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不攻自破
李煦没有躲避,眼看着庾二老爷的剑就到了身前。
庾二爷吓了一跳站起身想要阻止,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剑尖在李煦胸口上停下来,庾二老爷脸色涨得紫红,这个李煦从头到尾都没有畏惧,也不肯受他们的挟持,如果自家有这样的后辈,他当会觉得与有荣焉,可偏偏他这样对待三丫头。
庾二爷上前抢下与庾二老爷手中长剑:“叔父消气。”
庾二老爷冷哼一声重新坐下。
庾二爷望着李煦:“我家三妹因为李家的事伤成这般模样,李兄这样说话是否太过不近人情,无论怎么说,三妹也是救了李大太太,算是对李家有恩,你们难不成就要看着她躲在家庵一辈子。”
“不必再跟他说了,”庾二老爷道,“他这样薄情寡义你三妹嫁过去也是受苦,倒不如一辈子不出阁,有我们庾氏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了她。”
庾二爷大为焦急,看着李煦:“李兄,你倒是说句话。”
李煦再一次躬身:“如今家中长辈都被朝廷带走,庾二老爷想要我一声保证,只怕我无法从命,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私下应允有违礼数。”
庾二爷听到这里心中一亮:“我就说李兄不是那种人,叔父你误会李兄了,眼下李家这样的情形,李兄也是处境艰难。”
庾二老爷看向李煦,脸上的怒容消减一些:“方才看到卫所一片狼藉,是发现了叛党?”
李煦道:“正是,我们奉朝廷之命前来排查,几个百户趁机想要离开,我让人拦截……”
庾二老爷皱眉道:“可抓到了人?”
李煦点点头:“拿下了三个百户,但是剩下的人,手持利器伤人无数,无奈之下只能将他们诛杀。”
庾二老爷仔细地听着,李煦直奔这里抓人,恐怕事先刑部已经得到了消息,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算有些功劳。
“简王谋反,大周动荡,朝廷自然会关切边疆重镇的情势,”庾二老爷说着看向李煦,“不过奴儿干一直太平,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
李煦道:“只是收到些消息,还没有证实,奴儿干地广人杂,万一出事只怕无法控制,更何况与其他关隘不同,奴儿干用的大多数是当地的土官,朝廷无法及时掌控那边的消息。”
庾二老爷听到这里心中微动,庾家老祖宗开始就在北疆守几个关隘,表满上听起来很风光,其实那些地方危险又贫瘠,一代一代地将人手都耗在那里,想一想就不甘心,所以他才会四处走动。
广宁卫是个好地方,可惜有个马家在那里。
朝廷让李煦去查案,显然不信任马都督,真的闹出事来,马家不能再被重用,也许就有了庾家的机会。
“奴儿干我有些认识人,”庾二老爷看向李煦,“你想要打听什么?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屋子里气氛缓和下来,庾二爷立即笑着上前:“李兄先坐下,我们慢慢说,北疆地广,人多眼杂,你我两家不是外人,我们庾家也希望李家能渡过眼下难关,有什么需要的,我们定然会帮忙。”
等到一切过去了,他们两家就能结亲,若是李家还不能脱身,两家没有结亲,庾家也能全身而退,庾二老爷向李煦点了点头。
……
吃了廖先生的药,徐清欢就觉得困倦,没能等到宋成暄回到屋子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中感觉到胸口一阵憋闷,心顿时慌跳起来,这种痛楚让她熟悉又陌生,是前世病入膏肓时的模样。
徐清欢拼命地喘息着,很快身上就被冷汗打湿了。
“娘子,您怎么样了?”身边的人带着哭腔喊叫,“我去将廖神医找过来吧!”
她立即摇手阻止,半晌才说出话:“不用……神医刚走……他已经尽力了。”
“您应该听公子的话,不该来北疆。”
绿萦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脊背,然后拿来药粉倒在巾子上,敷上她的口鼻。
她到奴儿干之后,廖神医遍寻当地的名医一起参详她的病情想到这样的法子,这些药粉虽然能缓解她的痛楚,但不到关键时刻不能用,因为这些药有毒性,恐怕用多了对她的身子有害无益。
折腾了好半天,徐清欢才靠在引枕上,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绿萦忙着收拾停当,然后端了热水过来,一脸担忧地望着徐清欢。
徐清欢声音沙哑:“已经好多了,张真人有没有送消息回来?”
绿萦摇摇头:“没有,不过翟副将曾来过,让娘子您安心,这边有他守着,不会让旁人打扰娘子。”
绿萦话音刚落,外面的管事妈妈进来道:“翟副将来了,问娘子有没有歇下。”
绿萦想要劝说徐清欢歇着,徐清欢道:“将屏风支起来吧,我在这里见翟副将。”
片刻功夫,翟副将被请到屋子中。
“娘子,”翟副将道,“庾家来人了,说是来各卫所巡查情况,许多千总和副将都被他们带去说话,看来李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接手奴儿干。”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还没有说话,翟副将道:“李家当真可恶,向娘子下手之后,假惺惺地披麻戴孝,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最可恨的是,他们在朝廷面前还装装样子,在北疆已经无所顾忌。
那庾家对外说,庾三小姐会成为李煦继室,有人敢忤逆他们的意思,就等于轻视李家,当真是狼狈为奸。
那庾三小姐带着人四处走动,打着您的幌子四处筹备粮草,有大户人家不肯拿出银钱,她就以您的名义将那家抄检。
还说,夫人为北疆受尽委屈,如今惨死,人人都该为夫人复仇……”
翟副将说的咬牙切齿:“我恨不得立即杀了庾三那妇人。”
徐清欢静静地听着,心中微起波澜,不过很快她就压制住情绪,她回到奴儿干不是为了暗自伤悲,而是要与他们斗上最后一场,在这里感伤没有任何用处。
徐清欢道:“只要保护好各部族首领,李煦就拿不走奴儿干,就怕李家和庾家一时撼动不了奴儿干,气急败坏向首领痛下杀手,翟副将嘱咐各族首领一定要小心。”
翟副将点点头。
徐清欢接着道:“等时机成熟,带着各族首领来见我,见到我之后,他们就会明白李家人的阴谋,所有一切不攻自破。”
第六百八十九章 决然
翟副将走了之后。
徐清欢让绿萦扶着起身换了衣服,事情比她想的发展的更快,李煦攻打京城,庾三小姐带着庾家人来收割奴儿干,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立下大功。
看来庾三小姐对李夫人这个身份势在必得。
徐清欢微微一笑,她“死”了之后,反而看得更加清楚了。
庾三小姐不用在她面前遮遮掩掩,反而能利用她去博得李煦欢心,不知道李煦此时又是什么心情,穿着那一身的孝服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她“死”之后,他们这样放肆地抢夺她留在世上最后一点利益,是如此的心安理得。
她要感谢宋成暄救了她,让她有机会看到他们的作为。
“娘子,”绿萦拿来一只暖炉,“您暖暖手吧!”
这些日子她的手脚愈发冰凉,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却将绿萦急坏了,今天早晨她不过睡得沉了些,就听到绿萦在一旁抽噎,嘴里念叨着:“我可怎么向侯爷交待。”
恍惚中,她想起身边侍奉的下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之前她们口中的侯爷指的是李煦,现在绿萦说的是宋成暄。
等她离开的时候,宋成暄应该不会来北疆,她会写一封信让绿萦带去东南,也算是让绿萦他们有所交代。
至于身后事,就不麻烦绿萦和张真人,如果败给李家和庾家,她的尸身可能会被用来泄愤,若是能护得奴儿干赢了,她已经告诉翟副将,将她葬在北疆就好了,人死如灯灭,不用费心其他,日后也不必祭拜。
翟副将听到这话,一个大男人也哽咽起来:“如果侯爷在,定然会护着您,不会让人落得这样的结果。”
真的有如果的话,她倒希望能护着她的亲人。
“娘子,”张真人走进屋子里,“出事了,新首领莫脱被人害了。”
老首领去了之后,长子莫脱被族中长者推举做了新首领,莫脱在老首领身边多年,早就有了威信,因此很快就稳住了各部族之间的情势。
现在莫脱出了事,恐怕各部族会乱起来。
徐清欢道:“行刺的人有没有抓到?”
张真人摇头:“翟副将带着卫所的人正帮忙搜捕。”
“让各族不要见消息透露出去,”徐清欢看向张真人,“庾家离这里不远,他们得知之后会以抓捕凶徒为借口前来奴儿干。”
张真人点点头:“还是娘子想得周到,庾家大约就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等翟副将回来,我就要去见部族的人,”徐清欢接着道,“真人送信给宋侯爷,奴儿干有李家和庾家的安插的人手,我们可能要提前动作,不能再等了。”
她本想要查清老首领的死因,她怀疑这些事与鞑靼有关,可惜现在已经等不及。
鞑靼虎视眈眈,大周分崩离析,就算宋侯有东南为依仗,想要收拾这样的残局也会很艰难。
怎么也没想到,生命到了最终,她会担忧曾经的敌人。
翟副将安排好了一切,来请她出门。
徐清欢带着绿萦出了屋子,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迎上来,徐清欢在老首领那边见过这他,是莫脱的一个儿子。
男子见到她,突然加快脚步向她冲来,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刺向她的心窝。
徐清欢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她来不及躲闪,眼看着那匕首到了跟前。
身边的张真人带着人上前阻拦,那男子显然不敌众人,却咬着牙眼睛中露出凶狠的光,如同一头野兽奋力挣扎着,身子被张真人压住,他大喊一声,将手中的匕首向她掷去。
翟副将那匕首打落,男子见已经不能成事,愤恨地叫喊:“是你,你害死了我父亲,你和安义侯都是灾祸,安义侯让我们归顺大周害死了许多人,你……鼓动众人与李侯为难,定会有更多人死去,你……你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为何不去死。”
张真人将那男子压制住,男子面容扭曲,紧接着“噗”地一声吐出许多鲜血,他的眼睛、鼻孔也开始不停地淌出暗黑色的血液,整个人痛楚地颤抖,可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其中满是愤恨。
在那样的目光下,徐清欢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凉意,她却没有躲闪依旧与那男子对视。
那男子眼睛渐渐变得晦暗,吐出最后一口气,完全没有了生机。
张真人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咬破藏在嘴里的毒囊自尽了。”
立即有部族的长老上前:“莫脱被刺,他形迹可疑……没想到……”
徐清欢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孔。
局势乱起来,父子、兄弟、挚友,都已经弄不清楚对方是一张什么脸孔。
徐清欢向前走着,部族中人看着她的脸,许多人露出惊诧的神情。
徐清欢微微扬起头:“我嫁给李煦多年,为她操持内宅,筹备粮草,甚至去往京城为质,李氏为占奴儿干,不惜向我下手,足见他们利欲熏心,薄情寡义。
在他们心中只有利益,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会让兄弟阋墙,夫妻离弃,相熟的人互相背叛,将整个奴儿干陷入一场腥风血雨中,到时他们在前来收复,让所有人心甘情愿拜在他的脚下。
李家、庾家大军已经包围奴儿干,与他们抗争或许会死很多的人,但至少我们为自己争取,敢于将后背交给亲友和同袍的人,不怕那些宵小之辈。”
徐清欢话音刚落,翟副将道:“誓死不与那些衣冠禽兽为伍。”
“守住奴儿干,为徐大小姐报仇。”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徐清欢耳边响起。
……
“清欢。”
耳边传来焦急的叫喊声。
两行热泪顺着徐清欢眼角淌下没入她的鬓角之中。
徐清欢半晌才睁开眼睛,看到了宋成暄紧张的神情,她这才完全摆脱了梦境。
她方才是梦见了前世,梦见了自己在奴儿干做的事。
宋成暄握着徐清欢的手:“方才怎么了?”她仿佛被魇住了似的,紧紧地攥着拳头,刚刚睁开眼睛时,目光中透着一股的刚毅和决然,不禁让他心中一紧。
到底是什么事,将她逼迫成这般模样。
第六百九十章 她的噩梦
徐清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松懈下来重新沉入床铺之中,方才梦见前世种种就像让她又重新经历了一次,现在清醒过来只觉得十分的疲惫。
一只大手擦掉她额上的汗水。
徐清欢缩进宋成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只觉得愈发的踏实。
她还活着,没有重病缠身,父兄也没有被简王算计而死,每次回想起前世,都会让她更珍惜此生。
宋成暄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如同在安慰一个被吓到的孩子。
“梦到什么了?”
徐清欢思量片刻道:“梦见父亲和哥哥都不在了,我去了奴儿干,带着各部首领对抗李家和庾家的兵马。”
宋成暄的手停下来,早在凤翔案子时他其实就对清欢的某些决定起过疑心,她做的每个安排并非都是有迹可循的。
简王谋反,清欢让人去凤阳寻找线索,前几日又让人去找石娘子,她要找的石娘子就是那青娥。
许多事就像是未卜先知。
在没有发现李家与简王党有牵连之前,她对李家和李煦就已经有所防备。
包括他的身份,他这些年在东南一直很小心,他确定之前没有见过清欢,清欢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他也是因此对清欢心生警惕。
或许这一切都与她嘴里的“梦”有关。
宋成暄仔细回想徐清欢说的话。
现在奴儿干一片平静,李煦没有本事大张旗鼓地起兵攻占奴儿干,清欢说安义侯和徐青安都不在了,她只身一人前往奴儿干……听起来更像是将来会发生的。
“那我呢?”宋成暄轻声道,“你去奴儿干,我在哪里?”
徐清欢心中一动,宋成暄很聪明,或许她多透露几句,他就能从中发现端倪。
“李煦举兵攻打朝廷,你将他拦在延庆卫。”徐清欢道,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宋成暄应该不会有疑惑。
宋成暄停顿片刻:“奴儿干大乱,李煦必然首尾难顾,我可以趁机挫他锐气,一举将他打回北疆,这样就解了京城之困,东南兵马趁机进入京城附近,局面就会对我有利。”
徐清欢抬起头来,看向宋成暄那双幽深的眼眸,她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我为何要这样做?”宋成暄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
徐清欢没有弄清楚他这话的意思,脸上晃过茫然的神情。
宋成暄表情更加肃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一抹紧张的情绪一闪而过:“我们不亲近吗?我为什么要将没有了父兄护着的你,送去奴儿干?”
徐清欢愣在那里,她没有想过这一点,前世她与宋成暄本就不亲近,她对宋成暄心存感激,却不可能就此依赖他,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说出那些话。
没想到宋成暄会注意到这一点。
“那只是一个梦,”徐清欢垂下眼睛,“梦里与现实总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也有自己该做的……”
宋成暄皱起眉头,眼前浮现出她那决绝的目光,心窝一阵悸痛。
徐清欢话未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压力向她侵袭而来,很快她的气息紊乱,在他的怀中气喘吁吁。
好半天他才放过她,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对上他那双眸子,他的眼睛中闪动着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不会发生的,”宋成暄抚平她的发鬓,“我不会将你丢下,让你独自面对李煦或是朝廷兵马,我会保护你和徐家人,只要我活着……”
徐清欢的手轻轻压住宋成暄的嘴唇:“你活着,你必须好好活着。”她主动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脊背,然后抬起了头贴在他的脸颊上。
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漫长而又缓慢似的,她安静地与他缠绵,不知过了多久才疲惫地沉沉睡去。
宋成暄低头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徐清欢。
她面容红润,眉眼舒展,睡得十分安然,他再次低下头W在她的脸颊上,然后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
天还没有完全亮。
张真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回驿馆,他带着人在周围寻找线索,不管是府衙还是寻常百姓都不曾见过那斥候。
难道是他们推测错了,那人平日里就没有在附近走动。
张真人抬起头看了看天,他这时候不好去打扰公子,等公子起身之后再去禀告,他也能趁机歇一歇脚。
看看自己一双破鞋,他就心生哀怨,公子的鞋不好看,鞋面上的云纹绣的一团糟,不过鞋子只要好穿、保暖就好,寻常时候谁会盯着它瞧,只有没鞋穿的人,才知道其中冷暖。
既然没人疼就得自己疼自己,这样想着张真人的脚步就更加沉重,恨不得立即进门倒在床上睡死过去,梦中与小师妹相会。
张真人正想着,忽然发现驿站的一间房亮着灯光,那是驿丞专门为公子收拾出来处置公务用的。
张真人小心翼翼地靠近。
门开着,一个人影站在屋子里。
猝不及防地张真人与他四目相对,那幽暗如寒霜般的目光,顿时让张真人僵在那里。
公子。
这是怎么了?
“公……公子……”张真人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出什么事了吗?”驿站中一片安宁,东南有军师在,他着实想不出来什么样的事,能让公子一脸杀气。
宋成暄淡淡地道:“送封信去东南,让军师派人前来,我要去奴儿干。”
公子回京之后就该前往常州,为何要去奴儿干,张真人心中虽有疑惑,却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插嘴。
宋成暄接着道:“送公文去兵部,请洪大人帮忙送一份奏折给朝廷,就说金州水师一直奏疏兵部缺少军备,命我去金州卫所查看水师的情形。”
张真人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公子的话一定还没有说完,空气中那抹凉意不但没有散去,而且愈发冷冽似的。
宋成暄声音低沉:“让人盯着李煦和庾家,他在北疆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要告知我,若有谁漏出破绽……”
张真人正色听着。
“动手除掉。”
第六百九十一章 重合
张真人躬身从屋子里退出来,站在外面的章峰立即迎上前。
张真人点了点头,章峰心领神会地跟过去。
北疆危险,这些日子他与永夜一直在女主子屋外护着,方才公子出来的时候,他不小心瞄了一眼,公子面色阴沉,甚是骇人,那模样就像是丢了媳妇似的。
这样的时候,他这样的忠仆自然要为公子分忧。
“章……”徐青安起身去净房,透过窗子看到章峰,立即喊了一声。
谁知那章峰就像没听到是的,屁颠颠地跟着张真人走了,这人……才几天就喜新厌旧,还是妹妹好,无时无刻都惦记着他。
徐青安打了个哈欠就要回去睡觉。
“世子爷醒了就出来吧!”
宋成暄的声音传来,徐青安打了个激灵,他整理好身上的衣袍走出门。
果然宋成暄沉着脸,一副臭不可闻的模样。
“做什么?”宋成暄送不会将他当成使唤丫鬟吧,若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定然去妹妹面前告状。
“跟着我去骑马。”
徐青安吞咽一口:“永夜也闲着呢。”孟凌云跟他说,永夜最近闲得很,厨房里的蹄膀说不定就是永夜偷吃的。
宋成暄淡淡地道:“清欢在世子爷心中如何?”
徐青安想都没想:“当然十分重要,若是有人想要欺负我妹妹,先要问问我的拳头。”
“你的拳头不硬。”
宋成暄的声音传来,徐青安立即觉得手指发软。
“轻功也一般般,屋顶的瓦片都被你踩坏不少,十八般武艺,不过就是摆设,真的冲锋陷阵,很快就会被人杀下马。”
徐青安想要挥拳反驳,看到宋成暄的身形,决定还是给宋成暄留些颜面。
“在凤阳,你正面迎敌还需要赵冲帮忙,可见不能独当一面。”
果然是赵冲告密,徐青安的头发几乎要竖立起来,这笔账他给赵冲记下了。
“不过,带着人背地里偷袭倒是做的很好,骑射上进益一些,就能逃得更快。”
宋成暄说完话,将手中的马鞭丢过去,徐青安下意识地接住:“我不去。”他疯了才会承认自己只会逃命,他站在人前就是少年英雄,如何能这般不堪。
宋成暄道:“练好了,万一遇到危险,我就可以放心将清欢交给你带走。”
宋成暄向前走着,片刻功夫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什么时候带妹妹走?你脸色为何这样难看?妹夫说实话,是不是我妹妹将你撵出家门了。”
宋成暄翻身上马,转头看向徐青安,世子爷虽然不靠谱,到底一心一意还是关切清欢。
“我父兄都不在了。”
清欢说这话时,眼睛中是那般的难过,所以她才会护着整个安义侯府,想要用一己之力挡在徐家所有人面前。
幸好,他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他与她才能有这样的缘分。
她梦中的那个他,是不是做了错事?他不敢去想。
那些已经不能去深究,当下的一切最为重要。
……
余江看着眼前的尸体。
这是宋大人抓到的探子,按照宋大人的说法,他们将要活捉这探子的时候,这探子就自尽了。
他已经将尸体检查了几遍,宋大人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大人,”余江身边下属禀告,“宋都督那边的人四处查问了,都没有这人的线索,附近的衙门也都没见过此人。”
余江看向那探子鞋底:“他没有走太远的路,必然在左近有落脚之处,却没有查出来,显然有人在为他善后。”
恐怕这案子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虽然李大太太已经承认与高见松有私,可能还有些他没有问出的隐情。
这样一想,那青娥来的也太凑巧了些。
想到这里余江就觉得兴奋,他最喜欢从别人嘴中掏秘密。
有这具尸体在,即使将来发现李家上下都是无辜的,李大人也不能怪罪他,这样的时候问清楚对谁都有好处。
余江心中想着又走出去推开了关押李长琰的屋门。
李长琰面色铁青,短短几天功夫他已经瘦了两圈,眼睛中满是惊吓。
余江看了一眼身边的衙差,衙差立即拎了一桶水上前,另一个手中还拿着桑皮纸。
“你们要做什么?”李长琰变了声音,“屈打成招吗?”
“本官最讨厌屈打成招,”余江露出一抹笑容,“本官喜欢硬骨头,从这里到京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这么快就结案,这一路上该有多乏味。”
李长琰已经喘不过气来,奈何他手脚被绑着无法反抗。
“你最好不要想法子逃走,”余江道,“畏罪潜逃,整个李氏都会成为叛党,你知道叛党是什么下场?”
余江伸手比了比:“都杀死,一个不留。”
李长琰顿时卸了力气,只是略微挣扎几下就被人按在了椅子上,紧接着沾了水的桑皮纸就糊在了他脸上。
一张张纸糊上去,余江盯着李长琰的胸口看着,就在李长琰浑身不受控制的抽动时,衙差拿下了桑皮纸,李长琰剧烈地喘息。
“再接着来……”
余江淡淡的吩咐一声。
角落里的青娥低着头仿佛很害怕,屋子里回荡着李长琰痛苦的喘息、求饶声。
感觉到一双脚停在她面前,青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立即看到了余江的脸。
“你为何惊慌?”余江眼睛发亮,“是不是也有秘密没有说出来?”
青娥还没有说话,立即被人提着领子拎起来,衙差将李长琰丢下长凳,然后将青娥压在凳子上。
“不……不要……”青娥喊着,“我没有说谎,我都说了,我知晓的一切全都说了,求求……你……”
青娥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宋大人是在这里吗?”
那声音熟悉的让青娥打颤,他怎么会来?是不是她露出了破绽。
……
徐清欢正看着坐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徐青安,然后目光落在宋成暄身上,也不知道宋成暄带哥哥去哪里了,怎么眨眼的功夫,哥哥好像整个人缩了一圈。
“世子爷慢点吃,还有呢。”凤雏一脸嫌弃,她总觉得世子爷的嘴越来越大了,好像能将整个驿馆都吞进去,照这样下去以后是不是不会给她带蹄膀了。
饭还没吃完,就听外面传来声音,紧接着永夜进来道:“公子,外面有人要面见您和女主子。”
在北疆有人想要见她?
徐清欢站起身走出去。
院子里果然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十四五岁,正打量着四周,等他慢慢转过头来,徐清欢目光不禁一变。
是他。
她梦中那个莫脱的儿子,莫脱死了之后,想要杀她的人。
梦境和现实竟然交汇在了一起。
第六百九十二章 二女婿
少年看到徐清欢,立即上前行礼。
“宋大奶奶。”
少年话音刚落,旁边的人提醒他:“莫征,应该叫徐恭人。”
少年脸上一红,昨天表兄已经提醒过他,他方才在思量事情,迷迷糊糊就忘记了,于是就要再次躬身,却听到徐清欢开口。
“你们是从奴儿干来?”
莫征再次躬身:“我是从奴儿干来,是莫哲首领的孙儿,奉祖父和父亲之命前往延庆运送粮草,听说宋大人和徐恭人在这里特地来拜见。”
莫征说着向徐清欢身后看去,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只觉得头皮一紧,自觉地低下头,不敢多言语。
宋成暄大步走过来看向莫征表兄:“你在军中任职?”
那青年道:“禀都督,卑职王枢也是出自海西部,如今在卫所任千总。”
“可是为粮草来?”宋成暄问过去。
王枢听说朝廷查到了一批粮食,想要打听消息,却问了许多人不得要领,正准备回去向首领禀告,莫征却说祖父与安义侯有些交情,那位徐恭人就是安义侯的独女,不如前来拜见,于是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几个人刚刚互相见了礼,他还没思量如何打开话匣,宋都督却径直问起来,让王枢又惊讶又欢喜。
宋成暄打量着王枢、莫征两个人,他们来这里应该是因为安义侯的关系……
清欢刚刚提及奴儿干,奴儿干就找上门,宋成暄想到这里又看向徐清欢,徐清欢正在看那莫征,神情虽然自然,眼睛中却透着几分谨慎。
宋成暄看向外面的屋子:“我们过去说话。”
王枢、莫征两人应了一声跟着宋成暄向前走去。
宋成暄面容肃穆,不怒自威,王枢也不敢怠慢,正垂头前行,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王枢侧头看去,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嘴角还有油渍,显然刚刚吃过饭。
“别害怕,”徐青安低声道,“宋都督虽然表面上威武,其实人很好说话,就是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只要你不撒谎,他就不会将你军法处置。”
听到这两句话,王枢的心仿佛更慌了些。
撒谎就要军法处置?
“你们海西的首领与安义侯有些交情,有徐家保着你们,总归要好得多。”徐青安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既然要继承安义侯府,父亲在外的脸面和交情自然也要承继过来。
王枢点点头:“是……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敢前来。”
“宋都督寻常人是不会见的。”
“多亏了徐大小姐。”
“我也是安义侯府的人。”
徐青安适时提醒。
王枢转头看看徐青安,脑海中搜罗关于安义侯府的种种消息,安义侯府的徐大小姐他们知晓,安义侯的掌上明珠,不过这位……
“您是安义侯爷的侄儿?”
徐青安摇摇头。
“外甥?”
徐青安再次摇头。
“管事?”
想到徐青安嘴唇上亮亮的油脂,王枢下意识地道:“食客?”
徐青安的脸通红,怪不得王枢才是一个千户,果然是脑子不灵光:“安义侯还有其他儿女。”
王枢诧异:“莫非您是……”
徐青安瞧着王枢眼睛渐渐睁大,显然王枢已经知道错在哪里,方才结交的心情如今去得干干净净。
丢下王枢加快脚步先跟着宋成暄进了屋子。
王枢脚下顿时感觉到沉重。
“表兄怎么了?”莫征道。
王枢面容扭曲,冷汗淋漓,仿佛已经大祸临头:“我得罪人了。”安义侯可能有两个女儿,方才那位说不得也是女婿。
他常年在边疆军营中,卫所里谁人不知安义侯的威名,他们常常会提及安义侯当年带着各部族的青年抗击鞑靼的事,可惜安义侯回到京城之后,就没能再来北疆,他们心中盼着再见到这位侯爷的风采。
最近几年军中渐渐流传一些消息,安义侯旧伤复发恐怕无法再带兵打仗,不可能回到北疆戍边,而且安义侯府只有一位出挑的徐大小姐,女子不能征战沙场,恐怕安义侯后继无人。
不过也有人提及安义侯还有一位长子,此人天生羸弱,是个十足的病鬼,徐夫人宝贵这孩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在外厮混,如今他更生了重病,满身生疮,已经烂到了胸口,不知何时就会一命呜呼。
现在只能期盼安义侯能有位好女婿,或许能支撑住安义侯府。
最好那位女婿也是位武将,对北疆有所了解,这样他们就有了新的期盼。
后来听说安义侯长女已经嫁了人,可惜远嫁去了东南,安义侯之前也领兵去了东南,种种情形表明,安义侯准备将徐家南迁。
北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安义侯都不会理睬了。
收回思绪,王枢又想到方才那青年,那人虽然眉宇间有些贱像,身子也算壮硕,怎么看都不像病鬼,自然不会是安义侯爷的儿子。
所以……他就想到或许安义侯爷有两个女儿。
那人将安义侯府挂在嘴边,一副不是外人的模样,应该就是另一个女婿。
王枢立即拉一把莫征:“方才那个油嘴青年,恐怕也是徐家女婿,千万不要得罪。”
莫征认真地点了点头。
等到王枢进了屋,莫征停下脚步向四处张望,驿馆不大,犯人应该关在衙差把守的屋子里。
不知他能不能有机会见到石娘子,之前匆匆一别,石娘子说的那些话他没能弄清楚,希望这次有机会能再见一面。
也盼着石娘子能够平安,娘子是个好人。
莫征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莫征脸色一变,他听着那仿佛是石娘子的叫声。
莫征强忍着没有走向那屋子,却也僵立在原地。
“莫征。”
王枢的声音传来,莫征这才回过神向屋子里走去。
徐清欢带着凤雏走出穿堂,方才莫征的举动她看得清楚,莫征突然来这里是为什么?与屋子里的青娥有关吗?
徐清欢道:“准备些饭食给奴儿干的将士们送去。”
凤雏噘着嘴应了一声。
“要多准备饭菜,”徐清欢道,“将士们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来到驿馆要让他们吃饱。”
凤雏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她也还饿着呢。
徐清欢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第六百九十三章 小丫头
徐清欢看了一眼凤雏,凤雏立即循着声音去找,然后带了个小丫头过来。
小丫头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很像是普通的百姓,一张小脸脏脏的,怯生生地看着徐清欢。
徐清欢弯腰上前正准备说话,小丫头立即藏在了凤雏身后。
徐清欢想了想从腰间接下只荷包,倒出几颗桂圆托在手心里向小丫头递过去:“想吃吗?很甜。”
小丫头从凤雏背后露出一只眼睛。
徐清欢薄开桂圆放在嘴里,然后笑起来:“很好吃。”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然后扬起头来看凤雏。
凤雏道:“我家大奶奶是好人,你还不快过去。”这不争气的小丫头,看到这么好的吃食还不动心,攥着她的裙子做什么。
凤雏紧紧地捂住了藏在腰间的吃食。
小丫头迟疑着走上前,然后从徐清欢手上拿走一颗剥好的桂圆,再次躲回凤雏身后。
徐清欢不禁失笑,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
小丫头吃了一颗桂圆,又跃跃欲试地跑上前,这样来回几次,她的胆子就大起来,站在徐清欢面前不再躲了,徐清欢却将桂圆收了起来:“这果子不能吃太多,我屋子里还有些点心,你过来我拿给你。”
徐清欢说完转身向前走,小丫头拉着凤雏的衣角,迟疑地跟了过去。
这孩子应该是许久没有吃饱了,很快将一盘点心吃了个精光。
填饱了肚子,小丫头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神情,然后她看向徐清欢:“你们不是从南边来的对不对?”
徐清欢笑着道:“南边很大,你指的是哪里?”
“就是,”小丫头舔了舔嘴唇,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南边,他们说南边的人穿得很漂亮,身上戴着许多金银,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其实背地里心肠很坏,让我们为他们做牛做马,如果惹得他们不高兴,就会被他们杀掉。”
徐清欢望着小丫头:“这是谁对你说的?”
“许多人,”小丫头十分认真,“他们都这样说。”
说完这话,小丫头抿了抿嘴唇:“前阵子村中闹饥荒死了不少人,本来该有粮食发给我们,只可惜……被那些南边来的人夺走了。”
小丫头说着眼睛一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爹爹就是走投无路,将自己挂在了树上,多亏他们发现了我,将我带走给我吃的。”
徐清欢问过去:“他们是谁?”
小丫头道:“就是村子里的善人们,他们很好,给我吃的穿的,要养我长大,可家里有太多我这样的女孩子,那些教我们的嬷嬷们又凶得很。
我娘亲之前出村子找吃食,我想着也许能找到娘亲,就趁他们不备跑了出来,遇见了那位王大人。”
徐清欢大概弄清楚了这小丫头的来历,她想起宋成暄与她说过的话,前朝利用女子传承血脉,那些“善人”收养这些女孩子是为了什么?
徐清欢望着小丫头:“你见到我害怕,是因为觉得我是南边的人?”
小丫头点了点头,又仔仔细细地将徐清欢看了一遍:“不过您身上没有那些金银,也是真的心善,您就是长得漂亮,人又单薄,所以像他们说的南边的人。”
小丫头说着看向凤雏:“这位姐姐一看就是我们北边的人,又黑又胖,说话也粗声粗气,我们村子里的妇人也及不上她,这位姐姐说您是好人,那肯定就错不了。”
凤雏在一旁听了皱起眉头,她明明瘦了许多,脸上也用了不少的香粉,这丫头凭什么这样说她,有没有好好瞧瞧她。
而且大爷和大小姐本是从叛党手中拿来的粮食,怎么成了抢夺北疆的了。
徐清欢轻轻地摸了摸小丫头头顶,吩咐凤雏:“带她去梳洗一下,换一身干净衣服,再问问她娘去了哪里,我让雷叔去找一找。”
凤雏应了一声。
小丫头立即向徐清欢行礼:“您真是好人,就像那位庾家菩萨一样好。”
“庾家?”徐清欢问过去,“你说的庾三小姐?”
小丫头点点头:“我听说人家叫她三小姐,那位女菩萨曾拿来不少米粮分给我们,我们许多人家还供奉她的长生牌位,只不过她去年冬天没有来,如果她来了说不得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
小丫头说完就站起身随着凤雏走了出去。
徐清欢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也许这就叫做无心栽柳柳成荫,前世庾三小姐名声很盛,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多庾三小姐百般夸赞。
北疆许多大族都愿意与庾三小姐来往,曾有人说她长在勋贵家中,不知北疆的辛苦,于是那些大族不愿与她亲近。
不过在她看来这其中必然有些外人不知晓的内情。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人故意推波助澜,捧起庾三小姐制衡她。
今生她没有嫁去李家,那些人话锋一转,将所有人的怨气引到东南身上,她与宋成暄来北疆揭穿叛党,也成了与北疆民众抢夺粮食。
“南边的人”这样的说法,现在可以指东南,以后是不是也能指代京城,乃至整个大周。
那些人的手段很高,与简王十分相似,而且胃口不小。
之前她与宋成暄怀疑鞑靼的金月可汗在其中作祟,那么眼下这些事到底是金月可汗的手笔,还是简王党的作为。
莫征这次前来,或许能为她解惑。
前世她孤注一掷带着奴儿干几个部族一起对抗李家,最终即便赢了也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今生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她会一件件都做好,提前查清案子,让老首领和莫脱好好地活着,这样奴儿干也不会乱成一团,慌张迎战。
至于庾三小姐……
前世庾三小姐身边有不少妇人帮忙,李大太太赞许庾三小姐能够笼络人心,让女眷们为李家做事。
她只当是效忠庾家之人,现在想一想可未必如此。
……
书房中。
宋成暄和徐青安坐下。
王枢再次上前行礼,希望能借此在徐家人面前挽回些好感:“我们首领与安义侯爷也算是莫逆之交,两位姑老爷不是旁人,若我们兄弟有什么地方不周到,也请二位多多包涵。”
王枢看起来礼数周到,怎么话那么不中听。
两位姑老爷。
徐青安有些怔愣,莫非王枢认识如贞妹妹,是赵家的远亲?
他是哪家的姑老爷?
第六百九十四章 演过了
王枢说完话,感觉到屋子里十分的安静。
他抬起头只见宋都督面色不虞,至于另一位更是一脸茫然。
宋成暄看了徐青安一眼,徐青安立即打了个哆嗦,好像自己不知不觉中吃了个大亏,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抖擞精神,免得有人趁他打盹时谋害他。
“宋都督,”莫征没等王枢再说话径直道,“我们兄弟来这里,是想要问问,朝廷会不会给北疆一些粮草,尤其是我们奴儿干,每年还要送不少粮草去边疆卫所,族人们也是苦不堪言。”
王枢埋怨地看了一眼莫征,莫征不该在这时候开口说话,他年纪小,少不更事,说话没轻没重可能会惹宋大人生气。
王枢就要将莫征拉扯开:“你去一旁听着,我来跟宋都督禀告。”
莫征皱起眉头:“表兄不要拦着我,我也是实话实说,朝廷不给北疆米粮了,以后运送粮草都会落在奴儿干头上。
我们的族人本就已经很辛苦,再这样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
莫征说完这话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北疆真的有叛党吗?宋大人身在东南,怎么会知晓我们北疆的情形。”
“莫征。”王枢大喊一声。
莫征这才低下了头。
“我的确不太了解奴儿干。”宋成暄低沉的声音传来。
莫征眼睛一亮。
“不过你也不知晓那些简王叛党都是些什么人,对那些粮草的来历也是人云亦云,何尝不是带有偏见。”
宋成暄目光从桌子上扫过,上面放着几封公文:“这是卫所核算的粮草数目,我要带回京城交给户部,叛党囤积的粮草,不会送往卫所,而是供他们日后谋反用途。”
王枢舔了舔嘴唇,明白宋成暄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粮食跟奴儿干每年上缴朝廷的粮食数额无关。
“你们会筹算吗?”宋成暄看向莫征。
王枢点点头:“会一些。”
莫征道:“从族中收粮食时,就是我来跟着族中长辈一起筹算的。”
宋成暄伸手接过永夜送过来的算筹:“这文书中记着你们奴儿干每年送来的粮食数目,你们可以查算清楚,若是其中有出入,我就会禀告朝廷查明此事。”
莫征十分惊诧。
虽说奴儿干早就归顺大周,可大周的官员向来对他们百般防备,别说让他们看公文,他们送粮食去卫所,卫所的官员也不准他们多做停留,不管天色多晚就要立即离城,北疆不太平时,府衙里的人还会一路监视他们,直到他们过了广宁卫。
可现在宋都督却将公文拿给他们看,这种事发生眼前,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宋成暄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王枢和莫征愣了片刻立即上前行礼。
徐青安看着这些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儿,屋子里的人好像都将他忘了似的,他这样灰溜溜地跟着妹夫走了,就像妹夫身上的一个挂件儿。
徐青安抿了一口茶,只觉得胸口有些怨气,他得找个机会让北疆的将士见识一下他少年英雄的手段。
……
小丫头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裙,站在那里十分可人。
“叫什么名字?”徐清欢问过去。
“我娘叫我蕙姐儿。”蕙姐儿说着,用手指写着那个“蕙”字,这是母亲教她的第一个字,要她牢牢地记住。
蕙心纨质,是个好名字,蕙姐儿的母亲应该懂得识字。
“你说,你母亲出去乞讨,你家中可还有别的长辈?”
蕙姐儿摇摇头:“没了,娘亲没有家人,她……”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她是从大户人家中逃出来的,后来嫁给了我爹,我爹没了一只手,腿脚也不好,所以脾气怪得很,经常打骂我娘亲,娘亲还想过要逃走,但是村子里的老人们不肯让她出去,娘没法子只能留下来,家中粮食不够,娘亲经常要出去寻活计,一走就是许久,有时带着我,有时将我放在家中,我喜欢跟着娘亲出去。
不过后来村中的长辈们不肯让娘亲带着我了。
这次娘亲走之前,还哭的很伤心,让我好好的,将来定会过上好日子。”
蕙姐儿说了许多话,加上一路疲惫,眼睛中渐渐没有了神采。
徐清欢让蕙姐儿躺在床上歇着,不多一会儿蕙姐儿就睡着了。
徐清欢看着蕙姐儿的睡脸,她的脸颊和额头上都有伤口,可见一路找娘亲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徐清欢转头看到了宋成暄,轻轻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徐清欢这才慢慢离开床边到外间与宋成暄说话。
“早就有人向奴儿干下手了,”宋成暄坐下来道,“暗中孤立奴儿干,让奴儿干与大周朝廷往来越来越少,常年疏离必然会心生嫌隙。”
徐清欢点点头,这与前世的情形相符,只不过前世她发现时已经晚了。
“夫君能否让我来查这桩案子。”
可能是因为她之前提及有关奴儿干的梦境,宋成暄看到王枢和莫征就满心防备,让人在屋子外把守。
徐清欢看向内室:“蕙姐儿住的那村子,也有些蹊跷,我向知道莫征和王枢与蕙姐儿的事有没有关系。”
宋成暄垂下眼睛:“不放心我去查问?”
“不是,”徐清欢拉住宋成暄的手,“夫君威慑震人,只怕有些内情不便向夫君禀告,有夫君在这里,我定然不会有事。”
软软的手指轻轻地在他掌心里动了动。
徐清欢认真地道:“我不会乱来的。”
知道她会耐不住要动手,他也没有硬要阻拦的意思,不过她这样央求,他却觉得再绷一绷更好。
“不行。”宋大人声音低沉,屋子里如同结了冰霜。
徐清欢却扬起了下颌,不再说话站起身向外走去。
宋成暄的目光一变再变。
外面传来永夜憋笑的声音。
……
庾三小姐挣扎着靠在引枕上。
伤口渐渐好了,她却依旧没有力气。
“三小姐,外面来了许多民众,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在外面求着要看您,说您救过他们,他们要来报答。”
第六百九十五章 送你一程
庾三小姐顿时有了气力就要起身,庾二太太听到动静立即赶过来看女儿。
母女两个目光撞在一起,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管怎么样这算是个好事。
自从庾三小姐被刺伤之后,坏消息接踵而至。
李大太太和李长琰没有被李煦救下来,而且李大太太竟然与高见松有私。
听到这话,庾三小姐震惊地半晌回不过神。
庾二太太怎么也没想到李大太太能做出那种事,三丫头被高太太挟持时,李大太太已经让她很惊诧,没想到转眼之间又被人扒了一层皮下来。
她吓出一身冷汗,李家有这样的名声恐怕是要完了,没有与李家谈定婚事也不知是喜是忧。
“你就好生歇着吧!”庾二太太道,“请那些百姓进来说说话就好了。”
“那怎么能行,”庾三小姐拢了拢头发,“我这个模样有失礼数,他们千里迢迢来看我,我怎么好给他们留下如此印象。”
庾二太太拦不住女儿,只好帮庾三小姐整理衣衫。
等庾三小姐坐好,玉竹才将几个妇人请进门。
为首的妇人是位乡绅的太太,庾三小姐见过几次,为人很是和善,每次庾三小姐送去粮食都要在乡绅家住下。
纪太太看到庾三小姐眼睛就红起来:“三小姐受了伤如何不让人知会一声,我们离这里不太远,总能赶过来侍奉。”
“劳烦大家惦记,”庾三小姐微笑着道,“我也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能动身去大同了。”
庾三小姐看到纪太太身后的妇人都提着东西:“村子里怎么样?去年冬天我有事被绊在京城,没能回来,本想着这次去大同时顺道过去瞧瞧……”
说着庾三小姐停顿片刻,脸上一闪痛楚。
“都很好,”纪太太道,“您就放心吧!”
庾三小姐盯着纪太太看了半晌:“太太这是在宽慰我吧,去年冬天冷得很,我也只能托人四处送些炭,到底帮不上什么忙,北方的日子不好过,我去京城也是想要找个法子,看看有什么事能让大家一起做,经商贾手里卖去京城,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些。”
看着纪太太一脸期盼。
庾三小姐身上的伤口仿佛都不那么疼了:“北疆的物产不多,朝廷给的棉花和布帛尚不够卫所将士的,商贾来往买卖布帛都是高价,我在山西买了些田地,每年都能出不少的棉花,我来教你们纺纱织布,然后再带着你们去教别人,希望以后北方冻死的百姓会越来越少。”
纪太太听到这话一脸欣喜:“您真是活菩萨。”
庾三小姐摇摇头:“太太不必夸我,我在北方长大,看着百姓们受苦,也想要尽一份心力。”
妇人们听到这里,年长的人带头跪下:“三小姐,您这是给了我们多大的恩惠,我们就算做牛做马恐怕也不能偿还。”
庾三小姐看到这一幕,立即就要起身去搀扶众人,这样一来牵扯到了伤口,立即疼得又摔回床上。
纪太太面色大变立即上前搀扶:“三小姐的伤还没好,我们这样是给您添了麻烦。”
“我……没……事……”庾三小姐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众人将庾三小姐搀扶着躺下,庾二太太叹口气:“这孩子从小就心善,没想到却这样命苦。”
纪太太低声劝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三小姐还救了一条性命,佛祖定然会保佑三小姐。”
庾二太太看向外面:“纪太太还是将东西都带回去吧!”
“都是大家的心思,”纪太太道,“也没有什么好的,都是给三小姐补身子用的。”
庾二太太推脱不过,起身去外面招呼众人,屋子里只剩下庾三小姐和纪太太两个人。
“三小姐,”纪太太提起被子轻轻地给庾三小姐盖好,“您要赶着回大同?不如留在这里吧!
您说的那些棉花和纺纱织布不过立即就做起来。”
庾三小姐有些诧异,纪太太从来都是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任何的主意,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您不做,就有人做了,”纪太太道,“安义侯这些年私底下与奴儿干各部族往来,偷偷摸摸送去不少的东西。
等到金州卫有大船能出海,您那些棉花、布帛可就不值钱了。”
庾三小姐皱起眉头:“我不是要钱,我只是想要帮……”
庾三小姐话没说完,纪太太压低声音:“人心更是钱换不来的,这些年我为您在这里笼络人心,不能看着您功亏一篑。”
庾三小姐睁大眼睛看着纪太太:“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说这些话?”
仿佛一个孩子被人戳穿了心中所想,只不过庾三小姐掩饰的很好。
纪太太垂下眼睛:“其实我家太太早就看好了三小姐,想要让三小姐嫁给我们九爷,将来李家内宅也会交到三小姐手上,可惜出了这样的事,老爷被人诬陷,太太为了保住老爷,不得不担下罪责,不惜失了名声。”
庾三小姐一颗心“嘭嘭”乱跳,纪太太说的是李大太太,难倒这些年她在外面做的事,都有李大太太帮忙?
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李大太太眼中。
庾三小姐脸色微变。
纪太太道:“我家太太见到三小姐为她受伤,心中难过,也知道三小姐对李家的心思,让我们以后跟随三小姐做事,一心一意服侍三小姐,将来三小姐定然会有大作为。”
庾三小姐突然听到这话,半晌才回过神,她心中混乱,不知该呵斥纪太太,还是接受李大太太这样的安排。
庾三小姐压制住混乱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冷静:“那李大太太呢?将你们交给我,大太太……”
纪太太红着眼睛道:“大太太已经准备一死,既保全了李家也不会让李氏、王氏蒙羞,现在京中来了官员接手此案,大太太要撑到京城,揽下所有罪名,确定老爷和李家都安然无恙之后,她就自尽,三小姐和奴婢都见不到大太太了。”
也就是说李大太太死意已决,以后这一切都是她的了。
纪太太接着道:“我们这些人手就算大太太给您的礼物,大太太盼着您将来与九爷想扶相持,成就一段佳话。”
庾三小姐不知是喜是悲,李大太太在她身边安插人手,说是帮衬她何尝不是要掌控她,没想到李家出了事,李大太太死路一条,没有法子便将这些人托付给她。
也许李大太太还有其他门路没有告诉她,如果她都握在手中,必然会成为她的助力。
纪太太看到庾三小姐的表情缓和下来:“您虽然长在北方,却也不能大意,那位宋大人和徐氏可是一对聪明人,让他们抢了先机,我们多年的筹谋岂非是为他人做嫁裳?”
庾三小姐抿了抿嘴唇:“我本没有那么多思量,但九爷想要在北疆有所成就,必然少不了这些,别的我不知晓,那位徐恭人不是好相与的,总喜欢占尽好处,九爷在京城时就吃了她的大亏。
可惜我现在伤口未愈,做起事有心无力。”
“奴婢可以为您筹谋,”纪太太道,“找纺车,纺纱织布的妇人我都能寻来,对外只说是您教的,只是棉花不太好置办。”
庾三小姐道:“我会让我父兄送来。”她做这些事父亲和兄长本就赞成,而且他们的棉花和布帛要卖去奴儿干,父兄多年筹划此事,她现在借李大太太的手正好为父兄铺路。
这可是一个锦绣前程,她自然要将父兄向前送一送。
现在的徐氏只怕还没想到手段与她争。
第六百九十六章 靠近
莫征揉了揉眼睛,算了一整夜,只觉得头晕眼花。
卫所送来的账目一本本的核算要花费大量时间,他与王枢忙了一整夜,总算有了些眉目。
王枢摊在椅子里傻笑:“这次朝廷总该知道,我们奴儿干每年送了多少粮食出来,不会再为难我们族人了。”
莫征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也许宋大人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说会禀告朝廷只不过做做样子,让他们将消息带回部族中,让大家都对宋大人和朝廷交口称赞。
“你这个孩子,”王枢摇摇头,“哪里来的那么多思量,从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大伯要纳继室,你心中不痛快?
大伯娘走了那么多年,放在其他族人身上,早就再抬女人回家了,有些事……唉……也没有法子。”
莫征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与那些无关,”说着他又抿了抿嘴唇,“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当然记得,大伯娘是个很好的人,”王枢道,“贤惠、能干,从来不会对人发脾气,我去部族中,大伯娘总会给我许多吃食,还说以后部族就要靠我们守着,我去斡难河卫,大伯娘恐怕我第一次出远门,身边没有人照应,还安排两个家人跟着我。”
王枢想起莫征的母亲,面容都变得柔和起来,眼睛里也蒙上一层悲伤。
莫征微微攥起手:“我母亲与首领关系如何?”
王枢觉得这话问得很奇怪:“老首领早就说过,将来首领之位要传给大伯,大伯娘也是老首领信任的人,否则大伯娘怎么能带着族中妇人做事。”
莫征只觉得藏在心中的火焰要从眼睛中冒出来。
母亲的死、祖父和父亲的异样,从前他没有怀疑,可听到石娘子的那番话,他开始寻找线索。
越查下去他越觉得蹊跷。
母亲前几日还好好的,带着妇人们一起给卫所的将士们做衣裳,突然之间就染病没了,他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被带过去磕头的时候,眼前只有一个刚刚堆起的小土丘。
他不相信母亲就这样没了,祖父却安慰他说:“海西的男子不能这样懦弱。”
他因此将对母亲的思念深藏在心底。
现在想一想,祖父不让他提及母亲,或许是怕他发现其中的内情。
王枢见莫征仍旧在思量,不由地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就说那小丫头……你真的要将她带回奴儿干?她不是出来找她娘亲的吗?”
就这样决定带着也孩子上路,王枢到现在都觉得莫征的决定太过草率。
莫征忽然想起了蕙姐儿,也不知道蕙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我听到你说,认识那小丫头的母亲,你……”
莫征听到这里面色大变。
王枢见状不由地住了嘴。
莫征立即站起身向外面看去,他忘记了一点,宋都督留他们在这里,会不会也是在查看他们的动静。
也许有眼线在盯着他们。
莫征快步向屋外走去,他记得没错的话,徐家那二女婿,满面堆笑的笑面虎,应该一直没有离开。
他和王枢将那人忽视了,忙碌了一晚上才又想起。
那人看着傻呵呵,没心没肺的模样,可他知道为宋都督的精明,身边不可能有庸才,高门大族中岂有白丁?
八成是装给他们看得罢了。
这种人最可怕,他躲在暗中,让人防不胜防,他到底还是太稚嫩了些,一不小心就上了当。
莫征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刚走到外间就听到了声音。
那是一个人的呼噜声。
他撩开帘子看去,那位笑面虎正躺在木塌上睡得正香甜。
莫征愣在那里。
这人一直都在睡吗?
莫征想要再去探个虚实,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那人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从发稍到脚尖都十分齐整,一副清贵的模样,施施然走过来看着他。
“可查出问题了?”齐德芳道,“宋都督让我前来问你,若是有蹊跷,我立即就会起草公文让人快马送回京中。”
莫征看着这人,想起那些曾教过他的先生,这人的眉眼中总有一股“有千般心思,想与外人言”的神情。
也不知他是不是看错了。
莫征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木榻上的人。
齐德芳道:“无需理睬他,只当他是个摆件儿好了。”说完先一步向内室中走去。
“我们还要快一些完成,”齐德芳开始摆好笔墨纸砚,“很快我们就要起身赶路了。”
“要去哪里?”莫征立即问过去。
齐德芳道:“押送案犯前往京城啊,这些案犯非同小可,早些押送到,也好卸了身上的差事。”
“听说这些是叛党?”
“开始是,现在案情有些复杂,前些日子有人还主动寻过来告密,现在也要一并送去刑部。”
莫征心中一动:“告密?是什么人?”
“一个妇人。”齐德芳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
莫征猜的没错,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十分腼腆,其实话很多,也许他能从这人嘴里打听出更多石娘子的消息。
齐德芳将手中的笔饱蘸墨汁:“好了,你们来说我来写,等一会儿我还要到前面去准备车马,将犯人押到囚车中去。
现在人手不多,每个人都要做许多活计。”
莫征心一跳:“这位大人帮我们写文书,一会儿我们兄弟也帮大人去做事吧?”
齐德芳笑道:“真好劳烦两位。”
……
外间的徐青安睁开了眼睛,屋子里的少年还想要试探他,也不看看小爷是什么人,年轻时候常常跑出去玩闹,惹了祸怕被人发现,就躺在那里装睡,仿佛一晚都没有离开那张床,虽然逃不过父亲的火眼晶晶,对付旁人还是易如反掌。
徐青安立即起身快步走出屋子,现在齐德芳来了,他就能将莫征和王枢说的话去告诉妹妹了。
也不知道妹妹吃没吃早饭,他最喜欢妹妹添饭给他,今天早晨他要将饭吃光,让黑脸妹夫饿肚子。
既然现在不能用拳脚报复妹夫,只能用食量去挤兑。
……
驿馆的车马已经准备停当,所有人就要离开这里。
莫征躲在角落里紧张地看着衙差将屋子里的犯人押出来。
衙差已经吩咐他们离开,他悄悄地躲在穿堂里,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靠了过来。
莫征紧紧地盯着那些犯人,终于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莫征立即向前走了两步,立即就有衙差前来阻拦:“你怎么还没有走?”
青娥听到声音立即转过头,然后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真的是莫征,他来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杀母之恨
青娥想要上前说话,身边的衙差却上前推搡她。
“快点走。”衙差高声呵斥。
青娥差点摔在地上,昨日被那位余大人刑讯,虽然身上没有留下什么伤口,但却也像是脱了一层皮,腿上发软没有任何力气,这样的日子不知要几时结束。
她希望能有转机,却也害怕被人揭穿,事情败露,她不知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还是小心些不能露出端倪。
青娥扭过头快步跟上衙差,正闷头向前走,她耳边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恩人,你在这里。”
青娥如遭雷击,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冷汗顿时透了衣襟。
“愣着做什么。”衙差用刀鞘狠狠地打向青娥,青娥没有躲闪,只觉得腰上一疼差点叫出声,可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恩人,我们今天是不是也要离开,宋大奶奶说了,她会帮忙找我娘亲。”
青娥的手颤抖着,依旧没有向前走。
“我看你找死。”衙差上前拉扯青娥的手臂。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喊道:“马车销钉坏了,快来人帮忙。”
前面乱成一团,衙差下意识看过去。
“坏的是囚车,快去帮忙,若是让余大人知晓,谁也别想好过。”
衙差皱起眉头。
“大人,”青娥颤声道,“我肚子疼,想要去趟净房,路途遥远我可能会熬不住。”
衙差一脚向青娥踹去,青娥被踹得又是一个趔趄。
衙差怒道:“早不去晚不去。”
“我会很快,”青娥哀求,“求您高抬贵手。”
既然囚车坏了,一时半刻不能走,衙差看向关押犯人的屋子,那里有净桶,衙差瞪圆了眼睛:“快去快回,不要耍什么把戏,否则有你好看。”
青娥立即起身捂着肚子走进屋内,角落里立即有一只手将青娥拉到旁边,青娥转头看到了莫征的脸。
“蕙姐儿是你带来的?”青娥急着开口,“快将蕙姐儿送回去,村子里会有人照顾她,你想知道什么,等我回来告诉你。”
莫征望着惊慌的石娘子:“我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了蕙姐儿,我在你那里见过她,于是上前说话,才知道她跑出来寻你。”
青娥的眼泪顿时淌下来,但很快她皱起眉头疾言厉色地道:“你与蕙姐儿说,听我的话,否则这辈子就别想见到我。”
莫征目光闪烁:“蕙姐儿说,她爹自缢了。”
青娥的表情没有变,不停地看着门外:“听到我说的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莫征不禁觉得奇怪,蕙姐儿说石娘子离开之后,她爹在自缢,怎么他将这消息告诉石娘子,石娘子却不惊讶。
看到莫征的表情,青娥道:“我会今日都是被人要挟,你将蕙姐儿送去村子,村子里的人会保护她,我告诉你也无妨,那位宋大人很厉害,他表面上抓捕简王党,其实前来掌控北方,包括你们奴儿干。”
青娥没有等莫征说话,接着道:“你别再查了,查多了也会落得你母亲的下场,你母亲就是发现了首领的秘密,才会被害了。
首领能有今日的地位,就是因为投靠了安义侯,借着安义侯的手杀了你们太多族人,否则哪里会有他出头之日。
现在安义侯老了,就让姑爷去接手奴儿干,你父亲、母亲想要族人过好日子,可惜最终问题在自家身上,你父亲活下来了,你母亲呢,我劝你还是别想着弄清楚。
你瞧瞧我现在也就知道了。
只要有他们在,你们奴儿干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青娥说完这些,外面已经传来衙差的声音:“好了没有,快出来。”
“好了,好了。”青娥立即应承,听不到她的回应,衙差就会冲进屋子。
“求求你,”青娥眼睛中满是恳切,“将蕙姐儿送回去,不要让蕙姐儿落到宋大人夫妻手中。”
青娥说完这话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莫征望着石娘子的背影,他早就怀疑过祖父,石娘子今日的话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母亲果然是被祖父所害。
族中的婆子说的是真的,母亲去世之前最后去的是祖父那里。
父亲定然也知晓这些,所以每次他问父亲母亲临终前什么模样,父亲是一副严厉的神情,母亲活着的时候父亲待他很好,母亲过世后,父亲就开始疏远他,不再教他拳脚功夫,不再带着他去围猎,他开始以为父亲是因为太过悲伤,可随着时间流转,父亲开始恢复从前的模样,只有对他依旧冷淡。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父亲也许是怕他长大之后会查问母亲的事,为母亲报仇,而且他像母亲,凡是都想求个究竟。
毕竟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莫征的表情凌厉起来,他再次想起宋成暄,那位宋大人果然是在骗他,这次他不能让他们得逞。
莫征趁着没有人注意从屋子里走出来,刚要去寻王枢,却发现王枢大步走过来。
王枢道:“原来你在这儿,我到处寻不到你,”说着他一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莫征静静地等着王枢开口。
王枢道:“你听人说过那些海盗吧?”
莫征点点头,海盗很少来这里,因为辽东本就贫瘠,可有一次因为辨错了方向,海盗到了金州卫,他们看到了海盗的大船。
听说那船如一座小山,飘在海上平稳无比,他们那些小船与那大船相比如同蝼蚁。
马都督说大周也有这样的船,只不过辽东造不出来,朝廷不会派人前来造大船,也不会给相应的军资。
王枢一脸喜悦:“宋都督有大船,他在泉州督造过不少船只,愿意去拜访马都督,而且因为我们查出军粮有问题,宋都督也要去奴儿干都司,查问各卫所的情形,宋大人本就是钦差,他肯为我们做主,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
来了。
莫征的心沉下去,果然都被青娥说中了。
宋都督就是要借他们的事前往奴儿干,他这是引狼入室。
不对,没有他和王枢来这一趟,宋都督和祖父也早就达成了共识。
说到底都是阴谋。
莫征半晌没有说话,王枢道:“你听到没有?”莫征不是很关心这些事的吗?
“蕙姐儿呢?”莫征突然开口,“表兄有没有找到人?”
提起这一桩,王枢笑道:“蕙姐儿真是有福气,她跟着宋大奶奶走了,宋大奶奶让你放心,她会仔细照顾蕙姐儿。”
莫征立即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侵袭而来,莫非宋大奶奶察觉到了什么,用蕙姐儿来要挟石娘子。
他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能让蕙姐儿也如此。
想到这里,莫征快步向宋家马车走过去,他要见见那位宋大奶奶,看看她到底有多厉害,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蕙姐儿夺回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找到了
蕙姐儿嘴里塞了几颗蜜饯,两腮立即鼓起来,就像一只小松鼠,还用那双晶亮的眼睛望着凤雏腰间挂着的许多荷包,
各种颜色的荷包,看着很漂亮,而且里面装的东西都不一样。
有蜜饯,有黄豆,还有蕙姐儿叫不上名的东西。
“我如果留在村里的乡绅家里,他们说以后也会给我吃这些,”蕙姐儿嘴里有吃食,说话的时候含糊不清,“还会教我怎么做这些点心。”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徐清欢笑着看蕙姐儿。
蕙姐儿点头:“嬷嬷们也这样说,要有礼数。”
徐清欢摇摇头:“会不小心呛到。”
蕙姐儿立即捂住了嘴,然后抬起头看向凤雏,她时时都会看到凤雏嘴里有吃食,凤雏是怎么做到的呢。
凤雏将一颗黄豆放进了嘴里,然后将腰间的荷包又都紧了紧,被蕙姐儿那双眼睛瞧着,她就有些脊背发寒。
这些天南地北的吃食好不容易才会汇聚到她腰上,她可不能将它们弄丢了。
蕙姐儿吃完了蜜饯,徐清欢接着道:“那些嬷嬷还教了你什么?”
蕙姐儿伸出手来数:“读书、写字、各种礼数,还要学女红,如果学不好嬷嬷就会打骂,不过……嬷嬷说,要想以后过上好日子,就要好好学。”
徐清欢仔细地想着蕙姐儿的话:“你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女孩子?你与她们说过话吗?”
蕙姐儿摇摇头:“只是在院子里遇见过,嬷嬷不允许我与她们说话,她们都年纪比我大一些……后来她们就被人带走了,说是去别的人家做小姐,我猜她们要去很远的地方。”
“所以你才逃出来,”徐清欢道,“你觉得被人带到很远的地方,以后就见不到你母亲了对吗?”
蕙姐儿静谧了半晌颔首:“我就想跟在娘亲身边,哪怕家里没有吃食,冷得像冰窖,被爹爹打……我也想跟娘亲在一起。”
蕙姐儿说着像想起什么,立即起身向徐清欢行礼:“大奶奶帮我去找母亲,我还没谢谢大奶奶。”
蕙姐儿说完从腰间拿出一条络子:“这是昨天我做的,也不知道大奶奶喜不喜欢。”
徐清欢接过络子点了点头。
蕙姐儿眼睛亮起来:“大奶奶身上带着的络子都很好看,大小姐的手可真巧。”
徐清欢不禁笑出声:“我不会做这些,小时候家里的嬷嬷教过,我却学不会,照着做几次,即便前面做对了,后面也会忘记,看到针线这些东西我就会头疼。”
“那嬷嬷骂你吗?”
“不骂。”
徐清欢道:“这世上的事千千万,谁说女子必须要擅长女红,别人以为好的事,对于你来说并不一定适合,走上一条被人安排好的路,想要反悔时,就已经身不由己,生、死和喜好,全都要任人摆布。
也许到头来,你都忘记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徐清欢的声音清晰,外面的莫征听得清清楚楚。
“大奶奶的话我听不大懂,”蕙姐儿仰着头看徐清欢,“但是我觉得大奶奶说得是对的,我娘亲说过,从前她只想找个小地方过平静的日子,给人浆洗衣服、做针线也能赚些银钱,可惜她还是被人嫁给了爹爹,她想过要离开,可后来生下了我……娘亲一直都很伤心。”
蕙姐儿说完这话,马车里安静下来,莫征正不知自己现在该不该开口说话,马车的帘子忽然掀起,蕙姐儿的小脸露出来:“莫家哥哥,你真的在这里。”
莫征目光落在蕙姐儿脸上,然后立即去看马车里的宋大奶奶,宋大奶奶没有戴幂篱,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坐在蕙姐儿旁边,脸上挂着一抹笑容,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却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大奶奶,”莫征躬身道,“蕙姐儿昨天劳烦您照顾,眼下我们这边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可以带着蕙姐儿走了。”
徐清欢望着莫征,很快她摇了摇头:“不太行。”
莫征不禁一怔:“大奶奶这是何意?”
“蕙姐儿对我来说很重要。”徐清欢看了一眼凤雏,凤雏立即将蕙姐儿带到身边坐下。
“您……要……”莫征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之前猜测宋大奶奶另有图谋,没想到宋大奶奶毫不遮掩,他不禁向马车周围看去。
徐庆华看出莫征心中所想:“只要我不点头,没有人能够带走蕙姐儿。”
“为什么?”莫征声音略微沙哑,“您与蕙姐儿并不相识……”
徐清欢道:“我答应要帮蕙姐儿找母亲。”
莫征有种不好的预感,方才石娘子哀求的面容从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蕙姐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蕙姐儿,”徐清欢转过头,“我知道你母亲在哪里,你要去找她吗?”
蕙姐儿嘴角翘起来,脸上露出欢悦的笑容:“大奶奶,您说的是真的?您真是个好人,我……我定会答谢您。”
莫征的脸色彻底变了,他下意识去找不远处的囚车,不知什么时候囚车调转了方向,被人牵引着向这边驰来。
莫征的心一阵慌跳。
囚车到了跟前。
车中的李大太太和青娥目光都落在那辆那车上,李大太太挣扎着坐起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的狼狈。
青娥紧张地握住了裙角,她忍不住去看莫征的表情,想要从中去猜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娘亲。”
脆生生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
青娥僵在那里,眼看着蕙姐儿在向她挥手,李大太太也直起腰身,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娘亲,我终于找到你了。”蕙姐儿努力地笑着,转身就要去找青娥。
徐清欢拉起蕙姐儿的手,跟着蕙姐儿一起从马车上走下来。
蕙姐儿到了青娥面前才注意到那大大的牢笼,她将小手伸向青娥:“娘亲,你怎么在这里?”
青娥紧紧地咬着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蕙姐儿下意识地向徐清欢求助:“大奶奶,我娘亲她怎么了?”
“那要问她,”徐清欢道,“她为什么要来揭穿李大太太,是不是李大太太已经没有了用处。”
李大太太立即打了个冷颤。
第六百九十九章 指引
李大太太盯着青娥,她也想要知道答案。
余江将她和青娥关在一起,她也逼问过青娥,青娥却不肯说实话,现在徐清欢站在这里,带着青娥的女儿,就是要逼迫青娥讲出实情。
李大太太吞咽一口,嗓子如刀割般疼痛,自从青娥出现在这里之后,她心中就一直在猜想到底青娥背后的人是谁,难不成今日就要得到答案?
每次余江审讯过李长琰之后,李长琰看向她时,那双眼睛中满是阴鸷的神情,恨不得立即将她抽筋剥皮。
她已经肯定,就算李家能熬过这一关,李长琰也绝不会放过她,她就算不想死,李长琰也会逼着她去死。
李长琰也就罢了,她早就看透这个人,空有些匹夫之勇,生性凉薄,他会这样她并不会意外,重要的是其他人,忠心耿耿的陆先生、李煦,王爷给她留下的那些人手,他们怎么想她,是否还将她当成主子看待。
王爷才刚刚走,他们难不成就变了心思,全都背离了她?
青娥没有去拉蕙姐儿的手,半晌才道:“蕙姐儿,娘亲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去村子里等娘亲。”
蕙姐儿拼命地摇头:“我不走,我要跟娘亲在一起。”
青娥的眼睛立即红了。
“青娥,”余江冰冷的声音响起来,“宋大奶奶的问话你还没回答呢,李家出了事你就恰巧来到这里,是不是被人指使?”
余江说着,目光落在蕙姐儿身上,仿佛对小小的蕙姐儿十分感兴趣。
青娥想到了余江的手段,整个人都变得万分惊恐。
就在余江走过来时,一个身影挡在蕙姐儿面前,那是宋大奶奶。
青娥腿一软,不禁靠在了囚车上。
“我替你来说吧。”
徐清欢的声音传来,青娥立即抬起头看过去。
徐清欢道:“你想方设法逃出了李家,以为从此之后不用再担惊受怕,换做普通大户人家,的确不会再追查一个下人,可惜李家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你最终还是没有逃出那些人的手心。
你被安排着嫁了人,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下来,你定然想过要逃走,可惜你根本逃不出村子,整个村子上下一条心,他们每个人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然后你怀孕,生下了孩子,有孩子做把柄,你就更不能逃走,你没有要离开的心思,那些人也就肯放你出去做事。
这样日复一日,你就习惯了如此,甚至愿意让女儿也过上你的日子,心甘情愿将女儿交给那些人。”
青娥努力克制着波动的情绪,可眼泪还是簌簌而下:“没有……”她小声的辩驳着,她没有这样,她也是身不由己。
李大太太看着青娥的神情,心越来越凉,宋大奶奶说的这些显然就是实情。
当年她知晓青娥“病死”之后,就没有再追查下去,那么是谁将青娥关起来的,青娥说的村子又是哪里?
现在青娥出现是为了救李家,她推测是李煦情急之下用的计策,这样推论……当年囚禁青娥的可能是王爷的人。
王爷抓到青娥,却没有告诉她,是因为什么?
难道王爷对她有所防备?留下一颗暗棋,将来好要挟她。
或者王爷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万一她与王爷有私的事败露,王爷就会牺牲她保住煦儿?
她相信以王爷的聪明和谨慎能够做到这一步。
可王爷绝不会这样对她。
李大太太不禁摇头,这不可能。
王爷对她一向没有任何的隐瞒,怎么会这样做。
王爷不止一次说过,京中的简王妃不过就是个摆设,王爷不喜欢简王妃那般蠢笨的女人,每日就埋头王府的中馈,外面的人一概不知,更不了解他的心思,就像老王爷一样委委屈屈地求活。
王爷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要的女子必须聪慧,能够与他比肩,所以她的出身,她的处境,王爷全都不在乎,更何况她还生下了煦儿,煦儿的性子与王爷十分相像,王爷每次提起煦儿眼睛中都是骄傲的神情。
王爷还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要替他走到最后,她是王爷的未亡人,只有她才能帮煦儿支撑起王爷的大业。
王爷怎么可能生出心思。
李大太太紧紧地攥着手,指甲要刺进掌心中,她恨不得立即将陆先生那些人叫到身边问清楚。
李大太太想到这里汗透衣襟,如同被置于火上炙烤,她抬起眼睛,发现青娥也在看着她。
此时青娥目光中闪烁着几分的悲悯,仿佛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青娥,”徐清欢道,“蕙姐儿很像你,她敢从村子里跑出来找你,需要很大的勇气,若不是遇见了莫征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你这个做母亲的总要比孩子更有勇气。”
蕙姐儿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紧盯着青娥,她不知道怎么劝说娘亲,只是不停地点头。
在蕙姐儿殷切地期盼下,青娥身子动了动,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说……我……”话到这里,她的手忽然扬起将早就准备好的瓷片划向喉咙。
就在这一刻,一颗石子飞过来打在青娥手上,她手里的瓷片立即掉落,即便这样青娥脖颈上仍旧有鲜血冒出来。
“娘亲。”
蕙姐儿大喊一声就要上前,却被徐清欢拉扯住。
衙差打开囚车,将青娥带出来,郎中立即上前查看青娥的伤口。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周围一片混乱。
余江冷眼目光闪烁,转头吩咐衙差:“将人贩都看管好,不要在这时候出什么差错。”
衙差应了一声。
余江向徐清欢走去,离宋大奶奶尚有几步距离,余江停下脚步,他在皇上身边许久,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宋大人护妻,他无论做什么事最好都要给宋大奶奶足够的尊敬,否则只怕无法与宋大人交往。
余江躬身向徐清欢行礼:“宋大奶奶断案的手段果然高明,这青娥关键时刻自尽,必然是被宋大奶奶说中了内情,看来此案的确不简单。”
徐清欢颔首:“李家的事太过复杂,其中定然有我们不知晓的内情,定要抓住唆使青娥的人,否则他们会再兴风作浪。”
“是该查清楚,”余江道,“若是再有风波,我等也无颜面见圣上。”
徐清欢接着道:“不过那唆使青娥之人狡猾,将他找出来恐怕不易。”
余江心中一笑,明白了宋大奶奶这话的深意,恐怕不是那人狡猾,而是那人备受皇上信任,弄错了可要将自己陷进去。
李大太太若是与高见松有私,自然对李家有利,李家上下不必再被怀疑是简王党。
所以,宋大奶奶怀疑的人是李煦。
第七百章 说出实情
徐清欢站在那里,静静地瞧着余江。
余江一直都想要份天大的功劳,就因为这样前世紧咬着她不放,现在李家人就在眼前,相信余江不会厚此薄彼。
余江思量片刻:“宋大奶奶为了抓出简王也是一波三折,但凡大案莫不是如此,相信这次也定然能将那人捉住,事不宜迟我会立即送密折入京。”
余江说着看向李大太太和李长琰:“此案的犯人……”
“不如将他们关押在离这里最近的府衙大牢中,余大人意下如何?”
看着宋大奶奶目光闪烁,余江微微挑起眉毛,莫非宋大奶奶觉得,人犯送进大牢之中,还会有什么闪失?
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大奶奶今日的举动还有这样的意图,让李家人知晓,他们的秘密即将败露,如果周围还有他们的同党,李家人也许会送出消息,请同党前来营救。
真在他眼皮底下将人救走了,那李家……可算是有几分本事。
余江道:“也只能如此。”
说完这话,余江吩咐衙差:“去前面府衙中报信,说我们押送要犯前去。”
安排好这些,余江向徐清欢施礼,他愈发觉得这位宋大奶奶不一般,这趟差事不知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余江等人离开,孟凌云上前道:“郎中给青娥处置好了伤口。”
徐清欢看向凤雏身边的蕙姐儿。
蕙姐儿脸上挂着泪珠,紧紧地攥着凤雏的手,一双眼睛盯着青娥的方向。
徐清欢走过去低下头轻声道:“蕙姐儿,我带你过去看娘亲。”
蕙姐儿立即点头,松开凤雏拉住了徐清欢。
一大一小向前走去,围在青娥身边的衙差让开了路。
“娘亲。”蕙姐儿看到躺在地上的青娥,立即跑过去,小小的手臂伸展开想要将青娥牢牢地抱住。
衙差恐怕青娥再寻死,已经将她绑缚住,青娥的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淌下来,怔怔地望着蕙姐儿一时说不出话。
徐清欢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对母女。
半晌青娥才转过头找到徐清欢的所在,一双眼睛露出恳切的神情。
“蕙姐儿,”徐清欢走过去道,“我与你娘亲说两句话。”
蕙姐儿虽然百般不舍,却还是懂事地站起身走向凤雏。
“宋大奶奶,”青娥声音低沉,“我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三岁了,如果我不照他们的话去做,他们就会将她杀了……
不是我对蕙姐儿心狠……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眼看着茵姐儿落得那样的下场……他们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青娥说着目光向周围看去:“方才我不敢说,怕有他们的人盯着……求求您,救救她,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的女孩子……她们都很可怜。”
青娥说完这些只是流泪,不再开口了。
“我知道,”徐清欢道,“我会想法子。”
青娥更多的泪水从眼睛中涌出:“谢谢您宋大奶奶,我……我还想与莫征说两句,我被他们指使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挑拨莫征与他祖父的关系,我……罪大恶极……”
青娥被人胁迫着做这些,虽然情有可原,但也因此害了不少人,前世莫征杀死亲生父亲也许就与这些事有关。
徐清欢转头吩咐人:“带莫征过来。”
不一会儿功夫莫征被带上前。
青娥望着莫征:“我跟你说的那些,都是他们让我说的,我没见过你母亲,也不认识她,我只去过奴儿干一次,并没有停留多久……都是假的。”
莫征神情复杂,他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他攥紧了手,也许趁着这个机会,可以从青娥嘴里得到更多实情。
莫征盯着青娥道:“但我母亲最后出现的地方,的确是祖父的屋子,我已经查到……”
“我不知道,”青娥摇头,“他们只告诉我这些。”
莫征一脸失望,没想到他苦苦追查的事竟是这样的结果。
青娥与蕙姐儿母女两个又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衙差就再次将青娥押入囚车之中。
“宋大奶奶,”蕙姐儿抬起头,“我娘亲说了,是她犯了错,应该有这样的结果,让我听宋大奶奶的安排。”
蕙姐儿到底是个孩子,说到这里就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徐清欢蹲下身,拿着帕子擦干蕙姐儿脸上的泪水。
蕙姐儿向徐清欢行礼:“谢谢您,宋大奶奶。”
凤雏也红了眼睛。
……
不远处宋成暄带着人查看周围的动静。
永夜忍不住凑上前:“公子,大奶奶那边应该问完案子了,您这时候过去不会被嫌弃。”
宋成暄没有说话,墨黑的眼眸微微一暗,他驱马上前,永夜正要跟过去,忽然感觉到脚腕上一紧。
宋成暄一挥鞭子,永夜径直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永夜趁着没有人注意狼狈地爬起身,刚刚抬起头就看到齐德芳的笑脸。
……
庾三小姐养伤的院子里。
庾二老爷和庾二爷刚刚赶到,庾二太太听到消息立即迎了出去。
两个人还没说话,庾二老爷立即听到旁边屋子中有许多妇人在低语。
“那是在做什么?”庾二老爷立即问过去。
庾二太太道:“是三丫头让人教妇人纺纱织布。”
纺纱织布?庾二老爷微微皱眉:“三丫头不是伤得很厉害吗?你怎么还让她做这些事?”
庾二太太叹口气:“我说了,三丫头不听,还说等老爷来了,她会跟老爷说。”
庾二老爷撩开帘子进了门,立即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儿。
庾三小姐正与两个婆子在说话,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父亲,二哥你们来了。”
庾二老爷看着庾三小姐面容憔悴,脸颊和脖颈上还缠着布巾,一个俏生生的闺秀转眼变成这般模样,不禁心疼起来:“怎么不好好躺着,你想要做这些,也要等到伤好之后。”
屋子里的婆子行礼退了出去,庾二老爷和庾二爷坐在椅子上,庾二爷正思量着如何向妹妹说李煦的事。
庾三小姐先道:“父亲,我们家的棉花现在能运去奴儿干吗?去年奴儿干冷得很冻死了不少人,我想要带着人和棉花过去教奴儿干的妇人织布。”
看着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庾二老爷眼睛一亮,女儿此举正中他的心思。
难道真是天助庾家,庾家要翻身了。
第七百零一章 不能输
庾二老爷端起茶喝一口。
庾三小姐有些惴惴不安,不知父亲到底如何思量。
半晌,庾二老爷道:“奴儿干都司确实不容易,我早就有心帮忙。”
听到这话,庾三小姐的笑容立即在脸上绽放开:“女儿替父亲分忧。”
庾二老爷不禁感叹,寻常女子被伤成这样早就怨天尤人,女儿却不但没有就此消沉下去,还在审时度势。
便宜李煦那小子了,也不知道李家祖上积了什么德,李家都已经这般模样,三丫头还一心一意地为李煦着想。
“二叔和我见过李煦了,”庾二爷看准了机会道,“李煦也担心奴儿干,还请我们庾家帮忙。”
庾三小姐眼前浮现出李煦那俊逸的模样,立即一阵心跳,李煦一身的傲气,从来不会向别人求助,她在京中暗中帮李煦,李煦却不肯接受,现在却向庾家求助,是因为将庾家当成了姻亲吗?
好像经过了这件事,两家的关系一下子被拉近了。
“朝廷还是站在李煦那边,”庾二爷接着道,“我看到李煦在卫所捉拿叛党……如果没有李长琰的事,李煦会因此在北方有了威信,很快吏部就会有文书,让李煦留在北方任职。”
之前李煦的前程是很好的,李煦不止是皇上信任的官员还是苏怀的学生,苏怀在北边也有些人脉,李煦借东风直上,不消三年就有大出息。
可现在……
必须要有更大的功劳才能盖过李长琰的案子,李煦是卯足了劲儿与宋成暄周旋,他们庾家正好趁机行事。
庾二太太心疼女儿:“李煦若是辜负了你,看我怎么与他算账。”
庾三小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他敢,”庾二老爷道,“现在只有我们挑拣他的份儿,他敢背信弃义,我就让他在北方无法立足。”
庾二太太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看来现在的结果是两全其美了,她之前的担忧也是无来由的,李大太太就算心肠再坏,李煦的品性还是不错的,一个有志向又谦卑的孩子,也算是三丫头的良配。
庾三小姐还想说话,一张嘴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庾二太太忙上前拍抚庾三小姐的后背:“让你歇着你就是不听。”三丫头有伤在身,还这样操劳,天天在屋子里与婆子商议各种事宜,她是眼看着三丫头消瘦下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母亲不用担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庾三小姐何尝不知道自己应该休养,可纪太太说的没错,现在事情紧迫,想要帮李煦和庾家她就要打起精神,就算是这样,纪太太还是觉得她动作太慢了些,说不得会被徐清欢抢占先机。
她第一次为李煦筹谋,定不能输掉。
庾三小姐耳边再次响起纪太太的话:“李九爷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开始钦慕徐大小姐,还不是因为徐大小姐聪明能干,男人就是这样,你想要他尊重你,就得做些让他赞赏的事,这样你就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庾三小姐觉得纪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她现在伤了容貌,想要李煦视而不见,就只能让他看到她身上别的优点,她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审时度势,所以即便再艰难她也要咬牙做好,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
没嫁入李家之前就稳固自己的地位,将来李家谁敢小看她。
“我们明天就动身去奴儿干吧,”庾三小姐看向庾二老爷,“既然已经决定,早些下手对我们更有利。”
庾二太太惊诧:“你的身子。”
庾三小姐坚强的摇头:“路上带着一个郎中可以随时给我换药,等走到奴儿干,我也就大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勉强自己。”现在的痛楚换来将来的平顺,很值得。
庾二老爷道:“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就算教人织布是做做样子而已,也不能太过明显,轻易被人拆穿,以后的事就不好办了。
“女儿都安排好了,”庾三小姐道,“已经有许多妇人去了奴儿干,父亲到了之后就知晓。”
纪太太是这样告诉她的,李大太太暗中培植了不少人手,前阵子动身去了奴儿干,这些人手个个都会纺纱织布,必然得奴儿干各族首领的喜欢。
纪太太说到“喜欢”两个字,神秘地笑了笑,仿佛对那些妇人十分有信心。
希望纪太太说的没错,这样她就能带着那些妇人做一番事。
……
徐清欢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
前世最后一次来奴儿干,她因为身子虚弱,就在车中昏睡,偶尔清醒过来,只觉得漫长的路途很是难熬。
现在却发现原来奴儿干并没有那么的远,连日赶路她依旧神清气爽,目光所到之处虽然依旧荒凉,却细看之下,其中也藏着许多盎然的生机。
蕙姐儿在马车中与凤雏一起打络子,将凤雏腰间的荷包装扮的花花绿绿,蕙姐儿的心情也因此好了不不少。
徐清欢轻轻敲了敲马车,孟凌云立即上前:“跟大爷说一声,我想骑会儿马。”
她很想仔细看看北疆。
马车停下来,徐清欢弯腰从车厢中走出来,立即看到等在外面的宋成暄。
宋成暄面容平静,身上的衣衫一丝不苟,整个人仪表堂堂,可徐清欢却依旧想起前些日子她抽手离开时,他猝不及防露出怨怼的神情,她不禁抿嘴一笑,好像从此之后再也无法直视他的威严了。
徐清欢正胡乱想着,腰上一紧已经落入宋成暄怀中。
永夜牵马过来,宋成暄将徐清欢扶上马背,手顺着她的腰滑下来落在她的小腿上轻轻揉捏。
徐清欢脸有些微红。
宋成暄低声道:“坐了一天的车,腿脚不免会觉得僵硬,要小心着些。”
徐清欢点了点头。
“等回去我教你骑马,”宋成暄道,“会比你现在用的法子轻松些。”
咦,徐清欢觉得奇怪,之前宋成暄还觉得她骑术不错,怎么转眼就变了说法,难不成她的骑术是前世学的,所以他……
可他并不知道她前世的事啊!
宋成暄接着道:“前面就到广宁卫了,马都督会让人来迎,到了之后你就能好好歇一歇。”说着他也翻身上马。
队伍继续前行。
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不远处有人马迎了过来。
“大人,马家人和海西部族的莫脱一起到了。”
宋成暄看向徐清欢:“小心着些,我先去看看情形。”
宋成暄纵马向前,徐清欢在人群中找到莫征,莫征、王枢也向前迎去。
几个人见了面,马家人和莫脱先下了马,然后与宋成暄一起说话,莫征和王枢站在一旁还不得插嘴。
“那莫征定然不是亲生的,”徐青安凑过来道,“莫脱见到自己的儿子一点不亲切,也没有上前抱一抱,父子亲热一下。”
徐清欢仍旧看着那边的动向:“父亲见到哥哥也没有亲热的举动。”
徐青安一怔,舔了舔嘴唇,好像是这样,他一脸紧张地看着妹妹,是不是妹妹知晓其中内情,天人交战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所以我,是不是亲生的?”
第七百零二章 奇怪的父子
徐清欢听着哥哥的话,眉头一跳,思索了半晌,然后认真地看着徐青安:“哥哥问我这个,我也不知晓,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这事哥哥得回去问父亲、母亲,最好当着他们的面一起问,这样就能互相佐证,更容易探知真相。”
徐青安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被我问出真相,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打我一顿?”
徐清欢向前走去:“我会给哥哥送饭。”
徐青安怎么觉得妹妹变坏了,说着一串话像是故意要将他送去挨揍,然后她趁机跟着妹夫去东南。
想甩掉他,没有那么容易。
……
莫脱虽然还没有成为新首领,但常年带着族人处置族中事务,将他整个人磨炼的沉着而端凝,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对待朝廷来人不失恭敬,却又带着北方汉子的直爽和亲切,笑着与宋成暄说话。
看到徐清欢和徐青安走过来,立即再次向宋成暄行礼,然后转身与徐清欢说话。
“这定然是世子爷和大小姐,看着与侯爷有些像。”
莫脱没有唤徐清欢为宋大奶奶,显然是因为与安义侯府的关系更亲近些。
莫脱话音刚落,王枢一脸尴尬地上前低声道:“舅父,您认错了,那位是安义侯府的姑爷。”
莫脱愣在那里,安义侯就一个女儿,哪里来的两个姑爷?
“胡说什么。”莫脱扫了一眼王枢,这孩子在边疆时间太久,将脑子弄坏了,他已经收到消息,来的是宋都督和安义侯爷的一双儿女。
王枢瘪了瘪嘴,舅父不肯听他的,一会儿定然要尴尬,他们一路走来,也算很熟悉了,他怎么可能弄错。
王枢正要上前,衣襟被人拉住,他转头看到莫征。
这样一耽搁,徐青安已经与莫脱说上了话。
“我真的像我父亲?”
莫脱点点头。
“你没骗人?你多久没见过我父亲了,这都看得出来?”
莫脱登时愣在那里,本来是句客气话,没想到世子爷会摆出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莫脱咳嗽一声,扯开话题:“当年侯爷在北疆的时候,世子爷还小,大小姐尚未出生,没想到转眼就这么大了,时间过的真快,”莫脱说着顿了顿,“可惜侯爷没有来,我父亲一直盼着与侯爷再见面。
到了广宁卫,前面就是辽东都司,再往北就是我们海西部族了,当年安义侯也经常来海西做客,到了这里就像到家了一样。”
王枢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舅父与徐家人仿佛相谈甚欢,没有任何尴尬的气氛,王枢吞咽一口看向莫征。
“只有表哥自己那么认为,”莫征淡淡地道,“我们都知道那位是安义侯世子爷。”
“安义侯世子爷不是病得很重,快……”死了吗?
王枢关键时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方才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让莫脱听到只言片语,莫脱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瞄向王枢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威严。
王枢立即低下了头。
莫脱歉意地看向宋成暄,然后落在徐清欢脸上:“我这外甥在军营里久了,粗枝大叶惯了,不知有没有惹祸?”
“没有,”徐青安十分大度地道,“不过令郎……”
莫脱听到徐青安提及莫征,脸色一变:“他又做什么了?”说着一双眼睛扫向莫征。
莫征在父亲锐利的目光下,依旧抬着头,仿佛无所畏惧。
两个的目光一触即分。
徐清欢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两个人之间显得十分生疏,莫脱目光复杂,莫征也不愿意去解释。
“莫征帮了不小的忙,”徐青安接着道,“帮着筹算了奴儿干送去卫所的粮食。
年纪轻轻就能这般,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将来想必前程无量。”
徐青安说完这话,旁边的永夜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张脸涨得通红,世子爷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
莫脱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成暄:“宋都督在查奴儿干每年送去边疆卫所的粮食?这么说朝廷开始关注北疆了?”
莫脱心中不禁有些波动,他现在还不了解这位宋都督,但是他却感觉到宋都督与大周其他官员不同,也许真的会给奴儿干带来转机。
奴儿干早就归顺大周,但各部族之间依旧常有争斗,能够被推举为族长的人,无不身经百战,杀戮多了身上不免会沾染几分杀气,所以大周朝廷派来的官员,对他们都心生防备。
这位宋都督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威严,足以震慑住所有人,这就是为何宋都督带着的人不多,却敢直接北上前来奴儿干查案。
马都督的次子马巍适时开口:“还是先将宋都督迎去广宁卫,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莫脱笑着道:“是我太过着急了。”
众人重新上马、上车,准备继续赶路。
徐清欢走回车厢中还没有坐下,徐青安也凑了上来,将凤雏和蕙姐儿挤到了一旁。
“妹妹,我说的没错吧,莫征不是莫脱的亲儿子,”徐青安挤了挤眼睛,“你看看他们父子的样子……”
徐清欢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莫脱和王枢走在一起,莫征则跟着齐德芳,与他父亲相隔甚远。
就算不是哥哥说的那般,他们父子二人也定然有嫌隙,难道即便青娥的谎言被揭穿,前世的事还会发生?
马车进了广宁卫。
马都督立即上前来迎,安排好了一处院子让宋成暄和徐清欢住下。
宋成暄去府衙与马都督议事,徐清欢带着蕙姐儿在园子里散步,不多一会儿张真人走进来。
“大小姐,”张真人上前道,“庾家那边有动静了,听说带了不少的棉花前来,听说是要过来教妇人纺纱织布。”
在北疆教人织布,听起来是件好事,但庾家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图谋的是北疆。
“真人去打听一下,最近北疆是不是多了些会读书识字的女孩子,大约十三四岁左右,说话十分得体,像是大族中的女眷。”
张真人觉得好奇,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被送来北疆。
两个人正说着话,蕙姐儿快步走过来拉住徐清欢的手:“大奶奶,我在乡绅家见过的女孩子,就在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