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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惨剧

    黄清和知道这件事。

    但也是他到了顺天府之后,利用闲暇时间翻阅这些年的案宗时偶然看到的,而且对这桩案子也是一带而过。

    因为跟那一年发生的案情相比,这场大火并不起眼。

    那年正好是魏王谋反之后,京中四处抓捕魏王一党,抄家、死人都是寻常事,每天几乎都会有案宗报到顺天府、刑部、大理寺,大量繁重的案宗积压下来,能够将文书整理清楚已是不易,其中的证词只是敷衍了事,反正一切都与谋反有关,也不会有苦主来上告……

    现在这位妇人提起来,说不定其中有隐情。

    黄清和道:“老婆婆,您知晓此事吗?”

    “当然了,”老妇人道,“我是亲眼看着那大火烧起来的。”

    老妇人的眼睛中仿佛冒出了火光。

    “好大的火啊,”老妇人伸出手来,“烧的天都红了,火就从那道观中烧起来的,将周围的房子都烧没了。”

    黄清和想起道观外的墙垛:“可我看到墙垛上烧灼的痕迹,那场火应该不大啊。”

    老妇人笑起来:“能烧死十几个人的,您说是不是大火。”

    黄清和道:“我看过卷宗,道观旁住的好像是个郎中,郎中一家人都没有逃出来。”

    老妇人笑道:“是呀,那郎中从前很有名的,乐善好施,经常去养济院给伤兵和流民治病,他有一个妻室,一双儿女,一个徒弟,三个下人,全都烧死了,尸体从郎中家里抬出来的时候我去看了,好惨的……我还给烧纸钱……每人烧一堆,烧了十几堆。”

    黄清和算了算:“这只是八个人,难道郎中家中还有别人在?”

    老妇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半晌拍了拍头:“人老了,什么都记不住了,大人您莫怪罪……”她佝偻着身子向前走去。

    黄清和追上老妇人:“老婆婆,既然您都已经说了,不如就说的清楚些,那道观里也烧死了人,你还不是记错了,有些尸体是从道观里抬出来的。”

    老妇人终于停下脚步,只不过这次她用手指在嘴边比了比:“嘘,这件事不能说,道观里死的是谋反的人,他们走投无路到道观里躲藏,结果被道姑发现,那些人一不做二不休,将道姑都杀死了,听说衙门的人过来搜查,就点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里面,唉……冤孽啊,都是那些反贼的错。”

    两个人走到了道观前,老妇人回过头:“大人啊,快进来坐坐吧!”

    黄清和望着道观墙面被灼烧的痕迹,一时出神,那老妇人也不催他,仿佛要给他时间好好思量。

    “我不进去了,衙门还有事等着我处置,”黄清和看向老妇人,“您多保重吧!”

    黄清和转身离开,老妇人慢慢地将道观的两扇门合上,她那混沌的眼睛也消失在门后。

    栓好了门,老妇人净了手,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之中,自己缓缓跪在蒲团上:“你们为什么不保佑我们呢,那些坏人这些年活的越来越好,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机会,可能……又做不成事了。”

    说到这里,老妇人想到将她搀扶起来的黄大人。

    “黄大人看起来是个好人,可他……唉,这世上哪里来的青天大老爷,”老妇人说着捂住肚子,被张家管事踹中的地方隐隐疼痛,“不管怎么样,只要有机会,我都要试一试,希望能够通过他将知忆那孩子救回来,那可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她扮作道姑,也吃了不少的苦。”

    老妇人看着那袅袅青烟,目光愈发的坚定。

    ……

    所有人都离开,孟凌云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大小姐命他在这里盯着道观里的老妇人一举一动,方才他听见道观里吵闹的声音,就知道张家人在里面作恶,张家将道观的门关起来,在里面为所欲为,只有闹出些动静,才能帮道观里的人解围。

    他想到一个法子,准备装作贼人陷入旁边的院子里,然后故意被人发现,这样就能将人引出来“捉贼”,只要周围乱起来,张家人必然受打扰。

    可他刚刚蒙了脸,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冷哼声,仿佛对他的作为很是厌弃和不屑。

    他慌张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面前闪过,紧接着张家的下人就上了墙。

    是谁啊。

    那人重新跑回来,将蒙在脸上的布巾拿下,露出了徐青安的脸。

    徐青安眨了眨眼睛。

    “世子爷真厉害。”孟凌云立即夸赞。

    徐青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惹祸的事,谁能比他厉害。

    徐青安和孟凌云小心翼翼躲在那里看情形,最终所有人都走了,他们才松了口气。

    “走吧,”徐青安道,“今晚想必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了。”

    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徐青安咂咂嘴:“还是妹妹的眼光好,那黄清和看着就像豆芽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勇气,当真不错。”

    孟凌云回到安义侯府,发现徐清欢屋子里的灯还没有灭。

    徐青安进门将张家的事说了:“真的被你料中,张家人果然去了道观,张家插手这桩案子应该是想要赶紧破案吧!”

    徐清欢点点头:“我想也是,不过……他们好像料定那两个道姑就是凶手,否则为何要在这道观上费这么多心力。”

    孟凌云道:“那老妇人与黄大人说了半天的话,黄大人站在道观外,看了一会儿道观的外墙才离开。”

    徐清欢听到这里,将手中的书合上,抬起头来看徐青安:“哥哥早些歇着吧。”

    徐青安有些惊讶:“我们不做什么吗?”

    徐清欢道:“明天一早哥哥去打听一下,那道观什么时候失火,有没有死人,死了的人埋在哪里,越详细越好。”

    她记得道观的外墙还有被火熏过的痕迹,老妇人与黄清和提及的也许与那场大火有关。

    或许这里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等到徐青安带着孟凌云离开,徐清欢看向院子里,也不知谭大太太今晚睡的怎么样,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

    张家。

    张家管事站在屋子里,冷汗不停地从他额头上淌下来。

    什么都没问出来,而且还差点被黄清和握住把柄,这趟差事他办砸了。

    “身上怎么了?”张玉琮抬起头看向管事,管事身上的衣衫湿透了。

    “落……落水了……”张管事道,“我……我从道观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中。”

    废物。

    张玉琮冷眼看过去:“是有人害你?”

    “没,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腿一软就……”

    想到这件事管事还觉得奇怪,他怎么好端端地就落水了。

    “老爷,”管事跪下来,“都是小的办事不利……您……您饶了小的这次,下次,下次,小的一定办好。”

第一百零六章 全都

    管事落水狗的模样,让张玉琮心生厌恶,这分明是丢尽了张家的脸面。

    张玉琮挥了挥手,管事仿佛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就歪在了那里。

    张家下人上前拖人,很快外面传来击打的声音,管事趴在地上,紧紧地咬着木棍,不敢发出半点惨叫声。

    张玉琮站在窗前看向外看去,他还记得多年前那天晚上的情形,碧水河边的大火,烤得他脸颊发烫。

    其实他本不该记得这件事,因为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渺小,他之所以能时时想起,是因为那该死的妇人和她的一双孩子,让他着实废了一番力气,张玉琮想到这里,手指忍不住一抽。

    他抬起手来看,迎着月光,他右手的小拇指赫然少了一节。

    张玉琮眼睛里流露出一股的戾气,更让他生气的是,现在居然还有人敢旧事重提,这分明是在冒犯他的威严。

    所以不管他们是谁,只要敢与他作对,他都不会让他们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切都握在他手中,他想让谁活谁就能活,他想让谁死谁也必须去死。

    外面的板子声停下来,张玉琮却觉得还没舒坦,冷冷地吩咐:“再打。”

    将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的人,留着也没有用处,最终竟然还要他来操心。

    终于院子里没有了动静。

    张忠进门禀告:“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张玉琮的怒气仿佛才算消散了些。

    “老爷,”张忠轻声道,“这桩事要怎么办?那道姑在大牢里什么都不肯说,从那老妇人嘴中也审不出话来,或许……或许真的都是巧合,她们与孙二老爷的事无关。”

    张玉琮眯起眼睛:“你真的这样想?”

    张忠立即改口:“不,小的意思是,要不然再去想个别的法子……让顺天府先将人放出来……然后我们……”

    张忠比了一个杀掉的手势:“不管她们是什么人,杀了一了百了。”

    张玉琮半晌才看向张忠:“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去庄子上养老了。”

    张忠立即道:“老爷……小的……小的。”

    张玉琮道:“你真以为我会在乎那两条贱命吗?死了两个道姑就能万事大吉?今天死了两个道姑,明日也许还有别人出现,这次我不会再留后患,干脆将所有的人都找出来,一次全都解决的干干净净。

    我不想这桩事再来烦我,你明白吗?”

    张忠道:“明白,小的明白了。”

    张玉琮说到这里,整个人反而变得平静许多:“至于顺天府,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年是叛军作乱,即便现在有人想要报复,他们也都是叛党的人,只要是叛党就该死,那个通判不是想要查吗?就让他去查。”

    张忠应了一声。

    退出书房,管事妈妈如鹌鹑一样垂着脖子走上前禀告:“孙二太太那边还不安生,吵吵闹闹要见您。”

    张玉琮皱起眉头:“已经照她的意思搬去了庄子,她还想要什么?”

    管事妈妈道:“吃的、喝的也都是照孙二太太的意思办的,我们都围在边上侍奉,可二太太还说害怕,非要让您过去,好好说说这桩事。”

    张玉琮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你告诉她,如果她再闹,就让她搬出张家,无论她再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管了。”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二太太觉得庄子上太过冷清,想要些摆件,庄子上好久不住人,有些霉气,还想用龙涎香熏一熏。”

    “都给她,”张玉琮冷冷地道,“一样不差的都给她。”

    ……

    宋家在京城的小院子里。

    宋成暄已经回到了书房看书。

    永夜垂头丧气地站在外面,他的心情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沉重。

    “怎么了?”张真人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永夜。

    奇怪的是永夜竟然将酒壶接了过去,仰头吞了好几大口。

    张真人睁大了眼睛,平日里永夜都不会理睬他,这次却……显然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永夜这小子,是他佩服的人,跟着公子的时间最久,也最懂得公子的心思,公子不需要多说什么,永夜就能将事情办妥当,而且这小子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不好色,不好赌,虽然不太像个男人,不过……

    张真人咂了咂嘴,不过正是这样,有永夜在公子身边,他们才会放心。

    张真人道:“到底怎么了?”

    永夜垂下头:“公子明天就走了,京中再发生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了。”

    张真人点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永夜的头微微抬起:“我做错事了。”

    今晚公子去碧水河边上的道观查看情形,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不过公子没有在他们面前提及,定然是因为明日就回东南,这里的事公子不会插手。

    张家在道观里审人着实可气,好在安义侯世子爷出现,将张家下人挂在了墙上,算是帮顺天府的官员稳住了局势。

    可就在张家管事准备乘船离开的时候,公子忽然看了他一眼,多年的默契,让他下意识地扣动手指,用一块小小的石子,将张家管事打下了河。

    这样才对,不痛打落水狗,也不会让张家丢了颜面,安义侯世子爷只是起了个头,并没有将事情做到最好,他补这一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一个人受了挫,才会更积极地去做事,这是公子教他的。

    张家今晚栽了跟头,明日才会有其他举动,这样才能有更多线索浮现出来。

    可是转念他就觉得不对,公子只是来看看,并不会插手此案,这案子会怎么样,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他方才定是理解错了公子的用意。

    他转头看向公子,公子虽然没有说什么却眯了眯眼睛。

    分明是嫌弃他多事。

    张真人不禁着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永夜却走到一旁,缩缩肩膀,以后他绝不能犯糊涂,要更加努力磨练自己才行。

    ……

    黄清和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吩咐衙差:“让人准备些东西。”

    衙差没有听明白:“大人,我们准备什么啊。”

    黄清和道:“锄头、铲子,能够挖土的东西。”

    衙差道:“咱们去做什么啊?”

    “挖坟,”黄清和抿了抿嘴唇,“我们去挖坟。”

第一百零七章 挖坟

    城外向西不远是一处荒山,魏王谋反案之后,被朝廷斩杀的反贼,多数都被埋在这里。

    站在山脚下,就能感觉到森然的寒意。

    衙差上前道:“大人,按照文书上所说,大约就在这里,可……这地方也太大了,我们真要挖吗?”

    黄清和笃定地点头:“挖。”

    衙差有些担忧,大人这样不查案来挖反贼的尸首,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责问,而且这里死人那么多,如何能挖的完。

    “就挖十几个人埋在一起的坟冢,被火烧过的尸身也很好辨认,”黄清和说完看向身边的老仵作,“辛苦您了。”

    老仵作十分淡然:“做这些事就是我们的本分,”说着看向旁边的常娘子,“更何况我还有帮手咧。”

    “好,”黄清和更添了几分的信心,“大家趁着天亮快些动手。”

    不远处徐青安陪着妹妹站在那里。

    徐青安道:“黄大人还真是难得的好官,张家昨天那般要挟他,他还带着人来查案,真是不一般。”

    徐青安越看黄清和越顺眼:“下次找机会,还请他吃炸小鱼。”

    徐清欢不禁莞尔,没想到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哥哥就如此了解黄清和的口味:“哥哥不是觉得黄大人好,是怕将来惹了祸闹到顺天府,黄大人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不肯顾念半点私情……”

    徐青安尴尬地笑着讨好:“妹妹你口渴不?哥哥给你弄些水来,这里有我盯着就好了,你非要跑来做什么?多么的辛苦。”

    徐清欢还没说话,她肩膀的肥鸟忽然打了个机灵,浑身的毛全都竖起来,一双眼睛望着徐青安,然后张开鸟嘴,一副恶心的神情。

    “哥哥,你说到底能找到几具尸身呢?”

    天色渐晚。

    黄清和带着人挖到了不少的尸骨,但是没有一具尸身看起来是被大火烧灼后的。

    衙差低声道:“会不会过了许多年都烂没了?”

    “不会,”仵作摇头,“如果似黄大人所说,一共有十几具尸身,不可能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那会是什么原因,埋尸的地点都是义庄记录在案。”黄清和向周围看去,不禁皱起眉头,他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这里有一截还没有烂光的草席,”常娘子小心翼翼地将草席从土坑中拿出,“挖出的其他几具尸身,上面也有这样的草席。”

    黄清和走过去查看,果然如此:“义庄多用这种草席裹尸,可这里又没有留下任何尸骨,到底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是义庄记错了。”

    道观烧死的反贼身份不明,没有任何人前来收敛,反贼的尸体到底哪里去了。

    黄清和坐在那里思量,衙差继续查看周围是否还有义冢。

    “不用找了。”黄清和站起身来。

    衙差纷纷松了口气,大人终于想开了,我们可以收工回家。

    “去那郎中一家的埋骨之处,”黄清和道,“这里找不到,那些也许能有蛛丝马迹。”

    他不想打扰死者,尤其是当年无辜的郎中一家,所以才会先从那些被烧死的反贼下手,可现在找不到反贼的尸身,也佐证了他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多年前的那桩案子真的有蹊跷。

    “还要去……挖坟啊?”衙差喊了一声。

    黄清和道:“挖,再去挖。”这次也许会给他一个答案。

    常娘子净了手,让孟凌云引着到了徐清欢面前:“没有找到尸身,不过……我觉得黄大人带着人找的地方没有错。”

    徐清欢点点头:“义庄每次掩埋都会记录在案,如果能与衙门里的文书对应得上,就证明那些尸骨确然被拉到了这里。

    至于为什么会没有了,也许郎中一家的坟冢能够给个明确的答案,或许很有可能也是眼前这样的情形。”

    常娘子眼睛一亮:“大小姐的意思是,郎中一家的坟冢里也没有尸身?”

    事实证明徐清欢的猜对了。

    郎中一家下葬时的棺木尚存,只不过尸身却没有了踪迹。

    衙差们都愣在那里,难不成还有人偷尸。

    “大人,这是为何?”衙差道,“难不成他们都没有入葬?”

    老仵作否认了这个说法:“棺木里还留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像是从尸身上落下来的,可见这棺木里的确装过尸骨。”

    黄清和道:“主持丧仪的人不可能下葬几具空棺木。”

    “这里有尸身。”衙差喊了一声,所有人走过去看。

    棺木中的确放着一具黑色的尸骨,尸体虽然被火灼烧后蜷缩起来,但是依旧能看出这人身前身材高大,应该是个男子。

    衙差道:“这是郎中的徒弟的坟冢。”

    “奇怪,”黄清和皱眉,“为何这具尸体尚在此处。”这其中到底透露了什么秘密。

    “将被烧死的下人坟冢也挖开,看看尸体还在不在。”

    衙差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转身去找坟冢。

    黄清和干脆坐在山石上皱眉思量起来。

    常娘子和老仵作将郎中徒弟的尸体查验完,确认此人是被烧死,尸身烧灼过又被掩埋多年,骨头上虽然还有很多伤痕,但一时半刻都无法确定,这伤到底是死者生前留下,还是死后形成的。

    衙差又挖出一具尸身,是郎中家的下人。

    黄清和命人将尸骨运去义庄,明日一早仵作和常娘子再行查验。

    虽然整桩案子还扑所迷离,但是黄清和却觉得自己查对了方向,解开眼前的谜题,也许就能查清孙二老爷的案子。

    黄清和下衙回到家中,但是很快他就坐立难安,案子查不清楚,他心如火灼,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那烧焦的尸骨和老妇人颇有深意的神情。

    会不会是一桩十几年前的冤案。

    黄清和仿佛想到了什么,慌忙穿上外袍出门向义庄而去。

    ……

    义庄中,常娘子还在整理文书,只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一个人。

    徐清欢乔装打扮跟着常娘子前来查看两具尸体,看过之后两个人正要离开,却不想门口传来孟凌云的声音。

    “小的来接常娘子回去。”

    黄清和点点头,推开门果然看到常娘子已经收拾好了验尸的器具。

    “大人此时怎么来了?”常娘子看起来如平日难冷静和淡漠。

    黄清和叹口气:“反正睡不着,再来看看,天色不早了,娘子回去吧!”

    常娘子应了一声,带着身边的小厮一起离开。

    常娘子走出了义庄,黄清和忽然皱起眉头,常娘子一直独来独往,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接应她回去,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厮。

    想到这里,黄清和大步追了出去。

    “等一等,”黄清和叫住常娘子,“敢问娘子身边的人是谁?”

    本来要上马车的常娘子停下来。

    黄清和快跑几步到了马车前。

    “大人,”常娘子干脆下了车,挡住了黄清和看望马车的视线,“您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只找到了两具尸身?”

    这话无疑引起了黄清和的注意,黄清和脸上露出疑问:“为什么?”

    常娘子道:“也许因为这两具尸身都是没用的。”

    黄清和皱眉。

    常娘子接着道:“尸身不会不翼而飞,显然是被人挖出带走了,之所以这两具尸身被剩下,那是因为这两具尸身他们不想要。

    这两具尸身看起来身材高大,骨骼相对粗壮,一看便是男子。

    丢了的尸身其中有郎中、郎中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一个侍奉的婆子,这样推断,被带走的尸骨,应该是身材相对娇小,他们看起来或是女子,或是孩童。”

    黄清和道:“可是,郎中也是男子。”

    常娘子道:“所以大人应该让人打听一下,看看那郎中的身形如何,若郎中个子不高,普通人自然不能分辨出这具尸身是男是女。

    如果我方才说的这些都能对得上,那么就透露了几个有用的线索。

    第一,当年死去的人尸骨恐怕都混在一处,难以分辨他们的身份。

    第二,那些死去的人当中,还有熟悉他们的人活下来,或是亲朋好友,或是关切他们的人,当年的事过去之后,他们将尸骨挖出重新安葬。

    第三,有人引大人发现这些线索,那就说明此事与大人正在查的案子有关。

    我说的这些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相,就要看大人查问的结果。”

第一百零八章 来客

    常娘子说完话,向怔愣在那里的黄清和行礼:“大人,那我就先离去了。”

    黄清和嘴唇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马车里忽然传来了手指敲击的声音。

    常娘子仿佛被提醒,立即道:“大人,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

    黄清和点点头:“你是不是想说,挖走尸身的人,定然和某个被烧死的女子或者孩童有关。

    而且那些反贼,恐怕也都是身材娇小之人,否则他们的尸身也不会被一并带走。”

    “正是,”常娘子点点头,“既然大人都想到了,妾身也不必再多嘴。”

    常娘子说完话利落地登上马车,马车静静地向前驰去。

    黄清和想要问那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很显然方才常娘子推测案情时有所遗漏,马车中的人轻轻敲击车厢就是在提醒常娘子。

    黄清和不由地哂笑,他觉得自己很傻,其实他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常娘子是安义侯府大小姐身边的人。

    那么方才那个人自然就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徐清欢。

    “大人,”义庄的人见黄清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上来道,“您是不是要查验今日送来的尸身。”

    黄清和摇摇头:“不用查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下一步应该确认被人挖走的那些尸身,都是些什么人。

    或者说,他必须弄清楚当年除了郎中一家被烧死之外,还有什么人也死于那场大火。

    而且那些一起被烧死的人,可能并不是朝廷所说的反贼。

    黄清和敲了敲头,这恐怕真的是一桩大案子,可能会牵扯甚多,但是他并不害怕,既然心中有明灯,身处之地再黑又能如何。

    ……

    徐家的马车里,常娘子看向旁边装扮成小厮的徐清欢:“大小姐,这样看来的确像是当年有人受了冤枉,现在回来复仇。”

    常娘子说到这里目光一沉,一下子安静下来。

    徐清欢问过去:“怎么了?”

    常娘子道:“那两具尸身的臂骨都有损伤,不过时间太久远,即便验出伤痕也无法作为证据。”

    徐清欢道:“你想说,那些人被烧死时都被绑缚住了。”

    常娘子抬起头:“尸骨损伤太过严重,作为仵作我不能这样说,但是若是让我以经验判断,应该是如此。”

    徐清欢叹口气:“有人利用魏王谋反案,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常娘子这样一个平日里十分冷静的人也不禁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一家人被人害的这样惨,好像无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徐清欢望着车外挂着的那只灯笼,难不成这就是真相,这桩案子和凤翔的案子不同,并非是有人在背后主使。

    ……

    黄清和一路回到家中,望着屋子里亮起的一盏灯,他不禁心中一颤,他走的时候母亲已经歇下了,如今灯亮起来,是母亲醒来了。

    黑夜里,母亲醒来不见他,定然要心中焦急。

    黄清和想着立即推开门进了屋子。

    迎面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黄清和惊讶地道:“你是……”

    那人生得俊雅,目光清亮,站在那里给人一种风光霁月的感觉。

    “儿啊,是不是你回来了。”

    屋子里传来母亲的喊声,黄清和担忧母亲的安危,慌忙快步走了进去。

    黄氏坐在炕上,一双眼睛紧紧地望着门口,见到了黄清和立即笑起来:“儿啊,你果然回来了。”

    黄氏早些年生了病,时常会犯糊涂,所以黄清和出去上衙总会担忧家中母亲的安危。

    “儿啊,你可将母亲吓坏了,你这一去就是三天啊,雨都停了你还不回来,你不该去啊,你年纪还小帮不上忙。”

    黄清和知道母亲又糊涂了,母亲所说的是好些年前的事,那时候下了几天的大雨,村子可能会有水患,他和村子里男人们一起出去加固河岸,母亲站在门前日日盼着他归家。

    黄清和道:“儿现在回来了。”

    “回来就好,”黄氏看向黄清和身后的人,“娘在门口走得远了些,差点找不到家,多亏你的朋友将娘扶进屋。”

    黄清和转头看向那人,眼睛中满是感激。

    黄氏道:“留人在家吃个饭吧,娘去准备。”

    那人上前道:“大娘安心,饭菜已经备好了。”

    黄氏微微一笑:“那好,那好,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对了,东屋我已经收拾出来了,天晚了,你就留客人在家安歇……”

    黄氏的声音渐轻,黄清和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慢慢地合上黄氏的屋门,黄清和才道:“多谢这位兄台帮忙,敢问兄台是何人。”

    李煦上前道:“我奉老师之命前来感谢黄兄,老师入狱的时候,黄兄曾去大牢探望,凤翔百姓入京,黄兄还帮忙整理万言书。”

    黄清和先是一怔,但是立即明白过来:“我记得了,你是李煦,我听苏大人和百姓都提起你,只是一直素未谋面。”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内室。

    黄清和想起要倒茶给李煦,李煦却已经端来了茶壶,倒出两杯热茶来。

    黄清和有些怔愣,他从衙门里匆匆归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去了义庄,还没时间烧水,这茶显然是李煦在他没回来之前自己动手……

    黄清和脸上一红:“李兄本是客,倒要让你自己劳累,实在不应该。”

    李煦笑道:“黄兄不要责怪就好。”说着坐在了黄清和旁边,端起茶来请黄清和同饮。

    黄清和抿了一口:“苏大人可好?凤翔那边交接的顺利否?”说着想到王允之事,不禁唏嘘,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李煦点点头:“老师的案子总算有惊无险,”说到这里他向黄老太太的房间看去,“倒是黄兄你,伯母病成这样,家中没有个人照应可不行,白天还好,天黑下来,伯母看起来更为恐慌。”

    黄清和道:“都怪我,最近衙门里太忙,疏忽了母亲,往后我会再仔细些。”

    李煦道:“这么晚了,黄兄是去了衙门?”

    黄清和道:“衙门里有桩案子,我突然推及案情,就想着过去查看一番。”

    李煦思量片刻道:“黄兄所说是孙二老爷的案子吧!”

第一百零九章 出乎意料

    孙二老爷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李煦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黄清和道:“这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清。”涉及到当年的谋反案,虽然对方是苏大人学生李煦,他也不想提及太多,不光是因为不能随随便便透露案情与旁人,而且万一他猜错了,岂不是也要牵连旁人获罪。

    上次能够与安义侯世子爷坐下来说案子,那是因为他也想向世子爷探听消息,世子爷扭送贼人上衙门,他必须要弄清楚安义侯府的用意,到底是不是故意弄出几个贼人来混淆视听。

    据他几天的观察,安义侯府并不像有歹意。

    不管是常娘子还是她背后的徐大小姐,都是在仔细地分析案情,说话都是有理有据,他反反复复想过许多次,安义侯府的人并没有故意误导他的意思。

    李煦看着黄清和陷入深思,显然是因为他提起了孙二老爷的案子。

    黄清和在想些什么?

    方才黄清和的话已经很明显,不想与他过多的提及案情,这说明黄清和查案已经到了关键之处,就此查下去可能就是真相。

    这本来该是好事,黄清和眼睛中却满是顾虑,可见案情可能推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

    李煦没有打断黄清和的思量,而是拿起桌子上的剪子,将灯火拨得更亮了些。

    “对不住李兄。”黄清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失礼。

    “不碍事,”李煦笑道,“查案之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思量。”

    李煦真是个聪明人,那双眼睛清澈的仿佛能将所有一切都收入眼底,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陷入迷茫之中。

    不像他,经常想破了脑袋还没有路数。

    如果今晚他没有受过徐大小姐的点拨,他可能会将案情讲给李煦听。

    黄清和道:“李兄说的没错,此案想要查清不易,我现在只是有些猜测,需要一点点地核实,听说李兄在凤翔案也多有帮衬,若是假以时日小弟一筹莫展,定然要向李兄请教。”

    “好,”李煦答应下来,“黄兄若有所求,煦自然知无不言。”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黄清和将李煦送走。

    黄家的门关起来,李煦径直向前走去,他如同在闲散的漫步,脸上的表情寻常而自然,只是那狭长的眼睛中含着的一抹笑意渐渐地淡了。

    “九郎,”周一直等在外面,看到李煦追上来道,“怎么样,黄清和可说了些什么?”

    “没有,”李煦道,“大约他不需要我们帮忙。”

    黄清和的反应让李煦稍稍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黄清和此时一头雾水,正需要别人帮忙,他上门来问案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一怔,九郎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他觉得黄清和恐怕很难查此案才会来访,可转头却是这样的话:“为何?”

    李煦道:“已经有人插手了。”

    “谁?”周忍不住又问。

    李煦微微抬起头,是她。

    王允案看起来是刑部和兵部一起破了案,仔细查一下才知冼轻尘之所以能够康复,都是因为徐大小姐的计策。

    广平侯夫人诈死,她定然知晓,表面上与宋成暄并没有什么来往,其实此案少了他们一个人都不会这样顺利的查清。

    若无宋成暄不会请动兵部,抓到朵甘思的奸细,若无徐大小姐很难看出冼大人的病情之所在。

    两个人不声不响就将王允摆了一道。

    李煦嘴角上扬,目光微深。

    到底是谁将王允送入大牢,本与他无关,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他只要按自己的做法行事就好。

    就像此次他明知有人对王允之案势在必得,他不必去与人争锋,只要去查看王允审理过的所有案子。

    将那些案子按照时间和地点整理清楚,其中的疑点也一一列举就足够了,等到王允被送入大牢之后,他做的事也就变得更有意义。

    查出案子疑点,他并没有继续将案子查下去,只是将案宗递给刑部,因为重查旧案是刑部之责,他虽有老师举荐不过白衣,绝不能越俎代庖。

    刑部接下来调阅案宗时会发现十分方便,自然也就清楚他的付出。

    王允是大周的清官,受百姓拥护,此案对于吏部、刑部都有失察之责,只有在短时间将王允之事处理的利落、干净,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只有趁着这个机会才能查明王允办过的所有冤案,他做的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无论何时都能摆在人前。

    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徐大小姐颇有深意的目光。

    李煦看向周:“你先回去歇着吧。”

    周一怔,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点头离开。

    李煦推开李家的大门。

    父亲新置办下来的小院子,院落不大,但是也算应有尽有,父亲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在京中为官时住在此处,有个落脚的宅子,自然还要说为他一门亲事。

    可他现在并没有思量过这些。

    “回来了。”李长琰从后院走出来。

    李煦上前行礼:“父亲还没歇着。”

    “没有,”李长琰笑道,“我去看看后院还要添置些什么。”

    “父亲不用这样劳累,”李煦道,“差不多就好了,就算我顺利入仕,也不会在京中时间太长。”

    “这是什么话,”李长琰沉下脸,“苏大人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将你举荐去吏部,你不好好把握机会,却想着离开是什么道理?有一个好前程,将来才能在人前抬头。”

    李煦望着父亲眼中那升腾而起的情绪:“父亲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他进京之后,只在父亲面前提起了王允的案子,就连父亲如何遇见徐长廷的事都没有细谈。

    李长琰想了想长叹口气:“我们去书房说吧。”

    父子两个在书房坐下,李长琰抬起头:“你说,在凤翔就与安义侯府的徐大小姐有往来,那我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李煦神情自然,仿佛徐大小姐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能牵动他心绪的人。

    李长琰看到儿子这般,心中稍安,口气也就不如方才严肃:“你与那徐清欢可有私情?”

    李煦淡淡地道:“没有。”

    李长琰接着道:“你可对她有过什么举动?”

    这里的举动指的是什么,李煦自然明白:“徐大小姐是很聪明,但是儿子不曾对她动心。”

    李长琰点点头,仿佛已经将最坏的事排除在外:“那你可有得罪她?”

    李煦接着道:“我们不过就是就案情说过几句话,没有交情更谈不上得罪。”

    李长琰的目光一变,神情也变得茫然:“那就奇怪了,为何我与她第一次见面,她就用剑来杀我。”

    李煦听到这里不禁目光微变,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一双眼睛却已经比方才看起来更加幽深:“父亲所说当真?”

    李长琰道:“我还骗你不成,那丫头像是与我有滔天之恨,当真是令人费解。”

    李长琰将当日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道:“以后无论是查案,还是其他,你都不要与她有什么来往,我不想你与这种女子有任何的关系。”

    李煦抬起头,整个人沉静而自然:“父亲放心,她对父亲如此,我自然不会心悦于她,若无必要更不会再相见。”

    李长琰这才放心挥挥手:“你去歇着吧!”

    李煦从屋子里退出来,走到院子当中,他抬起头望向天空,那一闪闪的星星仿佛是少女明亮的眼睛。

    为什么。

    不想与他有任何往来也就罢了,竟然还会去杀父亲,他和李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就算她是安义侯府的大小姐,也不会这样随意折辱旁人。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

    徐家。

    谭大太太刚刚入眠,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大太太不好了,出事了,这次可真的出事了。”

    谭大太太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管事妈妈的脸:“怎么了?”

    “大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大少爷回来了……他……他满身是血……也不知能不能好了……”

第一百一十章 又要杀人

    谭大太太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管事妈妈上前给谭大太太穿好了衣服,主仆两个慌慌张张地赶去了前院。

    整个安义侯府都已经被惊动起来。

    侧室里不时地传来谭家大爷的惨叫,谭大太太听到这声音,脸色更为难看,立即加快脚步小跑进了屋内。

    谭家大爷躺在床上,郎中站在他身边忙碌着,床下的盆里放着几块染血的布巾,看到鲜血谭大太太眼前一花就要晕厥过去。

    身边的管事妈妈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太太别急,别急。”话虽这样说,管事妈妈的声音也忍不住发颤。

    谭大太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儿子,只见谭家大爷身上的长衫被撕开,腋下红彤彤的一片,郎中又将块布巾压在上面,双手死死地按住伤处。

    谭大老爷又是声惨叫,声音中透着股虚弱。

    郎中果然道:“路上虽然简单做了处置,这血却没有完全止住,还需要用重新缝合,用些尚好的伤药。”

    “让人去取药来。”

    谭大太太这才察觉原来安义侯就在郎中身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侯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说着就要扑到床前。

    “大太太不可到这里来,”郎中吩咐道,“太多人在这里反而不好,还是去外间等消息吧!”

    管事立即上前阻拦:“谭大太太,就算为了大爷,您也得冷静下来。”

    谭大太太好半天才点点头,让人带着走到后院的小堂屋里坐下等消息,她紧紧地抿着嘴,仿佛只要稍稍松懈就会哭出声。

    安义侯夫人陪着徐太夫人进门,谭大太太仿佛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哆嗦,一双红红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徐太夫人:“太夫人,我……我……这可怎么办才好。”

    徐太夫人安慰谭大太太:“你不要着急,郎中定然会全力救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伤得这样重,你可问了清楚?”

    谭大太太张开嘴:“我……我还没问起……”显然是突然听了噩耗,完全慌了神。

    说话间,安义侯踏进屋子,谭大太太一脸期望地看向安义侯。

    安义侯道:“幸好被人发现的早,若是晚上一时半刻,只怕早就……即便如此也要看后面几天的情形。”

    谭大太太点点头:“谢……谢谢侯爷……若是耀哥能好起来,我们就搬回真定……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我……什么也不求了。”

    谭大太太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徐太夫人道:“你这是跟光耀说好了一起来京中吗?为何没听你提起。”

    谭大太太这才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却垂着:“我……我们是说好了,只是……光耀还有生意要照顾,不知何时能到,我也没敢惊动太夫人,想着等他来了再拜见,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谭大太太说完这些,只觉得一双眼睛在仔细地瞧着她,她转头看过去,发现门口立着两个人,是徐青安和徐清欢兄妹两个。

    徐青安低头跟管事说话,徐清欢却静静地瞧着她,谭大太太心中一慌,总觉得自己所想都被徐大小姐看在眼中。

    等到徐青安和徐清欢走上前,安义侯站起身:“我也问了跟着光耀的管事,管事却被吓坏了什么都不知晓,救了光耀的人还在堂屋里,我们过去说两句话。”

    安义侯看了谭大太太一眼继续道:“弄清楚来龙去脉,才知道该怎么处置,最好明天一早就报去衙门……”

    谭大太太嘴一张,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但很快她回过神来:“救光耀的是什么人啊?”

    安义侯目光微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儿,然后看向徐青安:“你跟我先去前面待客,有什么话问清楚了再说。”

    安义侯和徐青安走了出去。

    谭大太太将管事叫来询问:“救大爷的是什么人?”

    管事摇摇头:“小的也没问……不过……看起来是个有身份的官爷,身边的护卫都很厉害,在官路上遇见我们,听我们说大爷不见了,立即就追了出去,很快就将大爷找到了,大爷当时已经受了伤,那些人上前给大爷裹了伤口,立即搬上了马车,找到附近的郎中替大爷先治了伤。

    看到大爷这般模样,小的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位恩公就说,让我们带大爷进城找个好郎中医治,若是耽搁了伤情,恐怕……大爷性命难保,我们这样被恩公一路护送过来。”

    徐太夫人听到这些点点头:“吉人自有天相,光耀这是遇见了好人,若不是心中清明,恐怕很难安排的这样周全。”

    管事连连称是,他当然不能在徐太夫人面前说,那位恩公沉着脸的模样,格外的威严,他当时全照恩公安排的去做,一半是没有主意,一半是下意识地听命不敢反驳。

    徐清欢听着这些话,看向门外:“那位恩公多大年纪?”

    管事道:“二十岁左右,很是年轻。”

    徐清欢目光微闪,还真的是他,他是知晓了些什么,才会遇见谭家人吗?如果去晚了一步,谭家管事此时应该已经进京报丧了吧,这样一来就多了个死者。

    谭家远在常州,与孙家又有什么关系?

    谭大太太千里迢迢地进京来,住到安义侯府之后很少出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方才父亲说要报官,谭大太太下意识地要开口拒绝。

    不管是谁儿子被人所伤,都该希望尽早找到凶手,谭大太太这般表现显然不同寻常。

    徐清欢看向谭大太太:“大太太,谭二爷什么时候会来?”

    “啊!”谭大太太方才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突然听到徐清欢这话,仿佛被人突然刺了一针,脸上一僵,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老二,他……他不来,他要在常州照应家里。”

    接下来谭大太太坐在那里,整个身子像是被定住了,就什么也不想再说。

    这就是让徐清欢觉得奇怪的地方。

    每次谭大太太上门,总是将两个儿子挂在嘴边,这次却只字不提,如今谭家大爷被伤,她提起谭家二爷的时候,谭大太太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谭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清欢站起身来,她应该去见见凑巧救了谭家大爷的那位恩公,看看恩公有何话要说。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熟悉

    安义侯府主院的堂屋里。

    安义侯带着徐青安进了门,徐青安抬起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宋成暄,一脸惊诧的神情,宋成暄不是已经离京了吗?不过,如果他没有离京,自然不会在半路上遇见谭家人。

    宋成暄抬起眼睛,目光闪烁间透着几分清冷的寒意,不过他还是起身向安义侯见了礼,虽然这礼数十分的敷衍。

    安义侯想到了洪传庭的话,此人一向待人冷淡,他自然也不会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不过人既然上门来,今天又不着急,自然可以好好打量宋成暄一番。

    武将和文官不同,对于礼数规矩并不那么严苛,行动坐卧也会更加随性些,安义侯早早就入了军营,整日里与将士同食同住,自然对此十分了解,穿上甲胄是一个德行,脱下战袍在人前就要装出个人样来,倒不是怕失礼被人诟病,而是嫌弃之后带来的麻烦。

    宋成暄此时就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徐家下人端了茶,宋成暄拿起来尝了一口,抬起眼睛,两道目光清冽。

    安义侯忽然觉得此人在战场上定然不会输给旁人,即便现在敛去锋芒,也是咄咄逼人,他之前觉得此人的眉眼有些熟悉,可现在端详起来,似这般冷漠而张狂的人,他之前从未遇见过。

    安义侯道:“谭家从前于徐家有恩,这次宋公子救了谭家大爷,我代谭家人感谢宋公子出手相助。”

    宋成暄眯起眼睛,一个侯爷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与谭家的恩情。

    安义侯当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无愧这个“义”字。

    谭家的事无关痛痒,安义侯才会这样吧,如果被裹挟进一桩大事之中,安义侯会不会立即抽身。

    宋成暄淡淡地道:“举手之劳,无论是谁遇见都不会置之不理。”

    安义侯道:“宋公子可看到了凶徒?”

    “不曾,”宋成暄道,“若是遇见了,必然现在已经送去了顺天府,我们追过去的时候,只见到谭家大爷躺在路边的草丛中。”

    说到这里,宋成暄目光微深:“等谭家大爷醒过来之后,侯爷应该仔细问问,那凶徒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安义侯一凛,宋成暄这样性子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一番话:“此事可有什么蹊跷?”

    宋成暄放下手中的茶杯,大周勋贵中,安义侯算是少有的聪明,果然不用他多费口舌:“刚找到谭家大爷时,他说凶徒是个身材偏瘦,腿脚灵活的男子,将他送上马车之后,我追问整件事如何发生。

    谭家大爷说,他从驿馆出来想要透口气,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掐住了脖颈,头也被禁锢在那人臂肩之处,他还没来得及惊呼,脖子上一痛,顿时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就是身体腾空而起,仿佛被人扛上了肩膀。”

    徐青安听了明白:“能够掐住他脖颈,又将他按在臂肩之处,那人个头定然比他要高,虽说身材瘦小的人不一定没有力气,但是谭家大爷身高体壮,能将他轻易扛起带走,着实不易。

    谭光耀两次的说法不同,他定然是隐瞒了什么,可这就很奇怪了,一个杀自己的凶徒,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安义侯没想到儿子还能有这样一番见解,他看向徐青安,只见徐青安眼睛发亮,安义侯立即想到这小子出去打架回来的模样。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必是这小子多年惹祸得来的经验。

    安义侯厉眼看过去,徐青安感觉到了严父的恶意。

    看到父子两个眉来眼去。

    宋成暄脑海中也浮现出父亲那慈祥的神情,他微微敛目,不想继续坐下去,站起身来道:“我听谭家管事说,谭家最近生意不顺,在常州丢了不少货物,既然侯爷与谭家有交情,定然能将这些事弄清楚。”

    安义侯隐约感觉到宋成暄此次前来还有别的话要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可是既然宋成暄要走,他也不便阻拦,吩咐徐青安:“送一下宋公子。”

    徐青安心中不情愿却还是追了上去。

    宋成暄走到院子里的一棵桃树下,经过了这么多年,这棵桃树倒是一直长得枝繁叶茂,他还记得多年前的端午节,安义侯折了桃枝别在他腰间。

    转眼之间物是人非。

    宋成暄加快脚步走出了安义侯府。

    “宋公子。”

    宋成暄还没有上马,就被清脆的声音喊住。

    宋成暄转过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少女。

    她等在这里,仿佛已经料定他不愿意在安义侯府久留,其实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再一次踏进安义侯府大门。

    “宋公子追查谭家,想来也是对此案十分感兴趣,如果宋公子不插手,谭光耀必死无疑,如今的情形是凶徒始料未及,谭光耀活下来对于凶徒来说是个威胁,下一步凶徒必然会有所补救。”

    这些事她都能料到,但也有许多内情不知晓。

    徐清欢道:“宋公子是如何知道凶徒下一步会对付谭家?”

    她的思路清晰,立即推断到下一步凶徒可能有的举动。

    也许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利用她的聪慧,推出更多的线索。

    既然他救了谭家人,他就要从她嘴中获取足够的消息,才算是公平交易。

    宋成暄静静地看着徐清欢。

    月光落在她眉眼上,她眼睛轻轻眨动,长长的睫毛就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还有什么?”他问过去。

    徐清欢道:“谭家来安义侯府应该是要求助,谭光耀应该是认识或者已经猜到是谁刺伤了他。”

    否则谭大太太不会避讳报官。

    ……

    郎中从内室里退出来,徐太夫人去看过谭光耀离开,只有谭大太太不愿去歇息而是守在儿子床前。

    直到谭光耀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

    “耀哥,”谭大太太喊出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谭光耀点了点头,吞咽一口想要说话。

    谭大太太立即端来水:“先别急润润嗓子再开口。”

    谭光耀喝了一口水,向周围看去。

    谭大太太低声道:“没有旁人,你有什么话想跟母亲说。”说着她将耳朵凑了过去。

    “是他,”谭光耀道,“我看……到了,是他……”

    谭大太太不禁颤抖:“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来杀他的亲哥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暖

    谭光耀舔舔嘴唇,用十分虚弱的声音道:“母亲……别怪二弟……二弟也是……身不由己。”

    谭大太太紧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他的手冰凉:“他有什么身不由己,都是被那女人迷住了,怪我平日里宠坏了他,我是个没用的母亲。”

    谭大太太小声哽咽着:“现在又让你差点丢了性命……早知道我应该到了京城就求侯爷帮忙。”

    谭光耀的手一紧,身上的疼痛让他额头上满是冷汗:“母亲别这样说……儿子这次赶来京城也是要阻拦母亲……母亲千万不要啊……若是……二弟被捉……那就会丢了性命……”

    “那女人被捉了,”谭大太太低声道,“我来京里就让人打听了,那女人被送去了顺天府,我一直担惊受怕,怕她供出你弟弟,不过看样子她什么都没说。”

    谭大太太说到这里又慌张地向周围看去,生怕已经有人听到了她们母子的细语:“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难道真的要跟衙门的人说,让他们去捉你弟弟。”

    “不行,”谭光耀焦急一下,喊出声,整个人也抬起身子,但是很快因为疼痛就摔在床上,“母亲不能这样,否则不要说二弟,我都不会原谅母亲。”

    “好,好,好,”谭大太太急忙安抚儿子,“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以后再提,只要你好起来,母亲都听你的。”

    ……

    虽然快到初夏,但是天气还有些凉。

    徐清欢抬起头看向宋成暄,他的眼角仿佛结了层冰霜。

    “宋大人,我们到旁边的小草庐里说话吧!”

    徐清欢说着向前走去。

    安义侯府紧挨着的一处院子是翰林院杨大人购置的,杨大人是个喜好高雅的人,没有将院子修葺的华丽,只是种了一大片翠竹和菊花,又学着隐士改了间小小的茅草房,用杨大人的话说,躺在房子里听外面风雨交加,就能生出几分诗情来。

    一切筹备好了,杨大人搬进来住了月余,身子就有些吃不消,最终放弃了这种隐士的日子搬回了杨家老宅,只有在天暖的时候才来遛遛园子。

    前几年杨大人致仕归乡,父亲就将园子买了回来,徐清欢觉得,父亲买下园子的本意是要将哥哥放逐在这里,没想到哥哥没给他这个机会,惹了祸直接远走他乡,这处园子也就一直空闲着。

    这两日她正寻思着要怎么将园子收拾出来,还没想出个好主意,凤雏就在草庐里安置了不少的东西。

    花斛里插着今天新剪的花枝,架子上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其中就有凤雏自己做的果子干,几套干净质朴的茶具。

    一眼瞧过去还真的有几分古朴、雅致的气息,这一点上凤雏可比杨老大人更像个雅士。

    凤雏烧了一壶茶,又将屋子里的暖炉点好,徐清欢坐下端起茶杯,等着外面的人走进来。

    宋成暄站在草庐门口。

    安义侯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就连她想要做什么都如此纵容,对于一双儿女态度如此不同,不过还是怕女儿有任何的闪失,就在他踏入这处院子开始,至少有五六个人上前守在周围。

    如果他有什么举动,立即就会有人前来阻止。

    他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与徐清欢论案情,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互相提防互相利用。

    即便从前……他们曾有过婚约,但是小时候的那个他早就已经死去了。

    她先一步走入草庐,一定认为他会跟过去。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也在她预料之中,除了破案之外,她就像一开始一样,也在探听他的底细。

    如果他现在转身离开,她的所有思量就都会落空。

    心中如此想,抬起眼睛却看到草庐的灯光一盛,显然是有人又点燃了一盏灯,屋子里的灯格外的温暖,将院子里衬得格外漆黑、寒冷。

    他并不怕冷,哪怕小时候泡在海水之中,海水冰凉刺骨,将他身体冻得僵硬,他也会咬紧牙关熬过去,因为在他看来,这是让自己变强的必经之路。

    如今他更不怕冷,无论何时都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强壮、温暖,所以是黑暗还是光亮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之所以会插手这桩案子,是想要弄清这背后的一切,他不能容忍有人借着当年那谋反案再做文章。

    想到这里,宋成暄向那屋子走了过去。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徐清欢倒了一杯茶摆在对面。

    暖炉已经烧好,小小的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花香。

    徐清欢抱着怀中的暖炉觉得舒服了许多,对面的人自然不需要这些,看他的模样很是不情愿留在这里,所以她还是快点将话说完,大家也好各自离去。

    孟凌云进门走到徐清欢身边:“就像大小姐想的那样,谭大太太遣走了屋子里的人,与谭家大爷低声交谈,可他们声音太低,到底说了什么内容我们没有听清。

    到了最后听到谭家大爷喊‘不行,母亲不能这样做’。”

    徐清欢点点头看向宋成暄:“谭家母子应该是在议论刺伤谭家大爷的凶徒。”

    即便他们听不清谭家母子在说些什么,她也能猜出一二。

    徐清欢道:“谭大太太进京之后,就遣人悄悄去了碧水河,谭家刚刚进了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去案发地打听情形,我开始想过或许是因为谭家与孙家有什么往来,谭大太太得知孙家的事,恐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所以来京中求助……但是细想一下又有蹊跷。

    孙二老爷遇害之前,谭大太太就已经动身来京城,孙家都没能确定背后凶徒到底是谁,谭大太太就已经着手做此安排,着实不合常理。

    谭大太太进京后,立即悄悄去案发地打听消息,而后故意对凶徒外貌混淆视听,如今又不想将此事报官,只有极为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我怀疑,谭家与凶徒有牵连。

    谭大太太遣人去碧水河,不一定是去案发地查看,还有可能去打听消息,因为衙门还从碧水河畔的道观里抓走了两个嫌犯,也就是那两个道姑,如果我们将整个案情都串起来,好像就已经找到了凶徒。”

    …………………………………………

    这样温暖的夜里,恩,就这样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她所愿

    徐清欢坐在这里,将案情说的清清楚楚。

    那些凌乱的线索,立即全都串了起来。

    徐清欢和宋成暄没有说话,躲在外面偷听的徐青安已经按捺不住,终于快步走进来。

    徐青安道:“我们该从哪里下手?你们到底怀疑凶徒是谁?”一个个都在关键时刻沉默下来,是想要急死偷听的人吗?

    一个两个都那么聪明,也不知道顾及下旁人。

    徐青安一屁股坐下来,今天晚上若是得不到答案,他定然要睡不着。

    徐青安道:“谭大太太遣人悄悄去碧水河打探情形……莫非杀孙二老爷的人和刺伤谭光耀的是一个人?”

    徐清欢摇摇头:“不能光靠这个做如此判断,这两桩案子有相似的地方,但是也有太多的不同。

    孙家和严老爷之前案子上来看,凶徒杀人有他固定的方式,他将孙二老爷的舌头送到了孙家,下一步对付的该是孙家人,为何要来杀谭光耀?”

    徐青安听得一头雾水:“是啊,那为什么啊。”

    徐清欢接着道:“孙二老爷的案子,凶徒捆绑了孙二老爷之后,割掉他的舌头,然后将他浸入河水当中折磨至死,可以推测出凶徒是个冷静、凶狠、果断的人。

    谭光耀被刺伤之后,凶徒却没有再动手将其杀死,显然下手时心中有犹疑,就是这个犹疑救了谭光耀一命,凶徒将谭光耀丢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其实是给谭家大爷留了一线生机,如果这两桩案子的凶徒是一个人,为什么对待两人却如此不同?”

    徐青安道:“可是如果两桩案子无关……谭大太太的举动又怎么解释?她恰好在这时进京,又去孙二老爷被杀之地打探消息。”

    徐清欢道:“我并不是说两桩案子无关,相反的,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关联,”说着看向徐青安,“除了想要查案的人之外,最在意案情进展的是谁?”

    徐青安想了想:“那当然是苦主了,可谭家不是苦主啊,我们方才说凶徒要对付的是孙家人。”

    徐清欢道:“除了苦主之外,还有一个人更关切案子。”

    徐青安眼睛一亮:“是凶徒,凶徒怕被府衙查到蛛丝马迹,自然也关切案子进展,所以你怀疑谭家认识凶徒。”

    徐清欢道:“原本我也没有做这样的猜疑,我只是发现谭大太太到京城之后,言行举止都不寻常,就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她一举一动,她遣人去碧水河畔已经露出马脚,再这样下去一定会透露更多线索,我们就可以借此入手查案。

    如果凶徒也是像我这样想的呢?那他定然会感觉到谭家对他的威胁,生怕谭家会阻碍他接下来的谋划。”

    徐青安道:“所以凶徒刺伤了谭光耀,就是在警告谭家。”

    徐清欢抿了一口茶:“看起来应该是这样,但是其中还有许多疑点我没弄清楚,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实我这样的猜测,但是我们可以去证实猜测,先抓到刺伤谭光耀的凶徒,再去找两桩案子的勾连。”

    徐青安皱眉:“刺伤谭光耀的凶徒是谁要怎么查……”

    徐清欢道:“这一点谭家已经告诉了我们。”

    “啊,”徐青安惊讶,“谭家人不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徐清欢叹口气:“有时候什么都不肯说,恰恰就是已经说了。”

    一直坐在旁边静静饮茶的宋成暄淡淡地看了一眼徐青安,终于开口道:“凶徒可能是谭大太太、谭家大爷即便搭上性命也想要维护的人。”

    徐清欢道:“谭家母子三人相依为命,能同时让谭大太太和谭光耀这样对待的人并不多。”

    徐青安眼睛一亮:“你这样一说,难不成……就是……不过,那怎么可能……是谭二爷。”

    徐清欢抬起眼睛:“也许是我们想错了,所以我们才要去证实。”

    徐青安道:“可谭家二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谭家和孙家并无关系啊。”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这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清冷的眼睛仿佛能将她看透,他辨识人心的本事,她在凤翔时她已经领教过,所以这次再次相对,她就格外的小心。

    四目相对,他虽然不躲不避,任由她探究心思,可他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的深潭之中,她又能看清多少。

    前世她知道张家在朝堂上受挫,却不知内情,因为那时李煦刚刚入仕,正想方设法在北方立足,她的关注都是北疆的局势。

    后来几年又被宋成暄牵制,隐约听李煦提起张家可能手上沾了私运,有了这样的提示,她自然能将孙家、严家和谭家连在一起。

    宋成暄望着徐清欢,从始到终她的眼睛中都没有困惑,她是什么时候想明白这其中的勾连的?是谭大太太突然进京时,还是谭家大爷出事之后。

    显然这是属于她的秘密,她不会告诉他。

    徐清欢不禁叹息,这男人看透一切,所以这样静静地望着她,是要她先开口,既然他都已经看了明白,她又何必遮掩:“大约是因为私运吧!”

    徐清安茫然地望向徐清欢。

    徐清欢道:“宋大人在泉州那么久,对此事比我更了解,若是能与我们说说,自当感激不尽。”她说的是实话,她是因为经历过前世才会有这样的猜测,并不知其中内情,宋成暄不知前世过往就能发现谭家的异常,显然在这方面她输他一筹。

    宋成暄微微扬起眼睛,没想到她就这样认输了,不过她有没有想过,今日与他求证这些,他日知晓真相之后,或许会后悔。

    宋成暄嘴边浮起丝笑意,既然她问了,那么如她所愿:“当年泉州私运猖獗,朝廷严打私运船只,抓了不少倭商,因此引来倭寇、海盗报复,才有后面的泉州海战,此战大获全胜之后,水师士气大增,新任总兵下定决心肃清私运和倭寇,倭寇来犯必不姑息。

    泉州态度如此坚决,从前那些私运的船只纷纷另寻出路,如果让他们这样轻易地改弦易辙,朝廷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在此岂不是都没有了用处。”

    徐清欢点头:“但是茫茫大海,谁又能知道那些船只会靠岸在哪里,不要说大周水师没有那么多人手,就算在沿海都布置了卫所,也不能让将士时时刻刻都严阵以待。”

    宋成暄道:“海上的船只不好掌控,但是私货运进大周之后,总要有商贾运卖,所以洪大人出面,将那些贩卖私货的商贾捉拿入狱,如此作为之后,私运的确好了许多。

    但是,敢于私运之人其实并不是那些商贾,而是在朝廷有根基的官员。只要等到风头过了,那些官员就能找到另外的商贾为他们办事。

    私运获利颇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自然有商贾愿意冒着危险为他们做事,而且这次他们变聪明了,等到私货上岸就会迅速分给那些小商贾。

    那些小商贾,手中的私货不多,转眼就会卖空,朝廷费力地去查他们,抓到的不过是一条小鱼,没有任何的用处。”

    徐清欢眼睛如玉石般清透:“谭大老爷去世之后,谭家的生意反而做的更好,前些年谭家进京四处走动,是想要攀结富贵更上一层楼,没想到却被我祖母赶出了家门,谭家能有这样的举动,说不定是早就摸清其中的路数。

    孙家从前就是生意人,如今有了官职傍身做起事来更加方便,严家以孙家马首是瞻,而谭家就是分到私货的小商贾,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朝中为他们撑腰的官员,自然就是国舅张家人。”

    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只差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孙家、严家人接二连三的被杀,这又与多年前碧水河畔的那场大火有什么关系。

    当年的魏王谋反案的起因是,孙二老爷走商时发现有人从倭国私运甲胄,朝廷抓到人之后审问得知此事与魏王有关。

    而现在运私货与倭国有往来的分明是孙家自己,那么当年魏王谋反案的实情到底是什么?

    徐清欢下意识地去看宋成暄,宋成暄是不是想说,魏王是被冤枉的。

    ……………………………………

    这一章在案子推论的地方做了修改,大家可以再看看,这样更严谨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仇

    许多人想要探求真相,可到了那一天,才发现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

    徐清欢也会是如此。

    宋成暄几乎能猜到徐清欢此时复杂的心情,即便人人都知道魏王是被冤枉的,只要朝廷认定此事,谁又敢与魏王的人为伍,就算知晓内情的人,也是装聋作哑,远远避开,更何况是她,当年带兵平叛诛杀魏王的安义侯之女。

    所以他不想去查案,因为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有等他掌控一切,那些人才肯承认实情。

    宋成暄神情淡漠:“徐大小姐还是将这桩案子交给府衙去办,凶徒是谭二爷也好,不是谭二爷也罢,都与安义侯府无关,这样也许能换得平安昌盛。”

    徐清欢感觉到了对面袭来的凉意,那丝冰霜仿佛已经悄悄倾袭到了她的眉角,而这男人方才那番话,乍听起来不带任何的情绪,但是仔细体会却能感觉到恨意在其中。

    这就是宋成暄和安义侯府之间的恩怨吗?

    她早知会探查到一些秘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是也并不会因为意外而慌张,

    徐清欢迎上宋成暄的目光:“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平安昌盛,宋大人比我们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宋大人会说出此话,是看不起安义侯府,还是对我们素有怨怼。”

    宋成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徐清欢一笑,她猜对了,这男人现在不会亲口说出实情:“料想宋大人也不会给出一个答案,如今案情尚未查清,不如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我们再论此事如何?”

    她好像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其实是想要自己去论证答案。

    宋成暄眼睛眯了眯,这样也好,既然她想的这样清楚,他就拭目以待:“徐大小姐关于此案有任何事都可以遣人来寻宋某。”说完不等旁人再说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宋成暄的背影消失在草庐中,徐青安皱起眉头:“他到底与我们有什么恩怨,妹妹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徐清欢没有回答徐青安的问话:“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谭家的事弄清楚。”

    徐青安想要再问,看到妹妹微微皱起的眉头,立即放弃了心中的执念,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早晚会知晓。

    “那我们该怎么从谭大太太嘴中问出实话呢?”徐青安摸摸鼻子,仿佛闻到了一丝可以惹祸的味道。

    ……

    “母亲,您去歇着吧!”谭光耀睡了一会儿,又支撑着睁开眼睛,“我没事了。”

    见到儿子如此,谭大太太又是一阵心酸。

    谭光耀喘几口气接着道:“二弟以为我让母亲来京中报官,对我心有怨恨才会如此,现在他得了手,怨气应该消了。”

    谭大太太点点头:“好了,母亲都知道了,你快歇着吧,你这样是要急死母亲。”

    谭光耀这才又闭上眼睛。

    守着儿子到了半夜,谭大太太才让人扶着到侧室里歇着。

    “侯府有没有去报官?”谭大太太问身边的管事妈妈。

    “没有,”管事妈妈低声道,“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还说等到大爷好些了,这桩事再由大爷和大太太定夺,想来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谭大太太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却怨恨起来:“再大的恩情,时间长了也就淡漠了,侯府对我们如此真让人寒心,我原本还想着要来请侯府帮忙,现在看来,就算我们家中出了事,侯府也不一定插手。”

    管事妈妈向周围看去伏在谭大太太耳边道:“奴婢看着侯府的护院都去了安义侯夫人和大小姐院子里守着,咱们这里都是些不顶用的下人,是不是与侯爷说说,加派些人手过来。”

    谭大太太向外面看去:“你是怕他还会向老大下手?”老二将老大害成这个模样,难不成还想要杀人灭口。

    “唉,”管事妈妈道,“老奴如今也拿不准了,现在看来您能依靠的也只能是大爷,这次大爷若能平安,我们就想法子脱身吧!”

    听到这话,谭大太太的眼睛发红,仿佛是在呢喃:“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是要剜了我的心。”

    管事妈妈轻声安慰着谭大太太:“谁能想到呢。”

    谭大太太的眼泪终于落下,谁能想到呢,老二是那么孝顺的孩子,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老大虽然也很好,但是脾性却硬的很,只要做了决定谁也别想更改,这桩事之前她还想着将来老了要跟着老二去,谁知道老二认识了一个女人,就性情大变。

    谭大太太低声道:“他如果敢再动手,这次我是不会姑息他了。”

    管事妈妈刚要扶着谭大太太歇下。

    “我还是去老大屋里的榻上睡吧。”谭大太太细想之下愈发不安,万一老二还对老大怨恨未消,那可怎么办?

    管事妈妈将木榻收拾出来,谭大太太这才躺上去合衣睡了,刚刚闭上眼睛,谭大太太却听到谭光耀轻轻的喊叫声,她忙看过去,只见谭光耀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母亲在这里,别怕,别怕。”谭大太太连忙上前安抚。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谭大太太才重新躺在床上,这次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咣”的一声响动传来,谭大太太心头一惊,立即从床上起身,只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谭光耀床边,他高高地扬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向床上的谭光耀刺去。

    那人虽然背对着他,他的身形谭大太太看起来却熟悉的很。

    谭大太太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大喊出声:“老二你要做什么……那可是你哥哥啊,你真的要对你哥哥下毒手。”

    谭大太太边说边从榻上下来,连滚带爬地抱住了那人大腿:“你若是杀他,先杀了我吧,母亲求求你了,你罢手好不好,我们不会告官。”

    “二弟。”

    床上的谭光耀也惊醒:“你……你……你真的那么恨我……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看着……你再杀人……你可知道……那是要被杀头的……我和母亲……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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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上一章在开始推论案情的地方,教主重新做了修改,这样会让案情推理更为严谨一些。大家可以回去重新看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话

    留在屋子里的那盏灯被人熄了。

    月光照射下,屋子里的情形格外让人惊慌。

    谭光耀激动地起身要去拉那人手中的匕首:“你若是不信……就动手吧……”

    “别,”谭大太太大喊着,“你别……”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声音戛然而止。

    床上的谭光耀还在说着:“你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她说全家是被孙家、严家所害,你就相信,你怎么那么傻……她分明是在利用你……”

    “耀哥,”谭大太太忽然打断了谭光耀的话,“别说了……他不是……他不是……你看看他。”

    谭光耀被喊得一怔,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月光下的那人眉眼看起来陌生的很。

    终于一盏灯被人点亮。

    谭大太太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徐清欢。

    “大小姐。”

    被谭大太太抱着的人收起手中的匕首,低头向徐清欢行礼。

    谭大太太犹在怔愣,管事妈妈上前将谭大太太搀扶起来:“大太太,奴婢在外间睡着,忽然被人捂住了嘴,从屋子里带了出去,奴婢以为……是……没想到竟然是侯府的人。”

    谭大太太明白过来,伸出手指向徐清欢:“是你故意这样安排。”

    下人又端了两盏灯摆在桌子上,徐清欢走到谭大太太身前:“大太太肯说实情,我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

    谭大太太面色难看,立即看向床上的谭光耀。

    “大爷的伤口裂开了。”管事妈妈惊呼一声。

    众人只见谭光耀身上缠着的布巾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光耀。”谭大太太快步走过去。

    谭光耀睁开眼睛,一脸的歉意:“母亲……都怪我……我……没看清……还以为……”

    “不,不是你的错,”谭大太太仿佛下定决心,“是你二弟的错,我们不能再为他遮掩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我会向衙门说清楚,让衙门抓他归案。”

    谭大太太说完这些,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徐青安将黄清和领进了门。

    “这位是顺天府通判黄大人,”徐青安道,“有什么内情你们就讲给黄大人听。”

    床上的谭光耀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谭大太太按住了手,谭大太太抿抿嘴唇:“你好好歇歇,那些事我会向黄大人禀告,从前都是娘的错,以后娘绝不会糊涂了。”

    谭光耀眼睛中有泪光,谭大太太不禁一阵恍惚,原来光耀是什么样的人,从来在人前不会示弱,他们母子因此还生分了不少,她甚至还怀疑光耀做假账、私藏银钱,慢慢吃空公中,将来分家的时候老二什么也得不到。

    现在看来,她完全识错了人,真正心狠手辣的是老二。

    谭大太太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向黄清和:“这次我来到京中,是因为……我……我怀疑害了孙家长房大爷和严老爷的人是我的儿子谭光文。”

    黄清和面色一沉:“你为什么这样怀疑?你儿子与孙家和严家人有何冤仇?”

    谭大太太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就是因为那个叫江知忆的道姑,不……她并不是道姑,她就是个勾引男子的下贱女人,她勾引光耀不成就去找光文,光文还没有成家,抵不住那女子的狐媚手段,就被她……被她迷住了。

    早知道这样,那时我就该与她共归于尽,就算我死了,他们哥俩还好端端的,谭家也还在,何至于沦落到今日,对……就是她……就是江知忆指使我儿去杀人,与孙家、严家有仇的人是江知忆。”

    黄清和道:“那你可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仇恨?”

    “我知道,”谭大太太道,“我知道,那江知忆的父亲是个反贼,不止如此她的母亲还曾被倭寇俘虏……”

    说到这里谭大太太恨不得啐一口:“总之这一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黄清和皱眉:“你说的再清楚些?”

    谭大太太道:“江知忆是她的假名字,她说她的父亲是那个聂荣,当年帮着反贼魏王运送甲胄的人,孙二老爷与严老爷外出经商时发现一艘商船上携带甲胄,孙二老爷暗中查看,发现前来接甲胄的人正是聂荣,于是将此事禀告给了朝廷,朝廷准备捉拿聂荣审问,却发现聂荣已经带着偷来的虎符前去调兵,幸亏被国舅爷提前发现,否则兵马一出,京城已经成了魏王的天下,这些事大人应该比妾身知道的更清楚,妾身提起来,只是要说清江知忆和孙家、严家的恩怨。”

    就算是黄清和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禁面露惊诧:“你说江知忆是聂荣的女儿可是实情?”

    谭大太太转头去看谭光耀:“我长子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次子杀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欺瞒的,那江知忆就在大牢之中,大人带妾身去见她,妾身自然与她对质,现在妾身说出实情,只为了帮助朝廷抓住逆子,也算戴罪立功。”

    黄清和已经料到这桩案子与当年魏王谋反案有关,可是知晓了其中的内情仍旧不敢相信那道姑竟然是反贼聂荣的后代。

    “聂荣参与谋反,他和家人应该被朝廷捉拿才对,为何江知忆能够活下来。”

    徐清欢的声音打断了黄清和的思量。

    黄清和仿佛被提醒了:“事情败露后,朝廷四处捉拿聂荣,聂荣因为抵抗而被射杀,至于他的家人,应该也被问罪。”

    这些细节他要回去查看文书才能知晓。

    谭大太太讥诮道:“聂荣的妻室曾被倭寇抓走,那江知忆或许是聂氏与倭寇所生也不一定……”

    她话刚说到这里,就感觉到屋子里气氛一冷,转过头果然发现徐大小姐用清湛的目光看着她:“谭大太太此话可有真凭实据?”

    “那倒没有。”谭大太太吞咽一口,也觉得自己失言,不该随自己心意乱乱嚼舌根。

    黄清和思量着,经谭大太太这样一说,这桩案子仿佛就已经清清楚楚。

    江知忆想要报仇,单单靠她自己的力量自然无法达成,于是找到谭二爷帮忙,先后杀死了孙家和严家的人。

    此事看起来合情合理,好像只要抓住谭二就能定案了,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这其中另有内情。

    “谭大太太方才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实话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水性杨花

    徐清欢突然开口,让谭大太太心里一沉,这次来到安义侯府见到徐清欢,总觉得这丫头比从前更加精明,谭大太太不禁觉得恼恨,他们谭家都成了这般模样,徐清欢这个丫头还抓住不放。

    真是没有良心,如果没有谭家当年的救命之恩,安义侯府又哪里来的后代子孙。

    徐清欢怎么就不知道为谭家想一想,难道要看着谭氏家破人亡不成。

    谭大太太想到这里,一双眼睛望向徐清欢,期望徐清欢不要再问下去,然而徐清欢眼睛无波无澜,仿佛是个铁石心肠。

    谭大太太不禁泄气。

    徐清欢道:“大太太是何时知晓江知忆是聂荣之女的?”

    谭大太太眼睛微动,像是在思量:“自然就是我进京之前。”

    徐清欢接着道:“那时候谭二爷已经杀了人吗?”

    谭大太太点点头:“还没有,那时候老二只是说出这些来龙去脉,希望我们一起帮江知忆报仇,我自然不肯……”

    徐清欢看向黄清和:“黄大人,这样一看谭大太太应该是从犯了,谭二那时就已经谋划要杀人,谭大太太却知情不报,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黄清和还没有说话,谭大太太已经焦急地改口:“不是,我们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们……”

    “母亲,”床上的谭光耀忽然开口,“母亲不要慌……这桩事……我们虽然有错……但……不是……大错。”

    谭光耀说完这些传喜一阵子,才看向徐清欢:“大小姐……您……言过其实了……当日二弟告诉我们……实情……我们如何能信……不要说江知忆空口无凭……就说那聂……聂荣,早就被朝廷正法……他的家人自然也会获罪……怎么就留了个女儿……断断不可能……”

    灯光的照射下,谭光耀的脸色格外苍白,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们都以为二弟被骗……母亲和我百般劝说,让二弟与那女子断绝往来,二弟不肯听,还以为我想要霸占江知忆,那女人也是狠毒,说我……说我……”

    谭光耀的胸膛剧烈起伏。

    “别说了,”谭大太太哭起来,“你们这是要逼死他不成。”

    “母亲,事到如今只有将一切说明白,才能尽快让整件事了结,不能再死人了,我们谭家还不清这些业债,”谭光耀闭眼休息片刻,让自己的精神好了些,“那女人说我,强要了她的身子,骗说要娶她,为她报仇,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当年遇见她时,的确动了心,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却发现她心思不纯,与一个老道姑经常做些骗人的勾当,我与她断绝了往来,她却迷惑了我的二弟。

    好端端人家的女子,哪有做道姑的,至于我和二弟为什么会栽在她手中,大家只要见到她便能明白几分。”

    徐清欢见过江知忆,江知忆确然生得漂亮,不过这不是她的罪过,许多女子因为一些传言,被冠上“水性杨花”的罪名。

    谭光耀接着道:“我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二弟听,二弟不肯相信,晚上偷拿了些银钱离开了家中,我们四处寻找都不见二弟踪影,于是想到了江知忆……江知忆却对二弟的行踪全然不知情,”说到这里他看向黄清和,“黄大人……在这种情形下,换做您,您会怎么做?”

    黄清和道:“本官只是记下你的口供,留作日后审案用处,不能回答你的问话,更不能影响你叙述与案子相关之事,若是因此出现任何偏差,必然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谭光耀很是歉意:“是我失言了,”沉静片刻接着道,“这种情形下,我们自然不会相信江知忆说的都是实情,所以才没有就此禀告府衙,状告江知忆是反贼的后人。

    当时我与母亲只想找到二弟……直到听说孙家出了事,严家老爷又被人杀了,我们才惊慌地明白过来,之前二弟说要帮江知忆复仇的事可能是真的,我跟母亲忙去询问江知忆实情,江知忆却已经离开了常州。

    于是我们一边找二弟,一边打听江知忆的去向,母亲听说江知忆来了京城,正好徐太夫人要归京,我母亲就求徐太夫人一同进京,一来寻找江知忆,二来万一证实这些人都确然是二弟所杀,希望安义侯府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谭家一把。

    我则是在打理了家中事务之后也赶赴京城,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晓了。”

    说完这么多话,谭光耀整个身体沉在床铺之中,仿佛死去了一般。

    谭大太太见状抽抽噎噎哭个不停:“你们能不能等光耀的伤好一些,再来向他问话。”

    黄清和点点头,旁边的隶员已经将方才谭家母子所说的一切记录清楚,拿给谭家母子画押。

    “谭大太太,”徐清欢道,“你们从前是否认识孙家和严家的人?”

    谭大太太攥起帕子,矢口否认:“那种人家我们怎能熟悉,只是听说过……那些是大商贾,我们不过就是赚些糊口钱罢了。”

    黄清和立即吩咐人:“将这话也记上吧!”

    谭大太太眼睛一跳。

    众人从房间里出来,黄清和站在院子里等着徐清欢:“徐大小姐,可觉得谭家人说的是实情?”

    徐清欢道:“若是照他们所说,江知忆和谭二爷必然就是凶徒,抓到谭二爷此案就能了结。”

    黄清和道:“而且孙二老爷被杀之时,江知忆就在碧水河岸边的道观中,碧水河上的两个小贼,虽然只听到船舱之中有男子说话,也许江知忆割掉孙二老爷舌头之后先离开了,她身上那染血的道袍,是那男子为了帮她遮掩草草埋在了河边,那男子自然就是谭二爷。

    本官将今日的文书上报,衙门定然也会作此推论,开始搜捕谭二。”

    徐清欢看向黄清和,黄清和目光中隐隐有些疑惑的神情:“可大人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黄清和也不明白,如今人证俱在,他还犹疑些什么:“如果能抓到谭二,也许就能有答案。”可谭二在哪里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怜

    “大人。”

    徐清欢的声音让黄清和回过神来。

    “江知忆在大牢里可有招认?”

    黄清和摇头:“自从进了大牢,她一个字也不肯说。”

    徐清欢接着道:“大牢里可有人对她严刑拷问?”

    “没有,”黄清和想了想道,“至少我……没有……至于别人……仿佛也没有,我每日都去看她,她还是那个模样,并不见身上有伤。”

    徐清欢道:“黄大人,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江知忆不能有任何差池。”

    徐大小姐提醒的没错,他要让牢里的婆子检查一下江知忆身上是否有伤痕。

    想到张家在道观里那般虐打老妇人,黄清和身上就起了一层冷汗。以张家的势力,能够出入顺天府大牢,万一真的对江知忆动手,那就会再次扰乱案情。

    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大牢之中看管江知忆,一定要安插人手,以便将牢中的消息时时传给他才好。

    “事不宜迟,”黄清和向徐清欢告别,“本官要先去大牢里查看情形。”

    “大人可否带上常娘子?也许常娘子能帮上忙。”徐清欢转过头去,只见常娘子背着包袱静静的站在一旁。

    黄清和颔首,有个人帮忙也算以防万一,想到这里他又深深地望了徐大小姐一眼,而且徐大小姐也是想要从江知忆身上获得更多的线索吧!

    面对大牢中的女眷,他的确不太方便行事,只能靠衙门里的女役验身,那些婆子显然没有常娘子仔细。

    黄清和带着常娘子走了出去,徐青安看着他们的背影颇有些意犹未尽,那个谭二的身材怎么就如此矮小,弄得他都无法亲自动手去“杀人”,他还没当过凶徒,真是可惜的很。

    “父亲呢?”

    徐青安正思量的入神,忽然听到一下子从美梦中清醒:“去了书房。”

    这样的闹剧父亲自然不能出面,堂堂一个侯爷,哪里能纵容子女恐吓客人,而且只要父亲露面,谭大太太就要搬出陈年旧事,不会乖乖地说出实情。

    “那黄小鱼也不知道能不能将案子断清楚。”徐青安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黄小鱼,徐清欢不禁觉得好笑,哥哥竟然为黄大人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

    安义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谭光耀的话他方才已经听的清清楚楚,谭家兄弟阋墙,真的只是与那个叫江知忆的女子有关吗?

    还是……与谭家做的生意有牵连,当时谭家随着母亲进京,他就有了防备,却没想到突然传来了谭光耀被刺的消息。

    “大小姐,您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安义侯立即将手中的信函妥善收好,拿起一本书来看。

    “父亲。”徐清欢进了门,目光落在安义侯手中的书上,昨日她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将这本书翻了大半,现在却停在前面几页,显然父亲是听到她前来,随随便便将书打开做掩饰,这之前父亲在做些什么呢?

    安义侯抬起头看向女儿:“是不是还在想谭家那桩案子。”

    徐清欢点点头:“父亲呢,怎么也不安歇。”

    安义侯叹口气:“我是没想到谭家乱成这个样子。”

    徐清欢伸手调亮了灯,小时候她喜欢跑到父亲书房里来,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看公文,希望能等到父亲处理完公事陪着他玩耍。

    父亲拿她没办法,干脆就在旁边设了一张小案,让她在上面写写画画,那时祖母刚刚请了女先生来教她,她没有太多耐心,写一写就觉得累了就趴在案上睡了过去,父亲总会上前将她抱起来放在软榻上,哥哥也学着她的样子在父亲面前呼呼大睡,结果却被父亲打肿了腿,罚跪在祠堂。

    这样想想父亲对她好像格外的纵容,好像她脆弱的一碰就会碎了,也不知是不是与她小时候生病有关。

    “父亲,”徐清欢道,“您与聂荣熟悉吗?”

    十几年前的事,父亲这个过来人应该知晓的更多些。

    安义侯手指微微一缩,目光也变得深远起来:“聂荣曾是先皇身边得力的将领,先皇亲征三次,次次都会点聂荣跟随,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聂荣也就渐渐受了冷落。”

    徐清欢很好奇:“是什么事?”

    安义侯道:“聂荣的妻室被倭寇掳走了,聂荣求先皇恩准他前往福建与倭寇周旋,救回妻室。”

    徐清欢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家人被掳走,心中都会如此焦急。”

    安义侯颔首:“先皇自然也为聂荣担忧,命人随聂荣一起前往福建救聂氏,结果没想到聂荣救妻心切中了倭人之计,被倭人俘虏了,”说到这里,安义侯心中戚戚然,“消息传到京中,所有人都觉得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聂荣不管生死,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什么好前程。

    “为什么?”徐清欢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聂荣想必之前立功无数,如今就败了一次而已,只要他不降倭寇他日能够归来,还依旧会是大周难得的将领。”

    安义侯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目光中饱含与有荣焉的神情:“可惜世人并非如你这般思量。

    先皇得知此事之后不禁大怒,吩咐水师列阵,并让人出使倭寇,只要倭寇不肯放聂荣夫妻,大周必然兵戎相见,本来这般要挟过后,倭寇定然不敢任意妄为,不久就会将人放回,却不想这时候谣言四起,说聂荣之妻早就降倭,此次假意被俘只是引诱聂荣前往,聂荣也在倭寇的蛊惑下有叛国之心,否则聂荣身为名将,为何宁可被捉也不肯自刎殉国。”

    徐清欢皱眉:“这话毫无道理,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聂将军早就有叛国之心何须这样大费周章,私下里与倭国来往也就是了,经过此事之后,丢了名声和先皇的信任,即便降倭对倭寇又有多少用处。”

    安义侯叹口气:“只因为聂荣没有一死了之,朝臣便似抓住了聂荣的错处,不但不肯替聂荣说话,还落井下石,请先皇彻查聂氏一族,先皇甚至也有意舍弃聂荣夫妻。先皇拿不定主意去拜访魏王,魏王劝先帝不要因为几句谗言,让大周将士心灰意冷,这样舍弃了聂荣,将来又有谁愿意为大周征战。”

    原来症结在这里,就因为魏王对聂荣有如此恩情,所以后来魏王谋反,所有人会将矛头对准聂荣。

    安义侯道:“聂荣被救回来之后,朝廷虽然没有罢免他的官职,先皇却也不再让他领兵,不但如此,聂氏族人将聂荣妻室的名字从家谱之中划去,视为奇耻大辱,聂荣夫妻就在京中贩夫走卒之地租了院子居住,不久之后聂荣妻室就为聂荣生下了长女。”

    徐清欢明白过来:“聂氏被倭人掳走不肯一死了之,是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她舍不得腹中孩儿。

    这样一个软弱的表现,却为聂家带来灭顶之灾,世风日下,世人竟然如此刻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当

    “接下来呢?”徐清欢低声询问父亲。

    安义侯道:“聂氏生下孩子之后,曾有人做主要为聂荣说亲,却被聂荣严词拒绝了。”

    这时候给聂荣说亲,其实就是逼迫他休妻,聂氏被传与倭寇有关,如果聂荣与她断绝往来,也算是向世人表明他的态度。

    徐清欢道:“让我猜猜,说亲之人该是张家一脉吧?”急先皇之所急,这样就能得到先皇的倚重,张家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聂荣不从,也是驳了先皇的面子,先皇定然会很失望,没想到在聂荣心中一个女子比向先皇证明忠心还重要。”

    安义侯接着道:“聂氏因此事自缢了,不过幸亏聂荣发现的及时才算捡回一条命,不过经过此事之后,外面的风言风语愈发多,说聂氏是故意有此举动。”

    徐清欢能够想到当年京中都如何说聂氏,若是一心求死,岂会被人救下,这样的言语就是再次逼聂氏去死:“聂氏也没有什么错,她的遭遇也该让人同情,真正有罪的人倭寇,然而所有人却将矛头都指向聂氏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

    徐清欢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凶徒将孙二老爷的舌头割下来之后,送还给孙二太太,会不会是因为孙二太太当年讥讽了聂氏。

    张家用说亲来拉拢聂荣不成,认为症结在聂氏身上,于是百般糟践聂氏。孙二太太的姐姐是张家妇,她又想要攀上张家,自然会趁机向张家示好,会是这样吗?

    否则割舌这一举动到底是什么含义?

    安义侯接着道:“聂荣日日守着聂氏,一直等到聂氏放弃了自尽的念头,聂荣才再次走出家门去衙门里任职。”这对苦难的夫妻定然觉得一切终于慢慢好起来,却没想到后来聂荣被告谋反。

    徐清欢道:“聂荣被杀之后,聂氏和子女是不是也下了大狱?”

    安义侯摇头:“没有,衙差赶到聂家之后,发现聂氏和子女没有了踪迹,于是有人说聂荣想好要谋反,已经让倭人悄悄将妻子带走,也有人称看到几个生人来接聂氏,朝廷命人追捕聂氏,后来在京外将人找到,只不过当时起了冲突,聂氏和孩子都死了,本来她们就是反贼家眷,再将尸身运进京也无必要,当地府衙就将尸身就地掩埋了。”

    安义侯想及往事,不禁心潮起伏,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正要继续说话,耳边却响起清欢的声音。

    “聂荣或许是被冤枉的,张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魏王也跟此事脱不了干系,魏王救聂将军何尝没有私心,因为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都于他有利。

    聂荣若是果然顾念魏王的善举,说不得会向魏王靠拢,即便聂荣不为所动,魏王也在先皇面前显示出他忧国忧民的之情,魏王从那时起根本就是包藏祸心,说到底,这还是一桩没有查清的案子,我们也不能一味同情聂荣一家,聂氏被倭人绑走是真,聂荣追随魏王谋反也不一定是假,至于聂氏到底与倭寇有没有关系,谁也不知晓,聂荣一家就完全没有过错吗?

    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安义侯听到这话,脸上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

    徐清欢却仿佛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接着道:“从凤翔回来之后,我还怀疑,所谓赵冲的谋反也许是有人暗中安排的结果,目的就是让朝廷乱起来,先皇束手无策之下,只好将魏王请出山,魏王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朝堂,说是救大周于水火还不是为将来谋反铺路,先皇就是看走了眼,才会相信这个弟弟,听说先皇还将魏王葬入皇陵,像这样的乱臣贼子……”

    “住口。”安义侯忽然厉声打断了徐清欢的话。

    徐清欢安静下来,这是父亲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

    安义侯仿佛也被自己吓到了,深吸一口气道:“不准你再说这种刻薄的话。”

    “女儿的话哪里刻薄了,”徐清欢道,“外面人提起魏王直接就会唤他为魏贼,女儿方才不过在说事实,魏贼之祸,确实动摇了大周的政局,让大周就此一蹶不振,便是女儿不说,周史上也会记得清清楚楚。”

    安义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脸疲惫的神情,挥了挥手:“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父亲生气了?”徐清欢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安义侯,“父亲还从来没向女儿发过这样的脾气。”

    “没有,”安义侯声音低沉,“我只是有些累,以后……这些事不宜谈论太多。”

    徐清欢端杯茶摆在安义侯面前:“父亲是觉得女儿方才的说法太过偏颇,还是在为魏王鸣不平,父亲一直为聂荣辩驳,从心中已经认定聂荣是被冤枉的,既然聂荣被冤枉,魏王谋反自然另有内情,女儿说的对不对?”

    猝不及防的问话,让安义侯浑身一僵,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看来女儿猜对了。”徐清欢低声道。

    安义侯看向清欢,清欢故意来与他说聂荣之事,一直顺着他的意思与他一唱一和,根本就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他一时不察被女儿算计了。

    清欢是借此事来探究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不要乱说,”安义侯道,“若是让人知晓了……”

    “父亲是怕我们有危险,”徐清欢道,“父亲真觉得什么都不与我们说起,我们就能平平安安吗?

    即便将来有了危险,父亲豁出性命保住我们一家,又有什么用处?到时候父亲出了差池,我们却都被蒙在鼓里,便是这份悔恨也会跟随我们一生。”

    安义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清欢道:“父亲不要还将我和哥哥当做小孩子,今日我能说出这样的话,逼迫父亲吐露真言,将来也能将父亲隐瞒的事弄个清清楚楚,只不过可能会大费周章,还可能会遇到危险。”

    听到这里,安义侯心中一沉,转头看向女儿,女儿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安义侯仿佛受了鼓舞,既然已经露出马脚,他再否认清欢也不会相信,他不由地叹口气:“当年的谋反案来得太快,许多事还没有弄清楚,事后虽然也有人质疑此事……可魏王一家尽数被杀,再说什么也都没有了意义。”

    徐清欢道:“可父亲没有放弃追查真相。”

    安义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没有放弃,应该说他根本不用追查,他从心底里相信魏王的为人,可他一个带兵平乱的人又有什么立场说这些。

    安义侯叹口气道:“其他的事我还没弄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谋反案时张家在背后推波助澜,魏王的事过后,张家便如脱胎换骨,得到了先皇的信任,新皇登基之后,张家更是愈发的嚣张,朝政上下对他们敢怒不敢言,若是有机会,我自然要在朝堂上论罪张家,没想到聂荣的事却被翻了出来。”

    徐清欢点点头:“父亲可知张家可能涉及私运。”

    安义侯道:“自然知晓,但是私运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件大事,可张家……”

    “侯爷,”门口忽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太夫人突然心口疼。”

    安义侯面色大变立即站起身。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死

    徐太夫人屋里,安义侯紧张地站在床边。

    郎中上前诊了脉,开了方子让厨房去熬药。

    安义侯夫人侍奉徐太夫人喝了水才道:“定然是这两日家里的事太多,娘为此费了太多心神。”

    徐太夫人摇摇手:“我没事,是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说着看向安义侯,“谭家的事你要盯紧了,唉,我方才是梦见了……”

    徐太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到徐清欢和徐青安道:“怎么连孩子都折腾起来了,你们两个小小的年纪,快回去歇着,这样下去要将身子熬坏了。”

    徐青安和徐清欢哪里肯离开,最后徐太夫人板起脸,吩咐管事妈妈将人都撵走,安义侯夫人才拉着徐青安和徐清欢退出去:“不要惹你们祖母动气,有你们父亲和我在这里侍奉就好了。”

    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安义侯坐在床边照顾徐太夫人:“母亲哪里还觉得不舒坦?”

    徐太夫人道:“没事了,只是听说了谭家的事,心中有些不安。”

    安义侯知道母亲是因为谭大太太提起聂荣,想到了当年的谋反案。

    安义侯劝慰道:“母亲放心吧,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你答应过我,以后都不会再去追查谋反案,”徐太夫人望着儿子,“那天发生在侯府的事决不能再重来一次。”

    安义侯垂下眼睛:“母亲,儿子是答应过,儿子没有追查当年的谋反案,儿子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家为所欲为。”

    徐太夫人沉默半晌才道:“你还记不记得太后娘娘手中握着证据,只要你稍有异动就会置整个徐家于死地。”

    安义侯道:“儿子知道,所以这些年儿子远离朝堂,也不肯安哥入仕,安哥整天在外面胡闹,太后和张家反而会放心。”

    徐太夫人摇摇头:“可你还是没有放弃,你啊……我生了你这样的儿子,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安义侯跪下来一头叩在地上:“是儿子不好,让母亲担忧了。”

    徐太夫人阖上眼睛:“魏王一家已经没了,你还要搭上我们徐氏所有人的性命不成?别人都求富贵,我现在只要你们平安,这样我才能去见你们的父亲,儿啊,这些事你不要管了,我们也管不了,先皇说过,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朝廷,当年的事一笔勾销,你要记得这句话啊。”

    ……

    徐清欢回到屋子里坐下,既然父亲怀疑魏王谋反案另有内情,为何当年带兵平叛?父亲是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这样作为,更不会顾念自己的安危,也许是因为整个徐氏的性命受威胁……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聂荣的事忽然被翻出来,好像当年的谋反案也要从露出水面,一切真的是从江知忆的报复开始,还是背后有人另有图谋。

    如果江知忆真的是要为聂荣夫妻报仇,却为何选择孙家、严家这两个卒子,而不是张家呢?

    ……

    顺天府大牢里,黄清和望着江知忆:“如今谭家已经说出实情,你可有什么话说?”

    江知忆开始听到黄清和提起谭家,眼睛微微动了动,但是很快就又垂了下去:“既然大人什么都已经知晓,又何必再来审问我。”

    黄清和皱起眉头:“那你是肯认罪了?既然如此就说一说你是如何杀人的,到底意欲何为。”

    江知忆听到这话忽然一笑,如同刚刚绽开的花朵:“如果我说我没有杀人你们会相信吗?我什么都没有做,那些人都不是我杀的,虽然我很想让他们都去死。”

    黄清和没有说话。

    江知忆道:“你看,你不相信,你觉得无论怎么样,这些事都与我有关,如果我说谭家人定然都在说谎,黄大人也因为我是在诬陷旁人。”

    黄清和道:“本官没告诉你谭家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你怎会有此结论。”

    江知忆抬起脸:“因为他就是个畜生,一个畜生怎么会说实话,如果我说谭光耀曾对我施暴,还将我囚禁起来,我好不容易才从常州逃出,大人会为我做主吗?”

    黄清和显然没想到江知忆会说出这样的话。

    江知忆道:“大人说的没错,道观门口的确有血迹,但那不是因为我们杀了人,我听说有人发现了尸身,又看到这样的情形,就知道有人想要将此事推在我们身上,留着那些血迹,我们必然百口莫辩,所以才慌忙将血迹洗掉,可最终还是被大人看出了蹊跷。”

    黄清和沉吟着没有说话。

    江知忆微微挑起眉毛:“你看,我说的是实话大人也不会相信。”

    黄清和道:“今天晚上谭光耀差点被人所杀,你可知是谁要杀他?”

    江知忆讥诮地道:“民女一直都在大牢之中,怎会知晓这些。”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沉下来。

    黄清和站起身:“不管他是谁,很快就会被捉拿归案,到时候也许用不着你说,一切就都清楚了。”

    黄清和说完就准备离开。

    “大人,”江知忆忽然焦急起来,“您说的凶手是谁?能否相告?”

    黄清和道:“除非你说出实情。”

    江知忆愣在那里,直到黄清和走了出去,才有女役来上前来。

    女役声音冰冷:“你跟我过来,奉大人之命为你验身。”

    江知忆半晌才回过神,跟着女役向前走去。

    黄清和一直在值房里等候,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女役进来禀告:“那江氏已然被破身,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我们在大牢里看得清楚,并没有人来为难江氏。”

    黄清和吩咐女役下去,片刻功夫常娘子走了进来,呈上手中的文书:“江氏手脚上有些陈旧的伤痕,只不过现在很难分辨出是因何受伤。”除此之外倒是和女役验的没什么两样。

    等到常娘子退下去,黄清和身边的隶员低声道:“大人为何要让女役和常娘子分别去给江氏验身?”

    黄清和道:“常娘子是安义侯府的人,女役常年在大牢中,让两个人一起查验,这样一来若是有人藏私说谎,本官就能看出端倪。”

    现在看来她们的查验结果都是真的,没有人在说谎。

    难道他的猜疑错了,江知忆就是此案主谋,谭二是帮凶,那么下一步谭二要做什么呢?

    ……

    张家的庄子上。

    天不亮就有人走到下人房里吩咐所有人起身:“快点起来去伺候,孙二太太已经起身了。”

    “这么早,”下人打了个哈欠,“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这位孙二太太自从来了庄子,换着法的折腾她们,今天又不知要做什么。

    “孙二太太要出门去道观上求符,快点吧,千万别误了她的事,否则所有人都要受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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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