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告密
“走了,走了。”
衙差开始驱赶李家下人。
这两日天天下雨,路泥泞难走,再加上连日的大风,李长琰这样常年练拳脚功夫的人,都已经有些吃不消。
宋成暄却好像故意折腾他们似的,并不给他们休息的时间,赶着他们一路前行。
李家管事终于忍不住,找到了马峥求情。
“我们家大太太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李家躬身道,“您看我们能不能慢点走。”
朝廷有旨意只是抓捕李长琰和李冒,并没有提及李家女眷如何处置,如果押送的官员愿意高抬贵手,李家女眷可以不必跟着一起赶路。
马峥一脸严肃:“是你们要跟着囚车一起前行,这才过了几日就耐不住了?你们当朝廷是什么地方?任你们李家为所欲为?”
李家管事被骂了一通,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低头赔礼。
徐清欢放下了马车的车帘。
李大太太贤良的名声在外,无论出什么事都要与李长琰共进退,每次当李煦外面艰难时,李大太太都要说教她一番,让她与李家共进退,不要心中藏私,无非就是要让她将安义侯府的人情都用起来。
徐清欢对李母苦口婆心的那些话,还记忆犹新。
现在李家出了事,李大太太的表现仿佛不如她前世说的那般模样,才跟着囚车走了几日,就开始以身子不好为借口想要离开押送队伍。
这时候,不该夫妻一体吗?李长琰还在外面受苦,李大太太怎么能舍得离开。
“接着走吧!”徐清欢放下帘子,继续靠在引枕上看书,前世李大太太的身子不好,她常常要在屋子里侍疾。
后来她病得愈发厉害,李大太太还是那般模样,身上的病不见重却也不见好。
李家人可能都低估了李大太太的身子。
前世李家人的夫妻恩爱,母慈子孝,现在看在她眼里更加虚假了。
……
宋大奶奶的马车加快了速度,李家的车马也不得不跟上。
李家管事扶住车中的李大太太:“大太太怎么样?”
李大太太摇了摇手。
“若不然,奴婢再去说说。”
李大太太抿了抿嘴才道:“宋大奶奶不是也走在前面吗?她都没有休息,我们再去说道也是自取其辱。”
“那怎么一样,”管事妈妈道,“您身子本就不好,之前还受了惊吓,而且我们马车中什么都没有,宋大奶奶那边用的是软垫子,车厢里面还上了厚厚的帷幔,就算再大的风也透不进去。”
这些都是小事。
李大太太总觉得那位宋大奶奶在试探她。
更何况。
“我们怎么能与宋大奶奶相比,老爷现在是被押送入京问审,我们是犯官家眷,宋大奶奶却不同,宋都督是朝廷新贵,高高在上……”李大太太想到这里心中一疼,脑海中浮现出简王爷的身影,嘴中满是苦涩。
王爷就是死在宋成暄手下,她每当想到这里,都心如刀绞,恨不能为王爷报仇,可那宋成暄和徐清欢委实太过难缠,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需要处处小心才能躲过这一劫。
“那位宋都督明明说拿到太原知府的文书就会将我们交给太原府衙,可……文书分明已经到了,他却依旧当做没有瞧见,”管事妈妈不停地说着,“九爷一直没有露面,该是正为大老爷和您四处奔走,可怜了九爷……”
管事妈妈的话传入李大太太的耳朵。
煦儿一直没有跟上来,是怕宋成暄发现什么端倪?还是另有思量。
之前老爷被抓,煦儿也一直没有下马,她仔细想过了,煦儿处处戒备,是怕宋成暄会突然发难。
也就是说,她之前猜测的没错,煦儿已经知晓了一切,为了遮掩秘密他不得不向高太太下手。
煦儿这样选择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接下来呢?他要接手王爷留在北方的人手。
不知为何,李大太太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李煦来到北方,所有人自然要以李煦为重,她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如果危及到李煦,她也会是第二个高见松。
李大太太被自己的思量吓到了。
不会的,他们的母子亲缘在那里,煦儿又是孝顺的孩子,绝不会那样做。
高太太那件事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李大太太握紧帕子,低声吩咐管事:“不要再去说任何话了。”这样的情形下不可再生事端。
太阳将要落山,队伍才又停下来。
李大太太被人扶着走下车,挣扎着要去看李长琰,刚刚下了车,李大太太目光刚刚落在人群中,忽然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粗布的衣衫,一副粗使媳妇的打扮,正在帮忙搬动宋大奶奶车上的物什。
李大太太怔愣在那里,想要将那媳妇子看个清楚,谁知那媳妇子转身就向驿所中走去。
“太太,您怎么了?”管事妈妈立即询问。
李大太太这才回过神:“怎么突然多了许多人手?”
管事妈妈道:“应该是驿丞找来帮忙的,我们路过驿所都是如此,之前太太心事重重大约没有注意。”
她不是没有注意,而是没有瞧见那张脸孔。
“我去看看老爷。”李大太太转头去寻李长琰。
李长琰和李冒父子满身黄土,脸上早被风吹得皴裂,头发乱成一团,看起来狼狈不堪。
李大太太忙让人找了布巾上前为李长琰擦洗。
“辛苦你了。”李长琰喝了些水才沙哑地开口。
“老爷再忍一忍,到了京中衙门就好了。”
李长琰却不这样觉得,他被牵扯进去的是谋反案,不知朝廷到底为何会认定他是简王党,高见松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长琰不肯再说话,靠在屋子里歇着。
“走吧!”衙差前来驱赶李大太太。
李大太太不禁惊讶,之前去驿所,她都是与李长琰和李冒在一起,为何今日要将她带走,她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张面孔,心中疑惑更深。
“还愣着做什么。”
李大太太在衙差的催促下站起身,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踏出屋子她向周围张望,却没有见到那熟悉的人影。
……
李长琰浑浑噩噩地睡着,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老爷,老爷您醒醒。”
李长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让他熟悉的面孔。
“青娥。”
李长琰愣在那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难不成我……我也……”
“嘘,”妇人立即阻止李长琰,“老爷,奴婢没有死,奴婢只是逃命去了,听说老爷落了难,奴婢就跟了过来。
老爷是因为高大人被牵连入狱……可奴婢知道老爷是被冤枉的,因为高大人的书信并非写给老爷,而是写给太太的。”
第六百七十四章 李大太太的秘密
李长琰听到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挪动了下身体,手上的伤口顿时一阵刺痛。
妇人见状就要上前搀扶李长琰。
李长琰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那妇人。
大约是常年在外操劳,妇人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变得粗糙,眉眼盈盈处还能找到当年的神采。
确实是青娥没错。
青娥为何要说这些话,李长琰脑子一片混乱,青娥当年一心想要嫁出李家,李大太太托人给她寻了门好亲事,结果青娥嫁过去不到半年就生了重病,后来他就听说青娥病死了。
现在青娥不但死而复生,而且还说她当年是逃命去了。
青娥为何要逃命?
李长琰有些不明白,难道当年李家有人要害青娥不成?
当年他要将青娥抬了姨娘,李大太太对此也十分赞成,毕竟青娥在李家多年,从来都是侍奉的尽心尽力,李大太太生产了几次,家中孩子太多,内宅里多个女眷照顾也是件好事。
却没想到青娥坚决不同意,甚至在他面前寻死,他被磨得没有法子,吩咐李大太太给青娥准备份嫁妆遂了她的心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将这桩事抛诸脑后,没想到其中还有隐情。
最重要的是,青娥提及了他的案子。
他与高见松见过几次,都是因为煦儿的关系,他去高府拜谢,可私下里与高见松却从来没有书信往来。
朝廷认定他是简王党与青娥口中的书信有关?
“老爷,”青娥见李长琰没有反应不禁有些焦急,“奴婢说的话,您听到没有?”
李长琰还没说话,李冒已经过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哪里来的书信?”
青娥错愕,没想到李长琰和李冒对这些内情并不知晓。
“老爷还不知道吗?”青娥道,“朝廷会捉拿老爷,是因为手中有实据,那高见松与老爷来往的书信中提起过那些粮食,所以老爷才会来到怀来卫。”
李长琰再次睁大眼睛,他虽然被朝廷捉拿,将要押送去京中送审,可他并没有太过惊慌,毕竟他与高见松私底下本就没有太大的关系,朝廷只管去查,即便李冒卷入了蒋家的事中,那也是无心之举,而且李冒还帮徐氏抓了蒋大爷。
他被儿子牵连,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可现在青娥告诉他,朝廷手中有了确实的证据。
李长琰开始感觉到惊慌,不禁脱口而出:“你胡说些什么。”
“是真的,”青娥道,“奴婢得到消息之后,就托人四处打听,奴婢这些年在外做杂事,认识了卫所的一位百户,那位百户大人曾前往捉拿高见松,这些话都是他亲耳听到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奴婢也不会前来。”
李冒不等李长琰说话:“这与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青娥看向李长琰,李长琰眼睛中也是一片茫然的神情。
青娥不禁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您从来没有怀疑过大太太,您一直觉得大太太温和柔弱,恭顺贤良吗?”
李长琰从青娥声音中听出几分讥诮。
“大太太将您在外面生的儿子都接回李家,对外称是自己所出,让您多子多福,从来没有埋怨过您,而且将这些孩子视若己出,这是寻常主母都做不到的,还拼死生下了九爷,为了九爷不惜与您一起长途跋涉四处求医,甚至落下了病根,我们这些下人都十分钦佩大太太,直到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长琰死死地盯着青娥,等待着青娥说话。
青娥道:“您还记得陆先生吗?”
李长琰点了点头,陆先生是煦哥的西席,为了教煦哥甚至只要了一半的束脩,他很尊重这位老先生。
“老爷还在山东时,经常在衙门里忙碌,家中只有太太管事,那时候太太身子不太好,总会病倒在床,太太生得是头疾,病重起来不喜欢旁人在身边,屋子里只有江妈妈侍奉,我们都被远远地遣开。
开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天晚上青竹吃坏了东西,连着去了好几次净房,最后一次迟迟没有回来,我就出去查看,谁知道青竹并没有在净房,我心中奇怪就四处去寻找,最终在庵堂外看到青竹的人影。
我正要上前去与青竹说话,就发现庵堂里有动静,我躲在穿堂角落里张望,半晌发现陆先生带着一个人从庵堂里出来,那是一个男子,那男子穿着斗篷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楚面容。”
青娥说到这里看向李长琰。
李长琰面色阴沉,显然想到了什么。
深夜中,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李家内宅所为何事。
李冒更是紧张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这件事事关母亲,他如果能够平静。
“那是什么人?”李长琰终于忍耐不住开口询问。
青娥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亲眼看到大太太从庵堂中追了出来,然后与那男子抱在了一起。”
李长琰额头上青筋浮动,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说什么?”
青娥目光坚定:“奴婢没有骗老爷,奴婢当时也吓得浑身发软,不知该如何是好,那男子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安抚住了大太太,然后就跟着陆先生一起走了。”
李长琰面目怪异,眼睛中是复杂的神情,又是惊诧又是愤怒又是怀疑:“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与我说?”
青娥并没有慌张:“老爷听奴婢说下去就知道原因了。”
说完这话,青娥抿了抿嘴唇:“奴婢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可若是那时候被大太太发现行踪,奴婢就必死无疑,所以奴婢急匆匆地离开,准备静下来再思量对策。
奴婢回到屋子里,不一会儿功夫青竹也回来了,青竹以为奴婢睡着了,蹑手蹑脚地上了床什么也没有与奴婢说。
奴婢从旁看着青竹,眼见她有心事,知道她必然也在琢磨怎么处置此事。”
青娥说到这里,再次看向李长琰:“老爷还记得青竹最后怎么样了吗?”
李长琰此时已经想到了什么,神情更加难看起来:“我记得青竹出去置办物件儿的时候,遇见了盗匪,被人掳到林子里杀了。”
“对,”青娥道,“青竹死了,青竹贪财,她早就想拿一笔银子买些田地,过上主子的日子,再也不要为奴为婢,奴婢怀疑青竹去威胁太太,然后被太太灭了口。
奴婢没想到太太这样的人,竟然手段如此的狠厉,既然有青竹在前,奴婢就更不敢张扬,盼着老爷回来,向老爷托出实情,请老爷定夺。”
李长琰攥起了手,如果按青娥的说法,后面是又出了事,青娥才没有向他透露实情。
青娥接着道:“奴婢没有说,是因为没过几日老爷遇到了升迁的机会,奴婢知道这机会是太太为老爷求到的,不但如此,老爷升迁用的银子也是那男人给的。”
听到这里,李长琰彻底愤怒了:“你胡说。”
第六百七十五章 被愚弄
青娥沉默,半晌她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李长琰。
“大老爷,如果当时奴婢将这些话告诉您,您只会觉得奴婢是在撒谎,这就是为何奴婢没有提及此事。”
李长琰没有耐心听青娥说这些,他身上所有热血已经冲上头,耳边不停回响着青娥的那些话。
他升迁的机会是别人给的,打点的银子也是别人给的。
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在山东立了大功,朝廷才会重用他,至于李大太太给他筹来的银子,都是这些年她打理庄子攒下的。
现在被青娥一说,如果没有那奸夫,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的前程,他的吃喝都是奸夫给的不成?
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李长琰辛辛苦苦一辈子,竟然是依靠别人才会有如今的地位。
青娥早就有所预料般,她不慌不忙继续道:“老爷您在山东立功,为何会被拔擢去太原?奴婢在太太身边,知晓每年庄子上的情形,哪里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钱。
家中没有其他人管事,所以才没人去查问,老爷又从来不看家中账目……”
李长琰眼睛发红,手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痛。
“奴婢早就觉得奇怪,”青娥道,“老爷俸禄不多,李家族中给的一些田产每年结余不了多少银钱,家中还有那么多孩子,大太太的嫁妆到底有多少,怎么总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老爷每次回来要钱,大太太都能想方设法地拿出来。
青竹出事之前,奴婢也只是猜测罢了,青竹死了之后,奴婢曾想要找到实证,于是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背地里却一直留意着大太太屋子里的动静。
老爷升迁之前那男人又来到家中,那男人走后,大太太开始看家中的账目,奴婢去给陆先生送物件儿时,看到陆先生在收拾箱笼,之后老爷就回来报讯可能有机会升迁。
然后大太太卖了些田地,那些田地都是薄地,几日之内就找到了买家,而且卖了个好价钱,这里面处处透着蹊跷。”
青娥道:“奴婢知道老爷听到这些还是不肯相信,老爷还记不记得您收到朝廷文书之后,回来四处宴请同僚。
大太太手中拿不出银钱给您,您十分不高兴,大太太无奈想要卖首饰,后来有人送来了银票,为大太太解了难。
送银票来的是高家管事。
大太太却跟您说,她与人一起做了干果生意,赚了几百两银子。
高家为何能给大太太银钱,高大人不过偶然见了九爷一面,夸赞了九爷几句,哪里来的那么大交情,所以奴婢就知道这其中不简单。”
高见松当时已经很有官声,她那里惹得起那么大的官员,再说老爷对大太太那么欢喜,处处都要依靠大太太打点,她说出来谁会相信,她最怕的是落得青竹的下场,所以她想方设法嫁出去,离开李家这样危险的地方。
青娥想到这里起身再次向李长琰一拜:“奴婢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些,如果老爷需要奴婢作证,奴婢愿意上公堂。”
李长琰如同遭到重击,脑海中浮现出李大太太温婉的模样,那样的体贴,那样的懂事,只要有她在,他不必去担忧家里。
李大太太的娘家是小门小户,她带来李家的嫁妆到底有多少他虽然不清楚,但他能想象得到,不会有很多,多亏这些年她生财有道才算让李家撑下来。
真的是生财有道吗?
家中上下的穿戴,孩子们的用度,他拿出去的银子算起来有很多。
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李大太太也曾因为钱财发愁,她甚至一年也不会有件新衣服,后来……慢慢地就变好了,他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他能肯定,离开山东到了太原,她好像就伸开了手脚。
难道就是那时候她与男人私通。
李长琰感觉到头脑里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觉得在青娥目光之下,他好像被剥了个干净。
李长琰立即站起身,整个人如疯了般向外走去,他要抓到李大太太来问一问,到底这些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定要掐死她。
竟然敢这样愚弄他。
李长琰刚走了几步,脚下立即被绳子绊住,门口的衙差听到声音立即进门查看,见到屋子里的情形,衙差瞪圆了眼睛看着李长琰:“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惊动了衙差,必然会有人进门来询问。
“没事,没事,”李冒连连道,“我们不小心……”
“去将王氏带来,”李长琰大喊一声,“我要见王氏,我有事要问她。”
衙差李长琰的神情带着几分癫狂,挥着手中的长鞭打过去:“回去坐好,不要任意妄为,免得吃苦头。”
李长琰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大喊道:“王氏,你过来。”
“父亲。”
李冒上前挡在李长琰面前,衙差的鞭子抽到李冒身上。
“父亲息怒,”李冒强忍住疼痛连声道,“还不知道那些事是不是真的,父亲不可这样……”
看着李冒的眉眼,李长琰想到了李大太太,他心头的怒火烧得更胜,仿佛亲眼看到李大太太与高见松抱在一起的神情。
贱人。
“滚开,到现在你还要护着那贱人,”李长琰一把将李冒推开,迈步向外面走去。
“来人,”衙差大喊一声,“犯人要逃走,快来人……”
……
在看到青娥之后,李大太太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晚恐怕会生事。
李大太太正在思量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有人大喊:“来人,犯人要逃走。”
“怎么回事?”李大太太看向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起身忙去查看,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长琰大喊的声音:“王氏在哪里。”
管事妈妈下意识地打开门,屋外的景象让她立即睁大了眼睛,李长琰已经冲到院子里,整个人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正在四处寻找着,然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管事妈妈身上。
管事妈妈心中一阵瑟缩,立即向后退了两步。
“太太,”管事妈妈颤声道,“出……出事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清白
李大太太站起身,她强自镇定心神,攥紧了帕子看向门外。
李长琰的声音十分清晰,她听得清清楚楚,定然是青娥向李长琰说了些什么,李大太太不禁有些后悔,早在青娥离开李家时她就该想到,这其中必然有内情。
青娥恐怕与青竹一样,撞见了她与王爷见面。
是她大意了,当年青竹受了水刑都招认出来,没有提及还有旁人知晓,她就没让人继续追查下去,现在想想不禁懊悔。
她当年想要将青娥留在身边笼络老爷,也是看在青娥机敏,她没有看错人,只不过青娥不愿与她一条心罢了。
青娥走出李家她就该动手,毕竟是在她身边侍奉多年的大丫鬟,说不定会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可她还是没有狠下心肠。
王爷说的没错,不能被这些情愫羁绊,感情多于理智就会犯错,这些年她一直照王爷的话教煦儿,没想到自己先做错了事。
李大太太咬咬牙向前走去。
管事妈妈想要上前阻止,李大太太却将管事妈妈推开。
院子里的衙差将李长琰围住,李冒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大太太已经走过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李大太太开口说话,李长琰的一双眼睛立即盯在李大太太脸上,李大太太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李长琰这般模样,一脸的怒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早就学会了如何与李长琰相处,只要顺着他,给他足够的银钱,就能让他高高兴兴地称她一声:贤妻。
她对李长琰也没有任何的期望,只要李长琰做好他自己,她和煦儿就能平安,所以李长琰无论做出什么事,她都能想到法子安抚。
可这次不一样了,李长琰仿佛要从她手心里挣脱。
李大太太抿着嘴唇走过去,一脸关切地望着李长琰:“老爷,您别吓妾身,方才还好端端的,这是……”
李冒不禁焦急喊了一声:“母亲……”他怕父亲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想要母亲暂时避开。
李大太太茫然地看了一眼李冒:“冒哥儿,你父亲怎么了?”
李大太太又上前一步。
“王氏,我有话要问你。”李长琰再次凶狠地开口。
“妾身就在这里,您想问些什么?”和李长琰此时此刻的情形相比,李大太太显得镇定而坦然。
李大太太又上前一步,李长琰伸手就像李大太太抓去,李大太太强忍住要逃离的冲动,不躲不避地等在那里。
衙差又是一鞭子向李长琰抽去,李大太太迎上前想要替李长琰遮挡。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不要惹怒了衙门的人,”李大太太道,“我们毕竟是……”
李大太太话还没说完,发髻已经被李长琰顺手扯住,李大太太整个人向前扑去。
李冒急忙上前拉扯李长琰:“父亲不要这样,您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现在见到了母亲,你们可以好好说。”
“我这就与她好好去说。”李长琰将李大太太向屋子里拖拽去。
李大太太整个身体失衡向前跌倒,双膝顿时摔在地上,她强忍着厌恶的情绪,用手攀着李长琰的手臂,没有与他抗争。
今天的事不同寻常,李长琰能从被关押的屋子里冲出来,还能为所欲为地这样折腾她,定然是有人默许,否则在这些衙差的看押下如何能如此,说不定宋成暄早就得到了消息,就是要看着他们,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再激怒李长琰,免得再露出更多端倪。
李大太太想到这里看了一眼管事妈妈,管事妈妈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落下来。
李长琰的不管不顾将李大太太被拽得生疼,眼泪也忍不住淌下来。
李长琰将李大太太丢在地上,然后指向屋子里的青娥:“你还认识她吗?”
李大太太看过去,怔愣片刻,惊呼出声:“青娥,你怎么……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青娥没有出声,只是向李大太太行了礼。
李冒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先是蒋大爷告诉他九弟与高见松的渊源,然后又从宋大奶奶那里得知蒋大爷是简王余孽,紧接着他与父亲都成了简王党,这些事让他如坠噩梦之中,可这噩梦还没有醒,他尚未回过神,从前在家中侍奉的丫鬟密告母亲与其他男子有染。
那个男子就是高见松大人。
父亲和母亲刚才还互相恩爱体贴,如今父亲就变了脸,这般作践母亲。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心目中的母亲绝不会做出与男子私通的事,母亲不但识大体又那么的贤良,含辛茹苦地抚养他和几个兄弟,在他心里就没有哪个女子强过母亲。
父亲也总是夸赞母亲这样的女子万里难寻,有母亲是他的福气,还让他们寻妻房也要母亲这般的女子。
突然之间一切变得这般可怕。
“你说,”李长琰道,“你与高见松是不是私下里有往来?当年我被调动去太原府,是不是高见松帮忙?你给我的银子是不是高见松所赠?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朝廷说高见松让人送信给我,要与我在怀来卫见面,我根本就没有收到书信,高见松的信是不是送到了你手上……”
听到李长琰提起高见松,李大太太心中虽然恐惧却也觉得庆幸,好在李长琰没有没有怀疑王爷。
说完这些,李长琰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我们本来要回太原,朝廷却忽然调动我去大同,我还疑惑为何如此,是不是你与高见松早就商议好的,借着调动我的机会,你们俩来怀来卫相会。”
李大太太心中一沉:“老爷,您在说些什么啊?妾身整日与您在一起,妾身有没有收到信您会不知晓?这么多人都看着,有人偷偷送信来,就没有人发觉?您这是听了谁的话来污蔑妾身。”
李长琰冷冷地道:“有人看到了你们私会,当年的青竹也是因为撞破你们的奸情才会被杀。”
李大太太瞪圆了眼睛,她仿佛被李长琰的话惊在那里,半晌才转头看向青娥,嘴唇嗡动着道:“是青娥与老爷说的?”
李长琰没有否认。
李大太太眼泪淌下来:“老爷,妾身嫁给您这么多年,为您生儿育女,服侍家中长辈,您就因为一个奴婢的话,如此质疑妾身,这些年相敬如宾难道都是假的?”
说完这些,李大太太凄然地看了一眼李冒。
“也罢了,您若是这样想妾身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妾身……一身的清白不能就这样毁于人手……”李大太太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忽然向旁边的墙上一头撞去。
第六百七十七章 揭穿她
李大太太身子一动,李冒立即跑了出去,方才母亲看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舍和决绝,让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果然……母亲不堪受辱,要以死明志。
李冒伸手去拉李大太太的手臂,李大太太却十分决绝,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李冒竟然没能将李大太太拦住,只是卸掉了李大太太一部分力气。
“咚”地一声,李大太太撞在了墙上。
李大太太立即软倒在地。
“大太太。”管事妈妈喊了一声,立即上前查看。
李长琰则愣在了那里。
旁边的青娥也没想到李大太太会如此,怔怔地望着这一切。
李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头,一颗心仿佛都从胸口跃了出去,他上前慌忙将李大太太从地上扶起来,看到李大太太眼睛紧闭,有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淌下来。
李冒顿时手脚发软,悲从心来,不停地呼喊:“母亲,母亲您这是为什么。”
李大太太没有应声,显然已经完全昏厥了。
“快去请郎中,”李冒看向管事妈妈,“去求衙差找郎中来,母亲伤得不轻。”
李冒的手托着李大太太的头,滚烫的鲜血不停地落在他手上,母亲用那么大的力气去寻死,就没想着要活下来,如果不是被他拉扯了一下,现在的结果他不敢去想。
李长琰望着地上的王氏,王氏竟然如此决绝,他还有许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王氏就这样果决地自尽了。
王氏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
李长琰心中一凉,他怎么面对家中的几个孩子,怎么向王家人交代,王家还有几个难缠的婶子,时不时就回来李家找麻烦。
他可能还要背上逼死妻室的名声。
他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王氏的性子会这样烈。
李长琰又想及多年的夫妻之情,心中五味杂陈,他虽然怀疑王氏,可毕竟还没有确定王氏真的与高见松有苟且。
李长琰走到李大太太身边,看着李大太太躺在那里生死不知的模样,一时有些恍然,不知道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母亲管家这么多年,向来名声在外,如何能受这样的屈辱,您这样对她,”李冒眼睛湿润地望着李长琰,“就是将她逼上死路,母亲是真的不想活了,要不是儿子在身边,现在恐怕已经……
这就是母亲的决心,父亲不该再怀疑母亲。”
“那也未必。”
李冒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宋大奶奶从门口走进来。
徐清欢道:“李大太太重伤就可以不必跟着一起去京城,更不用再回答李大老爷的追问,这也算是权宜之计。”
李冒本来对宋大奶奶十分信服,听到这话却不禁反驳:“宋大奶奶为了追查蒋家大爷的事,不惜以身涉险让人敬佩,可您如何能对我母亲这样怀有偏见。
您也是女子,难道不知道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母亲身子多年不好,却苦苦支撑整个李家,最终就要落得这样的结果?”
李冒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余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父亲留下的几个庶子,母亲全都记在名下好生照顾,不至于让他们有什么嫡庶之分。
许多人家的正室都为了自己的嫡子能分到更多家财,对庶子百般打压,母亲这样的心性几人能及。
光凭这一点,母亲就做不出那些令人不齿的事。
徐清欢神情依旧从容:“李大太太一直身子不适,我早些时候就让人去请了一位名医前来诊治,这位名医为皇后娘娘调理过身子,在京中坐堂几个月就很有名声,我身上的旧疾能够好转也多亏了这位先生。”
李大太太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前世一样,看起来十分的虚弱无助。
当年她就是这样靠在床边,守着这位婆母,想要让婆母快些好起来,她并不知道一片赤诚之心早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李大太太信任的郎中时不时就要为李大太太请脉,只是许多药吃下去,李大太太依旧不见好转,她想要另寻良医来到李家,李大太太却百般不愿。
也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
今生她竟然有机会为李大太太治病。
听到宋大奶奶请了郎中,李冒心中欢喜,他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位面容亲和的先生走了进来。
“大奶奶。”廖先生走上前去。
徐清欢点点头:“劳烦先生了。”
廖先生带着徒弟走上前,李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着开口道:“先生,您看看我母亲额头上的伤。”他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会再伤到母亲。
廖先生吩咐徒弟打来水,他净手之后开始处置李大太太的伤,上了止血的药物,又用布巾将伤口包裹好,廖先生这才开始给李大太太诊脉。
屋子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廖先生身上。
管事妈妈飞快地看了宋大奶奶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宋大奶奶早就料到大太太会自尽,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带来了郎中。
管事妈妈不禁紧张地握起了手,她开始感觉到了恐惧,仿佛就连她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早就被人尽收眼底。
廖先生道:“头上伤得不轻,不过好在病患身子底子不错,素来康健,只要好生照顾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李冒先是一喜,不过他很快察觉出异样,还没有开口询问,只听李长琰道:“你说什么?”
廖先生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好生照顾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对,”李长琰咬牙,“上一句。”
李长琰话音刚落,头顶瓦片上传来了声响,好像有人没有憋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趴在房顶的徐青安立即狠狠地扭了自己大腿一把。
廖先生被打断,只好再次凝聚气氛:“我说病患身子底子不错,素来康健。”
这次李长琰没有说话,李冒道:“我母亲旧疾缠身,那是生产我九弟时留下的病症,先生再仔细诊诊。”
廖先生沉稳地道:“我已经说了,她之前没病,身体底子可比一般人都要强健许多。”
第六百七十八章 揭皮
李冒听着那郎中的话,耳边一片嗡鸣之声。
没有病,怎么可能。
母亲一直药石不断,现在这个郎中却说母亲身体比寻常人还要好些,这仿佛就是在说,母亲平日里是在装病。
母亲为何要装病?
李冒茫然地看着母亲,母亲的眼睛仿佛微微动了动,李冒顿时手脚发凉。
母亲好像能听到他们说话。
李长琰眼睛仿佛能渗出血来,他盯着廖先生:“王氏的病情我知晓,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徐清欢望着李长琰,李长琰表情已经渐渐有些扭曲,显然他口中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有了猜疑。
廖先生神情从容:“你倒说说这位太太有什么病?”
不等李长琰说话,李冒道:“我母亲生下九弟之后,身子一直虚弱,后来九弟生病母亲怕有什么闪失,就跟着父亲四处寻医,途中受了风寒又加上奔波劳累,九弟的病好了,母亲却落下了头疾和咳疾。
来的郎中说母亲产后血虚加上劳累过度,气血两亏……”
“气血两亏?”廖先生看向李冒,“气血虚该脉象沉细,病患该是面色苍白,头晕目眩,神疲乏力,气短懒言。”
李冒点点头:“我母亲便是如此,面色一直不好。”
廖先生道:“太太每日用不少香粉敷面吧?”
李冒被说得一怔,这些事他不知晓,他虽然卖过胭脂水粉,也带过一些给母亲,可母亲平日里不太喜欢用这些东西。
徐清欢看向衙差,衙差立即捧了两盒香粉上前。
李冒吞咽一口:“女子用些香粉也很自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既然脸色不好,懂得用香粉,为何不再用些胭脂?”徐清欢望着李大太太,“这样气色看起来会很好,只用香粉自然面色苍白。”
她当年病重的厉害,还要用胭脂遮掩病容,让自己尽可能不要人前失仪,李大太太却只用香粉,本来就面容苍白的人,为何还要如此装扮自己?
徐清欢说完话,衙差带了一个妇人上前,那妇人向众人行礼,所有人看过去就知道为何宋大奶奶会唤这人上前。
妇人看起来头发枯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一双眼睛中都透着几分虚弱和疲倦似的。
两个人站在一起,成了鲜明的对比。
廖先生看向那妇人:“这才是血虚之症。”
李长琰神情古怪。
廖先生道:“李大太太指甲红润,想必平日里手脚温暖并不畏寒,所以何来的气血两虚?”
李长琰攥紧了拳头,他整个人仿佛都被人狠狠地刺了一下,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他身边那个娇弱的妻室,好像并不是他心中思量的模样。
通奸、装病,如果这都是真的……
李长琰粗着嗓子道:“郎中说她的身子虚空,不能有孕。”
廖先生道:“若有这样的疑难杂症,该请妇人科圣手前来,至少我没有诊出大太太有这样的病症。”
屋子里众人在交谈,凤雏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黄豆的味道,世子爷已经在房顶开吃了吗?她有些忍不住偷偷摸摸将一颗豆子放在嘴里。
这时候豆子也变得好吃起来。
李长琰上前一步,就要去拉扯李大太太。
李冒急忙阻拦:“父亲……父亲……弄清楚再说……母亲伤成这样,已经经受不住……”
李长琰如同被人丢在了锅里,滚热的油扑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火辣辣地疼痛,生下李煦之后,王氏就抱病在床,后来慢慢好起来了,她也对那些事推三阻四。
如果她根本没有病,她这样是为什么?
厌弃他不愿与他同房,不愿意再为他生下孩子?
李长琰汗毛竖立,浑身发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一把刀子将他的皮都剥下来扔在地上,任意践踏。
奇耻大辱。
他一直信任、引以为傲的妻室,这样欺骗他。
“大奶奶,”雷叔上前道,“一直给李大太太看症的郎中已经到了。”
李冒能够感觉到李大太太忽然发抖。
说话间背着药箱的男子被人带进屋子。
丁郎中见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吓得愣在那里,带着他前来的人只是说李大太太病重,让他前来看症,没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般。
他的目光从廖先生手边的要向掠过,又看到李大太太那微微颤动的袖子立即有所明悟。
徐清欢道:“劳烦丁郎中将这些年李大太太的脉象、病案和药方都拿出来也好做个参详。”
丁郎中目光闪躲:“我……来得匆忙,没有带出来。”
“不必你带,”廖先生道,“李大太太请你诊脉多年,你应该记得大致病情,你说出来我帮忙整理。”
丁郎中额头上冒出冷汗,李大太太这般模样定然是被人戳穿了,无论他怎么说都授人以柄。
“你倒是说话啊,”李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道,“一直都是你给大太太诊脉,不是你说大太太气血两亏……”
管事妈妈的话让丁郎中不由地吞咽一口,他迟疑着没有说话,而是望向李大太太。
管事妈妈攥紧手里的帕子。
“是……是我说的,”丁郎中的声音很低,“我……”
“原来是你,”管事妈妈大声道,“你是不是为了贪图钱财,故意夸大其词,就是为了从中赚李家的银钱。”
管事妈妈话音刚落,丁郎中垂着头站在那里,不敢为自己辩解。
“大太太,”徐清欢看向李大太太,“你是想要丁郎中帮你担下这些罪名吗?”
昏迷的李大太太没有半点的动静。
徐清欢向前走了两步:“不过可惜的很,即便丁郎中故意诊错脉,夸大你的病情,却也没法让你整日里娇弱无力,时常‘旧病复发’。”
徐清欢说着看向李长琰:“李大老爷定然有许多话想要问李大太太,不如我让廖先生将李大太太唤醒如何?”
李长琰咬牙,一双眼睛如同要冒出火来:“不用你来唤,我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晕厥。”
李长琰说着一只手去抓李大太太的脖颈,李大太太终于忍不住死死地攥住了李冒的手臂。
“父亲……”
徐清欢看着眼前的混乱,李长琰要如何处置李大太太她并不感兴趣,她真正好奇的是李大太太的身份,还有……她与高见松的关系。
事到如今,她好像也要得到了答案。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下次他也去劝架
李长琰一脚踹向李冒,伸手去掐李大太太的脖子。
李冒护着母亲去抵挡,却又不能对父亲动手。
李长琰大声道:“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开。”
李冒不知所措,李大太太终于睁开眼睛,一脸惊慌的神情。
管事妈妈上前拉扯李长琰。
“大老爷,大太太对您……”管事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长琰一拳打在了肚子上。
“你这个老货也是与她一条心,”李长琰说着看向李大太太,“这两日高见松有没有送信给你,你们是不是来这里私会,你若是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掐死你。”
李大太太连滚带爬地躲闪:“老爷,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是……要冤死妾身……”
有这么多证据在这里,李大太太无论再说些什么,李长琰都不会相信。
“高见松调动我去大同做什么,”李长琰道,“是不是方便你们在太原苟且,枉我李家长辈时时夸赞你,我将你捧在手心中,你可对得起我。
这么多年的夫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说,你与高见松什么时候相识的,那陆先生是怎么回事?高见松安插在家中给你送信的人?”
“老爷既然这样想,就掐死我吧。”李大太太干脆不再躲闪,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李长琰。
李长琰将手放在了李大太太脖子上,然后开始收紧。
李大太太顿时喘不过气来,她的表情从开始的决然变成了恐慌,李长琰真的有可能会杀死她,死在这个男人手中,让她如何甘心。
王爷……
李大太太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王爷去的太早了,否则怎么舍得她这样受苦,都是她命苦,早知会这样,还不如那时候冲出京城与王爷死在一起。
李大太太想到这里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徐清欢,都是徐氏和宋成暄,他们先害死了王爷,现在又来对付她。
李大太太眼前变得模糊,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她开始挣扎,她不能死在李长琰这样的人手中。
谁都没有权利杀死她,她将来还要复王爷的尊号,重新给王爷修墓,执掌慈宁宫。
李大太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动。
李冒听到这里,拼尽力气上前去拉扯李长琰。
衙差看向徐清欢,徐清欢转身从屋子里走出来。
李长琰不会舍得杀了李大太太,当然不是因为夫妻之情,而是因为李大太太如果真的与高见松有私,李长琰就不会被当做简王党。
李长琰是个很会算计利益的人,青娥向李长琰告密,李长琰没有任何怀疑就要寻李大太太问个清楚,这样的举动就已经暴露了他的思量。
朝廷真的握有证据,李长琰的处境就岌岌可危,李大太太能让他从这桩案子中解脱。
徐清欢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屋子里管事妈妈的叫喊声停了,紧接着徐青安从房顶上停了下来。
“妹妹,”徐青安道,“你怎么半路走了,没有看到最后。”
徐清欢没说话,徐青安接着道:“那李四真是厉害了,一棍子将李长琰打晕了过去。”
原来还没等到李长琰放手,李冒先忍不住了。
徐清欢问过去:“哥哥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徐青安仔细地想了想:“下次父亲、母亲再有什么分歧,我也过去劝架,我一定会比李冒做得更好。”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忍不住发亮,李冒只会操棍子打人,他却有十八般武艺呢。
徐清欢不禁叹口气,哥哥的心思就不能正过来吗?
自己乐呵了半晌,徐青安才清了清嗓子:“那李大太太表面上看来就是个懦弱的女眷,身子不好,又没有什么主意似的,都要缩在李长琰身后,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妹妹是怎么看出来的。”
前世她就知道李大太太的厉害之处,只不过没有仔细去查,高见松虽然死了,却留下不少疑点。
尤其是李长琰夫妻出现在怀来卫,李煦突然拿着朝廷的文书出现。
她就觉得是该趁机好好查查李大太太。
也是因为在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又掌管过李家内宅,她就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李大太太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青竹和青娥。
前世她有一次去打理李家庄子,听到有人提及这两个丫头,青竹死的很惨,青娥嫁出去不久也重病没了,然后有个婆子提及青娥“死”后,她曾见过青娥,她心中虽然害怕,却因为好奇偷偷摸摸地跟在青娥身后,直到看见青娥进了一处人家,她向周围人去打听,得知那院子里住的是位石娘子,帮人浆洗衣服,做些杂事。
她只是随意听听这些,李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却仿佛十分谨慎,她心中有些怀疑,也让人去寻那位石娘子的下落,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前世她错过了许多线索,也被太多人和事蒙蔽,当时没有查出结果,说不定有人也得知了消息先动了手。
于是她让哥哥和齐德芳去寻那石娘子,但是结果与她猜测的不太一样,哥哥找到了石娘子,却没有见到石娘子这个人。
因为石娘子已经离开了住处,前来找他们。
这个石娘子自然就是青娥。
既然青娥找上门,她也不用去惊动青娥,看看青娥到底要做什么,至于请廖先生前来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徐清欢看向徐青安:“不止是李大太太,李大太太身边的人也不简单,李家那位管事妈妈很冷静,还有常常给李大太太诊脉的丁郎中,在那样的情形下还不肯说实话,如果我料想的没错,这郎中可能会承认是他一时贪财,故意诊错脉为李大太太遮掩。”
徐青安仔细思量:“一个郎中,应该就是拿了别人的钱财办事,犯不着为此进了大牢。”
这样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李大太太办事,不像是一时被收买的,徐清欢总觉得这丁郎中与李大太太有一种微妙的默契。
她只知道这丁郎中与李大太太渊源颇深,一直都在为李大太太看脉,不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哥哥去打听一下,这丁郎中第一次为李大太太看病是什么时候?”这个细节也许十分的重要,也许顺藤摸瓜,还能牵扯出一些秘密。
“大奶奶,”雷叔上前道,“大爷抓到人了。”
第六百八十章 前世特别篇 相对(上)
“皇帝要起驾去凤阳,北方的李煦虽然被拦在延庆卫,亲军也都在九门列阵,京中仍旧是人心惶惶,皇帝这样一走,恐怕北方会彻底乱起来。”
“凤阳离应天府很近,到时候皇帝让公子去北方抗敌,公子带兵一走,皇帝就能趁机坐拥东南。”
“皇帝想的好,这时候还在博弈,真是一石二鸟之计,让公子对付李煦,他安然地躲在后面。”
“公子,若不然我们反了吧!”
“是啊,在这样的关头,李煦已经谋反,我们也可以寻个借口,让东南兵马北上。”
宋成暄听着这些话没有作声。
薛沉使了眼色让众人退下,面临这么重要的抉择,还是让公子仔细想一想。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宋成暄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风中摇摆的花枝。
院子里十分的安静,天渐渐黑下来,终于侵吞了最后一线光明。
“军师留下吧!”
薛沉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宋成暄开口,他知道公子有心事,但那件事他已经劝说了几次都没用处。
公子自从魏王府遭难之后,经历了许多波折活下来,少时带人在海上谋生被人质疑,后来与还海盗交锋几次,传出了狠厉的名声才被人正视。
公子那么年轻就能如此,对待自己几近苛责,所以即便他发现公子对李夫人有些心思,也没有太多劝阻。
没想到公子越陷越深了,将人救回来送到别院里住下,还将身边的人手派过去听命于李夫人。
这李夫人也不是个寻常人,伤成那般模样,人也病入膏肓,却义无反顾的去北疆查案,他虽然不知李夫人要查些什么,但肯定事关将来的局势。
也许这是李夫人对自己的交待也是对公子的报答。
那个重病缠身,又被大火毁了容貌的女子,身体娇弱,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可她却又那么的坚定、执着,坐在那里让人觉得举足轻重。
李家为了争到先机,向李夫人动手,觉得牺牲一个弱女子无关痛痒,最终他们定然会后悔。
“李夫……”薛沉没有将话说完立即改口,现在李夫人对外称自己为余娘子,这也是公子乐于听到的,好像这样改了名字,她就与李煦无关了。
薛沉道:“余娘子还没有消息?”
之前公子说,余娘子发现了一些线索,很快就要从北边回来,可这一眨眼十几天过去了,余娘子还没有到。
宋成暄没有说话,永夜将灯端上来,昏黄的灯光没有将屋子照亮。
薛沉看了一眼永夜。
永夜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消息,不知是半路遇到了危险,还是余娘子病得更重了,别院都已经收拾出来,那边的管事迟迟等不到人,就说了句:“会不会来不了了,之前那位娘子就已经病得很重,走上马车都气喘吁吁,这样长途跋涉,恐怕……”
话还没说完,他就让人将管事带下去严厉呵斥了一顿。
这样的话,不能让公子听到。
虽然他们都清楚,这别院早晚会空置。
总有一天,公子就会等不到人,与她见过最后一面再也不会见了。
这本就是没有期望的事。
任谁也无力回转。
当时公子布置那别苑的时候,军师如临大敌,生怕到时候被李煦和朝廷知晓,公子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件事一旦把握不好分寸,就会酿成大祸。
直到后来李夫人与公子在书房里说话……
两个人都十分平静,说话也是那么的恰如其分,李夫人没有请公子帮忙诛杀李长琰报仇,她心怀感激,要求却十分的简单,即便伤成那般模样,没有攀附任何人的心思。
军师松了一口气,可他知道公子定然很失望。
也许公子很了解李夫人,可在将李夫人送入别院的时候,定然想过为她遮风挡雨。
“赵统带人去找了,公子放心。”
永夜能安慰的也就是这样的话,而且余娘子身边还有张真人跟着,如果人没事,一定能够回来。
“知道了,”宋成暄道,“军师去歇着吧,有了决定我会去寻军师。”
薛沉离开之后,宋成暄走出屋子,向别院中走去。
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阵风吹来,花朵的香气萦绕在他鼻端。
一阵婴孩儿的啼哭声传来,宋成暄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长廊中,一个妇人抱着婴孩儿站在那里哄着。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个景象。
襁褓中的女娃娃,他好奇地望着她,她也看着他,他轻轻耸了耸眉,以为会逗她露出笑容,谁知她却瘪了瘪嘴大哭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躲闪,不想被人发现他这个始作俑者。
可那女娃娃仿佛记仇似的,就在他忍不住向她伸出手时,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公子。”
下人发现了他,惊慌失措地前来告罪,说了带婴孩来内宅的缘由,外面兵荒马乱,这孩子是捡来的,他挥了挥手并不在意。
他虽然没有儿女,却也很喜欢这小孩子,这别苑中的人不多,若是能给这孩子庇护,何乐而不为。
或许看出他的思量,管事妈妈将婴孩向他这边凑了凑,那孩子长得十分可人,软软的脸颊,一双大大的眼睛……
尤其是那微微撅起的嘴,与他记忆中的她竟然有几分相像。
他想要伸出手去,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转身走进书房中,军师说的没错,他又太多事需要处置。
不知过了多久,桌案上的灯一跳,慢慢熄灭了。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中,又是一个不眠夜。
“这是谁家的孩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宋成暄站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
她就站在院子里,正望着管事怀中的婴孩,一路车马劳顿,她脸上并未见太多疲惫。
被火舔过的脸颊上留了块拳头大的疤痕,她却并不在意,依旧从容地笑着。
“侯爷。”
宋成暄看到她上前行礼:“我有事要与侯爷说。”
宋成暄点了点头。
在屋子里坐下。
徐清欢道:“北疆出事了,我父亲带过的几个副将在奴儿干驻军,发现西边的鞑靼有异动,我怀疑李煦身边有人与鞑靼有往来,关键时刻他们要打开关卡,向鞑靼借力。”
她说完这些话,忍不住转头一阵咳嗽。
他望着她艰难地喘息,知道她此时定然艰辛,差点忍不住上前,最终还是攥起手佯装平静:“可有证据?”
第六百八十一章 前世特别篇 相对(下)
徐清欢点点头,她想要一鼓作气将话说完,可惜身上没有气力,越是着急,反而咳嗽的越是厉害。
正觉得难受,有一只手开始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她低着头看到地上那双绣着云纹的长靴和那宝蓝色的长袍。
宋侯。
徐清欢紧紧地攥着衣襟,闭上眼睛,按照廖神医嘱咐的慢慢静下心来,控制着呼吸……
半晌她睁开眼睛转头向宋成暄道谢:“谢谢宋侯。”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宋侯在她眼中没有那般的冷漠和无情了,那双如深渊的眼眸中闪烁着关切。
这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人,像个寻常的男子。
“不着急,”宋成暄道,“你可以慢慢说,外面情势虽然紧张,你查出的线索定然也关乎大局。”
徐清欢点点头。
宋成暄将一盏茶端到她面前:“喝些水润润嗓子。”
徐清欢感激一笑,接受了宋成暄的好意,他对她的帮助委实太多,若是宋侯透露她还活着的消息,李煦的兵马士气就不会这般高昂,现在整个北方都知道,李煦定要为她报仇之后,再换下那一身孝服。
她会戳破李家的算计,不过要在最恰当的时候。
“李家曾一直通过我笼络奴儿干的副将和千总,我父亲在世时,曾在奴儿干重镇多年,父亲卸掉军权之后,嘱咐麾下副将禁守关卡,这些副将从小就生于奴儿干,对奴儿干十分熟悉,所以即便我父亲下了大牢,朝廷也没有换掉这些副将……”
徐清欢说到这里喘了两口气:“我去北疆之后,与那些副将有来往,知道了当年一些内情,先皇在位时,奴儿干一直不太平,被先皇当做心腹大患,先皇登基之后曾御驾亲征,终于平定奴儿干……然后……”
眼见她额头沁出了汗水,宋成暄吩咐道:“将余娘子扶去软塌上。”
徐清欢没有拒绝。
来这里之前她服过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北疆的事说清楚,这些细节也就无暇去顾及。
永夜立即带着管事妈妈进门。
不过是几步路,徐清欢走得十分慢,做到软塌上仍旧忍不住喘息。
“廖先生可到了?”宋成暄看向永夜。
永夜点头:“在院子里等着呢。”
宋成暄道:“先让廖先生诊脉。”
“还是让我先将话说完,”徐清欢微微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宋侯毋庸为我担忧,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固执己见的时候,下颌会微微扬起,虽然身子虚弱,目光却很是坚定。
如果拧着她来,就算最后达到目的,只怕也会徒增不少的辛苦。
宋成暄再次坐下来,顺着徐清欢的话道:“先皇平定奴儿干,在奴儿干设立卫所,先皇还任命当地各族首领掌管印信,选拔子弟入仕,各族首领因此对朝廷十分感激,奴儿干一直安定也与此有关。”
徐清欢点点头:“其实先皇开始并不想要这样,先皇平定奴儿干时,奴儿干已经常年战乱,朝廷兵马前来,一些当地族中的首领派族中子弟帮忙朝廷,大周在奴儿干能够大获全胜,有这些人的功劳。
掌控了奴儿干之后,先帝看到当地不少男子骁勇善战,心中起了心思,想要借宴席关押各族首领,彻底掌控整个奴儿干,若是有人敢反抗,就杀掉些年轻力壮的男子,避免他们当年壮大起来对大周不利。”
宋成暄眯起眼睛,这也先皇的一贯作风相符。
徐清欢接着道:“但是那些人曾带大周军队入奴儿干,有些人在大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大周既得利益,就要转脸对付他们有失仁义,所以……我父亲……没有抓那些首领,先皇因此勃然大怒,要处置我父亲。
那些首领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前来求情,立下誓言帮大周拿下斡难河,子孙世代镇守斡难河卫。
先皇将我父亲留在北疆,命他拿下斡难河再回京面见,并让我父亲写下文书,奴儿干有任何闪失,就是他与奴儿干各族私通叛国,整个徐氏都将会被朝廷正法。
我父亲在北疆多年,终于拿下斡难河,之后带着副将镇守于此,后来政局又有变化,父亲被召回京城,那些副将本就是奴儿干人,自然就留了下来。”
徐清欢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在李家时,李家对那些副将就百般笼络,我出事之后,李家人去北疆请几位副将带兵帮忙,我去北疆之前,几个副将已经答应助李家……
几个副将一动,整个奴儿干的局势也会有变化。
李家想要的事整个奴儿干。
如果李煦真的得了奴儿干……”
宋成暄知道徐清欢的意思,李煦得了奴儿干如虎添翼,要知道光取奴儿干一地就可称王,即便李煦输给了朝廷,也能退居奴儿干休养生息。
徐清欢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奴儿干有位德高望重的族长被人暗杀,我怀疑是鞑靼所为,李家应该早有准备,若是奴儿干愿意帮助李煦,李煦顺理成章将他们纳入麾下,若是不肯,就会请鞑靼帮忙……
李家早知道宋侯的本事,更清楚东南的兵力,李煦急着出兵也是怕宋侯日益壮大,将来只怕没有他的机会。
仓促之中出手,必然会有风险,里通外敌就是其中一桩,弄不好就要引狼入室,这些年鞑靼表面上平静,但我听说他们各部一直厮杀,有位汗王统一数个部落,大周正值内乱,若是被人窥伺,后果不堪设想。”
宋成暄已经听明白徐清欢的意思:“你要怎么做?”
徐清欢抬起头来:“侯爷,妾身命不久矣,最后一件事,当揭开李家的算计,奴儿干不能落入李长琰之手,斡难河是我父亲半生心血,也是大周北方重要关卡,若是被鞑靼攻破,不知有多少百姓受难。
我会前往奴儿干,北方将难免有动乱,到时候侯爷可以趁机击退李家兵马。”
说完这些,徐清欢微笑着:“此事过后,若是北疆不堪重负,斡难河有难,恐怕我那时已经不能顾及……还请侯爷帮忙照应。”
恐怕我那时已经不能顾及……
她的意思,在那之前,她已经不在人世。
她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宋成暄心中一悸,疼痛袭来,让他不禁皱起眉头,他听到她道:“感谢侯爷……让我死得其所。”
可他却不想让她死,此时此刻他很想将她关在这屋子里,封闭一切,不准任何人前来,也不准她再走出去。
如果她就能长长久久地坐在这里。
因为这一次,她走了,真的就不再回来了。
外面一阵雷声,大雨立即落下。
徐清欢起身准备前往住处。
眼看着她从他面前走过,宋成暄站起身来,从管事手中拿过一把伞。
“我送你。”
不等她拒绝,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将伞撑开,缓缓挪到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牢牢笼罩在其中。
第六百八十二章 气死人不偿命
徐清欢准备离开驿馆,徐青安也跟了上来。
“驿馆的事就交给哥哥了,”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将丁郎中和李家那管事妈妈单独关押,廖先生处置好李大太太的伤势就可以离开。”
徐青安点点头:“那李长琰和李大太太这对有情人就不用分开了吧?”在他看来李长琰下手很有分寸,不会将李大太太打死,不过李大太太要多吃些苦头也就是了。
徐青安恐怕妹妹会发了善心:“这样拆散人家恩爱夫妻,我着实有些于心不忍。”那李家人定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妹妹为何第一次见李长琰就拔剑相向。
徐清欢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思量。”
听到妹妹这句话,徐青安心中一酸,妹妹背地里到底在李家那里受了多少委屈,从那周玥开始,只要和李家有关的人,妹妹都莫名的防备和排斥。
难道……
火石电光之中徐青安望向徐清欢。
看看哥哥那灼灼的目光,徐清欢一怔,如果是宋大人这样看着她,她定然要怀疑宋大人已经洞悉了她重生的秘密。
至于哥哥,徐清欢心中没有任何负担地带着凤雏向前走去。
徐青安望着妹妹的背影,他要去问问张真人,是不是妹妹偷偷摸摸找他批算过,这个李家命中注定是妹妹的死对头。
他看李煦和李长琰很不顺眼,就像上辈子有深仇大恨似的,如今又在妹妹和张真人那里得到了证实,他更不能对李家人手软。
徐青安想着走进屋子里。
只见李大太太躺在地上,被李长琰这样一阵折磨,李大太太好似随时都会咽气,不过廖先生脸色倒是如常,显然李大太太没有性命之忧。
徐青安在李长琰身边蹲下。
李长琰已经醒过来,经过方才的事之后,他的情绪已经稍稍稳住,睁开眼睛看到靠过来的安义侯世子爷,他虽然不想与安义侯世子说话,但宋成暄和徐清欢太过聪明,恐怕从他们那里问不出实情,弄不好还会反被他们利用。
这里他能把控住的也只有安义侯世子爷。
这个纨绔子弟,一脸的傻气,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大丈夫能屈能伸,李长琰咬了咬牙,看向徐青安:“世子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能否告知一二,我……我实在弄不清楚……本来是奉命前往大同,为何会落得这个结果。”
徐青安转头看了李长琰一眼,投给他一个理解的目光:“欢欢喜喜去上任,没想到突然就被抓住,确实有些猝不及防。”
李长琰胸口一滞:“我……是被冤枉的。”
徐青安又点了点头:“妻室与人通奸,还装病在床……”他看着李长琰打量打量,“你不是有什么问题吧?若是有病早些医治,不用不好意思,廖神医就在这里,我能帮你。”
李长琰如同别人泼了一盆腌臜说不出的恶心,徐青安是在嘲笑他那方面有问题。
“我有九个儿子。”李长琰咬牙道。
徐青安掏出一把黄豆:“那你得仔细想一想。”
想什么?
徐青安将目光落在李冒身上反复打量:“我见过李煦,好像比李四爷长得俊秀些,他们两个有些相似之处。”
李长琰正不知道徐青安在思量些什么。
只听徐青安接着道:“不过他们两个都不太像你。”
李长琰眼睛仿佛要跳出来,就要发怒。
“别急,他们虽不像你,眉眼倒是有李大太太的八分的模样,李大太太是你的妻室,那必然就没问题了。”
李长琰手边若是有长剑,他定然会抽出来刺进徐青安的心窝,他错了,早知如此就不该与徐青安说话。
徐青安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奚落、取笑旁人。
“李大老爷,”徐青安道,“你说了那么多,现在该换我说了,我也提几个问题你帮我思量一下。”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我遇见一桩案子,有位老爷生了九个儿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妻室与旁人有染,你说这位老爷现在怎么想?”
徐青安晶亮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李长琰。
李长琰顿时感觉到五内崩裂,想要挣扎着起身,后脑又是一痛,整个人一阵恍惚差点晕厥过去。
徐青安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要不要请郎中给他看看病症,一时跌倒没什么,一世都跌倒那就毁了。
不过,他深陷重案,我觉得就算救也没有用处,还是算了吧!”
徐青安将最后一颗黄豆嗑完,站起身拂了拂长袍:“真奇怪,小爷怎么觉得今天好像过年了。”
徐青安说完看向衙差:“好好看管这些人,办好了差事,小爷给每个人都包个封红。”
……
徐清欢看着眼前的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张真人低着头,情绪显得有些低沉,他带人一直在周围盯着,发现这个眼线之后,就小心翼翼地靠拢准备将这人拿下。
没想到还是被这人察觉,这眼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自尽了。
“他对周围很了解,尤其是旁边那片树林,我们不知道后面有个小山坡,他从山坡上滚下去,等我们找到人的时候,他已经用匕首刺穿了胸口。”
发现事情不对之后,没有想过要逃脱,也没做任何挣扎,就算是死士……这样的情形也不常见。
常娘子不在这里,徐清欢去查看那人的尸身。
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手臂上许多伤痕,从颜色上看来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时期留下的,小伤虽多,却没有利器留下的重伤。
徐清欢向那人腿上看去。
张真人立即上前检查,半晌向徐清欢道:“膝盖和前脚掌上有厚茧,应该是长期骑马的人留下的,这个人十分警惕,行动敏捷,善于遮掩自己的行迹。”
“斥候?”
这人与简王案遇见的死士多少有些不同,这人身材壮硕,皮肤粗糙,身上有一股羊肉的膻味,衣衫用布粗劣,身上带着水囊和火石等物……
这样打扮的人,徐清欢很是熟悉,当年在宣府镇经常看到,如果这样的人在九边重镇被发现,会被守城的官兵怀疑是鞑靼的探子。
徐清欢脑子里有许多东西一闪而过,让她不禁一阵恍惚,好像有些被埋藏已久的记忆要呼之欲出。
一阵马蹄声传来,徐清欢看过去,宋成暄的身影映入眼帘。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夫妻细谈
宋成暄远远地看到徐清欢微微蹙眉,目光有些涣散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心中生出几分不安,立即翻身下马走上前。
“怎么了?”
抓住的眼线已经死了,李长琰和李大太太那边他安插了人手,没谁敢对清欢不利,他这才带人离开了一会儿,宋成暄看向张真人。
感觉到公子的目光,张真人不禁喉咙发紧。
公子好像有些嫌弃他了,章峰那个家伙从泉州摸过来,已经到了大舅爷身边,最近正与大舅爷打的火热,大舅爷这次从章峰手中拿到银钱,竟然没有向他买符箓。
他见过太多善男信女,这些人的供奉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他在大舅爷心中可能不太热乎了,大舅爷京中院子的小偏厦八成也要易主了。
世子爷倒是好说,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要在公子面前好好立个大功,以后常州还是他的地盘。
没想到有些出师不利,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彻底失宠。
回去之后要缠着师弟画两张符箓给他傍身,再让师弟帮他在祖师爷面前上柱香,求祖师爷好好保佑他。
“没事,”徐清欢立即道,“我只是在想这眼线的身份。”
其实在北疆的时候,李煦知道鞑靼已经窥伺大周,抓过不少的鞑靼探子,这在北疆本就是寻常事,只不过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知晓这些是鞑靼人,因为他们不具备鞑靼人的特征,平日里也不说鞑靼语,许多人甚至擅长农耕,穿着打扮与普通的周人没什么不同。
后来李煦才发现,这些人都是金月可汗安插在大周的眼线,为了不被大周发现,他们收买边疆重镇的百姓为他们做事,有些人甚至就是鞑靼各部的族人,他们从小被教大周语言和习俗,混入大周百姓之中,从表面上看不出太多区别,只是他们为了探听消息,通常都会暗中修习拳脚、骑射功夫,仔细地辨别还是能发现他们与大周百姓之间细微的区别。
从前的各部首领没有这样的举动,能征善战的金月可汗却不同,他十分了解大周,对大周的各种书籍尤其感兴趣,他不会放任手下的将领扰边,不贪图一时的蝇头小利,必然有大的图谋。
前朝被太祖征讨之后,一部分人逃往南方隐蔽起来,更多人前往北方最终融入鞑靼之中,李煦曾怀疑那位金月可汗与前朝皇族有些关系。
如果这是金月可汗的眼线,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谁?
李长琰夫妻?
李大太太一直找借口离开押送队伍,有可能就是为了向外面传递消息,揭开李大太太的皮之后,她愈发觉得李大太太身上的秘密很多。
徐清欢正要吩咐雷叔去查这眼线的身份,就听到宋成暄道:“这人对周围十分熟悉,定然常年居住在附近,趁着消息没有传出去,找到经常与他来往的人。”
张真人应了一声,立即带着人离开。
徐清欢总觉得张真人的脚步比往常要快许多,甚至都没顾得上甩他手中的浮沉,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
接下来只能等张真人的消息。
徐清欢和宋成暄回到驿馆,徐清欢上前帮宋成暄更衣,发现宋成暄始终望着她。
宋成暄道:“这几日赶路不免劳累,一会儿让廖先生给你熬些药来。”
“我没事。”其实她真的没有做什么,都有宋成暄安排,她只不过是配合他锦上添花。
而且这条路她熟悉,面对北疆突然刮起的风沙,她也有应付的法子,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粗布,围在车厢窗口,能将风沙牢牢地遮挡住。
只是她做的事有时候不容易去解释,不知宋成暄是否有所察觉。
就像她安排人去凤阳,是因为前世知道简王做了宗正寺卿之后,提议皇帝将部分宗室搬迁到凤阳。
简王这样大费周章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她猜测简王在凤阳布置了人手。
如果不是前世曾有过这些经历,她的推测就少了些依据。
再比如她让哥哥去找青娥。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瞒着宋成暄,却也没有向他解释其中的缘由,宋成暄也没有询问,她是不想将前世种种说与别人听的。
前世那些过往对她不过就是警示和线索,没有其他用处。
徐清欢正想着,腰间一紧,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宋成暄怀中。
“不要思虑太多,”宋成暄道,“会伤精神。”
若是个不善于思量的莽夫,或许会对她的异样视而不见,偏偏宋成暄是谨慎缜密的人,让他不去深究,那必须是完全的信任。
徐清欢伸手侧身拢住了他的肩膀。
她双眸如水,一张芙蓉面轻荡着几分笑容。
他们还有要事说,虽然暖玉在怀,他也不会因此而失神,如此没有定力,会被人笑话。
“大爷,你说呢?”
宋成暄细长眼角微眯,目光沉着,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身姿笔挺,面不改色,眉稍上仿若结了曾冰雪,看一眼她的面容就知道她在问什么:“你是怀疑李大太太。”
徐清欢点点头,方才她感觉宋成暄有些心不在焉,不免开口提心,现在看来不过是错觉。
“李大太太的确比李长琰更加可疑,”徐清欢接着道,“高见松的书信也许真的是写给李大太太的,之前京中孔二奶奶出事,李大太太也在孔家,开始朝廷以为孔家管事妈妈是被韩参将指使去杀孔二奶奶,后来夫君抓了韩参将,知道并非韩参将所为,那么是谁向孔二奶奶下了手?”
宋成暄道:“李大太太身边的管事也不一般,还有那忠心耿耿的丁郎中,一个妇人串通外人欺骗夫君多年,没有几分本事做不到这些,李长琰不过就是粗鄙之人,简王和高见松不会重用他。”
宋侯到底是聪明至极,她是经历过前世的人,对李大太太有些了解,才会心生怀疑,一般的男子都不会怀疑一个弱质女流。
宋成暄目光微盛:“而且,从这件事上看,李煦的身份也很可疑……”
徐清欢颔首。
“李煦的事暂且放在一边,李大太太在李家种种让我想起了一桩事,”宋成暄紧紧搂住徐清欢的纤腰,“前朝皇族败去鞑靼之后,与鞑靼各部通婚,想要多绵延子嗣,以此保证前朝血脉不断。”
徐清欢没有听说过这些,顿时有了兴致。
第六百八十四章 传承
风吹得窗子呼呼啦啦的响动,驿馆本就简陋,许久没有修葺的屋子四处透风。
宋成暄扯过一件头蓬将徐清欢裹住,让她靠在塌上,又怕她会着凉,起身去拨弄的炭盆,这才坐下来继续与她说话。
屋子里忽然就变得暖融融的,她再也感觉不到凉意了。
宋成暄又坐下来,伸手拉住了徐清欢的手,将她搂在怀中,向外面看去,似是看到北方的疆土。
宋成暄思量片刻才道:“前朝气数已尽,皇族几乎死伤殆尽,侥幸存活的人逃去鞑靼想要主持大局,说前朝王权仍在,大周鸠占鹊巢,早晚有一日要夺回他们的天下。
开始时尚有人呼应,时间久了,谁又会为他们效力,所以他们想出法子,不停地繁衍子嗣,打着与前朝皇族和亲的旗号笼络鞑靼各部,还有当年北疆的大族。”
徐清欢道:“前朝皇族与北疆的大族联姻,也就是说,大周内可能会有许多前朝皇族后裔。
大周建朝多年,如果从开始前朝就有这样的布置,现在必然已经成了气候。”
徐清欢忽然想到了李大太太。
她在李家那么多年,很少见李大太太的娘家人前来李家,李大太太父母早逝,娘家只有两个婶子,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互送礼物,她刚刚嫁入李家时,生怕礼数不周有所怠慢,曾向李大太太打听过王家的事。
李大太太只是叹口气道:“娘家子嗣凋零,族中只剩几个姐妹,大家都各奔东西,不来往也好,免得想起伤心事。”
李长琰喝醉的时候说,王氏从前在北方也是大族,可惜遭了难,不过李大太太还是有大族女子的风仪,让她仔细与李大太太学中馈,别看她是勋贵女眷却未必及得上李大太太。
这件事李长琰倒是没有说错,李大太太执掌内宅确实有一套。
否则单凭生病这桩事,怎么能瞒许多年,更不用说私底下与高见松有所往来……
前世她嫁给李煦之后,高见松成了李家的长客,李长琰对高见松也十分依赖,经常将高见松请进门。
在李长琰心中,高见松的地位可想而知。
虽然想一想觉得很可笑,不过这也未必就是真相。
徐清欢道:“怪不得鞑靼一直都有前朝皇族的传言。”
宋成暄冷声道:“所谓的皇族罢了,只要能够逐鹿天下,就会想方设法利用一切说辞,就像简王扶持的白龙王,将来都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这些年北方在金月可汗手中,这位金月可汗几次提出与大周通贸,隔三差五还派使者向大周纳贡,表面上看似是有归顺之心,兵部洪传庭大人已经禀告朝廷注意北疆动向,皇帝虽然也派人去了北疆乃至西北、东北边戍重镇,却未必能真的掌控北疆的局势。”
想起北疆种种,徐清欢再次一阵恍惚,她最近好像总是要想起些什么,应该是前世她被宋成暄救后的记忆。
她可以确定必然与北疆的事有关。
前世她侥幸不死,定会来到北疆,最终与李长琰父子最后的交锋。
结果……她不用去想就知晓,她的身子情况大约只能死在北疆,就是不知道在最后的关头是否能死得其所。
前世她的结果,她已经不在意,但她现在期望知晓宋成暄最终如何,有没有击败简王和李家父子。
高见松是简王的人,简王能够放任李家父子把控北疆,定然是相信李煦会与他站在一起。
高见松与李大太太私底下有往来,他私底下一直费心栽培李煦,蒋大爷说过那些送来北疆的粮草将来李煦会派上用场。
前世她在北疆时费尽心力为李煦筹粮,她离开北疆之后,北疆却几年之间就积攒了不少的粮草。
她也因此怀疑李家根本早有准备,向她要粮食,无非是要让她物尽其用。
这样看来前世那些粮食应该落入李煦手中。
前世简王没有死,简王如果在北疆有所布置,那么他的谋划应该相当成功,北疆最大的变化恰恰是李煦。
高见松死了,高太太的孩子被要挟,她不得不前来送死,为李家脱罪。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高见松都是毕恭毕敬地为李煦办事。
如果高见松与李大太太并非是男女之情呢?
青娥说,她看见李大太太与一个陌生男子抱在一起,她并没有看到那男子的相貌,或许那男子根本就不是高见松。
高见松这样关照李煦,为李大太太打点一切,也许是奉命行事。
简王死后,高见松对蒋大爷提及“青山”,简王留在北疆的基业会由“青山”来接管。
高见松果断自戕,也是为了保护那“青山”,简王的脾气绝不会将好处拱手相让,他所谓的“青山”定然是与他有关系的人。
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简王一直没有子嗣,简王妃生下女儿之后,胞宫受损就不再有孕,简王这样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没有传承。
如果简王留下血脉,他称自己的血脉为“青山”就顺理成章。
简王这样的人惯会利用人心,不管他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惊讶,就算简王与那些所谓的前朝皇族生下儿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多留几个孩子,就等于多些希望。
整个北疆就是简王的一盘大棋,光动用几颗棋子,总有一天还会死灰复燃,除非看清全局,将一切斩草除根。
徐清欢脑海中浮现出李长琰被抓时,李煦的模样。
李煦始终没有下马,也许他不光是怕被李长琰连累,他骑在马上紧握利器,是在防备宋成暄。
她没有猜错的话,很快李煦会在北疆伸展手脚就像前世一样。
徐清欢道:“大爷,北疆的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她抬起头望着宋成暄。
幸好简王已死,解决了一个大患,否则腹背受敌,结果不堪设想。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个在暗中窥伺的金月可汗。
为了夺权,李煦会不会放金月可汗入大周。
当年李家希望她将斡难河卫的副将调入大同,斡难河卫少了防卫,李家是不是早有准备,一旦必须与金月可汗联手,就要将整个奴儿干都送给金月可汗作为答谢。
前世她定然也想通了这一点,会前往斡难河。
不管前世有没有赢,今生她与宋成暄定然要打赢这一仗。
徐清欢想到这里,心有感触,伸出手臂搂住宋成暄的脖颈:“我们一定会赢。”
徐清欢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人道:“大爷、大奶奶,朝廷来人了,说是皇上派来的钦差,要接管李长琰夫妻。”
朝廷的人在青娥告发李大太太之后前来,应该不是巧合吧!
李煦是想要用李大太太的名声,来换他自己的平安吗?
第六百八十五章 名节
徐清欢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余江。
余江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当年她被扣押在京城时,余江就经常会上门向她问话,每次听到余江上门,都不禁会提心吊胆,倒不是因为她怕这个人,只是觉得应付起来十分辛苦。
徐清欢脚步略慢,身边的宋成暄已经迎了上去,遮挡住余江向她投来的目光。
今生不同了,有人在前为她遮风挡雨,李家的那些腌臜事也早与她无关。
“宋都督,徐恭人。”余江上前行礼。
宋成暄颔首。
余江十分恭敬:“辛苦宋都督,皇上已经得知北疆之事,从京中调动人手前来听从宋都督的安排。”
余江说着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宋成暄。
徐清欢早知余江的为人,表面上对人恭敬,背地里却心狠手辣,尤其对那些落入他手心中的人,更是百般折磨。
宋成暄在这里,余江倒是不敢放肆,静静地等待宋成暄的回应。
“案犯就在里面,”宋成暄向屋子看去,“余大人随时都可以前去查看,不过之前出了些事。”
宋成暄看向身边文吏,文吏立即上前向余江道:“案子另有一些线索,下官会仔细向余大人禀告。”
余江点点头,再次看向宋成暄,宋都督穿着一身深色长袍,目光幽深,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北疆不安稳,皇上要宋都督稳住常州,如今势头正盛不能怠慢。
余江再次行礼,带着人向屋子里走去。
徐清欢看着余江的背影,宋成暄伸手捞住了她的手,沉声道:“此人不简单,要小心着些。”
这一点她知道,只不过宋大人嘴上嘱咐她就好了,手越握越紧是怎么回事。
这人向来声东击西,徐清欢考虑今晚要不要让宋大人打个地铺,虽然北疆很冷,不过想想他昨晚赤膊上阵却热汗淋漓的模样,八成他的身子骨也不怕吧!
两个人进了门。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大爷猜皇帝会怎么办?”
宋成暄道:“将李煦留在北方,带走李长琰和李大太太,手里握着李家人的命脉,不怕李煦生出异心。
有件事皇帝没有想清楚,能够将父母拱手送到他面前,李煦早就做好了准备,李长琰夫妻早就成为了李煦的棋子,随时可以牺牲。”
这就是李煦的权谋。
徐清欢觉得李大太太应该会很欣慰,李大太太恐怕李煦被感情羁绊,她去京城做质,李大太太嘱咐她不要丢了李煦的颜面,现在李大太太不知心中如何思量。
……
徐青安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孟凌云立即上前向他禀告:“朝廷来人了,大小姐说此人是皇上身边的亲卫,这里的事世子爷不用管了,那位大人……”
孟凌云压低声音:“是酷吏。”
“酷吏啊,好,”徐青安说着向李长琰踢了一脚,“北疆路漫漫,小爷今日很是愉快。”
徐青安站起身,在深山掏了掏,找到一只皱巴巴的符箓扔在李长琰身上:“这个赏你了,你曾救过我五叔,我这符箓可值万金,虽然给你有些可惜,不过小爷是大气的人,你跟五叔的事就此抵消了,不要说我们徐家不懂得睚眦必报,大义面前不能讲私情。
现在要以朝廷为主,倘若你死了,自然一笔勾销,你侥幸活下来,徐家再找你算恩仇,小爷的话你要放在心上。”
李长琰面色青紫,安义侯世子爷竟然这样要挟他,如果他活下来,徐家还会上来补一刀不成?
说什么恩仇,根本没有恩,全都是仇。
他好不容易“救”下徐五,现在看来没有任何的用处。
“符箓不要丢啊,”徐青安道,“丢了我跟你要万金补偿。”
说完话,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这比去花船好玩多了。
趁着徐青安走出门,李长琰看向李冒,低声催促:“将王氏带过来。”
李冒惊慌地摇头。
“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李长琰咬牙道,“快点。”
李冒紧紧地拉住李大太太的手臂:“父亲不能这样。”
这个不孝子,早知道李冒这样一无是处,他还不如没这个儿子。
李长琰支撑着起身走到李大太太面前:“朝廷来人了,是皇帝身边的亲卫,你与高见松的私情最好与朝廷说个清楚,李家上上下下百余条性命,不能就丢在你手里。
当年我娶你……”
李长琰说得咬牙切齿:“你对李家没有任何助益,反而让我丢尽脸面,本想与你同归于尽,却舍不得这些孩子,煦儿最为无辜,刚刚走上仕途却被你连累,你还有些良心,就说出实情。”
李长琰说着看向青娥:“你也一样,方才那些话要与朝廷官员仔细交待清楚。”
青娥点点头:“大老爷放心,奴婢……本就是来说实话的。”
李冒手臂瑟瑟发抖。
“还有你,”李长琰凶狠地望着李冒,“你与蒋大爷来往多年,竟然不知他有反心,若不是朝廷要查案,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不肖子。”
李冒看到李长琰那冰冷的目光,心脏不禁一缩,他相信父亲这话是真的,如果能让李家脱罪,父亲不惜亲手斩杀他。
李冒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来,他心心念念的父母竟然是这般模样。
母亲如此,父亲竟然也不是平日里的模样,为了活下去不顾夫妻、父子之情。
李冒整个人垮下来:“我会实话实说。”事到如今生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门被打开,李长琰听到声音立即转身迎过去。
李大太太则趁机看向青娥:“是谁让你来的?”
青娥目光没有躲闪:“是奴婢自己要来的,大太太……事到如今您不如将实情说出来,反正高大人已经不在,因不必再为他遮掩,您这样只会害了李家,害了老爷和几位爷。”
李大太太攥紧了手,她若是与高见松有私,承认高见松是送信给她,李家自然就会没事,宋成暄和徐清欢不会好心找来青娥救李家。
真的是李煦,李煦要牺牲她的名节,他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李长琰会休弃她,所有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恨不得她立即去死,她定然为此吃尽苦头。
难道李煦还有别的安排?
会悄悄将她接走奉养,等到李煦登基之后,就会为她正名。
万一李煦不这样做呢?
高太太分明就是想要杀她。
李大太太不能安心,她要让李煦知道,北疆不能少了她。
李大太太看向李冒:“你找机会去找李妈妈,让她来见我,我有话要交代她,眼下……我只能这样做……我死可以……要保住你们兄弟。”
“母亲,”李冒如鲠在喉,“你真的……”
“我没有,”李大太太坚定地望着李冒低声道,“我没有,但是为了救你们……我只能认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如同被人亵渎了般。
她闭上眼睛,死死地咬着嘴唇,鲜血在她嘴里慢慢化开,如此的苦涩。
第六百八十六章 争夺
李煦没有前往大同府衙,他吩咐人一路去长安所。
他很清楚,就算到了大同府衙,请知府出具文书,也不能保下李长琰和李大太太,相反的他为此耽搁太多时间,可能会给宋成暄可乘之机。
就算他接走了李长琰等人,朝廷一样要将李长琰关押、审问,既然是无用之功不如不去做,尽量将时间都用在眼前的困境上,稳住北疆,不让宋成暄查出端倪,李家人的性命也能保住,最重要的是北疆不会乱起来,波及到更多人。
“将人带走。”李煦冷冷地下令。
长安所的几个千户立即被压了出去,这些人与韩参将一样,都是在简王过世之后,心生畏惧的人。
“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只是家中有妻儿……”
“从今往后我们会继续效忠,绝不会再有二心。”
“看在多年追随的份上,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们私底下埋怨几句,别的事没有做啊……”
陆先生道:“听说高大人出事,怀来卫那边需要人手,你们却没有前往相助。”
那些人顿时没有了话。
半晌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道:“我们只是害怕。”
陆先生道:“主子如此信任你们,想方设法提拔你们,如今主子尸骨未寒,你们竟然如此,在青山面前说无用,你们去求主子宽宥吧!”
李煦冷冷地立在那里,身影藏在斗篷中,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有人上前拖拽地上的人,求饶的声音被打断,他们被拉出去之后,有人手起刀落,几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李煦目光冰冷,声音低沉:“对朝廷说,简王叛党妄图反抗,被诛杀了。”皇上让他查找线索追查简王党,但是有些人不能送去衙门,这些人到了衙门里定然会招认北疆的事。
也许他们没有什么反心,也许他们并不想要投靠朝廷,但为了更多人平安,不得不将他们杀了,以除后患。
没想到他来北疆是要对付这些人,这些本该追随他的将士,如果他有时间会慢慢甄别,让这些将士信服他,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可现在的情形不允许他这样去做。
宋成暄步步紧逼,他被逼迫着向自己人下手……
这个结果,或许宋成暄早有意料,他必须要壮士断腕,才能带着大家渡过难关。
李煦微微合上眼睛,他好像慢慢偏离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接手了简王在北疆的人马,就要继续走下去。
想到这里李煦忽然有些恍惚,隐隐约约中期盼有一双手拉住他,坚定地向他摇头,站在他身边劝阻。
可当他睁开眼睛,那双手却不见了。
“这些人死了之后,北疆应该会安稳下来,”陆先生上前道,“我知道您不忍心,但您也是为了救人。
北边有鞑靼,东边有奴儿干,斡难河卫那些人早就想要占宣府卫,若是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宋成暄来北疆查案,根本就是借口,他真正想要的是奴儿干,安义侯与奴儿干部族的几个首领相识,守在斡难河卫的将领都曾是安义侯军帐中人,现在看来宋成暄娶徐氏,是要图谋奴儿干的土地。
这次北疆之行,徐氏也一路跟随,杀了高大人让我们大乱,他们也好将奴儿干攥在手中。”
李煦听着陆先生的话。
这些他早就料到了,从宋成暄与安义侯府联姻开始,他就看着舆图仔细思量过,奴儿干看似与东南相隔甚远,但是从苏州府乘大船能直逼金州卫。
北疆以东对他和宋成暄来说都至关重要。
他拿下奴儿干,进可攻退可守。
宋成暄占了奴儿干,就等于在他脚上拴上镣铐,而且奴儿干会成为他占取北方的落脚之地。
奴儿干归属大周,各卫所的将领大多都来自奴儿干当地各族中,大周官员中与奴儿干各族首领来往的人不多,安义侯算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就是为什么简王要向安义侯动手,简王知道安义侯一向维护奴儿干,不会让奴儿干的人效忠简王。
安义侯一死,剩下一双儿女,徐青安不过就是纨绔子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谁娶了徐清欢,谁就有可能代替安义侯与奴儿干来往。
奴儿干部族有位首领一向推崇安义侯,拿下这位德高望重的首领,就等于敲开了奴儿干的大门。
或许简王开始是想要让他迎娶徐清欢。
可惜他们从凤翔见面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没有这个缘分,徐清欢对他百般防备,选择了与宋成暄联手。
千般算计最终还是有疏漏。
简王没想到宋成暄是魏王世子,以安义侯与魏王的关系,自然会选择帮助魏王世子。
原来他们一直都站在对立面上。
徐清欢选择宋成暄的时候,不知是否料到如今的局面,如果早就想到了,是确定宋成暄定然会赢了他?
李煦目光更加冰冷。
“大人,”护卫上前道,“那边传来消息,皇上派来的亲卫接管了李大老爷和大太太。”
李煦接过迷信仔细查看,然后递给了陆先生。
陆先生松口气:“朝廷会以为大太太与高大人……虽然委屈了王妃,可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些了,您放心,等到一切明了之时,我们会为王妃洗清冤屈。”
李煦看向陆先生:“简王除了我之外可还有子嗣?”
“没有了,”陆先生笃定地道,“您是王爷留下的唯一血脉,至于王妃生下的其他孩子,也都不是王爷的骨肉。”
“简王妃在京城,这里没什么王妃,”李煦道,“我母亲与简王不曾成亲,没有这样的尊荣,无论是谁从今往后不要在外提及我的身世,更不要议论我的母亲。”
陆先生躬身称是,李大太太的身份是有些尴尬,她之前为李长琰生过许多子嗣,现在又没有了名声,将来如何还不知晓,反正简王爷也有证明李煦身份的文书,其他的也并不重要。
君主登基之后,身世、身份都会重新修撰,到时候自有史官去忙碌,他现在只要事事以李煦为重。
“不过,”陆先生道,“李大太太在北方还是有些路子,如果您想要鞑靼的帮忙,就还是要请教李大太太。”
李煦皱起眉头还没说话,亲卫又来道:“庾家来人了,说是前来帮忙李大人。”
李煦转头向不远处看去,庾三小姐将他的处境告诉了她父兄?
第六百八十七章 坦然
李煦吩咐道:“让庾家人等一会儿,我处置完手里的公务就过去。”
等身边的亲卫离开,陆先生低声道:“庾家在太原和大同也算是有头有脸,庾家父子常年镇守关卡,于北疆有些人脉,公子若是能将人留在身边用处,将来也有裨益。”
李煦看向陆先生。
从怀来卫一路到长安所,李煦都没怎么说话,陆先生也有些弄不清楚李煦到底如何思量,看到李煦惩戒那些叛将,不由地松了口气,至少李煦愿意接手简王爷留下的人马,于是试探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没想到话刚说完,就感觉到李煦目光阴沉,他心中一凛。
李煦带着陆先生走到一旁,亲卫在周围护卫,李煦才开口道:“庾家的事是不是先生与我母亲安排的?”
陆先生多少有些了解自己这个学生,李煦从小就颇有主意,从考取童生到拜在苏怀门下,都是李煦自己的打算,虽然简王爷也在暗中帮忙,光靠李煦自己也能顺利走上仕途。
这也是为何简王爷不愿意将李煦的身世提前告知,一来是为了保护李煦,二来恐怕李煦不肯认同王爷的做法。
陆先生道:“大太太只是觉得庾家关键时刻能够帮衬公子,公子将来的路不好走,姻亲能够给公子些帮助,关键时刻也能信任。
大太太准备操办大爷、二爷的婚事也都是为了公子着想。”
陆先生说到这里,感觉李煦的目光愈发冰冷。
李煦淡淡地道:“母亲觉得我若是想要有所作为,只能依靠妻房?”
陆先生额头上顿时有了冷汗:“不是,公子聪明有目共睹……但……有些时候笼络人心不得不如此,起兵这样的大事无论是谁都要权衡利益,如果是姻亲,公子将来大获全胜,他们也会跟着荣华富贵。
这样一来,这些人必定会全力以赴。”
李煦脑海中浮现出母亲面对几个兄长时慈祥的面容,现在也四处为大哥、二哥说亲,原来是这样的谋算。
陆先生道:“庾家这样靠上来,也何尝不是觉得公子被朝廷重用,否则李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早就躲开了。”
“母亲养我这么大,先生给我开蒙,就是要等今日待价而沽吗?”
李煦淡淡的声音传来,陆先生脖颈上的汗毛登时竖立,他急忙躬身:“自然不是。”
“你们为我将这些都安排好了,逼着我不得不接受,这就是你们的谋算,”李煦冷冷地望着陆先生,“真想让我接手北疆,就不要再做任何安排,否则……”
陆先生屏住呼吸:“不敢了。”
李煦走开,陆先生才喘了口气,是他僭越了,还以为一切还和简王在世时一样,到底还是不同了。
他能摸清简王爷的心思,这些李煦未必会喜欢,他仗着与李煦的关系自以为与他亲近,现在看来依旧要小心行事。
跟着李煦的亲卫眼看着陆先生面色难看地走过来,心中对李煦都多添了几分敬畏,这位“青山”并不是能够让人任意摆布的人,光看他处置那些叛将就知晓,他是真的有手段。
眼看着所有人表情更加肃穆,陆先生更觉得自己此前低估了李煦,很快北疆不再是简王的,而是李煦的。
……
李煦驱马进城,一眼就看到了庾二爷。
庾二爷身边还有个年纪稍大的男子,男子板着脸正在端详卫所来往的将士。
见到李煦,庾二爷立即要驱马上前,却听身边的人咳嗽一声,立即停了下来。
李煦慢慢走上前,不等庾二爷说话就向旁边的男子施礼:“这位想必是庾二老爷。”
庾二老爷有些惊讶:“你见过我?”
“不曾,”李煦看向庾二爷,“我知晓庾大老爷和庾大爷镇守高山卫,职责所在必然不能脱身,庾二爷对您亲近又多有恭敬,应当是本家叔叔。”
庾家人没有下马,李煦需要仰头才能看庾家人,可即便是这样李煦却依旧风度翩翩,气度没有因此被压制半分,目光清亮如水,神情坦荡,让人不忍责怪。
庾二老爷冷声道:“你可知我们为何而来。”
“知晓,”李煦道,“是为了庾三小姐。”
庾二老爷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说完调转马头向城内驰去。
庾二爷立即下马赔不是:“李兄多多包涵,家中收到消息,长辈不免心中焦急。”
“都是李家牵累了三小姐,”李煦道,“我该上门赔礼,但公务在身,家中案子又没有查明,只好先来长安所。”
庾二爷收到妹妹的来信,心中明白妹妹的思量,与李家交恶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如果能如妹妹心意,也算是成就一桩喜事,将来妹妹嫁入李家还能以此拿捏李煦,李家上下自然要善待她。
两个人向城内走去,庾二爷道:“我二叔行伍出身,难免直来直去,一会儿说了重话,李兄多多包涵。”
李煦没有接着庾二爷的话说下去:“二爷可见过了庾三小姐?”
“没有,”庾二爷叹口气道,“我那妹妹从生下来一时顺风顺水,我庾氏族中女子本就少,父亲、母亲身下也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平日里如掌上明珠,加上妹妹聪明伶俐,万事一学即会,从来没有吃过亏,这次算是天降灾祸,差点搭上了性命。”
庾二爷说完悄悄向李煦看去,只见李煦面不改色,他一时猜不出李煦的思量。
两个人走到了路边茶寮处,庾家下人已经等在那里,两个人直接走了进去。
庾二老爷面色不虞,端起茶抿了一口,直接看向李煦:“你要怎么办?”
没想到叔父这样问话,庾二爷心中一慌,立即看向李煦,二叔是在问李煦要如何对待三妹。
李煦行礼之后,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不曾想过。”
庾二老爷脸上顿时有了怒气:“什么?三丫头因为你们李家伤成那般模样,你竟然说这种话,好好一个闺阁小姐就这样葬送在你李家手中,你却没有思量,看来你是没有将庾家放在眼里。”
“家中案子没有查明,朝廷的差事没有办好,”李煦面色不改,“还不知李家将来何去何从,如何能想其他。
我与庾三小姐虽曾有数面之缘,却也没有过私情,我对庾三小姐从未动过其他心思,因而没有思量。”
“你,”庾二老爷立即站起身,“好猖狂的小子。”
李煦淡淡地抬眼道:“如果朝廷明日就会将李家所有人押入大牢,庾二老爷会不会后悔今日前来?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要立功赎罪,为北疆清理那些谋逆之人,将北疆的情形具报朝廷,不管是鞑靼还是奴儿干都司都是朝廷现在最关切的地方。
将这些事做完我才能去思量其他。”
听到这话,庾二老爷脸上怒气更盛,从身边抽出长剑,直接向李煦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