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狼狈逃窜
庾二老爷催马上前,只见从海西部族的方向,亮起一片光芒,无数的羽箭奔袭而至,他带来的兵马也在全力进攻海西部族。
紧接着火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庾二老爷不禁皱起眉头,立即询问身边的孙千户:“你们带火铳出来了?”
孙千户立即躬身道:“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海西部族在这里盘踞已久,部族外还有前朝残留的城墙作为防御,易守难攻,由此可见他们的心思,拿下海西也算为朝廷除掉心腹大患。”
不对,庾二老爷皱眉:“我们是来擒拿简王余孽的,并非要剿灭海西一族。”海西在奴儿干很有地位,海西部族的人守着斡难河和胪朐河一带,那可是大周用数以万计的将士性命换来的疆土。
海西部族出了差错,守在那边的海西族人离开关卡,他岂非成了大周的罪人。
“不能妄动,让人先停下,”庾二老爷道,“海西族人……”
庾二老爷话还未说完,卫所的将士再次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将军,万万不可啊,”孙千户道,“现在我们停下来,那些海西族民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是为了营救朝廷命官,前面传来战报说宋都督和家眷被叛党围杀,去晚了宋都督恐怕会有不测。”
庾二老爷皱眉:“是谁传来的消息?樊副将?”
孙千户点头。
庾二老爷声如洪钟:“传消息的人呢?给本将叫过来。”
“死了,”孙千户一脸惋惜,“他趁着天黑好不容易出了海西,与前去接应的斥候说了几句话就断了气……”
庾二老爷疑惑地看着孙千户:“我未曾传令你们就擅自行动,若是在往日里我定然将你们军法处置。”
孙千户听到这话,立即低下头:“都是卑职的错,卑职只是看……情势这般……海西那边已经乱起来,才……”
孙千户毕恭毕敬地回话,庾二老爷却恨不得就此砍了他。
庾二老爷纵马前行,他要亲眼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卫所将士奋力攻城,前锋队伍已经损失不少人手,队伍中还有人不停地催促将士们向前一鼓作气攻入族中。
可猛烈地攻击下来,海西部族依旧固若金汤。
单是倚靠一截残破的城墙不会有这样的结果,而且樊副将不是已经让整个海西内大乱,海西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抗争?
不是不对头,是太不对了。
庾二老爷恨不得立即鸣金收兵,等到天亮之后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将军,”一个千总忽然冲过来,“那边有兵马冲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快迎战。”庾二老爷立即下令,这时候萌生退意只会死的更惨,必须要撑过这轮攻击。
“海西部族真是疯了不成?竟然敢向大周朝廷动手,”庾二老爷大喊一声,“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捉拿反贼的。”
庾二老爷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传来声音。
“朝廷有令,凡是不肯束手就擒者,一律以谋反处置。”
庾二老爷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情形,他要说的话,为何先被人说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厮杀声又传来,显然庾二老爷带来的兵马没有就此放下兵器。
“传都督之命,所有叛贼格杀勿论。”
天空破晓,一缕阳光照亮了大地。
庾二老爷终于看清楚对面的情形,鲜亮的旗帜招展,上面一个大大的“宋”字,城墙之上能看到穿着甲胄的身影。
之前那些人说的都督就是宋成暄。
庾二老爷眼睛一跳,当然是宋成暄,海西部族这里只有宋成暄能被称为都督。
他们找借口前来营救宋都督,却与宋都督的兵马激战一夜。
所以……
非但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是前来捉拿反贼的,他们还会被认为是要起兵谋反。
“将军,我们撤吧!”孙千户上前道,“看来他们早有防备,我们是中了他们的圈套,眼下不能在这里等死,我们找来援军再与他们一战。”
“走?”庾二老爷有些茫然,这样一走,他的罪名就坐实了。
“将军放心,我们定然会护得将军周全,”孙千户道,“就算拼死了也会为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将军离开这里就集结剩下的兵马,以庾家在北方多年的经营,定然能够反败为胜,杀了宋成暄和马都督,辽东都司就是庾家的囊中之物。”
庾二老爷伸手揪起孙千户衣领面目狰狞:“你在胡说些什么?”他只是让那樊将军打头阵,他趁机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却从来没想过要起兵正面对抗宋成暄和马都督。
“将军,”孙千户道,“卑职办事不利,愿以死谢罪,只求将军您能够平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方才那些人的话您都听到了,真的落入他们的手中,您必然……”
庾二老爷知道孙千户要说的是什么,他当然不想死,他为什么要死。
对面再次响起号角声,仿佛在催促庾二老爷下决定。
“撤。”庾二老爷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离开,真的被抓个正着,他百口莫辩,就算说一切都是误会,损失了这么多朝廷兵马,他也会被朝廷法办。
“向东去弗提卫。”庾二老爷咬牙下令,弗提卫的城墙坚固,那里的佥事与他素有来往,也许愿意收留他。
而且三丫头也决定去那里落脚,也许那里能有一线转机。
庾二老爷一声令下,所有人转身向后逃窜,士兵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又是一波羽箭袭来,仓皇逃窜的士兵纷纷倒地。
庾二老爷感觉到身后冷意袭来,他转头击落那些箭矢,却有一支箭更为迅疾,从他脸颊边擦过。
庾二老爷不禁庆幸,若是那箭再精准一点,只怕他立即要丧命于此,刚想到这里,就感觉到耳边火辣辣的疼痛,他伸手一摸,掌心中满是鲜血,左边的耳朵被射穿,硬生生地撕裂了一半。
庾二老爷胸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可他来不及感伤这些,继续催马前行,好在身边的人都在护着他,恐怕他会有半点的闪失。
“庾将军,您不能死,您必须得活下来。”孙千户殷切地嘱咐,眼睛中却闪过一丝讥诮的神情。
庾二老爷又是焦急又是害怕,一路不敢停歇,胯下的战马眼见都要支撑不住,弗提卫的城墙终于在眼前。
弗提卫所的守卫看到一支兵马前来大为惊讶,城墙上的人齐齐拉弓将箭尖对准了庾二老爷等人。
“我是大同庾家人,唤你们汤大人前来。”
城墙上一阵骚动,庾二老爷心中忐忑,生怕那些将士立即就会向他们下手。
终于城门打开了,汤将军骑马前来。
见到汤将军庾二老爷松了口气,就要上前解释。
“我已经知晓了,”汤将军道,“之前樊副将与我提及庾二老爷和庾三小姐,你们庾家为了大周朝听也算竭尽所能,尤其是庾三小姐……当真……女中豪杰……你先随我进城,我们慢慢说。”
第七百一十九章 加官进爵
庾二老爷感激地望着汤将军。
他来到弗提卫是对的,他进城之后喘口气,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汤兄,我可能被人陷害了,”庾二老爷一脸懊恼,“你也要小心啊,北疆动荡有人要向我们这些人下手。”
“是谁?”汤将军一脸惊诧,“樊副将去哪里了?昨日我们还在一起喝酒。”
庾二老爷摇头:“可能凶多吉少了,”说着微微一顿,“我们进城之后,你多派些兵马守住城门,我怕他们追上来……”
汤将军脸色微变,立即吩咐下去,然后看向庾二老爷:“听说二太太、二爷和三小姐也都在奴儿干,他们哪里去了?用不用我将她们迎过来?”
庾二老爷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汤将军这样雪中送炭,他点了点头:“汤兄若是能帮忙将这边的情形告知李煦就更好了,他定能禀告给朝廷。”
李煦可能是他唯一的期望了,看在三丫头救了李大太太的份上,李煦应该会伸手帮忙,如果李煦这次出手,等到三丫头嫁去李家时,他必然会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绝不会亏了李煦。
……
京城。
皇帝看着手中的密折。
这是李煦让人快马送进京城的,李煦在北疆查案,顺着高见松的线索查到卫所几个千总身上。
望着李煦递交上来的名录,皇帝的手渐渐握起:“还真是不少的人。”
冯顺在一旁小心侍奉,生怕会惹祸上身。
这段日子朝堂上不安稳,皇上也不痛快,凤阳那边受损极大,天雷又毁了中宗皇帝祭祀的献殿,现在京中谣传说简王动了大周的龙脉,必然要引来战火。
宁王上奏折请求去凤阳,这才算解决了朝廷眼下之急。
有宗室在凤阳坐镇,总能安抚人心。
这件事刚刚放下,另外一件事接踵而至。
李煦的密折上提及了庾家,从卫所的千总最终审出了庾二老爷的名字,这庾家一直镇守北方关卡,在北方有些人脉,如果庾家是简王党,恐怕要给北方带来战事。
再仔细一查庾家,李煦的话也不是没有凭据。
简王案的时候,庾家女眷正巧在京中,庾三小姐与孔二奶奶整日相伴,孔二奶奶出事之后,庾家就跟着李大太太回去太原。
这庾家的祖宅本在大同,庾家去太原是为什么?
两家分明不同路,却一起搭伴前行,最可疑的是,李长琰突然被调往保安州,庾家也跟着一起前往。
仿佛只要李家去哪里庾家也会跟着前去。
这根本不是同路,显然庾家是有所图谋。
冯顺想着又去看大殿上的程如海,皇上心中有了定数才会召见程大人前来。
皇帝一双眼睛盯在程如海身上:“你怎么看?”
程如海急忙上前行礼,简王案后他已经被革职在家,这次是因为李煦的密折才会被皇上召进宫中,在大殿外候命时他已经想清楚,定要想方设法立功赎罪,这样才能重新被皇上重用。
“那庾家必然有问题,李煦说庾家调动不少的棉花去奴儿干,恐怕是借此收买人心,简王虽然死了,但是简王手下余孽却不甘心,京城如今固若金汤,他们无从下手,很有可能占了奴儿干都司以图后事……
这么一看,那庾家的嫌疑就很大了。
先是打着李家的幌子行事,将朝廷的目光引到李家身上,然后再暗中笼络奴儿干各族,最终达到他们的目的。”
李家和庾家相比,以李家在北方的权势,很难掀起太大的风浪,相反的庾家就不同了。
程如海为了自己的官途,下定决心低声禀告:“众所周知,张家几次想要收揽庾家,庾家都不肯……从前只当庾家一心守关不想卷入政局之中,现在想一想,有可能庾家早就投靠了简王。”
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
“皇上,李煦一直追查简王案,若说他与简王有什么牵连,微臣绝不相信,”程如海抿了抿嘴,“微臣愿以性命担保,李煦对皇上忠心耿耿,相反宋成暄的心思却难以掌控,此人与安义侯府结亲之后就去了北方查案。
说是为了抓捕简王余孽,却转头去了奴儿干,或许他与庾家的心思一样,都是想要将奴儿干掌控在手心。
安义侯与奴儿干各族的关系要好,先皇都生怕养虎为患,这才将安义侯约束在京城,可现在安义侯虽然不动,他却有了女婿,也许宋成暄急着去奴儿干,就是准备要将安义侯与奴儿干各族的恩情接替下来。”
皇帝看着程如海:“照你这样说,奴儿干必然会有战事了?”
程如海躬身:“微臣就是怕会这样,大周刚平定了简王之乱,又向西北送去不少的军资,奴儿干再乱……朝廷不可不防啊!”
程如海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激动地抬起头。
皇帝道:“你想说些什么?”
程如海吞咽一口,润了润喉咙:“皇上,奴儿干各族这些年总起争端,也许借着这次机会,借力打力,能清除掉所有祸患,不如您下令让宋成暄彻查庾家,看看会是什么结果,只要命永平府、开平卫守好关卡,奴儿干都司无论怎么乱都波及不到大周,之后朝廷出面收拾残局,岂非更加省时省力。”
皇帝细长的眼睛微眯:“你让朕在京中观战?”说着皇帝的目光落在宋成暄送来的奏折之中。
宋成暄也禀告朝廷请天津卫、威海卫准备兵马船只防备简王余孽生事。
皇帝抬起头看向内侍举着的舆图,他该相信谁的话?
想到这里,皇帝大步走到舆图前,永平府离京城不远,高宗、先皇都几次前往永平府,平定奴儿干都司更是高宗和先皇的功绩,何时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也许他应该自己去看看奴儿干都司,他需要一个机会,在文武百官和百姓面前树立威信。
大周的皇帝一向有御驾亲征的传统,平定奴儿干之日,或许他应该前往永平府。
皇帝道:“传令永平府增派兵马把守,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兵奴儿干,让人去奴儿干打听消息,有任何动静,立即快马来报。”
李煦的密奏若是得到证实,他还真的要给李煦加官进爵。
皇帝思量片刻接着道:“立即将李煦的父母带入京中,案子没查清之前,我要让他们待在朕的眼皮底下。”
第七百二十章 送不走的瘟神
京城,成王府。
成王刚刚坐下准备动筷子,就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向门口看去,等待了一会儿没有人前来,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宁王去了凤阳之后,他这边就遭了殃,每天要给顺阳郡王准备茶水,听顺阳郡王说话,若是从前,他就板着脸呵斥顺阳郡王,让那老小子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待着,经过了简王案子之后,他的威信大不如从前,就算沉着脸也吓不到人,还不如让大家都轻松一些。
成王刚要去拿箸,管事匆忙来道:“顺阳郡王爷来了。”
这下成王心里的石头落地,终于能吃饭了。
顺阳郡王匆匆赶到,只见成王爷垂着眼睛:“若是下次再赶到这时候……就准时进门。”免得让他在这里左等右等。
没见过蹭饭的人这样猖狂。
“这么巧,又赶上您用饭,”顺阳郡王笑着道,“正好我没吃呢。”
然后熟络地坐了下来。
成王懒得理睬,夹起一块肉来吃。
“怎么就吃这些,应该来点好的,”顺阳郡王叹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应该多花点银子买些好吃食,自从简王谋反之后,我现在对银子没什么感觉,只有用了才是钱……”
成王终于忍不住瞪圆了眼睛:“不愿意吃就滚出去。”顺阳郡王当然没感觉,花的是他成王府的银子。
一个要饭的竟然还嫌肉太肥。
“成王爷,我就说您太刚烈,不如宁王那老东西怀柔,经过了这么大的磨难,怎么还如此想不开,”顺阳郡王说着看向成王的膝盖,“好点没?我想想都疼得慌。”
整天在宫中跪着痛哭流涕才算查明了实情,再折腾一次恐怕……
成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立即向外面看去,若是这样的事被家里的妻妾们知晓了,他以后要怎么在家中主持大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成王终于耐不住看向顺阳郡王。
顺阳郡王道:“奴儿干出事了。”
成王咬牙,他就不该问:“吃饭。”
顺阳郡王点点头:“那我不说了,说说别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舆图,“你看看,挑挑地方。”
成王看过去脸顿时变得更加难看,那图上画着的是大周皇室的陵寝。
顺阳郡王道:“宁王那老小子跑的快,先到了凤阳那里躲起来,留我们在京中被火烧,委实不是个东西,我越想越气不过,不如让他给我们办点事,在陵寝中给我们留两处宝穴……”
成王立即将筷子丢在桌子上,起身就要撵人出去,看到顺阳郡王那张苦着的脸又止住脚步。
顺阳郡王道:“简王你也领教过了,深藏不漏,将我们算计的死去活来,如今他虽然死了,却还留下了遗祸在奴儿干兴风作浪,若我们都看着不帮忙,恐怕这把火会烧到京城来。
身为宗正寺卿,这次你若是还不管,最后能做的事,也只能是选个宝穴。”
成王恨不得立即将顺阳郡王丢出去:“你应该去宫中禀告皇上。”
顺阳郡王仿佛没有听到:“您曾替朝廷前往奴儿干,向北山部族送过赏赐,写一封信过去,至少部族那边的人能给您几分颜面。
不过这桩事要偷偷摸摸的做,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可能打草惊蛇。”
成王果断拒绝:“不干。”
顺阳郡王目光一闪:“您欠宋都督人情呢,不是说好了要还,您向来名声在外,不可失信于人。”
成王皱起眉头,想到了自己被宋家和徐家搭救……顺阳郡王这张嘴用来催债,委实厉害的很。
成王道:“还有没有别的事?”已经是送客的口气。
“有,皇上命人在永平府驻军,您要进宫劝一劝,掌兵大权不可落于一个人手中。
宋大人怀疑皇上信任的那个李煦就是简王党,只怕朝廷会被蒙蔽因此吃亏,为了稳妥起见,皇上表面上可以让李煦领兵,但必须安插信任的人在其中,万一发现事态不对,立即夺了李煦的带兵之权。”
一件比一件事难办。
成王有些后悔,不如一开始就答应顺阳郡王,给奴儿干北山部族写封信,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一切。
成王威慑道:“够了。”
顺阳郡王点点头:“事不宜迟,您现在就进宫去吧,饭食就不用吃了,免得耽误了要务。”
不等成王说话,顺阳郡王道:“来人,给成王爷更衣,准备车马。”
管事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
成王穿好衣服在府门前上了马,顺阳郡王挥挥手,然后返回府中用饭。
酒足饭饱之后,顺阳郡王躺在椅子上懒懒地向丫鬟招手:“这是哪里来着?”
丫鬟躬身道:“这是成王府。”这位郡王爷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成王府而不是顺阳郡王府,现在总该离开了吧!
“哦,”顺阳郡王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这是宁王府。”
顺阳郡王端起茶抿了一口:“这茶不错,再来一杯。”想一想宋成暄在奴儿干,他就心急如焚,如果不将这件事磨下来,他势必不会走了。
……
徐清欢带着人安置好海西部族的女眷,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族人脸上满是惊慌的神情。
“族里不会有事的,”徐清欢道,“很快就会有消息来。”
“奴儿干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太平。”
快了吧,就像宋成暄说的那样,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不如立即将它挑开,若是放任那些人继续谋划,势必会牵连更多的人。
他们来奴儿干时就猜到了,李煦必然会躲在暗中,想方设法向他们动手。
前世李煦要依靠朝廷的力量才能稳固北方,今生依旧如此,李煦手中的兵马不多,他不敢冒险孤注一掷与宋成暄正面交手,只会利用皇帝的信任,向大周朝廷借来人手,在暗中等待时机。
阴谋,算计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这也给了他们机会去弄清北方的情势,从中找到了李煦的弱点。
“宋大奶奶,”海西部族的女眷上前道,“我们搬进这城内,是因为……还会有战事吗?”
徐清欢点点头:“是,不过我们事先有了准备,定会打个胜仗。”
徐清欢说完话,看到有人搬动织布机。
“这是庾家人送来的?”徐清欢问过去。
两个族人立即点头。
庾三小姐还真是不容易,一心一意为李煦谋划,前世她被李长琰谋害之后,她还以为庾三小姐最终会成为下一任李夫人,结果……是她太高估李煦了,今生庾三小姐大概也是一样的结局。
庾家也始终都是别人手中的傀儡,李煦不会出面安排庾家的事,帮李煦奔忙的人又是谁?
……
弗提卫所,萧家的小院子里。
萧二小姐百无聊赖地晃着腿:“母亲,你说庾三小姐什么时候来啊?我已经想她了。”
樊副将已经将庾三小姐的事传扬开了。
想看看庾三小姐知晓一切时,脸上到底是什么神情。
第七百二十一章 弑父
萧太太正陷入思量之中,没有听到女儿说话的声音。
“母亲,”萧二小姐起身靠了过去,“您在想些什么?”
萧太太微微一笑:“眼下情势复杂,不免要多费些心思,免得误了大事。”
萧二小姐道:“母亲这么聪明,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庾家不是让您哄得团团转,李大太太被抓之后,您前去探望,李大太太就将期望都放在您身上,让您去找庾三小姐,您都没怎么说话,庾三小姐自己就答应帮李家脱罪。”
萧太太扬起眉毛:“那是因为庾三想要嫁给李煦,我不过就是顺水推舟,谁知道这李煦也真是心狠,就这样不遗余力地利用庾家。
我虽然心有不忍,也要依计行事。”
“是她自己蠢,”萧二小姐道,“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却要装模作样,早就是李大太太手中的棋子。”
萧二小姐说到这里看着萧太太:“母亲,您为何要这样帮着李煦?也觉得李煦会掌控奴儿干吗?”
萧太太目光微深:“李煦定能掌控奴儿干,不过……”
这本就是简王爷的谋算,只不过李煦掌控奴儿干之后,剩下的事大约就与李煦想的不太一样了。
“太太,莫征回来了。”管事躬身禀告。
萧太太点点头:“莫脱怎么样?”
管事道:“那莫脱也是厉害,我们那么多人手也只是将他束缚住,还是莫征过去趁着莫脱不备出手偷袭,刺了莫脱一刀,然后将莫脱踹下了山。”
萧太太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你们可看到了莫脱的尸身?”
管事连连点头,虽然找起来耽搁了些时间,好在那莫征就像疯了般四处搜寻,恐怕莫脱侥幸未死,我们找到莫征的时候,看到莫征正用石头砸那莫脱的尸体,将莫脱的四肢砍断,脸打的面目全非。
萧太太皱起眉头:“这么说已经看不出莫脱的面容?你们如何能确定那就是莫脱?”
管事没有半点迟疑:“衣服、装扮都是一模一样,而且莫脱刚刚摔下山,山底下不可能凭白冒出一具如此相似的尸体,而且我们检查了尸身,那尸身腹部有伤,莫征偷袭的时候刺得正是那里。”
虽然听起来有些地方不尽人意,也还算不错了,萧太太点点头:“莫征怎么样?”
管事道:“略微有些疯癫,吵闹着要见您,我们怎么安抚都没有用处。”想到莫征此时的模样,管事就打了个冷颤,那莫征真是令人发指,不但亲手弑父,还如此折磨他父亲的尸身,在他父亲的下体上斩了一刀。
一个将要成为海西部族族长的人,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将他叫过来吧,”萧太太道,“他杀了莫脱已经没有了退路。”之前她不露面是怕暴露身份,现在情形不同了,莫脱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海西,莫征想要活下来就要依附她,为她办事。
萧太太吩咐萧二小姐退下,管事才将莫征带了上来。
莫征已经梳洗干净,只是一双眼睛中仍旧有没有散开的戾气,看到萧太太之后,他就变得激动:“您就是认识我母亲的人?谢谢您的搭救,如果没有您,他们就会陷害我毒害族长,说不定我已经被他们杀了。”
萧太太起身将莫征扶起来:“我与你母亲虽非同胞姐妹,却也算是同气连枝,都曾是北边的大族,要不是周人谋逆,前朝覆灭,我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受那些人任意欺凌,如今你手刃仇人也算告慰了你母亲在天之灵。”
“不够,”莫征狠狠地道,“那老东西还没有死。”
萧太太叹口气:“想要杀族长恐怕不容易,现在莫族长身边有宋成暄和徐氏保护,他们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
“那徐氏也不是好东西,”莫征道,“她还帮着莫脱和族长说话,在旁人面前将我母亲说成……那般模样……”
说到这里,莫征看向萧太太:“那徐氏说我母亲与简王爷有关?我还偷到他们议论,说我并非莫脱儿子,是不是真的?那……我的父亲是谁?”
萧太太久久不语,仿佛很是为难。
“您就告诉我吧,”莫征眼睛通红,“既然您愤恨周人,为何我们又要为简王做事?现在简王已经死了,我们这样又是为了谁?”
“简王爷和别人不同,”萧太太道,“他虽然也是大周的皇室,但他心中豁达,他愿意容纳我们前朝遗民,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就会将北方交给我们打理,王爷说过他是大周唯一的希望,如果他死了那么大周就没有了希望,我们只管将大周摧毁,到时候会有天骄重新建立新朝。
那位天骄已经在等待。”
莫征眼睛中仍旧满是迷茫:“我还是不明白,他们说简王将北方交给了李煦,你说的天骄是不是李煦?”
萧太太眼睛中一闪笑意:“我已经跟你说的太多,只要你好好做事,早晚有一日就会明白。”
莫征攥起拳头:“那这些与我的父亲有什么关系?我的身世……”
萧太太道:“你可能是那位天骄的兄弟,毕竟你母亲嫁了人,生下你的时候已经是莫脱的妻室,即便你最多算是个庶子,却也不能大意,免得会乱了血统,除非你立下大功,天骄或许能认下你这个庶弟。”
莫征惊讶:“您的意思,我与那位天骄是同父异母?他们一直提及简王,难道我们的父亲是简王爷?”
“你说的太多了,”萧太太故意板起脸,“只要天骄不承认,你就什么都不是。”
莫征半晌才平静了心情:“您有什么吩咐我都会照做。”
萧太太点点头:“我要你去北山部族作证,当年北山族长之子一家失踪,是被海西部族谋害,到时候北山部族必然出兵讨伐海西。”
莫征道:“我说了北山那些人就会相信吗?若他们问我一些细节……我要如何说法?”
萧太太微微一笑:“这你不用担忧,我会告诉你,他们一家人的尸身在何处。”
“我有个主意,”莫征目光闪动,“族长将一笔银钱藏匿在隐蔽之处,若是将北山人的尸身挪到此地,岂非更有说服力?我是觉得那些北山人本就疑心很重。”
萧太太望着莫征:“你可知那隐蔽之处在哪里?”
莫征的脸顿时红起来:“我……我不知道……但现在海西有难,我觉得他们定然会想要取回那些银钱。”
萧太太目光微微涣散,显然是思索,半晌她点点头:“让我仔细想一想,你先下去歇着吧!”
莫征走出萧太太的屋子,跟着下人走到住处。
关好门走在椅子上,莫征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萧太太没有疑心。
也是,将自己父亲“刺”成那般模样,无论是谁都会以为他被仇恨蒙蔽了心性。
莫征拿起茶水一饮而尽,又仔细地将整件事思量一遍,应该没有漏洞,他刚要闭上眼睛养养心神,安义侯世子爷的脸出现在脑海中。
“除了要毁掉那尸身的脸之外,你父亲常年与人搏克,那些人必定对你父亲的上身也有几分熟悉……记得也要划上几刀。
除此之外……不知道你父亲在外是不是风流,那些人会不会比对下身。”
望着安义侯世子爷脸上的笑容,他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我说的是真的,万一不幸遇到……某些有癖好的人,你的小命难保,反正那尸身也是凶恶之辈,曾经杀人无数,你也不用客气。”
明知道安义侯世子爷说的话都不靠谱,可鬼使神差,他就真的对那尸身下体斩了一刀。
不知道的还当他有什么诡异的癖好。
……
“大奶奶。”
徐清欢睁开眼睛,她竟然靠在引枕上睡着了,这两日总感觉疲乏的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忙碌。
“莫脱回来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磨人精
莫脱一脸担忧,眼睛中还有惭愧的神情。
到了这样的时候,莫征那孩子却为部族去涉险。
莫脱再次向徐清欢行礼:“宋大奶奶,您怎么知道有人想要利用莫征来害我。”
徐清欢道:“那些人想要向海西部族下手,除了针对族长之外,就是莫老爷了,你们若是同一时间出了差错,部族就会大乱。”
前世也是如此,只不过前世她认为凶手是莫征,其实另有其人,于是她借着莫征给她带路的机会,将简王的案子讲给莫征,推测莫征如今的处境,以免莫征被人利用,又让哥哥他们做好准备,随时等待那些人动手。
徐清欢道:“有人故意散布消息,离间莫征与莫族长和莫老爷之间的关系,莫征自己提起来要将计就计,去弄清楚整件事。”
“莫征这孩子,”莫脱垂下头,“是我对不住他,每次只要看到他,我就想起他的目光,一遍遍问我他母亲去哪里了。”
“从前他年纪小,我觉得不该告诉他,后来他慢慢长大了我又不知如何开口,族中有人一直质疑父亲的决定,常常私下里抱怨父亲养虎为患,如果我是个严父,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莫征,族人就会安心。
我常年在外面为族里奔波,也是想要立功赎罪,当年父亲想要让我娶族中女子为妻,是我执意要迎娶赵氏,赵氏在族里这些年,挑拨海西部族与奴儿干其他部族的关系,死了不少的族人,每次我想要放下当年的事,就会想到那些人命。
外面那些恩怨好解决,可一旦涉及到家里人,我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越想去关心,却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对。”
徐清欢道:“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莫老爷对莫征有父子之情,等这件事过后,莫老爷可以与莫征好好谈谈。”表面上看清的感情未必就是真的,就像父亲对哥哥,赵太太对如贞,父亲有时候看宋成暄也会流露出这般模样。
莫征表面上对莫脱十分厌恶,口口声声质疑莫族长,抓到莫脱与那绣娘来往时,莫征又是生气又是愤怒,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握着拳头。
真的不在乎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到了关键时刻,这对父子还不是互相担忧,互相关切,配合的也很好,在那些人面前演了这样一出戏。
莫脱点了点头,他思量半晌道:“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徐清欢道:“他们是前朝余孽,前朝生于鞑靼,覆灭之后一部分人回到鞑靼和北方,他们手中没有了兵马想要东山再起十分艰难,只能暗地里谋划,他们将人手安插在奴儿干各部中,以结亲的方式,让那些女子慢慢地拉拢身边的人。”
其实从古到今不少人用过这样的美人计。
当年她在京中为质时,军师还觉得她对着宋侯用美人计,每次看她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只多尾巴的狐狸。
那时候她只是嗤之以鼻。
现在想想,会不会那时候李煦就已经知道宋成暄的身份,让她去京城与宋成暄周旋,有没有这样的思量?
就像李大太太、赵氏,还有蕙姐儿说的那些女子……
想到这里徐清欢只觉得一阵恶心,又是一股酸意冲向喉咙,让她不由地用帕子掩嘴。
虽然许多家族之间结亲,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前朝那些人手段却更加的卑劣。
简王应该是发现了前朝余孽的秘密,正好加以利用,李煦与简王的关系就是因此而来。
但是她相信,简王绝不会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期望放在李煦身上,李煦才气出众,渐渐脱颖而出,更为适合做简王的棋子,于是简王临死之前推出了李煦。
这就能解释为何前世今生李煦知晓真相后,表现都是那么的慌乱。
更为着急的稳固自己在北方的地位,更加不择手段地获得利益,目的是要摆脱自己棋子的身份。
她可以利用李煦这样的弱点,离间李煦与前朝那些人的关系。
“莫老爷,您对北方十分熟悉,我有一件事想请莫老爷去办。”
莫脱点了点头。
徐清欢道:“您带我们的人去刺杀那位金月可汗,不需要成功,只要闹出些动静。”
“带我去。”
徐青安忽然冒出头来。
徐清欢望着哥哥:“这要由莫老爷做主,莫老爷会挑选合适的人手,因为……这次十分危险,不能出什么差错。”
徐青安立即满怀期待的看向莫脱。
等到莫脱告辞离开,徐青安才上前与莫脱勾肩搭背:“莫叔,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这惹祸的事可不能少了我。”
莫脱沉吟道:“大小姐说,此事非同小可,去的人要十分心细。”如果可以他宁愿一个人前往。
“我心细啊,这次世叔你假死也有我的功劳,那罪大恶极的人是我抓来的,我还细心地将他与您比对,为了万无一失……”徐青安说着看向莫脱胯下,“我看那犯人那个……格外的大,恐怕会有纰漏,特意让莫征砍上一刀,这样那些人也就……”
莫脱的脸顿时黑起来。
“莫叔,我不是说……”
“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莫脱立即阻止徐青安。
徐青安露出笑容来:“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莫脱看着徐青安离开的背影,他要立即回去问问宋大奶奶还有没有别的事要交代,今天他连夜就动身,之前父亲说安义侯磨人,让他无可奈何只能帮忙。
现在看来这位安义侯世子爷比安义侯更加磨人。
莫脱与徐清欢商议好,就带着几个人收拾好了行装,刚刚翻身上马,就听身后传来徐青安的声音:“世叔,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莫脱眼睛一抽,看来他们莫家是欠安义侯府的,这一代又找上门了。
……
李煦看着手中的公文,朝廷会调动兵马前往永平府,而他也会前往永平府坐镇,等到合适的时候出兵一举拿下整个奴儿干。
陆先生满脸喜色:“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公子的谋划之中。”
李煦看向陆先生:“你那边呢?准备好了没有,想要拖住宋成暄和海西部族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海西的莫族长还会说动别人来帮忙。”
“您放心吧,”陆先生道,“这样关键的时候,我们必定竭尽所能,等那边准备好了,即刻就会联手攻打宋成暄,必然将他的性命留在奴儿干,然后您再带兵前往,捉拿庾家那些反贼。”
陆先生告退出去,外面的周玥才走进来。
周玥抿了抿嘴唇:“真的要这样?你就按照陆先生……他们说的去做?”
李煦道:“说到底我就是他们手里的棋子,想要挣脱……哪有那么容易,我知道他们不可信,我却还是要与虎谋皮。”
周玥不禁惊讶:“他们不是简王留给你的人手吗?为什么不可信?”
第七百二十三章 毒蛇
李煦看着从窗外透过的阳光,然后端起旁边的茶盅抿了一口茶。
“我从来就不相信简王,”李煦道,“他向来擅长玩弄人心,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我,也没留下只言片语,何以他死了之后对我如此看重?”
李煦的表情严肃而冷静。
周玥之前担忧李煦会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迷失,现在稍稍安心。
李煦道:“如果没有我,你如今看到的一切还是会发生,我没到北疆来之前,他们私下里已经做了许多安排,眼下不过就是将我推出来吸引朝廷和宋成暄的目光。”
周玥十分惊讶,虽然李煦之前让他跟踪陆先生,又让他去打听各种消息,可他从其中没有看出太多端倪,没想到李煦得到这样的答案。
周玥道:“那你这样岂非十分的危险?不如我们找个退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
李煦微笑:“早在他们说我是简王之子的时候,我就已经看透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之所以留下来,是担忧战祸牵连百姓,也许我在这里还可以扭转最终的结果。”
周玥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所以你让我集结兵马守在斡难河卫,恐怕鞑靼趁机攻打大周。”
李煦点点头:“也许你会在那里遇见海西部族的人,你们周家也曾是世代戍边的重臣,他们会对你少些防备,你们联手一起守住关卡,只要不让鞑靼人前来,不管奴儿干乱成什么模样,朝廷总归会派兵平定。”
周玥目光坚定:“你放心,这件事我定然帮你做好,我们周家认识的那些将领,皆非贪生怕死之徒,我们战死沙场也不会向鞑靼低头。”
“还有,”李煦道,“你要记住,但凡想要越过大周关卡投靠鞑靼的人,不管是奴儿干各族的族人,还是简王的人手,一律将他们斩杀,免得他们投靠鞑靼人。”
周玥不禁有几分的感动,李煦这是破釜沉舟,定要扭转大局。
李煦说完抬起头看向周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朝廷就算知晓了我的身份,你也不会受牵连,因为你做的事都是防备鞑靼,死守大周的关卡,倘若……朝廷审问你,你就说并不知我与简王的关系,定然能安然度过此难。”
周玥听着动容:“我带人去了斡难河卫,你要怎么办?万一朝廷已经猜忌了你,宋成暄又对你死咬着不放,你岂非十分危险。”
李煦目光深远:“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样安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不曾想过自己,也许……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样的结局。”
周玥的手紧紧地攥起来:“为什么世间的事总是那么不公平。”
“去吧,”李煦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做我们该做的事,只要问心无愧。”
周玥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转头离开屋子,外面的张虎将周玥唤住:“周大爷,您这就要走了?”
周玥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张虎的肩膀,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张虎才道:“我们从前跟着简王爷,听高大人和陆先生的调遣,这些日子我在外面守着,看着公子为大周繁忙,我们这些兄弟从心里佩服公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与公子站在一起。”
“那陆先生……”周玥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会盯紧了他,没想到他们与鞑靼勾结,即便是简王的意思,我们也不能与他们这些为伍,我们已经想好了,万一出事我们会拼尽全力保下公子。”
周玥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李煦都做到了,没有让简王党摆弄,反而让身边的人对他忠心耿耿。
“周大爷要小心。”
周玥点点头:“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张虎道:“一定会。”
周玥不再迟疑,大步走出了院子。
李煦继续看手中的公文,他能想到的都已经布置了下去,但他知道宋成暄和徐清欢定然还有别的安排。
“大人,”管事进门道,“余江大人来了。”
李煦站起身来,余江没有带着李大太太和李长琰回京反而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接到了皇上的密令。
这就是宋成暄和徐清欢的意思,让皇帝信任的人前来监视他的举动。
余江站在门口打量着张虎等人,终于等到李煦迎出门,余江换上一副亲和的笑容:“怎好劳动李大人前来相迎。”
李煦立即上前与余江见礼:“余大人客气了,是否朝廷有要事吩咐,请大人与我到屋中一叙。”
余江望着李煦,宋大奶奶说的没错,这李煦绝非寻常人,他对李大太太和李长琰严加拷问,李煦却仿佛一无所知,表面上依旧从容,看来这李煦的确有许多地方值得盘查。
“奴儿干战事如何?”余江道,“那庾家到底集结了多少兵马?真没想到小小的庾家也能在奴儿干弄出这样的阵仗。”
余江目光锐利,一直打量着李煦。
李煦道:“庾家在北方多年,恐怕一直暗地里帮简王执掌北疆,眼下高见松被查,庾家再也遮掩不住,想要趁朝廷不备一举拿下奴儿干,出了奴儿干各部族之外,卫所也有许多兵马投靠了庾家。”
余江听着李煦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审问李长琰时,李长琰说庾家想要与李家结亲,庾三小姐心仪李大人。”
李煦目光冷漠:“确然有此事,可我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即便庾三小姐受伤之后,庾二老爷和庾二爷前来要挟我,我也没有应允,此事许多人都瞧见了,余大人若不相信可以查问,再说……”
余江耳朵微微一动:“李大人还想说什么?”
“庾三小姐毕竟是女眷,若是往常我不该对她评头论足,”李煦眯起眼睛,“我们抓到庾家的一个亲信,那人招认庾三小姐带着许多女子去往奴儿干各族,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用这些女孩子来做什么?奴儿干各部向来喜欢大周女子,经常有抢掠妇人的事发生,庾三小姐此举……”
李煦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脸上也满是厌弃的神情:“我岂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余江立即想到那青娥,青娥和那蕙姐儿说过有人带走了许多大周的女子,难道真的就是庾家?
宋大奶奶说的没错,这李煦手段高超,短短时间内就查出了这么多秘密,他差点就完全信任李煦。
有意思。
余江从李煦屋子里出来,带着人回到住处,将所有人遣出去,他这才走进内室。
内室屋子里绑着一个人,她正惊慌地望着余江,正是李大太太。
“你儿子好风光,”余江低声道,“如今整个北疆都快成他的了,可他一句话都未曾提及你……看来我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处。”
余江话音刚落,拉起了李大太太一根手指。
“咔”地一声清脆响动,李大太太感觉到手指上传来剧痛,她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自己手指诡异地扭到一旁,她心中满是恐惧,想要奋力挣扎,却没有任何的力气。
第七百二十四章 救母
李大太太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余江低声道:“你儿子到底是做大事的人,庾家人对他那般好,最终也是被他利用,他以为他能骗得过所有人,其实我早就知晓了他的谋划。”
李大太太的嘴被堵住,只能惊恐的摇头。
余江抽出手中的匕首,脸上满是愉快的笑容:“我最喜欢看你们这样惊恐的挣扎,你可知道在宫中的日子有多枯燥乏味,我早就想立下大功,外放做个指挥使,能不能拿到这样的功劳就看你们母子的了。
你们自以为能脱身,我告诉你们,你们没有希望,因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余江说完话转身离开屋子,立即有人上前用黑布将李大太太从头到脚罩住,李大太太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余江是故意在折磨她,两天不给她饭食,只让她喝些水勉强维持性命,然后每天都用尽方法折磨她,严刑逼供却又不准她说话,她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她恨不得将这余江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为了煦儿,想要看着煦儿成就大业,她早就一死了之,可她不能,身为一个母亲要为儿子着想,尤其是这样艰难的时刻,她要陪着煦儿一起度过。
可煦儿呢?是不是早就忘记了她这个母亲,忘记了她还在余江手中受苦。
原本她想借着萧太太的手操纵庾家,让煦儿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帮衬他,他定会借机为她向皇帝求情,可她等了太久的时间,煦儿却没有半点消息。
她开始心灰意冷,现在的煦儿已经不是那个孝顺她的九郎,为了北疆的权势,他不愿意冒任何危险来救她。
她辛辛苦苦地养育他,难道最终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报。
王爷死了,她也要被余江折磨而死,无声无息地死在角落中,不会有人前来为她收尸,真的如此她这辈子岂非就成了笑话,连京中的简王妃也不如。
没有名分,明有人承认她的地位,也许煦儿还会编造别的故事,让一个家境好的陌生女子来做他的母亲,或者……认下京中的简王妃,如此一来更加名正言顺。
李大太太只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颤抖,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坚持着,她不能死,就算为了这个她也要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声音。
“大人,这是宋都督让人送来的信函。”
李大太太听到这里,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
“让马都督保护好宋大人,再支撑一两日,等到李煦整顿好兵马,我立即就会拿出皇上的密令,夺下李煦的权柄,立即出兵奴儿干,希望到时候一切都来得及。”
余江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后面说了些什么李大太太听不清楚。
李大太太手脚冰凉,余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与宋成暄勾结在了一起,怪不得余江说他不会相信煦儿,早就知道他们的谋划,这余江并不是在诈她。
是啊,如果余江想要从她嘴里掏出消息,又为何要堵住她的嘴不让她招认。
李大太太整个人惊恐起来,煦儿如果出了事,她的最后一线生机也会破灭,不会有人再来救她。
她要想方设法从这里出去。
现在不同于往日,她握着重要的消息,煦儿定会救她,可她要怎么将消息传出去。
李大太太正想着,又有人走上前:“我来给犯人送水。”
李大太太感觉到自己被扶起来,然后那人拿下蒙在她身上的黑布,那是张年轻的面孔,曾在驿馆中任职,被余江看中一路带到了永平府,她曾听到余江和手下人对这差役任意打骂,她见到这差役时,差役脸上、身上总有伤,这差役还曾想要逃走,却被余江的人抓了回来,后果是被斩掉了一只手。
余江拿着那断手在她眼前挥舞,看她吓得浑身颤抖,余江以此为乐。
“你想出去吗?”
李大太太等那人将她嘴里的布团拿出来,立即低声询问。
那人脸色变得苍白,慌张地向周围看去。
“你帮帮我,我儿子就在这里,只要你送消息给他,他就会帮你离开,还会给你一笔钱财,让你以后荣华富贵,余江再也找不到你。”
那人不停地摇头,顾不得给李大太太喂水,就要将她的嘴堵住。
“陆先生也行,他也是我儿子的人,只要你找到他们,”李大太太道,“他们会救你,否则……余江早晚都会弄死你,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他就是要以此取乐……听我的,帮了我也救了你自己。
你就说,我知道了余江的秘密,事关奴儿干,他们定会来救我。”
外面传来脚步声,那人匆忙将手里的水喂给李大太太,然后堵住了李大太太的嘴,他只有一只手,看起来十分笨拙,好不容易才将事情做完,立即弓着腰走出去。
“怎么这么慢。”
外面传来守卫不悦的声音,然后那人被打得惨叫连连。
李大太太紧张地握着手,她已经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仔细地听着动静,生怕那人将她说的话透露出去。
还好,那些守卫打累了之后放那人离开。
李大太太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整个人瘫软在那里,她只希望那人能将她的消息传到。
被折磨了许多时日,李大太太整个人虚弱无力,靠在那里很快就陷入了昏睡中。
她仿佛梦到了自己坐在华美的宫殿之中,许多穿着华贵的女子向她行礼请安。
那些面孔,有萧二小姐,有庾三小姐,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李大太太端详着那人,那人微微抬着头,嘴角漾着一丝笑意,一双眼睛清澈如水,那是徐清欢,不,不可能,煦儿怎么会娶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李大太太惊恐之中立即清醒过来。
夜凉如水,北方的深夜十分难熬。
李大太太向稻草中缩了缩身体,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有刺客,抓刺客。”
李大太太一颗心顿时提到喉口,她艰难地爬起身,正想要听个清楚。
“你留下看管犯人,不要让这边出闪失。”
门口的守卫应了一声。
李大太太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或许她的劝说起了效用,煦儿来救她了。
“唔。”
紧接着是挣扎声,然后有人快步跑到她跟前伸手扯下了她身上的黑布。
李大太太借着月光看到了那驿馆的差役。
李大太太欣喜若狂。
第七百二十五章 最愚蠢的男人
差役一把拉住了李大太太,李大太太会意立即起身跟着他向外跑去。
刚刚出了屋子,李大太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就听到有人大喊:“有人要劫走犯人。”
李大太太正不知如何是好,就感觉到有人走上前来,紧接着她脖子上一疼,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李大太太再醒过来时,感觉到周围寒冷刺骨,她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而是小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救出来。
身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们损失了三个死士,那余江已经派出人手在城中搜索,也许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那可就麻烦了。
陆大人准备怎么处置她,要不要带出永平府?”
李大太太心跳如鼓,她现在能确定那差役找到的是陆先生,可陆先生救了她之后为何不将她妥善安置起来,就将她丢在地上。
李大太太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当看清眼前的一切,她差点惊呼出声,她面前还躺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是那帮她送信的差役。
那差役面色苍白,半睁着眼睛,恐惧和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陆先生杀了这报信的人。
“一会儿我去将她叫醒,问她几句话,之后……你们动作快一点,解决了她……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两个人应了一声,李大太太紧紧地攥起了手,然后感觉到有人将她扶起来,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李大太太不能再装下去,只得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人立即道:“大太太您醒了,大人命我等前来救您。”
李大太太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差役的尸身已经被拖走,她身处林子中,周围十分的安静。
“你们是谁?煦儿派来的人?”
那人应了一声:“李大人为了就您,正与那余江周旋,让我们先送您离开永平府,等这边平静下来,李大人再去接您。”
李大太太点了点头。
那人接着道:“李大人问您在余江那里听到了什么话?您告诉我们,我们之后会向李大人禀告。”
李大太太听着这话,仔细地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这些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准备问出话之后就杀了她。
李大太太立即道:“我要见煦儿,那些话我只能跟煦儿说,你们是谁派来的?陆先生?”
“李大人委实抽不开身……”
“那我就等着,我也不去别的地方,我知道煦儿要去奴儿干,我跟着煦儿一起前往。”
“大太太……”
“不必说了,”李大太太道,“现在就带我过去,我们母子同心,定然能够度过危难。”
李大太太说完,那些人依旧沉默。
李大太太皱起眉头:“我说话你们都不听了吗?要知道这里是谁做主,陆先生无非是为我们母子办事,在煦儿面前谁更重要你们应该知晓,若我有什么差池,煦儿知道也饶不了你们。
我在北疆的地位和人手岂是陆先生能比的,你们在这里推三阻四,是不是陆先生吩咐了什么?”
那人接着道:“事急从权,陆先生这样安排也是为了李大人。”
“为了煦儿?”李大太太冷笑,“这里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那人迟疑半晌终于道:“陆先生深受王爷器重,如今执掌大权,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太太您不要怪罪。”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抽出腰间长刀。
“你们会后悔的,”李大太太慌张地想要挣扎,整个人却被牢牢地按住,“煦儿知晓了饶不了你们,王爷……王爷……”
李大太太眼看那刀刃架在她脖颈上,冰冷的锋刃割开了她的脖颈,热血顺着脖子淌下来。
惊恐之中她顾不得别的,大声喊叫:“我是简王遗孀,简王世子爷的母亲,你们杀了我,王爷和世子爷都不会放过你们。”
李大太太瞪圆了眼睛,惊恐让她面目扭曲,浑身发抖,好在这时候那柄刀停了下来。
“简王妃不是在京中吗?你算是哪个遗孀?简王爷的妾室?外室?不对,哪个男人会将自己的妻室养在别的男人屋子里,若不是亲耳听到,谁能相信。”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李大太太愣在那里,她看着余江慢慢地从树后走出来。
李大太太浑身的汗毛竖起,一瞬间冷汗浸透了衣襟,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余江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出大戏唱的怎么样?”余江笑着看李大太太,“你没看出破绽吧?千里迢迢将你带到这里来,就是要让你以为有机会逃脱,毕竟李煦近在咫尺,你果然上了当……”
余江说完招了招手,护卫立即带了一个人上来,正是李长琰。
李长琰盯着李大太太,整个人如同变成了要吃人的恶鬼。
“我真是为你难过,”余江看着李长琰,“你犯了什么错,一直为人养着妻儿,听说你有九个儿子,最器重的那个就是李煦,他却不是你亲生的,不但这样还被卷入谋反之中,眼见就要家破人亡。
哈哈哈……本官断案多年,第一次遇见你这样愚蠢的男人。”
李长琰嘴里的布团被取出,他大吼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狰狞地望着李大太太:“你这个贱人。”就要向李大太太冲过去。
李大太太吓得想要躲闪。
“别伤了她,”余江笑着看李长琰,“她与简王通奸生下孩子,比你身份可要高贵的多。”
李长琰整个人如遭重击,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李大太太剥皮抽筋。
这个女人害了他,害了整个李家。
余江接着道:“你为了李大太太和李煦,真是殚精竭虑。”
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声。
李大太太慌乱地道:“你们放了我……投奔明主……将来煦儿登基,定然会重赏你们,让你们荣华富贵。”
“我等本就是皇上身边的亲卫,为何要转投奸生子,再说那是不是简王的种,谁又能证明。
连个外室子都不是,你还敢称他为世子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余江说完这话,紧紧地盯着李大太太:“我最喜欢的就是做这些事,皇上早已经给我了,你若是想要贿赂我,等一会儿就叫得更凄惨些……”
李大太太惊骇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人,”一个护卫快步走到余江身边,“永平府有动静,李煦说简王党前来攻城,城中一片混乱,李煦正带兵向这边来了。”
余江惊讶,没想到李煦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既然撕破了脸皮,李煦必然会想方设法追杀他。
他要想方设法将消息送去京城。
余江看向李长琰:“你想不想李氏一族活命?那就送消息回京城,立下大功皇上会既往不咎。”
第七百二十六章 母子之情
李长琰思量片刻立即点头。
余江早有预料,微微一笑:“很好,我会写封密折让人带着,沿途关卡都会放行,只要你到了京城,将今日的事据实禀告,你就救了李家。”
李长琰面容坚定:“我定将消息送回去。”
余江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总要做一件男人该做的事,你说对吧?挽回了李家,也保住了你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李长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立即凶狠地去看缩在角落里的李大太太,夫妻两个四目相对,从前的柔情蜜意,如今变成了恨之入骨。
“大人,小心。”
嗖嗖嗖,一阵箭矢落下。
余江面色一沉,显然李煦的人马已经围拢过来。
“快走。”余江吩咐身边人,这些都是他从京中带出来的亲卫,只要有一个将消息送到,李煦也就完了。
亲卫点点头立即向四周分散开,李长琰身上的绳索被解开,立即跟着亲卫前行,临走之前他又咬牙盯了一眼李大太太,希望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早些去见阎王,死之前要在余江手中多受些苦。
余江带着人手在林中穿梭,他早就料到李煦会察觉到异样,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要知道就算拿到再多的证据,李煦也能找到理由辩驳,寻常的案子可以慢慢收集证据,这种重案何必拘泥于此。
李煦自己做出无法解释的举动,岂非更能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李煦已经遮掩不住了。
追杀皇上的亲卫本就是死罪,就算李煦将他们全都杀了,暂时压下了消息,皇上也不可能再相信李煦,或者李煦选择按兵不动,那等来的必然是他的制约,这奴儿干也就和李煦再无关系,李煦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吗?
总之只要李煦有野心,无论怎么选择结果都是一样。
余江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带着一丝的残忍和兴奋,就如同一只撕咬猎物的豺狗,吃的十分尽兴,哪怕下一刻有一只狮子咬住他的喉咙,那又如何……反正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死或不死,这案子都查明了,谁能比他更厉害,何况他没那么容易死,他也给李长琰出了一道送命题。
李长琰被他的人护着前行,必然会成为李煦的眼中钉,李煦是追他,还是追李长琰真不容易抉择。
余江道:“沿途只要到了官衙就进去禀告,说李煦是逆贼简王的奸生子,简王余孽都听命于李煦,卫所和衙门严加防范。”
……
陆先生一脸焦急地看着李煦:“怎么办?余江狡猾,真的让他们逃走了,我们就完了啊!”
李煦没有想到余江竟然将李大太太和李长琰带来了永平府,朝廷有文书押解他们入京审问,他派出去的眼线也亲眼看到他们登上了入京的囚车。
余江却来了个釜底抽薪,冒险将他们带来永平府,目的是要给李大太太错觉,让她以为能有机会逃脱,李大太太自从在怀来卫被朝廷捉拿之后,所做的一切都让人担忧,先是推出庾三小姐,让庾家以此威胁他答应亲事,而后又冒险让萧家帮忙周旋,为了能够脱逃李大太太不惜冒险行事,哪怕他因此被牵连进去。
他不是没有全力去救李大太太,那毕竟是他的母亲,只是眼下的情势他迫于无奈,只能如此选择。
母亲那么聪明该明白他的苦衷,了解他为何如此决定,渡过难关之后,他必然会想方设法救下母亲……
显然他们母子之间没能就此事达成共识,母亲不肯相信他,他也不能放下所有人去救母亲。
这才让余江抓住了机会。
陆先生道:“李大太太平日里贤良淑德,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懂得顾念大局,我让青娥前去怀来卫时,就已经暗示李大太太……一切要以九爷为重,大太太该知道九爷的不易,那么多将士和百姓都会陷入战火之中,一个人的生死已经不重要。
唉,大太太劝说九爷的时候也懂得大义,有些话究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李大太太那时候就寻死了,哪会有今天的局面。
李煦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外面的一片混乱。
陆先生道:“九爷,该拿主意了……”
李煦微微眯起眼睛:“无论能不能杀了余江,我们都不可能再利用朝廷行事,这一战要么拿下奴儿干,要么束手就擒就此认输。”
陆先生一凛,难道李煦萌生退意?那可不行啊,大好的时机就会葬送,可汗那边还在等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煦这边可不能出半点的差错。
陆先生想到这里立即道:“眼下这样束手就擒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奋起抗争或许还能有机会。”
李煦依旧沉默。
陆先生更为焦急,他勉强压制着情绪:“我们的人手不少,萧家已经说服了北山部族帮忙,宋成暄和马都督的兵马被牵制,北山部族一出手必然陷入苦战之中,到时候公子带着人马前去,收服了海西和北山两族,又有卫所的人呼应我们,公子就会将奴儿干握在手中。
朝廷西北边疆不稳,还要防备鞑靼和倭人,没有那么多兵力对付奴儿干,只能驻兵永平府,公子靠着奴儿干再聚集人手,假以时日一路南下,大业必成啊!”
李煦微微抬起头仿佛陷入思量之中:“先生说的有道理,可以我现在的兵马远远不足。”
陆先生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替公子再去聚集人手,好在朝廷派来永平府的援军,大多出自北方卫所,我们想方设法说服他们为公子效命。”
“那就劳烦先生了,”李煦看向陆先生,“余江很快就会将消息送出去,我们时间不多,要赶在朝廷兵马前来捉拿我之前,我们离开这里前往广宁卫,朝廷生怕京城出事,不会轻举妄动,想要动手的话,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陆先生点头,不敢再耽搁转身离开了屋子。
看着陆先生的背影,李煦表情更加冰冷,陆先生方才太过急切已经露出马脚,他猜的没错,陆先生另有谋划,眼下出了差错,他要孤注一掷,必须将简王留在北疆所有的人马都握在手中,这就是为何他放陆先生去忙碌,等落定之后,他就要杀了陆先生那些人,让北疆的简王党都只知他李煦,不知旁人。
李煦转身坐回椅子上,很快他就要与她见面了,如果她以为余江能够将他束缚在这里,恐怕要失望了,她一心一意为宋成暄,最终落败时不知又是什么心情。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世子爷太坑
李煦将桌子上的公文扔进炭盆中,火焰顿时腾跃而起。
李煦仿佛自言自语:“萧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一个护卫立即从黑暗中走出来:“还没有。”
火光映照着李煦的脸颊:“让人去问问。”
护卫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海西部族乱起来之后,萧家会招揽北山部族帮忙,海西和北山素有冤仇,只要利用的好,北山必然会成为他的助力。
现在他没有了退路,想要求生只能深入奴儿干,海西、北山这样的大族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萧家之前送来消息说一切顺利,海西只顾得平息族中的争斗,无暇顾及北山部族,萧家只需要对两个部族之前的恩怨稍加利用就能达到目的。
炭盆里的文书渐渐化为灰烬。
简王活着的时候没有向他透露只言片语,突然之间让他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明知萧家和陆先生都不可信,却也只能利用他们,若是有人帮他稳住奴儿干,眼前就会是另一番情形。
……
陆先生从李煦屋子里出来,立即赶去军营之中。
“陆先生,”一个千夫长快步上前,“公子下令捉拿余江,若是遇到李大太太和李长琰也……”
陆先生点点头,为了大事不能再有妇人之仁。
千夫长有些犹豫:“李长琰也就罢了,李大太太是公子的亲生母亲,将来我等会不会被责罚?”
“不会。”陆先生想到李煦方才坚定的神情下意识地道。
“公子是不是太心狠了,对自己母亲都这样……将来只怕我们……”千夫长脱口而出,立即他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闭上了嘴。
陆先生道:“我只当没有听到,去做你该做的事。”
千夫长应了一声躬身道:“陆先生您自己小心。”说完快步离开。
陆先生微微皱眉,李煦是变了,心狠手辣不顾情面,做大事者应该如此,他曾不止一次在李大太太面前这样劝说,让李煦一心仕途和权利不要被其他人左右,这是简王爷的意思,有所求的人最好掌控。
现在李煦变得愈发冷漠,他心中却有了些恐惧。
尤其被这千夫长一提醒,他更是兔死狐悲,他是不是该对李煦有所防备。
“先生,”陆先生转头看到亲信上前,“可汗那边送信来了。”
陆先生将亲信带到旁边问话。
“可汗怎么说?兵马已经聚集在斡难河了吗?海西部族出了事,那些守在斡难河的将领是不是回去了海西?”
亲信道:“是,斡难河那边已经少了一半兵马。”
陆先生大喜,斡难河的人手少了,大汗就能趁机破关,这盘大棋终于要成了。
“不过,”亲信谨慎地向左右看了看,“可汗遇刺了,行刺的是周人。”
陆先生立即问:“有没有将人捉住?又怎么知晓是周人?”
亲信道:“那些刺客十分狡猾,事先在草料里下了巴豆,放倒了不少的战马,大汗的亲卫因此耽搁了时间让刺客逃走了。
那些刺客用的利器与我们的不同,刀剑锻造的精细,而且他们逃走时在附近迷了路,显然对周围很不熟悉。”
陆先生道:“难不成是宋成暄的人?”
“应该不是,”亲信道,“他们可以从斡难河卫进入大周,他们到了城下却被拦住了。”
刺客是周人,又非宋成暄的人手,难道是李煦……
不可能啊,李煦怎会知晓实情?
陆先生思量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之前没有想过这件事,以李煦的聪明也许真的能发现端倪。
看来他是真的要防备李煦,不能将所有人手都交给李煦,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李煦不受控制,他也要能够应对。
……
斡难河卫所。
莫脱瘫倒在土炕上,鞋子也不用脱了,因为鞋底已经磨破,脚趾头早就露出来,等到有人送来水,莫脱咕噜噜喝了个饱,这才看向徐青安。
“世子爷,”莫脱道,“你说要在鞑靼绕几圈,这样鞑靼才会觉得我们是大周的人。”
对周围不熟悉才会迷路,这一点莫脱的确没有想到。
“可用得着绕那么多圈吗?最后连粮食和水都没有了,”莫脱想到这里忽然狐疑起来,“世子爷该不会真的迷路了吧?”
徐青安有些尴尬地吞咽一口,然后立即反驳:“那怎么可能,我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莫脱松了口气,看来是他多虑了。
“世叔,”徐青安思量片刻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斡难河?这里应该离斡难河很远了吧?”
莫脱额头上青筋一跳:“这里就是斡难河。”果然世子爷的话不能相信。
……
徐清欢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拿起笔认认真真地写字。
大周建了辽东都司之后,就从各州、府请了不少先生前来教奴儿干人识字,可惜后继无力,辽东都司将许多银钱都花在军备上,渐渐减少了给先生的束脩,那些先生也就陆续离开了北方,能留下的人多数已经在奴儿干安家。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第一次用墨汁,不小心将袖子染黑了,徐清欢上前拿起帕子帮孩子擦拭污迹。
“没关系,慢慢来。”徐清欢笑着道。
“你会说这边的祖语?”
徐清欢抬起头看到了莫族长。
徐清欢点点头:“从前听父亲说奴儿干的事,好奇这边的文字和祖语,于是跟着女先生学了些,会的不多。”前世嫁给李煦之后,她想要了解奴儿干的民俗,又特意学了一阵子,她当时觉得李煦想将奴儿干收在麾下不是不行,但是要真诚相待,而非一味算计,否则与当时的大周朝廷有什么两样?虚假的善意,总是不能让人信服。
莫族长道:“比你父亲说的好许多,当年……”
莫族长不由地想起安义侯操着一口蹩脚的祖语,站在队伍面前神采飞扬的模样,动辄就要向他挤挤眼睛,让他在一旁逢迎,说什么为了振奋军心,还不是安义侯自己喜欢被人夸赞,他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戳穿安义侯,却不得不已大局为重。
徐清欢看着莫族长一脸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偷偷发笑,定然是父亲又做了什么表里不一的事。
人总会在亲近的人面前卸下防备,由此可见父亲和莫族长的关系。
“宋都督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莫族长道,“大战之前,总要布置一下。”
说完这些莫族长又是一笑:“我老糊涂了,这里有大奶奶在,宋都督可以安心……”
徐清欢微微颔首,不过分开了这么久,她是真的希望能见到宋成暄。
眼前的局势,恐怕他抽不开身,还要再等一阵子。
第七百二十八章 等来了宋大人
徐清欢和莫族长说过话就回到屋子里。
蕙姐儿正在教几个孩子一起做针线,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闹成一团,看到徐清欢过来,蕙姐儿立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徐清欢看。
北方找不到好的布料,这样的衣服虽然不华美,但是一样可以御寒,想要让奴儿干的百姓都穿上厚实的衣服,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庾三小姐想要利用织机来换得人心看起来就显得格外可笑。
当今朝廷想过要从奴儿干撤卫所,就是因为这是百年之功,本朝看不到任何利益。
不是人人都有太祖、高宗都有这样的气度,愿意福泽后人。
送走了那些女孩子,蕙姐儿帮着凤雏一起收拾箱笼。
“不用带太多衣物,”徐清欢道,“我们要快去快回。”
凤雏应了一声。
蕙姐儿看向徐清欢:“大奶奶真的要去北山部族?”她眼睛中满是忧虑。
徐清欢点点头:“我去一趟才会安心。”即便现在有莫征在萧太太那边,张真人和齐德芳也已经前去接应,但她也不能躲在后面,事关两族的争斗,而且还有那些被萧家带走的女孩子。
“很危险,”蕙姐儿道,“我听说了北山部族的人与这边的人不同,他们不太信任朝廷的人。”
“不会有事的,有人在身边保护我。”徐清欢笑着看蕙姐儿。
蕙姐儿点点头,显然十分舍不得徐清欢,与徐清欢说了会儿话,蕙姐儿就去厨房帮忙,不一会儿功夫管事妈妈就端了饭菜上桌。
奴儿干的吃食与京中十分不同,徐清欢有过前世的经历,以为能够很快适应,却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下来越来越没有胃口。
“大奶奶要多吃些,”蕙姐儿看向凤雏,“您看凤雏姐姐,这些日子就又高大不少,这样才能让人安心。”
蕙姐儿说的有些道理,她好像是该多吃点,过几天长途跋涉也需要体力。
不过……
徐清欢道:“凤雏,你不能再偷吃了,回去之后恐怕又要重新做衣衫。”
“不会,不会,”凤雏道,“回京一路风餐露宿,我定然能瘦下来。”
凤雏边说边紧紧地捂住自己腰间的荷包,这是蕙姐儿好不容易给她凑到的吃食。
吃过了饭,徐清欢靠在炕上看书,或许因为这里是前世最后来到的地方,在这里时间久了就愈发觉得熟悉,有时会有种错觉,俨然回到了前世的时光。
前世她也是这样想方设法说服奴儿干各部族,揭穿李家人的真面目。
靠在引枕上,徐清欢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梦到自己带着各部族人马抵抗庾家。
庾家收到消息海西部族大乱,莫脱、莫征父子已经死了,眼下是进攻奴儿干的最好时机,于是立即带兵一路向北,准备一鼓作气结束这场战事,却没想到被她拦在三万卫。
她能想到庾二老爷听说李侯夫人尚在人世时会有多么的慌乱,定然一边让人知会李煦,一边前来探看,也许他们更愿意相信,有人是在冒用李侯夫人的身份,集结了人马与他们为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庾家父子一时有些慌乱,所以让她找准时机偷袭庾家大营,借此一战振奋了军心,堪堪守住三万卫。
一时半刻无法拿下城池,庾家显得愈发焦躁,她能理解庾家人的心思,在这样的时候,庾家必须在李煦面前取得头功,不能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旁人。
血腥味儿、硝石的味道充斥在她鼻子里,她已经在城墙上站了许久,这次庾家攻城的时间又格外的长,庾二老爷仿佛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们死战,她觉得李煦也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虽然宋成暄巧妙地隐瞒了她的消息,李煦心中应该有所怀疑,听到这样的风声,应该会来确认她的生死,就算李煦顾及京城的战事,至少会命李长琰前来,而她等待的就是李长琰,也许有机会亲手报仇。
等了一天一夜,李家的援军果然到了城下,没有任何的试探,紧接着就是更猛烈的攻城。
“娘子,我们快支撑不住了。”
李家兵马已经登城,有人护着她前行。
“李家人到了,您放心就算被破城,我也会带着剩下的人去杀李长琰为您报仇,您先带着人离开,去往北山部族,如果能说动北山部族出兵,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徐清欢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这样的时候人人都要做出最后的努力,她明知此城必破,她能出城的机会渺茫,可她若能侥幸离开,定然前往北山部族。
攻城的声音震耳欲聋,城门摇摇欲坠仿佛就会毁于下一次重击。
所有人看着城门,眼睛中满是坚定,他们要在这里与敌人做最后的厮杀。
又是一声重击过后,城门轰然倒塌。
将士们立即迎了上去。
虽然将士奋勇杀敌,可他们的人手毕竟太少,如同炉子中的火焰在烧尽一切之后必然慢慢熄灭。
片刻功夫立即的兵马就会涌进来。
却在这时候李家的进攻突然变缓。
“这是个圈套。”
李家和庾家的将士大喊:“有人攻击大营,快……回援,营救李将军。”
徐清欢知道他们说的李将军必然是李长琰,有人从背后下手去击杀李长琰,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必然能引发李家、庾家大乱,可她没有足够的人手根本不可能去做这样的安排。
那会是谁?
她急切中再次登上了城楼,眺望远方果然有一支队伍杀进李家大营之中,那支轻骑无坚不摧般,将李家兵马冲击的七零八落。
大周军队中有这样本事的人不多。
其实也只有一人能如此任意妄为、羁傲不逊,带着兵马摧锋陷阵,果敢无前。
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亮。
宋成暄。
等到李家、庾家败退离开,宋成暄带着人兵临城下,他提起了手中的人头,她虽然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必然就是李长琰。
庾家人还不配被宋成暄提在手中。
“迎宋侯。”她开口吩咐,转身要走下城楼,眼前却是一黑。
前世的景象从脑海中消失,徐清欢听到凤雏说话的声音。
“大奶奶今天用了不少饭***神也很好。”
徐清欢睁开眼睛,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定了定神,这不是梦,宋成暄真的回来了。
她忙起身要迎出去,却肚腹之间突然一阵冲撞“哇”地吐了出来。
第七百二十九章 喜脉
徐清欢看到门口的人影向屋子里走来,她想要摆手将宋成暄撵出去,谁知这样一动,再次呕起来。
宋成暄几步到了她身边,一只手拍抚着她的后背,支撑起她探出去的半个身子。
“去请郎中。”
深沉的声音响起,愣在那里的管事这才回过神,立即快步跑了出去。
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去,徐清欢顿时感觉到好多了,只是那污秽的味道冲鼻,让她仍旧不适,自己都这样,更别说旁人。
徐清欢轻轻推着宋成暄:“大爷先出去,等屋子里收拾干净,你再来……”
宋成暄从凤雏手中结果水和帕子,让徐清欢漱了口,这才用被子将她裹起来带出了屋子,进入对面的西屋中。
被小心翼翼放在炕上,徐清欢抬起头歉意地看向宋成暄:“可能是今晚多吃了些,才会不舒坦。”
宋成暄脸色难看,眼睛中满是紧张的神情,他身上还穿着软甲没有更衣,也许今晚只是想要看看她就重回战场,没想到却遇见这样的情形。
宋成暄眉头紧锁:“我让人将廖先生从卫所接过来。”
“不用,”徐清欢立即阻止,“我没事,来到奴儿干这么久了,今晚这样还是头一次,上回离京前廖先生给我诊过脉,说那毒素已经不碍事了,我一时贪嘴……胃口不舒坦也是寻常事,你不要担心。”
前世病重时她连水都喝不下,这样相比,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凤雏拿来干净的衣衫服侍徐清欢换上。
宋成暄小心翼翼地扶着徐清欢躺下,然后看向凤雏:“今晚大奶奶都吃了些什么?这段日子又用了多少饭食?”
徐清欢立即看向凤雏,示意凤雏不要小题大做,免得让宋成暄担忧,很快李煦就要带兵入奴儿干,她不想宋成暄因这些小事而分心。
“大奶奶这些日子一直吃的不多,今天被劝着才多用了些,”凤雏道,“奴婢要去请郎中来看看,大奶奶却推说没事。”
徐清欢眼看着宋成暄的脸色更加难看,凤雏这丫头不听她的吩咐,竟然像倒豆子般一股脑都与宋成暄说了。
徐清欢道:“我在家时还不是如此,不用这样大惊小怪。”
“那是从前,”凤雏道,“用了廖先生的药已经好多了。”
说话间,管事妈妈已经将郎中请了过来。
郎中上前行礼。
凤雏立即搬来杌子上郎中坐下。
宋成暄站在一旁仔细地望着那郎中。
郎中本来脸色还算自然,抬头看了一眼宋成暄之后,放在徐清欢手腕上的手指也忍不住一抖,额头上也沁出冷汗。
郎中屏气凝神地又仔细查看了半晌才放下了手。
“怎么样?”宋成暄声音威严。
郎中道:“大奶奶没有大碍。”
徐清欢露出早就料到的神情,正要吩咐管事妈妈将郎中请下去。
郎中却又欲言又止地道:“我……也看不太准……大奶奶最近……”
话说到这里,郎中感觉到屋子里气氛更加低沉,吓得他立即闭上了嘴,他本就是个游医,平日里给寻常百姓看诊还好,哪里遇见过这样的场面,这家的男主子的目光就跟要杀了他似的,他若是诊错了,后果他不敢去想。
“要不然您另请郎中前来吧!”郎中语气中多了几分恳求。
徐清欢看着那郎中的神情,不禁也起了疑心,莫不是她身体里的毒素没有完全排出去,如今又在生事了?
宋成暄扫了郎中一眼:“将你刚才的话说完。”
郎中急忙起身,求助地看向屋子里的管事妈妈:“我……是想问,大奶奶最近月事是否正常。”
管事妈妈来奴儿干之前曾被陈妈妈仔细叮嘱过,大奶奶身子不好,让她好生照看着,不要让大奶奶着凉,更不能太过劳累,她一直都倍加小心。
可是大奶奶的月事……确实不太准,这个月又延迟了,她跟在大奶奶身边时间不久,不知该怎么办,前日还问大奶奶,大奶奶说是寻常事,让她不用在意。
难不成……
管事妈妈脸上一热,有些激动:“我家大奶奶月事迟迟未至,先生是说大奶奶有了身孕?”
郎中有些心虚,如果在寻常人家,他会立即点头道喜,可这样的人家……弄错了就要大祸临头:“大奶奶脉象有力,又如走珠般圆滑,如果月事未到那就有可能是喜脉。”
听到这话,徐清欢坐起身:“不可能,定然是你诊错了。”前世她因为一直未能有孕,看过不少郎中,郎中都说她先天不足,想要受孕只怕比寻常女子要难些。
今生知晓是因为服用了毒丹的原因才会如此,廖先生说过毒素虽然被清理,却有可能已经伤及胞宫,需要仔细休养才能渐渐康复,她这才停了药不久,而且……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每次他们同房,宋成暄生怕她的病没有痊愈,现在有孕恐怕伤及元气,所以一直都很小心。
这郎中八成是因为她无端呕吐,月事有延迟,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徐清欢想着去看宋成暄,宋成暄一直看着那郎中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凝固在那里。
短暂的停滞之后,宋成暄豁然起身弯腰扶着她躺下,然后转头吩咐道:“永夜,去卫所将廖先生请来。”
永夜应了一声。
管事妈妈一脸喜色地将郎中带了出去,凤雏也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然后将门紧紧地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清欢望着宋成暄,只见他目光幽深,一双眼眸中仿佛有簇火光在闪烁,半晌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鬓角。
徐清欢忽然有些担忧:“应该是看错了,我不容易有孕的。”若是廖先生看完发现不是,他岂非要失望,前世她膝下没有儿女,经历过那种失望的感觉。
“歇一会儿吧,只要你没事就好,”宋成暄凝目,“这么多天不舒坦,应该让人送信给我。”
徐清欢听出他话语中的埋怨:“我这是小事,夫君在外征战不可因此分心。”
“你从来不是小事。”
话音刚落,徐清欢感觉到他倾身下来,柔软的印在她的额头上。
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久违了的拥抱,让她的心一阵乱跳:“你在外征战,我也是担心你,只想你安好。”
说完这话,她的脸颊似被火灼了般滚热。
第七百三十章 儿女情长
可能是因为有宋成暄在身边格外的安心,徐清欢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凤雏将廖先生请进了屋。
廖先生风尘仆仆,没来得及喝水,净了手立即上前来把脉,片刻功夫之后,廖先生脸上露出喜色:“是喜脉没错,大奶奶有身孕了,虽有胎气冲撞,但脉象平稳。”
廖先生说完看向徐清欢:“大奶奶可还有别的症状?”
徐清欢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是睡得多些,不过睡足之后精神很好。”
“那就对了,”廖先生有些感慨,“我还以为大奶奶身子受毒素影响,恐怕日后不易有孕,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喜讯。
我去开两张方子帮大奶奶顺顺胎气。”
廖先生说完站起身行礼。
徐清欢坐起身来:“先生,我真的怀孕了?”
廖先生满面笑容:“给大爷、大奶奶贺喜了。”
等到廖先生走了下去,徐清欢仿佛仍在梦中,她转头去看宋成暄。
宋成暄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从那郎中说她是喜脉的时候开始,他的表情就变得十分深沉,如今更是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
“夫君,”徐清欢道,“你说有多奇怪,明明我们没有刻意去准备,却就……”
徐清欢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成暄拢入了怀抱之中,他的心跳声就在耳边,如同擂鼓般跳得飞快,久久不能平复。
感觉到宋成暄那激荡的情绪,她仿佛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宋成暄依旧僵立在那里不曾说话,徐清欢在他怀中缓缓地坐直身子,伸出手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地亲wen了他的下颌。
他那紧紧闭着的嘴唇这才慢慢张开,然后俯下身来回应她。
她整个人完全被甜蜜笼罩,在他的怀抱中思维仿佛也变得晕晕沉沉,之前在梦中看到前世的那一幕,或许就是个预示。
她身陷险境时,他出现在城下,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芒,这光芒越过两世如今再次笼罩在她身上,照亮了她的前路。
半晌宋成暄才起身:“清欢,我们有孩子了。”
宋成暄的声音略微嘶哑,掠过她心头,让她的心不禁一阵悸动,再次四目相接,他的眼眸中已经满喜悦。
宋成暄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徐清欢的脸颊,十几年前他没有了亲人,虽然那些失去的已经不能回到他身边,可他重新有了新的牵绊。
徐清欢重新躺在炕上,宋成暄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等到凤雏送来熬好的药汁,又亲手一勺一勺地喂给徐清欢吃,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她有多单薄似的,仿佛稍稍用力触碰就会碎了。
徐清欢忍不住道:“廖先生说了,我的脉象平稳不用这样紧张。”
可不管她怎么说,宋成暄都像没有听到,非要亲力亲为地侍奉她,又怕她闻到不好的味道会难过,宋成暄梳洗之后换了干净的衣衫这才又回到屋子里,躺在她身边。
永夜见到这样的阵仗就知道公子今夜必定不会走了,立即吩咐管事安排将士去歇着。
徐清欢有些放心不下:“夫君不回去,马都督可能应付?”
宋成暄道:“李煦现在还没有进奴儿干,还没到最要紧的时候,庾家早就乱成一团,也就是李煦派来的人在其中支撑,才算没有落荒而逃,战局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侧着身整个人裹在被子中,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的娇弱,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让他的心仿佛变得更加柔软起来。
想及方才知晓她有孕的消息,他整个人如此的失态,心中不由地想到人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样的话。
但他不能苟同,人如果没有感情终将会被杀戮、利益吞噬,心有牵挂才会有必胜的信念,否则即便手握权柄,又能得到些什么?
“睡吧,”宋成暄道,“前方若有事,马都督会让人来送信。”
徐清欢点了点头。
……
这一觉睡了许久,窗边已经传来鸟叫声。
徐清欢睁开眼睛,发现宋成暄正坐在床边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见她醒过来,他眼眸中立即泛起了笑意。
徐清欢伸手去拉他,只觉得他身上的衣服冰凉。
“快点过来。”徐清欢掀开被子,他这是傻了不成?做这样的事,万一真的冻着那可怎么得了,马都督放他前来,她若是送回一个拖着鼻涕的主将,她不知要被多少将士怨愤。
宋成暄重新回到被子里,徐清欢靠了过去。
“先别过来,我身上有些凉。”
他还知道。
“不凉。”
她依偎进他怀中,衣衫是有些凉,可身上却一如往昔的温热,总是暖着她。
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伸出手抱住他坚实的后背,然后趁着他衣襟松动,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光溜溜的胸膛。
“别胡闹。”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暗哑。
徐清欢轻轻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宋大人还有今日,明知他变成了一戳即破的纸老虎,她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只手撩开了他的衣服。
她的神情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得意,可当他握着她的手向下挪动时,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
两个人都起身之后,厨房送来饭食。
宋成暄穿着一件宝蓝色直缀,眉眼如同刚刚画好的青山般清朗,端坐在那里,英俊的面容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公子,”永夜上前道,“是否要送信给马都督?”
宋成暄点点头:“就说我要多留几日。”
屋子里的人都离开,徐清欢才看向宋成暄:“听说辽东都司三百多卫所中能调动的人马很少。”
宋成暄目光微深:“人手比马都督预估的还要少一些,平日里为了应对朝廷,要么吃空饷,要么用部族的人手顶替,如今奴儿干有了战事,各部都纷纷防备,部族中的人手自然不会再去卫所之中,三百多卫所都是有名无实。”
徐清欢道:“所以就连庾家都不惧怕辽东都司,认为依靠庾家一己之力就能将奴儿干纳入囊中。”
“幸好你早早就发现了端倪,”宋成暄道,“再过几年,奴儿干的麻烦就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了,从前太祖和高宗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这样的情势下,北山部族的事就必须要解决,徐清欢正想要开口。
“先吃饭,”宋成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我知道有些事你不去做心中必然不安稳,我也不会一味束缚你……
不过前提是,你要让我帮忙。”
第七百三十一章 死皮赖脸
宋成暄吃过饭就去与莫族长说话。
徐清欢在院子里走动,身后的凤雏就像凭白又长了两只眼睛,每次只要她一伸手,凤雏就立即奔到她面前:“大奶奶,我帮您拿。”
就连蕙姐儿送来针线,凤雏的脑袋也要凑过来检查一下,生怕蕙姐儿将针落在绣品上,照这样下去,也许等她生产的时候凤雏真会瘦一大圈。
不过很快徐清欢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凤雏不停地向嘴里塞肉干,就像一只准备应对寒冬的大松鼠。
徐清欢忍俊不禁。
凤雏凑过来道:“大奶奶有喜了可是天大的事,我也得多吃些,这样才更有精神。”
徐清欢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总之凤雏能找到各种理由来吃东西。
“大奶奶该累了,”凤雏道,“我们回去歇一歇吧!”
徐清欢点点头,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生育儿女这样容易,那她真该偷笑了。
从院子里回来,徐清欢刚刚坐下,孟凌云前来禀告:“莫哲来探望大奶奶。”
徐清欢道:“请进来吧!”
莫哲走进门立即向徐清欢行礼:“父亲听人说大奶奶用不惯奴儿干的吃食,让我送些粟米来。”
“有劳二老爷了,”徐清欢道,“这样的时候还能找到粟米。”
莫哲道:“是从卫所上找到的,现在卫所乱成一团,到了晚上就有逃兵偷偷摸出城,父亲命我带着族人守在那里,将抓到的逃兵都送回去,昨天我送逃兵的时候,发现还有半袋剩下的粟米就向卫所的副将求了来。”
徐清欢已经在宋成暄那里听说了卫所的事:“外满兵荒马乱,人心也都散了。”
听到这话,莫哲接着道:“宋都督从卫所回来,有没有说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徐清欢皱起眉头:“之前以为有马都督的帮忙很快就能平息战乱,没想到卫所一击即溃,一些人跟随庾家谋逆,还有一些人逃回各族之中,剩下的人马早就丢了士气,马都督带人去了数个卫所,才集结了几千人。”
莫哲听到这里脸上担忧的神情更甚,所以宋成暄突然带兵回到城中是要与父亲商议这桩事?
莫哲的目光从地上的箱笼上一扫而过,他总觉得宋成暄此次前来是要带宋大奶奶一起离开,也就是说,宋成暄觉得此地并不安全。
莫哲又与徐清欢说了些话,这才躬身告辞离开。
徐清欢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莫哲匆匆离开的身影,目光微微闪烁,有条大鱼就要咬钩了,也不知道哥哥和莫脱那边有没有准备好。
……
自从徐青安问莫脱斡难河在哪里之后,莫脱就不想再与这位世子爷说话,更不想世子爷在前面带路。
可惜这位世子爷骑术十分不错,跑得飞快,他几次都差点追赶不上。
“世叔,你的力气不行啊,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脱瞪圆眼睛,他是累得说不出话吗?他是气得不想说话。
每次到了岔路口他都像面临生死大关一样,扯着嗓子喊叫,免得世子爷又会走错路,现在他怀疑安义侯带着父亲征战,是怕在奴儿干迷路。
跑了大半天,终于能喘口气,莫脱看着手中的舆图:“我们应该能及时赶到。”
“希望您没有认错路。”徐青安灌了几口水,满怀期待地望着莫脱。
看到这目光,莫脱怎么觉得有人要将罪责推在他身上。
莫脱声音沙哑:“谁认错路了?”
“没有人,”徐青安立即道,“世叔您说呢?”
莫脱是彻底不想理睬徐青安了,刺杀了金月可汗,下一步就是去阻拦北山部族,然后就能甩脱这徐家小子。
从今往后他都不想与这小子再有任何牵连。
两个人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附近的卫所。
章峰早已经带着人在那里等待。
“世子爷,”章峰迎上来道,“大家都知道您刺杀了金月可汗,兄弟们等着为您接风洗尘呢。”
徐青安乜了一眼章峰:“我认识你吗?”就是这混账说他梦里哭着喊母亲,让他丢尽了脸面。
章峰立即道:“让厨房做了蹄髈。”
徐青安吞咽了一口,仍旧不为所动。
“世子爷神武啊,之前擒拿要犯,如今孤身前往鞑靼,奴儿干什么样的勇士能与世子爷相提并论,有世子爷在这里,不管是鞑靼还是庾家人马,都必然会一败涂地,”章峰说着再次凑到徐青安面前,“世子爷,您现在认识我了吗?”
徐青安心中一喜,仔细地端详着章峰:“你若是这样说,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了。”
章峰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为了让世子爷能够记住,我定然要立下大功,不负世子爷重托。”
莫脱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他很想立即离开,眼前这些都是什么人……他可不想与他们混在一起。
“世叔,”徐青安想到莫脱,“这位世叔也不容易,之前……”
莫脱想到自己死遁时的狼狈情形,若是让这么多人知晓,他以后必然没有了威信。
莫脱立即道:“这次奴儿干有难,安义侯世子爷挺身而出,又救了我们海西部族,这份恩情海西部族会一直铭记于心。”
“世叔您太客气了,”徐青安搂住莫脱的肩膀,忽然低声道,“我与父亲相比怎么样?”
莫脱递过一个目光。
差不多就行了。
两个坑货他谁也惹不起。
“世子爷,庾家的兵马已经到了,”章峰低声道,“看样子是要与北山部族的兵马汇合,一路向南,从公子和马都督背后下手。”
徐青安点点头,庾家只会背地里做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早在京城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庾家那位三小姐看上了他,想要与他纠缠不清,暗地里一路跟着他,被他发现之后揭穿了意图,庾三小姐才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后来听说又去攀交李家,想来是看他这边无望,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李煦。
徐青安正要继续向前走,却发现莫脱正眺望着不远处,那是莫族长口中的“藏宝之地”,按照妹妹的推算,海西部族的奸细会想方设法问出“藏宝之地”的所在,诬陷莫族长与父亲勾结谋私,挑起海西部族和北山部族的争斗。
奸细就要露出真容,此时此刻莫脱必然既愤恨又害怕,因为那奸细必然是莫族长和莫脱身边最亲近的人。
徐青安又拍了拍莫脱的肩膀。
徐青安的安慰让莫脱心中生出几分感动。
“你再在这里站一会儿,我先让哨上的兄弟去吃饭。”
莫脱听到徐青安的话,脸顿时垮下来,头也不回地向营帐中走去。
第七百三十二章 宋大人爱撒娇
莫哲等到莫族长与宋都督说完话才迎上前。
莫族长从屋子里走出来时,脚下有些踉跄,宋都督上前搀扶了一下,低头说了几句话。
莫哲目光微闪烁,他能猜到宋都督都会说些什么,想必就是宽慰父亲几句,让父亲放心,眼下的局面很快会被扭转。
莫哲心中冷笑,他借着出去探查消息的机会已经去周围卫所看了,就像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一样,大周的卫所不堪一击,就算宋成暄来了也没有用处,可笑的是父亲和哥哥还没有看透这一点。
依附大周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赵氏苦口婆心地劝说,哥哥却冥顽不灵,父亲更是一心一意守着与安义侯的约定……
他在一旁着实看下去,这才决定投靠萧家,走另外一条路。
可惜赵氏露出马脚被父亲察觉,否则现在海西部族已经是他主事,族人哪里还用承受今日的磨难。
莫哲想到这里,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搀扶莫族长。
“宋都督。”莫哲上前行礼。
宋成暄点点头。
莫哲将莫族长扶进屋子里坐下,又端了热茶上前:“父亲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宋都督说了些什么?”
莫族长眼睛中掠过一抹忧色:“恐怕我们这里要守不住了。”
莫哲十分惊诧:“不是说庾家的兵马已经被击退了吗?”
莫族长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知庾家又从哪里调来了兵马,大约有几千人……比卫所加起来的人马都要多,宋都督没有带多少人来北疆,都靠马都督的人,开始时还行,如今已经出现败势,宋都督这次来城中就是让我们做好准备,他和马都督会护着我们北上。
除此之外,你去看看族中还有多少壮年男子,让他们都去军中吧!”
莫哲惊诧:“父亲……我们海西已经有不少男子出去征战,剩下的人手还要照应族中年老、妇孺,若是他们都走了,我们要如何带着这么多族人离开?只怕许多人都要死在路途上。”
“顾不得那么多了,”莫族长看起来十分伤心,“这就是为何我一心想要融入大周,少些战祸,族人们安其俗,乐其业,不是很好吗?可惜事与愿违。”
说完这话,莫族长垂下头看着小儿子:“过两日宋大奶奶就会先坐车离开,然后我们也会动身。”
莫哲抬起头:“父亲,到了这样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不该听朝廷的安排,也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您说过藏起来一些银钱,或许我们可以带着族人一直向北,远离这场争斗。”
莫族长沉默下来,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父亲,不能再迟疑了。”莫哲再次劝说。
莫族长叹了口气,将手放在莫哲的手背上:“你说的对,不能再迟疑了,事情到了现在也该有个结果,否则我无法向族人交待。”
莫哲心中一喜。
莫族长道:“我这把年纪原本不想走了……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那些东西,应该亲手交给你,你惨死在山下,以后族中事务都要依靠你。
去吧,将舆图拿来。”
莫哲快步去取舆图。
莫族长看着莫哲的背影,脸上是哀伤的神情,让宋大奶奶说中了,莫哲就是那个在暗中窥伺一切的人。
……
宋成暄吩咐永夜等人两天之后从城中启程,几个人得了消息立即各自去筹备事宜。
孟凌云带着人去布置马车,尽可能让大奶奶坐着舒服些,虽然路途颠簸,好在车中有凤雏坠着,马车就显得扎实起来,关键时刻果然还要依靠凤雏。
想到这里孟凌云忍不住要称赞一下,凤雏果然是大奶奶身边最厉害的大丫鬟。
宋成暄看着靠在马车旁边一脸傻笑的孟凌云,不禁摇了摇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青安想要讨好赵如贞用出了浑身解数,如今也让身边的小厮学了过去。
等战事结束,说不定清欢要为他们操办婚事。
宋成暄快步走进院子,管事妈妈立即迎了上来。
宋成暄道:“大奶奶呢?”
管事妈妈抿嘴笑:“在西屋和蕙姐儿几个说话呢。”平日里总是沉着脸的大爷,不管在京中还是北疆,进门第一件事必然是找大奶奶,她将这话说给别人听,定然不会有人相信。
宋成暄点点头:“我去东屋里等着。”
坐在椅子上看公文,听着西屋里传来一阵阵笑声,宋成暄转头看了看沙漏,已经有半柱香时间了,清欢还没有来找他。
想想昨天晚上她靠在他怀里的情形,该不会才过了一晚上,他就没那么热乎了吧!
宋成暄想着站起身走出去,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永夜。
永夜清了清嗓子:“大爷,马都督让人送来的军情到了。”
永夜声音洪亮,不多一会儿,西屋里的下丫头们纷纷低头走了出来,随后就是抿嘴微笑的宋成暄。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方才与蕙姐儿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道宋成暄已经回到院子里。
“有军情吗?”徐清欢立即关切地问过去。
“嗯,”宋成暄眉头微锁,“还有些公文没有处理。”
徐清欢立即担忧起来:“我陪着夫君去看公文。”
两个人一起进了东屋。
屋门很快就被凤雏关上。
徐清欢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上面并没有太多文书啊,想想方才永夜高声大喊……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就是要撵走蕙姐儿她们。
宋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择手段。
她正思量着,就被一双手拉进了温热的怀抱之中,她心里警钟大作,经过了昨晚那件事,她到现在还手臂酸疼。
这三个月,她还是期望宋大人像前世的宋侯一样,人前人后正襟危坐,威武非凡,虽然有些不太可能。
“萧家和庾家带走的那些女子找到了。”宋成暄道。
眼看着她眼睛一亮,宋成暄的心情有些不太好,仿佛那些女子比他还要重要似的。
“在哪里?”
“不告诉你。”
徐清欢听到这话不禁讶异,宋大人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除非你谢谢我。”
浑厚低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夫君,”徐清欢望着宋成暄,“你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会愈发这样……”
宋成暄眸子依旧深沉,神情威武而严肃:“不如你亲我一下。”
她当然不肯。
“两下。”
“三下。”
徐清欢转过头手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
赶路的马车里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庾三小姐筋疲力尽地靠在车厢上,这样不停地赶路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直到现在也没能痊愈。
最可怕的是,她听到许多议论的声音,都说她与樊将军之间有过不少的来往。
这话如果传出去,李煦会不会借此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