她又是安义侯的嫡长女,他却用婚约来束缚。
“军师舟马劳顿,先去歇着吧,”宋成暄道,“这些事我自己会解决。”
薛沉点点头,现在公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再说也是徒劳,反而会引起公子的反感,而且这件事比他想的要麻烦的多。
真的仔细思量再做计较。
薛沉想到这里告退走出书房,刚刚走到院子里,不禁腿脚一软,差点就踉跄倒地,多亏永夜上前来搀扶。
薛沉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
公子从厌恶安义侯府,到如今……心中经过如此大的变化,可见那徐大小姐对公子的影响至深。
他怎么也想不到公子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那个即便身陷重围也毫不畏惧,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之战,让倭寇望而生畏,更别提魏王府大变时,他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用宋成暄这个身份打下如今的家业。
只要他在军营之中,泉州将士都会生出以死搏生,无敌不克的决心。
他不能想象,这样的公子会被感情羁绊到如此地步。
永夜只见军师面色惨白,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的精气都去了大半,忍不住低声道:“军师,其实徐大小姐挺好的,她……不会害公子。”
永夜话还没说完,薛沉甩脱了永夜搀扶他的手。
那是安义侯嫡长女,早晚公子会恢复魏王世子的身份,留这样一个女子在身边,追随公子的人会如何思量?
公子威严何存。
这些事,他不信公子没有想过,可公子还是如此行事。
薛沉咬牙,他必须见徐大小姐一面,他们在王家遇到之后,不知道徐大小姐心中有什么打算,若是她有所图谋,定然会有举动。
刚思量到这里,只见管事领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走过来。
管事走到薛沉身边:“军师,徐大小姐遣人来了。”
薛沉皱眉:“他要去见公子?”
“不是,”管事道,“徐大小姐身边的人说,大小姐吩咐他来拜见您。”
薛沉皱起眉头。
孟凌云被人带上前,他低着头先躬身行礼,然后道:“薛大人,我家大小姐说,在王家匆匆一见未能正式拜见,还请您见谅,白龙王案还有许多没有查明之处,大小姐急着去求证,等她回到城中,定会前来向您行礼。”
徐大小姐将自己的安排和思量全盘托出,是怕他会心生误会?
薛沉道:“你家大小姐出城去了?”
孟凌云颔首:“大小姐查到了林三娘曾在城外的一处村子中居住,为了怕打草惊蛇,我家大小姐带人悄悄出了城。”
仿佛只要他问,徐家人就会说,这是要让他免得起疑心,否则他知晓了安义侯府的人出了城,放心不下就会使人去查问,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反而让白龙王的人发现端倪,那么徐大小姐做的安排就会前功尽弃。
他不得不说,徐大小姐想的倒是很透彻。
思量到这里,薛沉看向书房,方才徐家说的那些话公子想必也听到了,若是徐家人撒谎自然就会被戳破,可见这应该是实情,徐大小姐肯让张真人跟随,是否也在证明她的立场。
薛沉稳下心神,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他不能慌乱,这几日就静观其变,等着徐大小姐前来。
宋成暄站在窗边,眼看着军师弓着背离开,她遣孟凌云来向军师解释,是在为他思量?
自从答应他会遵守婚约之后,她的态度就有些变化,和他说话时更加坦然,做事也会为他思量。
看来她真是要践行她的诺言。
宋成暄垂下眼睛。
……
徐清欢乔装打扮,一身细布衣裙跟着商贾的女眷出了城。
林三娘曾住的地方离城中不远,是处宁静的村庄。
村中只有几户人家为了躲避战事离开,大多数人都留在家中,贫苦百姓背井离乡只能乞讨为生,说不得还会因此死在路途之中,还不如留下,也许大周会打个胜仗。
凤雏上前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圆脸的妇人,见到凤雏等人立即道:“你们可有什么事?”
“我来打听一个人,”徐清欢走上前,“请问您认不认识林三娘?”
圆脸妇人听到这话立即面容大变,急忙挥手:“不认识,不认识,什么林三娘,我听都没听过。”
说着就要关门。
“既然如此,我就请衙差前来,看看你们从前到底做的是什么营生。”
徐清欢话音刚落,那妇人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拐卖
徐清欢不想再说什么,妇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院子里忽然传来孩童哭泣的声音,妇人显得更加慌张。
“雷叔。”
徐清欢喊了一声,妇人只觉得手腕一痛紧接着整个人都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等她再睁开眼睛,方才站在门口温和有礼的少女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她家院子的门也重新被关好上了栓。
“谁啊。”
听到外面的响动,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出来,也几乎是立即的,两个男子也被雷叔按倒在地,徐青安拿起绳子分别将几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厨房还有两个。”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个年轻的妇人也被带了过来。
妇人一家正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那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这里才好动手。”
那声音很好听,可说出来话却让人惊恐,妇人开始以为这少女八成是苦主,通过林三娘找到了她,如果被人拿住了把柄,她们一家都要被下大牢,可接下来这少女的举动却不像是正经路上的人。
没有与她理论,也没有求证,而是就这样将她们都绑缚起来。
妇人想起了林三娘的遭遇,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些人恐怕就是杀害林三娘一家的凶徒,想到这里妇人开始瑟瑟发抖,巨大的恐惧将她整个人淹没。
徐清欢拿出一只精巧的匕首放在桌子上,目光从地上几个人身上掠过,最终回到妇人身上:“你寡居多年,那是你两个儿子和媳妇吧?我怎么称呼你?还是叫你吴大娘吧!”
冷汗顺着吴大娘额头淌下来,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被布条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不会有人听到,”徐清欢淡淡地道,“你家住的偏僻,左右没有人家,平日里你两个儿子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谁也不愿与你家来往,别说你发不出什么声音,就算喊出声也不会有人理会。”
话说到这里,妇人的两个儿子果然用尽全力去挣脱,只见他们涨红了脸,脖子额头青筋暴出,可绑缚在他们身上的绳索就是纹丝不动。
雷叔悠闲地坐在一旁,用布巾擦着手中的一根木棍,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任凭吴大、吴二怎么折腾他都不曾看上一眼。
终于吴大、吴二再也没有了力气,这一次这两个凶悍的男人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情。
“好了,”徐清欢道,“现在说正经事了,你说实话我就放了你们,你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们,这还算公平吧?”
现在吴大娘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杀林三娘的凶徒,他们拷问林三娘无果,现在找到了她头上,如果她不说,也会落得与林三娘一样的下场。
她做的事被官府抓到会以略卖人论处,按照大周律是死罪,所以就算被衙门抓住,也只能咬死了不能认罪,兴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可在她面前的人是凶徒不是府衙的老爷,凶徒不会跟她讲律法和规矩,她不说全家人都活不成,不但如此,听说林三娘还被打得体无完肤,只要想到这些,吴大娘就更加惊慌。
“那我们试试。”
徐清欢话音刚落,雷叔上前将吴大娘嘴里的布条拿出来。
吴大娘眼睛一转,就要大声呼喊,她的嘴立即又被堵住。
“你不守规矩。”
徐清欢立即看向角落里的年轻妇人,凤雏上前将那妇人拎起来,妇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任凭凤雏拖拽着出了门。
吴大娘只见之前说话的少女,跟着走了出去,然后外面响起“噗通”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倒下。
然后那少女去而复返,她手中的匕首满是鲜血,衣裙上也被溅上了斑斑血痕,就连她那白皙的脖颈和脸颊上,也有血滴,可少女并不理会,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吴大娘:“你还要继续试吗?”
看到少女的模样,吴大娘就知道她那儿媳已经遭了毒手,她不停地摇头,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跟林三娘一样,靠略人为生,你将拐来的孩童和妇人卖出去,市井中那些见不得的买卖,应该没有谁比你们更清楚。”
吴大娘嘴里的布条被取出来,这次她没有呼喊而是慌忙不迭地道:“林三娘出去拐人回来,然后找买家卖出去,好卖的人都被林三娘送了出去,只有暂时没人要的才丢给我,林三娘说这都是人牙子的生意,卖的女子都是大户人家不要的奴婢,不会有人追究的,我……我也是鬼迷心窍才会跟着她做这种事。”
徐清欢没有说话。
吴大娘恐怕自己说的太少,会惹怒了眼前的人,接着道:“林三娘这几年发迹了,不再带人给我了,我试探着问她,她开始什么都不肯说,一次喝醉了酒告诉我,她这些年一直在帮一位雇主四处找人,走遍了扬州、苏州、松江和常州,可惜至今一无所获,那位雇主出手阔绰,如果我愿意也可以帮她一起找人,只有一样,不准与任何人提及此事。”
徐清欢道:“你可知她找的是什么人?”
吴大娘急忙摇头:“不知……真的不知,她只说,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被人拐走了,说的是一口官话,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左眼角有颗红痣,已经走失许多年,如今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左右。
能说一口官话的大户人家小姐,擅长诗词歌赋,这样的人谁敢去拐,我当时听了只觉得林三娘没有说实话,我想要再问,林三娘却不肯说了。”
吴大娘说完这些又想起一件事:“林三娘说,不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只要能打听到她的消息雇主就会重金酬谢,哪怕那人现在已经死了。”
徐清欢道:“林三娘有没有说,那人是什么时候被拐走的?”
吴大娘点头:“应该已经有十多年了。”
三十多岁,十多年前的事。
这倒让徐清欢想起前世关于华阳长公主的一些传言。
前世,华阳长公主死之前曾在长公主府中杀了几个人,听说那些都是人牙子。
长公主为何要杀那些人牙子,坊间有不少的答案,流传最广的就是,长公主一直无子,不知是哪个方士给她开了偏方,让她每月进食孩童,那些人牙子就是为长公主拐买孩子的。
虽然驸马爷竭力压制住这样的传言,却反而适得其反,华阳长公主最终成了众人心中的厉鬼。
那寻找女子的雇主到底是谁?
她觉得愈发不像是王二,王二若是想要弄清自己的身世,绝不会给拐卖他的林三娘重金,让她四处去奔走。
如果王二的生母是五娘那就更对不上了,五娘不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所以种种细节都与王二对不上。
所以那人杀林三娘,并不是为了掩盖王二的身世,而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找什么人。
相反的,驸马爷在尚长公主之前曾与人定过亲,可惜那位定亲的女子还没过门就生病没了,这才成就了驸马和长公主的婚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该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少女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大娘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可这少女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心中更是慌乱。
“我……我其实找到了那女子的线索,还没来得及告诉林三娘,”吴大娘结结巴巴地说出来,“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说出来。”
徐清欢摇摇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更不能跟我提任何要求,否则……”
“我知道了,”吴大娘身上汗毛竖立,“我一切都听您的。”
徐清欢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吴大娘吞咽一口:“我在四处走动的时候,知道山脚下有户人家,那家男人是个哑巴,不知什么时候娶了个丑婆娘,那婆娘的脸一片血肉模糊,真是吓人的很,开始大家还以为那男人娶了个女鬼,半夜里才会出来走动,大家想要去看那女人,都被哑巴打了出来。
这事我们村上许多人都知晓,有一年村子里闹瘟疫,大家都觉得是哑巴家的厉鬼引来的,不知谁在哑巴家里放了一把火,要将那厉鬼烧死。”
说到这里吴大娘仿佛忘记了恐惧,眼睛中一闪得意:“只有我知道那厉鬼根本没死,而且那并不是厉鬼,是个实实在在的女人咧,因为前阵子我路过那间房子,听到了婴儿哭闹的声音,鬼能生下孩子吗?
若是旁人可能会相信,我老婆子见识过那么多事,心中清楚的很,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除非亲眼所见……于是那天晚上我让两个孩子偷偷去了哑巴家里,然后我就瞧见……”
吴大娘见那少女听得入神,说到这里特意露出讨好的神情:“瞧见哑巴床上有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粉雕玉琢的别提多漂亮了,我家也是心善的人,生怕是那哑巴骗来的孩子,仔细问了哑巴和那女人,那女人说那孩子是她生养的。
女人说的真切,我们又看她可怜,就答应帮她保守秘密,女人还送了我们一些东西做答谢。”
吴大娘说着低声道:“我看到那女人给孩子做的针线,哎呦……那可真好看,不是我们乡下的地方能见到的手艺,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和一只小金锁,金锁上还镶着宝石,这东西卖出去可要值许多银钱。
后来我就想,林三娘找的是不是那女人。”
徐清欢道:“那女子送给你的东西呢?可还在?”
“没了,”吴大娘吞咽一口,“只有针线……我穿在了身上,其他东西都卖掉了。”
说完这些,吴大娘眼圈一红:“我们家中老老小小,也要度日,否则我哪里会帮林三娘做那种丧天良的活计,这位菩萨,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不等吴大娘话说完,徐清欢就在桌子上敲了敲手指,凤雏立即上前抓起了另外一个年轻妇人。
雷叔也去拎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吴家兄弟。
吴大娘吓得魂飞魄散:“在我床底下的小盒子里,我不敢用,都……都在那里。”
徐青安快步走到内室里一阵翻找,找到了一只木匣子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有几只长命锁,其中一只用细布包裹,果然是只镶宝石的金锁。
“就是这些了,”吴大娘道,“这次我可全都说了。”
“我相信。”
吴大娘的注视下,那少女终于开口道:“你不敢再说假话,但是……你们看到了我的模样,若是不杀了你们,你们就会去报官,我岂不是……”
“不……不,”吴大娘道,“我们不敢报官,我们手上也有人命,若是报官我们也要死,是真的,我家的后院菜地里埋着几具尸身,都是还没送出去就病死的孩子,等你们走了,我们就将媳妇也埋在那里,现在兵荒马乱就要打仗了,不会有人理会这些。”
吴大娘说的诚恳。
徐清欢摇摇头:“我从不相信这种话,也许转身你就会改口。”
“不会……不会……”
徐清欢却不肯听,向雷叔点了点头。
雷叔立即拎起了吴大娘的儿子。
“我有账目,”吴大娘道,“每笔买卖的账目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您只要拿走那本账,就握住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我们对您还有用处,这坊间所有的秘密我们都知晓,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需要我们这些人去办。
下次……下次就不用您出手了,您这样的人,只需动动手指,我们全都做得妥妥当当。”
“你说的就是这个吗?”徐青安已经找到了账本。
吴大娘连连点头:“不过,您可能会看不懂这些,我不识字,记账都是用自己的法子。”
徐清欢将账目打开,里面果然没有字都是些圈圈点点。
吴大娘道:“我讲给您听,您就全都知晓了。”
徐清欢翻动着账目,半晌仿佛有了些兴趣,看向徐青安:“哥哥就将她说的全都记下来吧!”
这本会要了他们全家性命的账目,平日里被吴大娘一直妥善保管,恐怕出半点的纰漏,现在她却迫不及待地要讲给别人听。
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因为只要那人肯听他们全家就会获救。
徐青安问的仔细,那吴大娘也不敢说谎,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账目上所记都捋了一遍。
徐清欢忽然问过去:“你还有没有地方是对我撒谎的?”
吴大娘不停地摇头。
“不,”徐清欢站起身来,“你有……你闯入那哑巴家中并非担忧哑巴拐了旁人的孩子,而是觉得哑巴势单力薄,外面人又不知他家中情形,你将孩子抢了去卖哑巴也无可奈何,就在你要抱走孩子的时候,孩子的母亲才会将那金锁拿出来与你交换。
你暂时放过哑巴一家,是觉得哑巴家中定然还有贵重的物件儿,你们要养着他们一家人,慢慢探出他们的秘密,再向他们索要钱财。
你不是没来得及与林三娘提及此事,只是没盘算好这条消息要卖多少银钱,告诉林三娘之后,你们之前探得的东西要不要拿出来。”
吴大娘更觉得眼前的少女说不出的可怕。
“你怕我吗?”徐清欢蹲下身来望着吴大娘。
吴大娘慌忙不迭地点头。
徐清欢微微一笑:“你说的不对,这世上有神鬼,你们一家就是厉鬼,你遇见我是该怕……”
说到这里徐清欢的笑容更加动人:“因为我就是食鬼为生。”
吴大娘再次被恐惧所笼罩:“你……你……还要杀我……你……”
徐清欢不再说话。
这时,门被打开,两个衙差走了进来。
吴大娘还没反应过来,徐清欢已经转身,她不想再跟这样的畜生共处一室。
徐清欢走出屋子,让她意外的是,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男人风神轩朗,英气勃勃,那是宋成暄,他旁边的则是神情深沉的军师薛沉。
徐清欢不禁用手抹了抹脸上干涸的血迹,她现在这个模样大约会让军师更加担忧吧。
薛沉的脸色渐渐变得更加难看。
徐清欢叹口气,唉,果真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第二百八十章 丑媳妇
薛沉从京城到泉州奔波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眷。
少女头上没有戴幂篱,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的衣裙上满是鲜血,白皙的脸上也溅上了斑斑血迹,大约是没想到他们会来,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去擦脸,却正好让他看到那袖口和手上也是一片殷红。
看她这种模样,就能想到她方才在屋子里都做了些什么。
薛沉皱眉看向宋成暄,却没想到公子依旧从容淡然,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公子对徐大小姐已经到了这地步?
好像无论她做出什么事,公子都不会惊讶。
难道……
薛沉得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答案,公子已经习以为常了,不但如此,这次带他一起前来,还要与徐大小姐安排后面的事宜。
宋成暄对眼前这一幕并不惊讶,别说她衣裙上的血看起来就是假的,就算她真的拿起匕首来杀人,他也不会觉得那么的匪夷所思。
徐清欢上前向两个人见礼。
宋成暄看看屋内:“都问出来了?”
徐清欢点点头:“让人在屋前屋后找一找,应该会有孩子的尸骨。”
徐清欢说着话,吴大娘已经被衙差押了出来。
“她杀了人,”吴大娘指着徐清欢,“官老爷,你们应该抓她……她身上都是我儿媳的血啊……”
吴大娘话还没说完,只见两个儿子和儿媳也被带出了屋子。
吴大娘这下什么都明白了,她骗了一辈子的人,如今被这人所骗,这少女根本不是什么凶徒,而她方才已经将所有的证物拱手交给了少女,吴大娘想到这里眼睛一翻晕厥过去。
吴家人都被带走,雷叔上前道:“旁边的屋子已经清理出来。”
徐清欢点点头,相请宋成暄和薛沉:“宋大人、薛大人,我们可以先过去说话。”
宋成暄和薛沉先进了门,紧接着徐清欢走了过去,她脸上的鲜血已经不见了,整个人显得更加气定神闲。
徐清欢简单将吴大娘所说讲了一遍:“我已经让人去找那山脚下的哑巴家,一会儿两位大人可以一起前往看个究竟。”
宋成暄道:“倭人已经有异动,明天一早安义侯就会做前锋乘战船出海。”
等了多日,恰恰在这个关头,大战就这样发动了,明日出征,今日所有将领应该都会去军帐议事,宋成暄应该提前得知了消息,赶来与她见上一面,听听她这边案情有何进展。
徐清欢想到这里道:“宋大人明日也会出征吧?”即便不是前锋,也定然会跟随前往近海,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要时刻做好准备整装待命。
前世李煦经常出征,她自然知晓这其中的事。
宋成暄道:“一会儿就走。”
徐清欢点了点头。
薛沉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眼前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话旁若无人,他竟然不知该什么时候插嘴。
那徐大小姐看着荒唐,说起话来却滴水不漏,让他找不到错处。
不过此时,徐大小姐垂眸沉默,大约是想到了安义侯做前锋身处险境,在思量如何开口让公子帮忙。
“我们一直觉得白龙王有内应在大周,”徐清欢整理好思绪抬起头来,“所以才会抓到张兴等人,张兴不可能做如此缜密的安排,事情败露之后,张兴背后的人有了危机,恐怕我们继续查下去,于是他清理掉林三娘,又将线索推到王玉臣身上,目的是让我们查王玉臣的身世,这样一来他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下面的谋划。”
听到这里,薛沉道:“你怎知王玉臣与白龙王无关。”
徐清欢想了想:“我们一直觉得白龙王就是带着倭人前来攻打大周的人,他可能是大周的流民,如今兵强马壮占倭地为王,攻打大周是为了扬名,以巩固他在倭人心中的地位,如果真的是这样,王玉臣作为白龙王的人,留在大周只为了做内应,无论他心中作何打算,都该小心翼翼,不至于杀了人之后穿着带血的衣衫回到王家,被人发现之后,还留着那些证物等着朝廷上门抓捕。
他真的是白龙王的儿子,就该想到他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把柄,那么在一切开始之前,就该早早除掉林三娘。
可王玉臣没有这样做,这不合常理。
那么王玉臣就有可能是被构陷的,构陷他的人才是真正的白龙王。
白龙王构陷王玉臣是为什么呢?除了引开我们的视线之外,还为了王家,王家是常州有名的海商,张家掌控常州时就想将王家这些海商纳入麾下,得了海商就等于握住了一半的常州府,占据常州府之后,才能借望苏州府和松江府。
白龙王的野心我们早就知晓,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权利,只不过他很聪明,让人以为他要的是占倭地为王,其实……一直都不是。”
徐清欢说到这里看向宋成暄,仿佛是在向他求证。
宋成暄抬起眼睛,一双眸子亮若星辰:“倭寇不过就是他的手段,前来攻打大周的‘白龙王’只是他手中的棋子,而他一直都在这里,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倭地,而是大周的土地,他才是真正的白龙王,如今他已经身处常州主持大局,此战过后,常州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常州的官员、商贾、百姓都会拥护他,这才是真正的权利。”
薛沉也曾与公子论过白龙王的真正身份,此时此刻听到这些,便知徐大小姐的推测恐怕一语中的,只不过公子口中的这个“他”难道是……长公主驸马?
徐清欢道:“白龙王如此想要权利,在他眼里倭地哪里及得上大周,他虚伪、自大、目中无人,想要的自然是最好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安排一切,从张家到王家,再到如今的战事,大周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文。
光靠他的本事无法在明面上取得一切,他只能这样用阴谋诡计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个人与王允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在台上扮了这么久,他也该累了吧,是时候将他请下台了。
“宋大人,”徐清欢道,“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最好的机会。”与其将常州让给别人,不如握在自己手中。
薛沉皱眉,他看向宋成暄,公子嘴角仿佛微微扬起,那是露出了笑容。
第二百八十一章 难题
徐大小姐的想法与公子不谋而合,两个人熟络地说着一切,尤其是徐大小姐最后提起了让公子趁机在常州布置人手。
如果不是有安义侯这层关系在,薛沉早就开口赞成,公子早晚要占据东南,常州也是重中之重,将常州掌控在手中,才能坐南望北,为将来的大事做好准备。
可按照他之前的预估,现在安排常州的事为时尚早,常州被张家攥在手中,明着与张家争锋是不智之举,可现在局势有了新的变化。
薛沉开始思量起来,张家被压制,皇上有意彻底清理常州张家的势力,如果白龙王意图不轨,整个常州如今岌岌可危,现在救下常州,至少为将来埋下善因,为将来留有余地。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这边,机会稍纵即逝。
徐清欢道:“就像韩勋这样的人,此时多多崭露头角,也不会被人怀疑。”
“咚”地一声,这话震得薛沉耳边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去看公子。
宋成暄神情平静:“你怎么知道韩勋是泉州的人?”
徐清欢道:“我第一次在江家见到韩勋大人的时候,就发现他与常州府同知政见不合,并非同路,韩勋又刚好新上任,上任之后立即接管了谢家的案子,表面上看我们暗中查案,韩勋也不曾伸手帮衬,其实只要韩勋出面干预,我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地以谢老太太为饵安排好一切。
捉拿张兴的时候,已有朝廷船只赶来,带头的正是韩勋,宋大人突然出现在海上,直奔张兴而去,韩勋却不曾惊慌,更没有去证实宋大人的身份,可见韩勋与宋大人早就相识。
也许这还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宋大人来了常州之后,我们查案就更加顺利,常娘子去义庄检查林三娘的尸身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并非江阴知县韩勋的失职,而是他有意为之。
早在张家私运案被揭开,宋大人就已经做了安排,皇上要查案,必定会动用自己的人手,韩勋不是张家安插的人手,自然会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收为己用,这些日子他在驸马身边,将驸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即便还没有找到驸马是白龙王的真凭实据,他送来的消息,足以让宋大人对驸马起疑。”
即便她没查到林三娘这条线索,宋成暄也会知道真相。
当然也有可能她判断有误,所以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才要与宋成暄确认。
徐清欢说完这些,转头去看薛沉。
薛军师目光如刀锋,里面满是对她的防备和警惕,如果不是宋成暄在这里,军师已经开始盘查她的意图。
好在有足够的时间让她与军师相互了解,如果薛沉轻易地就相信她,那他就不是东南第一智囊,更不可能在后面的日子,将宋侯的东南打理的井井有条。
想到这里,徐清欢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前世宋侯仿佛一直没有成亲。
如果她与宋成暄成亲,那她岂不是他两世唯一妻室。
思绪飘得太远,她耳朵不禁一红,立即回过神来。
“人有专长,”徐清欢神态恢复如常,“接下来宋大人要上战场,无暇处置这些事,若是放心就可交给我。”
旁边的徐青安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点头。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可他不这样认为,他最喜欢做的正是这件事。
查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一鞭子将那人打回原形的时候,决不能将这大好的机会拱手让给旁人。
薛沉面沉如水,徐大小姐方才说的那些话,表面上的含义谁都懂,更深一层的意思,除了那个对他一直挤眉弄眼,傻笑连连的安义侯世子爷,大家都心领神会。
什么样的人才会悄悄安插人手,找机会占据常州?
徐大小姐显然已经知晓了公子的身份。
“大人,”赵统进门低声禀告,“常州总兵已经让人催促两位去军帐议事。”
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很有可能被人发现蹊跷。
薛沉站起身看了看徐清欢:“我想与徐大小姐单独说两句话。”
徐清欢点了点头。
宋成暄墨黑的眼眸更为幽深几分,军师要说的话,他心中自然知晓,他若是一力回绝,自然不会有接下来的交谈。
想到这里,宋成暄看向徐清欢。
她神情平静,没有半点的惊慌,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没有半点的犹疑也无所顾忌,就像当时答应嫁给他时一样。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期盼她有那么一丝的犹豫。
宋成暄站起身走了出去。
……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
两个人对面而坐,薛沉却半晌都没有开口,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抬起头:“当年的过往徐大小姐已经知晓。”
薛沉指得是魏王府和安义侯府的恩怨。
徐清欢道:“知道了。”
薛沉说道这里皱起眉头,大约不知要如何提及更为妥当。
“薛大人想问我,将来嫁去泉州,是否能够与娘家断绝往来。”从此之后只做宋成暄的妻子,不再是安义侯的女儿。
薛沉看着徐清欢。
徐清欢摇摇头肯定地道:“不能,作为儿女无法抛弃双亲,即便我父亲曾有过错,我也不能忘记多年养育之恩,无论何时我的头顶都会有一个徐字,那就是我的来处,我的出身,我不会强迫旁人,但我会尽心尽力做到儿女之责。”
薛沉道:“万一有一日,安义侯府的利益与公子相悖你要如何?”
徐清欢没有犹豫:“那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灾难,我会竭力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不能保证会万无一失,但会尽力而为。”
这不是薛沉想要的答案。
也许薛沉希望她奋不顾身,一心为宋成暄筹谋,不惜与任何人对立。
薛沉看向门外,方才停留在那里的人影已经离开了,公子应该也听到了徐大小姐的回答。
“不论结果如何,”薛沉道,“希望徐大小姐不要向外人透露公子的身份。”
薛沉说完转身走出屋子。
徐清欢轻轻地松了口气,该来的早晚会来,婚约提起来容易,真的要践行时必然要遇见这样的困难。
也许能越过去,也许会望而止步。
从一开始她听到这桩婚约时就已经想到了。
他有他的思量,她也有她的坚持,她不能欺骗,也不能遮掩,只能尽力去做。
……
薛沉走到院子里,出门之后就会上马离开,却在这时候,从角落里伸出一只手,然后是徐青安笑眯眯的脸:“薛大人,薛总兵,我也有两句话想与薛总兵单独说说,是关于宋大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诚的世子爷
薛沉被徐青安喊住。
徐青安脸上挂满了笑容,手挥动得像彩旗,貌似一脸真诚,仿佛他不过去就会错过点什么。
薛沉想了想走过去,也许安义侯世子爷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说。
徐青安捏了捏自己笑得抽筋的脸颊,转头继续热情洋溢:“薛总兵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大周都知您的威名。”
徐青安边说边绞动着手指,仿佛这话说的有多么的为难。
恩恩呀呀两声,徐青安终于憋了出来:“薛大人麾下的宋大人也是威风八面、忠肝义胆,当真是泉州最好的人才,此役结束之后薛大人会将宋大人带回去吧?”
徐青安说完这话,怀疑自己太过露骨,立即做出补偿:“我不是说讨厌宋大人,恨不得他立即回到泉州,我的意思……呃……”
他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薛沉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好看。
“我是怕万一宋大人被人看上,薛总兵手中就少了一员大将,自然要将他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徐青安抿了抿被薛沉炽热的目光烤得干裂的嘴唇,“当然从此之后别在我妹妹面前晃就更好了。”好女怕缠郎,他真是害怕妹妹一个想不开真的嫁给宋成暄那可就糟了。
徐青安的意思是,公子故意出现在徐大小姐面前?
现在还引来徐家人一脸嫌弃。
徐青安见薛沉不说话,不禁心中叹息,恐怕这位薛总兵脑子不太灵光,听不懂他的意思:“薛总兵。”
薛沉一个不查,徐青安大号人脸就出现在他面前,薛沉立即“嗬”了一声:“你做什么?”
“没事。”徐青安脸上浮起几分怜悯的表情,本想在薛总兵面前遮遮掩掩地告宋成暄一状,不过就在方才,他有几分不忍。
“薛大人,您比我父亲要年轻吧?”
那是自然,薛沉正要开口,只见徐青安指了指他的胡须,又扬了扬鼻孔:“可您这里,这里都变白了,额头上也满是皱纹,可见平日里费心太多,若是您方才没听明白,就算了,我的事就不打扰您了。
我自己想方设法解决。”
薛沉看着徐青安弯腰向他告辞,一阵旋风似的去的无影无踪。
“我不是讨厌宋大人。”
“不打扰您了。”
数落的如此直白,真是他生平未见,薛沉的胡子忍不住翘起来。
“军师,”永夜低声提醒,“咱们该走了吧?”
薛沉这才回过神,安义侯到底生了一对什么样的儿女。
……
山脚下一处茅草屋内。
一个女子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孩子,望着孩子的睡脸,她就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嘴角忍不住跟着上扬。
她的孩子定然要平安、康健地活下来,不求将来有个好前程,只要日子过的平顺,她就心满意足。
她心中也不会再有怨恨,全都是对这世间的感激之情。
逃了这么久,走过那么多路,受过那些痛苦,全都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了一切,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也许就是这发自内心的笑容,竟然让她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看起来都不再那么的可怕。
“啊……啊……”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屋子,站在床边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地说起来。
他天生聋哑,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开始的时候她也听不懂,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让她逐渐可以与他交流。
哑巴的心思单纯而简单,就在她走投无路躲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哑巴只想要保护她,如今是要保护她们母子。
为了她哑巴受了许多苦,有一次村民防火烧房子,哑巴拼命保护她,身上多处被烧伤,也就是那时候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情义。
哑巴反反复复地比划着,女子终于看明白:“你说他们今天没过来守着?”
哑巴点了点头。
吴家那些人半夜里闯进来要夺走她的孩子,她心中焦急无奈之中拿出仅有的几件值钱的物件儿换回了她的儿子,可从此之后吴家人就像那吸血的水蚂蟥,死死地咬住他们不放,还想要从他们身上换取更多的利益。
他们想过要悄悄逃走,可青天白日她只要出去就会引来村民的围观,她怀中的孩子也会发出啼哭引来更多的人,事情闹起来,恐怕就会被那人察觉。
她知道那人的脾性,这些年定然还在四处找她,就像那人说的那样,她永远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知道他们白日里不会离开,到了夜里吴家的男人就会守在门口,片刻都不会放松。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吴家人并没有来。
哑巴走上前做了一个手势,她明白哑巴的意思是他们要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没有银钱,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能走多远呢?为了怀中的孩子,她也要竭力一搏。
“走。”她起身将孩子妥善包好,哑巴带好了东西站在前面等她。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准备迈出这间屋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这处简陋的院子就是她的藏身之所,只要想着走出去,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人的脸。
有时温存,有时深情,更多时候是狰狞。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了,然后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哑巴立即将她和孩子挡在了身后。
她缩在角落里,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茜娘,你在这里吗?
或者我该叫你田大小姐。”
田大小姐听到这话,浑身打了个冷颤,眼睛中满是恐惧,他的人来了,他还是找到了她。
很快那声音再度响起来。
“你放心,我不是苏纨的人,相反的我来找你是想要拆穿他的真面目,若是做成了,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从此之后就能抬起头过平静的日子。”
田大小姐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驸马爷本该娶你过门,没想到却被先皇看中尚了长公主,”徐清欢说着向前走去,“苏家曾想过要违逆圣意,只可惜你的命不好,染上了痘症很快就病死了,驸马因此悲痛万分,佳人已去,再抗争下去也没有了必要,他这才万般无奈领旨谢恩。
这样一片深情,不管是谁都要心生羡慕,也许直到如今在他心中还有你一席之地,事情到这里应该圆满了。
可为何……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会躲藏在这里?
到底是你负了他,还是他负了你。
田大小姐,你就不想告诉世人真相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 衣冠禽兽
屋子里传来呜呜哭泣的声音,挡在门口的哑巴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看向徐清欢时脸上露出几分凶狠,仿佛只要徐清欢等人向前走一步,哑巴就会扑上来拼命。
哭声没有停止,哑巴越来越焦躁,开始大声的喊起来,那奇怪的语调中满是愤怒和急切。
徐清欢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终于那哭声被压制住了,然后一个人影出现哑巴身后,她抱着手中的孩子,整个人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进来说话吧!”田大小姐终于开口,然后轻轻地拍了拍门口的哑巴,“没关系,让他们进来,如果他们是坏人,我们怎么也逃不脱。”
哑巴开始不肯,呜呜呀呀地喊着,田大小姐还是坚持地道:“听我的吧!”
哑巴这才放下手中的棍子,转身护着她向屋子里走去。
狭小而简陋的屋子里面十分整洁。
田大小姐坐下来,看了看哑巴,哑巴端来一盏灯,然后站在田大小姐身后。
田大小姐伸手将灯调亮,看向对面的人:“你为何会来这里?又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徐清欢也坐下来,灯光的照射下,田大小姐的脸格外的清晰:“因为他一直都在找你,我找到了吴大娘,从她口中发现了端倪。”
徐清欢说着将手中的刺绣拿给田大小姐看:“这样的女红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还有这只精美的金锁,寻常人家很难做得出,金锁上面还刻着佛教的万字符。”
徐清欢说着将手中的金锁转了个面,金锁的背面被故意磨损的不成样子,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梵文。
“上面原本刻着的应该是药师经,篆刻的字迹清隽颇有几分笔法,我猜这不是出自工匠之手,是有人为表虔诚亲手雕刻,你将这些磨掉,就是怕那人认出自己的笔迹,从而找到你的藏身之处。
做这金锁的人很期盼自己的骨肉降生,正好我们都知道驸马爷膝下无子。”
田大小姐的手指微微攥起。
徐清欢的目光落在田大小姐怀中的孩子身上,这孩子看起来还不到一岁,徐清欢眼睛中一闪惊讶,不过立即她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清明,仿佛压在心中的疑惑到此时终于完全解开了。
徐清欢接着道:“没看到这金锁之前,吴大娘提起你的面容,那时我就明白了,为何驸马苏纨找不到你。”
徐清欢说到这里,田大小姐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抬起了那双清澈的眼睛:“是啊,为何他找不到我。”
说着田大小姐用手去抚摸自己的面颊,本来光洁的皮肤变得坑坑洼洼,让人看一眼立即就想挪开目光,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这种模样,经历过的痛楚可想而知,可此时她脸上却没有悲伤,反而是一种轻松。
田大小姐讥诮地道:“就算我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未必能够认出了。”
徐清欢看着田大小姐,她之前并不认识田大小姐,不过看她怀抱中的孩子就能猜测出,这位大小姐从前定然是花容月貌,她宁愿将自己变成这样,也要从苏纨手中逃脱,若非有坚定的心志很难能做到。
田大小姐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熟睡中的婴孩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田大小姐又轻轻地晃了晃,然后看向哑巴,哑巴立即走上前来,田大小姐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到哑巴手中。
“他现在如何?”沉默了片刻,田大小姐终于开口询问。
“很好,”徐清欢道,“在京中颇得皇上信任,如今来到常州主持大局,一心为百姓做事,百姓十分拥护他,就连常州的海商也被他握在手中,大战过后常州乃至整个南直隶应该无人不知晓他的大名,皇上自然会对他更加信任,常州这样重要的地方,也许会交给他来掌管,若是当年没有尚公主,他大约也只能进太医院,如何能有如今的权势。”
田大小姐神情说不出的冰冷:“只怪这世上有太多人看不透,被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所欺骗,我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对他死心塌地,知晓皇上下旨将他召婿,我心中暗暗发誓,即便他尚公主,从此之后我也不会再嫁,皇命难违,我自然不会让他以性命去抗争,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可他却不甘心,想要面见长公主说明此事,他家世平平,又已经有婚约,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不该成为驸马的人选,更何况他已心有所属,长公主知晓实情之后,说不得会改变心意。”
田大小姐回忆着那些过往:“我听到这些话,心中十分感动,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趁着谢恩的机会,去找了长公主,接下来……灾难果然降临了,苏纨父亲为太子身边女官诊错了脉,那女官病重死了,这件事追究下来苏纨父亲难逃牢狱之灾。
苏家上下得知消息惶惶不可终日,苏老太太让苏纨去求长公主,当时太子尚年幼,很依赖华阳长公主,如果华阳长公主插手,这桩事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
苏纨不愿去,苏老爷也真的因此下了大狱,苏老太太整日以泪洗面,这对苏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田大小姐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一下,显然是等徐清欢询问。
徐清欢道:“这么说苏家的灾祸是因为抗旨不遵?”
田大小姐道:“以苏家这样的身份地位,被圣上召婿,就该千恩万谢,这样推脱自然会引来灾祸。
苏老太太日夜央求,终于让苏纨支撑不下去,他去见了长公主,长公主答应会帮苏老爷查明实情,第二天苏老爷就被放了出来,事情到了这里,大家都明白,抗旨不遵只有死路一条。
那天苏纨来找我,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我心疼他,也知道他的苦衷。”
说完这些田大小姐脸上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不过她还是说了下去:“那晚我以身相许,不求任何名分,只为能与他在一起,他也答应我,不会让我这样没名没分地下去,等他与长公主成亲之后,就会求长公主让我入府做个妾室。
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从没想过要做妾,可为了他我愿意忍辱偷生,我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可事实上一切才刚刚开始。”
徐清欢道:“苏纨改变了主意,他不想纳妾了,因为那会引起先皇的不满和厌弃。”
田大小姐点了点头,自嘲地一笑:“可我那时还不知晓,只当他迟迟没有将我抬进长公主府是无奈之举,我想要去求长公主,却被他阻拦,他失手打了我,”说着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我们的孩子也是那时候没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灭门惨案
接下来的事,田大小姐明显不想要去回忆。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提起来仍旧声音发颤。
“开始挨打我还以为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后来才发现,我从来都没看清过他,”田大小姐望着徐清欢,“你可能觉得奇怪,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为何会一直被他蒙骗,可事实上当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不愿意将他和那些坏事勾连在一起。”
徐清欢怎么会不明白。
当年她嫁给李煦,为李家辛苦奔劳,最终病重回到北疆,等待她的是一场血腥的围杀,而她也是选择了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在了李煦的面前,许多人,许多事不到最后永远也看不清楚。
田大小姐道:“有一次我哥哥来看我,看到了我身上的伤,说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话,田家并非养不起我,我们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怕外面流言蛮语重伤,我可以回去侍奉父母,兄嫂也愿意这样养着我,我还年轻,等这些事过去,如果愿意,他们也会为我寻一门亲事,不一定有多好,但是能让我安稳的过日子。”
田大小姐脸上满是悔恨的神情,家中下人将哥哥的话告诉了苏纨,苏纨问起她,她当时只想吓吓苏纨,负气说赶明儿就回娘家去,苏纨果然惊慌想方设法讨她欢心,说尽了那些情话,让她亲口答应不会离开,她甚至还为苏纨的紧张感到高兴,没想到……
徐清欢道:“你兄嫂不久之后就死了。”
田大小姐点头:“是,他们都死了,朝廷说我哥哥失手掐死了嫂嫂,自知无路可走,干脆将我那两个侄儿都杀了,他也自戕谢罪。
我哥哥什么样的品性我心中清楚,就算他真的不小心伤害了嫂嫂,也不会舍得将孩子都杀死,可府衙已经勘验,证明当日没有外人去我家中,侍奉的奴仆也亲眼看到我哥哥行凶,祖母听到这事伤痛的病重不久就撒手人寰了,父亲、母亲也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父亲没有了精气神,母亲也苦苦支撑。
他们好像都认命了,只有我觉得哥哥的死不简单,我还想查下去,于是想要偷着回趟娘家,与父母好好商议接下来如何办法,谁知却被他抓了个正着,我记得那天他的脾气格外的大,不等我说话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辱骂我,他为了付出那么多,而我却一心想要逃走。
后来我才知晓,苏家仗着长公主的面子在外收受贿赂,长公主知晓之后,不但命苏家将东西退回去,还责骂了苏家老小,甚至将苏纨的弟弟送进大牢,并告诉苏纨,如果他不将苏家事处置好,就不准他回长公主府,苏氏族中几个子弟因此丢了差事,苏纨父母去长公主府中求情,长公主不肯见,苏纨就像被人从头到脚剥了个干净,颜面尽失。
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面露凶狠,差点就将我掐死在那里,从那天之后我就对他起了疑心,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并非我心中所想的良人。
可我只是个外室,命贱如牲畜,即便现在明白过来又有什么用处?
苏纨打我时,苏纨父亲有急事找上门,我向老太爷求救,老太爷不但视而不见,还让人将门关好,免得我跑出去为苏家丢人,我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曾有一个人上前看我,直到苏纨彻底消了气。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逃走,离开那个禽兽,可为了避免牵连到家人,我只能暂时忍辱偷生。
也许是兄长的死让父母太过悲伤,也许是我们田家的好运气已经用尽了,父亲、母亲相继病倒,不久就都走了,我求苏纨回去吊丧,然后就在家中老仆的帮忙下逃了出来,这一路上我们小心翼翼,不敢投宿也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即便如此还是被人盯上,老仆为了救我受伤,我也下定决心就算毁了这张脸,也不能再落入那禽兽的手中。”
逃亡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田大小姐不愿意再说,不过从她那发红的眼睛中,徐清欢能看出其中的艰辛,若不是到了绝境,谁又会将自己的脸弄成这般模样。
田大小姐道:“我已经要疯了,又怕又难过,如果不是哑巴,我大约早就死在了外面,哑巴照顾我,让我才渐渐又找回了心性,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我兄嫂的死只怕与苏纨有关,苏纨杀了兄嫂,是要彻底断了我的后路。
当然不是因为他有多舍不得我,他只是要证明自己能够掌控我的一切,作为驸马爷在家中要对长公主俯首帖耳,为了维护他那张人皮,不知要做多少违心之事,只有在我这里,他才能发泄心中的怨恨。”
说完这些,田大小姐转头看向哑巴和孩子的方向:“一个人脸和身子被毁了没什么,只要心还活着就有出路,这是哑巴教我的。”
说完话,田大小姐看向徐清欢:“我和苏纨的事说完了,你想要做什么悉听尊便。”
即使她说了所有的真话,她心中依旧不太相信找来的这些人真的要对付苏纨,她坐在这里讲述,不过是想要换取与哑巴和孩子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对她来说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畜生,”角落里的徐青安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样的人早该送他去见阎王,你放心我们这次会为你讨回公道。”
徐青安说着撸起袖子:“小爷现在就去抓他。”
哥哥真是个快意恩仇的人。
徐清欢道:“哥哥先别急,你这样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他身为驸马手中握有权柄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治罪的,尤其现在他经营多年,暗中培植了许多势力,田家的事早在田大小姐逃出之时,他定然就做了妥善的安排,现在去查验也找不到证据。”
徐青安道:“那就拿他无可奈何了吗?”
“谁说的,”徐清欢目光清澈,“杀人者偿命,为了掌握权柄不惜搭上百姓和大周将士的性命,自以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最终的结果定然会被万人唾弃。”
这个白龙王藏的太久了,是该让他现形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