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苍天饶过谁
玉竹看到庾三小姐太过辛苦,立即撩开帘子看向外面的管事。
“能不能停车休息一下。”玉竹声音中带着几分的恳切。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休息,若是身子娇贵就不该出来,”管事妈妈冷冷地道,“为了你们已经耽搁了好几天,要不然你们慢慢走,我们先去北山部族。”
玉竹咬住嘴唇:“那……将我们带来的人手都留下。”三小姐面色苍白,显然已经坚持不住了,再耽搁恐怕会落下病根。
管事妈妈冷冷地道:“你们哪里还有人手?你们庾家的人不是都跟着庾二老爷上战场了吗?”
玉竹的眼睛红起来:“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待我家三小姐,等我们二老爷凯旋归来,定要惩办你们。”
“那也得能回来,”管事妈妈颇不在意,转过头向前走去,“快点走,不要耽搁了路途,依我看白日里不要再停车休息,饭食也都在车上用吧!”
“你们……”玉竹脸上满是怒气,就要再争辩却被庾三小姐拉住了手臂。
“不要再与他们争辩。”庾三小姐话刚说完就又咳嗽起来。
玉竹焦急地道:“纪太太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让一个管事妈妈糊弄我们,老爷和二爷在外面打仗,太太去帮忙筹备粮草,我们庾家做了那么多事,凭什么还要被这样对待。”
玉竹越说越气愤:“真是把心都掏出来了……难不成都喂了狗。”
庾三小姐紧紧地攥着帕子,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还以为父兄来了之后,很快会掌控北疆的形势,紧接着李煦也会带兵相助,等他们合力击溃了宋成暄和马家的人马,她就去奴儿干各族中劝说,许多事没有那么难,只要在利益上达成共识,就能让奴儿干各族向庾家低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事情开始向她预料之外发展,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只听说父亲在外征战,庾家现在成了朝廷捉拿的反贼,这也就罢了,本该与他们同仇敌忾的人却对她和母亲十分轻视,她刚刚进城的时候,那些人就用十分怪异的目光看她,妇人也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母亲见状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却被城中的副将阻拦,然后母亲就被带出去筹备军粮,母亲一脸颓然地望着她说:“我们庾家可能被人算计了。”
母亲的怀疑她不是没有觉察到,只是她不想去思量,也许从一开始李大太太让纪太太来找她的时候,就已经设下了陷阱。
或许在那之前,李家请她们一起回北方的时候,李大太太就已经想好拖她们下水。
庾三小姐想到这里,胸口更加疼痛,仿佛呼吸都困难起来。
“小姐,我们可怎么办啊?”玉竹一边拍抚庾三小姐的后背一边道,“要不然我们回大同去吧!”
庾三小姐道:“我们回不去了。”庾家在奴儿干起兵,他们只要从这里出去就会被朝廷抓起来,落得和李长琰、李大太太一样的下场。
玉竹听着浑身一抖,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颤声道:“三小姐,我们从前都好端端的,何苦来这么一遭,早知道我们不去找那李煦,不要与李家有任何牵连。”
庾三小姐眼前有浮起李煦的影子。
“三小姐,”玉竹道,“李煦就是中山狼,您救了他,他也不顾念情分,若是这次能逃脱,您不要再想着他了。”
话说到这里,马车帘子被掀开,然后一个布包被丢了进来。
玉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张胡饼。
“连个热水都没有,这让您怎么吃啊!”玉竹眼睛一红,不禁悲从心来,“他们这是故意要作践您。”
庾三小姐摇了摇手,现在她无心思量这些,她想方设法也要到北山部族去,说服北山部族出兵才能救下她父兄。
别的人不能指望,只有父兄活着回来,才是她的依靠。
马车颠簸着,庾三小姐握着冷硬的胡饼,心中五味杂陈。
“三小姐您多吃些才有力气,”玉竹道,“二爷不是早早就来了这边,等瞅准机会您与二爷相聚,总比在这里要好。”
庾三小姐点点头,她现在只希望二哥能够统领北山部族,二哥在军中素有名声,如果能带着北山打些胜仗,纪太太也要来求她。
眼下宋成暄和马都督被父亲拦住,北山部族这边应该没有谁会是二哥的对手。
庾三小姐想到这里车子顿时一阵颠簸,车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一个人在桀桀怪笑。
庾三小姐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安义侯世子爷,徐家兄妹该不会前来吧?
如果徐清欢敢来到北山,肯定是有来无回。
到了晚上,马车突然停下。
“下车了。”外面有管事呼喝。
玉竹搀扶着庾三小姐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在庾三小姐面前。
纪太太一脸笑容:“小姐一路辛苦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庾三小姐还没说话。
玉竹冷声道:“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来侍奉小姐,任由他们如此怠慢小姐,枉小姐还觉得你是心腹之人。”
纪太太也不生气:“我们难不成要空手去北山部族?自然要办件重要的事。”
玉竹看向庾三小姐。
纪太太道:“三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庾三小姐皱起眉头,纪太太行事越来越诡秘,她愈发弄不明白纪太太的用意,不过她却不敢不去看,恐怕纪太太会用出别的手段。
纪太太不再说话,提着灯去带路。
几个人走到一处破旧的院落中,几个守卫上前将主屋门打开,灯火的照应下,几只箱笼摆放在那里,箱笼上还缠着红绸子,如同谁家成亲抬去的嫁妆或聘礼。
庾三小姐正不知晓这箱笼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她立即转头去看,只见许多女子缩在那里,脸上都是惊恐的神情。
玉竹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们……这是……”
“这是礼物,”纪太太笑着道,“三小姐要将这些财物和女子都送去北山部族。”
庾三小姐惊诧:“你说让我去送?”
纪太太道:“您不是要北山部族出兵救庾二老爷吗?难道光靠您一张嘴就能让别人为您卖命吗?
哦,对了,您还有织布机,几架织布机就想赢得奴儿干部族的拥护,若是这样简单,大周朝廷也就不会苦心经营那么多年,花那么多人力财力,这世上不是只有您一个聪明人。”
“你当我是什么?”庾三小姐眼睛圆睁,她岂能做出这样的事,与花船那些老鸨有什么区别。
第七百三十四章 救命之人
无论庾三小姐怎么生气,纪太太都是依旧保持着那副和善的面孔,从前庾三小姐只觉得纪太太好说话容易把控,现在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纪太太没有了耐心:“三小姐就住在这里吧,与这些女子也熟悉熟悉,以后还要常常相伴。”
庾三小姐更是惊诧:“你让我与她们在一起?”
纪太太微笑:“这是为了三小姐好,现在离卫所远了,又没有到北山部族,万一半路上有个盗匪伤了三小姐可如何是好,我们将贵重的物件儿都放在一处,也好方便护卫,您说是不是?”
纪太太说完就向外面走去。
“你站住,”庾三小姐疾言厉色,“不要忘记我父兄还在外面搏命,他们早晚会回来。”
“说的是,”纪太太转头道,“奴婢也怕无法向二老爷交待,樊副将的事不能再出一次,因此这样安排。”
听到樊副将这个名字,庾三小姐的腿顿时有些发软。
纪太太不再理会庾三小姐抬脚走出了屋。
屋门立即被人关上,玉竹想要追上前却被庾三小姐开口阻拦。
“三小姐,”玉竹不明白,“您怎么能任由这些人如此作为。”
庾三小姐再次看向那些女子,想要走过去问两句,只听得女子当中传来一阵咳嗽声。
玉竹立即道:“三小姐,我们还是去旁边屋子里歇着,您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不小心被传上病症,那可怎么得了。”被关在这里,自然要离那些女子越远越好。
庾三小姐点点头,跟着玉竹走向西屋。
屋子里只有个土炕,上面放着一床被褥,庾三小姐看着不禁悲从心来。
玉竹道:“三小姐,您别着急,老爷和二爷肯定会来救我们的,想必大老爷和大爷也听到了消息,等我们家的人赶到了,定要那些人好看。”
庾三小姐坐在破旧的杌子上,如今她的精神仿佛全都被耗光了,纪太太这是将她关了起来,她现在担忧自己会不会与那些女孩子落得同样的下场。
“三小姐,那樊副将到底怎么要挟您了……他们都在传……说您与他……”
“住嘴,”庾三小姐大喊一声,“那些闲言碎语也能当真?”
玉竹被吓了一跳,立即低下了头。
说话间门又被打开,然后是护卫的声音:“快去快回,不许再与她们说话。”
庾三小姐看向玉竹,玉竹立即去看情形,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背着药箱走进门。
道人进门将背着的箱子放下,然后看向女孩子们:“染上病症的,可以一个个前来。”
女孩子们显然对这道人很熟悉,纷纷上前让道人诊脉。
玉竹转身看向庾三小姐:“小姐,道人是来给那些女子看病症的,您咳嗽成这般模样,是不是也将他请过来问问。”
庾三小姐用帕子掩住嘴,眼见就要到北山部族了,这些女子自然不能出差错,所以纪太太会请人来给她们看症,北方很难寻到郎中,就会请那些四处云游的僧道前来帮忙,那些僧道四处游走见识多了,手中总会有些药方,而且僧道不收钱,穷苦人家常将他们当做救命的神仙。
“我记得徐氏身边总有个道士,”庾三小姐低声道,“你去看看那道士生得什么模样。”
玉竹点点头立即去查看,很快她回来禀告:“那道士是个女子,脸上被火烧了一大片,看着很骇人。”
庾三小姐放下心来,她身边的人出去打探过,徐氏身边的道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是她想得太多了。
这次去北山部族,他们十分小心,生怕泄露行踪,徐氏不可能找过来。
玉竹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利用那道士去传话?庾二爷就在附近,将二爷引过来也好。”
庾三小姐攥起手,站起身走到屋门口向外看去,那女冠子正在给一个女子用针,她手法十分娴熟,显然颇精此道。
用完针那女子低声道谢,女冠子唱了一段道经,然后熟络地行了道家礼。
女冠子显然是真心真意救这些女子,修道之人讲究结善缘,见到这些女子如此,或许真的愿意冒险帮她传话。
想到这里,庾三小姐心中一阵慌跳,她要想办法让这女冠子为她所用。
这时角落里传来哭声,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蜷缩在那里呜呜咽咽。
女冠子起身去安慰那女子,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女子的哭声渐渐停下来。
庾三小姐抿嘴,看来这女冠子也有几分聪明。
“一会儿你将人请过来,”庾三小姐吩咐玉竹,“就说我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转,请女冠子为我诊治。”
玉竹心中欢喜,三小姐终于不再相信纪太太那些人了。
庾三小姐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手镯,这玉镯子是她去年生辰时母亲买给她的,值几百两银子,如果不能以情动人,就用财帛来打点,一定要笼络住此人。
大约半个时辰,玉竹才将女冠子请了过来,庾三小姐立即起身相迎:“劳烦仙人了。”
女冠子抬起头:“善人多礼。”
两个人坐下来,女冠子开始为庾三小姐诊脉。
庾三小姐垂着脸小声哽咽。
“善人为何如此?”
听到女冠子开口,庾三小姐立即道:“仙人费心给我们用药本是善心,可并没有什么用处,眼下我们……我们这般模样……”
庾三小姐哽咽着说不下去。
女冠子面露难色:“我也没有法子,那些人只让我给你们治病,我昨日为那些女子求情,反而害那些女子被打……”说着她口念道经,仿佛在为那些女子祈福。
显然这女冠子与纪太太她们不是一路,庾三小姐压制着心头的欢喜,接着道:“仙人若是不帮忙,我们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仙人真可怜我们,就帮我们脱离险境,您必然会结善果得福报。”
女冠子谨慎的向外面看了看:“我要怎么帮忙?”
庾三小姐道:“我有位兄长就在附近,仙人告诉兄长我所在之处,兄长定会前来,我们就得救了。
我一人的性命没什么,可那些女子着实太可怜,她们也才十三四岁,这么好的年纪……”
女冠子迟疑着没说话。
庾三小姐将镯子塞给女冠子:“不管能不能成功,这算是我供奉给仙人的。”
女冠子推脱不肯收,庾三小姐起身下跪哀求,女冠子这才叹口气:“那我就试试吧!”
庾三小姐再次坐回杌子上。
女冠子道:“不过,善人的哥哥在何处?我送信给他,他就能相信我的话?”
庾三小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将生辰八字和随身戴的香囊给您,哥哥就会相信您的话。”
女冠子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端详庾三小姐。
庾三小姐有些发慌:“您……看我做什么?”
女冠子微微一笑:“人与人差别如此之大,怪不得小姐是贵人,有人则是淤泥。”
庾三小姐心头的阴霾仿佛散开了些,这女冠子说的贵人自然是她,希望女冠子铁口直断,她能安然无恙。
女冠子从院子里走出来,一路去往附近的林子里找药材,刚刚走进林子就有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张真人借着月色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冠子:“师弟事情可办妥当了?”
清陵道长点点头:“还有意外收获。”
“师弟我不是说,”张真人笑道,“你男扮女装的样子与师妹还真有些相像。”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月色太美
张真人发现说完这话,清陵道长的脸色立即变了,他立即吞咽一口,好端端的他怎么又惹师弟生气了。
张真人开始踢脚下的石头。
“师兄光着脚也得走到北山部族。”清陵道长淡漠的声音传来。
张真人立即收回了脚:“都是跟世子爷学到的毛病。”有一句话说得好,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怎么样?”张真人再次问过去,“她们见到师弟没有防备吧?”
清陵道长向前走去。
张真人立即跟上,目光不时地落在清陵道长的身上,师弟这样一打扮,身形与女子无异,如果换了他,可能连那道门都进不去。
清陵道长道:“庾三小姐求我帮忙,将她的消息送给庾二爷。”
张真人的眼睛立即亮起来:“师妹……”他立即捂住了嘴,月色太美他竟然就一时错乱,下意识地喊出来。
张真人迟迟没有跟上来,清陵道长转头看过去,只见张真人捂住嘴夹住裆一副小心防备的模样。
清陵道长皱起眉头:“师兄在那里愣着做什么?”
张真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幸好师弟大人有大量没有追究他。
师弟穿了一身女装,竟然让张真人心中有些扭捏,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准备去送信吗?”
“自然要去,”清陵道长乜了眼张真人,就像在看一只傻子,“大奶奶让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如今我手里握着庾三小姐给的信物,就能任意出入庾二的军营。”
张真人有些担忧:“我要在这里盯着萧家和庾氏,你来回走动要多加小心。”
清陵道长的面色缓和了些。
“师弟临走之前,师兄也没有别的东西送给你,不如讲个笑话给你听,”张真人笑道,“我在世子爷那里听到一个笑话,这几天只要想起来就忍不住笑个不停。”
大约是月色太美,清陵道长没有拒绝。
张真人立即道:“有个农妇养了一群鸡,却发现鸡蛋日益减少,心想定然是有母鸡偷懒,农妇思量片刻,立即抓来一只公鸡杀了。”
清陵道长一脸不解:“鸡蛋少了为何要杀公鸡?”
张真人得意地道:“因为杀了公鸡,母鸡知道假扮公鸡有性命危险,就会乖乖回来下蛋了。
被杀还是回来下蛋,要是师弟你,你怎么选?
师弟你说好不好笑。”
“哈哈哈。”
张真人隐忍的笑声从耳边传来。
清陵道长抬起头望着天边,月亮圆如玉盘,从庾三小姐那里拿到信物之后本来心情很好,而且眼下分别在即,着实想对师兄好一些。
可现在他却忍不住了。
清陵道长抬起脚重重地踩在张真人脚尖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融入夜色之中。
……
庾二爷看着眼前的舆图,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已经让人给李煦送了几封信,软硬兼施问李煦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
盼着李煦立即为父亲澄清罪名。
他们庾家一直是朝廷的忠臣良将,一代代驻守边疆有目共睹,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叛贼。
这事就算朝廷里有些人不辨是非,李煦也应该清楚的很,三妹妹不是说李煦很可信吗?
庾二爷只觉得嘴里发苦,很想立即找到二叔和三妹问清楚,只可惜他让人探听消息,只知道二叔深陷苦战之中,三妹不知去向。
“二爷,有个女冠子找过来了,说是带了三小姐的消息。”
庾二爷顿时眼睛一亮:“快将人带进来。”
清陵道长走进大帐之中。
“你是我三妹遣来的?”庾二爷道,“我三妹现在如何?”
“三小姐被人关押起来,正送往北山部族,三小姐让我来知会庾二爷,庾家可能被人利用了。”
庾二爷早有这样的猜疑,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冠子:“你说三妹让你来的,可有凭证?”
清陵道长颔首:“三小姐恐怕二爷不相信,将贴身之物和生辰八字都告知了道人。”
女子的生辰八字不会轻易告诉旁人,如果眼前的女冠子知晓这些,应该不会错。
庾二爷附耳过去,听到清陵道长所说的生辰,立即面露喜色,果然是三妹妹,他就知道三妹妹即便身处险境,也不会束手待毙,一定能想到法子知会他们。
庾二爷道:“抓我妹妹的人是谁?”
“萧家,”清陵道长道,“萧家请道人去给那些女子治病,道人因此见到了庾三小姐。
庾三小姐说,萧家这次前往北山部族,想要借机挑起北山和海西部族的争端,让北山部族派出兵马攻打海西。”
庾二爷点点头:“这我知晓。”这样一来也能解父亲燃眉之急。
清陵道长接着道:“这些应该由庾三小姐带人去做,没想到躲在暗中的萧家趁机夺权,禁锢了庾三小姐。”
庾二爷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尔虞我诈他见得多了,萧家这是利用他们庾家开路,到了关键时刻抢夺好处。
庾二爷紧紧地攥着手:“我妹妹还说了些什么?”
清陵道长道:“萧家抓了海西部族莫脱的长子莫征,逼迫莫征诬告莫族长杀了北山部族的人,还让莫征指出藏匿北山部族人尸身之处,这样北山部族就会相信莫征的话,萧家也会因此获得北山部族的信任。
三小姐也是就此发现了萧家人的野心。”
庾二爷没有听明白:“这话从何而来?”
清陵道长忽然十分怀念张真人,至少师兄没有这样笨:“萧家如何得知北山部族人尸身在何处?可见在此之前早有布置,现在是借着庾家起兵的机会来行事。
既然早有谋算,萧家怎会甘居人下?萧家恐怕早就在三小姐身边安插了眼线,萧家发现三小姐起了疑心,立即就将三小姐关押起来。
三小姐来不及与道人细说此事,只要二爷派人前往查看三小姐的处境就会明白。”
庾二爷额头青筋浮动,怒火一阵阵上涌,萧家竟然敢这样做。
清陵道长道:“三小姐说,杀人者才知尸身在何处,那些北山部族的人必然是萧家人所杀,只要二爷将那些运送尸身的萧家人抓个正着,手握萧家把柄,就不怕到时候萧家不肯低头。
能不能收揽北山部族救下庾家,都要看庾二爷的了。”
果然事关重大。
清陵道长起身告辞:“道人不能停留太久,否则会被萧家人怀疑。”
等到清陵道长离开,庾二爷吩咐道:“让人跟着这女冠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三小姐。”一切果然如女冠子所说,他就能拿下萧家,扭转如今的局面。
……
一辆马车缓缓在北山部族前停下。
立即从部族中涌出一队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车门被推开,所有人盯着这辆车,生怕会有什么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只见车厢门被打开,一个胖胖的丫鬟从车上跳下来。
“噗通”地一声落在地上,大地仿佛颤了三颤。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两虎相争
凤雏下了车,所有人都向车厢里看去。
“我家大奶奶拜会石族长和冯太夫人,”凤雏笑着道,“如今大奶奶已经在旁边的村落里住下,如果族长和太夫人愿意,我家大奶奶再来一叙。”
书信递过去,北山部族的人眼看着那丫鬟抬脚走回马车中,然后骏马掉头慢慢走远了。
只是个丫头送封信,弄得这个部族如临大敌,而且这丫鬟除了看起来分量很足之外,也仿佛没有别的长处。
领兵前来的护卫见到马车远去这才松口气,拿着信函走进部族中。
石族长已经等在那里,将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只是张普通的拜帖:“大周朝廷这是何意?”
石族长看向母亲冯太夫人。
冯太夫人望着拜帖上娟秀的字体,半晌没有说话。
石族长道:“他们果然在村子里落脚了?让人去查查看,那村子可是我们北山部族的属地。”
石族长说着再次去看冯太夫人:“这宋大奶奶胆子如此大,难不成算准了我们北山部族不会向她下手?”
冯太夫人抿了一口茶:“我们自然可以向她动手,宋大奶奶带着的人不多,我们部族的勇士可以将她围在村子里,就算她带的人再厉害,毕竟寡不敌众,我们有机会将她擒住。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放火烧了村子,让她葬身大火之中。”
石族长听到这里面色一沉:“可这样一来不是就要明着与朝廷对立,那宋成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宋大奶奶没来之前,宋成暄的斥候已经出现在周围,这附近的官路、村子、树林都被他摸了个遍,而且他也没有隐藏行踪,三番两次地发来信函说明来意,明明就是在敲山震虎。
不止是宋成暄,朝廷还送来了成王爷的信函,恐怕成王爷与宋都督和宋大奶奶也有些交情,除此之外还有安义侯府和整个海西部族。”
“是啊,”冯太夫人道,“杀她一个人要惹上这么多麻烦,你心里都已经这样清楚,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之前宋成暄虽然派来了斥候,在周围活动时都先知会我们部族,这是先礼后兵,真的打起仗来你也该知晓他有多难对付。”
石族长当然知晓,宋成暄送来书信,他立即让人前去防备,却根本没有用处,那些斥候神出鬼没,很快将周围打探的清清楚楚,北山族人虽然没有与宋成暄正面相击,却也互相试探了对方的底细。
宋成暄比他们想得更难对付,谁也不想为自己竖个这样的强敌。
石族长皱眉道:“话虽这样说,我们北山部族就从来没怕过谁,若是兄长一家果然是被海西部族所害,我们就算得罪宋成暄也要向海西部族算清这笔账。”
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势下,他们要更加小心地做选择,走错一步可能会毁了整个部族。
看着儿子犹豫的神情,冯太夫人笑道:“这就是宋都督和宋大奶奶想要的结果。”
石族长问过去:“母亲为何这样说?”
冯太夫人看向窗外:“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动身了。”
石族长诧异:“您要去哪里?”
“去见那位宋大奶奶,”冯太夫人道,“我看看宋大奶奶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为我儿伸冤。”
……
徐清欢将冯太夫人迎进屋子。
冯太夫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却保养的很好,穿着大周夫人们常穿的衣裙,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女眷。
徐清欢上前见礼,冯太夫人笑着伸手搀扶,俨然一个慈祥的长辈,不过有些人不能看表面。
石老族长去世的早,北山部族也经过几次争端,却都靠冯太夫人一力撑了下来,直到冯太夫人的小儿子承继族长之位,北山部族中有那么多争强好胜的男子,怎会轻易让一个女子占据主位,由此可知冯太夫人的厉害。
“太夫人,”徐清欢道,“您是为石大老爷的案子来的,不如您与我说说案情。”
冯太夫人笑道:“宋大奶奶如此直率,那老身就不客气了。”
冯太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本该承继族长之位,可惜带着妻儿离开族中从此不见了踪迹,北山部族的人四处寻找都没有结果,奴儿干地广人稀,想要寻人谈何容易,开始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随着时间推移就更不知道从何查起。
当时北山部族与海西部族起过争端,北山部族怀疑海西暗地里下手报复,于是抓了个海西部族的人私下里审问。
“他们知道我儿最后的行踪,与我们查到的一般无二,”冯太夫人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待我们再要接着审问时,他却趁我们不注意咬断了两只手上的血脉自尽了。
紧接着海西部族找上门,说我们抓了他们的族人,逼我们放人。”
徐清欢道:“两族之间因此又起了争斗,死伤了几十人才算罢手。”
冯太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宋大奶奶是否觉得是我们北山部族的错?从前两族同气连枝,一直相互扶持,却没想到时间长了,大家就开始各怀心思,毕竟北山和海西是奴儿干最大的两个部族。
我们离鞑靼近,他们就认为我们亲近鞑靼,大周卫所几次前来族中,抓走我们的族人审问,有人说海西部族早与安义侯有约,等到边疆稳固之后,安义侯就会助海西部族统一整个奴儿干,让奴儿干从此之后只有海西一族。”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徐清欢看着冯太夫人,“太夫人就没想过有人故意挑拨两族的关系,想要渔翁得利吗?”
冯太夫人没有说话。
徐清欢道:“北山和海西频频争斗,北疆卫所向朝廷请旨调动兵马前来防范,辽东都司各个卫所也就是在那时候人员调动频繁,我夫君仔细看过卫所的名册,这次与庾家一同起兵的人,大多都是近几年调入卫所的人手。”
冯太夫人道:“你是说有人利用了我们?”
徐清欢道:“太夫人一直没有查到石大老爷的下落,就在这时候有人要将证据送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相信他们之前不如再仔细让人去探查一番。”
徐清欢不等冯太夫人说话接着道:“私底下向太夫人送信的人应该是萧家吧?
这萧家很有问题,他们藏在暗中,知会一个纪太太带着庾三小姐前来,这纪太太从前以乡绅身份示人,在家中豢养了许多年轻女眷,如今纪太太将那些可怜的女子一起带来,作为送给北山部族的礼物。
这桩事太夫人可知晓?
北山部族竟然如此不堪吗?真的如此,冯太夫人对不起穿着的这身衣衫。”
第七百三十七章 我来殉他
冯太夫人立即站起身,眼睛中不再是和善的神情,而是多了几分威慑。
她身边的少女却脸色依旧如常,没有半点变化。
徐清欢望着冯太夫人身上的衣衫:“太夫人衣服上的图案,是五福捧寿图,您穿着这衣衫,自然知道五福捧寿的含义。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穿这件衣服的人,期望自己平安康健,富贵绵长。
太夫人您能有今日的地位吃过不少的苦楚,如今年纪大了,儿子终于能接过重担,余下日子若能富贵平安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如果行差踏错,别说平安康宁,恐怕难得善终。”
徐清欢说完这话微微抬起头:“尤其第四福攸好德,德行兼备才是福气,虽说太夫人能有如今的地位手上必然早就染血,但是如果为了权势一味算计,恐怕也不会被人真心拥戴。”
冯太夫人声音冰冷:“宋大奶奶的意思,如果老身不照你说的去做,就会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冯太夫人话音一落,屋子里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陪着冯太夫人前来的人脸上都露出愤怒的神情。
徐清欢点点头:“正是。”
冯太夫人眼中一闪厉色:“这里是北山部族的地方,宋大奶奶这样肆无忌惮,真以为我会惧怕宋成暄和安义侯府,不敢动你分毫?”
徐清欢摇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太夫人您只需顾忌您自己,北山部族摇摇欲坠内忧外患,很快就要面临关乎全族的抉择。
我虽然处境也艰难,但尚知强敌是谁,太夫人的处境尚不如我。”
冯太夫人道:“你们周人都牙尖嘴利。”
徐清欢摇摇头:“太夫人穿着一身周人女眷的衣衫前来,不也是将自己当做周人,您能这样前来,至少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信任我们而非那庾家。”
冯太夫人听得这话,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大周对我们奴儿干各部族从来都是利用,有战事时用我们族人的性命去护卫大周,战事结束又恨不得将我们丢在一旁,免得增加负累,这些年我见得太多了,若我北山部族有个闪失,你们大周兵马恐怕不会前来援救。”
冯太夫人说完这话,只见徐清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冯太夫人道:“宋大奶奶为何发笑?”
徐清欢微微抬起下颌,如釉色般洁白的脸颊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神情:“我夫君会赢。”
冯太夫人一时愣住。
徐清欢道:“庾家愚蠢,被人利用自身难保,李煦狡诈,为了利益不惜推出庾家自保,萧家阴险,多年筹谋里通外敌,唯有我夫君光明磊落,前来北疆时身边只带几百人,发现奴儿干岌岌可危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奴儿干与马都督商议对策。
如今朝廷已经知晓李煦阴谋,庾家也早就背上了叛贼的罪名,这些年海西和北山部族一直固守关卡,与鞑靼早有仇恨,鞑靼入侵之后绝不会善待北山族人。
冯太夫人说的没错,无论李煦还是庾家都是想要利用北山部族,他们无心也无力护北山部族周全。
而我夫君不同,他知道李煦利用萧家和庾家故意挑起北山和海西部族争斗,目的是将他和马都督围困住,等我们力竭之时,李煦带兵入奴儿干收拾残局。
他也知道萧家的算计,萧家那些前朝余孽与鞑靼早有勾结,萧家人一直不出,是因为他们盯紧了斡难河卫,想要等海西、北山部族大乱时,两族人手必然撤出斡难河加入争斗之中,那时候斡难河守卫薄弱,鞑靼便可趁机来犯。
至于那庾家,先被李煦利用后辈萧家挟持,直到现在仍不知真相,已经是一颗废棋。
所以我夫君并未将庾家当做强敌,用兵马牵制庾家时,将实情禀告给朝廷,又让人手守住斡难河,派人查清北山部族和海西部族的恩怨,不想两族族人因此枉死。
我夫君是唯一能够解决两族困境的人。
奴儿干的一切都在他帷幄之中,他也必然会赢下此战。”
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没有惧怕,没有迟疑,有的只是笃定和自信,冯太夫人眼睛中难掩欣赏的神情。
“如果他败了呢?”冯太夫人道,“男人多数都靠不住,说得好听未必能够做到,也许战局紧张,他惧怕逃走了,我们这些人要怎么办?”
徐清欢微微一笑:“我愿与冯太夫人打这个赌,我夫君一诺千金,相随之人绝不相负。”
冯太夫人目光灼灼:“若你输了呢?”
徐清欢道:“那一定是他付出了性命,人死了自然不能再守诺,真的如此……”
冯太夫人只见宋大奶奶目光娴静,年轻的脸上有一抹让人无法质疑的神情。
“我来殉他。”
徐清欢微微扬起嘴角,浅笑着道:“冯太夫人与北山部族共存亡,我与我夫君同生死,我如此,夫君待我亦如是。
所以我们母子在这里,北山部族也会安然无恙。”
“母子?”冯太夫人诧异地看向徐清欢的肚子。
徐清欢点点头:“我们来之前,夫君派出兵马查看周围情形,一定给太夫人带来不少困扰,那是因为发现了我有孕在身,夫君本不想我前来,可我坚持要来见太夫人,父亲信我、敬我才会答应。”
冯太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个宋大奶奶已经是麻烦,不能护得宋大奶奶周全,我们北山部族恐怕要大难临头。
现在又加了肚子里的骨血。
真是麻烦加麻烦。
她活了一把年纪,最后还要辛苦操心。
两个烫手山芋……
冯太夫人再次看向徐清欢:“宋大奶奶说的那些话老身很动心,但光靠老身一人之言无法让全族诚服,尤其是与海西部族的恩怨,一两句话无法说清。”
徐清欢道:“太夫人放心,我来到这里就是要当年的案情真相大白,只有这样大家才会解除芥蒂,众心成城度过危难。”
冯太夫人端起茶润了润嗓子:“你说的女子之事我并不知晓,我会让人去查。”
说完这话冯太夫人向周围看去:“我留下几个人手任由你支配,万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也能帮忙。”
“多谢太夫人。”徐清欢起身要行礼。
冯太夫人立即阻止:“大奶奶有孕在身,定要好好将养,免得将来宋大人拿老身试问。”
冯太夫人说完这些站起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又转过头:“之前那些话大奶奶不要再说了。”
徐清欢一时没弄明白冯太夫人的意思。
冯太夫人道:“老身守寡多年,听不得这些话。”宋大奶奶那些话说得她动容,很是看好这对夫妇,但是想及自己不免有些戳心。
唉,谁叫她苦命呢,夫君去的早,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人,却油嘴滑舌,难以托付。
冯太夫人想想那男人忍不住开口道:“听说成王爷又纳妾了?”
徐清欢的目光落在冯太夫人的衣衫上,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第七百三十八章 庶子
徐清欢不知道成王爷最近有没有纳妾,但他知道成王府被查封的时候,府中有不少的莺莺燕燕,惹得宁王爷满眼羡慕。
她来到奴儿干之后,顺阳郡王爷让人给她送信说,成王爷代替朝廷前来北山部族封赏,与北山部族有几分交情,他会想方设法请成王爷写封信函送去北山部族。
顺阳郡王爷说的交情,该不会就是这一桩。
这样一想,冯太夫人身上穿着的衣衫,那精美的五福捧寿花样,莫不是成王爷亲手给选的吧?成王爷还真善于哄女子欢心。
徐清欢忽然又想到宋成暄,紧紧抱着她不放,又耍赖非要她去亲他,做派与成王爷多少有些相似。
他们齐家的男子祖上还有这样的根基,现在对她这般,将来会不会用在别的女子身上。
徐清欢不知哪里冒出些许酸气。
冯太夫人还等在那里,于是徐清欢实话实说:“我不太知晓这些,不过前阵子成王府遭难,我知道王爷府中有不少的妾室。”
冯太夫人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他是改不了了,看来当年我是对的,有些人就是不能相信。”
等到冯太夫人离开院子,徐清欢才又坐下来,也不知道顺阳郡王爷如何劝动成王爷写了这封信。
“永夜。”
徐清欢唤了一声,永夜立即闪进屋子。
不等徐清欢说话,永夜忙道:“大奶奶,我们公子与成王爷不相像,虽说年轻那些年,在船上杀海盗时曾被商贾看中想要拉他入赘,可公子坚决没有同意,那家的小姐年年都会送礼物去泉州卫所,公子也没有收,泉州卫所的时候,也有老将军看中了公子,公子全都推辞了。
公子唯一收下的只有大小姐送来的礼物,虽说衣衫不太合适,靴子做的也有些奇怪,一只脚有些大,一只脚有些小,不过还算合脚,现在公子说不定正看着靴子睹物思人呢。”
前半段徐清欢听得仔细,后半段恨不得捂住永夜的嘴。
“我知道了,”徐清欢道,“你去吧!”
永夜松了口气,他算是为主子增光添彩了吧。
“唉,公子在外征战,心中还要惦念着女主子,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真希望这战事早些结束。”
徐清欢想到她的马车走了很远,却还能看到宋成暄眺望的身影,心中不禁一软,如果有时间她应该再为宋成暄做一双靴子。
想到靴子。
徐清欢忽然看向永夜:“你为何知道那靴子一只脚大,一只脚有些小?”
永夜心中一凛,他忘记了女主子心思缜密,他说得太过欢畅,忘记了这一茬:“我……我看鞋印时发现的。”
徐清欢摇摇头:“不对,鞋底我都是画样子裁出来的,绝不会有大小的问题,可能是做鞋面的时候,一边缝得紧了,一边松了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夜吞咽一口:“都是张真人趁着公子换洗的时候,将手伸进去试了试。”
徐清欢睁大了眼睛。
永夜趁机溜了出去,张真人与他打赌说,那双靴子绣的不整齐,做的定然也不合脚,偏要去探个究竟。
结果,自然是被公子发现了,上次他看到张真人时,张真人那双靴子底已经磨烂了……
虽然没被穿小鞋,但鞋没了。
永夜咂了咂嘴,做公子最信任的人果然不易,他要更小心些才是。
……
李煦坐在椅子上,听张虎向他禀告外面的情形。
“那余江还真是厉害,”张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找了不少人手将消息送了出去,现在去往京城的卫所都纷纷带兵去往关卡,将我们堵在了永平府。”
李煦知道余江难缠,到了关键时刻余江可以不顾性命,不计得失,只要能将消息送回去。
奴儿干那边本该再等一等,现在看来没有多少时间了,不出三日,朝廷兵马就会试探着前来永平府。
护卫快步进门禀告:“公子,陆先生带着几个人向北去了。”
李煦听得这话皱起眉头,他让人盯着陆先生,没想到在这时候陆先生却动身逃走了。
陆先生这样一走,也许会惊动营中的将士,这还在其次,他真正怕的是陆先生看出端倪,要给鞑靼通风报信。
“吩咐下去,”李煦看向张虎,“天亮之后,大军立即前往奴儿干。”
张虎应了一声:“我跟着公子一起去捉拿陆先生。”
“不必了,”李煦眯起眼睛,“你留下仔细督办粮草辎重,不要误了军情。”
李煦说完快步走出去,带着几个护卫翻身上马,直接上了北边的官路。
陆先生出了永平府,不敢有半点的耽搁径直向北而去,只要天亮之前李煦没有追上来,他就算安全了。
自从被人提醒之后,他心中就结了个疙瘩,总觉得身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今天早些时候他发现那个和他说道李煦的千夫长不见了踪迹。
他总觉得那千夫长是被李煦暗中下手加害,再不离开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先生快走。”
随从大喊一声,陆先生心中一凛,这才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
李煦来了。
陆先生不禁慌张地再次催马,可他毕竟是个文士,骑术本就十分寻常,很快就被李煦团团围住。
“陆先生这是要去哪里?”李煦的身子仿佛都沉在黑暗之中,声音平淡不夹杂半点的感情。
“我想要去山海卫,为公子招揽人手。”陆先生握紧了缰绳,尽量稳住心神。
“山海卫?”李煦道,“如此长途跋涉,先生怎不让人事先知会一声。”
“公子为筹备战事繁忙,我怎好为了桩小事打扰公子。”
陆先生话刚说完,感觉到李煦驱马向前走来,他立即控制着马匹向后退去。
李煦道:“先生好像很怕我。”
“我……没有,”陆先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公子还是回去吧,我会尽快回来。”
李煦没有动,只是淡淡地道:“先生不用去了,随我一起回去,明日我们就要拔营去往奴儿干。”
李煦话音刚落,护卫立即迎上前去,陆先生身边的随从伸手阻拦,护卫没有迟疑,一刀将那随从砍下马去。
见到有人落马而亡,陆先生更加慌张,立即变了声调:“李煦,你要做什么?我伴你多年,教你读书认字,又帮你聚集北疆的人马,你怎可这样待我?”
李煦抬起头,一双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温度,这样静静地看着陆先生,让陆先生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要问先生自己了,”李煦道,“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辅佐我成就大业吧?先生对我有二心,在我面前何谈恩情?”
陆先生脸色更加难看,李煦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这都是简王爷的意思。”
李煦淡静的眼眸中一闪笑意:“我父王不是让我承继他的大业吗?”
陆先生咬紧嘴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样迟疑间,他看到李煦抬起了手,立即的身边的护卫纷纷提刀砍向他的随从。
叫喊声,打斗声四起,陆先生胯下的马匹开始不安地踏动着四蹄。
“住手,”陆先生慌张地道,“快住手……你不可如此……”
李煦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你住手,”陆先生高声道,“你本是庶子,如何能与嫡子争锋,这全都是王爷的意思。”
第七百三十九章 没有好下场
听到庶子这个词,李煦淡然的面容仿佛有一丝波动,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眼眸中的深谙比方才更深了些。
那些护卫没有停手,依旧杀戮着陆先生带出的随从。
“你……你不要冲动,”陆先生道,“你刚刚知晓消息,心中难免不舒坦,但……这没什么不同,王爷这盘棋下得很大,大周早晚是你们兄弟的囊中物,到时候按功行赏,这北疆还是你的,如果你愿意,就请封个王爵,世袭罔替不是很好吗?
光凭你一人也无法对付朝廷和宋成暄。”
陆先生无论怎么说,李煦仿佛都不动心。
“李煦,”陆先生更加大声嘶吼,“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帮你去说项,天骄信我定会听我谏言,你是我的学生,我岂会不为你着想。”
李煦望着陆先生:“你说的天骄在鞑靼?”
陆先生听到这话不免脸色一变。
“不,”陆先生回过神来,“天骄是王爷的亲生嫡子,他只是被王爷养在鞑靼。
天骄在鞑靼这些年已经聚集前朝的力量,让几个部族纷纷臣服,照王爷之前的谋算,待时机成熟王爷起兵之日,您与天骄把控北疆,父子、兄弟合力天下归心,大周也将得到前所未有的疆土。
这样既解决了前朝的遗祸,又除掉大周昏庸的皇帝,北疆不再有战事,大周也会迎来中兴盛世。
当今皇帝继位多年,无所建树,奴儿干都司眼见就要葬送在他手中,朝中奸养外戚,纵容佞臣,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王爷见此心痛不已,这才动手收拾北疆,王爷这份赤诚之心,公子该钦佩、敬重。
要不是王爷被奸人所害,王爷定会亲自告诉公子身世,扶持公子掌控北疆,可现在事急从权,也只好暂且这般安排,公子就听从王爷的吩咐,与天骄一起迎战外敌,千万不能因为误会自断臂膀。”
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陆先生看过去,只见他带来的随从全被李煦的护卫诛杀殆尽。
陆先生吞咽一口,他感觉到整个都被股死气笼罩。
天空阴暗,雨水飘落而下,打湿着一切。
李煦终于抬起眼睛:“先生的话不可信。”
陆先生一阵瑟缩。
李煦接着道:“先生曾说我是简王唯一子嗣,要承继简王大业,如今又说我是庶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是那蝉吗?”
陆先生牙齿发抖,哀求地看着李煦:“我们师徒一场,我也是奉命行事,无论怎么说,你身边的人马都是我交给你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煦拔出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陆先生,陆先生抽刀阻拦,却无济于事,手中的刀落地,李煦的长剑也刺入了陆先生腋下。
“李煦,你疯了。”
李煦道:“我信先生一句话,简王只有我一个子嗣。”
又是一剑刺过去,陆先生肚腹之间鲜血“汩汩”而出。
“自欺欺人,”陆先生死死地盯着李煦,眼睛中满是怨恨,“简王在北疆安插人手,你母亲不过就是陪侍,后来你母亲有孕说是王爷的子嗣,王爷命我前去李家看看你,见你聪慧才会有意扶持,王爷死后,我更是将北疆的人马都给你,你还觉得不够……
竟然做了中山狼,将我也要杀死。”
陆先生喘息愈发急促:“你……还真想要天下……跟你那贱人母亲一样,不过是个侍奉的下贱东西……却妄想做王妃。
若是寻常人家,你们母子焉有颜面……存活……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都为你羞臊,简王爷怎会让你站在人前,是你自己想要的太多……怪不得别人利用……再说……你不是也这样利用的庾家……
庾家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凡是真心待你的,你都利用……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陆先生说完这话,身体一软整个人从马背上落下来,他蜷缩在那里,感觉到身上越发冰冷,他痛苦地喘息着,抽搐着挣扎,求生的欲望让他向前爬去,似是要逃脱李煦的掌控,他的身体刚刚动了动,却被扬起的马蹄重重地踩在脊背上。
“噗”陆先生口鼻中喷出鲜血,伏在地上再也不能动。
李煦俯视着陆先生,雨水落在他脸上如冰般寒凉,他那双如同寒潭般的眼眸,平静的没有半点情绪。
陆先生说的这些他早就已经猜到,他只是简王手中的棋子,从李九爷到简王庶子,谁又问过他的意愿。
“公子,”护卫上前道,“雨越来越大了,您要保重身子。”
李煦淡淡地道:“陆先生早被鞑靼人收买,想要借简王爷之力为鞑靼做事,被我发现诛杀了,里通外敌者格杀勿论,即便是我的亲人和师长。
鞑靼多少次践踏我河山,杀我兄弟,辱我妻女,让万千百姓陷入战火之中,多少将士因此付出性命,我等岂能与鞑靼同行。”
护卫听到李煦的话,纷纷下马跪拜:“我等誓死追随公子。”
李煦抬起头,让雨水冲刷他的脸颊:“我会带你们拼死一战。”
李煦说完驱马向前驰去,身上湿透的衣衫被风吹过,这世上原本就有各种不公,有人生下来就能众星捧月,有人就只能是一颗棋子。
他为自己抗争没有任何错,现在希望北山部族那里不要出差错。
虽然他现在起兵不是最好的机会,但北山部族只要能够牵制住海西,他就还有胜算。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赢了宋成暄。
他必须要赢,让那些曾看轻他的人后悔。
被大雨洗涮之后,李煦的眼睛一片血红。
……
眼看着北山部族就在不远,萧太太愈发有些紧张,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管事上前禀告道:“太太,宋大奶奶到了北山部族,不过没有被请进族中做客,而是安置在一个村子上。”
萧太太点点头,徐氏果然不会放弃北山部族,好在一起都布置妥当。
“母亲,”萧二小姐凑上来,“什么时候让庾三小姐出嫁啊?一定会很热闹。”
“就快了。”萧太太应付着萧二小姐。
萧二小姐咯咯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嫁的人是什么模样,母亲这样的安排真好,这世上最厉害的就是母亲了。”
萧太太没有说话,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只不过今天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启程,萧太太正要使人去问。
“太太,咱们的马出问题了,好像是谁在草料里放了巴豆。”
第七百四十章 谁也逃不了
萧太太立即站起身,就连萧二小姐的笑容也从脸上消失殆尽。
“有没有抓到人?”萧太太道。
管事摇摇头:“没有,那些人应该是昨晚偷偷来的,我们都没有察觉。”
“废物,”萧太太呵斥道,“除了马被下了巴豆,那些人还做了什么?”
管事道:“偷了我们厨房一些吃食,还在……我们带着的干粮上……”
说到这里管事吞咽一口,他再三去查看,才确定干粮上被淋的不是水而是尿。
谁会做这样的事。
管事期期艾艾地将情形说了,萧二小姐捂住了口鼻,方才一瞬间她仿佛从管事嘴里闻到了尿骚味儿。
谁这么恶心。
这是要让他们困在这里寸步难行吗?没有了马,没有了粮食,不知是在害人还是在恶心人。
萧太太脸色愈发难看,到了这时候竟然出了事,做这些事的人会是谁?宋成暄还是海西部族,又或者是别的人。
萧太太脑海中浮现出宋成暄和马都督的影子,这两个人不会施展出如此下作手段,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可能知晓他们的行踪?
莫哲让人送消息过来,一切都顺利,莫哲已经带着莫族长一路出城向这边来了。
前面那村子就是莫族长埋宝之处,这里离斡难河很近,守斡难河的人都是莫族长的亲信,将东西放在眼皮底下自然更稳妥,由此可见莫哲打听到的消息没问题。
难道是莫哲在莫族长面前露出了马脚?不过若是莫哲引来了人,找到他们所在之后,应该会趁他们不备向他们动手,怎么会就给马匹下了巴豆。
萧太太突然想起金月可汗被刺的事来。
“是他们。”
萧太太顿时想清楚,有人不想正面与他们冲突,暗地里动手脚,可汗那边出了事她就已经起了疑心,总觉得除了宋成暄、马都督和海西部族之外,她还忽略了什么。
萧家在北疆这些年一直很谨慎,李大太太出事之后,她唯一一次在人前露面就是探望庾三小姐,摆弄庾三小姐都是背地驱使纪太太去做,指引莫征去杀莫脱也很顺利,无论怎么算她也不应该被人盯上。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陆先生。
陆先生在李煦那里做事,或许已经让李煦起了疑心。
她让人送信给陆先生,告知可汗遇刺,让陆先生一切小心,可到现在她还没有收到陆先生的回信。
李煦那边果然有问题,李煦想要做什么?得知真相之后杀他们灭口,破坏金月可汗的大事……
萧太太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刺杀金月可汗和暗中害她的人都是李煦。
“太太,”莫征得到消息前来道,“是不是我们被人盯上了?那该怎么办?”
“慌什么,”萧太太道,“事情马上就办成了,即便他们现在知晓也扭转不了大局。”
莫征应了一声。
萧太太看向护卫:“你带着几个人去周围看看,以防有人合围我们。”那些人将他们困在此处,肯定会有下一步谋划。
……
徐青安带着张真人一路奔驰,眼见离萧太太越来越远,徐青安这才松了口气,妹夫教他的骑术到了关键时刻真的很有用。
这一趟趟跑下来,他还有精神欣赏莫脱和张真人狼狈的模样。
“不行啊你们,做不了好斥候,”徐青安挺着腰道,“如果给小爷一个扎扎实实的斥候队伍,别说金月可汗和萧家,所有一切都要在小爷的股掌之间。”
徐青安说着拍了拍莫脱的肩膀。
莫脱瞪圆了眼睛:“别在我身上擦手。”临走之前,世子爷站在萧家的干粮堆里尿了一泡尿,他这一把年纪,第一次闻到这么有味道的战事。
他本来想趁机见儿子一面,谁知道刚刚靠近莫征,就被徐青安拎着衣角向外跑,前面是儿子,后面是父亲和二弟,哪个都让他心忧。
莫脱刚刚皱起眉头,就听徐青安道:“世叔,我又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在心上啊。”
莫脱不吭声。
徐青安接着道:“别伤心,有我妹妹在这里,一切都会太平的,”说着他又凑上前,“真的,我妹妹就是福星,我的经验就是,只要跟着妹妹,所有难题都能解开。”
这话莫脱相信,宋大奶奶的确很厉害。
“我妹妹太忙,世叔是借不上光了,幸好我在妹妹身边久了沾了不少的福气,以后世叔可以依靠我,趁着这个机会,世叔在将士面前为我扬名,以后也不要总提安义侯,如今安义侯府都是本世子支撑,安义侯也没有再生嫡子的愿望。
我本不想出头,可形势摆在这里,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世叔您说对不对?”
明明已经占尽便宜,还要让人交口称赞。
莫脱咬牙道:“世子爷说的都对。”被折腾了几天,他的内心已经不想挣扎,顺从世子爷会更加舒坦些。
“那好,”徐青安看向张真人,“快去引庾家人过来,好戏也该开演了。”
徐青安望天,希望庾家人动作快一些,早点揭下萧家的皮,这样他也能早些见到妹妹。
名望来的太快,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势必成为他在北疆扬名的第二战。
张真人靠上来低声道:“世子爷在哪里嘚瑟都可以,千万不要去公子面前。”小心被打回原形。
“等这次过后,我就回去挑战他,”徐青安道,“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差距在慢慢变小,世子爷我也是一块闪闪发亮的璞玉。”
听到世子爷这么说,张真人就放心了。
……
“二爷,前面有人寻过来了,应该是萧家人察觉到了我们的所在。”
听到斥候这样说,庾二爷皱起眉头。
“也好,早晚都要动手,”庾二爷收起舆图,“在这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拿下萧家之后逼迫萧家向他低头,这样他就能掌控大局。
他带着北山部族的兵马救下二叔,这样至少有了扳回一局的条件,希望一切顺利,在这样的时候不要遇见宋成暄或是徐家人。
安义侯世子爷还算好对付,真的遇见宋成暄麻烦就真的大了。
“带兵包抄过去,”庾二爷道,“将萧家人全都围住,一个也不能漏。”
第七百四十一章 狗咬狗
晴好的天气最适合赶路,骏马疾驰一日就能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萧太太向周围看去,脸色铁青,眼睛中有恼怒的神情,温暖的风扑到她脸上,她却恍惚觉得冷冽刺骨。
“是庾家的兵马,”护卫来禀告,“他们看到了庾二爷。”
萧太太意外地皱起眉头,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庾家的蠢货围困,庾家人想要做什么?破坏她的计划对庾家有什么好处?恐怕又是被李煦利用……
该死的东西,不是让庾二爷守着北山部族吗?怎么反而倒戈相向。
萧太太恨不得立即将庾二爷的头扭下来,她从未看在眼里的东西,竟然也来坏她的大计。
“能不能冲出一条路来?”萧太太问向旁边的管事。
管事脸上是为难的神情:“我们的马匹不够,庾家来的是一队轻骑。”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马,光靠自己不可能走得出去。
“那也要试一试。”萧太太目光凌冽,她不能就这样落入庾家人手中。
萧太太带着萧二小姐和莫征快步在林子里穿行,萧家的护卫已经在前面开路,虽然萧太太带着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庾二爷这次也仿佛下定了决心,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死死地咬住他们不放。
一声惨呼传来,萧太太转头看去,只见莫征紧紧地捂住腿,手缝之间露出一支羽箭,显然是受了伤。
萧太太心一沉,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莫征这样必然要拖累他们,可她又不能丢下莫征,她要用莫征来说服北山部族。
“母亲,”萧二小姐也开始惧怕,“我们怎么办?”
本来母亲说这边事了之后,让人妥善送她去斡难河,那边金月可汗的人马会来接应她,现在却眼见连这里都走不出去了。
“萧太太,您这是要去哪里啊?”一个声音传来。
萧太太抬起头看到了庾二爷,萧太太心中一沉,佯装镇定地松口气:“原来是庾二爷,我还当是宋成暄的人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来北山部族是帮庾二老爷求援,二爷为何对我们动手?”
庾二爷微微欠身:“萧太太真的是为了我们庾家?不是要借我们庾家之力成就你们萧家吗?”
萧太太微微攥起手:“二爷这话从何而来?庾二老爷带兵在前方浴血奋战,有目共睹,庾家的功劳岂是旁人能抢走的,我们萧家不似庾家兵强马壮,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为庾家锦上添花。”
庾二爷微微扬起眉毛:“萧太太此话当真?”
萧太太点点头:“千真万确,这时候我们之间不该再有任何嫌隙。”
庾二爷仿佛认同了萧太太的话:“太太所说极是。”他的目光落在萧二小姐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萧二小姐立即向萧太太身后缩去。
庾二爷又看向不远处的莫征:“那就按萧家之前的安排,太太只需要将莫征交给我,告诉我北山部族被害之人的尸骨在何处,海西那边由我出面去商量出兵之事。”
萧太太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庾二爷这样做分明就是要撇开萧家。
“除此之外,”庾二爷望着萧二小姐道,“太太将萧二小姐也交给我,等我见到妹妹之后,自会将萧二小姐还给您。
萧太太觉得可好?”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庾二爷这一刻心中无比的舒坦,要不是有那女冠子传话,他还被萧家耍的团团转。
“庾二爷,”萧太太咬牙道,“你这样作为,只会让宋成暄钻了空子,我们萧家一心为庾家奔波,却落得如此下场,那些追随庾家的将士也要寒心,庾二爷不要因小失大。”
庾二爷面不改色冷冷地道:“只怕我们庾家一心御敌,到头来却被身边人重伤,萧太太果然为了庾家,现在就该按我说的去做,否则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庾二爷话音刚落,林中射出数支箭矢。
庾家人纷纷躲闪。
“快送太太离开。”有人大喊着。
萧太太被护着狼狈逃窜,庾家人马紧追不舍。
终于出了林子。
“太太,前面有北山部族的兵马,”管事前来禀告,“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迎上前去?”
他们手中有莫征在,应该会赢得北山部族的信任。
到了这时候,萧太太向身边看去:“莫征呢?莫征去哪里了?”
管事一脸茫然,方才太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
萧二小姐道:“难不成被庾家人抓走了?”
萧太太只觉得一阵眩晕。
“萧太太,你是不是在找他?”
萧太太转过头,看到庾二爷骑着马上前,另外一匹马上是被绑缚起来的莫征。
“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吧?”庾二爷笑道,“依我看,你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是你不肯为庾家做事,那我就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带着莫征去北山部族。”
萧太太一怔,然后冷笑起来:“光凭莫征一句话,你以为北山部族就会相信吗?冯太夫人不是寻常人,她没有那么好哄骗。”
庾二爷眼睛中一闪寒芒。
萧太太道:“你们不知北山部族那些人的尸骨在何处,少了佐证,恐怕不能达到目的,人只有在见到亲人尸骨时才会愤怒,想要挑起两族争斗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本来一切都在我的算计当中,你偏偏冒出来打乱一切,最终只会鱼死网破。
北山部族就在不远处,是让我去说服北山部族的人出兵救你们庾家,还是让一切付诸东流,你现在就做个抉择。”
萧太太说完,眼皮突突乱跳,她死死地盯着庾二爷,终于在庾二爷眼睛中看到了迟疑。
“不用他来做决定,我们冯太夫人和石族长就在不远处,二位可以去他们面前说清楚。””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紧接着几支燃火的羽箭冲天而起。
“轰隆隆”的响动由远而近,那么马蹄奔驰之声,不知有多少人在向他们靠近。
萧太太和庾二爷全都面色大变。
上当了,萧太太这才意识到,她和庾家都落入别人圈套之中,北山部族的人埋伏在周围,就是看她与庾家相互争斗,借此弄清楚内情到底如何。
“快走。”庾二爷先回过神,带着人就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一支羽箭向他袭来。
庾二爷挥刀斩落羽箭,就在这时,身边寒芒一闪,本来被绑缚住的莫征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抽出怀中匕首刺向了他。
第七百四十二章 天大的富贵
庾二爷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匕首刺破他身上的软甲,扎进他的皮肉之中,那莫征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十分有力气,庾二爷用足了劲道才算将莫征甩下了马,来不及去管莫征,庾二爷奋力催马继续向前逃去。
多年与父兄征战沙场,对于眼下的情势他十分清楚,再迟疑就定然会被北山部族擒获。
“快撤。”庾二爷大声呼喊。
庾家的兵马如潮水般退去,迎上来的却是北山部族的人。
“母亲,”萧二小姐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我们怎么办?父亲会来救我们吗?”
萧太太抿住嘴,她刚刚才发现被人算计,老爷那边自然不可能提前收到消息,等知晓这里的变故时恐怕已经晚了。
“无论他们怎么问都不要说,”萧太太看向萧二小姐,“听到没有?什么话都不准说,只要你父亲安然无恙,我们就还有机会。”
萧二小姐睁大了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
萧太太眼看着北山部族的人越来越近,她现在只期望纪太太那边能利用庾三做些事,只要让胪朐河周边的卫所乱起来,她这次就不算满盘皆输,也许还可以借此恐吓北山部族,北山部族不肯出兵助他们,却也不一定就会帮大周朝廷。
……
庾三小姐紧紧地盯着紧闭的两扇门,女冠子已经给她带来消息,哥哥知晓了她的处境,很快就会来救她,她恨不得立即摆脱纪太太,在这里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玉竹,”庾三小姐道,“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动静?”
玉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悄悄地听过去,半晌失望地摇了摇头。
二哥怎么还不来。
庾三小姐嘴唇苍白,整个人已经虚弱无力,还好她吃了女冠子送来的药,否则整个人都无法支撑下去。
“有人来了。”
听到玉竹的声音,庾三小姐立即看向门口。
门打开,纪太太走了进来。
纪太太脸上满是笑容,看到庾三小姐之后殷勤的上前:“三小姐,奴婢给您拿来新衣裙和首饰,让奴婢服侍您穿好吧!”
这些日子只能草草梳洗,庾三小姐向纪太太要了几次衣衫,纪太太都不理睬,今日却怎么会想到给她拿衣裙。
庾三小姐狐疑地看着纪太太。
“怎么是大红色的衣裙。”玉竹皱起眉头。
纪太太笑道:“三小姐去见北山部族的族长和太夫人,自然要穿得华丽一些。”
纪太太说完伸手去整理庾三小姐的发髻,伏在庾三小姐耳边道:“您是庾家三小姐,李大人将来的妻室,这样华美的衣裙才配得上您。”
庾三小姐冷声道:“冯太夫人是长辈,大红色恐怕不合适,纪太太再选一套衣裙拿过来吧!”
“没有别的了,”纪太太回答的很干脆,“您是穿着这一身前去,还是换上新衣裙,您说了算,只不过您现在穿着这些,像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前去北山部族求助……
奴儿干这些部族的人现实得很,您这样不会请来兵马,只会让他们厌弃。”
庾三小姐怒气涌上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也不能忍受自己一身臭味儿站在北山部族人面前。
庾三小姐站起身:“我去东屋里换,不用你跟着。”
纪太太顺从地应了一声。
走到屋子里,玉竹拿起那套新衣裙来看,料子用的是蜀锦,绣着上面坠着一颗颗光滑圆润的珍珠,看着就十分的华美。
“这衣裙小姐穿起来定然很漂亮,就是……”玉竹说不上来,有些太过华丽了些,这红色锦多数用来做嫁衣。
庾三小姐将衣裙穿上,华丽的衣裙将她衬得格外漂亮,庾三小姐却无暇去看自己的模样,转身向外面走去。
“三小姐真漂亮,”纪太太早就等在那里,她手中捧着梳子,“奴婢也有一双巧手,来给您梳个朝云近香髻。”
庾三小姐耐着性子坐下来,纪太太的头发还没梳完,就看到有人为西屋里那些女子也送去了新衣裙。
庾三小姐愈发觉得不对了,冷声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知道我的脾性,若是定要逆着我的意思,我……宁死不从。”
纪太太忙道:“奴婢知道,决计不敢糊弄三小姐。”
“可惜了三小姐这张脸,”纪太太道,“不过奴婢用薄纱为您遮挡一下,不仔细看就瞧不出来了。”
纪太太今日仿佛一心一意地装扮庾三小姐。
香薰过的薄纱用金钩别在发髻上,遮挡住庾三小姐鼻梁以下的脸颊,让她的面容半遮半掩间更添了几分风姿,妖娆的如同神仙妃子。
“好了,”纪太太十分满意,“我们也该出发了。”
庾三小姐顿时慌乱地向外面看去,他们就要去北山部族了,二哥却还没有来。
玉竹也紧张地攥紧了手。
纪太太却已经在催促:“三小姐快些吧,不要误了时辰,大家可都等着呢。”
庾三小姐只得抬脚向外走去,刚踏出屋门,她就感觉到一双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目光放肆不加遮掩,让她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幂篱呢?”庾三小姐看向纪太太。
“您用不着那些,”纪太太笑道,“入乡随俗,奴儿干部族的人不讲究这个。”
纪太太看到有人抬箱子,立即嘱咐道:“慢着点,这些都是精贵的细软,不要有半点的闪失。”
庾三小姐走出院子,有人牵马过来,纯白色的骏马,马鞍用红色的绸缎裹了起来,就连马辔也是鲜红的颜色。
管事妈妈前来服侍庾三小姐上马。
“这是要做什么?”庾三小姐开始慌张,她看向那一只只檀木箱子,还有箱子上拴着的大红绸缎,这不像要去北山部族做客,而是……要嫁娶的模样。
“三小姐快上去吧。”
庾三小姐还没回过神,身边的婆子一哄上前,强拽着她上了马。
“放开我,你们放开,”庾三小姐挣扎着大喊,“玉竹,玉竹……”
庾三小姐转过头去,只见玉竹已经被人牢牢地按住,一柄长刀就放在玉竹柔软的脖颈上。
玉竹张开嘴刚要说话,那长刀一动,一颗人头被斩落,紧接着是喷射出的鲜血。
庾三小姐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情形,玉竹的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她身上的衣裙很快被鲜血浸透了。
纪太太笑着道:“三小姐,我知道您烈性,不得已要用这丫头的性命提醒您,死比活着要可怕的多。”
庾三小姐半晌才想起要喘息,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几乎瘫软在马背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婆子将她的脚缠在马镫之上。
“这马儿都是训过的,您就算逃走,只要我让人吹一声口哨,它就会乖乖地跑回来,所以您也不用打别的心思,免得浪费力气。”
“为什么?”庾三小姐看着纪太太,“我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这是您的命,”纪太太神情平静,“也许是您上辈子欠下的债,又或者您本就该如此,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走完,你们求富贵的时候,早该想过跟随而来的还有灾祸。
再说,奴婢也是为了庾家好。”
“你要将我嫁给谁?”庾三小姐惊恐之中颤声问道。
“不知道,”纪太太看向不远处,“那就是胪朐河,奴儿干各族有不少将士都驻守在那里,如果谁能带兵相助庾家,谁就能娶到庾三小姐,拿到庾家这些财宝,当然这只是庾家财宝的一部分,庾三小姐还有更丰厚的奖赏。
庾三小姐体恤夫婿,还带来了几十个精挑细选的妾室,这么多莺莺燕燕,谁能不动心呢?
那些人会为了您厮杀、争斗,毕竟许多人早就不想守着卫所了,与其困在这里,倒不如兵行险着,来求庾家的富贵。
您说,您是不是很重要?不枉我服侍您一回,将来您的名声必然传遍整个北疆。”
第七百四十三章 前世特别篇 不复往昔
李煦带着兵马日夜急行回到万全都司。
如今天下大乱,当朝皇帝的地位即将不保,大周的贤士各投雄主,就连街边小儿都唱童谣,南北相争明君出,童谣里说的自然是北疆的李煦和东南的宋成暄。
李煦兵马一路向南,连连破城,仿佛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就能一鼓作气拿下京城,却在这时候李煦从万全都司回到了广宁卫。
因为奴儿干出了闪失,奴儿干看似不起眼,一旦脱离了李煦的掌控,李煦将会腹背受敌。
李煦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高见松正与几个将领一起商议战事,该怎么才能解决奴儿干之困,李煦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脸上难掩惊讶。
“侯爷。”
高见松等人上前行礼。
李煦没有应声快步走到舆图前,高见松立即遣退大帐里的将领。
“怎么回事?”李煦淡淡的声音传来。
高见松的目光落在李煦甲胄下的孝服上,自从李夫人在北疆“被杀”之后,李煦的孝服就从不离身,除了李煦之外,李家将领也自愿与侯爷一起为李夫人服丧……本来这样为李家军队壮大了声势,可现在却反而成了痛脚。
高见松声音艰涩:“奴儿干传出消息说夫人没有死,而且夫人还带着海西部族人阻挠庾家,害死了李将军。”
李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表情依旧淡然,唯有脸色仿佛变得更加苍白。
高见松忙道:“我觉得这八成是假的,我们都看到夫人的马车烧着了,而且还被刺了一刀,以夫人的身体,就算没有这一劫,也该是油尽灯枯,如何能带兵打仗。”
又是一片静寂。
李煦半晌才道:“可有人看到了她?”
李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高见松道:“只是看到了人影,不能确定就是夫人,那女子大多时候都是用幂篱遮面,唯独有一次……眼见城破,她露出真容……却也看不出来。”
李煦转过头目光落在高见松脸上。
高见松吞咽一口:“因为她脸上是烧伤,所以……看……看不出来。”
李煦眼前忽然浮现出徐清欢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的鲜艳,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花,光彩照人,眼眸璨如朝阳,能够照亮所有。
她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微笑,就算与他生气,私底下也会为他打理好一切。
他也想过永远做她心中期望的那个人。
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李煦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李长琰的尸身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不过,”高见松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头颅却被取去走了……应该是东南的兵马,杀李将军的人还不能确定是谁,因为与那人直面相对的将士都死了,我怀疑是……”
高见松没敢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李煦抬起头:“宋成暄。”
高见松额头上满是冷汗,宋成暄出现在奴儿干,杀死李长琰,救下李夫人,如果这都似乎真的意味着什么?
李夫人没有死,而且与宋成暄联手。
不管对于李家还是李煦,都是奇耻大辱。
“侯爷,”高见松终于忍不住道,“当时可在马车里找到了夫人的尸身?”
夫人的后事都是李煦亲手办的,收敛入李氏墓地的那具尸身到底是不是徐清欢,只有李煦才知晓。
“是,”李煦平静地转过身,“徐氏已经死了。”
李煦去看了李长琰的尸身,李长琰的双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可以想到他临死之前仍旧在竭力抗争。
尸体已经开始发臭,高见松等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李煦低下头,在李长琰的甲胄上看到自己的眼睛,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无需任何的遮掩。
“让人埋了吧!”李煦淡淡地道。
高见松道:“要不然我带人去把将军的头颅抢回来,总要有个全尸才好,周玥已经去接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来为将军超度,如果就这样……也太对不起将军了。”
李煦道:“什么都不用做,与那些阵亡的将士一起下葬。”
李长琰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富贵拼尽全力,已经是求仁得仁,不需要他再给与更多。
他还记得李长琰知晓他身世时的情形,虽然愤怒却却很快接受了现状。
父子亲情永远没有利益来得重要,原谅李大太太和简王,显然能给李家带来更多的好处,从此之后李长琰就不断地在他耳边提及李家为了他所做的牺牲和付出。
知晓清欢准备从京城回北疆时,李长琰一脸愤怒地指责:“我们父子为你征战,整个李家为你筹谋,我们为的是什么?只要能扶你上位,我们李家人不惜性命,那徐氏跟着你享尽荣华富贵,到了这样的时候却不肯为你筹谋,留她何用?
听说她在京中与宋侯来往频繁,还打着你的幌子结交权贵,就连皇帝身边的余江也是李家的常客,谁知道她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将来无论胜负我们这些人都不会背离你,庾家、萧家、高家都对你忠心耿耿,徐氏就不一定了,或许大战开始,第一个逃走的人就是她。”
李长琰向清欢下手之后,他不想见李长琰,李长琰冲到他面前,将手上的剑递给他:“我不是你亲生父亲,却一直待你不薄,若非为你着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早就想好了结果,徐氏死了,我可以为她抵命,你只管取我性命告慰徐氏。”
逼着他选择,逼着他接受,因为他赢了这一仗对李长琰来说至关重要,他若是能坐上那个位置,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身世嘲笑李长琰,反之则不然……
说到底一切皆是利益。
包括简王在内,明明占据凤阳却迟迟不肯出兵,用他来牵制宋成暄。
胜者王侯败者寇,世人只看结果无论真心。
李煦望着李长琰空荡荡的脖颈:“你已经活的够久了。”
李煦回到军帐中,开始翻看战报,连日征战太过辛苦,他撑在桌案上昏昏欲睡,晕晕沉沉之中,仿佛感觉到有人撩开帘子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侯爷,该用饭了。”
她双眸如水,唇边是温软的笑容。
寒冬之时,唯她是暖日。
李煦伸出手想要叫她过来说说话。
身子一动,他却立即醒来,眼前是空荡荡的一片。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世子爷靠得住
胪朐河。
穿着大红衣裙的庾三小姐格外的显眼。
这支队伍后还跟着许多身穿各种颜色衣裙的少女,这些女子在北疆出现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
卫所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那是庾三小姐,庾家人说了,谁能带兵助庾家,庾家就会奉上美人和财宝。”
“如今奴儿干大乱,北山部族很快也要跟海西部族开战,卫所上天天有逃兵,与其在这里守关卡,倒不如为自己争份前程。”
众人正议论着。
就听到有人呵斥:“胡说些什么,不管她是谁,我们只能听朝廷的吩咐,朝廷让我们守关卡,有二心者一律军法处置。”
所有人立即转身行礼:“都尉。”
梁都尉沉着脸吩咐:“让人去问庾家想要做什么?突然来到卫所可有文书,关隘要地,由不得他们这样胡闹。”
“都尉,恐怕你让人去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庾二老爷都已经举兵攻打海西部族了,马都督去卫所调动人马就是为了这桩事,他们早就打成一锅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这边也跑了一半的人,抓都抓不回来。”
“还不止这些呢,听说永平府有许多兵马已经来奴儿干了。”
“这次奴儿干真要乱了。”
提起这桩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梁都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胪朐河和斡难河都是朝廷为了防鞑靼入侵设下的卫所,卫所里的将士大多都是奴儿干各部的人,他作为辽东都司派任的官员,平日里就是要与各族人一起协作,没有比他们更期望所有将士能够万众一心,将来奴儿干和辽东都司不分彼此。
可惜事与愿违,朝廷仿佛已经放弃了辽东都司,整个奴儿干怨声载道,曾经花费人力开垦的良田重新荒芜,军屯的粮食还要被大同、宣府等地分去一些,再这样下去,就要失了人心。
“都尉。”
梁都尉转过头看到了吴千户,这位吴千户曾在凤翔和西北卫所任职,前阵子被调任辽东都司,没想到才来不久就遇见这样的事。
吴千户上前道:“有几位副将已经在集结人手。”
“什么。”梁都尉心中一凛就要去看,真的有人动起来,这局面就压不住了。
吴千户伸手将梁都尉拦住:“都尉不要着急,庾家刚刚传来消息,这些人就有了动作,可见早与庾家串通,就是要迎合庾家乱了我们军心,让他们藏在这里也是祸患,不如借机看清他们。”
说的是不错,不过真的闹起来,可能他们手里没有那么多兵马来平复此乱。
吴千户道:“都尉放心好了,这里离北山部族很近,听说海西部族也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动手,还能怕这些人?”
梁都尉狐疑地看着吴千户:“你还想着两个部族前来助我们?他们遇见只怕就要开战。”这吴千户的脑子没坏吧,吴千户来到奴儿干八成是太笨惹了祸,被发配到这里。
“都尉,”吴千户低声道,“我向您引荐一个人,您跟我到这边来。”
梁都尉被吴千户带着向前走去,两个人到了院子里,只见一棵树下站着个男子。
男子靠在树干上,然后抬起了头冲着吴千户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梁都尉停下脚步:“他是谁?”
吴千户正要为梁都尉引荐,徐青安却自己走上前指着吴千户:“当年凤翔案时他在凤翔,西北广平侯出事时他恰好也在西北,都尉能够明白吧?”
梁都尉不禁有些发蒙,不知道眼前这男子为何向他提及吴千户,他与吴千户已经很熟悉了,他想知道的是这男子的身份。
而且被这男子一说,吴千户好像扫把星。
徐青安接着道:“这样见过世面的千户只是我的马前卒,梁都尉可以放心将卫所交给我了。”
梁都尉瞪圆了眼睛,这人是来跟他抢夺卫所的。
他要立即命人将这男子和吴千户都抓起来,吴千户身为朝廷官员竟然为一个男子卖命。
徐青安等着梁都尉前来拜见他,他可是来胪朐河帮忙,梁都尉不该感激涕零吗?
怎么他站了半天,梁都尉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这梁都尉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难看,该不会感动的快要晕厥过去了吧?
眼看着梁都尉将手放在剑柄上,不远处的齐德芳终于叹了口气快步上前。
“都尉不要误会,”齐德芳道,“这位是安义侯世子爷,我们已经事先知晓庾家的谋划,特意带援军前来帮忙。”
梁都尉脸上一闪惊讶,那位张口就说“扫把星”的人,竟然是安义侯世子爷,他不敢相信。
“有何凭证?”梁都尉话刚说出来,就看到了齐德芳身后的王枢。
王枢是海西部族的人,曾与他一起守关。
梁都尉道:“王枢,这是怎么回事?他们……”
王枢道:“都尉,我们带了兵马埋伏在外面,无论是谁都休想要带兵离开卫所,此战过后卫所恐怕会损失不少人手,不过都尉放心,海西部族和北山部族定会前来帮忙。”
齐德芳将手中的公文递过去。
梁都尉展开公文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惊讶地道:“你说海西部族和北山部族会来帮忙?为什么?他们……”
王枢目光坚定:“因为有宋大奶奶在。”
“宋大奶奶,”梁都尉动容,“你说的是宋都督的妻室?安义侯爷的长女?”
齐德芳松了口气,一切总算正常起来了,不过世子爷经常出没的地方,人和事很快都会变得不正常,这个梁都尉不出三日就会与那个章峰没什么两样。
还好他一直保持清明,没有与徐青安为伍。
“这个梁都尉不太聪明啊,”徐青安摇摇头,“小爷这些日子要好好教教他。”
望着徐青安和齐德芳的身影。
梁都尉看向王枢:“那位真的是安义侯爷的嫡长子?”
“是世子爷。”
梁都尉脑子轰地一下,他方才差点向安义侯世子爷拔剑。
“那个衣冠楚楚的呢?”梁都尉再次问过去,那人尽心尽力地为安义侯世子爷办事,想来是与徐家亲近的人。
“是顺阳郡王爷的嫡长子。”
梁都尉瞪圆了眼睛,宗室也来胪朐河了,梁都尉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外面嘈杂声一片。
“有人带兵离开卫所了。”
梁都尉浑身一凛,他要立即取兵器出去擒人,犯了这么多错,现在也只能用军功来抵消了。
……
纪太太眼看着从卫所冲出了人马,脸上立即露出笑容:“三小姐,您的夫君前来了,您说第一个夫君会是谁呢?”
庾三小姐看着来势汹汹的人,抖动得如同一只鹌鹑,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当她惊惧的时候,只听后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庾三小姐下意识转过头,看护那些少女的护卫已经被人杀倒在地。
一丝希望油然而生,庾三小姐攥紧了手,二哥来救她了。
到了关键时刻,二哥才是她的依靠。
“二哥,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庾三小姐大喊起来。
第七百四十五章 守城
纪太太凶狠地看了一眼庾三小姐。
庾三小姐却顾不得那么多,这是她唯一能脱逃的机会,她催马前行,谁知道那匹马却怎么也不肯挪动蹄子。
真的像纪太太说的那样,这马是被训过的,只听主人使唤。
连一个畜生也欺负她,庾三小姐心中愈发焦躁。
“我劝你听话,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纪太太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形,一边威吓庾三小姐。
庾三小姐却似是没有听到,已经弯腰去解缠在脚上的绳子,她眼看着那些少女已经被护着向旁边跑去,心中如何能不急。
“你们愣着做什么,快来救我。”庾三小姐大声疾呼,二哥带着的人定然是不认识她,否则早就迎上前来。
“我是庾家三小姐,你们庾二爷的妹妹,救了我庾家必然有赏。”
可无论庾三小姐怎么喊,那些人都无动于衷,仿佛他们首要救的就是那些少女。
场面眼见就压制不住,纪太太忙着去拉庾三小姐的马:“快,抬着箱笼向卫所方向去。”
逃出卫所的人中有些是萧太太的眼线,就是要在这时候搅乱局面,煽动那些本就对大周有了背离之心的将士一起叛逃,有他们的帮忙,定然会很快将这些人拿下,纪太太想着奋力向前跑去。
庾三小姐眼见自己将要落入虎口,急切中竟然将脚从绳子中抽出来,然后立即翻身下马。
纪太太发现庾三小姐的意图,立即伸手去抓,两个人纠缠之下,庾三小姐身形不稳摔在了地上。
“我看你是找死。”
纪太太挥手就是一巴掌,“啪”地扇在庾三小姐脸上。
庾三小姐被打得耳朵“嗡嗡”直响,还没回过神来,纪太太又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她肚腹的伤口上,庾三小姐立即疼得蜷缩起来。
“再节外生枝,我就杀了你,听到没有?”纪太太攥住了庾三小姐的发髻,发泄似的用力摇晃着。
庾三小姐挣扎着反抗,胡乱中握住了头上的发簪,拔出来向纪太太的手臂上戳去,纪太太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庾三小姐趁机转身就要逃走,刚刚爬了两步衣裙却被踩住,紧接着纪太太攥住了庾三小姐的手臂。
庾三小姐转过头,只见纪太太血淋淋的手上握着一把利刃,庾三小姐再也不敢动了,只得被纪太太拖着继续向前走。
两个人没有跑多远,卫所冲出来的人马已经到了跟前。
庾三小姐正想着要如何说服这些将士将她送还给庾家,就感觉到腰间一紧,然后整个人被人提到了马背之上。
“将庾家的财物抢了,跟着我离开。”马上的人大喊着。
几个人应了一声,然后再次进入战圈之中。
庾三小姐想要挣扎着抬起身,却被人无情地按了下去,她的身体随着马匹颠簸,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马匹一声长嘶,紧接着她从马背上掉下来。
眼前一片混乱,有人逃窜,有人斗在一起,还有人已经砍中倒在旁边奄奄一息。
庾三小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脚腕再次被人抓住,那浑身是血的男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庾三小姐惊呼一声,一脚踹向那男子,然后整个人爬起来慌乱地奔逃,她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里,只是想要远离这个地方。
终于她看到不远处有几抹女子的身影,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紧追不舍。
好像找到了那些女子就能见到她二哥,因为除了二哥之外,她想不到有人会来救她们。
终于,庾三小姐在女子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帮她送信给二哥的女冠子。
她赌对了。
“女冠子。”
清陵道长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只见穿着大红衣裙的庾三小姐到了跟前,此时的庾三小姐看起来十分狼狈,脚上的鞋袜已经不见了,发髻散乱,衣裙脏污,脸上的表情因为欣喜而扭曲着。
清陵道长念了一句道经,自己走了上去:“善人这边走吧,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庾三小姐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仿佛从地狱中走了一遭:“是我二哥吗?救我们的是庾家的兵马?”
清陵道长没有说话。
庾三小姐上前紧紧的攥住清陵道长的手臂:“女冠子,我二哥在哪里?他带了多少兵马,能不能接手眼前的卫所?”
清陵道长皱起眉头:“事到如今,善人还在为庾家算计?道人劝善人一句,放下心中的那些恶念,也许还能求得后半生的安宁。”
庾三小姐愣在那里:“你为何这样说?若不是我让你将消息送给二哥,我们如何能获救?”
清陵道长转头去看那缠斗在一起的兵马:“你仔细看看,那些可是庾家的人?”
“凡是卫所逃走的将士,放下兵器,随我前去领罚者可赦死罪,仍旧执迷不悟者立即斩杀。”
说话间就有轻骑围拢过来,将那些叛逃出卫所的将士困在中央,卫所的城墙上有人吹起了号角。
庾三小姐看着这一切,名下有人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纪太太这些人前来,二哥带着的兵马不多,仓促之下很难有这样的布置,而且……如果是二哥的话,作为主将应该早就出现了。
庾三小姐的心变得冰凉,她向后退了两步,想要远离清陵道长。
“你……你是谁的人?”庾三小姐颤声道。
清陵道长似是没有听到庾三小姐的问话,只是注意着周围的情形,然后带着少女们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几个人迎过来。
看到为首那人的面容,庾三小姐睁大了眼睛,那是安义侯世子爷。
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走,她竟落入了徐青安手中。
“道长辛苦了。”徐青安笑着上前道。
清陵道长还了个礼:“纪家从村子里带出去的那些少女,除了一人在途中染病被杀之外,其余的都在这里。”
清陵道长不禁惋惜,他们还是来晚了。
“道长先去卫所歇着,”徐青安挤了挤眼睛,“如今胪朐河卫所,由我们做主了。”
清陵道长不愿理睬这位世子爷,他不可能像师兄一样,在一旁呐喊叫好。
徐青安说完立即看向那些逃兵:“我去帮那梁都尉,妹妹说了,要速战速决,免得会有什么闪失。”
熟悉的人,熟悉的腔调又回来了。
清陵道长抬起头再去看卫所,不知什么时候卫所上挂起了一面旗子,旗子上是一个大大的“徐”字。
“怎么样?”徐青安笑道,“威武吧?我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只可惜是我父亲留下的,还好没有被鼠咬虫蛀。”
“世子爷,”清陵道长似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鞑靼人……”
徐青安点点头:“鞑靼人可能会来,清陵道长整顿一下,就带着这些女子一起离开。”
“那世子爷准备什么时候走?”清陵道长皱起眉头。
徐青安叹口气:“挂上了那面旗,本世子……走不掉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显眼
庾三小姐看着清陵道长,没想到安义侯世子爷就这样走了,一眼都没瞧她,在京城时安义侯世子爷还偷偷摸摸地跟踪她……
眼看着清陵道长要离开,庾三小姐急着道:“徐……徐清欢呢?她在哪里?她不来问我话吗?”
徐清欢应该很奇怪为何庾家会起兵,李煦又是怎么回事。
清陵道长淡淡地道:“宋大奶奶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
也就是说她连徐清欢的面都见不到。
情绪平复下来,庾三小姐渐渐明白了现状,父亲、大伯和二哥他们定然都没有了机会,否则这些人怎会如此不在意她。
庾三小姐起身向四处看去,如果她能找一匹马,说不定能离开这里,就在她张望时,战局中的一个将领看到了她,立即催马向这边奔来。
庾三小姐浑身汗毛竖起,清陵道长不强迫她,是因为知晓她无路可走,如今的局势她只能先跟着这清陵道长一起前往卫所,在卫所里至少不会被人随意掳走。
庾三小姐想通这一点立即向清陵道长追去。
纪太太带来的人马已经被冲散,卫所里出来的将士有些已经投降,有些仍做困兽之争,眼见不成气候,萧太太的人马也没有前来与他们会合,定是出了差错,她应该将消息传给大汗。
纪太太正准备趁乱逃走,却觉得腿上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一支羽箭从皮肉中贯穿而出,紧接着她被赶过来的步卒压倒在地。
梁都尉看到纪太太被抓,就要上前去,等到步卒将纪太太转过来,只见纪太太一脸诡异的笑容。
“你们赢不了。”纪太太大笑着,暗红色的血从她嘴里喷出,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狰狞,显然是事先藏了毒,发现被捉立即服毒自尽。
梁都尉的目光还没有从纪太太脸上挪开,身边的护卫立即道:“大人,卫所有变,我们发现了鞑靼人的踪迹。”
他担忧的事发生了,卫所大乱又有鞑靼人前来,真像安义侯世子爷说的那样,要立即稳住局势,迟则生变。
还好,大部分逃兵已经被抓。
“鞑靼人来了。”
不知是谁大声呼喊:“快走吧,快逃……”
那人的话戛然而止,一柄刀从他胸口穿出。
徐青安抽出手中的长刀,那人立即倒伏在地。
梁都尉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梁都尉,还愣着做什么,立即带着人回卫所,等我将眼前的收拾干净,就带你迎战鞑靼。”徐青安说着擦掉脸颊上的鲜血,将长刀挥向另一个逃兵。
梁都尉立即抱拳感谢。
带着人奔袭回城的路上,梁都尉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轻易地就被人夺权了。
谁叫他是安义侯的嫡子,宋大奶奶的哥哥,宋都督的大舅子。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也不算太惨。
“迎战。”梁都尉大吼一声,声音中带着十足的底气。
徐青安纵马去阻拦那试图逃走的副将,长刀像副将挥去,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无比的英姿飒爽。
奔逃的副将只听身后有人大喊。
“少年英雄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副将自然不会停下来,身后又传来叫喊。
“你慢点,我跑不快,我真的跑不快,追不上你了。”
可是说话间,徐青安就到了跟前。
副将想要开口咒骂,却怕因此岔了气,只能加紧赶路。
“我射你。”
副将下意识俯下身,却在躲避之时,一柄刀递到了他腰间,一鼓作气连劈带捅将他击下了马。
副将身受重伤,只等着再被补上一刀,没想到却被一根绳索绑缚住,然后被拽着在地上拖行。
徐青安大喊道:“所有叛将都被诛杀,立即回城。”
梁都尉站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他从前就听说过,安义侯悍勇,惯会使用手中绳索,人在马上,随手一挥就能套住对方主将,然后将对方主将拖行而死,如此手段让敌人望而生畏。
到底是虎父无犬子,安义侯爷将这一招传给了世子,梁都尉心中有多了几分信心,不过他远远地看过去,安义侯世子爷好像是下了马去套绳索,是本事没有学全,还是他看花了眼?
一定是他看花了眼。
眼看着梁都尉眼睛发亮,齐德芳不禁摇头,他虽然不能猜到梁都尉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能确定梁都尉必然想岔了。
安义侯世子爷会拖拽着一个人回城,不会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这样更显眼。
梁都尉道:“内乱已平,所有人随安义侯世子爷抵御外敌。”
城墙上传来将士们的呼喊声。
……
徐清欢坐在马车中与冯太夫人说话。
冯太夫人摇了摇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简王的确厉害,挟持了那么多皇亲国戚出城,如果没有宋大人简王必定能够逃脱。”
徐清欢道:“简王善于利用人心,他了解那些人的贪婪、仇恨、自卑的心思,这也恰恰证明他也有同样的弱点,只要想清楚这些,他的一切谋算也就无所遁形。”
比如李煦。
简王那么小心的人,怎么可能将所有希望放在李煦身上,李大太太是李长琰的妻室,李煦出生在李家、长在李家,李大太太说他是简王的子嗣,简王就能全然相信?
万一是李大太太弄错了,简王的努力岂非全都便宜了李长琰,即便真的有人要承继一切,那个人也必须是简王亲眼看着出生的孩子。
当她知晓李煦身份有问题时,就知道李煦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简王既然与前朝遗民有来往,又在北疆下这样一盘大棋,必然正主也在北疆,于是她想到了鞑靼。
多亏今生早早解开了所有谜团,否则想一想前世奴儿干的混乱,若是鞑靼趁机攻打大周,不知又是怎样的惨烈。
“母亲,大哥一家的尸骨……找到了。”
马车外传来石族长的声音。
冯太夫人看向徐清欢,徐清欢点了点头,上前搀扶冯太夫人。
冯太夫人笑着道:“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已经有所准备,宋大奶奶放心吧!”
两个人先后下了车。
冯太夫人看向地上放着的包裹,她那高高大大的儿子,最终只剩下了这些,想到这里,她的眼角不禁有些潮湿。
“都弄清楚了?”冯太夫人问过去。
石族长点点头。
莫征快步走上前向冯太夫人行礼:“冯太夫人,我是海西部族的莫征。”
“好孩子,”冯太夫人笑道,“你辛苦了。”
莫征有些担忧地看向徐清欢:“大奶奶,我祖父他们在哪里?会不会有事?”
“莫族长去往‘埋宝之地’了,”徐清欢抬起头,“莫族长托我请冯太夫人和石族长一起前去,他有些东西要请两位一起查看。”
第七百四十七章 兑现诺言
“就在前面了,马上就到了。”
莫族长指向不远处。
莫哲看过去:“那不就是个破败的村子吗?”他去斡难河卫所时,曾从那里路过,村子早就没有人了。
莫族长点点头:“高宗时,我们海西部族的人曾在那里居住,不远处就是北山部族的村寨,对了,那时候他们还不叫北山,我们也不叫海西,两个部族分开之后,我们两族才各自改了名字。”
莫哲不知道父亲为何说起这些陈年旧事。
莫族长下马休息:“你可知晓我们两族为何会离开这里?”
莫哲点点头:“这里离卫所太近,如果鞑靼扰边攻破关卡,我们族人就要遭难。”
“说的对,”莫族长道,“搬走是为了远离战祸,这样即便卫所失守,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躲避。”
莫哲目光闪烁:“您将东西放在村寨中,可有人看守?”
“自然有,”莫族长微笑,“一些年迈的老族人在那里,平日里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如果不仔细探查,不会发现他们。
就算有人发现了此处,也不会在意,谁也想不到这里有我藏匿的财宝。”
莫哲舔了舔嘴唇:“父亲深谋远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莫族长看着小儿子,“现在就一并问了我吧!”
莫哲仔细思量片刻才道:“父亲与安义侯到底有什么约定?这些财宝是否与安义侯有关?”
“有关,”莫族长没有迟疑,“我做这些都是因为当年答应了安义侯。”
看来他猜的没有错,莫哲微微扬起眉毛,父亲与安义侯果然私下里有利益往来。
莫族长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不是,”莫哲神情立即变得郑重,“父亲定然是为了族人才会这样安排。”
莫族长停顿片刻才道:“你真的这样想?”
莫哲点点头。
莫族长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族人,目光微微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仿佛自言自语:“我将精神都放在族中事务上,自认为做好了一切,其实亏待了你们兄弟,我应该待你们再好些,不至于……这么小的年纪就走上不归路。”
莫哲心中一沉,他总觉得父亲今日怪怪的,说出来的话好像另有一番含义,不过仔细想一想,父亲应该是为兄长的死而感伤。
莫哲道:“父亲要保重身子,兄长泉下有知,看到父亲这样定会难过,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有所承担,有些结果父亲也预料不到,其实父亲已经为族中付出很多,早应该卸下族长之职,享享清福。”一路上他一直想说的话,终于能说出来了,反正财宝就在眼前,他也不怕父亲突然翻脸。
莫族长微微动了动手指,眼睛中哀伤的神情一闪而过:“你说的对,今日是我最后一天做海西部族的族长。”
莫哲不禁惊诧,没料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莫族长道:“将我藏匿的财宝交出来之后,我就不再是族长了,那些财物都要交给新族长处置。”
莫哲心中欢喜,他以为想要手握大权,不免还要再费一番周折,父亲居然在这时候想通了。
“走吧,”莫族长道,“不要再浪费时间,有些事今日就解决了,拖延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莫族长登上马车,莫哲向身边的人点了点头,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让人埋伏在那村子附近,拿到财物之后,他就会立即带着愿意追随他的族人离开,族中有许多像父亲一样顽固不化的族人,就将这些人留给北山部族。
那些人一直觉得两族的仇恨能化开,奴儿干会融入整个大周,全都是痴人说梦,今日让他们死在北山部族人手中,也算是他们为愚蠢付出了代价。
至于大周……更不可能救海西,他早就看透这一点,与其归顺大周倒不如依靠鞑靼,鞑靼占领奴儿干之后,不可能杀掉奴儿干所有人,必然要有人帮鞑靼管理奴儿干,那时候就该轮到他大展手脚了。
马车到了村子前停下,从村子中立即走出两个老族人。
“族长。”族人上前行礼。
莫族长将族人扶起来:“辛苦你们了。”
族人眼睛微红,表情有些忐忑有些焦虑:“族长这次前来……是到了用这里的时候?”
莫族长颔首:“我们忧虑的事发生了,多亏这两年有所准备。”
族人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今生不会看到这一天,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说着他眼睛微微一亮,“也好,这残躯若是还能为族中奔忙,就算死了也会觉得畅快。”
两个人边说边向村子里走去。
莫族长看向两边的房子:“修一修还能用?”
“能用,能用,”老族人道,“表面上看着破旧,但我们暗地里都打理着,草料、粮食都够用一阵子的,族长只管放心,还有药材……我们也积攒了不少。”
莫哲听着这话不禁皱起眉头,老族人话里的意思,仿佛他们会住在这里似的。
草料、粮食、药材,说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有提财物。
“父亲……”
莫哲刚刚开口,前面的莫族长立即停下脚步,两个老族人也都不再说话。
莫哲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还好他已经提前让人埋伏在此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等他拿到财宝离开时,萧家就会将北山部族的人引来。
北山部族杀了海西部族的族长,斡难河和胪朐河卫所的族人也会加入混战之中,金月可汗会趁机攻打卫所,留给他的时间十分紧迫。
“父亲,我们还是先去看看……”
“财宝吗?”莫族长淡然地开口,“我藏匿的财宝就在这里。”
“哪里?”莫哲疑惑地看向周围。
莫族长道:“我们族人离开这里是为了躲避战祸,小战时躲避休养生息,可遇到大战时我们还会回来,只有这样胪朐河和斡难河卫所就不会变成空城。
举族之力死守关卡是我对安义侯的承诺。”
“安义侯驻守胪朐河时,为了让我们族人安然离开,也是死守关卡不肯退让半步,我曾说过等我族人壮大之时,必然回来报恩,”莫族长道,“因果不空,是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莫哲向后退了两步:“父亲,你……你的意思是……你不要骗我,你只是不想将那些财物拿出来……”
莫族长道:“如果我不拿出财物给你,你会像对付你大哥一样,害死我吗?”
莫哲脸色陡然一变:“你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用方才那些说辞来应付我。”
“你只相信自己心中的答案,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假的,”莫族长道,“若非为了卫所安危,我又怎么会带全族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