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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决不放弃

    王玉臣眼看着江家妹妹的马车越走越远,他思量片刻决定去寻七夫人,七夫人定然知晓这其中的实情。

    七夫人正要去衙门里,正好被王玉臣拦住。

    看着王家老二失魂落魄的模样,七夫人不禁叹了口气,吩咐下人扶她下车,找个地方与王玉臣说两句话。

    在七夫人印象中,王玉臣始终是个凡事都能应付自如的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夫人,”王玉臣慌忙不迭的开口,“江家妹妹可是识得那位宋大人?您知晓此事吗?我见妹妹走的时候,马车周围的人都不是江家人,妹妹可安全?”

    七夫人叹了口气:“你那么聪明的人,还看不出端倪吗?”

    王玉臣脸色一变,他怎么会看不出,只是……心中尚存一丝的期望,就在江家妹妹站在船头与那张兴对峙的时候,他就心中有了怀疑。

    江家果然有这样的女子吗?

    先不说心思细腻、缜密,就说这样的胆识,旁人根本无法匹敌。

    他这样说也许有些偏颇,商贾家女子也不是不能如此,可是不光江家上下,甚至连七夫人也仿佛听命与她,这一点有些说不通,更何况此事与常州局势息息相关,七夫人应该不会将手伸得那么长。

    王玉臣目光微沉:“七夫人,您就告诉我实情吧!事到如今我就算现在不知晓,晚些时候也能打听清楚。”他只是心中急切,已经不想再等了。

    王玉臣声音艰涩:“总不会,江家妹妹其实是……那位宋大人的家眷。”

    宋大人就这样让自家人涉险,当真不应该,而且他也没听说宋大人已经有了家室。

    “你若是问我这个,我可是不知晓,”七夫人道,“我只知道,徐大小姐是安义侯府的长女,她到常州来查谢云的案子,怕暴露行踪,于是对外称是我的堂妹。”

    王玉臣惊愕,随即就回过神来:“怪不得……我之前猜的没错,她是牵挂家人才会来此处,这样不顾危险地做诱饵去抓那些人,自然也有安义侯的原因,只不过我没怀疑她的身份,真是疏忽一时……”

    七夫人叹口气:“所以,你就收起那份心思吧,别说勋贵,官宦人家不会与我们商贾结亲,我就是前车之鉴。”

    王玉臣眼睛微微一黯,不过很快却又抬起头:“事在人为,这件事也并非全无可能,我认识一人,过继给了秀才家中,一路考取功名,也顺利入仕,虽说这不是我的志向,我只是想说,商贾也好,官员也罢,徐大小姐最在意的应该不是这些。”

    七夫人摇摇头:“真是个傻子。”

    王玉臣向七夫人躬身:“多谢夫人相告,夫人可是要向衙门说清今日之事?我与夫人同去,毕竟我王家也参与其中。”

    “去吧。”七夫人不想再劝说王玉臣,这种事外人说什么也是无用,她深有体会。

    ……

    安义侯看着岸边的百姓寻到家人,悲喜交加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宽慰。

    常州总兵走上前目光在安义侯身上转了一圈:“安义侯受了伤,让郎中过来诊治。”

    “不急,”安义侯道,“船上还有伤得更重的军士,先将他们抬下来医治,再将伤亡者登记入册。”

    说完这些,安义侯看向常州总兵:“我们方才在福船上,可是总兵派去了援军?那些人杀敌都很英勇。”要不是突然来了几个人帮忙,他们还不会这么快就将倭人全都拿下,常州总兵手下居然有这样的军士。

    常州总兵一怔:“不是……我们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形,后来察觉有蹊跷,才让人迎过去,还没到福船,侯爷就站在了船头。”

    不是常州总兵派去的人,那又是谁?

    安义侯正在疑惑,只听苏纨道:“侯爷所说应该是泉州的人手。”

    安义侯讶异:“驸马爷让人知会了泉州?”

    “没有,”苏纨摇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个中原因还要问宋大人。”

    宋成暄来了泉州,而且还帮了他,安义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耳边再次传来苏纨的声音:“宋大人来的及时,解救了常州危机。”

    然后是宋成暄那淡淡的声音:“泉州局势安稳,我们奉薛总兵之命前来常州来送公文,恰好在海上遇见有倭人鬼祟藏在礁石后,于是赶来查看情形。”

    常州总兵松口气:“天佑我大周,多亏宋大人来得及时。”说到这里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岂不是显得他们无能。

    “安义侯,”常州总兵笑道,“原来功臣真的在这里。”

    安义侯看向宋成暄,真没想到宋成暄会让人助他,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不止如此,”苏纨道,“宋大人还救下了徐大小姐。”

    安义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前与魏王交好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他教那孩子拳脚的事也历历在目。

    明明已经物是人非,可如今他却有种一切可以重来的感觉,既让他觉得欣喜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更加愧疚。

    就像清欢说的那样,他妄想取得魏王后人的原谅,是自私的作为。

    他不该如此,可也不知道怎样面对宋成暄。

    他心里却清楚,如果真的能换来转机,他会竭力而为。

    “总兵大人言重了,”宋成暄神情从容,“既然遇见哪有旁观的道理,我带的人本就不多,能做的事也有限,不敢说功劳,上阵奋力杀敌,救回百姓的是安义侯。”

    “那自然是。”

    常州总兵话语中满满的客套,只要此战大捷,他就有一份功劳在,用不着去思量头功落在谁身上。

    “安义侯,”常州总兵笑着道,“怎么不说话了。”

    “想必侯爷是累了,”苏纨看着从福船抬下的伤兵,“我随侯爷去慰劳将士,也好让侯爷早些卸甲,其他事我们稍后再说。”

    安义侯深深地望了宋成暄一眼:“宋大人去衙门中宽坐,我们一会儿再论军情。”

    此时人多眼杂,他不宜与宋成暄太过热络,只能等到没有旁人时,再与宋成暄交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宋成暄今日的举动,是否也代表他有机会弥补当年的过失。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没有把握

    躲在礁石后的倭人也被绑缚着押送过来。

    几艘倭船上都装载着火器,尤其是那福船之上,还有火油和助燃之物,若是就让这几条船撞过来,可想而知常州水师定会损失惨重。

    苏纨看着眼前的景象,询问安义侯:“安义侯早知白龙王会用这样的诡计?张兴本是大周的将领,若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到他与白龙王串通,竟然以徐大小姐性命做要挟。”

    安义侯摇头:“我也是才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谢云案子中张兴就露出了马脚,小女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将计就计将张兴等人抓个正着。”

    苏纨道:“常州知府何在?他可知晓此案?”

    话音刚落,早等在一旁的常州知府忙上前,听说出了事,他吓得魂飞魄散,早在去找七夫人说话时,他们就提及过谢家的案子,当时他言之凿凿再无内情,谁知这么快就惹出了大乱子。

    常州知府低头道:“下官一直命人查案,不曾懈怠,只是还没查清楚,”说着他看向身后的江阴知县韩勋,“韩大人也跟着商贾的船只去抓张兴。”

    常州知府只盼着韩勋此举能力挽狂澜,不至于让驸马爷怪罪下来。

    苏纨看着韩勋:“在此之前你们已经查到了张兴?”

    常州知府满怀期待,这韩勋与王玉臣关系不错,就算说句假话,日后王玉臣也能帮他从中周旋,希望韩勋聪明些,知道该怎么做。

    韩勋上前行礼:“我们没有查到张兴,卑职本来只是盯着谢家人,然后在江边发现了商贾的船只,上前打听之后才知道徐大小姐以自己为饵引诱张兴上钩,我赶过去的时候,张兴已经被围住。”

    所以说,官府什么功劳也没有。

    常州知府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这个韩勋难不成是个傻子吗?

    韩勋规规矩矩地道:“此事多亏了徐大小姐,能抓到那些人也是商贾出力,着实与我们府衙无关,不仅如此,府衙还有失察之责。

    早在卑职与知府大人一起拜访江家七夫人时,七夫人就已经对谢家提出质疑,只不过我们刚愎自用,又怕惹麻烦上身,不肯作为,险些因此酿成大祸,如果今日大周百姓被杀,我们府衙颜面扫地,常州百姓也会对我们失望,常州人心惶惶,必然对战事不利,卑职等便是大周罪人。”

    常州知府瞪圆眼睛,这个韩勋以为在写罪己诏吗?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官员不知道惶恐,竟然细数自己罪名。

    “看来你还是个知耻的官员,不像某些人明知错,却还要为自己遮掩。”苏纨看向常州知府。

    常州知府心中一慌。

    “张兴怎么敢这样做?就是知晓你们会如此,”苏纨说到这里一顿,“皇上命我督军,本来地方政务我无权插手,但张兴通敌已经涉及军务大事,我不能不查。”

    说到这里,苏纨仔细地盯着常州知府。

    “张兴光靠自己无法成事,我怀疑有人与他同谋,若不将这人抓出来,恐怕常州也不得安宁。”

    常州知府浑身一抖,驸马爷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他?

    苏纨冷声道:“不能贻误战机,常州的政局也不能有闪失,若是顾此失彼,让人趁机作乱,我无法向圣上交代。”

    常州知府如何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从前发生这种事他不会害怕,可现在张家被压制,张玉琮大人已经入狱,张家恐怕都无法自保,如何能管他。

    “驸马爷明鉴,”常州知府道,“下官与倭人绝无关系。”

    “口说无凭,”苏纨声音冷淡,“要查过之后才知道。”

    官员一旦被查,就像坐了冷板凳,就算在这件事上没有查出罪过,也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常州知府脚下有些发软。

    苏纨说完这些看向常州总兵和安义侯:“我这样处置,两位以为如何?”

    常州总兵不敢怠慢径直道:“还是驸马爷想的周到。”

    安义侯思量片刻:“倭人收买大周官员,是何等之事,若不查明必成隐患。”张兴也是一员猛将,多年与他征战在外,先皇在世时甚至夸赞过张兴,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张兴宁愿去投靠白龙王。

    魏王爷的案子时至今日,不知影响了多少人。

    “安义侯先回去疗伤,”苏纨道,“我立即向京中递密折说明此事,请圣上定夺。”

    苏纨说完话先行离开,常州知府立即跟了上去。

    海上渐渐平静下来,之后一只小船仍飘在海面上,隐约看到船上有人在向岸边招手呼救,那是谢老太太。

    只不过不论是商贾的船只,还是官府的船只都对此置若罔闻,谁也不准备去救她。

    谢老太太大喊大叫,不知找了个什么东西拼命地拍打着海面,想要将船撑到岸边,弄了半晌脚下一个失衡,整个人倒栽葱地落入了海中。

    韩勋急切地道:“此人是重要人证,不能有半点闪失。”

    旁边的衙差立即道:“大人放心,已经有人去救。”

    话音刚落,只见谢老太太如一头死猪般,被人丢回了船上。

    韩勋松了口气,向安义侯躬身行礼:“衙门里还有卷宗要整理,下官不敢耽搁。”

    安义侯点了点头,韩勋立即带着谢老太太离开。

    安义侯看向身边的宋成暄,两个人走到僻静之处,安义侯才开口道:“常州的形势远比我想的更复杂,若不是清欢,这次恐怕就要被他们得逞。”

    提起女儿,安义侯脸上浮起与有荣焉的神情:“还多亏了宋大人帮忙,”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片刻,“宋大人此次前来常州,会不会就在此逗留,泉州那边的形势可还好。”

    海风吹得宋成暄衣袍翻飞,他的目光深沉,神情如同那拍在人脸上的海风,带着些许的冷漠和凌厉。

    安义侯的话入耳。

    他其实没想过这些,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做如此没有把握的事。

    更没料到自己会因为担忧徐清欢的安危,丢下了去往琉球的船队,直奔常州而来。

    出京那天他明明已经想了清楚,她没有这样的思量,他也不必强求,却没想过这一切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安义侯的话吞吞吐吐,他心中却明白安义侯想说的是什么。

    “想要一切恢复原样吗?”宋成暄冷冷地道,仿佛要用冰霜将自己冻住,这样旁人也不敢接近他。

第二百五十七章 引郎入室

    安义侯听得这话,心中一颤,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喉头仿佛也被哽住。

    “那是不可能的,”宋成暄道,“我让人去福船不是为了帮侯爷,是为了大周的百姓,侯爷是常州主将,总不能依靠我们泉州水师来打仗。

    若是没有本事拿下此战,侯爷就不该前来常州,误国误民。”

    宋成暄说完话转身离开,只留下安义侯怔愣在那里。

    “侯爷。”

    半晌有人带着郎中上前查看安义侯的伤势。

    卸甲、掀开与伤口粘合在一起的衣衫,更多鲜血涌出来,安义侯却感觉不到疼痛,耳边始终回响宋成暄的话。

    宋成暄的话说得刺耳,但也没有错,他不能做那误国误民之人,既然来了常州就一定要打胜仗。

    ……

    徐清欢坐在杌子上,让凤雏帮她梳理头发。

    凤雏心疼地道:“小姐的头发是不是也被火燎到了,奴婢怎么觉得发梢都卷曲起来。”

    当时火苗突然蹿起,她用袖子遮掩了颜面,大约就是那时候,头发被殃及……

    “没关系,”徐清欢道,“过几日长一长也就好了。”

    凤雏一时安静无声。

    “怎么了?”徐清欢问过去。

    凤雏道:“都是我没护好大小姐,早知会这样,我定然不让大小姐捧着那火器。”

    徐清欢摇头,如果不是她拿着火器,张兴如何会上当,她不能冒这个险。

    凤雏道:“还要怪那方士,做出的东西良莠不齐,说好了不伤人,却偏偏冒出火来,亏我还送了他那么多吃食,现在大小姐伤成这个样子……唉,我们就是太相信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清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随着女先生读书时,凤雏就在旁边打瞌睡,难得还能记住一两句话,如今用在这里,倒也不算错。

    “大小姐还笑得出来,”凤雏眼睛红肿,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这胳膊上也是划痕,这么长的一道,会不会留疤。”

    “好了,”徐清欢拖住凤雏的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们也算是有惊无险。”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

    “还不是因为宋大人,”凤雏只要想到在关键时刻,宋大人站在船头来救大小姐,心中就对宋大人多了几分欢喜,“这位宋大人真的不错,三番两次来救大小姐,可惜了……”

    “可惜什么?”徐清欢问过去。

    凤雏仔细地想了想:“可惜宋大人是个人,如果他不是人该多好。”

    徐清欢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这话……作何解?”

    凤雏道:“宋大人这样旺大小姐,若是他是个符、挂件儿什么的,小姐就挂在脖子上,或者拴在腰上,这样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奴婢也就不用担惊受怕。”

    宋成暄变成个符、挂件儿?

    亏得凤雏想得出来。

    “凤雏,”徐清欢正色道,“这话不能说出去,万一被宋大人听到了,定然会生气。”

    凤雏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回答的这么快,可能并没往心里去,想想宋成暄那张冷冰冰的脸,大约是经常见面,大家熟络起来,凤雏和孟凌云也少了惧怕。

    在凤翔时,他们第一次见面如此剑拔弩张,而后的经历和改变完全出乎她的预料,更没有想到……宋成暄会为她来到常州。

    她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只是受前世的影响,她一直没想过这些,就连张真人提点她,她也觉得张真人只怕会错了意。

    直到他亲口说出来。

    宋成暄对她到底存了几分的心思,单纯的有些好感,还是更深一层的喜欢。

    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也不曾花心思在这方面,于是无从去分析。

    经历了前世之后,许多事都看得更明白些,不会再那么冲动、单纯的喜欢上一个人,轻易托付一生,可也不会因噎废食,绞了头发做姑子,只因为前世的错误,一辈子不去嫁人,之前与祖母说笑要留在娘家,也是她因前世感伤说的玩笑话。

    总归还是要嫁人的,但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她还没仔细想过,因为她觉得那些事离她还很远。

    也许她想寻个远离纷争的良人,单纯的因为彼此欢喜携手余生,不必大富大贵只要小富即安。

    不过现实与想象总会有差距,眼下还有案子没破,安义侯府步步惊心,谁也不可能扔下一切全身而退。

    也许她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些,毕竟好感和喜欢、倾心还不同,安义侯府的这道坎,不那么好越过去。

    “大小姐,宋大人来了。”孟凌云低声禀告。

    徐清欢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慌:“请大人去堂屋里吧。”

    孟凌云停顿片刻:“世子爷已经将宋大人请进院子里了,世子爷还吩咐厨房做些饭菜,说要感谢世子爷。”

    这哥哥还真是……

    今日揭开了身份之后,她就从江家搬出来,住进了这处小院子,方便与父亲相聚,这处院子不大,前面只有一个堂屋,哥哥要请宋成暄吃饭,自然要将桌子摆在堂屋里。

    徐清欢就要吩咐凤雏让人去布置,却听得院子中传来徐青安的声音道:“我们就在前院吃酒,就那棵桂花树下,桌子摆在外面凉爽。”

    前院与后院就隔了一个小小的月亮门,哥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楚。

    吩咐完之后,徐青安从外面走进屋,一脸笑容地看着徐清欢:“哥哥今日请了贵客来,你说巧不巧,就在这胡同外,遇见了宋大人,我就将人捡……请了回来。”这位宋大人整日里冰着一张脸,身上的威势让人惧怕,他将这位大佛请进门,外面的小鬼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哥哥这话里有些蹊跷。

    徐清欢道:“既然请了贵客,为何不去堂屋里摆酒,坐在院子中岂不怠慢。”

    徐青安笑道:“个中原因妹妹就不要管了,哥哥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意图。”他又看到王二向院子里来了,想必还惦记着妹妹,他自然要严防死守。

    坐在院子里既喝了酒,又将那登徒子拦在门外,当真是一举两得。

    那个王二是当真讨厌。

    让他恨得牙根痒痒。

    从妹妹屋子里出来,徐青安吩咐孟凌云:“将家中的人手都聚起来,防着有人心怀不轨想要进院门。”

    孟凌云自然明白世子爷的意思:“世子爷是说那王家二爷?”

    徐青安点点头:“敢肖想我妹妹,小心小爷趁他不注意蒸了他,看他还生不生坏心。”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灌醉了

    徐清欢希望哥哥经过福船这一战能够有些长进,遇事冷静思量,这样渐渐的才能有侯府世子的风范。

    可没想到她这个愿望这么快就破灭。

    院子里的管事进来禀告:“大小姐,您还是管一管世子爷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院子里已经摆满了酒坛,看样子江阴酒馆的酒都要被买光了,两个人喝酒就像喝水似的,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世子爷这样不会灌醉了贵人吧?那可就真的惹祸了。”

    哥哥因酒惹祸不是第一次,常年在酒里泡着,将自己称作“千杯不倒”,酒桌上鲜有遇见对手,经常将别人喝得人事不知,为了这件事被父亲打骂多次,今天又故态复萌。

    白日里被宋成暄压了一头,莫不是现在要在酒桌上扳回一局。

    徐清欢吩咐凤雏:“扶我过去看看。”本来不想要出面,现在看来必然要去瞧一瞧了。

    桂花树下微风习习,两个人坐在椅子里,都显得很放松。

    徐青安口沫横飞,说得十分畅快:“我小时候那是京中一霸,无论谁看到我都要躲着走,上天入地什么事都敢去做,有一次为了帮兄弟为花娘赎身,卖了我父亲的一张弓,被我父亲知晓,丢在地上打了几棍子,多亏我妹妹拉着母亲前来,我的腿才算没被打断。

    后来我就知道,只要有我妹妹在,我就算惹再大的事,那都能逃出生天,妹妹会在关键时刻帮我请祖母和母亲前来。

    我这妹妹可是个宝,谁也别想轻易就将她骗走,别说我不乐意,我这两条腿也不乐意啊。”

    徐青安已经喝得醉眼迷离,还是拿起一碗酒:“来,宋大人,我们干了这一杯。”

    徐青安一饮而尽,宋成暄没有说话,轻轻转动酒杯,拿起来放在嘴边也喝了干净。

    徐青安道:“宋大人您怎么不说说,您小时候都做了些什么?您酒量这么好,是不是也总去繁华之所……嘿嘿……没关系……酒桌上的话,我绝不外传。”

    徐清欢听到这话,不由地担忧,宋成暄从小家破人亡,流落在外,整日就在外搏命,哪里有机会去做那些荒唐事,不知会不会被哥哥勾起伤心事。

    宋成暄不知在想些什么,伸手又为自己斟满了一碗酒。

    再喝下去一定会出事的,徐清欢正踌躇要不要上前劝说,感觉一道目光向她这边看来,她抬起头对上宋成暄那双清澈的眼睛。

    宋成暄不像是喝醉的样子,还好。

    徐清欢看一眼身边的丫鬟:“将醒酒汤端过去,跟世子爷说,我叫他说话。”

    丫鬟点了点头。

    徐清欢走到月亮门内,半晌听到徐青安的脚步声,走路的声音比往常都要沉重许多,显然已经半醉了。

    “妹妹,”徐青安见到徐清欢笑着上前,“怎么了?唤我有何事?”

    徐清欢沉下脸:“哥哥不宜再饮酒了,天色已经不早,你跟宋大人喝了醒酒汤,再吃些茶点就该送宋大人回去歇着,宋大人从泉州来到这里,身上定然还有军务,哥哥让他喝醉了,误了朝廷的事,可怎么好?”

    被妹妹这样一说,徐青安打了个冷颤,清醒了一些,不过很快酒意上头,就又迷糊起来:“没事,宋大人酒量很好,我们没有喝多少,妹妹放心。”

    看着哥哥眼睛中的红血丝,就知道他此时此刻必然不清醒,徐清欢沉下脸,不再说话。

    徐青安见到妹妹生气不敢再多言:“好好,我知道了,我们不喝了。”徐青安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回去。

    他原本没想喝那么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一碗一碗地灌了进去。

    徐青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然后看到院子里摆着的酒坛,心中也不禁吃惊,一不留神,他跟宋大人一起喝了半院子,怪不得妹妹会急着制止,这次真是他的错,万一连累了宋大人……

    徐青安心头生出一丝愧疚,宋大人对他和妹妹那么好,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怎么能这样害人家。

    还好妹妹提醒的及时。

    “宋大人。”徐青安刚要说话,看到眼前一幕,却惊诧地张大了嘴。

    ……

    徐清欢命人去准备马车,万一宋成暄不能骑马,还是用车送回去更稳妥,谁知一转身就听到哥哥大呼小叫的声音:“宋大人,宋大人。”

    徐清欢心中一沉,再也顾不得别的,跨出了月亮门,快步走去查看。

    宋成暄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柔和的灯光和月亮的清辉撒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多添了几分平静和温润,他眉毛舒展,闭着眼睛,手中虽然还握着一只茶杯,整个人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

    徐青安又唤了几声,宋成暄还是没有动:“妹妹,这可怎么办,宋大人好像喝醉了。”

    徐清欢心中叹息,哥哥还真是惹祸精,无论到哪里都要弄出乱子。

    徐青安哭丧着脸:“宋大人打仗那么厉害,怎么能不胜酒力,而且方才还好端端的,谁能想到一转眼就……醉倒了。”

    微风吹在徐清欢脸颊上。

    徐清欢道:“可能是见了风,酒劲儿上来了,先让宋大人缓一缓。”这时候怎么也不见永夜的影子,也不知永夜跑去了哪里。

    “都怪那个王二,”徐青安重新坐下来,“如果不是他,我们何必在这里喝酒,也就不能吹到风。”

    徐清欢皱起眉头,怎么这里面还有王家二爷的事?

    “把客房收拾出来,”徐清欢吩咐,“扶着宋大人过去歇一会儿。”

    她不知道宋成暄的喜好,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别的规矩,愿不愿意在她家中歇息,如果有第二条路,她也不会这样安排。

    现在能想到的也就是将被褥都换成新的,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

    “永夜呢?”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徐清欢转过头,只见宋成暄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想要从椅子里站起身,他好像清醒了一些,皱着眉头立在那里,在与酒意抗争。

    “哥……”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却发现那千杯不醉的哥哥已经伏在桌上,从他嘴里还发出阵阵鼾声。

    徐清欢心中叹口气,吩咐孟凌云:“快,扶着宋大人去屋子里坐。”

    孟凌云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去,宋成暄沉着脸淡淡地看了孟凌云一眼,孟凌云浑身冰凉,仿佛被冻住了般,愣在那里不敢再动。

第二百五十九章 婚约

    宋成暄这样的举动也让徐清欢明白过来,他不喜欢被人近身,更不喜欢此时此刻被人服侍。

    在人家做客,醉得不能行走,对宋成暄来说,应该是极折颜面的事。

    前世威风凛凛的宋侯,从来都是冷静自持,不曾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态。

    徐清欢想到这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了头来,等着宋成暄慢慢恢复。

    好半天没有听到声音,徐清欢又缓缓抬起头。

    他往日那深沉的眼睛中多了几分迷离,似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均匀一些,然后向前走去。

    走的很好。

    一步,两步,徐清欢数着,万事开头难,走顺了或许就好了。

    “咚”地一声传来。

    宋成暄踢翻了一只酒坛。

    酒坛骨碌碌地在院子里滚了一圈,宋成暄仿佛没有察觉,抬起脚向那酒坛上踩去。

    徐清欢瞪圆了眼睛,想要开口提醒,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步子踩得又狠又快,准确地踏到了坛子上,重心也随着那坛子滑了出去。

    徐清欢不忍心去看,恨不得立即捂住眼睛,可现在更要紧的是去搀扶宋成暄,总不能眼看着宋大人在她家院子里摔得四仰八叉,将来要如何再相见。

    徐清欢伸出手去拉扯宋成暄的手臂,孟凌云也手疾地上前,可惜他们两个人的力气不够大,孟凌云被甩到一旁,徐清欢也被带的一个趔趄,整个人冲进宋成暄怀中。

    好在宋成暄拳脚功夫足够好,就算醉了身体也本能地寻找平衡,不至于就摔在那里,不过虽然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却还是撞在了桌子上。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等徐清欢回过神来,先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然后感觉到了手掌下的身体滚烫,如同冬日里烧红的火炭,炙烤着她,仿佛都要将她烤化了似的。

    徐清欢忙直起身,脱离宋成暄的怀抱,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就这样让宋成暄离开,显然是个不负责任的决定。

    徐清欢吩咐道:“再喊几个人来,将宋大人搀扶去客房。”

    这次宋成暄倒是没有拒绝,好不容易将他弄上了床,几个小厮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徐清欢现在确定宋成暄是彻底醉了。

    孟凌云将宋成暄靴子脱下,然后仔细地盖了薄被。

    厨娘又端了醒酒汤上来,孟凌云试着喂给宋成暄,却半滴也喂不进去。

    管事妈妈在一旁道:“看样子只能等宋大人清醒一些再说。”

    管事妈妈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是丫鬟们低声劝说:“世子爷,您去歇着吧。”

    “放开我,”徐青安大声道,“我要看恒真兄,恒真兄,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喝那么多,早知如此……那些酒我全替你喝了,恒真兄,你醒过来啊,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呜呜呜。”

    “又来了。”

    徐清欢顿时觉得头疼,有人喝醉了呼呼大睡,有人喝醉了拉着人说个没完,还有人会又哭又笑,不幸的是哥哥是后者。

    哥哥口中的恒真兄,是一起出去胡玩的兄弟,有一次几个人又出去喝酒,那位少爷醉倒之后好几日都没醒过来,差点就此亡故,每次只要喝醉了酒,哥哥必然要将这桩事拿出来讲。

    徐青安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子,然后一头扎在了空着的软塌上,嘴里仍旧不停地喊:“恒真兄,恒真兄。”

    徐清欢恨不得将徐青安的嘴堵住,这样才能让她清净一些。

    小厮将徐青安抓去了旁边屋子,眼看着徐青安被灌了两碗醒酒汤下去,徐清欢这才松了口气。

    折腾了半天,徐青安终于累了,像死猪一样趴在床上淌着口水,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傻笑声。

    看样子不到明天太阳升起是不会再起来了。

    安置好了徐青安,徐清欢又去看宋成暄,她现在担忧宋大人会不会像那位“恒真兄”一样出些差池。

    床上的宋成暄与平日看起来大相径庭,虽然身上的长袍已经被揉出褶皱,领子上的盘扣被解开,整个人看起来凌乱而狼狈,却丝毫不折损他出挑的气质和英俊的面容。

    她从前常听人说一个人“眉眼如画”,现在看着眼前的男子,才能体会这话的含义,平日里他身上有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无法仔细端详他的容貌,而今才发现,他的英俊真是世间难得,尤其是卸下了身上的防备,看起来就似一个温煦的贵公子。

    浓黑的眉毛,鼻子高而挺直,嘴唇薄厚适中,此时此刻他面容舒朗,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些许慵懒的笑容,眼眸似天上的明月,晕着一圈皎洁的光彩,那般的通透,少了平日里的高深莫测,多了些许的迷离和疲倦。

    与他对视良久,徐清欢才意识到,宋成暄醒过来了。

    不,应该说他还是醉着,只是睁开了眼睛。

    “宋大人,”徐清欢道,“你想要喝水吗?我这里有一碗醒酒汤……”

    宋成暄没有说话,视线一直在她脸上徘徊。

    可能他认不出她是谁吧,她还是让人想方设法找来永夜。

    “水。”他声音有些沙哑。

    徐清欢心中一喜,立即端来了醒酒汤。

    他挣扎着坐起身,却没有伸手去接碗。

    徐清欢思量半晌,才盛了一勺送到宋成暄嘴边,若是他不肯喝,她就去吩咐别人前来。

    让她没有想到的事,宋成暄张开了嘴。

    一碗汤很快见了底,剩下最后一勺,徐清欢盛得多了些,他来不及吞咽,以至于一缕药水顺着嘴角落下来。

    徐清欢下意识地拿起帕子去擦。

    宋成暄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她摆弄,直到她准备挪开手时,他的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压在她的手背上。

    徐清欢一时忘了呼吸。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深沉。

    徐清欢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她想要抽回手,却不料他握得那么紧,她忽然想起白天在船舱里他说的那些话。

    难不成他现在已然完全清醒了。

    “宋大人,”徐清欢让自己重新变得冷静、沉着,“你白天说的话,我想过了,我……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

    感谢宋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有些事我想并没有那么简单,还需仔细思量。”

    大约她说了明白,他的手慢慢松开。

    徐清欢想要起身离开这里,刚刚站起身却听宋成暄道:“你是安义侯长女……我竟忘了,你们早已经毁约……”

第二百六十章 心绪

    宋成暄说完这话闭上眼睛,是在努力摆脱现在的情绪,半晌他又睁开双眸想要试图起身,手一撑却立即发现做不到,于是慢慢躺下来,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动不动好像再次睡着了。

    徐清欢知道他并没有睡,如果他能行走自如,早就起身离开,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悄无声息,尽可能消弭一切会影响自己的事物,不听不想,不动不念。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安宁,让他显得有些脆弱而无助。

    徐清欢本想悄悄离开,看到这里却不忍心起来:“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魏王府。”

    宋成暄没有动。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徐清欢抿了抿嘴唇:“宋大人先歇着,等您好些了,我就让人送您离开。”

    提起宋大人几个字,他明显微微皱眉,显然这个称呼在他醉酒时是陌生的。

    徐清欢忽然想到当年朝廷细数魏王一家的罪状,其中一条是勾结三朝重臣结党谋反。

    那位三朝老臣也被诛灭九族,只因为他酒到酣处时说,高宗提过,若得佳儿可保社稷三十年太平,若再得佳孙可望百年昌盛。

    魏王谋反案时,有人将这句话冠在魏王及世子身上,说老臣私底下为魏王筹谋,拉拢官员准备谋反。

    这本是无稽之谈,可大约就是因为魏王和世子的确出色,这句话就成了先皇心中的刺,所以下命处置魏王府所有人,包括还年幼的魏王世子。

    宋成暄想要活下来有多不容易,小心翼翼,隐姓埋名,永远不能在人前提起自己真实的姓名,生生将自己从这世间完全抹杀掉。

    严格来说,魏王世子已经死了,至少在平日里宋成暄的身上不留半点痕迹。

    徐清欢想到这里目光再次落在宋成暄身上,他的嘴唇好像很干燥:“你还要不要再喝些水?”

    那双明澈的眼睛再次睁开,然后落在她脸上:“你怎么还不走?”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诮,“你们不是早就选好了……应该离得远远的,免受牵连,为何如今还上前来……你就不怕我重提当年的约定吗?”

    不知怎么回事,徐清欢仿佛洞悉了他这话的其他含义,宋成暄所指应该不单单是父亲背叛魏王,没有在当年伸出援手,还有一件违背约定的事正在发生。

    徐清欢不禁道:“宋大人指的是什么?”

    即便这男人还在醉酒之中,神情依旧深沉几分:“冬月初五,丑时一刻。”

    徐清欢愣在那里,宋成暄说的是她的生辰,他如何会知晓。

    宋成暄道:“我的……你知道吗?”他嘴角微勾,“就写在那大红的帖子里。”

    他笑容变得讥诮:“只怕那帖子早就烧毁了吧?”

    徐清欢一下子从锦杌上起身,怔怔地望着宋成暄:“你是说我们有婚约?”将生辰八字写在大红帖子里,只有双方长辈定下婚约,才会如此作为。

    所以他才会说:你是安义侯长女……我竟忘了,你们早已经毁约……,也许就在迷离的那一瞬间,他误以为一切如初,就在她说出那些话之后,他如梦初醒,重新被她拉回了现实。

    徐清欢的心“砰砰”慌跳个不停,仿佛要跃出喉咙。

    她不曾听父亲说过这些事,婚约仍在,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徐清欢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成暄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的嗓子异常的沙哑。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拧了帕子擦拭他的额头,他没有闪躲,只是闭着眼睛。

    “我不知道,”徐清欢低声道,“我父亲从来没有提及过此事。”前世自始至终她也不曾知晓这些。

    “你,”徐清欢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你可要我们遵守婚约吗?”

    她明明靠得他很近,他却能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感觉到她想要远远的逃离,说话声音很低,如同在呢喃,他给她带来的不是欢喜,而是忐忑、慌张。

    而他躺在这里,就好像在等待着别人的怜悯和施舍。

    宋成暄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她默默站在那里良久,然后又将微凉的巾子放在他额头。

    大约是以为他睡着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宋成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那低垂的幔帐,他撑着坐起身,拉开了身上的薄被,他确实喝了许多,却没有醉得那么厉害,也许他想要这样醉一次。

    徐清欢端了汤,正要再去看看宋成暄。

    孟凌云过来禀告:“宋大人已经走了,我想要追上去搀扶,大人却不肯,然后一路走出去上了马。”

    宋成暄会去哪里呢?他在江阴是否有落脚之地,她重新走进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下,里面自然已是空无一人。

    旁边屋子里的徐清安睡醒了,嘴里嘟囔着劝酒词:“宋大人……英雄豪杰,当真让人敬佩,我们再喝一杯,他日……有机会……一起战场杀敌。

    呵呵呵……功成名就,再将曹家妹妹娶进门,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清欢不禁摇头,对哥哥的要求不能多,当真只能听他说一句正经话。

    而宋成暄却恰恰相反,如此醉酒,也才能让他轻松一时。

    徐清欢缓缓地又坐在锦杌上,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床铺出神,今晚知晓的这件事,让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大小姐,该回去歇着了。”凤雏低声道。

    徐清欢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屋子。

    ……

    一夜未眠。

    就算是刚刚重生那些日子,她也能让自己安眠,可昨夜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外面天空大亮。

    通常这时候她已经起身梳洗,而今天她却躺在床上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直到外面传来徐青安的声音:“没……没喝那么多……宋大人好端端的厉害了,我说的都是真的,爹……我怎么会骗您。”

    然后是酒坛子被踹得七零八落的声响。

    徐清欢穿好衣服打开屋门,徐青安已经被摔在地上,捂着屁股哀叫连连。

    徐清欢走过去,向安义侯行礼:“父亲的伤怎么样了?女儿有话想跟父亲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 约定

    人生刚刚到了巅峰,还没有多待一天,就又回到原点。

    徐青安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走去书房,立即拦着妹妹道:“宋大人呢?他昨天什么时候走的?”

    显然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忘得差不多了。

    说完这话,徐青安拍了拍头:“我睡着了之后,有没有又发生什么事?”

    看着哥哥晶亮的眼睛,徐清欢想起宋成暄忽然拉住她的手,又说了那些有关婚约的话,不禁目光略微闪躲。

    徐青安心中生出一丝紧张,该不会那小子趁着他醉倒来见了妹妹:“是不是王……王家人来了?”

    徐清欢道:“哥哥想哪里去了,自然没有。”

    真的吗?

    他怎么会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妹妹被人虎视眈眈地惦记着,他只要一不留神,妹妹就会被人叼走了。

    “妹妹,”徐青安正色道,“哥哥保护你,从今往后再也不醉酒了。”不止如此,他后脑勺还要长出两只眼睛来,盯死了那王二,只要王二有半点不轨,他立即就会扑上去,先揍那东西一个七荤八素。

    ……

    徐清欢走进书房,安义侯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女儿道:“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过阵子也就能好起来。”

    凤雏给她做了一双松口的软底鞋,只要别久站,或是走远路,脚背上的伤就不碍事,常娘子也来看了,说是换药的时候会吃些苦头,等到消了肿,伤口结痂之后,就会好多了。

    安义侯心疼道:“你一个女孩子,实在不该冒险做这样的事,如今常州的局势已经安定,一切告一段落,我让人将你送回京城。”

    徐清欢摇摇头:“依女儿看,这桩案子才刚刚查出些头绪。”

    安义侯一愣:“难不成常州还有白龙王的人?”

    “女儿不敢妄下结论,”徐清欢道,“张兴设计想要擒拿女儿,女儿将计就计引他上当,这其中出了个破绽,张兴当时虽然有所察觉,却被我几句话遮掩过去,可见其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将谢老太太和谢云掌控于股掌之间,靠张兴不能安排的这样缜密,而且女儿对那白龙王的身份始终有怀疑。”

    本来这件事要见到宋成暄与他商议,却没想到……发生了那些事,不知下次见面,要怎么说话。

    徐清欢忽然沉默,安义侯看过去,他总觉得女儿今日心事重重。

    “父亲,”徐清欢抬起头来,“女儿是不是与人有婚约?”

    安义侯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问起这件事,当年他们与魏王和王妃定下两个孩子的婚约,不久之后魏王就出了事,所以鲜有人知晓其中内情。

    “父亲不用有顾虑,”徐清欢看看门外,“我已经让雷叔守在那里,我们在这里说话,不会被人听去。”

    安义侯目光微远,仿佛想起当年时的情形,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那时候你才出生,魏王妃十分喜欢你,按理说以你的年纪不该定什么婚约,可当时……我们两家交好,也就让人为你们两个合了生辰八字,魏王妃还送了你许多玩物,亲手为你做了几件衣衫,你母亲也是如此待魏王世子爷……”

    说到这里,安义侯明白过来,看向徐清欢:“莫非是魏……他亲口跟你说的?那他……真的就是……”

    虽然之前已经觉得八九不离十,可现在等于是宋成暄自己承认,安义侯心中五味杂陈,回想起魏王,不禁眼睛一热,眼前一片模糊。

    好半天安义侯才稳住情绪,仔细思量起这桩事,他从没有与清欢提及这婚约,因为他以为魏王世子爷已经不在人世,后来虽然猜到了宋成暄的身份,但是魏王府和安义侯府已经今非昔比,宋成暄不向他寻仇已是心胸开阔,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想及这桩婚事。

    没想到宋成暄却告诉了女儿。

    他一时想不明白,宋成暄这样做是为什么?

    安义侯道:“宋大人还有没有说别的话?”

    徐清欢不知要如何与父亲提及:“没有,”说到这里她抬起那清亮的眼睛,“父亲有没有想过以后要与宋大人如何相处?若是他想要为魏王爷复仇,父亲会怎么做?”

    安义侯几乎未加思量:“自然要想方设法帮他,当年是我对不起安义侯府,总不能一错再错,无论我怎么去做,对魏王府的愧疚也难以弥补。”

    女儿这样问,安义侯不禁有了些疑惑,他望着女儿那俏生生的脸颊,难道……

    “清欢,”安义侯神情复杂,“宋大人该不会对你有了心思。”

    徐清欢微微一笑:“女儿只是从宋大人只言片语中猜到的,就想要向父亲问清楚,父亲不要因此而忧虑,”说着她微微一顿,“父亲当年为何想要与魏王府联姻呢?可因为当时的局面?”

    “自然不是,”安义侯微微皱眉,“魏王爷无心政务,先皇当时已经渡过难关,身下还有皇子继位,魏王爷只想世子做个闲散宗室,我们断无攀附之心,否则定下婚约就会将消息放了出去。

    我是喜欢那孩子……也承蒙王爷不弃,才会一拍即合。”

    徐清欢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安义侯不知女儿在想些什么,如果宋大人对女儿没有这份心思,难不成是女儿想要靠这婚约解开两家的嫌隙?

    安义侯想到这里正色起来:“清欢,当年欠下魏王府的是父亲,一切与你无关,父亲愿意为此付出性命,而你不必去做其他思量。”他欠的债,如何能让女儿去承受。

    安义侯说完接着道:“依父亲看来,宋成暄虽然表面冷淡,本心却依旧未变,身在泉州尽心尽力维护百姓,手下将领无不军功累累,他治下颇严,即便在常州军中也常听到有人谈论他,他从小就是个心善的人,未必会对父亲如何,就算他真的动手,那也是父亲的果报,所以,不用你为父亲筹谋。”

    徐清欢道:“父亲的话,女儿都记住了。”

    “那就好,”安义侯叹口气,“你也不要在意婚约之事,宋成暄不会想要再与我们结亲,他不可能再相信安义侯府,自然更不能与安义侯府绑在一起。”

    徐清欢垂下眼睛,可如果他就这样做了呢?

    婚约的初衷没有变,人也没有变,一切还能照以前约定的那样进行吗?

    她不知道,或许宋成暄也没有想清楚。

    但是他有他的思量,她也有她的坚持。

    为今之计,她只有等待,等他来寻她,到时候也就有了结果。

第二百六十二章 美人计

    宋成暄像往常一样,天刚亮就骑马出去,练了骑射又在校场舞了一会儿剑,这才回来冲凉,然后一头扎去了书房。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永夜战战兢兢地将头缩回来,这一晚他满心担忧,脖子仿佛都比平日里长了许多。

    昨天公子去了徐家之后,他就自我感觉一阵不舒坦,于是向公子禀告了一声,借着尿遁,一路回到了这小院子里。

    夜里公子终于回来了,不过什么话也没说,进门就睡下了。

    看这情形,如果是在打仗,公子肯定丢盔弃甲,一败涂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振雄风。

    “这是什么?”宋成暄看向桌子上摆着的饭菜。

    “厨娘说,常州如今盛行吃这些,虽然样子不好看,吃起来也难以下咽,但是……”永夜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东西去火,对身体好,他是怕公子落下病根,留下终身遗憾。

    为了避免被打死,永夜悄悄地溜了出去。

    看着桌子上清淡的饭食,宋成暄眯起眼睛。

    ……

    真正上火的还有薛沉。

    刚刚送走了公子,一觉醒来之后,就有人送来了公子的密函,让他另派人去往琉球,公子带着永夜和赵统等人改路去了常州。

    自从薛沉辅佐宋成暄开始,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形,在他看来公子比任何人都要冷静,曾有一度他都觉得,他这个军师已经没有了用处。

    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公子不会如此安排,薛沉立即让人去探听消息,战战兢兢等了许久,才弄了清楚。

    “白龙王突然出兵攻打常州。”

    听得这话,薛沉立即拉开了舆图:“现在战事如何?前方可发现白龙王的异动。”

    副将低声道:“没有。”

    没有?那就是战事暂时平息了?这么快!

    公子这样不管不顾前往常州,常州的情形应该十分很紧迫,再不插手就会酿成大祸。

    除非是公子判断有误。

    不对……

    薛沉收回了舆图,以他对公子的了解,这件事绝不简单,公子丢下与琉球王交好的机会,去做的事,自然要比一个琉球还重要。

    薛沉吩咐皱眉思量,公子从京中回来之后,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模样,若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更加沉默寡言。

    再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更多问题,永夜见了他转身就逃,张真人也一直没有回到泉州。

    薛沉的手微微收拢,是他大意了,明明这么多的异样他竟然还以为一切太平。

    会是与那女子有关吗?

    那女子应该在京城,公子这次去的可是常州,他可真是连连失算,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该查问下去,如果这样做了,现在就不至于束手无策。

    薛沉正在皱眉思量,身边的人进门禀告:“老爷,打听出消息了,公子从凤翔一路进京,曾与安义侯府大小姐同路,到了京中之后,又和徐大小姐一起查张家案子。”

    薛沉眼睛一跳,安义侯在常州领兵……

    公子自从离开泉州之后,处处都与安义侯府有往来,这绝不是巧合。

    难道公子心悦的女子就是安义侯府大小姐?

    这怎么可能。

    安义侯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公子对安义侯府只有愤恨,绝不会想要与他们有半点牵扯,所以即便之前他听到一言半语,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思量。

    如果公子真的是为安义侯府去的常州,那可真要出大乱子了,能够将十几年前的恩怨放下,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安义侯府是否知晓公子的身份?

    如果知道……难不成是故意设下陷阱,只等着公子钻进去,用的就是美人计吗?

    想到这里,薛沉更是心慌。

    他应该去往常州,不能就让公子这样任人摆布,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计谋,能让公子也上了当。

    ……

    谢老太太经过张兴的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到了衙门里就将所有事全盘托出,谢家上下也被查了个底朝天。

    虽说常州起了战事正人心惶惶,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百姓们全都聚过来围观。

    人群中有个老妇人,深深地望了一眼衙门,似是想要走进去,却又很快就改变了主意,低下头,不声不响的转身离开。

    从衙门口出来,她一路走去了谢家,看着谢家门口衙差来来往往,谢家人悲戚的哭声传入耳,老妇人微微扬起了嘴唇。

    一直等到谢家大门被封起,老妇人才回到了住处。

    关好大门,老妇人走进屋子,在一处牌位前跪下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张开嘴如同在呢喃:“五娘,有人为你们报仇了,你泉下有知可快活吗?

    那谢氏和儿子都被送入了大牢,你知道吗?他们犯的可是通敌之罪,就算谢家族里出面也无济于事,这些年我天天盼着,总算是老天有眼。

    五娘,你也该瞑目了。”

    老妇人说完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听说是白龙王就是他,我本想再去打听打听,可……我现在觉得没有了任何意义,我也累了,就随着你们娘俩一起走,我们泉下团聚吧。”

    老妇人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就要向心窝中刺去。

    她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咣”地一声清脆的响动,老妇人只觉得手指一麻,那匕首跟着落在了地上。

    老妇人惊诧地睁开眼睛,立即向四周看去,只见一个黑脸的中年男子就站在她身后。

    “你是谁?”老妇人喊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老妇人刚刚站起身。

    “我有件事想要问您。”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少女出现在屋门口,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下意识地道:“你……你想问些什么?”

    “你跟谢老太太有什么关系?可认识她娘家的兄弟?也就是外面说的白龙王。”

    “不……不认识,”老妇人未加思量立即否认,“谢老太太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找错人了,快出去,离开这里,”

    徐清欢望着香炉上的袅袅青烟:“这牌位上写的是谁?”

第二百六十三章 白龙王真容

    老妇人死死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看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

    徐清欢道:“谢家老太太的父亲周维是周家唯一的子嗣,不得不兼祧两房,娶了两房妻室,有一年常州灾荒,他们举家搬迁去苏州避祸,周家人被灾民冲散了,周维另一房的妻儿从那以后就没了消息。

    牌位上的人,就是周维另一房的儿媳妇,那个被周家人在灾荒中丢弃了的人。”

    老妇人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鼻翼不受控制的抖动。

    徐清欢望着老妇人:“谢老太太身边的葛妈妈死了,你与葛妈妈素有往来,你恐怕怕官府查过来,于是想着要自我了结,可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哪能就这样了结,你说对不对?”

    老妇人是远近有名的稳婆,大家都叫她杨婆子,前些年搬来了江阴,身边没有亲戚儿女,自己独居在小院子里,除了被人喊去活计,很少会出门。

    这两日谢家出了事,杨婆子一反常态,每天都去街上看热闹。

    尤其是谢老太太被游街时,杨婆子从来不会错过,她跟着人群,将手里的烂菜叶打在谢老太太身上。

    那些被官府从倭人福船上救回的百姓,聚在谢家门前讨要说法,谢老太爷吓得不敢出门,就连谢氏族中长辈也生怕被牵连,连忙出来主持大局,帮助衙门查问谢老太太的事,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杨婆子看着觉得痛快极了,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凑过去,这样很容易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人前,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多年的仇恨今日终于得到了纾解,不亲眼去瞧瞧她如何也不能甘心。

    而且她不止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死去的五娘和葛妈妈。

    可怜的葛妈妈,这些年不得不留在谢老太太身边侍奉,却因为事情败露被府衙捉拿,走投无路不得已沉了海,尸体被官府拉去了乱葬岗,一个小小的土坑容身,连一个木牌都没立,她反正已经不想再苟活,于是做完这些,干脆趁着天黑过去烧了些纸,大约就是那时被徐家人盯上了。

    杨婆子看着徐清欢道:“谢老太太他们做坏事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人去抓他们,如今却要向我们下手。”

    徐清欢摇摇头:“你们与谢老太太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是有几件事要向你求证,朝廷也会因此为谢老太太定罪,虽说通敌之罪足以要了谢老太太的性命,难道你不想她做过的事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知晓,揭开真相才是为死者申冤,你大约不知晓,事到如今谢老太太也不肯承认害了你们。”

    听到徐清欢的话,杨婆子眼睛中满是愤恨,激动的神情浮现在她的脸上,虽然一闪而逝,对于徐清欢来说却已经足够。

    徐清欢接着道:“你不敢说,可是怕被论罪。”

    杨婆子冷笑:“我连死都不怕,岂会在意这些。”

    徐清欢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顾虑。你没有触犯大周律法,朝廷自然不会管你,若不然,你也会得到相应的惩戒,也算公平。”

    杨婆子片刻开口:“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徐清欢道:“当年的事,周维和谢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将人害死的。”

    “你真想听吗?”杨婆子忽然一笑,紧紧地盯着徐清欢,“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受过太多苦,不知道人坏起来到底会有多可怕。”

    杨婆子说完这些,目光微动,仿佛想起了当年的事,如果不是那些经历太过可怕,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杨婆子道:“那周维虽然兼祧两房,却心中早有薄厚,在危难时为了保住那一房,活生生地将另外一房的妻儿的口粮全都拿走了。”

    杨婆子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你一定会觉得,不过拿走了吃食,他们也没做什么,但你们不知晓,没有吃食我们寸步难行,只有等死。

    瘟疫又逢灾荒,人都红了眼,每个人都想要活下来。”

    徐清欢道:“你们也想活。”

    “没错,”杨婆子咬牙,“饥饿会让人变成野兽,不能活下来,只能被人当成食物。”

    杨婆子说出这话,凤雏不禁打了个冷颤。

    徐清欢想到了几个字:易子而食。灾荒时的确会发生这样的事。

    杨婆子道:“就因为已经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才会将我们留下,五娘她们就是在那时候没了,她们生了病自知挨不过去,于是选择留下来,让我们离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们那绝望的目光。”

    屋子里所有人沉默下来。

    徐清欢眼前仿佛能看到那样让人绝望的景象。

    谢老太太心中有多么期盼富贵荣华,才能自欺欺人地以为周维的那房妻子不知晓他们当年的作为。

    徐清欢道:“你们逃走之后为何要离开大周?”

    杨婆子摇头:“我们不是想要离开,而是被倭寇抓走,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那些倭寇抓走流民奴役,我们好不容易才脱离倭寇之手,从此之后漂在海上,苟延残喘的过活,多亏我家老爷心中有些谋算,才能寻一处岛而居,即便如此也没过过多少安稳的日子,直到我家老爷做了白龙王,一切才有了转机。”

    徐清欢摇了摇头:“不对,白龙王不是谁能突然做得的,白龙王另有其人你们不过是白龙王手中的棋子。”

    杨婆子一愣,很快回过神:“为何不能,我家老爷就是白龙王。”

    徐清欢道:“白龙王要的是所有人的尊敬,和高高在上的地位,他谋求的绝非是安稳的生活,也更非向一个小小的谢老太太寻仇,所以你们做不了白龙王。”

    杨婆子的手一抖。

    徐清欢接着道:“恐怕你们也不知道白龙王到底是谁,更不知晓白龙王想要做什么,你们以为白龙王救了你们,”她摇了摇头,“没有,白龙王只是利用你们,他比谢老太太还可怕,他让你们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性命。”

    杨婆子开始摇头:“不,不,你们不了解白龙王,他救人于水火,他就该被人尊崇。”

    “别急,”徐清欢眼睛中闪烁着几分自信,“你定然想要看看你这般尊崇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要你活着,我就会让你看到。”

第二百六十四章 谁的孩子

    杨婆子想要再辩驳,可她发现无论说什么,眼前这个少女都不会相信。

    徐清欢道:“你们说周家和谢老太太心狠,你们何尝不是做出了选择,”说着她看向五娘的牌位,“五娘哪里去了?”

    杨婆子手一抖:“你在说什么?五娘死了。”

    “是,我知道她死了,”徐清欢重新看向杨婆子,“我只是问,她在哪里。”

    这话问的蹊跷。

    就连门口的徐青安也忍不住伸出头仔细地听。

    杨婆子目光闪烁:“她死了就是死了,还能在哪里?我答应过她,会为她报仇。”

    “你这样坚持为五娘报仇,是因为你每日都能感觉到她的怨恨吗?”徐清欢淡淡地道,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杨婆子却神情激动起来。

    徐清欢盯着杨婆子的眼睛:“我知道你为什么每日都能感觉到五娘,为什么要执着地为她报仇,一切结束之后又想要去死,你还想让我接着说下去吗?”

    杨婆子吞咽一口,紧紧地攥住了裙子。

    “我可以不说,”徐清欢道,“只要你与我说实话,我只再问你一件事。”

    杨婆子额头上沁出冷汗,仿佛挣扎了许久:“我不会回答关于白龙王的事。”

    徐清欢道:“我不问白龙王,我只想知道蓉晓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害死的吗?”

    杨婆子显然没想到徐清欢会问蓉晓。

    徐清欢道:“蓉晓怀了身孕,可惜不是简王爷的,谢家必须想方设法将孩子处置掉,葛妈妈应该会来找你去办吧?”

    杨婆子没有否认:“葛妈妈的确找了我。”

    徐清欢接着道:“你做稳婆这么久,自然有法子打掉那孩子,蓉晓怀的是谢云的骨肉,冲着这个你也不会手软。”

    杨婆子笑道:“虽说是为他们做事,我恨不得他们断子绝孙,所以我拿了药一路跟过去,”说着她仔细回想,“可惜了那女孩子,听说还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开始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不相信有人会对她下毒手。

    这样的女孩子都是傻得很,以谢云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和简王争女人,她竟然毫不怀疑有人向她的肚子下手。

    谢云平日里就善花言巧语,定然是将她哄住了,谢家人引我过去,她真以为我是去为她安胎,我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肚子里的孩子,可惜了,她所托非人,谢老太太和谢云母子都是畜生。”

    徐清欢道:“她没有怀疑,你下手就更容易些。”

    杨婆子摇摇头:“开始我也这样想,后来我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这位蓉姨娘是个女官,对这些东西多有防备,吃的、用的,都要仔细查看一番才会入口,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明明与人通奸生子,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就那么信任谢云,觉得谢云会将所有事摆平?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真相,我还当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简王爷的。”

    徐清欢道:“她虽然有防备,可你还是找到了机会。”

    杨婆子笑一声:“不,是老天要惩罚谢家和谢云,还没等我动手,她就已经见红,胎气不稳,眼见就要不成事。”

    徐清欢有些惊讶,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杨婆子没必要撒谎。

    “会不会是有人先下了手?”

    毕竟蓉晓与人私通折损的是简王府的脸面,不光谢云急着处置这件事,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心思。

    “不是,”杨婆子微微抬起眼睛,“我做稳婆多年,是被人所害还是自己滑胎,我不能说十分有把握,但也能看得八九不离十,她这胎本就弱,即便每日吃保胎药,只怕也很难将孩子保住。”

    杨婆子接着道:“简王妃为蓉姨娘请了郎中看脉,郎中也说保不得了,那蓉姨娘执拗的很,跪下来求简王妃救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说将来必定给简王府报答。”

    杨婆子摇摇头:“在我们看来这位蓉姨娘是完全疯癫了,简王府知晓真相她与孩子一个都活不成,还提什么报答,她哪里来的依仗。

    如果怀的是坏胎,为了母亲的身子,一般郎中都会下药让那没成型的孩子彻底落下,可蓉姨娘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不但不肯吃落胎药,还求王妃给她保胎药,几碗药下去,她的血不但没有止住,肚子疼的反而更加厉害,这样过了两日,整个人突然热得像块火炭。

    王妃命我再去查验蓉姨娘的情形,我听她迷迷糊糊与肚子里的孩子呢喃,说什么:你知道他有多盼着,只要你好端端的,日后……定然备受宠爱,什么都会是你的,你可知道,你将来得到的是什么。”

    徐清欢垂目思量,蓉晓这话听起来的确怪异,如果那孩子的父亲是谢云,谢云不过是为白龙王做事,他能给蓉晓和孩子什么?恐怕连正经的身份都没有,何谈备受宠爱。

    杨婆子道:“你觉得也很奇怪吧……后来听说她疯了,可见在那时候她就已经神志不清。”

    徐清欢道:“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杨婆子仔细想了想:“有一天夜里,蓉姨娘身边的人急着唤我过去,我就看到蓉姨娘捧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坐在那里发愣,鲜血湿透了被褥,显然那坏胎还是掉了,可就因为拖得时间太长,伤及胞宫,郎中也说以后恐怕很难再生产。”

    徐清欢接着问:“那时候蓉晓什么模样?”

    杨婆子道:“蓉姨娘哭了一阵子,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后来听说夜里跑了出去,再回来就疯的厉害,往后的事用不着我,我也就不知道了。”

    徐清欢点了点头,不再与杨婆子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杨婆子却急起来:“你……你就这样走了?”

    徐清欢停下脚步:“是啊,我们事先不是已经说好了……接下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杨婆子吞咽一口:“我没杀过人。”

    “可你是白龙王的人,白龙王如今攻打大周,你们也受命前来……如果计谋得逞,不知会死多少大周百姓,虽然侥幸未成功,但做过的选择无法改变。”

    徐清欢走出去,府衙的人刚好进了门。

    时间恰恰好。

    “妹妹,”徐青安一路跟着道,“方才你说的话,我还是没明白,五娘不是死了吗?为何你还问五娘在哪里?”

    常娘子在一旁道:“人死了还有什么留下来?”

    “尸身,”徐青安下意识地道,“你是问五娘的尸身在哪里?”那自然是埋了,还能在哪里?

    徐清欢目光落在徐青安肚腹上:“当年他们没有吃的,如何能活下来?有些事哥哥还是不要再追问的好。”

    徐青安瞪大了眼睛,立即感觉到一阵恶心,怪不得那老婆子害怕妹妹说出实情。

    几个人走出了院子,徐清欢上了马车。

    “徐大小姐,”外面传来一声叫喊,“我能不能与大小姐说句话。”

    徐清欢撩开帘子,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玉臣。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眼红

    王玉臣看着徐清欢,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然后扬扬手中的鸟笼子。

    这位王家二爷有些地方与哥哥有些相似,但是又比哥哥精明的多,否则也不能带着船队来往于海上。

    徐清欢点了点头,王玉臣才被放了过来。

    走到马车前,王玉臣提起笼子,让徐清欢看清里面的翠鸟:“徐大小姐,这个你喜欢吗?我不知道该带什么,顺手从集市上提来的。”

    徐清欢没有说话,旁边的徐青安淡淡地道:“我家有鸟儿,不过我看你这笼子不错。”那鸟儿一打眼就很珍贵,那笼子却普通的很,他就是故意这样说,看那王玉臣还敢不敢再来妹妹面前说话。

    这种想要引起妹妹好感的小手段他不知道有多少,曹家妹妹都没上当,更别提他妹妹了。

    王玉臣看向徐青安躬身道:“世子爷眼光独到。”说着他伸出手将鸟笼子打开,里面那只尾巴五彩斑斓的鸟儿一下子跳到笼子口,振翅飞走了。

    徐青安惊诧地张大了嘴,这鸟儿价值可不低。

    王玉臣将鸟笼递给徐青安:“世子爷喜欢,我就将笼子送给世子爷。”

    徐清欢有些歉意:“我哥哥只是跟二爷开了个玩笑,那鸟儿一看就是从海上来的,这样放了岂不可惜。”

    王玉臣笑道:“我也是开了个玩笑,听说这鸟儿一吹哨就会飞回来,之前没有试过,这次看看可不可以。”

    王玉臣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竹哨放在嘴边。

    徐青安早知这些玩物,从前他最好这些,有个什么好东西都要聚一群人,大家一同品鉴。

    王玉臣放在嘴边吹了两声,可惜周围没有半点动静。

    徐青安心中大爽,活该,这王二显然是被骗了。

    王玉臣脸上也浮起尴尬的神情,又试着吹了两声。

    徐青安正要说话,只听“扑棱棱”的声音传来。

    徐清欢只觉得眼前五彩斑斓的东西一闪,然后一个小东西从窗口飞进来,俏生生地落在马车中,它嘴里叼着一朵红色的小花,歪头看了看徐清欢。

    徐清欢没想到这只鸟儿不但回来了,还叼着花来献宝,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那鸟儿振翅向徐清欢飞来,眼见就要落在徐清欢肩头,却一下子又调转了方向,冲着凤雏飞去,最后牢牢地踩在了凤雏肩膀,用尖尖的小嘴将花插在了凤雏鬓间。

    突然之间的变化,让几个人全都愣在那里。

    然后徐青安“噗嗤”笑出声,徐清欢也忍不住莞尔。

    王玉臣立即红了脸:“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这是在一个佛郎机商贾手中买来的,这鸟儿也是他家中夫人驯养,我亲眼看到鸟儿叼花前来,可我忘记了……他家夫人生的……甚为富贵……”

    凤雏的体态显然更像那位夫人,所以鸟儿就冲着凤雏而去。

    鸟儿献了花亲昵地在凤雏耳边蹭来蹭去,逗得凤雏“咯咯”笑个不停,好在王玉臣看起来是个豁达的人,脸上那窘迫的神情很快一扫而光。

    好半天鸟儿才飞回笼子,用两个黑豆般的眼睛盯着王玉臣要食物,王玉臣乖顺地拿出竹筒奉上了几条肥肥的虫儿。

    马车里的人脸上仿佛又浮起了笑容。

    ……

    马车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前面的永夜向马车方向张望着,他身边是面色冷漠的宋成暄,两个人恰好从这里路过,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王玉臣拿出鸟笼时,永夜忍不住腹诽,徐大小姐岂会喜欢这些东西,如果是他家公子送,定然要比这好的多。

    让他没想到的是,马车里仿佛传来了笑声,然后马车周围的气氛竟然看着很融洽,永夜揉了揉眼睛,转头去找公子。

    公子却仿佛没有瞧见似的,神情和平日里一样的冷淡。

    没看到也好,免得公子坐如针毡,这场面看起来的确有些辣心。

    不过,永夜还是试着想要提醒公子,他曾经做过斥候,看到敌情不说出来,如同被抓走了三魂七魄。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公子却依旧看也没看一眼。

    已经说了大约七八九十句话了,不太好。

    永夜忍不住掏出一块石头,对准了王玉臣。

    宋成暄看向身边的护卫:“驸马爷在哪里等我们?”

    驸马府的护卫低声道:“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

    听着护卫说完话,宋成暄目光落在不远处。

    江阴城很大,却也很小,他不过绕了个路就遇见了她,而且看到她与王二在说话,看起来说的还很投机。

    宋成暄不准备站在这里看,他还有许多要事处置,往后应该会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有时间在意这些。

    他就要加快脚步。

    却看到马车帘子掀开来,紧接着露出她的面容,她仿佛是在看王二,虽然看得很短暂,但是十分用心。

    也许是被王二的那句话打动了,现在主动在与王二交谈。

    “宋大人,”驸马府的护卫喊了一声,“我们走吧。”这位宋大人看着威严的很,他虽然怕驸马爷等急了,却不敢太过频繁的催促。

    宋成暄冷冷地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驸马府的护卫看到衙差出入一处院子道:“应该是府衙在抓人。”现在江阴不太平,衙差办案也是寻常。

    护卫不禁有些好奇,宋大人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

    衙差押着杨婆子从院子里走出来,杨婆子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仿佛向马车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扭回了头。

    看到杨婆子这般目光,徐清欢不由地撩开了帘子。

    杨婆子方才仿佛是在看王玉臣的方向。

    “王二爷,”徐清欢道,“您可认识她吗?”

    王玉臣抬起头,望着杨婆子的身影:“那是谁?”

    徐清欢道:“她认识白龙王,与张兴是同路,这两年住在江阴,平日里出入内宅做些稳婆的活计。”

    王玉臣皱起眉头:“常州竟然还有白龙王的人,不过……她一个婆子能做些什么?”

    徐清欢思量片刻:“王二爷可在海上遇见过白龙王?我一直好奇,白龙王生得什么模样。”

    王玉臣目光微深,片刻之后像是想起什么:“我第一次跟着家中叔叔出海时,也遇见了海盗,不过那些海盗并不凶残,被我们家的护卫打退了,我听叔叔说,这些人都曾是大周的流民,聚在一起在海上做这种营生。

    这些人不敢拦截大船队,我们平日里遇见他们为了息事宁人,都会投给他们些吃食,换取平安,没想到……这些人最终会与倭寇勾结前来攻打大周。”

    说完这些,王玉臣接着道:“好在朝廷已经查明,徐大小姐也该安心了。”

    徐清欢点点头就要放下帘子,却不经意地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永夜。

    宋成暄会不会也在这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怨怼

    徐清欢心中正在思量,就看到了骑马过来的宋成暄。

    他威武地坐在马背之上,腰身笔直,目光冷漠,面沉如水,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让人看不出情绪,与之前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

    经过了上次醉酒之后,她和宋成暄还没有见过面,想想当日里的情景,她还有些担忧,下次见面时会不会尴尬。

    可如今看来,这件事对于宋成暄来说,根本没有半点的影响,或许一觉醒来那天晚上到底与她说了些什么,他自己根本不记得了。

    徐清欢轻轻地吁了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开,既然宋大人这样的淡然,她也不用太过紧张。

    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双眼睛还是那么的清亮,而且微微带着些许礼貌的笑意,自从在京中被他救过一次之后,她的态度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宋成暄心中有些不太舒坦。

    说了一整晚的话,她转眼全都抛诸脑后了?

    即便他的醉酒是个意外,表现的也有失水准,有辱他往日的威严,她也不用这样善解人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成暄的目光更深沉几分。

    徐清欢见宋成暄驰马过来,想到在京中时,她怕牵连到他,在街面上视而不见,仿佛引起了宋大人很大的不快,这次必然要提前打声招呼,于是按照礼数,徐清欢放下帘子低声道:“宋大人。”

    等他走近的时候,帘子却放下了。

    挺好,在他面前她总是将规矩记得那么清楚。

    宋成暄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径直从徐清欢马车前走过。

    徐清欢望着那高大的身影一掠而过,不禁眨了眨眼睛,宋大人今日好像不太高兴,到底是什么事又让他不舒坦?

    宋大人的心是海底针,她从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既然想不通也不必去想。

    眼看着宋成暄已经离开,王玉臣道:“今日是七夫人生辰,大小姐是不是也要过去。”

    七夫人昨日就将帖子送到了她手上,如今事情暂告一个段落,她也就要赶往江家,思量到这里,徐清欢正要说话。

    只听传来脚步声,然后有人道:“王家二爷,大人们有请。”

    哪位大人?

    王玉臣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为了今日能够有时间与徐大小姐说话,他连着好几天他都泡在衙门里,将捉拿张兴那天的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讲了个清清楚楚,今天早晨从家中出来的时候,还嘱咐家里下人:“除非长辈有恙,否则不要来找他。”

    能想到的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终于到了徐大小姐面前,却没想到有人传他过去。

    王玉臣脸沉下来:“劳烦问一下,是哪位大人?韩勋大人吗?”

    传话的人摇摇头:“王二爷先不要管,与我等前去就是。”

    “能不能容我几个时辰,”王玉臣道,“让我处置了手里的事再说。”

    “不可,”那人态度强硬,“王二爷不要再多言,速速与我们走一趟,万一出了事,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徐清欢听着也觉得奇怪,不由地向宋成暄消失的方向看去,衙门突然找上了王玉臣,到底所谓何事?

    那人拿出了官府的腰牌,王玉臣再也推脱不过,只好向徐清欢行礼:“本想着要将大小姐送去江家,如今又有了事,只好先行一步。”

    徐清欢低声道:“王二爷客气了。”

    王玉臣依依不舍地站去了一旁,望着马车渐渐消失在眼前,然后转过头问那衙差:“要去哪里?”

    衙差先一步向前走去。

    ……

    徐清欢坐车到了江家。

    七夫人亲自来垂花门迎她,虽说是生辰,不过在这样的关头,江家上下也没有准备什么,连大红灯笼都没有挂出来,只在家中办了个宴席,席上用的也是素斋。

    “原本也不想操办了,”七夫人道,“战事未平,哪里来的心思,整个常州都人心惶惶,如果不是府衙压着,早就有百姓出城避祸了,真的这样,今年冬天定然会有人饿死。”

    百姓出城,无人再做农务,年底少了收成,自然会有很多人饿肚子。

    “多亏了安义侯稳住了战事,”七夫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还有那位长公主驸马爷,倒也是难得的好官,能够为百姓着想,刚来常州几日,就将常州知府送入了大牢。”

    说到这里七夫人的眼睛微微发亮:“看来朝廷这次真的是下定决心整饬常州了。”

    常州知府一倒,那些张家安插的官员也会一一被揪出,常州知府差点让白龙王的人钻了空子,即便张家再厉害,也不能掩饰太平,将这些事再压下去,更何况查办此案的是长公主驸马,皇上亲自任命的督军。

    七夫人接着道:“我这次也不止是为了办生辰,还准备从商贾手中筹些粮食送往朝廷。”

    徐清欢点点头:“打起仗来粮食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夫人不止是要去送粮食吧?”

    “到底瞒不过你,”七夫人笑道,“我正要与你商量此事。”

    徐清欢没有插嘴,仔细地听着。

    七夫人道:“我们想把这几年的冤屈也一并呈给驸马爷,还有……战后要如何恢复海上的生意,这些事全都迫在眉睫,也是我们商贾的命脉所在,从前不敢说与朝廷,那是因为这些尽在张家的掌控之中,如今不同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去说,要等到何时?”

    七夫人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被压制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难怪他们会按捺不住。

    七夫人接着道:“海上的买卖是个什么情况,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若是人人都能按规矩行事,私运也就不会泛滥,不止对我们商贾,对朝廷也是件好事吧?”

    徐清欢点点头,那是自然。

    私运早就是大周朝廷和皇上心头之患,他们在京中查案,又一路追到了常州,就是为了将私运案查明,不止是他们,在此之前不知有多少官员因此得罪张家,丢掉了官职和性命。

    现在终于有了转机,怎能不让人欢喜,那持利刃为大周挖出毒瘤的人,也必然会得到皇上的信任、百姓的拥护。

第二百六十七章 答应

    “清欢,”七夫人的声音传来,“你在想些什么?”

    徐清欢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起一桩事,其实驸马爷是杏林传家,医者仁心,自然对百姓也多加怜悯。”

    七夫人之前也隐约听过这位长公主驸马的出身:“这么说长公主真是慧眼识人。”

    “是啊,”徐清欢道,“华阳长公主府上下和气,唯有一件事是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心病。”

    七夫人正听到关键所在,徐清欢突然停了下来。

    七夫人抬头看过去,只见徐清欢看着窗外正在出神,丫鬟正好端了茶点上来,七夫人挥挥手没有让丫鬟上前。

    徐大小姐今日有些奇怪,好几次都陷入自己的思量之中,应该是在想案情,她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免得打断她的思绪。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徐清欢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七夫人立即问过去,“可想到了什么?”

    徐清欢看向七夫人窗台上摆着的一棵石榴树:“我能否向夫人讨要一样东西?”

    “什么?”七夫人看过去。

    徐清欢伸出手一指:“就是这棵多子多福的石榴。”

    七夫人微微一怔,不过立即明白过来:“这也不是贵重之物。”

    徐清欢道:“夫人没听过一句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也算是投其所好,长公主最喜欢石榴树,长公主府院子里种着不少的石榴,驸马爷和长公主感情甚笃,只可惜膝下一直没有儿女……送别的东西总有贿赂之嫌,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才是聊表心意。”

    七夫人觉得徐清欢的话有道理,不过她总觉得徐大小姐此举另有意图。

    “夫人,”徐清欢道,“您信我吗?”

    又是这句话,她们刚遇见的时候,徐大小姐就说过类似的话。

    七夫人点点头:“当然。”

    徐清欢道:“那您可不可以再帮帮我的忙。”

    徐大小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倒将七夫人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回过神笃定地向徐清欢点了点头。

    说了好半天话,七夫人才想起来:“王家老二说要给我送贺礼,人跑哪里去了?”

    ……

    苏纨亲切地将宋成暄迎进门,衙差送上茶来,苏纨立即笑道:“难得薛总兵能让宋大人前来,若是宋大人能留下助常州一臂之力,常州就会更多几分胜算。”

    宋成暄沉默不语。

    苏纨起身脸上表情沉重:“经此一役,常州水师的情形已经暴露于前,再这样下去我怕光依靠安义侯,就算最终赢了这一仗,大周也会损失惨重,沿海的百姓流离失所,恐怕三五年之内很难恢复战前的繁荣。

    也许这对朝廷来说是赢了,可对于大周百姓却还是输了,常州的水师也恐怕全都要葬送,泉州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我想宋大人能够感同身受。”

    宋成暄望着苏纨:“大人真是为常州深思熟虑。”

    苏纨摇摇头:“皇上命我来督军,我自然要倾尽全力。”

    苏纨这样的做法,必然会得到京中御史的赞赏,他仿佛是一个完全脱离了权利争斗的人,他的身份也让他可以不必被张家牵扯,看起来能做大周的孤臣,而皇上最信任的也是这样的人。

    宋成暄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道:“此事卑职不敢应承,请驸马爷与薛总兵商议,若是朝廷有所抉择,我们定然领命前往,不敢懈怠。”

    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了共识,苏纨显得很高兴,正要接着说话。

    “驸马爷,”管事进来禀告,“城中的百姓送东西前来了,说是要感谢驸马爷。”

    苏纨道:“我说了不要那些东西,这是我分内之事。”

    管事想了想还是照实禀告:“百姓们不肯走,而且他们带来的不是什么名贵之物。”

    宋成暄看向门外,不知为何,仿佛心有所感,那些百姓送来的应该是有趣的东西。

    再推却就显得不近人情,苏纨道:“那就让大人将东西拿进来吧,不过只此一次。”

    管事应了。

    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苏纨走出屋子去查看,宋成暄也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的确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石榴盆景和石榴树,为首的商贾毕恭毕敬地向苏纨行礼:“这都是大家的心意,驸马爷一心为百姓,祝您多子多福寿。”

    苏纨看着那些石榴树,仿佛转眼回到了京中的长公主府,跟前的那盆石榴枝叶茂盛,尤其的可人。

    投其所好。

    投的是谁的喜好?

    他还是长公主的。

    苏纨目光一深,不过脸上挂满了感谢的笑容:“我苏纨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宋成暄望着眼前的景象,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她还真是快,转眼之间就追上来,不知是太过聪明,还是太狡黠。

    ……

    苏纨忙于答谢百姓,宋成暄顺势告辞。

    一路骑马回去他在常州落脚之处,不知为何,脑海中又浮起了白天她与王玉臣说话的那一幕。

    宋成暄不准备再思量下去。

    “公子,”永夜忽然扭转了身子,向他手舞足蹈,“来了……来了。”

    宋成暄皱起眉头,永夜最近越来越不懂规矩,他抬眼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门前,她站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

    她手中提着个小巧的灯笼,方才正将灯笼举到了眼前,看着灯笼下绑着的穗子,听到永夜的声音,她也扭头看向他,脸上浮起礼貌的笑容,屈膝向他行了个礼。

    宋成暄翻身下马,永夜急着去敲门,立即有下人前来迎客。

    他向堂屋走去,她也跟上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下人端上茶水,然后轻手轻脚带上了门,她这才拿起了面前的茶碗,凑在嘴边抿了一口,这茶味道很淡,很清新。

    徐清欢抬起头来望向宋成暄:“宋大人还记得那晚醉酒之后的事吧?”否则今天见面不会沉着脸,显得更加冷淡。

    认识了这么久,对于宋成暄的心思,她仿佛多多少少有了些心得。

    宋成暄没有说话。

    徐清欢又抿了抿嘴唇:“我问了父亲,知晓我们婚约的来龙去脉,感谢宋大人相告,也多谢当年的抬爱。”

    对于安义侯府来说,当年定下这门亲事,是高攀了。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她这样说,是准备拒绝吧,无论什么事都要先捡好听的来安抚一番。

    徐清欢道:“若是宋大人觉得妥当,那么……”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中仿佛有星光:“婚约就还在。”

第二百六十八章 如梦

    她说完话,依旧望着宋成暄。

    宋成暄却一动没动,似是从她刚才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在屏气等待。

    “婚约就还在。”

    声音柔软又十分的清脆悦耳。

    他的目光依旧幽深,只是微微有些发怔,所有神情和思量都这一刻凝固。

    时间依旧流淌。

    他却僵立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徐清欢从来没见过宋成暄这样的神情,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十分不同,也许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又也许是想到了那日醉酒时的模样,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看起来有些慌张和狼狈。

    她不禁想起在京里雨中他抬起手,温热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貌似平静的中,夹带着几分失常的情绪。

    本来她十分平静的心湖被他影响,竟然也紧张起来。

    直到窗棂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宋成暄忽然起身,快步冲到窗口,仿佛抓到了一个人,然后用力一挥,那个人影就飞跌了出去。

    徐清欢被这一瞬间的变化惊住了。

    那个飞出去的人,好像是永夜。

    永夜守在门外,然后他……

    宋成暄站在窗口,微风吹动着他身上的长袍,月光如涟般撒在他身上,半晌他才慢慢转过身,目光更深了些:“方才你都说了些什么?自己可明白。”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徐清欢点了点头,她问过父亲之后,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毕竟事关终身大事,不能轻易就下决定,可有些事无法斤斤计较其中得失,如果只想着自身的利益,她与李煦父亲当年的作为又有什么不同?

    仔细想起来与他们相比,宋成暄提起这桩婚事才更加不易。

    他们亏欠魏王府良多,怎能再做那不义小人。

    “别的我不敢保证,”徐清欢道,“若我嫁与你,当一心一意为你筹谋,与你共进退,从此生死相连,除非你不需要……那便另当别论。”

    窗前的他再一次沉默。

    徐清欢开始有些拿不准,也许她将他酒后的话当成了真言,揣摩错了他的意思。

    “好。”好半天,他才开口。

    灯下的她微微仰着脸,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睫毛轻阖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那我等着你。”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徐清欢站起身,准备要离开,她来这里要做的事已经做完,该说的话也说了清楚,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也许回去之后会辗转难眠,不过对于她来说,做了决定就算是迈出最艰难的一步,她也不惧这条路会通向何方,会有多么的难行。

    徐清欢再次向宋成暄屈膝行礼,转身就向门口走去,眼见就要出了屋子,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落在了她腰间,然后她整个人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拥抱有些陌生,却也有些熟悉。

    与之前救她几次时不同,这次宋成暄多用了几分的力道,紧紧地拥着她,固执而且有些霸道,然后他垂下头,炽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

    不属于她的温度,让她整个人忍不住战栗。

    “你喜欢我吗?”他忽然低声询问。

    这次换做她沉默,半晌她才道:“我相信宋大人。”这是她最诚实的回答。

    他没有再顺着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只是道:“张真人还留在你那里,若是有什么事,也好让他及时传递消息。”

    徐清欢点了点头。

    他的手臂仍旧没有松开,他们就静静地立在那里,耳边传来的是彼此心跳的声音。

    徐清欢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前世针锋相对的宋侯,如今却要变成她的良人,而她今夜前来就是亲口许诺自己的婚事。

    若非亲身经历,如何能相信竟会与前世有这般大的变化。

    ……

    永夜推开院子大门,坐在了门槛上,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心有戚戚然,他手中还拎着一个鸟笼子,里面装满了叽叽喳喳乱叫麻雀。

    他好不容易抓了这一笼子鸟儿,想要偷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好找个机会将鸟儿送到公子手上,让公子用这个哄徐大小姐开心,再怎么样也不能输给那王玉臣,就算找不到更好的鸟,但也不能差在气势上。

    谁知偷听这个东西是不能沾的,否则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刚刚听了个开头,正要去探结尾,就被公子当场抓住。

    完了,这次他是彻底凉了。

    永夜想到这里,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却发现一个人影快步向这边跑来,仔细一看正是安义侯府世子爷徐青安。

    徐青安跑得臭汗淋漓,脸上挂着一抹笑容,见到永夜就伸手去搂永夜的肩膀。

    永夜一闪身躲了过去:“世子爷……这次从哪里来。”

    徐青安得意洋洋,那王二竟然来找他说话,他岂能便宜了王二,于是拉着那王二在城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算是借此锻炼锻炼筋骨,死活也不肯泄露关于妹妹半点的消息,终于跑的有些累了,想着宋大人的院子在这里,就来碰碰运气,要一杯茶喝。

    思量完这些,徐青安的目光落在宋家门口的马车上。

    “咦,”徐青安有些惊讶,“这车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永夜心中一颤,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马车还不都一样。”

    “不对,”徐青安眨了眨眼睛,“这有些像我妹妹的车……你们该不会……”

    “不会……不会……”永夜挥着手。

    “你们竟然偷车。”徐青安大步走过去查看,拉开车帘发现了熟悉的摆设,没错这就是他们的车马。

    “世子爷。”

    跟车的奴婢怯生生地行礼。

    不止是偷车,还偷了他家的奴婢。

    徐青安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正要与永夜理论,却发现宋家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凤雏提着灯笼走出来,跟在凤雏身后的是徐清欢。

    徐青安瞪大了眼睛,妹妹不是说今天累了要早些歇着,怎么会到了这里,就在这深夜之中……

    想着这些,徐青安快步走过去,正要伸手将妹妹捞到背后,却发现了妹妹身边的宋成暄。

    “你们为何会……”徐青安只觉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打也打不过

    徐清欢走过来看向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还知道天色不早了。

    黑灯瞎火的时候,跑到一个男人家中。

    徐青安心中不停地挣扎:“妹妹,你是发现了线索,来跟宋大人商议案情的吧!”他心中剧烈地挣扎。

    “不是。”徐清欢平静地说出两个字。

    哎呦他的心脏,徐青安好像被突然打了一拳,心突突跳个不停,难不成真的是他想的那样。

    徐青安快要哭出声来,妹妹不知道世间人心险恶,有些人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想到这里徐青安揉了揉眼睛,鼓起勇气就向宋成暄看去。

    只见宋成暄站在那里,目光深沉,下颌绷起,身上一如既往的威严。

    妹妹也不挑个让他好下手的,否则一身的激愤要向哪里发:“宋大人,我们打一架。”

    徐青安还是说出口。

    “好。”宋成暄干脆的答应。

    什么时候宋大人竟然这样好说话,一点挣扎都没有,不过自己说出去的话就要负责,徐青安挽起袖子。

    不管是天王老子还是谁谁谁,对他妹妹有歹心就是不行。

    宋成暄解下腰上的短匕丢给永夜,然后看向徐青安:“走吧!”

    “不带利器我也不怕你。”徐青安摸了摸自己腰上,居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丢的,看着宋成暄的背影不禁吞咽一口。

    “哥哥,”徐清欢担忧地道,“别去了,我们回家吧。”

    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徐青安大步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隐约传来施展拳脚的声音,不多一会儿徐青安走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徐清欢松了口气上了马车,然后探出头:“哥哥也一起坐车走吧!”

    兄妹两个坐到车上,车轮先前行,很快就离开了宋家门前,宋家重新安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成暄看向永夜,永夜立即缩了缩脖子:“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他可不想跟着公子去院子里打一架。

    “将那些鸟儿放了。”宋成暄淡淡地道。

    永夜小鸡啄米般点头。

    眼看着公子转身走了回去,永夜将笼子打开,鸟儿争先恐后地向外飞去,最后一只还飞到了他手上,狠狠地啄了他一下。

    哎呦,疼。

    永夜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都那么不顺,果然还是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的好。

    不过,方才听到了消息,他好像……要有女主人了。

    永夜蹲在那里,傻笑起来。

    ……

    宋成暄打开门走进屋子。

    书桌前放着一盏灯,一切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他走过去坐下,手刚刚碰到常州的舆图,还没有打开,忽然想起方才她坐在这里与他说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她很坦诚,只言片语已经将她的想法全都告诉了他,不加任何隐瞒。

    他无心与安义侯府定什么盟约,更不想要用婚书逼迫人下嫁。

    可鬼使神差地他就应了一声:“好。”

    她是徐家的女儿,曾经父母定下的婚约,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当时她尚年幼,一切与她无关,而且她知晓了他的身份,不将她留在身边,他岂会安心。

    没有喜欢,但是能像她说的那样,一心一意为他筹谋,与他共进退,仿佛也算不错。

    她那样聪明,他也需要这样的盟友。

    就是这样的思量,他才会答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期望。

    宋成暄将舆图缓缓打开,接下来他会将精神都放在战事上。

    ……

    马车里徐青安望着妹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妹妹,你疯了不成,为何要招惹这个人,父亲知晓定然不会答应的。

    你听哥哥一句话,以后不要与他来往了,什么救人性命就要以身相许,那都是唱大戏给人看的,岂能相信。

    反正我看来怎么都不合适。”

    发现徐清欢不为所动,徐青安压低声音:“那人力气大得很,万一将来他对你不好,哥哥要怎么上门找他算账?不是哥哥怕他,可你哥哥我确实……”打不过他啊。

    徐清欢不禁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徐青安不禁摇头,好在还有父亲那一关,无论是谁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这一条想要做他徐家的女婿,简直就是在做梦。

    马车继续前行,跟在车外的雷叔忽然警觉地向后看去,黑暗中总好像潜伏着某种危险,自从上次张兴设计对付大小姐之后,他心中始终忐忑不安,明明张兴已经死了,可他却觉得他们始终就站在那条船上,一直没能平安。

    雷叔轻轻握着手中的利器,他要加倍小心才行。

    ……

    阴暗的屋子,门被人缓缓打开,一丝月光透了进去,将屋子照亮几分。

    角落里的女子警觉地抬起头。

    门向她开着,她只要起身就能跑出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家中还有幼子在等着她,想到这里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靠向门口。

    她的手脚被绑缚住,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奋力蠕动的虫子,用尽全力也只不过能挪动分毫,可她不想放弃,汗水渐渐濡湿了她的眼睛,她还在坚持着,当她觉得再也动弹不得时,头顶传来那阴恻恻的声音:“怎么,这样就放弃了?”

    女子打了个冷颤,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嘴唇蠕动着想要发出声音,奈何却被布条堵住只能“呜呜”地拼命摇头。

    “我给你机会让你走,可你不肯……”那人一脚向女子踢去,毫不留情的力道,踢断了女子的鼻骨,鲜血立即喷溅出来。

    “告诉我,她在哪里?你们为何不告诉我?”那人的声音几近咆哮,“只要你说了,我就让你少受折磨。”

    女子拼命地挣扎。

    “说啊,她为什么不肯见我,你们将她藏到了哪里……”

    一脚脚踹过来,女子抬起头看向头顶,鲜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天上那轮月亮也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

    这一晚,徐清欢睡的不太踏实。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总感觉自己在林中逃跑,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路跟随,跑着跑着,当她精疲力竭的时候,撞入了一个人怀里,然后她终于舒口气醒了过来。

    “大小姐,您怎么了?”

    凤雏的声音响起,徐清欢眨了眨眼睛,完全醒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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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03/ 第一时间欣赏齐欢最新章节! 作者:云霓所写的《齐欢》为转载作品,齐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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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