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我来陪你
沉入江水之中的崔颢,就在靠近河岸的几块石头下,隐约看到了飘荡的衣裙,他心中一阵激荡,立即游了过去。
那是一个女子,长发飞舞,崔颢心中一阵激荡,伸出手撩开那女子的头发,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孔立即映入眼帘。
崔颢看到这里身形不稳几乎就要沉在江中,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伸手想要去拉那女子的尸身。
女子的腿被压在大石下,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扯拽不出。
崔颢脑海中浮现出闫四小姐的模样。
她冲着他微笑,伸出手来抱住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被轻贱至此,还能有人如此欢喜他,她好像知道他想要些什么,每次都会这样义无反顾地给他温暖。
可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会去做什么事。
崔颢用足了力气去搬那石头,却不知为何,平日里应该轻易就能将石块挪开,可现在那石头在他手臂之下却纹丝不动。
在江中飘荡的衣裙拂在他脸上,仿佛闫四小姐就在他身边。
那就是她吧。
那身形和闫四小姐十分的相似,崔颢紧盯着那张脸仔细地看着,依稀从模糊不清的面容中,分辨出他熟悉的眉眼,他身上所有的血液一瞬间被抽离了,他也和闫四小姐的尸身一样变得冰冷。
她从闫家逃出来遭遇到了不测,被打死扔进了江水之中,尸体卡在石缝中,也许那时候她还活着,可她无法从这里挣脱出去。
她该多害怕啊。
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她从这里带出去,崔颢再一次用力搬那石头,石头仿佛移动了一些,他立即伸出手去拉那尸身的手臂。
尸身被拉出一点点,却还是没有完全从石缝中挣脱。
崔颢握着那苍白的手臂,清楚地在上面看到了伤痕,一道道的伤仿佛打在了他心尖上,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希望。
在徐家见到她时,他就已经发现她手臂上的伤痕,心中明白定然是闫家人动手打了她,就是那一刻他下定决心要带着她离开闫家。
她听到他说的话之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也许就是在那时候她下定决心先离开闫家,这样才能不连累他。
是他害死了她。
而如今,他连她的尸体都无法从江中带出去,既然这样,他就留下来陪着她吧。
想到这里,崔颢抱住了那尸身,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口鼻,将冰冷的江水冲进了他的身体,被淹死的感觉很难受,可这痛苦却让他感觉到了轻松,仿佛心中的伤口被抚平了一些。
我来陪你了,别害怕。
崔颢闭上了眼睛。
……
江上响起了万荣的喊叫:“哥啊,快来救大哥。”
万荣、万盛兄弟两个再一次沉入江中,两个人上前拉扯崔颢,谁知崔颢的手臂却如何也不肯松开,正当他们心中万分焦急时,看到一个人影游过来,去搬旁边那块石头。
万家兄弟明白过来,立即过去帮忙,终于让那女尸从石头中挣脱,三个人又一起将崔颢和那具女尸推出了水面。
万家兄弟不停地呼喊着崔颢,崔颢眼睛紧闭,面容苍白,此时此刻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机。
万盛不停地摇晃着崔颢,万荣跪在地上流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我救人。”
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开,万荣这才回过神。
雷叔扳开了崔颢的口鼻,伸手去按压崔颢的腹部,可崔颢与那女尸缠在一起,他一时不好下手,见万家兄弟方寸大乱,才急着开口喊叫。
崔颢模模糊糊中听到耳边有人说话,感觉到胸口似要炸开般,“噗”地一口水从他口鼻中喷出,然后眼前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
他眼前有几张脸孔,万家兄弟和一个看着面熟却又陌生的中年人。
崔颢来不及去仔细思量,他立即去看怀中的闫四小姐,却发现怀中空空如也,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四处查看,终于在不远处的地上,找到了那具尸身。
那尸身旁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崔颢认识,是徐大小姐。
崔颢用尽全力站起身来扑了过去,方才他已经确定了那是闫四小姐,现在他要再去看个清楚。
身边有人劝阻,有人拉扯,崔颢却顾不得那些,睁着双血红的眼睛,如一头疯了的野兽般,扑到尸身旁边,将那尸身又抱了起来。
见到崔颢这般模样,常娘子叹口气道,“逝者已矣,找到她的死因,抓住害她的凶徒至关重要,你这样随便触碰尸身,会破坏凶徒留下的证据。”
崔颢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看着怀中那血肉模糊的脸孔,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尸身脸上的伤痕。
“住手,”常娘子厉声道,“你这样做是在害她。”
害她?崔颢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常娘子那双平静中带着几分怒气的眼睛。
“你们要做什么?”
崔颢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里有个打开的青布包袱,包袱中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刀子、竹签、瓶罐。
常娘子道:“先进行简单的查验,等到衙门仵作来了之后,再仔细验尸。”
崔颢自然知道验尸是怎么回事,他们会将她的衣衫和皮肉都翻看一遍,有时候还要用刀子切割,想到这里他热血冲头,上前就要抢夺尸身,任谁都别想再伤害她。
“也许这个人并不是闫四小姐呢?”
一个声音传来,仿佛扯动了崔颢的心弦,崔颢看着徐大小姐蹲下身,指着那尸身的手:“你看她右手手指上有老茧,手掌其他地方却十分光洁,这是为什么?按我的经验来说,女子手中这样的茧子是常年调琴才会留下的,她的左手上定能找到长年按压琴弦的痕迹,闫四小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练琴、调琴……”
听到这话,崔颢睁大了眼睛,立即去查看,他记得闫四小姐的手,指尖没有这些茧子。
“还有许多差别,经过查验才能找出来,”徐清欢道,“你将尸身交给常娘子,让她尽快查验,才能更早地确定这女子的身份。”
崔颢慢慢地松开了手,虽然他已经知晓这句尸身八成不是闫四小姐,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尸身摆在地上,轻手轻脚的模样,就像是怕将熟睡的人惊醒。
放好了那尸身,崔颢又向江上看去,也许闫四小姐还在江水之中。
眼见崔颢死死地盯着江面,徐清欢道:“有人故意毁去这具尸身的面容,就是要混淆视听,让我们将她当做闫四小姐。”
崔颢嗓子一哑,看向徐清欢:“徐大小姐,你是说……她还活着?”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徐大小姐的回答。
徐清欢道:“不如我们去找找她,许多事眼见为实。”
崔颢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去哪里?我……我跟着徐大小姐一起前往。”
崔颢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人影一晃,雷叔快步向不远处走去,伸手从一块石头后拽出了个仆妇。
那仆妇满脸惊慌的神情:“你做什么?我只是看到这里死了人,来瞧热闹。”
雷叔将仆妇拉扯到徐清欢面前。
“你不是看热闹的,”徐清欢道,“你是闫家人……”
仆妇不禁攥紧帕子,脸上满是慌张的神情,见已经隐瞒不住,立即看向崔颢:“我……我家大太太……让我来寻崔爷,她有要紧的事要与崔爷说。”
说完她伸出头向那尸身看去。
“那应该不是我们家四小姐,”说完这话,仆妇一脸惊恐,“你们不要说出去,否则我家大太太定然会被打死。”
第三百七十六章 看清楚
崔颢盯着那仆妇看,想要说话却忍不住一阵咳嗽。
他在江中呛了水虽然被救了回来,却依旧呼吸不畅,万家兄弟过来想要搀扶他歇下,崔颢却摇摇头看着仆妇:“大太太在哪里?”
仆妇看了看徐清欢和诸人:“这附近有不少我家的家人,都在寻四小姐……恐怕不方便说话……”
“这么说,你家大太太早就知晓其中内情。”
徐清欢的声音传来,仆妇不禁一抖,不知为何她有点惧怕这位徐大小姐,徐大小姐的眼睛十分清亮就好像一眼就能将人的心思看穿似的。
仆妇眼睛低下头来:“大太太也是猜测,其中内情奴婢不知晓。”
“报官吧,”徐清欢淡淡地道,“这女子的死,说不得与闫大太太有关,衙门正愁无从下手……”
孟凌云应了一声就要离开。
“别……”仆妇立即道,“大小姐可不要这样,我家大太太都是好心,您怎么能害她呢。”
“案子要查下去才知谁是凶徒,”徐清欢看着仆妇,“怎么说我是在害大太太。”
“因为,”仆妇焦急起来,“您这样一说,人人都知道我家四小姐是……”
徐清欢道:“闫四小姐是闫大太太帮着离开闫家的,四小姐去了哪里闫大太太最为清楚,你们前来找崔颢,就是想要说这桩事吧?”
仆妇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徐大小姐已经猜到了这些。
徐清欢接着道:“闫四小姐曾问过我,如果崔颢带着她逃走,崔颢是什么罪名,可见闫四小姐早已经在思量出路,帮她出主意的人也就只有闫大太太。”
徐清欢说完转头向身后看去:“闫大太太有话不妨过来说,免得被人找去闫家。”
仆妇瑟瑟缩缩地又向周围看去,终于吞咽一口:“大小姐稍等,我去请大太太。”
闫家仆妇离开,崔颢也急着想要一起前去。
“崔公子,”徐清欢道,“何不就在这里等着,闫大太太若是前来告知闫四小姐下落,就定然会将消息送到,你这样的情形随着闫家下人走来走去,一会儿真的要去找人只怕会没有了力气。”
徐清欢看向孟凌云,孟凌云立即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衫。
徐清欢道:“这是刚刚从附近人家中买来的,崔公子不妨先换上。”
崔颢哪有心思做这些事,不过徐大小姐说的也有道理,他握紧拳头,暂时稳下心神,躬身向徐清欢道谢,跟着万家兄弟去换了衣衫,然后匆匆忙忙地走回来。
“徐大小姐,”崔颢沉默了半晌,声音沙哑,“您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颢那悲伤的神情中带着几分的迷茫:“很多时候,不知道该坚持下去,还是该放弃。”
“那你想过放弃吗?”徐清欢问过去。
崔颢怔愣片刻才道:“想过,我被卖到一处人家做护院,虽然是个下人,日子过的还算平静,后来宅院里来了山匪,死了许多护院和下人,主家将小公子托付给我,让我务必要带着小公子出去,我感念主家的恩德,虽然受了重伤幸不辱命。
后来府衙的人到了,山匪也就匆匆离开,主家念我忠心,从此之后会将我当做亲信,并将太太身边的丫鬟许配给我,还说将来也不会将我们当做下人看待。”
崔颢说到这里,仿佛自言自语:“我信了,可惜后来府中丢了东西,主家查问之后,说那时我所偷,还说我与之前的山匪勾结……
人心真是奇怪的很啊,也让人看不透,真心还是假意,我总是分不清楚,一次次相信又一次次被质疑。
他们将我打了扔在柴房中,准备将我送去衙门,没想到官府上门募军,主家索性就将我充数。
所以在去北疆之前,我已经身负偷盗之罪了。”
崔颢说到这里长长地出了一口:“到北疆路途遥远,我有伤在身,差点就死在半路中,那时候我想过放弃,人死了就感觉不到痛苦,就在最后的时刻有人救了我,告诉我当放下一切烦恼时,就能够脱离苦海,心中尚存希望,那就能看到朝阳。”
说到这里,崔颢一笑:“我也庆幸活下来,这样才会在北疆立下战功,我一直很感激那个人,那是第一个真的肯伸手救我的人。
我也一直心存希望,回到常州寻找亲生父母,虽然郑家并不想认回我,我也并不难过,郑家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苦衷,我还遇见了闫四小姐,不过开始我并没有觉得她待我会有多好,即便动了心,只要知晓我的过去,都会转身离开,就像郑家一样……
没想到……她对我是真心……可我还是害了她。”
崔颢抬起头时,这样一个粗犷的男子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徐大小姐,你说人真该心存希望吗?
我还是看不清楚,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谁是善,谁是恶。”
“没有人知道,”徐清欢看着崔颢,“你可知我为何要查案?就是想要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秘密,有些人善于隐藏,有些人善于蛊惑,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谁也不要相信,不要听他们的话,而要自己去想自己去看。”
徐清欢看向那尸体:“就连一具尸体也会骗你,跟何况那些好听的人言。”
崔颢的手有些颤抖。
徐清欢接着道:“闫四小姐离开闫家是为了你,她知道你在北疆的一切来之不易,想要你堂堂正正地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随随便便断送了自己。”
崔颢依旧没有说话,仿佛正在仔细地思量。
徐清欢转过头:“崔颢,你曾转头向身后看过吗?人走路多会向前看,很少有人会看过去,尤其你心中对过去有些厌恶,但很多时候以现在的眼光看从前,或许有其他的收获。
当年去袁家那些山匪的确来的蹊跷,作为山匪应该以强取财物为先,他们却大肆杀人,你本该死在那些山匪手中,却侥幸活了下来,之后袁家被人蒙骗对你起了疑心,袁家固然忘恩负义十分可恶,但那蒙骗他们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崔颢惊诧地看向徐清欢:“徐大小姐去了袁家查问我的过去?”
徐清欢点点头:“因为你突然到来,请求我父亲帮忙查问你的身世,我对你就起了疑心,我并不太相信你对闫四小姐是真心,于是我让人去查这些,也警惕你的一举一动。”
崔颢道:“原来徐大小姐一直怀疑我。”
“一开始怀疑的人未必是坏人,始终信任的人也未必就是好人,”徐清欢向前看去,闫大太太快步走了过来。
“还需你自己看清楚。”
第三百七十七章 收尸
闫大太太飞快地扫了一眼岸边的尸身,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大太太,”崔颢立即走上前,“您说这不是四小姐对吗?”
闫大太太看着崔颢,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思量了半晌才道:“应该不是。”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崔颢眼睛一闪失望的神情:“大太太知不知道四小姐此时此刻在哪里?”
崔颢太过担忧,早就慌了神,没有仔细思量闫大太太方才的话,只想知晓闫四小姐的下落。
闫大太太有些犹豫。
徐清欢道:“大太太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闫大太太的手有些颤抖,她看了看徐清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道:“那艘船是我和四丫头事先安排好的,四丫头离开家之后,闫家人定然要四处寻找,他们找到这里,就会以为四丫头是乘船离开,这就是声东击西的法子。
其实四丫头并没有上船,而是去了一处买好的宅子里躲藏,等到一切安稳下来,她再去北疆,这样闫家就不会为难崔颢。”
崔颢听到这里,一双眼睛红得更厉害。
闫大太太叹了口气:“崔颢,我家四丫头是真的一心为你着想,不管闫家如何,她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却愿意这般……你可知她只要走出家门就完全没有了退路,我也劝说过她,若是你反悔了,她的下场不及一个妾室,她却没有犹豫……我现在……”
说道这里闫大太太微微哽咽,几乎难以继续,深吸了一口气才算稳住心神:“我也后悔,是不是做错了事。”
“到底怎么了?”崔颢急切地问过去,“大太太我求求您,告诉我吧,只要四小姐安然无恙,将来我们会尽心竭力地报答您。”
闫大太太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崔颢,我比你更加焦心,若是四丫头出了差错,我也不想活了。”
徐清欢看着那方寸大乱的闫大太太:“大太太,可是找不到四小姐?”
闫大太太点点头:“我遣人去约好的地点寻四丫头,却发现四丫头根本没在那里,”说着她又去看那尸身,“可我知道她一定没有上船,她……到底去哪里了……是有意避开我,还是真的出了差错。”
“这么说,”徐清欢道,“大太太也不知晓,为何这里会有具女尸了?”
闫大太太摇头:“我也是听到消息才赶过来,”说着她又向那尸身看了一眼,“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闫大太太说着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仿佛生怕那具女尸就是闫四小姐。
徐清欢点了点头,闫大太太让人搀扶着走了过去,半晌她脸色苍白地走回来。
徐清欢道:“大太太可辨认出那女子的身份?”
闫大太太摇头:“那些人为何要毁去她的面容,可怜这孩子……”说到这里闫大太太低下头来垂泪。
“就在这里。”
一阵嘈杂声由远至近,一群人抬着棺木向这边迎来,为首的正是闫大老爷。
见到闫大老爷,闫大太太一阵瑟缩,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你为何在这里。”闫大老爷一脸怒容地望着闫大太太。
闫大太太声音颤抖:“老爷,妾身是听说江边出了事,所以……”
闫大老爷冷笑一声,警告地看了闫大太太一眼:“现在立即带着人回去。”
闫大太太下意识地低头应承,带着人就要离开。
闫大老爷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收殓四小姐的尸身。”
闫大太太立即停下了脚步,惊讶地望着闫大老爷:“老爷……那……那不是……”
“不是什么?”闫大老爷目露凶光,“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儿,四丫头为何在这里,闫家长辈自然会问你,若是你触犯家规,别怪我不肯护着你。”
说完这话,闫大老爷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个下人前来搀扶闫大太太。
总算将眼前这个碍事的人清走,闫大老爷就要动手。
“等一等。”
清脆的声音传来。
闫大老爷转过头,看到了安义侯府大小姐。
“出了人命,先要禀告衙门,”徐清欢对上闫大老爷的眼睛,“闫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不知晓这样的道理吗?”
闫大老爷压住心头的怒火,因此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碍于安义侯府和宋家的关系,他不敢当面冲撞这位徐大小姐,不过他也不会被一个区区妇人阻拦。
闫大老爷冷声道:“徐大小姐说的是,这桩案子的确要报官,我们家已经写好了状书,”说到这里,他指向崔颢,“就是他,拐走了我家四丫头,如今四丫头惨死,我们怀疑他就是凶徒,我们闫家要与这畜生对簿公堂。
但是在此之前,要先收殓了我家女眷的尸身,否则我闫家颜面何存,还请徐大小姐多多见谅。”
闫大老爷说完立即道:“还等什么,去抬尸。”
闫家人一拥而上,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将那尸身带走。
“闫大老爷可知随便损毁证据也触犯了大周律法?你可以动这尸身,只不过等衙门来了人问起,我们都会据实禀告。”
闫大老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清欢,更没料到这女人如此尖牙利齿,如果这是闫家妇人,他早就动了手。
徐清欢上前几步,微微抬起头:“怎么?闫大老爷不相信吗?”
闫大老爷握住拳头,徐大小姐身边站着徐家下人,显然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最重要的是,他眼前浮起那宋成暄的模样,他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恐惧,他真的动了徐大小姐,那位宋大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眼见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子丢了性命。
闫大老爷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转头去找崔颢:“徐大小姐弄错了吧,凶徒就在那里,为何要与我们为难……”
话说到这里,他才发现崔颢已经不见了。
“你看,那凶徒已经跑了……他……快让人去追啊。”
……
闫大太太坐着马车回到闫家,刚刚下了车,一颗石子在地面上跳了几下,滚到了她脚边,她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角落里的崔颢。
闫大太太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闫家,打发了闫大老爷的眼线,才让人护着出了后门。
崔颢果然迎了过来:“大太太,您是不是有话没有说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闫大老爷会去收尸,他为何说那是四小姐?”
“四丫头出事了,”闫大太太泪凝于睫,“方才人多眼杂我不敢说出口,万一被人知晓……四丫头就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闫大太太从袖子中拿出一根玉簪递给了崔颢:“这你可认得?”
崔颢手不禁颤抖,这簪子他自然识得,因为这是他亲手雕好,送给闫四小姐的。
崔颢抚摸着那簪子:“大太太,您说吧,四小姐在哪里?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要救她回来。”
闫大太太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四丫头离开闫家之后,没有去我们约好的宅子里躲避,那是因为她被人半路掳走了,掳走她的人送了这根簪子和信函,让我们闫家带着东西去赎人,否则就会杀了四丫头。”
“他们要什么?”崔颢睁大了眼睛,眼角仿佛都渗出血来,“不管要什么,我都会弄来给他们,只要他们肯放了四小姐。”
“没有那么简单,”闫大太太喘了口气,“他们要的是闫家手中一样重要的物件儿,闫家是不可能会给的啊,所以我家老爷宁愿承认四丫头已经死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恩重如山
闫大太太不肯将话说的更清楚。
崔颢怔怔地看向闫家大宅:“有什么能比家中小姐的性命更重要吗?”
闫大太太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她望着崔颢:“那郑家呢?郑家可认下了你?如今证据确凿,他们却仍旧不肯承认你的身份,你一个男子尚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妇人。
在有些事面前,人的性命不值一提,如果郑家和闫家但凡有一个肯放过你们,也不至于会如此,在闫家人心中,他们更希望四丫头已经死了。”
崔颢的手紧紧地攥着。
“不过我不能就这样看着,”闫大太太道,“虽说我还有瞻哥,可四丫头也是我的孩子,就算拼尽最后的力气,我也得救她。”
崔颢显然没料到闫大太太会如此,激动地向闫大太太拜下去:“大太太对我们恩重如山……”
“别说这话,”闫大太太柔声道,“其实我开始并不愿意四丫头跟着你,毕竟你的身世太过复杂,又远在北疆苦寒之地任职,四丫头与你在一起,闫家长辈也不会答应,可拗不过那孩子的心思,现在你这般……我倒是觉得四丫头算是托付对了人。
她的生机也全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也只有你最为关心她,换做旁人在这里,我也不会说出全部实情,这就是为何我要避开徐大小姐,唤你到一旁说话。”
崔颢听到这里道:“您是觉得徐大小姐不可信吗?”
闫大太太摇摇头:“徐大小姐人很好,她在常州也做了不少的事,帮了许多人,可她为的是查案,与我们的目的不一样。”
“有何不同?”崔颢道,“只要能抓到那些人就能救出四小姐。”
闫大太太叹息:“你也是军中武将,难道不知晓人命在政局面前也如草芥吗?闫家的秘密对于朝廷十分重要,弄不好可以在京中闹出一场风波,虽然不似倭人来袭这般明刀明枪,带来的动荡也不会比一场战事来的弱些。”
崔颢惊在那里:“到底是什么事。”
闫大太太谨慎地向四周看去:“你要答应我,不会与旁人提起,否则不光会害了四丫头,还会害死瞻哥,那样的话我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
崔颢道:“大太太,我答应你,我只想救回四小姐,别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了,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大太太待我们如此,我崔颢绝不会忘恩负义。”
“傻孩子,”闫大太太欣慰地道,“你答应就好了,何必发这么重的誓,那我们就为了四丫头搏这一次。”
说完,闫大太太带着崔颢走向角落里,确定不会被人偷听,闫大太太才道:“我也是才知晓这桩事,如果早知闫家这个秘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过来,”她抿了抿嘴唇,“闫家是前朝遗民,手中还握着大夏皇族的宝物,那些东西都是留着准备做复国之用,绑走四丫头的人就是要这些东西。
那人知晓我们家老爷不会拿这些东西来换,给老爷送信只是说,要想四丫头完好无损地回来,就给他们一笔财物。
我正心中焦急,就又有人送了一封信函给我。”
闫大太太说着从袖子里将信函拿出来递给崔颢:“你瞧一瞧就明白了。”
崔颢急忙将信打开,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闫家珍宝。
而这正是闫四小姐的字迹。
崔颢将信函死死地握在手中:“那送信的人呢?”
“已经走了,”闫大太太道,“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拿到东西,他们会告知我们去哪里换回四丫头,不过这也可能会是一个圈套,贸然前去可能也会遭他们毒手,而且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就是因为涉及前朝之事,怕大周朝廷知晓。
也就是说,出任何差错都与他们无关,可你……就难逃干系。”
“我不怕,”崔颢道,“四小姐为我如此,我畏首畏尾如何对得起她,只是我思虑不周,还需大太太指点。”
闫大太太道:“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去取东西,你要跟紧了,见到东西只要抢到手中,你放心他们丢了物件儿也不敢声张,因为那都是见不得人的,但是你要记住一点,看准时机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家老爷身边带着的护院,都绝非善类,一旦让他们占了上风,你就没有还手之力,那四丫头也就绝了生路。”
崔颢坚定地道:“我记住了。”
闫大太太担忧地看着崔颢:“你先回去歇着,我怕你这身体会撑不住,四丫头都要靠着你,你可不能先垮了。”
闫大太太说着从管事妈妈手中拿过一个食盒:“里面是我炖好的汤,你回去趁热喝了,这边但凡有任何消息我都会打发人告诉你,你且放心,在没有将东西交给他们之前,他们不会对四丫头下手。”
崔颢声音沙哑,颤抖着接过了食盒。
“走吧!”
崔颢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胡同。
望着崔颢的背影,闫大太太仿佛自言自语:“终于做完了,过了今晚一切就都太平了。”
闫大太太说完转身看向闫家大宅,脸上一丝冷笑。
……
韩勋命人将尸身抬往义庄,朝廷正式接手了案子。
闫大老爷眼睛中仿佛要冒出火来,他目光阴鸷地看向徐大小姐,正准备露出狠厉的神情就觉得一股寒意向他侵袭而来,他后背的汗毛顿时竖起。
闫大老爷向周围看去,只见一个人策马向这边而来,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那位宋大人,闫大老爷立即有些心不在焉了,他脑海中都是那高高扬起的鬼头刀,他感觉到气氛变得十分压抑,那宋大人仿佛并没有看他,可他却觉得那双深沉的眼睛就是盯在他的脖颈上。
“宋大人。”韩勋迎上前。
宋成暄翻身下马,淡淡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韩勋看向闫家:“江中发现了女尸,仵作还没有查验,闫家却已经来认尸了。”
闫大老爷一颗心顿时到了嗓子眼。
“可有什么疑义?”
这一次宋成暄没有去看韩勋,而是将视线落在徐清欢身上,一双眼睛将徐清欢打量了个遍,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珍宝有没有损伤,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腰间的佩剑。
闫家家人仿佛就受了惊吓,手中的棍棒就此落在地上。
韩勋没有说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徐清欢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显然人人都觉得宋成暄在等她回答。
徐清欢看向那威风凛凛的宋大人,难不成宋大人此行就是单纯地来为她助威,警告明里暗里盯着她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没有,”徐清欢对宋成暄四目相对,“闫大老爷已经被我们劝服了。”
闫大老爷吞咽一口,立即道:“对,对,当然要听府衙的安排,我也希望这不是我们家四丫头。”
“那就好。”宋成暄的声音仍旧冷淡。
“快,将棺木抬回去……”闫大老爷吩咐家人。
“不急,”韩勋打断闫大老爷的话,“既然闫大老爷已经来了,本官正好有几句话要查问。”
韩勋说完带着闫大老爷向旁边走去。
等到他们走远了,徐清欢才看着宋成暄:“宋大人准备亲自去拜会郭老将军了?”
宋成暄眼睛微微闪烁:“你可想与我一起前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动手
徐清欢没有犹豫,露出柔软的笑容道:“宋大人,我就不去了,希望宋大人一切顺利。”
她仰着脸,似是和他言笑晏晏。
虽然早就说好了这桩事,可拒绝的这么痛快,让他心中有些不太舒坦。
宋成暄道:“那就送我一程吧。”
徐清欢不禁一怔,这不是之前说好的,她会留在常州吗?
宋大人不会突然之间又改变了想法,那他们之前的布置岂非前功尽弃。
徐清欢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常娘子身上,常娘子已经背好了包袱,准备跟着衙门的仵作一起去往义庄。
面对这男人突如其来的要求,她有些难以应付。
徐清欢清了清嗓子:“宋大人,我……今日有些忙,我送您到城门口行不行?”宋成暄这话应该是与她玩笑,真送他到城外,他岂非还要将她再送回城中?总不会将她撂在半路上,所以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到城门口……
永夜耳朵一动,听到徐大小姐的话,他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公子的脸色,八成现在就像蹭了锅底黑。
徐大小姐的心早就飞走了,那样子明显连城门口也不想去,公子什么时候变傻了,这样自讨没趣。
“看你也是不情愿,”宋成暄道,“那就欠着,下次再还给我。”
宋成暄说完,转身上马准备离开。
望着那位丰神俊朗又面色冷清的宋大人,徐清欢眉头微蹙,她好像无缘无故又欠了一笔债。
而那债主,显然会将这些算得清清楚楚。
“宋大人早去早回。”
非要听到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才扯动了缰绳,带着人到了官路之上,马还没有撒开四蹄,就看到迎面过来的李煦和常悦。
“宋大人。”常悦满脸笑容,“这战事了了,皇上很快就要下明旨请大人上京了,见到水师将士勇猛,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宋大人更是首功一件……现在看来宋大人也是神清气爽,这是将逢喜事啊。”眼见常州的事已经办完了,如今就该踏踏实实地等待归京,到了京中他们自然会受嘉奖,前几天军营中斩杀那些逃兵,已经让常悦心惊肉跳,他可不希望这位宋大人再弄出什么事端。
常悦喋喋不休地说着,恭维、谄媚的姿态此时展露无疑。
宋成暄没有理睬常悦,目光落在李煦身上。
从凤翔到京中又来到常州,李煦也是追着王允背后的人而来,慧净大师和闫家的事,李煦必然已经发现了端倪。
宋成暄微微敛目,当日在京中酒肆,李家就与徐五老爷走动的密切,徐五老爷对李氏父子十分信任,他让人去查了李家父子的底细,徐五老爷与李长琰才相识不久,可见李家父子惯会蛊惑人心。
李煦凭着苏怀进了刑部,又一路立下功劳,仕途可谓十分平顺,可见到目前为止,李煦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提前算计好的前行。
照李煦一贯的做法,这次牵扯到了先皇和前朝遗民,李煦该是从旁观看,等到情势有了眉目才会动手。
可此时此刻,这个从容,满腹谋算的李煦却好像另有打算。
见宋成暄没有说话的意思,李煦道:“我们就不打扰宋大人了。”说着他策马让开了路,第一次没有去试探宋成暄的态度。
常悦感觉到了种奇怪的气氛,不管是威仪的宋大人,还是那文雅的李煦,都让人揣摩不透。
宋成暄渐渐远去,常悦不由地看向李煦:“李大人与那位宋大人可有什么交情?”
李煦道:“只是认识罢了。”
常悦咋舌:“这位宋大人年轻气盛,正在风头上,李大人还是不要惹他不快,”说着向前看去,“连同安义侯府和那位徐大小姐,都要小心着些,这两家如今可是一家人了。
那位徐大小姐与那宋成暄也真是般配,哪里有事端,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就喜欢这些东西,都是刀光剑影、血淋淋的,怪不得会选那样的夫婿。”
李煦看向不远处的徐清欢,她与宋成暄看起来很般配吗?李煦嘴角微微扬起,浮起一丝微笑,仿佛是认同了常悦的话。
不过很快李煦就为自己的反应而感觉到惊讶,少时在家中,他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就算遇到心中最为不快的事,他也不会愤怒,而是会微笑,将一切都隐藏在那笑容之后。
她很聪明,与寻常女子不同,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思。
“李大人,我们还是走吧,”常悦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命案,不需要我们这样的京官出手,地方衙门就会办仔细。”
“常大人,”李煦忽然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日我说的话?”
常悦看向李煦,皱起眉头仔细思量。
李煦道:“京中官员开始考满,常大人已经在任上五年,早该被拔擢,只是缺一个好机会。”
常悦知晓李煦的聪明,李煦的话总会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次的差事能如此顺利,多亏了李煦同行。
常悦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煦道:“只要将这桩事做好,常大人定会得偿所愿。”
常悦心中喜悦,却还是不知李煦的意思:“你指的又是那桩事?”
李煦转头看江岸:“近在眼前,常大人没有瞧见吗?”
能让徐清欢和宋成暄都在这里,闫家的案子牵扯的不止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最重要的是闫家的家世。
常悦顿时傻了眼:“这……要怎么……跟朝廷有何关系。”
闫家人散了之后,徐家马车离开,江岸上已经变得十分冷清,只是零零散散有百姓围过来看热闹。
李煦道:“盯紧了闫家,必然会有收获。”
常悦立即询问:“那我们就去闫家?”
“不去,”李煦摇摇头,“离得太近会打草惊蛇,我们只需在适时地时机出现。”
……
禅房之中,慧净大师认真地在抄写着佛经,将整卷佛经抄完,他才停下了笔,亲手去拿茶碗,由于书写的时间太长,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缓过气来,他抬起头问向身边的小沙弥:“走了吗?”
小沙弥道:“是……那位宋施主带着人出了常州。”
“走了就好,”慧净大师点点头,“这城中也算少了些杀气。”对宋成暄来说,向郭老将军确认当年的事显然更为重要。
事关先皇的名声,这块点心十分诱人,任谁都忍不住伸手去拿,将宋成暄支开,他也就多了几分的把握。
慧净大师将手指上的墨迹洗掉,双手又重新变得白皙了,他拿过那串佛珠轻轻地捻动:“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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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中秋节,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永远爱大家~~
第三百八十章 世子爷太可怜
沙弥应了一声,行了个佛礼退了出去。
慧净大师将面前的佛经再一次翻开,重新拾起了笔,认认真真地抄起了经文,灯光下慧净大师的面容格外的虔诚。
小沙弥走出了禅房,进入后院的佛塔之中,他拿着灯一步步走入佛塔的身处,然后站在原地,直等到黑暗中有个穿着斗篷的矮小身影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女子,平日里她会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花船上揽客,如今她换上普通的衣裙,换上斗篷跪在塔中念着佛经,只求能够换来心中的安宁,她相信只有佛法能够让她脱离苦海。
不管慧净大师指点她去做什么,她都愿意前往,人世间有诸多不平,没有人能够帮她们,只有她们自己去抗争。
“到时候了,施主好生保重。”小沙弥低声道。
女子点点头,快步走出了佛塔,她要回到花船上,今晚会有一个重要的人去船上找她。
一艘花船停在水面上。
顺阳郡王世子爷坐在船中,他伸手整理着袖子,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袍,衣袍上的暗绣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衬得他更加高贵。
他从大牢里出来之后,巨大的打击让他将自己关在屋子,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与旁人说,他几乎要认命了,只等着宗正寺处置他。
衙门和徐大小姐都不再查案了,谁还能救他,也许有一天他会像二叔一样,结果了自己悲惨的性命。
后来是母亲求了一道符,一位老神仙指点他要继续查案,这样才能让身上的冤屈得见天日,并且为他卜算,终究会拨开云雾见青天。
就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继续出来打听消息,可是乔姝死了之后,线索就断了,他只能在坊间游荡,这样辛辛苦苦地走来走去,也没能让案情有半点的进展。
不过,老神仙又说这两日就会有转机,果然今日他听说花船中的一位花娘,曾与乔姝相识。
今晚他打扮成这般模样,皇亲国戚的威仪展现在人前,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敬畏,说不得就会向他说出实情。
“这位爷,”终于有丫鬟上来道,“我家姑娘一会儿就来了。”
齐德芳心中万分惊喜,这一次总算没有白来,知晓内情的人终于愿意见他了。
丫鬟退了下去,齐德芳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少喝点吧!”
风中传来一句嘟囔的声音,那语调中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齐德芳吓了一跳,现在四周只有他一个人,那声音从何而来?难不成是在水下?
齐德芳想到这里伸出脖子向水中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表面上那波光粼粼的月光之外,下面是一片漆黑。
没有人,但是茶他也不敢饮了。
就这样又枯坐了一会儿,一个女子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那女子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微微翘起的眼角,让她多了几分艳丽,然而却是媚而不俗。
“你要问乔姝?”那女子径直道。
齐德芳点了点头。
女子坐下来:“你为何要抓着她不放。”
齐德芳实话实说:“因为乔姝的父亲曾在我家中做掌柜,当年他陷害了我二叔,我想要知道掌柜为何要这样做。
我二叔说那掌柜不简单,到底怎么不简单,他的女儿乔姝定然知道原因。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乔姝,可惜她死了。”
“真可惜,”女子道,“如果乔姝还活着,也许现在你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是啊,”齐德芳叹了口气,“不过仔细想起来,那个在碧云楼中死去的乔姝有些奇怪。”
“哦?”女子道,“有何怪异之处?”
齐德芳道:“我当年跟着二叔去铺子里,远远地见过那乔姝一面,那乔姝的身材看起来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可那死去的乔姝个头很矮,难不成过了这些年,乔姝倒缩了回去。
难不成她们并非同一个人?”
女子皱起眉头:“世子爷您方才的话很奇怪,乔姝就是乔姝,怎么还会有假的,她的身世,她的外貌都骗不了人,更何况世子爷好不容易才追查到她,怎么能认错。”
齐德芳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他觉得自己到这里来,真是对极了,这花娘说的话,让他如醍醐灌顶:“那死去的乔姝也许就是掌柜的女儿没错,也就是说她是真的乔姝。
当年我在二叔铺子上见到的并非乔姝,那人假扮成掌柜的女儿与掌柜见面,正好被我们撞了个正着,我当时藏在二叔的马车中,他们没有瞧见我,以为目睹一切的只有我二叔,所以二叔被他们逼死了。
这两年我开始偷偷查案,他们害怕被我查出实情,干脆设局也要杀了我。
这样想起来,那假扮的乔姝身份定然不一般,二叔应该认出了他,所以才会死。”
齐德芳整个人都十分激动,他终于想清楚了一切。
“恭喜世子爷,你总算想明白了,”女子的声音传来,“不过当年那假乔姝的样貌您可看到了?”
“没……没有……”齐德芳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我……没瞧清楚,否则在见到真乔姝那一刻就应该想了明白。”
“太可惜了,”女子道,“原来您什么都没看到,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查案呢?为此白白丢了性命,多么的不值得。”
齐德芳听到这话,怔愣地看着那女子:“你是什么意思?”
女子从容地站起身:“世子爷,您活不长了,这两日就会被杀,真是太可怜了。”
齐德芳终于明白那女子的意思,他向后退去,可刚走两步就觉得浑身酸软,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要害我,这水里面……有……有迷药。”
女子道:“您喝了太多的茶水,都已经用不着我动手了。”
是啊,他喝了太多水,肚子里也积攒了不少,正想要去净房,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齐德芳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这么干净的衣服,又要脏了……
他的命为何那么的凄惨。
老神仙不是说,他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吗?青天在哪里。
齐德芳摇晃了几下,转身就要跑,却被赶过来的一个丫鬟踹在腿上,然后他整个人向前倒去。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碧云楼被徐青安抓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狼狈,这样的不堪一击。
齐德芳慢慢晕了过去。
“将他绑好,”女子吩咐道,“等到那边成了事,他才能死。”顺阳郡王爷一家人都要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心生羡慕
李煦坐在灯下整理手上的文书,脑子里却在思量有关这桩案子的蛛丝马迹,然后将它们全都整合起来,穿成一串。
她应该是从崔颢身上发现了端倪,进而追查到了闫家,又因为顺阳郡王世子爷的到来,顺着那碧云楼女子的线索,将慧净法师牵扯进其中。
真聪明,一步都没有走错才会有今天的结果。
为了不打草惊蛇,让慧净大师有所察觉,她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小心翼翼地安排准备破局。
他想要插手帮忙,却忽然发现没有用武之地,那是因为她和宋成暄本就没有想要借助旁人的力量,即便他是朝廷派来的官员。
仔细想想也无可厚非。
宋家和徐家已经要联姻,无论何时都是一体,自然要防备旁人。
这件事过后,宋成暄和徐清欢就应该会以东南局势为重,他留在京中和北方暂时不会有太大交集。
即便有案子也很难遇到一起,自然不会有如今的忧虑。
他怎么会忧虑。
李煦微微闭上眼睛,徐清欢对他本就无意,他也没有想要向宋成暄借力,或是依附他的心思,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他何必一次次的在这方面伤情。
难不成他是心生羡慕?
如果今时今日站在徐清欢身边的人是他,难道他就会觉得更加意气风发吗?
或许吧,她动身来到常州时,他就会时常思量,或许她又有了新的线索,也料到她必定佐助安义侯。
却没想到她与宋成暄的关系如此突飞猛进,明明在京中时,只是初露端倪,安义侯甚至没有回京就答应了宋家的求亲。
这其中定然有外人无法知晓的理由。
李煦想到这里抿了一口茶,也许是被扰乱了思绪,可他觉得宋成暄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泉州、薛沉、宋家甚至包括安义侯有今日的情形,全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宋成暄。
薛沉的威武将军爵位是因其父战死沙场而来,在泉州之前,薛总兵只是个文弱书生,他出入军营,也是为主帅出谋划策,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薛沉志不在于亲自带兵打仗,或者说他不以带兵见长,他真正想要做的应该是培养帅才,为其设谋献计。
而让薛沉留在泉州,费尽苦心的人,应该就是宋成暄。
宋家之前不过藉藉无名,薛沉即便想要培养身边得力将领,也不至于如此鞠躬尽瘁,这次对付倭人,更是让宋成暄占尽了风头,就算对待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这般。
这样一思量,其中定然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秘密。
徐清欢与宋成暄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真的情投意合,还是同盟,若是同盟,能让安义侯为之折腰的又能有谁。
李煦想到这里站起身走到窗外,一轮皓月挂在头顶,今晚不知有多少人睡不安稳,那布局和破局的她应该都很忙碌。
常悦的呼噜声震天响。
李煦目光微沉,果然只有蠢人最安详。
想到这里,他转身取了斗篷,快步向江阴衙门走去。
……
闫家房檐下的灯笼随风飘荡,木叶落了一地,院子角落里停着两具黑漆棺木准备收敛闫二太太和闫二爷的尸身。
今天早些时候,听说闫四小姐死在了江中,闫大老爷随便抬了一具棺木去收敛,最终却是空棺而回。
如果被淹死的真是闫四小姐,那么闫家一眨眼功夫就出了三条人命,三具尸骨都在衙门的义庄中停放。
闫家下人战战兢兢地在角落里烧纸钱,小声议论家中事,不知到底是哪位主子得罪了神佛,才会让闫家出这种血光之灾,但愿不要再有事发生了。
话说到这里,闫家下人就听到闫大老爷和大太太屋子里传来东西被打碎的声响,然后是闫大太太凄厉的声音:“我与你拼了。”
闫家下人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赶过去查看情形。
院子中已经有几个管事妈妈站在那里,她们小心翼翼地向屋子里张望,却谁也不敢进去劝说。
大老爷又在打大太太了,这种事在闫家司空见惯,老太太在世时顶多会遣人过来说两句,劝说不动闫大老爷,也就罢了,老太太去了之后,老太爷干脆对此不闻不问,一副纵容的态度,反正闫家的男子不会吃亏,只要不将人打死,就算平安无事。
闫家大小姐还活着的时候,闫大老爷喝醉回家打骂闫大太太,当时闫大太太怀有身孕,被闫大老爷踹了几脚之后,当即就小产了,闫大小姐回到娘家知晓此事,没能压住心头的火气,将大老爷和老太爷都数落了几句,闫老太爷因此记恨上了大小姐,以后大小姐在夫家出任何事,闫家都不再出面。
没几年之后,大小姐就病死了,入殓的时闫家上下都瞒着大太太,要不是母女连心,闫大太太感觉到了异样,也就见不到大小姐最后一面。
“可了不得了,大太太这样要被打死了,”终于有管事妈妈喊出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啊,闫家大房再出了事,我们这些人要怎们办?”
这话说的有道理,闫家管事妈妈这才推门进了屋。
虽然早有准备,屋子里的情形还是将所有人吓了一跳,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站在屋子里的闫大老爷一脸血污,发髻散乱,衣衫破损,看起来狼狈不堪。
闫大太太则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里,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机。
闫大老爷瞪圆了眼睛,还要上前去打闫大太太:“你这个毒妇,竟然敢伤到我,你哪里学的这些,不要装模作样,爷今天非要打死你。”
闫大老爷说着就要上前,闫大太太艰难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伤痕,一只眼睛已经高高肿起来:“有种……你就……休了我……我打了你……你还不是不敢……休我……你这样的东西……谁还会嫁给你……”
“气煞我也,”闫大老爷大喊大叫,“士可杀不可辱,好,既然你这样说,就不要怪我心狠,我现在就休妻,你和娘家带来的陪房立即给我滚出闫家,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闫大老爷说着进了内室的小书房,就去写休书。
屋子里的管事妈妈立即急起来:“大太太……您快说句软话吧,大老爷真的写了休书,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闫家男人……都是怂货……只会打女人,”闫大太太忽然道,“说是书香门第……其实……穷困潦倒不值一文……我娘家的陪嫁都用在了他们身上……可他们从不念我的好处,我的孩子也死在他们手里,这个腌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闫大太太说着看向管事妈妈:“将……我的陪房都叫来……拿到休书我就离开……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与闫家再有任何瓜葛。”
“好,这是你说的,”闫大老爷已经返转,将手中的休书扔在闫大太太脸上,“从现在开始你与闫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也莫要后悔。”
闫大老爷说完转身吩咐下人:“将这女人给我扔出去。”这个混账的女人,今晚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四丫头的事他找她算账有错吗?她竟然不知悔改反而与他动手,若是不惩办她,他的颜面何存。
眼看着闫大太太头也不回地让人扶着走出门,闫大老爷心中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这女人竟然不再跪地哀求了。
也许她以为闫家已经败落,好,今晚他就去将大梁皇族的财物都挖出来,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让这破落户悔之莫及。
第三百八十二章 哑巴吃黄连
闫家小门打开,躲在暗处的崔颢立即看过去,只见几个人影向这边走来。
随着那几个人走近,她们说话的声音传入崔颢耳中。
“大老爷可真的半点不留情面,大太太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将我们撵了出去,我提起陪嫁单子,还被管事打了一巴掌,当年老太爷和老太太真是看走了眼……”
“大太太您没事吧?还能不能撑得住?不如您先等着,我去求一辆马车来。”
“不要去求他们,”闫大太太有气无力地道,“我们先去客栈安身,无论是谁……都再也不要……踏进那个家门。”
崔颢听到这里,从暗处走出来:“大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崔颢突然现身将所有人吓了一跳,下人不禁惊呼出声。
“住嘴,”闫大太太呵斥住,然后看向崔颢,“我们找个地方……我有话要告诉你。”
崔颢点了点头。
闫家往西有一处破败的院落,已经久无人住,正好适合说话。
崔颢找到一盏灯点亮,看到闫大太太脸上的伤不禁惊讶:“大太太怎会如此?”
“他怀疑我放走了四丫头,”闫大太太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才让呼吸顺畅了些,“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是故意激怒他,否则他今晚怎么会去拿那些东西,你也就没了机会与他抢夺。”
崔颢望着闫大太太,眼睛中情绪复杂。
闫大太太的心不由地一沉:“傻孩子,你这样望着我做什么?”
崔颢道:“我只是觉得无法回报大太太的恩德。”
“不碍事,”闫大太太道,“只要你将四丫头带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娘家还有些积蓄,够在北疆办置处宅院,就全都好了。”
崔颢应了一声:“那我去闫家门口等着。”
“去吧,”闫大太太点头,“没有闫家人引路,你找不到那些东西到底藏在了哪里,江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不能将深山林都挖了遍。”
崔颢点了点头,看向闫家仆妇:“劳烦你们照顾大太太。”说完他转身走出了门。
闫家仆妇不禁道:“没想到这位崔家爷对四小姐能如此……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看着是个粗人到了关键时刻也算得上情真意切了。”
闫大太太望着崔颢的背影,她眼睛中却没有半点的感动,反而是异于常人的平静。
“走吧!”闫大太太淡淡地吩咐。
闫家仆妇一怔:“不如我们在这里待到天亮,这样的时候要去哪里?”
“我说走就走。”闫大太太冷冷地道。
远远地离开这里,一直等到闫家出事,衙差找上门,这样才能洗脱她的嫌疑。
闫大太太一身轻松,身上的伤仿佛也没那么痛了,整个脊背挺直起来,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
天还黑着,闫大老爷就带着下人一起上了山,那是闫家祖宗埋骨之地。
闫大老爷没想到父亲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藏在此处。
万一被人盗掘岂非得不偿失?
不过大家族都有这样的习惯,将物件儿埋于土下才最安全。
“还愣着做什么?挖开看看。”
闫大老爷一声令下,闫家家人开始动起手来。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树上落满了乌鸦,坟地中偶然有动物鸣叫,让人打着寒颤。
“大老爷,若是被人发现,我们要怎么说?”闫家管事低声道。
“怎么说?”闫大老爷冷冷地道,“我们家死了人还不够吗?我可是为了安葬我那可怜的弟妹和侄儿。”
闫家祖宗的棺木终于被请出来,棺盖打开,闫大老爷遣开人,拿着火把向棺内照去,里面的尸身早就腐烂,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不起眼的罐子放在角落里。
闫大老爷跳进棺材中去拿罐子。
“咔嚓”一声踩断了先祖的尸骨,闫大老爷已经顾不得那么多,闫家怀揣巨宝多年,如同锦衣夜行,现在终于到了揭晓一切的时刻。
闫大老爷抱住了罐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伸手摸过去,掏出了支发簪,他拿着手中的火把仔细地看去,发簪是用一块上等的玉料雕刻而成,簪头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火把光芒摇晃之下,那凤凰仿佛也活了过来。
“宝物蒙尘啊,”闫大老爷喃喃地喊着,“这若是清洗干净,该是什么模样。”
前朝皇族爱玉,几乎将世间所有的美玉都搜刮干净,末代君王又擅雕刻,他雕出来的东西,哪怕顶尖的工匠也难及。
这样一件东西,定然能卖个大价钱。
闫大老爷看得太过仔细,没有注意外面的情形,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黑暗中一张脸映入眼帘。
那人用黑布掩面,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的野兽。
闫大老爷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棺木里,等他想起来要高呼时,只觉得脖颈上一痛,眼前发黑,顿时晕厥过去。
等闫大老爷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耳边一阵喧闹声。
“大老爷,这一晚可睡得熟?”
少女的声音传来。
闫大老爷顺着声音转头,看到了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身边是江阴知县韩大人。
“闫大老爷,你为何会睡在棺木中?”
闫大老爷这才想起昨晚的事,他立即低头看过去,他找到的陶罐已经不见了,他在手中把玩的玉簪也不翼而飞,陪伴他的只有腐朽的先祖尸骨。
他昨天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全都被人抢走了,抢走东西的,就是那打伤他的人,想到这里闫大老爷的心脏仿佛被人紧紧地握住,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淌下。
天塌了。
闫家苦苦守了百年的珍宝全都不见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韩勋目光中带着几分威严。
闫大老爷张开嘴,不由地脱口而出:“丢了……丢了东西,有贼,有贼……”
“丢了什么?”韩勋再一次询问。
闫大老爷顿时愣在那里,他不能说,那些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不可能告诉衙门的人,否则不要说那些东西追不回来,闫家人也会性命不保。
心神激荡中,闫大老爷感觉到胸口一闷,又差点晕死过去。
徐清欢道:“闫家坟茔被挖开,闫大老爷晕厥在这里,只怕另有隐情,闫大老爷身上还有伤痕,也要让仵作验看。”
“没事,”闫大老爷忙道,“只是家中一再出事,我想挪动祖坟……昨晚……我不小心……摔在棺木上……因此晕厥过去。
我脸上的伤,是与家中内子有了争执,为此我已经休弃了她。”
“是吗?不过,恐怕闫大老爷空口无凭,需要仔细核实才好,”徐清欢说着看向那一片狼藉的闫家祖坟,“这样才算对得起闫家的身份。”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个比一个怂
听着徐大小姐的话,闫大老爷眼睛圆睁,一颗心仿佛要跃出喉咙,衣襟随后被冷汗浸透。
若是平日里他定然会十分欢喜,闫家好歹是书香门第,绝非表面上的普通百姓,周围的人应该对他们多些敬重。
可现在……他却莫名地害怕。
仿佛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旁人探知了。
“大……”闫大老爷声音发颤,“……您说……什么……这都是小事,而且……闫家更加不值一提,府衙也不必费心了。”
他希望在这位安义侯府大小姐和衙门面前就是一只不起眼的蝼蚁,不要对他过多的关注,衙门还有那么多事,他不过是个小角色。
整个闫家也都只是个小角色。
“大人,”衙差上前禀告,“闫家的下人脖颈上都有击打伤。”
韩勋点点头:“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说着他吩咐衙差,“将闫大老爷抬出来验伤。”
衙差应了一声立即上前去拖拽闫大老爷。
闫大老爷见势不好,早就已经腿脚发软,身上用不上力气,故意与衙差纠缠。
“闫大老爷,”韩勋见状不禁道,“你还喜欢呆在棺木中不成?你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闫家的祖先都在看着你呢。”
闫大老爷的脸顿时一红,下意识地向棺中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骷髅瞪着圆圆的眼睛正盯着他瞧,身上传来腐臭的味道,衣衫被棺中的黑水浸透,脚下还有腐败的物件和断裂的白骨,他此时如同身处地狱之中。
闫大老爷大惊失色,立即跌跌撞撞地向棺外爬去,还没有站稳身子,就觉得肩膀被压住,紧接着有人上前查看。
“大人,闫大老爷脖颈上也有被击打过的痕迹。”
韩勋点点头:“闫大老爷,现在你可以告诉本官,闫家究竟丢了什么东西?若你不说,那本官只有命人查明了。”
韩勋不等闫大老爷说话,就吩咐衙差:“将闫家的下人分别审问,搜检棺木中的物件儿……”
“大人,”闫大老爷睁大了眼睛,“大人这是何故……我们闫家又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这样……我们……”
闫大老爷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韩勋手中握着一件东西,正是昨夜他握在手中的凤头簪。
闫大老爷脸色苍白,几乎就要瘫倒在那里。
“不是我们要来挖坟的,是大老爷吩咐我们来这里的。”
“是啊,是啊,这是闫家的祖坟,大老爷吩咐我们哪有不听的道理。”
“丢了东西与我们无关……大老爷,您快说说啊,我们究竟丢了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人见财起意。”
“我隐约听到大老爷说宝物蒙尘啊,那些人是不是冲着宝物来的。”
韩勋淡淡地道:“闫大老爷,你说的宝物是不是这一件?的确算得上是宝物,而且这宝物隐有腐臭之气,是大老爷从棺木中找到的吧?没想到闫家还有这等物件儿。”
“不,不是,”闫大老爷吞咽一口,“我……我也不知晓。”
韩勋将凤头钗用布巾包裹好:“本官会让人查个仔细,绝不会让无辜人蒙冤,不过有些人也难逃律法惩治。”
“我不知道,”闫大老爷道,“这些与闫家无关,是有人故意陷害……”
闫大老爷慌乱之中,只听有人颤声道:“这是做什么?
闫大老爷转头看去,闫老太爷让人搀扶着走过来。
闫老太爷眼睛圆睁,面容扭曲:“这是我闫家祖宗长眠之地,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何要抬出棺木……”
闫老太爷说到这里,身体摇晃两下几乎要摔倒。
“父亲,”闫大老爷连滚带爬地过来,“父亲,儿子是看家中总出事端,想要给祖宗挪挪地方,却没想到有贼人前来,打晕了儿子……”
闫大老爷说到这里眼睛一转,看向韩勋:“韩大人,我祖父棺木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我不知晓,现在我父亲来了,韩大人有话就问我父亲。”是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大梁,什么先皇,他一律不知,更没有见过那凤头簪。
闫老太爷惊诧地看着儿子。
闫大老爷嘴唇一抖:“父亲,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整日里缠绵病榻,儿子正值壮年,如今二弟也在大牢之中,闫家上下的事还需要儿子打理……
有些事太过久远,儿子自然不知晓,父亲不妨仔细想一想,也好回答韩勋大人的话。”
闫老太爷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嘴,这个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儿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切都推给了他。
“大人。”衙差从棺木中呈出一件东西。
“这是佩绶啊,天子佩白玉,诸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苍玉,士佩玖玉,”徐清欢看向韩勋,“韩大人,这块佩绶看着像是白玉制成,这棺木果然是闫家先祖的话,那闫家的身份还真的非同一般。”
闫老太爷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闫大老爷缩在闫老太爷身后:“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家先祖棺木中会有这样的东西。”
闫老太爷想过自己威风凛凛地站在人前,说出自己是大梁贵族的身份,如果大梁还有皇族想要复国,他也会成为名臣从旁辅佐,功成名就不用说,即便失败,他也会名垂千古,死得壮烈。
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毫无准备。
闫老太爷终于鼓起勇气:“我……我不知道……那尸骨也许不是闫家祖宗的,是有人鸠占鹊巢,对,一定是这样,我们闫家没有这样贵重的物件儿。”
说完闫老太爷又颤颤巍巍地倒地:“我们闫家不过一介平民,那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还请韩大人明察秋毫还闫家一个清白。”
闫老太爷喘了几口气:“这逆子不与我商议就来挖掘祖坟……大人将他带走仔细问询,只要有需要闫家的地方,闫家必然尽心竭力配合府衙查案。”
“闫老太爷这是连祖宗都不认识了吗?”少女的声音响起来,“松江府闫氏的子弟,仿佛也不认识你们这样的本家。”
闫老太爷听到这话,一颗心彻底地沉了下去,他们全都查了出来,他们的秘密遮掩不住了,一切真相大白,他们都要死。
“我们也是百般无奈,”闫老太爷忽然道,“韩大人,是有人逼迫我们旧事重提,那人的权势我们着实无法反抗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准备好了
韩勋听到这话正色地道:“你说的是谁?”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风吹入林中,树枝摇晃如同人影憧憧。
闫老太爷抿了抿嘴唇,吞咽一口,没有直接回答韩勋的话:“我们的确是隐姓埋名在江阴居住,全因祖上曾在前朝任职,而且陪伴着前朝哀帝走到了最后,算起来我们一家是戴罪之身,于是隐居此处,只求平安度日。
没想到前些日子有人找到我们提起当年先帝在此剿杀前朝遗民的过往。
别说那些事已经过去许久,我也是听父亲提起内情不甚清楚,就算我知晓来龙去脉,提起来又有何益处,我只得装作一无所知。
不过那些人要挟我,若我不说,就会对闫家下手,到时候闫家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说到这里,闫老太爷抬起头:“韩大人您看,这句话果然应验了,他们就是要利用闫家的身份生事,这些定然都是他们安排的。
我那长子,是家中出事方寸大乱,才会来动祖坟,没想到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说完这些,闫老太爷一脸哀伤:“韩大人,闫家不过小民啊,哪里经得起这些,这是要我全家老小的性命。”
闫老太爷边说边哭:“我家里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也没几日好活,如今只有长子长孙……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闫大老爷听着闫老太爷说的这些话,早已经吓得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父亲竟然这样就说了,将他们是前朝遗民的事都说了出来。
那他们岂不是死定了,他感觉到脖颈上一片凉意,好像头颅和身子已经快要分开了,没想到他期盼的好日子,竟然是这般模样。
韩勋皱起眉头:“本官问你,威胁你的人是谁?”
闫老太爷脸色难看的摇头:“小老儿不敢说,说出去也要性命不保啊,大人一定要逼迫,就等于杀了我们。”
韩勋思量片刻,吩咐衙差:“先将闫家人带去府衙中,本官要逐一审讯。”
衙差走上前,闫老太爷踉踉跄跄向前行,闫大老爷望着父亲的背影,着实不想要跟上去,他还不想死啊。
但是已经由不得他,衙差的手按在佩刀上,闫大老爷立即拔步前行。
“爹,您这是要做什么。”闫大老爷埋怨道。
闫老太爷几乎咬碎了牙,他也不想,如果朝廷没有查出来龙去脉,他撒泼装傻也要蒙混过去,现在眼见不行……
只有一个法子。
有人告诉他,闫家守着的这个秘密值很大的价钱,要想要活命就用这秘密去交换,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有他最清楚,而且闫家还知道当年剩下的那些遗民的去处,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座宝藏,他们会想要将闫家握在手里。
这是闫家最后的活路了。
他开始只当是有人故意威吓他,现在看来情势这般发展,他已经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闫老太爷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差点就摔在地上。
……
“大小姐,您怎么看?”韩勋低声问过去。
徐清欢看着闫家祖宗的棺木,半晌才道:“那人也是百密一疏,什么都想到了,可他忘了再怎么谋划,不如亲眼瞧一瞧,因为最难掌握的就是人心。”
韩勋顺着徐大小姐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猜不透徐大小姐所想,他们都是一同查案,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同一件事,可好像有些细节他没有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也想不到其中的来龙去脉。
徐清欢道:“韩大人,你怎么看闫家人?”
韩勋皱起眉头思量:“闫家或许祖上是个有风节的人,可惜传到今日那些东西已经荡然无存。”
“不,”徐清欢道,“他们一直如此,国仇家恨最容易蒙蔽人心,也有人借此成就自己,说到底那些都是小人,永远都不会变。”
还有慧净,他善于揣摩旁人的心思,加以利用,能被他左右的人要么偏激、狭隘,要么对世间丧失信心,由此可见,这慧净也是怀揣同样的心思,所以注定这一次慧净会输,因为慧净会算错她和宋成暄。
……
慧净大师又将自己关在禅房里一整日,然后捧着几十卷佛经出来交给了小沙弥:“这是一会儿要用的经书,时辰到了,我们过去吧!”
慧净大师要为近日往生的将士和百姓做法事,为了这一天慧净大师已经准备了许久,白日里照顾伤兵和百姓,晚上彻夜抄经书,等到法事结束之后,慧净大师还准备如苦行僧般踏上修行之路,也算为往生者消业。
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当,不会出任何的差错,就像今晚会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般,几十条人命都会从世上消失。
“师父,”一个弟子走上前,“闫家人已经被抓了,但是朝廷还没有去寻找顺阳郡王世子爷的下落,我们让人送了封信给顺阳郡王爷,说世子爷已经提前上京,今天一早顺阳郡王和王妃已经追出城去。
然后我们送信给崔颢,告诉他想要闫四小姐,就去官路上的驿站见面。”
在那里,崔颢会看到闫四小姐的尸身,接下来他定然会为闫四小姐报仇。
慧净大师点了点头,顺阳郡王一家的死会轰动朝野,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会顺着这桩案子找到大梁皇族留下的财物,然后猜疑有宗室在查先皇的案子,想要借此让先皇名望荡然无存。
先皇名望受损,皇帝的皇位也会受到震荡,皇室中就会有人趁机谋乱。
他就是要皇室宗亲全都人人自危。
这还只是一切的开始。
慧净大师走入道场之中,常州附近的僧人和信徒都已经等在了那里,等到慧净大师出现,所有人立即行佛礼,唱诵佛号。
慧净望着所有人,脸上浮起一丝慈悲的笑容。
他不怕宋成暄,更不会怕徐清欢,因为有这么多人肯信他,在这些人心中他就是天,他就是一切。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
相信宋成暄和徐清欢看到这一点,也不会与他对抗。
慧净垂下眼眸,做完这些之后,他会如众星捧月般离开,希望下一次再见到那两位施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会想要与他为敌。
慧净开始念诵经文,韩勋和徐清欢将闫家祖宗尸骨抬去义庄,徐清欢感觉到,身后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
她走进义庄中,那些人立即围了上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拆穿你
“大小姐,外面都是人。”雷叔低声道。
现在脸皮没有撕破,那些人还不敢露面,但是雷叔很是担忧,只要稍稍处置不当,不知就会酿出什么样的祸事,雷叔跟着安义侯出入过战场,去过边疆,对这些事十分的熟悉,有些冲突和动乱就是突然而来的。
当年的北疆之乱,原因是大周的一名兵勇错杀了同袍,而那被错杀的人为当地军户,营中的副将处置不当,让营中兵勇分成两派斗殴,因此死伤不少,要不是卫所反应及时,恐怕军户就被怂恿叛逃了。
人只要感觉到了威胁,失去了理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来,别看现在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民众,转眼就会煽动这动武。
大约是因为前朝覆灭之后,有皇室曾逃亡来这里隐藏起来伺机复国,常州的局势一直很难让皇帝安心,朝廷不安,百姓更为恐慌,与大梁有半点关系的人家,都会小心度日。
现在闫家出了事,他们就会如同惊弓之鸟,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徐清欢道:“先去将棺木中的尸骨整理出来吧!”
“我们这是被人算计了,”韩勋皱眉,“闫家刚刚出事,闫老太爷和这些人就赶了过来。”让他最担心的是,这些人围在这里,显然是有所打算。
韩勋向外面看去:“这些人应该也是被鼓动了,衙门真的有动作,他们会就想方设法来抓徐大小姐,有大小姐在手,也许还有机会牵制卫所和安义侯,找机会离开这里。”
当年先皇围剿前朝遗民时,常州府血流成河,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这些人绝不会束手待毙。
“所以大人,”徐清欢道,“您就更不能调动兵马了,真的让这把火烧起来,会祸及全城百姓。”
城中乱起来,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朝廷很快会知晓前朝遗民作乱,到时候慧净大师和他背后的人,就可以大肆用此事做文章。
而且,那位慧净大师也可以借此脱身,错过今日的机会,想要找到这位大师的罪证只怕会更不容易。
前世皇帝与皇室宗亲之间心生嫌隙,后来皇帝几次处置宗室,甚至将宗正寺挪去凤阳,应该都与这桩案子有关。
当时顺阳郡王丢的财物,根本就是从闫家取来的夏朝皇族的物件儿,这从遗留在闫家祖宗棺木中的佩绶和凤头簪上就能看出。
剩下的更多物件儿都被抢走了,然后会出现在顺阳郡王一家被杀的现场,毋庸置疑,背后的那人通过慧净达到这样的目的就是要将皇帝与皇室宗亲孤立开来,方便他日后行事,这样推想,那个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有可能就是皇室宗亲。
一切已经越来越清楚。
前世的案发过程她已经全都清楚,今生就要做出改变,让那些无辜之人不必再陷入杀戮和被杀之中。
徐清欢抬起头来:“将义庄的门都打开吧,闫家抬来的遗骨都放到院子里,请仵作过去验看,外面的百姓若是对此事有兴趣,也可以进来围观。”
韩勋惊诧,这时候不该大门紧闭,派兵马来把手、护卫吗?徐大小姐怎么反其道而行,想要劝说却看到徐大小姐那坚定的目光,下意识地道:“打开门,照徐大小姐说的去做。”
说完话,韩勋立即后悔起来,万一真的出了事,他要如何向公子交代,韩勋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韩大人不用担忧,”徐清欢道,“疑心生暗鬼,越是遮掩越让人猜忌,倒不如大大方方,大家都看个清清楚楚,是非对错自有论断。”
官府设下的义庄里,经常停放不少的尸身,即便常年点燃熏香,也遮掩不住尸臭味儿,于是院子里有四扇小门,用作通风之用,现在将这些小门都打开,义庄中的情形立即暴露无遗。
闫家祖宗的腐朽之物就摆在院子的正中央,两个仵作带着徒弟开始清理遗骨。
这样的作为立即引来了不少人观看,那些躲藏在周围的人也混进了人群之中。
“这是要做什么?”
“为何要清理遗骨。”
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闫大老爷带人将祖宗尸骨从坟中挖出,又打开棺木从中取出一些物件儿,不料被人夺走,我们从棺木中发现了两件遗留物。”韩勋说着指向不远处的桌案。
“真是好东西啊,那是簪子和玉佩吧,闫家真是大族,竟然有这么精美的物件儿。”
“大多数都被抢走了呢,那得损失多少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玉佩不同寻常啊,我听老一辈人说,当年……”白发苍苍的老头说到这里不禁闭上了嘴。
“当年怎么了?”
还有人追问个不停。
老头却怎么也不肯说了,这桩事和前朝有关,谁也不愿意惹上这无妄之灾。
“这些看起来像是前朝的旧物,”徐清欢接口道,“朝廷追查闫家,他也并非是松江府闫氏,他们冒充了闫氏的身份,隐匿在这里。”
四处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紧张。
韩勋抬眼看去,人群中有些人站在那里仔细地听着徐大小姐的话。
“听说有不少不肯归顺大周的前朝遗民曾隐匿在常州,他们对前朝忠心耿耿,仿佛有几分的风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事二主,不认大周,苦等着机会去复国。”
徐清欢说完这话,转过头:“是不是闫老太爷?”
衙差将闫老太爷和闫大老爷父子带了过来。
闫老太爷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着,终于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心中立即踏实了许多,当时在军营中宋大人处置铮哥时,这些人没有来,也没有帮他的意思,现在牵扯到了大梁,他们不敢再袖手旁观。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体的。
闫老太爷心中生出几分快意,闫家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别想安宁。
闫老太爷想到这里,微微抬起头:“我们不曾做错过任何事,我们是被人冤枉的。”
“到底是不是冤枉,闫老太爷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徐清欢指了指那些尸骨,“要让他来说。”
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血肉早就烂成泥,还有什么可看,闫老太爷心中并无担忧。
“那是什么?”又有人喊出声,“是玉璧。”
“禀告大人,”仵作道,“从尸骨胸口的位置发现一块玉璧。”
玉璧被放在了托盘之上。
韩勋见徐大小姐没有说话,吩咐仵作道:“继续寻找。”
“这么多宝物。”
人群中又开始议论。
“哎呦,又有东西了。”
随着百姓说话的声音,常娘子取出一件长形的东西,如手指粗细,上面雕刻着的隐约是龙纹。
“这是从尸骨下体附近发现,”常娘子淡淡地道,“这应该是一件把件,不过却被用作了‘九窍塞’。”
几件宝物引起了百姓的兴趣,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闫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难道真的有了不得的身份?”
徐清欢看向闫老太爷:“老太爷,闫家先祖入殓时,身上佩戴这些珍宝,若它们都是前朝的物件儿的话,难道……闫家是大梁的皇室吗?所以才能享有这样的尊荣。”
义庄中顿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闫老太爷。
闫老太爷嘴唇嗡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清欢接着道:“看来这些宝物就是闫家私有的物件儿,能够随意这般用途,这样推断闫家身份可真是不一般,请问老太爷,是大梁哪位君主的后辈子孙?
又或者……你们不过是觊觎财物的无耻之徒,嘴上说忠贞,可行为却很真实,说将这些宝物妥善保管,其实早就悄悄将它们私用,妄想着祖先携带御用之物,闫家就可以一飞冲天,将来被拜为王侯将相……”
“不是……我们不是……”闫老太爷慌乱地向人群中看去。
徐清欢冷冷地道:“难道这就是闫家所说的风骨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 小爷教你
对不起大家有个改动说一下,前朝是大梁,我后来写成大夏了,脑子抽风了,前面章节都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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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老太爷感觉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中满是猜疑和蔑视。
徐清欢突然问过去:“闫家在江阴多年都做过些什么?”
闫老太爷喉咙一紧。
“自称书香门第,家中可有赶考的举子,可有育人、开蒙的先生?”徐清欢看向闫老太爷,“自觉是前朝遗民,却还不是在大周朝廷治下生活,受的是大周朝廷的恩泽,能得到的利益从来都会攥在手中,得不到利益就以遗民姿态自居,放不下遗民这个身份,不是为了前朝的皇族,而是少了这块遮羞布,闫家小人嘴脸就会暴露于人前。
真的有如此风骨,你就不会纵容儿子向朝廷买军功,也不会拿捏孙女,逼着她去郡王府求情,希望朝廷对你孙儿网开一面。”
闫老太爷哆嗦着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家,更不能污蔑……”
“污蔑前朝吗?”徐清欢道,“看来前朝遗民这个身份,的确是你安身立命之本,只有在危急时刻,你才想要用它来保命。
前朝已经覆灭多年,如今站在这里的人,谁还知晓前朝时的情形,多数人求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有少数人包藏祸心,伺机而动,想要以此获得利益,若是这样的人都能覆地翻天,那诸君也就不必再怀什么期望。”
闫老太爷望着徐清欢,仿佛看到了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你这个女子……”那些辱骂妇人的话恨不得立即脱口而出。
“我劝闫老太爷不要自贱。”
徐清欢淡淡的声音传来,闫老太爷只觉得浑身一抖,他惶恐地向周围看去,感觉到那些衙差随时都会抽出身边的利刃向他砍过来。
“没有,我们不是什么前朝遗民,我们什么都不是,不过一介草民而已,求大人们饶了我们吧。”
闫大老爷先跪下乞饶,冷汗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满脸的惶恐。
闫老太爷见到儿子这般模样,顿时瞪圆眼睛向人群中看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朝廷又要杀人了,不要被她三两句话唬住……”
说到这里,闫老太爷发现人群中有几张脸孔已经不见了。
“你们这些愚民,难道就让大周这样安稳的坐拥天下了吗?”闫老太爷愈发的癫狂,如果没有了别人的支持,他还有什么可以依仗,他们就真的要完了,失去了宝物,也没有了身份,从此之后还会为人不齿。
“呸”不知是谁吐了一口。
其他人纷纷效仿。
“买军功、挖自家祖坟的人,也有脸面说旁人是懦夫。”
“闫家不是向来如此,卖了自家女眷换取银钱,闫家的两位小爷始终没有好姻缘,那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住嘴,你们都给我住嘴,”闫老太爷额头上青筋暴出,“你们不要再逼我,否则谁是前朝遗民,谁是乱臣贼子,我立即就会说出来,还有……前朝皇室的珍宝,传国玉玺,你们都不知道……”
闫老太爷话还没说完。
“嘭”地一声,一团泥巴撞在了他的鼻口中,这一打仿佛给大家提了醒,立即有人效仿,闫老太爷立即滚在地上。
……
不远处,徐青安甩了甩手中的泥垢:“要我说,这常州的百姓真是太良善了,都不知道要如何看热闹,小爷真是任重而道远啊,将来到了这里,还要开化他们,唉!小爷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徐青安太过得意,没有察觉张真人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
徐青安说完看向张真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赶场子,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身影就快速向城外跑去。
……
闫家父子已经满身泥污,看起来狼狈不堪。
闫老太爷吐出嘴中的血沫,恨不得立即装死过去。
“听说闫大太太昨日就离开了闫家。”少女的声音又传来。
闫老太爷眼皮略微动了动。
徐清欢接着道:“她是料定了闫家会有今日,这才会借故与闫家断绝关系。”
闫大老爷听到这话立即活过来:“不可能……那妇人是被我休弃的。”
“真的吗?”徐清欢道,“为何偏偏要赶在这样的时候,宁愿什么都不要,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对了,如何不见闫家大爷?他去了哪里?”
闫大老爷想及闫大太太那晚的模样,如同一个疯子,难不成她真的是故意的。
闫大老爷吞咽一口:“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敢如此……这个贱人……”
“大老爷,大爷真的不见了,”闫家下人上前道,“方才家里出了事,老太爷怕再有什么差错,让我们去清点家中细软。
我们也是才发现,那些值钱的金银首饰和书画、地契都不见了,这是进了家贼啊。”
闫老太爷听到这话,喉咙里发出一阵抽气声,差点就此背过气,好半天才脸色铁青地道:“是她,定然是她没错,都是她故意安排的,老二为何杀了二媳妇,二媳妇怎么会在四丫头屋子里,我早就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却没想到她如此胆大。”老二媳妇不死,老二就不会被关押,他也不会将秘密讲给老大听。
原来闫家是败在了她手上。
“你到了闫家祖坟,说有人强迫你这般作为,”韩勋表情肃穆,“强迫你的人是谁?或者说,是谁让你这样说的?”
闫老太爷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了干净,一双眼睛也变得混沌起来,半晌才道:“有人找上了门,送来口讯说我们闫家将要大祸临头,我自然不肯相信。
不过他说,他的话很快就会应验,如果我们想要自保,就照他说的去做。
若是官府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就说是有人在强迫我们闫家做事,但先不要说出那人是谁,等到今天晚上或是明日……一切就都见分晓了。只要我们咬定闫家绝无谋逆之心,朝廷也不会严加惩办我们。”
韩勋看向徐大小姐,只见徐大小姐缓缓颔首,大小姐也觉得闫老太爷这话是真的,让人送口讯去闫家的人,就该是那个慧净。
徐清欢道:“该是见那位大师的时候了。”
徐清欢话音刚落,就有衙差送来一封信函:“这是李大人让人送来的,李大人说,定要请韩大人和徐大小姐仔细查看。”
徐清欢看着那封信,李煦让人送来的会是什么?
韩勋将书信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份手绘的舆图,舆图上所画正是安山寺。
徐清欢微微皱眉,李煦这次竟然没有在一旁“审时度势”,如此积极主动的作为是为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七章 假慈悲
慧净大师在此之前,就做过几次法事,前来参加的不止是附近寺庙的僧人,还有许多在家的居士、信徒,众人一同礼佛、祈福,规模和阵势可比拟法会。
僧人诵经的声音响彻整个寺庙。
慧净大师亲自打表升疏、施焰火、又向居士和信徒施了斋饭,然后端坐在众人面前开始礼佛许愿。
之前常州发生疫症,慧净大师就是如此为百姓们祈福,法事进行了两天两夜,结束时慧净大师体力不支差点就晕厥在地,也就是那时候,百姓们对慧净大师更多了崇敬。
今日慧净也做好了准备,他会不间断地礼佛,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去理会,因为所有的僧人、居士和信徒都在看着他,今天来的人仿佛格外的多,道场外围着的都是百姓,他要让他们观瞻高僧的凤仪。
每当这时候,慧净心中都会觉得格外的踏实,世人需要宣泄痛苦,而他会给他们最好的指引,现在就让他来指引众生,众生自然也会站在他这边。
慧净想到这里,继续低头礼佛,却瞥见门口站着的僧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有话要与他说。
慧净没有理会,大事已经安排妥当,徐清欢和韩勋会被前朝遗民围住,薛沉和安义侯知晓消息之后,也会赶去那里处置闫家事。
闫老太爷在逼问之下,将众人目光引向顺阳郡王,皇室宗亲出了差错,即便是薛沉也无法向朝廷交代,接下来他们自然要去寻顺阳郡王。
常州去往京城的驿站中,顺阳郡王一家人的尸身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这样一桩大案,不止死了皇室中人,还引出当年先皇剿杀前朝遗民之事,谁还会有精力来在意他这样一个出家人。
即便徐清欢对他有所怀疑,也是有心无力。
慧净大师垂下眼睛,慢慢晃动着手中的法器,清脆的铃声仿佛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引入了这场庄严的佛事。
“慧净大师。”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来。
法会上难免会有信徒突然激动口不择言,也会有不信佛法的人前来质疑,不过高僧的做法通常都是安静地对待和劝说。
可是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慧净大师差点就要抬起眼睛,不过多年参详佛法,还是让他的定力比寻常人都要更强些,他依旧没有动。
“大师曾告诉我,当放下一切烦恼时,就能够脱离苦海,心中尚存希望,那就能看到朝阳,我是来感谢大师的,这世间果然有朝阳。”
僧人依旧唱念着佛经,居士和信徒更加的虔诚,他们向那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站在那里。
青年身材高大壮硕,整个人风尘仆仆,显然赶了不少的路,他脸上还有汗水,扬起的嘴角上漾着抹明朗的笑容,他就像世上大多数的年轻人,心怀希望,努力为将来而奔波,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有所收获,世间对大部分人都是心存善意的。
这个青年也比任何人都要更努力一些,所求也很简单,不需要高官厚禄,不需要富贵荣华,只要踏踏实实和喜欢的人有个家。
青年抬起手臂来擦下颌上的汗珠,却将衣袖上那片暗红色的血迹擦了上去,多了那抹殷红之后,他黝黑的脸看起来不再单纯而赤诚,而是让他看起来十分的狰狞。
“血。”有人惊呼了一声。
然后就有更多人将目光都投向那青年。
崔颢低声道:“大师还记得我是谁吧?在去北疆的路上幸得大师救助,让我才能一路走到燕山卫,大师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也就是因为这话,才让我从战场上熬过来。
大师说过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凡事皆有因果,我从燕山卫回来寻找我的身世,也确然找到了线索,可惜……我的生父不肯认我,大师您告诉我,父母让我来到这世上已是恩赐,我不该对他们过多苛求,我觉得大师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我回到了燕山卫。
世人对我以善意,我必以善意报之,可如果他们有恶意呢?大师告诉我该怎么办?”
崔颢的话说到这里,只听到有人笑了一声。
笑声中带着几分轻蔑。
慧净大师微微一动想要去寻那笑声,他抬起眼睛目光所及处却都是僧人和居士,他们虔诚地低着头,看不到他们的面容。
崔颢接着道:“大师说,这世上本就分善恶分黑白,我们必须心存善念,相信光明最终战胜黑暗,而佛陀也会为我们带来庇护,让我们不至于被黑暗侵蚀,免遭劫难。”
“慧净大师,”崔颢忽然道,“昨日我来寻您,问您这世上的黑暗太多,快要将我吞没了,唯一真心待我的人,若是也被恶所害我该怎么办?
大师跟我说,那就挥开那些黑暗,战胜他们也是我们该做的。”
崔颢说完这些伸出手来:“大师,你看我做的对吗?佛陀会庇护我的对吧?”
崔颢手中满是鲜血。
崔颢说完话,道场上的气氛为之一变,仿佛许多人受了鼓舞,有些僧人不自觉地唱诵佛经的声音更大起来。
“会庇护你的,会的。”那个声音又响起,不过很快被淹没在僧人的唱诵之中。
慧净大师皱起眉头,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这崔颢应该是杀了顺阳郡王一家,可他不想着立即脱逃为何会找到这里?而且那人群中那尖利的声音又是谁的。
“慧净大师,”崔颢道,“现在我来找你了,我全都照你说的去做了,那么,我的朝阳在哪里?”
“在了,在了,很快就来了。”那个人又在说话了。
这次慧净看了清楚,就在那些居士之中,有一个女子,那女子是香翠。
香翠的神情狂热和癫狂,她想要起身却被一个人牢牢地攥住了手腕,攥住她的人是一个僧人。
不对。
慧净现在感觉到这场法事非同寻常,人群中好像有几个他不熟悉的脸孔,慧净心中忽然忐忑起来,他突然感觉,掌控这场法事的人不是他。
“可我觉得不对,”崔颢扬起脸,“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朝阳不是夺人性命,满手鲜血,我是被人所害,可我并不想去害人。”
说完这些,崔颢向后看去,两个人影缓缓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少女,脸上挂着一抹笑容,见到崔颢立即冲过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崔颢的脸庞仿佛被光照亮了,所有的阴霾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第三百八十八章 团圆
崔颢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个笑容恬静的孩子,只是眼圈通红,有泪水慢慢淌下来。
“真没出息。”闫四小姐小声道。
崔颢任由她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好,这样就好,”郑大老爷走上前,他抬起头看着崔颢,“你们两个受苦了。”
郑大老爷说完这些欲言又止。
“大老爷,”崔颢道,“您收我做义子吧!”
郑大老爷眼睛一热,声音有些哽咽:“胡说些什么,为何亲生儿子要做义子,你不想要回郑家不成?”
“不是,”崔颢摸了摸头,“我……只是着实没有了证据。”
“不需要证据,”郑大老爷道,“你的长相和你祖父很像,等回去让你祖母瞧一瞧,就都好了,而且你……大太太已经告诉我,你找到的人伢子,就是当年她花银钱买通的人,这些足够了,这些年委屈你了,是父亲对不起你。”
崔颢摇摇头,腿一弯跪在郑大老爷面前:“对不起郑大老爷,我骗了你,我其实不是没有怨愤,我在心中恨过你,上次离开郑家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想的没错,郑家嫌弃我的过去,就算知晓我真的是郑家的孩子,也不会接我回家,我从一开始就被你们丢弃了。”
“快起来吧,都是我这个父亲做的不好。”郑大老爷想要将崔颢搀扶起来,却发现用足了力气,崔颢却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
崔颢不但没有起身,而是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额头触到地面一片通红。
郑大老爷有些心疼。
闫四小姐道:“大老爷,您不要管他,让他去吧,这个人就是执拗的很,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如果不是徐大小姐,他今日就成了罪大恶极的凶徒。”
握着香翠手臂的老和尚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唱了一句佛语:“你现在可知,你信错了人?有人害你,你就去害别人,如果你称那些人是恶,那你是不是恶?你们所谓的除恶又是什么?胡乱去杀人,去害人,心中早无善念,所以你心中有的只是愤恨。”
香翠拼命地摇头:“你胡说,这些日子你不停地跟我讲佛法,你的佛法跟我听到的不对,佛陀不是这样说的,佛陀说惩恶扬善,我们要杀了他们,才能……”
老和尚挥了挥袖子,指向旁边的大佛:“佛陀何时对你说过话?你听到的不过是别人的想要驱使你而说的妄言。”
香翠听到这话表情更为慌乱,她在人群中寻找着,终于将目光落在慧净脸上:“慧净大师,您告诉他们,他们是错的,我们才是对的。”
“阿弥陀佛,”慧净唱一句佛语,“两位施主说的那些话,老衲并不知晓。”
老和尚开口道:“慧净,多年前你来到寺里向老衲求药,要救治百姓时,还记得老衲与你说过什么吗?
老衲说,只管去种善因,只是不要去求果报,这才是福泽众生之法,看来你没有做到。”
慧净大师平静地与那老和尚对视:“这位大师从何而来,我们之前可相识?”
老和尚不禁摇头:“你真是魔障太深了。”
“咯咯,”香翠忽然笑起来,“老和尚,你骗我,谁说这不是佛陀的意思,佛陀也杀人,寺里的和尚他们都杀人,我亲眼所见,他们将那些恶人的尸身扔进了……扔进了……”
慧净大师冷冷地看了香翠一眼。
香翠忽然抱起脑袋大喊起来:“佛陀不让我说,说了这些要下阿鼻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慧净站起身,一脸悲悯地从高台上走下来,他一步步向香翠走近:“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已经疯癫了,当真可怜,不要再逼迫她,不管你们要对老衲如何,都先放过这可怜的施主!”
说完话,慧净就像居士和信徒们行礼:“看来今日的法事只能到现在结束了,大家也都散去吧!”
慧净说完就向前走去。
崔颢上前一步拦住慧净:“大师现在还不能走。”
老和尚道:“慧净,既然你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何妨再等一等,这里的施主们都想要知道实情。”
慧净大师目光依旧冷静,只是脸上少了往日的悲悯,他垂下眼睛,开始捻动手中的佛珠,半晌转头看向在场的居士和信徒:“既然现在还不能走……哪位施主关于佛法上有疑问,都可以来问老衲。”
“还在装模作样。”闫四小姐皱起眉头,幸好徐大小姐早有安排,一定会找到证据。
……
韩勋看着手中的舆图,李煦已经将安山寺的情况探清楚。
“慧净传扬他的佛法,所有不愿与他为伍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寺庙中最精通佛法的僧人、居士,甚至他想要收揽的人,一旦不肯屈从于他,他必然要将那些人除掉,找到这些人的尸身,也就算找到了证据,”徐清欢道,“李煦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带着人前来探查。”
韩勋道:“不如先将寺中的僧人都抓起来,再慢慢地寻找线索。”
徐清欢道:“官府没有证据就抓人,这一点定然会被慧净利用,他穿着僧衣,用佛法来蛊惑世人,不知实情的百姓,容易被他蒙蔽,到时候遗留下火种,让死灰复燃,只怕更为棘手。”
韩勋点点头:“还是徐大小姐想的周到。”
徐清欢低头看舆图:“李煦已经很久没有让人送消息了,看来他是发现了端倪。”
韩勋道:“那是不是让人去寻李大人。”
徐清欢摇摇头:“如果我猜的没错,很快我们就会遇见。”在寺庙中最好藏匿尸体的地方她不是没有见过,当年谭二爷就是这样才躲过了张家的寻找。
“安山寺有许多僧人都是在缸中坐化,”徐清欢道,“这些大师的法身会一直被妥善放好,自然也不会有人擅自开启那些大缸。
慧净身穿袈裟,口念佛法,使人为恶,除了能更好的迷惑人心之外,心中应该十分厌恶佛法,对他来说这样才是对佛法最好的侮辱,他自然不会放过寺中坐化的高僧。
在高僧盛放尸身的缸中杀人,会让他更为痛快。”
徐清欢和韩勋走到后院的佛塔之处,刚准备让人去探听消息。
一个身影从树后闪出来,正是李煦。
李煦看向徐清欢,她果然来了,而且这么快,他忽然感觉到后悔,之前的几桩案子他顾虑太多,没能与她联手查案,如果他改变初衷……会不会今日是另外一种结果。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可会倾心
李煦握着软剑,看起来已经与人动过手,应该是有所收获。徐清欢想及前世李煦办理此案的经过,如今一切都清楚,可见在这桩案子上,李煦那时应该没有藏私。
李煦走上前道:“这附近有僧人走动,我们走远一些说话。”
徐清欢点点头。
几个人走远了些,借着树木藏匿身形。
果然很快就有僧人在周围走动,雷叔和永夜都在外面查看动静,只要他们没有发出警示,证明他们的处境尚安全。
慧净应该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样快。
徐清欢看向李煦。
她的目光清亮,神情坚定而冷静:“李公子发现了什么?”
李煦道:“慧净来之前,这安山寺就已经小有名声,不少的僧侣来此修行,前面参加法事的僧人显然不是寺中僧侣的全部。”
韩勋道:“还有僧人为了慧净在寺中巡视,寺中的僧人们平日里都勤练拳脚可能不好对付。”
“不止如此,”徐清欢道,“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并不是所有僧人都被慧净蛊惑,寺中那些无辜的僧人也是慧净的依仗,今日的事至关重要,慧净也许早就做了安排,李公子想要说的就是这个吧?佛塔进去容易,更重要的是保护其中僧人的安全。
也许里面的僧人到现在还不知晓,他们已经身陷危险之中。”
徐清欢说到这里,向周围看去,这佛塔恰好在寺庙的中央,佛塔旁还有安山寺的石碑,可见这塔在寺中地位十分重要。
“我们曾在京中发现过火器,火器是从常州运入京城的……”
徐清欢说道这里韩勋彻底明白过来:“大小姐怀疑,这里也有那些东西。”
这安山寺,高宗皇帝和先皇都曾有过赏赐,佛塔之中该是有御赐的法器和经书,无论是地方卫所还是府衙,知晓这些之后,都会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一旦酿成大祸,佛塔中高僧的舍利、法身、无辜的僧人,就连同古刹也有可能付之一炬。
李煦望着徐清欢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想了通透,可她的脸上并没有惧意:“你不担忧吗?”
听到李煦的声音,徐清欢抬头仰视佛塔:“看来这就是慧净最后的退路了,现如今他已经图穷匕见,总比留他在暗中要安稳的多。”
李煦眼见徐清欢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神情中透着几分安然和豁达,仿佛只要尽全力就好,其他的都不会去思量。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别吗?李煦微微蹙眉,他每次都要去推想结果再动手,他每走一步,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知道以他的家世和在家中的地位,出人头地太不容易,求一位西席开蒙,找到苏怀这样的恩师,都是他缜密思量才能有的结果。
如今顺利入仕,转头看去,每一步他走得都不容易,往后就要走的更加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有些事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徐清欢眉宇中的洒脱,看在他眼中不由地心生羡慕,也许太过在乎就是他的缺点,背负太多,责任太重,手就越握越紧,舍不得放开,也不能去放开。
李煦想到这里心中一荡,那静谧、骄傲又从容的素净脸孔,仿佛能洗濯他的焦躁和烦闷。
琼枝只合在瑶台……
也许便是这样的美。
李煦想到这里忽然回过神来,他竟然就这样恍惚、失神了,如果宋、徐两家婚事谈的顺利,她该是有婚约的人了。
他思量这些却是为何?公开与宋成暄为敌?即便他愿意如此,她也不会对他倾心吧!
“李大人。”
清脆的声音传来。
李煦回过神。
徐清欢微微蹙眉,方才李煦的神情让她想及了前世那向她求亲的青年,不过那场面和情景已经在前世消散了,如今能够捕捉到的无非一缕烟尘。
韩勋道:“李大人可将从衙门带来的人,都唤来这里,恐怕一会儿我们需要人手。”
李煦向不远处看去,那里的人立即得了消息消失在众人面前。
跟前世时一样,李煦身边也早就培植了一些人手帮他做事,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她与李煦成亲之后,她也曾犒劳那些护卫,那些护卫虽然待她客气,却也不肯多说话,这让她明白,这些人只忠于李煦,即便她是李煦明媒正娶的妻,这样的情形在李煦得势之后越来越严重。
有时候让她觉得,她与李煦的权势格格不入,又或者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
“各位施主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躲藏,不如走出来,与贫僧一见。”
不远处传来一个安然的声音。
韩勋仰头看去,只见塔顶盘膝坐着个僧人,此人他认识正是无戒。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也没有什么可躲藏的,徐清欢站起身走了过去。
无戒双手合十道:“韩施主、徐施主近来可好?”
“无戒,真的是你,”韩勋不禁皱起眉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施主心中早就有了思量,何故如此发问,”无戒看向不远处的道场,那是慧净大师的所在,“让慧净大师离开,我便也放了塔中诸人可否?”
无戒话音刚落。
只听李煦喊了一声:“小心。”
无数箭矢从塔中射出来。
李煦上前就要拉开徐清欢,手臂伸了出去,却在这一瞬间,有个人影先蹿过来,先他一步将徐清欢带到石碑之后。
永夜冷汗从额头上淌下,看看女主子安然无恙,他顿时松了口气,那李煦的反应还真的很快,差一点就要拉住了女主子的手臂,若是这样的事在他眼前发生了,公子定然饶不了他。
幸好,幸好,一双腿还算经用,从今往后他更要勤学苦练,不能有半点懈怠。
徐清欢从地上拾起一支箭放在鼻端仔细闻过去:“箭头上有火油的味道。”也就是说,她猜得没错,如果他们不放走慧净,这无戒就会放火烧寺。
“施主们可以杀了我,寺中还会有人动手,”无戒叹了口气,“为何你们定要咄咄逼人。”
说完无戒捻动着手中的佛珠:“一刻钟过后,我就会点火,各位施主,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