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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霓     齐欢txt下载     齐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三章 醋意大发

    宋成暄的大军一瞬间从山坡上冲下来,如同一支无坚不摧的利箭,击破了挡在前面的防御,撕开了一道口子。

    山坡上鼓声隆隆,紧随着那马蹄声响,仿佛能踏破山河。

    李煦命人收拢军阵,想要将宋成暄的兵马重新包裹在其中,宋成暄挥手示意,身边人分成三股,从不同的方向向外冲去,血肉之躯撞在一起。

    “杀了李贼,驱逐鞑靼,我们一起回家。”

    随着喊声想起,将士精神一震奋勇杀敌。

    “李煦,在何处,可敢与我们一战。”

    杀阵之中有声音不停地传出。

    两军混战,没有再施展手段的机会,勇猛杀敌者渐渐崭露头角,怯战者被杀,试图逃窜者被杀,李煦军队本就是拼凑而成,三两下就被冲的零碎。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想到宋成暄带来的人不惧生死,一个眼睛通红,显然已经将他们当做了侵占他们乡土,威胁他们亲人的仇敌。

    自从大战拉开帷幕之后,李煦大军立即感觉到了来自于奴儿干百姓的愤恨,宋成暄将抓到的鞑靼奸细绑在冲车之上。

    那鞑靼大喊:“金月可汗不日就会攻入奴儿干,这里将是可汗的领地,你们为可汗而战,将来必定荣华富贵,对抗可汗不会有好结果……”

    背叛大周朝廷,又勾结外敌,李煦的名声彻底一落千丈。

    交锋几次,李煦皆是惨败,带着兵马前来迎击宋成暄的副将见状束手无策,就想要调转马头前去求救,身形还未动,就看到军阵忽然向两边散开,副将立即看到催马而来的人。

    人未到跟前,那迫人的威势却已经将他笼罩。

    副将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想要打马迎上前,胯下的战马却一步步向后退去,副将的瞳孔缩起,最后一幕就是宋成暄挥动了手中的长刀。

    短短两日,斩下李煦麾下八将,焉能不让人胆寒。

    一场鏖战结束,李煦的人马已经逃走,战场上一片狼藉,马都督带人收殓同袍尸身,并让人清点军功。

    “李煦的乌合之众已经死伤大半,”马都督道,“我带人前往李煦中军大营,也有所收获,杀敌百人,可惜没有擒获李煦。”

    那李煦还真是狡猾趁着开战,攻破了西边的卫所,看来是想要据守城池休养生息。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清欢也带着被战祸波及的百姓往西边去了。

    张真人抓到了李煦身边的护卫,审讯一番将李煦这两日带人去往的地方再舆图上标注出来,递给宋成暄查看。

    宋成暄展开舆图,不禁皱起眉头。

    旁边的马都督差点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寒意侵袭而来。

    张真人抬头看到公子脸上笼了一层阴霾,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李煦真是作死,本就被公子拿捏在手中,却仍旧不知悔改。

    这些日子李煦带着人去的地方,都是之前大奶奶去过的村子,一次两次还有可能是巧合,这样一圈走下来,只能说是李煦在故意为之。

    虽然大奶奶早就已经不在那边,但李煦抱着这样的心思就该死。

    别说公子了,他看着都觉得愤慨。

    “公子,不如我带人去杀了李贼。”张真人正要接着往下说,看到清陵道长微微蹙起的眉头,他立即住了嘴。

    公子正在气头上,再多言语恐怕会被殃及池鱼。

    宋成暄将舆图合上,他在此之前已经注意到了李煦古怪的表现,李煦军中也有些传言,说是李煦曾召郎中看症,还时常会有呓语,似是因为庾二爷刺杀李煦时,利器上有毒,这些日子毒性渐渐显现出来。

    李煦账外的护卫,也是因为觉得李煦伤病缠身,必然赢不了这一仗,才会从军营中脱逃,正好被张真人抓了个正着。

    张真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公子,不如您去审问一下那护卫。”

    “人在哪里?”宋成暄沉声问过去。

    李煦的护卫早就没有斗志,缩在那里将知晓的都招认了,但是他知道的那些事却与战局没有什么关系。

    他虽然在账外保护李煦,但每当李煦与副将们商议战术之时都会将他支开,李煦疑心很重,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将意图告知任何人,从前张虎很得李煦信任,张虎离开之后,李煦许多事不愿假手旁人,这样的好处在于,不会让敌人提前知晓李煦大军的动向。

    可惜李煦遇到的是宋成暄,躲躲藏藏李煦还能勉强支应,两军一旦正面交战,胜负立分,李煦大军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李煦知道宋大人厉害,已经不想要与宋大人正面冲突,”那护卫道,“军中许多人看到宋大人的大旗都会心生惧意,宋大人这样下去,定能擒获李煦。

    我们也是被李煦欺骗,求求大人放过我吧!”

    宋成暄没有说话,等那护卫安静下来才淡淡地道:“你为何要逃出李煦军营?”

    护卫不敢隐瞒:“那李煦中了毒,现在缺医少药,伤口溃烂愈发厉害,我在账外值夜时,听到李煦或是叫喊或是呓语,我怕他已经毒入脏腑,所以才想谋一条活路。”

    宋成暄接着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护卫吞咽一口,润了润嗓子:“大多时候都听不清楚,只有一次李煦声音稍高了些,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李煦说:你别走。

    我以为李煦在唤我,于是上前去,谁知李煦突然从床上坐起,快步走向账外。

    我不敢怠慢立即去侍奉,李煦呆愣在那里半晌问我:方才可有别人前来?

    我一直守着大帐确实没有见外人,于是照实禀告。

    李煦虽然没有再说什么,我却看出他……一双眼睛血红,似是犯了癔症。

    后来李煦每次去附近的村落,都要独自一个人在村子里走动,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之后就会出现那种怪异的模样。”

    说完这些,护卫道:“说不定就是庾家人的鬼魂前来拿那李煦,宋大人明鉴我什么都没做,手上没有染血,也没有杀您这边将士一人,我……”

    那护卫没有说完,宋成暄淡淡地道:“叛国者无赦。”

    从军帐中走出来,宋成暄看向眼前正在修整的兵马,目光深远,李煦仿佛是在追逐一个梦境,他在寻找的东西是否与清欢的那个梦有关?

    宋成暄的面容更加冷峻,心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杀意,胸口更是炙闷难舒。

    燃烧起来的怒火急需得到宣泄。

    如果真的是清欢的那个梦,在李煦找到结果之前,他要将李煦亲手了结,不给李煦任何的机会去窥探。

    宋成暄看向张真人:“挑选一只百余人的轻骑,随我先行一步,追杀李煦。”

第七百六十四章 钟情

    北疆的天气渐渐回暖,卫所里除了守城的将士之外,又多了不少民众,徐清欢将村子中的老弱妇孺安置在这里,尽量让他们免于战祸。

    奴儿干的局势虽然十分紧张,小孩子们却心思单纯,安顿下来之后就有孩童跑出屋子,聚在一起说笑。

    徐清欢看着这些孩子,不禁想起小时候哥哥带着她胡闹的情形。

    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安稳,斥候将战事消息送回来,她又是担忧夫君又是担心哥哥,怪不得母亲总说,将来她嫁给一个文官最好,不要进武将家的大门,好在她现在也身处奴儿干,若是在京城岂非更加焦急。

    “大奶奶,您歇一会儿吧!”嬷嬷在旁边催促道,“我让厨房熬煮了汤水,大奶奶喝一些对腹中的孩儿有好处。”

    冯太夫人生怕她来回奔波会有闪失,特意让族中最好的嬷嬷跟在她身边照顾,这位嬷嬷一直给族中女子接生,对妊娠之事知晓甚多,让她轻松了不少。

    “大奶奶操劳奔波,还好气色不错,”嬷嬷一脸笑容,“老奴看过那么多重身子的人,心中最清楚,大奶奶这一胎必然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有些孩子在胎中就能为母亲带来福气,奴婢眼看着大奶奶身子越发好起来,可想而知小公子必然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徐清欢知道嬷嬷是在哄她欢喜,但她从怀孕之后确实感觉身子更好了似的,除了开始总会胃口不好之外,这些天反而越发有精神了。

    她不禁想起母亲埋怨哥哥的话:“小时候在我肚子里就闹腾个没完,差点折腾的我半条命都没了,果然生下个猴儿,搅得一家人不得安生。

    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改了吧!”

    本来是一句语重心长的教诲,哥哥却好像听错了重点,他立即看向父亲,在父亲屁股后转来转去,终于将父亲看得愠怒,斥责哥哥:“你母亲训斥你,你来看我做什么?”

    哥哥说:“我在看父亲的尾巴藏在哪里了?母亲说我是猴儿,父亲岂非是公猴,平日里母亲对父亲敢怒不敢言,如今借着儿子含沙射影,这手段委实不太高超。

    都说虎父无犬子,咱们家偏是猴子猴孙,就算儿子再努力,也改不了啊。”

    当时五叔也在场,忍不住捧腹大笑。

    父亲满院子追打哥哥,母亲也用帕子覆面只喊:“怎么生下这样个冤孽。”

    哥哥这样闹腾个不停,也不知宋成暄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不过听父亲偶尔透露的言语,宋大人在人前规矩有礼,魏王妃也夸赞他最为懂事,想来大多时候都很安静。

    思量到这些,徐清欢眼前出现一个端坐在人前的小大人,不由地又失笑。

    希望这战事早些过去,他们一家人也能团聚。

    “大奶奶,”雷叔风尘仆仆地带回消息,“大爷那边打了胜仗,已经将一部分兵马调给了世子爷。”

    宋成暄先迎战李煦大军,就是要速战速决,也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鞑靼。

    把控局面的能力,谁也不及宋成暄,她去北山部族之前,宋成暄就说过,李煦的大军看似声势浩荡,与鞑靼相比却不足为虑,但论阴谋、城府鞑靼兵马远不及李煦,将背后暴露给李煦定会遗祸无穷。

    “李煦呢?”徐清欢道,“已经被合围了吗?”

    雷叔点点头:“李煦在战中受了伤,又因为身上毒性已发,眼下只是东躲西藏,没有了还手之力。”

    “中毒?”徐清欢道,“是庾二爷?”庾二爷刺杀李煦在利器上淬了毒,她听廖先生说,能在利器让用的毒药并不多,所为的见血封喉都是夸大其词,那些毒性无非就是让人伤口溃烂难以愈合,将轻伤变成重伤,重伤最终不治。

    庾家用的毒药就这样伤了李煦?

    现在她能听到的消息有限,雷叔带着人传递消息,路上难免耽搁时间,战事却是瞬息万变的,为了兼顾鞑靼,宋成暄遣走了那么多兵马,不免让她更为担忧。

    与雷叔说完话,徐清欢又去卫所上看情形,走了一圈回来,这才躺在床上休息。

    在奴儿干时间久了,她走过不少的村落,前世的记忆也渐渐回到脑海中,宋成暄杀了李长琰之后,带兵守住奴儿干关卡,留在凤阳的简王开始有所动作,整个大周的战事一触即发。

    她带着人四处游说,想要收揽更多人手,筹备足够的粮草送到军中,也是因此发现了鞑靼的异动。

    她会事先警觉都要归功于莫征的示警,她怀疑杀死莫脱的另有其人,于是私下里一直查案,终于让她怀疑到了莫哲,与今生不同的是,她没有余力将莫哲等人抓住,而是被他们逃去了鞑靼。

    鞑靼在这时候入侵大周,边疆卫所必然不堪重负,宋成暄若是被鞑靼大军和李煦合围恐怕会有危险,为今之计要么退离奴儿干,要么从东南调动人手。

    被身上的毒性纠缠,她许多时候都会陷入昏昏沉沉之中,要不是想要说动奴儿干各族一起抵御鞑靼,她可能早就倒下了。

    也是在海西和北山部族祖居的村子里,海西余部和北山终于联手,族长率领族中子弟前往卫所。

    看到这样的结果,她算是放下了最后的心结,就此昏迷了过去。

    后面发生什么,她就真的不知道了,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不能确定李煦与鞑靼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

    只记得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来到了她的床前。

    “清欢,”他喊着她的名字,“我是魏王嫡长子,曾与你定下婚约……”

    他的声音入耳,将她从一片迷离中拉回来,接下来他的声音清晰,语调缓慢地向她说了一切。

    “清欢,我身边没有别的女子,也不曾向任何你许诺,如果你答应就点点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室。”

    “清欢,你听到没有?我是……”

    一遍遍的呼唤,声音从沉稳而变得颤抖。

    她听到了,却不能给他回应,更不能点头,今生已矣,不愿再有任何牵挂,也不愿再给予他人烦忧,就让有关她的事就此画上一个句号。

    若有来生,或许会不同。

    听着他的声音,她再次沉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一行清泪,顺着徐清欢鬓间滑落,前世的情景终于离她远去,她也切实感觉到了前世她与宋成暄最终的分离。

    原来前世他们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她一直不知晓,前世的宋侯心系于她。

    徐清欢睁开眼睛,心中不禁一阵疼痛,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般,让她久久不能呼吸。

    凤雏听到声音走进屋中,看到徐清欢这般模样立即面色大变。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徐清欢看向凤雏,“跟雷叔和永夜说,我要去找夫君,让他们准备车马。”

第七百六十五章 凉薄

    “九弟。”

    李煦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只见李二爷拿着火把站在他面前。

    “九弟,”李二爷脸上满是脏污,“左翼军失守了,那几个副将竟然带着兵勇四散而逃,我斩杀了逃兵却没有用处,眼下这样的情形,我们不如先想法子脱身,日后再做计较。”

    李煦望着李二爷。

    李二爷的表情更为焦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九弟这身子也不能再带兵打仗,不如挑选几个人扮作你的模样,吸引宋成暄的目光。”

    李煦声音有些嘶哑:“宋成暄如何能上当?我与他早就相识,从体态上一看就知真伪。”

    李二爷皱眉思量,半晌才道:“我与九弟相仿,我愿意去引宋成暄。”

    李煦惊讶地看向李二爷。

    李二爷点点头:“大哥和张虎也没有消息,想必他们已经不在了,四弟被朝廷拿住,几个庶弟早就闻风而逃,你身边现在也只有我这个二哥,我不帮着你,谁来帮你?

    从小我们长在一起,就像大哥说的那样,我们想看着你成就一番大业,可惜事与愿违,但只要你活着就还有希望。

    李家在大周成了叛党,将来能否为李家脱罪也要看九弟的,九弟不逃我也不会走,面对宋成暄终究是一死,不如让我来帮助九弟。”

    “二哥。”李煦不禁摇头。

    “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这时候就要听我的,”李二爷坚定道,“我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就往东边去引宋成暄的兵马,九弟只需一路向西,从那边突围,如果九弟相信我,就交给我去办。”

    李煦此时已经没有了气力,肩膀上还有鲜血渗出来,他静谧半晌向李二爷一笑:“二哥去安排吧!”

    李二爷点点头,又端了药碗给李煦:“郎中说了,九弟的伤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太过操劳,等安定下来就要好好调养。”

    李煦喝了药,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养神,李二爷快步走向几个副将。

    避开了其他人,李二爷吩咐副将:“我与九弟说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副将们脸上一喜,却还是有人不免担忧:“公子聪明,会不会发现我们的意图?”

    李二爷摇头:“平日里自然骗不过九弟,现在不同了,九弟连连打败仗,眼见就要被宋成暄抓到无暇顾及其他,而且九弟的伤势又加重许多,我看他的样子恐怕难以支撑过这两天。”

    说到这里李二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本也不该抛下九弟,如果我们一起赶到罗斯就能活下来,可九弟中毒已深,经不起颠簸,宋成暄绝非善类,见不到九弟也不会放松,算来算去如此安排最妥当,将来有机会我们再为九弟报仇。”

    几个副将点点头:“我等听从二爷安排。”

    李二爷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拿走些财物,尤其是宝珠、黄金等物,罗斯人很是喜欢,用它们也能换来一官半职。”

    李二爷吩咐完,所有人分头去筹备,到了天亮的时候,几十骑人马全都到齐,斥候向他禀告了宋成暄大军就在东边,他骗九弟自己要带人一路向东吸引宋成暄的注意,其实他准备北行,绕过前面的村子他们就会一路向北。

    他们骑的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尤其是他骑的那匹,是陆先生为九弟找来的宝马,等九弟发现端倪,想要追他们已然来不及。

    李二爷道:“等我们动身半日之后,九弟再向西边走,这样会安全一些,绕过宋成暄之后想方设法进入鞑靼,以九弟与金月可汗的关系,鞑靼会庇护九弟。”

    李二爷翻身上马。

    “二哥。”

    李煦站起身来,深深地向李二爷弯腰:“此一别,我们兄弟也只能到这里了,作为弟弟该有此礼。”

    李二爷眼睛一红。

    “好让二哥知晓,”李煦道,“父亲和母亲也不能幸免,二哥也不要有牵挂。”

    “知道了。”李二爷不愿再耽搁,趁着李煦还没有改变心意,他要立即带着人离开。

    一行人向北奔驰。

    跑了半个时辰李二爷察觉有些不太对,这一路上太过安静了些,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挠。

    “二爷,前方有斥候。”

    副将话音刚落,那斥候立即去的无影无踪。

    那是宋成暄的斥候?

    “上了山,我们再看看。”李二爷吩咐一声就向山坡上行去,纵马跃上小小的山顶,周围一切都尽收眼底。

    不远处旌旗招展,旗帜上的字虽然看不清楚,但那威武的兵马李二爷再熟悉不过,那是宋成暄。

    “糟了。”李二爷心一沉,斥候打听错了消息,宋成暄在北边而非东边。

    “我们立即向东去。”李二爷慌张中就要调转马头。

    “二爷,您看,那是……公子……”

    不知什么时候,李煦的兵马已经悄悄跟了上来。

    李二爷脸色大变,李煦这是早就看出他的意图,将计就计真的让他来吸引宋成暄大军,李煦好趁机逃走。

    “李煦。”李二爷嘶声喊叫。

    ……

    李煦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李二爷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给他机会逃走,如果他不想着算计我的兵马和财物,他早就能脱身了。”李煦似是在跟身边的护卫说话,也像是在对自己呢喃细语。

    他故意将账外的护卫放走,是想趁着宋成暄命兵马回援卫所,实力大减时,向宋成暄下手。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宋成暄真的来了,可他的兵马却疲弱无力,不但不能完成合围之势,与宋成暄交锋几次都军心彻底涣散,他知道此战必输。

    到了战场上,许多事光靠谋算远远不能成事,如果给他机会多多历练,或许这一战他还能有胜算。

    “公子,我们快走吧,周玥在斡难河已经摸透了那边的布防,趁着混乱定然能护得公子离开大周。”

    金蝉脱壳是最后一计,他安排周玥去边疆就是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李煦向前看着,宋成暄大军已经蓄势待发,他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煦的手向肩膀上摸去,肩膀上的伤本就没有那么重,他示弱是要让宋成暄轻敌,可到头来他这些手段没什么用。

    一切都像镜花水月,看似那么美好,其实经不起一击。

    就像他与李家几个兄弟的关系,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而他从心底里也不相信他们,并不当他们是兄长。

    少时李长琰喜欢两个哥哥,他也曾想尽法子想要盖过他们得李长琰欢心,然而……最终一无所获,二哥在李长琰面前将他击倒在地,半点不留情面。

    长大之后,兄友弟恭都是装模作样,到了真正的关头,他也希望有人能向他奔来,无论成败与他站在一起。

    李煦刚想到这里,隐约看到一人一骑快速向他而来,那人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近。

    “公子,该走了。”

    “公子……”

    李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止一次,这身影出现在他梦中,这次终于到了眼前。

    女子披着青色的斗篷,骑着枣红色的战马,整个人就如同天边那抹最靓丽的颜色

    李煦紧紧地望着那身影,她却在半路上停了下来,不再向这边靠近,李煦皱眉向前踏了一步。

    那女子纵马到了宋成暄身边。

    两个人并肩而立,宛然一对璧人。

    “那是徐清欢,果然是她。”李煦像是揭开了心中的疑团,这就是他要的答案,他想知晓的所有一切就在眼前。

    她来到此地,是否也想要看到他的结果,是落荒而逃,还是不惧一死。

    李煦心中忽生意气。

    “公子,我们……”

    护卫的话没说完,李煦道:“不走了。”

    护卫惊讶。

    李煦道:“拿上我的刀……事到如今,应该堂堂正正一战,只能死不能逃。”

    ……

    徐清欢站在宋成暄面前。

    宋成暄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永夜和雷叔。

    永夜就像犯了大错般低下头。

    “别怪永夜,”徐清欢道,“我知道夫君与李煦对战,因此前来与夫君说两句话。”

    宋成暄催马将徐清欢带到一旁。

    徐清欢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夫君一直问我那梦境的事,我今日就将实情告诉夫君。”

第七百六十六章 永不相离

    温暖的光落在徐清欢肩膀上,见到宋成暄之后,她心中的焦躁一扫而光,整个人也更加坦然起来。

    “那不是梦境,而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徐清欢道,“我知道夫君不信鬼神,但平日里看到我的异样应该也有所猜测。

    正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简王党的那些案子,我才能比旁人更快的找到线索。”

    徐清欢说完转头向李煦的兵马看去:“而那一世,我错信李煦,嫁给了他,直到后来才看清李煦的真面目。”

    宋成暄早有猜测,现在得到了证实,目光不禁更加幽深。

    清欢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出来,事先必然经过了足够的准备,提及那些过往眼眸中仍有阴霾一闪而过,可见那些事对她伤害至深。

    想到这里,宋成暄翻身下马,伸手将徐清欢抱下马背。

    徐清欢没料到宋成暄会如此,不禁惊讶:“夫君将要征战,此时下马……”她听父亲说过武将各有忌讳,阵前下马被认为是不好的兆头。

    感觉到她的迟疑,宋成暄道:“不必担忧,你夫君打仗不靠这些。”

    永夜立即将马车牵过来,宋成暄将徐清欢送上车,伸手摸了摸她的鞋袜,没有感觉到太凉,脸色这才微微有些好转,伸手接过凤雏手里的斗篷盖在徐清欢腿上。

    “李煦的人马被我围困在此,很快就会在前面对阵,”宋成暄思量片刻才道,“我知道那一世你必然受过不少苦楚,我……”

    宋成暄的声音艰涩:“我是不是也伤害过你,你最终……”

    徐清欢的手轻轻覆在宋成暄手背上:“夫君与李煦南北对立,后来我入京为质,确然将夫君视为最大的敌人,与夫君也曾有过几次交手,但仔细想想,夫君未曾向我下过狠手,那一世我父亲去的太过匆忙,不曾有人向我提及与夫君的婚约,我也不知夫君的真正身份。

    夫君心中却知晓,大约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后来我在京城毒发时,夫君曾暗中帮我寻医问药,我北归的路上被李长琰算计,也是夫君出手相救,我才能得以留下性命向李家报仇,所以前世我是受过夫君恩惠的。”

    阵前不宜将所有事说得太过清楚,虽然其中波折的细节没有全盘托出,但宋成暄已经这寥寥几句中感觉到了她曾经的处境。

    他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是对自己也是对李煦和李家人。

    坐在马车中,她微微仰着脸,神情静谧,目光清亮,嘴角甚至低着一抹柔美的笑容,似是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

    宋成暄心中又是一悸,她这样显然是在宽慰他。

    宋成暄听着徐清欢继续说下去。

    徐清欢道:“夫君救下我之后,我来到奴儿干,带着奴儿干各族对抗李家,最终也算是有所收获。

    夫君也为我在阵前取了李长琰的性命,为我报了仇。

    所以,前世的一切,算是有了终结,我本不欲再向任何人提及,一来……我确然已经将一切放下,二来此事太过荒诞,即便我说也不一定有人会相信,三来这桩事与旁人没有什么关系,说出来徒增烦恼。”

    宋成暄点点头。

    徐清欢放在宋成暄手背上的手微微收拢:“我会前来与夫君说起前世过往,却与李煦和李家人无关,准确的来说,与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只关乎于夫君和我。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前世在我临终之前,陪在我身边的人是夫君。”

    徐清欢眼睛微湿,眸子愈发清亮,映着宋成暄的影子:“夫君问我:清欢,我身边没有别的女子,也不曾向任何人许诺,如果你答应就点点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室。”

    徐清欢说到这话嘴角微微漾起笑容。

    “我没有回答,那一生已经到了尽头,不愿再被任何人牵挂,可夫君一遍遍地喊我的名字。

    我想,我会有此生,是因为夫君你待我一片深情。

    仇恨已散,唯情深难报,所以我来了,愿此生与君共白首,永不相离。”

    徐清欢说完话,笑着看宋成暄,他依旧威武英俊,只是眼睛微红,脸上挂着一抹泪痕,她有些惊诧,不曾想过他会是这般模样。

    时光一下越过一生,他在她耳边急切地呼唤,盼着她能睁开眼睛看向他。

    如果那时她能瞧见,他必然也是这般模样。

    宋成暄取下头上的头盔,他倾身向她,甲胄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与她额头相抵,半晌轻轻亲吻她的面颊:“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徐清欢点了点头,看着他再次整理好甲胄快步离开。

    永夜将马车牵走,不一会儿功夫就听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响。

    徐清欢撩开车帘,骏马奔驰,旌旗招展,大大的“宋”字迎风飘扬,她脸颊上再次浮起笑容。

    ……

    李煦与宋成暄相对而立。

    宋成暄不会放过他,他也愿意一战,最终每个人都会得偿所愿。

    唯一可惜的是……

    李煦看向徐清欢曾出现的地方,他没有再见到她,没能在她面前问出心中疑惑,那个在恍惚中出现的女子,他最终也没能看清她的颜面。

    或许她是不想与他相见。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也许就像那僧人所说,这世上道路有许多条,而他却一意孤行。

    李煦提起长刀,宋成暄也驱马前来。

    天空湛蓝,阳光也很温暖,他似是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来到奴儿干时的情形,只觉得这并非众人口中的苦寒之地,它会个好地方。

    遍地是农物,田间有人笑谈,而他也会生活在这里,一间房舍,一个娇妻。

    李煦眼前忽然一花,那简单干净的宅院仿佛出现在面前,梨花树下,一个女子抱着个孩童坐在那里,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

    孩童牙牙学语,女子笑容如花。

    她抬起头来。

    李煦仔细地望过去,她微微抬起下颌,面容清爽,目光明亮,然后她开口唤了他一声:“九郎。”

    李煦笑了。

    那景象渐渐离他远去,眼前是血流如何的战场,他手中的长刀挥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胸口一疼,紧接着他落下马来。

    鲜血不停地喷涌而出,他缓缓闭上眼睛。

第七百六十七章 宋大人的败仗

    宋成暄与李煦的战事持续了两日,终于渐渐平息。

    雷叔禀告道:“李煦大军被大爷堵在山谷之中,李煦手下副将死伤殆尽,李煦穷途末路,已经被大爷杀了。”

    徐清欢收到消息点了点头,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最后李煦没有施计逃走。

    斥候传回消息,在斡难河附近发现了周玥,周玥带着武将在那里抗击鞑靼,这显然是李煦故意安排的。

    李煦最信任周玥,这样安排很有可能是为自己寻一条后路,李煦明知被宋成暄合围没有胜算,他留下来结束这场争斗,有些不太像他的性格。

    徐清欢不去想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因果都是自己承担。

    雷叔接着道:“大爷会立即动身去卫所抵抗鞑靼,世子爷那边情形不太好,鞑靼派来的大军比我们想的要多。”

    徐清欢这边的心刚刚落下,那边又提起来:“卫所是不是有战报送回来?”

    雷叔立即安慰:“大奶奶别急,之前大爷已经调动兵马去卫所,那边虽然局势紧张,也不一定就会出事。”

    她怎么能不担忧,虽说宋成暄有所安排,但是哥哥初出茅庐,并不能让人安心。

    徐清欢吩咐雷叔:“大爷也要去边疆卫所,我们也跟过去。”

    雷叔还没有说话,就听外面传来声响,然后宋成暄大步走进了门。

    宋成暄身上甲胄未除,只是将身上的长剑递给永夜。

    徐清欢站起身就要迎上前。

    “你坐着,”宋成暄道,“说两句话我就走了。”

    徐清欢点头,想要端茶给宋成暄,就被宋成暄拦下,重新扶到床边坐下:“之前情势紧急,你想要查案我没拦着,现在不同了,案情已经清楚,接下来就是我的事。

    卫所那边紧急,我会连夜带着兵马前去援救,你身子沉不能跟着,我吩咐人留下来带着你前去福余卫,福余卫离胪朐河很近,胪朐河卫所有消息就会送给你。”

    宋成暄目光沉着:“我和青安都不会有事,只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我听你的。”

    她展开手臂轻轻搂住宋成暄,他身上甲胄微凉,在他怀中抬起头来,嘴角微扬露出笑容:“夫君战必胜。”

    宋成暄转身离开了屋子,徐清欢立即感觉到身边冷清下来,刚刚见了一面来不及说太多话就又分开,好在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很快就能迎接光明。

    徐清欢一路来到福余卫。

    现在的福余卫与开战前相比多了几分紧张,卫所守卫的将士不少,卫所前还建了防御工事,城中到处是军帐,收治了许多伤病。

    廖先生和常娘子正在忙碌。

    军帐中传出兵士说话的声音:“咱们世子爷可真是厉害,从前在常州时就打过胜仗,倭人见到他都要四处逃窜,当年简王在凤阳的兵马也是败在世子爷手中。”

    “不止,西北的战事也与世子爷有关。”

    徐清欢皱起眉头看向常娘子:“这都是胪朐河卫所的伤兵?”

    提起这桩事,常娘子显得十分平静:“大奶奶不用惊讶,只要多待几天也就习惯了,想要打听世子爷的情形尽快问他们,我们光靠这个就能分辨出,他们哪个是从胪朐河卫所来的,哪个是从斡难河卫所来的。”

    这些人的确很显眼,这才多久,一个个口若悬河的模样像极了京中的纨绔子弟。

    “世子爷打仗上很有天赋,”常娘子道,“不亏是安义侯爷的嫡长子。”

    常娘子这话本是在夸赞哥哥,可是听到她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心虚。

    “我哥哥做什么了?”徐清欢不禁问道。

    常娘子道:“卫所上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大奶奶仔细听听那些伤兵的话,还是能从中窥知一些实情的。”

    常娘子说的没错,剥开那些阿谀奉承的言语,就能看到蛛丝马迹。

    “世子爷善用火攻大约就是在西北学的,我们引诱鞑靼人上当,向他们泼了不少金汁。

    世子爷还说,城墙上的战旗也要经常缓一缓,不时的也得晒晒马都督的大旗,宋都督的大旗,有一次还将李家的大旗挂起来,那些鞑靼人不知守城的官兵是谁,看到我们城中有火光,还当我们被人抄了后路,也想前来占便宜,结果等待他们的是马都督的火炮。”

    频繁在城楼上换主将的旗子,红红绿绿挂一片,若是父亲知晓哥哥将城墙当成了自家的后院定然会火冒三丈。

    “就这旗子后来还有了大用处,听说宋都督要前来援救,当时已经被破城在所难免,将城中人送走之后,世子爷就带着人用宋都督的大旗与鞑靼一战,当着鞑靼的面大喊一声,他就是朝廷亲命的主将宋成暄。”

    “结果呢?”

    听到有人问,那伤兵腰身一挺,脸上是与有荣焉的神情:“自然是输了啊,鞑靼那么多人,哪里就能赢了。”

    听众们十分失望。

    徐清欢的脸色不禁也跟着一变,宋大人两世都未尝败仗,没想到却“败”在了哥哥手中。

    那伤兵接着道:“不过,一来二去给鞑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说我们不中用,等到宋大人赶来的时候,那些鞑靼兵竟然不怕死地迎了上去,哈哈哈,让宋都督打了个落花流水。”

    徐清欢眼睛一跳,希望宋大人不要听到这些话。

    战场上突然出现两个宋大人,头一个自然是假货,第二个才是实打实的本尊。

    “宋大人来了之后,世子爷还不时地挂上宋大人的旗子带我们偷袭,十次有六次能得手,我就是这样受的伤。”

    徐清欢觉得还是不要接着听下去,她只要装作一无所知,有人找后账,有人求情,她就可以视若无睹。

    “世子爷有没有受伤?”徐清欢问过去。

    那伤兵想了想道:“世子爷伤得不轻,但是为了能打赢这一仗,世子爷轻易不能下来治伤……”

    徐清欢皱起眉头,伤兵后面的话,她也不必听了,走出营帐她看向雷叔:“晚些时候单独问问他吧,就说我很担忧世子爷,若是再听到方才那番说辞,就……”

    对一个伤兵她能做什么,只能好生劝慰,期望他改邪归正,不要掉进哥哥那大染缸里就爬不出来。

    “在提醒他,哥哥扮作宋大人的事不要传扬出去。”否则遇到了东南那边过来的人,恐怕要被暗地里下巴豆。

    他们不能带着一群拉稀跑肚的将士凯旋。

    听到了宋成暄和哥哥的消息,徐清欢安心地舒了口气,鞑靼一时半刻拿不下卫所应该就会离开,朝廷增兵也会前来,很快就应该能出现转机。

    松懈下来,徐清欢也感觉到了疲惫,让凤雏陪着回到屋子里歇下。

    睡了一觉正要起身,就听外面有声音道:“世子爷受伤了,已经被顺阳郡王世子爷带着往这边来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火神世子爷

    徐清欢担忧徐青安的伤情,穿好衣服立即走出屋子,就像伤兵说的那样,这样关键的时候除非受了重伤,否则不会被送过来。

    雷叔道:“很快就要到了,世子爷送回消息让您不要担忧。”

    除非见到哥哥,否则她哪里能安心,更别提还有顺阳郡王世子爷一路相随,这样想着徐清欢向城门口迎去。

    “来了,来了。”

    焦急地等待了许多时候,孟凌云先高声禀告。

    “快点,快点,世子爷伤得很重,立即请廖先生。”

    嘈杂的声音传来,徐清欢不禁心中一颤。

    先进城的是齐德芳,齐德芳精神还算不错,只是比之前消瘦许多,身上的甲胄已经少了一大片,这个平日里最注重仪表的世子爷,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齐德芳见到徐清欢不禁一怔,然后就躬身行礼道:“大奶奶,您怎么在这里?”将徐青安送来的路上没有听说宋大奶奶在福余卫。

    “大奶奶,世子爷没事,您先回去歇着,等……一会儿……”

    徐清欢只见一个人正被抬着向这边走来,那人从头到脚都被罩在一件斗篷里,徐清欢顾不得听齐德芳说话,抬脚向前走去。

    “大奶奶您别急,世子爷是被火烧到了……”齐德芳又追上前解释。

    哥哥被火烧到了,怪不得会如此。

    徐清欢无法想象哥哥此时的模样,他定然伤得很重,否则听到声音就会拿下斗篷与她相见。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伸手攥住了那斗篷,然后挥手揭开。

    齐德芳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焦糊的味道扑面而来。

    板子上趴着一个人,他的发髻被烧了大半,身上衣衫不整,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模样,生像刚被人从灶膛里掏出来的鸡蛋,身上还冒着袅袅青烟。

    紧接着那人形的东西动了动,抬起头露出白牙:“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徐青安趴在木板上紧紧地扯着斗篷,拢在屁股上,一脸凄苦的看着徐清欢,额头上的冷汗也淌下来。

    张真人算计他,没跟他说妹妹也在这里,否则他说什么也不能来福余卫治伤,让妹妹看到他这般模样,多年苦心经营的兄长形象顿时毁于一旦。

    徐清欢仍旧愣在那里没有回过神来,不过之前的担忧顿时散去了不少。

    哥哥真是被火烧了,不过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妹妹。”徐青安吞咽一口,“要不然你回避一下,等哥哥梳洗好了再去见你。”受伤事小,失节事大,他现在也只能努力挽尊。

    徐清欢道:“就算梳洗完,哥哥的头发也没了。”

    徐青安心中一痛,他这一路就在想,头发没有保住,婚期恐怕要延后了,他之前明明算计得很好,现在全被这场大火打乱,让他如何能不难过。

    最可怕的是,他伤到了屁股,还不能向贞妹妹道委屈。

    徐青安顿时觉得脸和屁股都火辣辣地疼。

    廖先生匆匆赶过来,急忙给徐青安看伤势,见没有性命之忧廖先生松了口气,徐清欢也彻底放下心来。

    在凤阳烧过火之后,哥哥还真将自己当成火神了。

    “妹妹,”徐青安见到妹妹要走,立即想起一件事,不如借着此情此景就都说了吧,“我深入敌营点火,差点没能脱身,当时我就想……我不能死,我放心不下妹妹。”

    徐清欢听到这里鼻子一酸,看到哥哥身上的伤她就知道,哥哥之前必然十分危险,还好没事,她急着走开也是方便廖先生为哥哥治伤。

    徐青安接着道:“妹妹现在有怀有身孕,我这个做舅舅的不能就给外甥留下一本书,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我才逃了出来。”

    旁边的齐德芳不禁上前,想要劝徐青安见好就收,这两句话已经受用了。

    徐清欢没有说话,以她对哥哥的了解,哥哥接下来的话最为重要。

    徐青安接着道:“我告诉自己,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定然要将心事讲给妹妹听。”

    “妹妹,你走近一些。”徐青安虚弱的摇晃着手。

    徐清欢向前走了两步。

    徐青安仿佛用尽力气露出笑容,声音也愈发的虚弱:“我……与妹妹肚子里的孩儿十分投缘,知晓妹妹怀孕之后,做梦都想陪外甥读书,妹妹能不能思量一下,将来让这孩儿不要姓宋……”跟着你姓徐。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徐清欢道:“好。”

    徐青安一怔,整个人差点从木板上跃起来,外甥姓徐就是徐家人,他带着外甥出去胡天胡地的时候,宋成暄就管不着了。

    旁边永夜的脸顿时黑下来,他就知道世子爷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之前在公子脸上抹黑,现在又来跟公子抢人。

    徐青安道:“妹妹没骗我?”幸福来得太容易,让人不敢相信。

    齐德芳也没想到宋大奶奶会这样痛快的答应,不过他很快明白了,那孩子当然不姓宋,他姓齐,到底还是宋大奶奶厉害。

    徐清欢点点头:“哥哥说完话好生歇着吧!”要不是因为哥哥身上全是伤痕……总之一切都等哥哥伤好了再说,反正来日方长。

    看着徐清欢离开,徐青安得意洋洋地重新趴下来,不过很快他就一脸痛苦:“快请廖先生来为我敷药!”在妹妹面前故作轻松,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廖先生摇头叹口气,这位世子爷就连受伤都跟旁人不同。

    徐青安等屋子里没有了旁人,才痛呼出声:“廖先生,您慢点,我这屁股不能有事。”

    屁股上凉凉的感觉传来,之前的痛楚少了不少,徐青安感觉自己又活泛起来:“廖先生,我这屁股上要留很大的伤疤吧?”

    廖先生捋着胡子道:“治的及时,应该无碍。”

    “能不能伤治好了,疤留下?”徐青安道。

    廖先生诧异:“世子爷为何要如此?”

    “这是小爷立功的凭证,看谁还敢再打小爷的屁股。”

    廖先生只觉得可笑,正要再与徐青安说话,屋子里鼾声大起,徐青安已经睡着了。

    ……

    金月可汗骑在马上,眺望不远处的胪朐河,本来这次是尚好的机会,没想到迟迟不能破城,鞑靼各部已经对他渐渐失去信心。

    他好不容易才在鞑靼稳固了地位,一旦人马损失太多,就有可能会被其他部吞掉,而且李煦已死,没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很难成事。

    真是可惜,也许就要这样退兵了。

    “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第七百六十九章 将军归来

    金月可汗话音刚落,身边幕僚立即道:“皇帝下令增兵,不过以各卫所的情形,最早也要半个月才能到奴儿干。”

    半个月的时间,他却也不能击溃宋成暄大军。

    幕僚接着道:“可汗,您年纪尚小,还有时间继续筹谋,大周和鞑靼现在已经知晓您的身份,此时您的安危最重要。

    这次我们也不算劳而无功,至少知晓大周边疆的情形,奴儿干拿不下,下次可以试试宣府镇。”

    金月可汗半晌才道:“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大周本朝天子无能,奴儿干战事从开始到现在宣府的张家竟然纹丝不动,可见皇帝有多么怕死,宁可丢了奴儿干,也不准京城周围的卫所动分毫,我父亲说的没有错,大周大势已去,他本想做个中兴之主,却半路崩殂。”

    说完这些,金月可汗道:“等我养精蓄锐找机会再度征战,京中先不要让人送消息了,免得被人发现端倪。”从奴儿干之乱可以看出当今的大周朝廷无能,大周朝廷不懂得看天下之势,早晚为此付出代价。

    “让人与张玉弛继续往来,”金月可汗道,“张家贪财,我就给他银子,将他好好地养起来,他日必然为我所用。”

    幕僚道:“只怕这次宋成暄回去要弹劾张家。”

    “不碍事,”金月可汗笑着,“这可是张家最后的血脉,太后娘娘不会允许再有任何的闪失,这次战事朝廷的军资先送到宣府而非奴儿干,由此可见太后娘娘的私心,希望皇帝和太后娘娘千秋万载,这样他们才能帮助我达成所愿。”

    金月可汗说完调转马头向大营中驰去。

    ……

    金月可汗的兵马退去,奴儿干的战事终于停歇。

    福余卫城门大开。

    徐清欢就看着宋成暄带着一骑向这边驰来,守城将士和民众夹道相迎,呼喊声起此彼伏。

    徐清欢也不由地露出笑容。

    “妹妹,你不觉得妹夫太招摇了吗?”徐青安依旧行走不便,扶着永夜站在那里,不停地抱怨,“我回来的时候藏在斗篷下,生怕给将士和民众添麻烦,妹夫可好,这样气势汹汹……”

    徐青安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发酸。

    “世子爷与公子不同,”永夜终于忍不住道,“世子爷打的是败仗,公子却从来没输过,公子从来都是威风凛凛。”

    徐青安一脸委屈:“你怎么能这样说,要不是小爷在前面做铺垫,妹夫哪里能有今日之风光,这些功劳里总有我的一多半。”

    永夜抬起下颌。

    徐青安道:“一少半,我已经吃亏不少了。”好歹他也是少年英雄,怎么总是被人忘在暗处。

    宋成暄翻身下马,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徐清欢身上,徐清欢本觉得应该等守城将士与宋成暄说过话之后她再上前,可宋成暄那灼灼的目光却让人难以忽视。

    人群从她面前分开,体贴地让出一条路。

    徐清欢快步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她的情绪有些飘忽的难以掌控,方才她还能压制住自己,握住宋成暄的手之后,她不禁眼睛一热,泪水差点就跟着落下来,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心疼他,一战下来他瘦了不少。

    宋成暄的手拂过她的鬓角,眼睛格外明亮:“清欢,你辛苦了,现在战事已平,接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

    宋成暄说完,抬起头看向将士:“稳固边疆,平息战事,我们回家了。”

    欢腾的声音再起。

    徐青安看着宋成暄和妹妹拉着手被人簇拥着进了城,半晌才擦了擦眼角,怪不得妹夫能娶到妹妹,真是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徐清欢想到这里嫌弃地望了一眼齐德芳:“你也不跟着学学,学完了也好为小爷我声张声张功绩。”

    齐德芳轻轻地抖了抖衣袍:“世子爷,战事终于平息了。”

    “唔,”徐青安当然知道,“那怎么样?”

    “我终于可以不用忍着你了。”齐德芳说完也大步走向城中。

    “你莫非也癔症了不成?”徐青安不禁摇头,齐德芳就是没见过世面,经过一次大战就变得疯疯癫癫。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徐青安才发现一个问题,身边人都走了,将他丢在这里,竟然没有人来搀扶他了。

    徐青安试探着向前走去,屁股上顿时传来一阵疼痛,他恨不得疾步上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心中想着快走了一步,屁股上顿时一热。

    徐青安想到齐德芳方才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别这样,小芳,小芳……我总为奴儿干流过血……你不能这样对我。”

    ……

    宋成暄换下身上的甲胄,清洗干净,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清爽。

    徐清欢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安置在炕上,不准她为他忙碌。

    好在宋成暄动作很快,转眼之间就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袍坐在她身边,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腰身。

    徐清欢看着惊愕,想及他每次让她帮忙穿衣的事来,说什么衣服穿不上,衣带不会系,原来都是骗她的。

    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膀,徐清欢想及宋成暄的辛苦,不禁心中一软,日后再跟他计较那些事。

    宋成暄道:“朝廷拨了军资,我与马都督商量过了,用这笔银钱将胪朐河和斡难河附近的卫所修葺一下,加固防御工事,你先在这里等我些时日,等一切妥当我们再回京。”

    徐清欢点点头,鞑靼刚刚退兵不久,防止他们再次来袭,多停留些时日最为妥当,不过她也从宋成暄嘴中听到一些忧虑。

    徐清欢道:“夫君是不是担忧鞑靼?”

    宋成暄目光微深:“鞑靼这些年很少侵扰大周边疆,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停留在岳父在北疆的时候,张家在这里报喜不报忧,奴儿干卫所又被荒废,经过这次战事,我发现鞑靼的兵力远比我们了解的要强悍的多。

    我们来北方之前,我与岳父曾长谈,岳父对北疆十分担忧,这些年也屡屡上奏折提及北疆之事……看来是事出有因,岳父对北疆的看法是对的。”

    徐清欢立即紧张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宋成暄微微一笑:“无论哪朝哪代从来就没少过强敌,北疆几年之内不会有事,我们现在只要回去东南做些准备。”说完他重新将徐清欢搂在怀中。

    想到他们很快就要回到东南生活了,徐清欢心中多了几分期待。

第七百七十章 归来

    周玥低着头躲避着人群,快步向不远处的山坡上走去,李煦和宋成暄最后一战就是在那里。

    李煦死了之后,追随他的将士纷纷向朝廷乞降,那些将士谁也不想再提及李煦,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让人打听到了些许的消息。

    周玥眼睛通红,他到现在也不相信李煦死了,他总觉得李煦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杀,李煦只是躲藏起来,过段时间就会想方设法与他见面。

    周玥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片埋骨之地坐了下来。

    战事结束之后,会开始收敛尸身,李煦的尸身应该会被朝廷带走,所以他早就知道他来到这里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就算他亲眼看到一个肖似李煦的尸身,他也不能相信李煦就真的死了。

    “周大爷,”身边的兵勇低声道,“我问了几个伤兵,他们亲眼看到过李煦的尸身,李煦穿着的甲胄与别人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

    “甲胄可以换旁人穿,”周玥道,“李大爷和李二爷的尸身找到了吗?”

    兵勇摇头:“没有,但是都说李二爷死在这里,李大爷逃走时被马都督抓了。”

    周玥没有说话。

    兵勇接着道:“周大爷,李煦出兵攻打卫所时您在斡难河卫所,鞑靼入侵我们也奋力抗敌,人人都受了重伤,这些事守城的将士都看到了,您靠着周家的关系四处集结人手也是为了守住边疆关卡,有这些事在前,即便您与李煦有些来往,想必朝廷也不会对您太过苛责。

    您与其这样躲躲藏藏,不如去衙门里说清整桩事。”

    周玥半晌太抬起头看向兵勇:“他们说李煦通敌,你也相信?”他不相信,如果李煦通敌为什么让他去帮忙守住斡难河?他始终相信李煦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实情,事情会到如今的地步,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其中定然有内情。

    李煦这样安排是怕控制不住简王余部,最终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所以将他远远支开,让他得以幸免。

    周玥心中涌出一股凄然的酸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兵勇立即跟上前:“您要去哪里?”

    “你们去福余卫找宋成暄吧,”周玥道,“不要告诉别人我在哪里。”他要留下找李煦,他能感觉到李煦还活着,他一定会将李煦找到,问问李煦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京城,大牢里,李长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为了躲避李煦的人追杀,一路上躲躲藏藏吃尽了苦头,才算到了京城,却没想到那个余江言而无信,不但没有放了他还对他严加审讯。

    这还不算,因为李煦在刑部任职,刑部官员都被朝廷盘问,那些人生怕被当做叛党,一个个想方设法想要从他口中问出更多供词,期望以此立下大功,与李煦撇清关系。

    大牢里传来走动的声音,李长琰顿时颤抖起来,定是那些人又来折磨他了。

    “听到没有,奴儿干大胜仗了,朝廷正在忙着迎接宋都督回京,说不定龙颜大悦,我们刑部也不必这样紧张了。”

    “不能叫宋都督了,鞑靼入侵时,皇上已经下令升了宋都督正三品昭武将军,现在打了胜仗,定然会再加封,说不定直接封爵呢。”

    “李煦死了,鞑靼也退了,这下能太平几年了吧!”

    “但愿朝廷再赦免一些人出去,我们也就轻松一些。”

    听到赦免一些人,李长琰激动地向前爬去,紧紧地握住大牢的木栏,狱吏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李长琰的大牢。

    “呦,这位不是典妻给简王的李长琰吗?”

    这样的调笑和辱骂李长琰早已经习以为常,他现在已经顾不得羞耻之心,只想从这里出去,只要能保住一条性命。

    “我们说的那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这大牢里谁都有可能被放走,唯有你不可能。”

    “为何?我不是简王党,我没有谋反,我……我还立下大功。”

    “呸,”狱吏一口啐在李长琰脸上,“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如果李煦谋反成功,你也会向李煦谋求富贵。”

    李长琰那里肯放弃,挥动着手依旧想要为自己辩驳。

    “要我看,你还不如那些简王党,简王党被查明案情就会被退出去砍了,人死如灯灭也算得到了解脱,你这样的情形我还是第一次见,说你与简王党无关,你为简王养了子嗣,说你有关……你却又在李煦谋反的时候跑到京城告密,谁也不能随便杀了你,更不能放了你。”

    狱吏说着叹口气:“刑部的官员每年都有进出,你这样的奇案,无论哪位大人来了都要审问一遍,以后你会是这大牢里最繁忙的犯人。”

    李长琰听着这些话凉意顿时袭遍全身,狱吏也不再理睬他一路向前走去,没有了火把的照明,黑暗再次将李长琰吞噬。

    “冤枉,冤枉啊!”

    李长琰喊叫起来。

    ……

    京城安义侯府。

    徐太夫人一早就起来亲自去了大厨房,看着厨娘做吃食。

    “多准备些样式,不知道清欢这时候想吃什么,糕点都做得小点,免得小孩子忍不住贪嘴。”

    厨娘笑着点头:“我们都记住了。”

    “宋家老太太喜欢的也准备了?”

    “太夫人安心,”徐夫人上前道,“今天不准任何人出差错。”

    徐太夫人埋怨道:“你将我的话都说了,我要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旁笑着等他们进门了。”

    说完这话婆媳俩都忍不住笑起来。

    不一会儿宋老太太也到了,几个人坐在花厅里说话。

    徐太夫人抿了口茶,仍旧不见有人来报信:“也不知道到哪儿了,这一路不少颠簸,也不知道清欢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我们清欢是有大福气的,”宋老太太安慰道,“这一路定然会顺顺利利。”虽然这样说着,脸上也有些忧虑。

    好在这话刚说完不久,就听管事禀告:“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快走,我们去看看。”

    徐太夫人和宋老太太向外走去。

    安义侯望着不远处到来的女婿,老丈人看女婿真是越来越顺眼,奴儿干战乱,他整夜睡不着,天天盯着书房里的舆图看,如果不是皇上猜忌他,要将他留在京城,他早就一路急奔去了奴儿干。

    他深知想要平复战乱有多不容易,听到奴儿干传来捷报,他才算放下心来。

    安义侯正要快步去迎宋成暄,宋成暄已经翻身下马,躬身向他行礼:“岳父。”

    安义侯一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宋成暄对他多了几分亲近。

第七百七十一章 美好

    安义侯伸手将宋成暄扶起来,还没说话眼睛先是一热。

    宋成暄立即道:“清欢在后面的马车里。”说着转身将徐清欢扶下了车。

    “父亲,”徐清欢见到安义侯立即喊了一声,和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相比父亲消瘦了许多,如今鬓间已见银发,“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忧了。”

    安义侯轻轻地拂了拂徐清欢的头顶:“平安回来就好,快进去吧,你们祖母都等急了。”

    徐清欢和宋成暄两个人走进府中。

    安义侯将目光落在人群中徐青安的脸上:“还愣着做什么?还让大家都等着你不成?”声音虽然严厉,眼睛中却闪过温和神情。

    徐青安一时愣住,在安义侯的注视下转头向后看去,然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父亲是在唤我?”

    安义侯早就收到清欢送回来的信,信上说青安受了伤,头发都被烧没了,让他不要计较青安仪容不整之事,儿女经历了这场大战,如今能平安归来,他自然不会计较这些,青安能够死守胪朐河卫,也算是为徐家增光。

    方才他见到徐青安头发没了,面容清癯,不知不觉中就没有了往常严父的模样,却没想到刚与这小子说了一句话,之前心中那些滋生的柔情蜜意一下子去得干干净净。

    不是叫他是叫谁,他还有第二个儿子不成?这小子能不能有一次正常些,安义侯忽然十分怀念当年父亲用来打他的木棍,坚实耐用,打起来虎虎生威,他应该拿来好好教训这小子一次。

    “快过来。”

    安义侯瞪圆了眼睛,徐青安这才走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安义侯一番,眉目中满是笑容:“爹,你得好好养养身子,不能因为我在外征战,您就疏于操练,儿子我也不是那么着急要继承安义侯府。”

    安义侯差点就扬起了手。

    “梁都尉,”徐青安转头道,“你不是想要拜见我父亲,还不快点。”

    徐青安话音刚落,梁都尉立即上前躬身向安义侯行礼。

    “梁都尉,你之前说敬佩我父亲的话都是假的?如今见到活……本人为何还这样扭扭捏捏?”

    梁都尉再次躬身:“世子爷别这样说,末将只是……”他只是觉得世子爷和宋都督夫妻刚刚归家,此时该是徐家团圆之时,他不该上前打扰,应该等到明日再登门求见。

    “好了,”安义侯横了一眼徐青安,然后和颜悦色地道,“梁都尉不必这样拘礼。”

    徐青安接着道:“梁都尉跟儿子说起您当年在奴儿干的事,儿子深受鼓舞,今日就请梁都尉一起来家中,希望父亲不要责怪。”

    看到安义侯受用的神情,徐青安不禁从心底里夸赞章峰,还是章峰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哄得父亲欢心。

    安义侯想及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安义侯道:“等你们交了差事,晚些时候可以来到府中相聚。”

    徐青安眼睛一亮,他终于可以大肆宴请好友,好好与他们讲讲他在奴儿干的风光,有梁都尉在一旁佐证,没有人敢质疑真伪,从此之后京城中没有谁能再与他比肩,就连走路他都能踮着脚尖走。

    安排完这些,徐青安心满意足地跟着安义侯一起进了门。

    徐清欢上前给徐太夫人和宋老太太行礼。

    “好了好了。”

    两位长辈连连道。

    徐太夫人拉住徐清欢的手:“看着精神还不错,廖先生怎么说?”

    徐清欢脸上一红:“先生说我与孩子都很好,这些日子我胃口也不错,路途上也没有觉得太辛苦。”

    徐清欢说完话,宋老太太看向宋成暄:“好在清欢安然无恙,否则我定然要找你算账。”

    宋成暄躬身道:“是孙儿的错。”

    “知道就好,”宋老太太道,“清欢陪着你走了这一遭,冒着多大的危险你可知晓?你要牢牢记在心中,日后若是敢薄待清欢,我第一个不答应。”

    宋成暄道:“孙儿记住了。”

    “不要为难暄哥,”徐太夫人笑着,“我这孙女什么性子,我最了解,让她在京中等消息才是要了她的命,现在他们打了胜仗回来,我们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宋夫人连连点头,看着清欢的模样不禁喜极而泣。

    徐五老爷这时一脸羞臊地上前道:“之前清欢就让我远离李长琰,我却一直被李家人蒙骗,好在没有出什么大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清欢道:“五叔别这样说,我虽然对李长琰起了疑心,却也是这次才知道李家与简王的关系,可见他们城府之深,换做旁人也会被他们欺骗。”

    徐五老爷不禁心中感慨,到现在清欢还在为他解围。

    安义侯一脸笑容:“好了,暄哥不能在家中停留太久,梳洗一下还要进宫谢恩,我们也不要再耽搁时间。”

    宋成暄简单梳洗之后,穿上礼部送来的官服这才去了宫中。

    “夫君,”徐清欢有些担忧,“不知宫中是否对你多了疑心。”

    宋成暄目光微微深远:“他虽然是天子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动手,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只管安心。”

    徐清欢点点头,眼看着宋成暄穿着官服大步离开。

    安义侯府上下一片喜庆,就连园中的花树也显得格外鲜艳,到现在为止,重生之后她所有的期盼都已经实现。

    徐清欢换了衣服也前去与女眷们说话,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她竟然一时失神。

    “姐姐你在想些什么?”徐清悦靠过来。

    “没有,”徐清欢笑道,“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好,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下去。”

    过了许久,宫中送来赏赐,安义侯带着众人谢恩。

    等到礼部宴席之后,徐清欢才等到宋成暄回到家中。

    两个人牵着手向屋中走去,现在终于到了他们独处的时候,刚刚走进内院,就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

    孟凌云快步走过来:“大小姐,不好了,世子爷又惹祸了,这次真要被侯爷打死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一家人

    徐清欢听到孟凌云的话,刚要转身去看情形。

    “忙了一天,你回去歇着,我去看看。”

    徐清欢收住了脚步,前院都是哥哥找来的男子,众人豪气干云地喝酒,熏醉之时肯定一片狼藉,宋成暄去更好些。

    “不知道哥哥又弄出什么花样。”

    “无碍,”宋成暄整理了一下徐清欢身上的披风,“没有什么大事。”

    这倒是,哥哥顶多就是弄得鸡飞狗跳,许多时候她听到消息都不准备去理会,可想到哥哥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要去瞧瞧才放心。

    徐清欢让凤雏陪着走进内院,身后传来宋成暄与孟凌云说话的声音,两个人边走边说消失在长廊尽头。

    “大小姐,您不担忧吗?”凤雏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徐清欢问过去。

    凤雏道:“世子爷被姑爷教了之后,祸是越惹越大,现在还多了一个有功之人的名头,再这样下去,您给世子爷一根棍子,他就敢去捅天。”

    徐清欢停下来,凤雏说的有几分道理,可现在好像也来不及了。

    夫君平日里胸怀宽广,可总会在某些时候突然之间就计较起来,她屡屡在这上面吃亏,如果她跑到夫君面前说出质疑他的话,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两害取其轻,她还是回去睡觉来得更妥当。

    “凤雏,”徐清欢打了个哈欠,“我困得很。”

    凤雏立即体贴地道:“那您赶紧回去歇着,除非太夫人、夫人那边有急事,谁也不见了。”

    徐清欢颔首:“好。”眼不见为净。

    ……

    宋成暄问向孟凌云:“世子爷怎么了?”

    孟凌云飞快地说了一遍:“世子爷在与宾客讲他如何在奴儿干拿下军功,然后那位梁都尉就提及世子爷拖着叛将获胜归来之事。”

    徐青安说这些,宋成暄并不觉得意外,这种话一路上他已经听了许多。

    “梁都尉夸赞世子爷功夫神乎其神,将绳子随手一抛就能捆住叛将,世子爷说这是与侯爷学的。”

    孟凌云说着吞咽一口,本来一切到这里都还算不错,侯爷也被哄得很高兴,今天来宴席的人许多都是奴儿干的将领,他们对侯爷本就心中敬佩,徐家这次又守住了关卡,许多人更觉得侯爷教子有方。

    徐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风光了。

    “结果世子爷一时兴起,要让侯爷当众教导宴席上的将士,将徐家这招祖传的功夫传给众人。

    还让我去厨房里拿只果子,请侯爷套果子。

    侯爷当时脸色就不太好了。

    那梁都尉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向侯爷请教。”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前院,只见徐青安站在台子上正口沫横飞:“别说套果子,连樱桃也能套来,我小时候父亲就说过只要敌将在一里之内,父亲一伸手就能将那人捆个正着,这事海西部族的莫族长也见过。”

    梁都尉等人听得神情激动:“我还听莫族长说过侯爷能一次发十箭。”

    安义侯面色愈发阴沉。

    什么一里之内随手就能套人,一里有多远?敌将又不是那些不懂挣扎的羔羊。

    当年他拖着敌将回城只不过那样更好看。

    这不肖子定然是要故意拆穿他,他现在很想将这不肖子套着在城里奔驰。

    冤孽,果然是他的冤孽,别人家子弟都是为祖宗争光,他这不肖子是要毁了他的名声。

    还一次发十箭,他又不是刺猬精,随便一卷满身都是刺。

    今天坐在这里的将士,是他征战多年留下最后的果实,若是被这小子给毁了,那他就……打死这个败家子。

    安义侯忍无可忍,正欲起身去打徐青安,丢尽了脸面他也认了,总比被人揭个底掉要好得多。

    “岳父。”

    宋成暄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立即酒醒三分。

    “朝廷有文书,请岳父去书房里一叙。”

    安义侯顿时热泪盈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有了这样一个女婿,儿子不要也罢。

    宋成暄说着抬起头看向众人:“侯爷曾将骑射之术传给了我,你们若是想要切磋,趁着我这些日子有时间,每日寅时中可以前去校场,想请求侯爷指点,赢过我再说。”

    宴席上一瞬间静寂无声。

    宋大人的本事他们都见识过。

    “末将等不敢。”

    宋成暄和安义侯向前走去。

    一片静寂声过后,又有人小声感叹。

    “原来是侯爷传授。”

    “怪不得。”

    看着宋成暄的身影,安义侯五味杂陈,当年教习魏王世子爷的情景还在眼前,那时候他怕世子爷不肯学习,也扯谎说自己孤身闯入敌军,连斩十八员猛将。

    眼前的宋成暄仿佛变回一个小孩子,而他弯腰一脸笑容道:“怎么样?那样的威风想不想要?”

    没想到那稚嫩的孩子,转眼之间就变得这么大,而且手握利器为国征战。

    安义侯吞咽一口,只觉得胸口有些炙闷。

    “岳父,”宋成暄转头道,“我想谢谢岳父,如果不是您保护了清欢,我也不会有妻有子,当年的事过去了那么久您也该放下了。

    魏王府突遭大难,我父亲被迫饮下毒酒,临去之前他必然期望不要有太多人卷入此事之中,您能活下来,父亲只会感到欣慰,不会怨恨您。”

    安义侯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成暄接着道:“岳父,我们去书房喝杯茶吧!我也跟您说说奴儿干和鞑靼的情形。”

    “好。”安义侯立即道,恍惚间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魏王的影子,魏王爷真的在对他微笑。

    ……

    回京的几日徐清欢过的很舒服,也不知为什么,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在奴儿干时安生了,每天只要不出去走一走,就会觉得烦闷,半夜里还精神奕奕,半点没有睡意。

    真是怪的很,莫非这孩子还喜欢战火纷飞的环境不成?

    不知生下来是个什么性子。

    天气越来越热,家里上下都已经准备好,很快就要启程去东南了,清欢今日准备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

    于皇后的情形不太好,她想多陪皇后娘娘说说话。

    刚刚换好了衣服,正准备要出门。

    “大奶奶,宫中送来消息,皇后娘娘命您立即进宫,娘娘可能要不好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托付

    坤宁宫一片静寂,只有几个宫人低着头偷偷地哽咽着。

    徐清欢走进大殿之中,女官立即迎上来:“娘娘在等着您呢。”

    徐清欢点点头,跟着女官走进了内室。

    昏暗的烛火下,于皇后躺在床铺中,眉目舒展已经睡着了,女官就要上前去唤,徐清欢摇摇头:“我在旁边等一会儿吧!”

    她前世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知道能安稳地休息一会儿有多么不易。

    女官点了点头,慢慢地退了出去。

    看着枯瘦、憔悴的于皇后,徐清欢悲从心来,忍不住掉下眼泪,于皇后从小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多么有才情的女子,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这几天她进宫将奴儿干的事讲给于皇后听,她能从皇后娘娘眼睛总看到一抹闪烁的光彩,最终于皇后叹口气:“听你这样说,真想去奴儿干看一看。”

    徐清欢正想着这些,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来。

    “你来了。”

    于皇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床前的徐清欢。

    徐清欢立即起身行礼。

    于皇后道:“别拘着,我……叫你过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说话。”

    徐清欢起身搬起锦杌,坐得离于皇后进了一些,往常时候这样是不合礼数的,现在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于皇后见到徐清欢很是高兴,精神仿佛也好些了:“晚上可还会睡不着?”

    徐清欢点点头:“还是这样,不过白日里多在园子里走动走动就会好许多。”

    于皇后忍不住一笑:“别人都是要好好休养才能好,你却不一样,可见肚子里的孩子精神得很。”

    若是平时徐清欢也会跟着笑起来,可现在望着于皇后如此,她着实没有这个心情。

    “可惜了,”于皇后叹口气,“我们那么晚才认识,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再早些就好了,总觉得还有许多话没说完。”

    徐清欢眼睛又是一热,却不想在于皇后面前哽咽出来:“您急着唤我过来,是有要事问我吧?”

    于皇后点了点头:“宫中上下都说张玉弛这次也立了大功,亲自带人去宣府抗击鞑靼,还让人去斡难河帮忙,我想问问你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徐清欢没有迟疑:“不是。”

    于皇后早有所料不禁笑起来:“我早就知道张家绝非忠义之人,却没想到他们不堪到了这种地步,北疆遇到这样的战事,他们还一心想着借此取利。”

    说完这话,于皇后声音变得更低:“皇上容忍张家这样,也是怕你们取了奴儿干,想要用张家牵制你们,恐怕不久之后张静姝也会从冷宫中放出来,我……想到张家将来不免又作恶,心中忧虑。”

    于皇后说到这里一阵咳嗽。

    徐清欢立即上前。

    于皇后捂住口鼻:“你躲开,我不想过给你病气。”

    徐清欢道:“您是中了毒,不碍事的。”

    于皇后却依旧不肯转过脸去,直到女官上前侍奉。

    过了好一阵子,于皇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于皇后眼睛有些失神,声音也比方才更轻了些:“我虽然从没想过要进宫钻进这样的牢笼中,可当年皇上看上我,要将我抬入宫中时,我也并非全然不愿意,因为我觉得他志气满满,敢于与太后娘娘抗争,而且喜欢读书,能书善画,我……觉得这宫中或许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事与愿违,他待我没有真情,不过就是想要利用我与太后抗争罢了。

    我对他早就心灰意冷,只是这几天恍惚中梦见几次他那时的模样,又想到我身为皇后却没做过什么,被张家害到如此,就想要最后做一件事。”

    于皇后加重了语气:“趁着我还是后宫主位,带着人去除掉张静姝。”

    说完这些,于皇后看向徐清欢。

    四目相对,于皇后目光平静,徐清欢已经有所领悟:“所以娘娘您传臣妇前来,是要问张家在北疆的作为,以此下定决心。”

    于皇后微笑:“到底是你明白我。”

    “可您方才已经想开了,”徐清欢道,“不想这样做了。”

    于皇后闭上眼睛:“明知张静姝会被放出来,将来在宫中行走,必然给太后娘娘不少帮衬,可除掉她又有什么用,张静姝死了,张家还会有别人送进宫,归根结底问题不在这里,我是病得厉害,人也糊涂了。

    罢了罢了,不要再做任何事,到了撒手的时候,就该安安静静地去。”

    徐清欢道:“这宫中没有谁比娘娘看得再清楚。”

    “我倒宁愿过得糊涂些,”于皇后说着又一笑,“不过现在不能糊涂,我有身后事要托付给你。”

    徐清欢道:“娘娘只管说,臣妇能做到的必然尽心尽力。”

    于皇后点点头:“我父亲没有别的建树,通晓各种礼仪,我哥哥也是如此,一心学问,不通人情世故,他们留在京中恐怕会别人利用,我死后,父亲会请求告老归田,我哥哥也要致使照顾家中长辈,我让他们先去山西,而后去往东南。”

    于皇后说着伸手去拉徐清欢:“让他们在东南安家,”说到这里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如果日后你们有礼仪之事需要我父兄主持,他们会全力帮衬。”

    徐清欢略微惊讶地望着于皇后,请于国丈这样的学士主持的礼仪都非同小可,比如让宋成暄恢复魏王的身份,没想到于皇后已经猜到了这些,于皇后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与她提及过。

    于皇后点了点头。

    徐清欢就要起身行礼,于皇后却拉住了她:“安排好这些事,我心愿已了,再没有忧虑了。”

    于皇后又与徐清欢说了些话,到了后面已经精神不济,这才让徐清欢出宫。

    徐清欢走到门口不舍地转头又去看于皇后,于皇后轻轻地摇了摇手,看起来竟比方才精神还要好些似的。

    一路出了宫门,宋成暄已经等在那里。

    “娘娘怎么样了?”宋成暄低声问道。

    徐清欢摇摇头:“恐怕没有几日了,我们不如再在京中逗留几天。”如果娘娘精神好,说不定还会召见她。

    宋成暄道:“我会让军师帮忙照应常州。”

    回到府中,徐清欢将于皇后说的话告诉宋成暄:“皇后娘娘是个聪慧的女子。”如果皇帝肯相信皇后,大周上下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两个人说着话,管事妈妈前来禀告:“大爷、大奶奶,宫中有人来了,皇后娘娘殡天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热闹

    大周边关不稳,屡屡爆发战事,恰逢这时皇后娘娘殡天,于家上奏折请求朝廷丧仪从简。

    皇上因于皇后突然离开备受打击,不肯应允于家请求,定要将于皇后风光大葬,并为于皇后钦定谥号:诚孝恭仁皇后,让工部在“慈安寺”大兴土木,暂时将成孝恭仁皇后金棺安置在那里,等将来帝后合葬。

    皇帝这样大动干戈,礼部、工部都一筹莫展,于国丈在悲痛之余,再次上奏折,找到了英宗为圣睿英皇后操办丧仪的先例,跪在宫中再次恳求,这才让皇帝动容,答应按照于国丈所说的去办。

    说起这件事,嘉善长公主一脸愤慨:“皇帝这样做可真是省了银子又得了名声,可怜于国丈不但没有了女儿,还要被如此驱使。”

    经过了这么多事,嘉善长公主算是看清了当今皇帝的凉薄性子,无论是谁,用什么法子都不可能让皇帝动容,皇后娘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对皇帝竟然没有难点的触动。

    说完这话,嘉善长公主看向徐清欢:“祭奠了皇后娘娘,你们就早些动身去东南吧,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也能过的自在些。”

    顺阳郡王妃也连连点头:“长公主说的有理。”

    徐清欢也是这样安排,她本想多陪皇后娘娘一段日子,没想到娘娘走得这样急,或许娘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获自由,离开那个皇宫和那个已经破败的身体。

    皇后娘娘殡天二十七日后军民除服。

    徐清欢穿了一身素淡的衣服,拜别了父母坐上了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京。

    安义侯将女儿、女婿送出了城,刚刚回到安义侯府,管事就一脸焦急地迎上前。

    “侯爷,不好了,世子爷留了一封信就离家走了。”

    “哦。”安义侯就像是吃饱了打了个嗝,表情看起来再寻常不过,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走进内宅,看到徐清欢的院子,这才叹了口气:“唉,欢儿一走,家里冷清了许多。”

    管事不知要怎么办:“世子爷……我们要不要出去找?”

    安义侯停下脚步:“找什么?没丢金子、没丢银子,你着得什么急?”

    看着安义侯离去的背影,管事抿了抿嘴唇,笼罩在心头的那些忧虑顿时去的干干净净,侯爷说的也没错。

    侯府没丢金子也没丢银子。

    可……那是世子爷啊。

    徐夫人安慰徐太夫人:“等过两日媳妇就陪着您去常州,在常州置办一处宅院,到时候我们就住在那里。”

    徐太夫人点点头:“我从小就生在那里,若是过去也算落叶归根。”

    就这样定了。

    徐夫人服侍太夫人歇下,这才离开了太夫人屋子。

    回到房里,徐夫人开始思量去看女儿时都要带上什么。

    “夫人,”安义侯走进门,“方才我去送阿暄和清欢时,你猜我看到了谁?”

    徐夫人无暇去理会安义侯。

    安义侯道:“我看到黄清和与姑爷、女儿说话,这位顺天府通判可能要挪地方了。”黄清和去了东南任职,岂不是要将洪传庭的女儿也拐走?如此一想他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女儿都走了,谁也别笑话谁,他就等着洪传庭来到他面前愁眉苦脸。

    “我还看到了齐德芳,那小子穿着一身短褐,藏在队伍里,以为别人就认不出来了,我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他。”

    听着安义侯的念叨,徐夫人抬起头:“侯爷可看到了青安?”

    安义侯摇头:“没有。”

    徐夫人早就知道青安会跟着清欢一起去东南,儿女们都在一起,她也少了些担忧。

    “夫人,你在找些什么?”安义侯终于发现徐夫人有些心不在焉,跟着徐夫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忍不住开口问。

    徐夫人道:“我和婆母过阵子就去常州看清欢,我要仔细安排一下,除了要带京中的吃食之外,还有厨娘做的咸菜。”

    安义侯皱眉:“还要带咸菜,东西太多了路途上不免……”

    徐夫人接口过去:“我不嫌麻烦。”

    安义侯一怔:“我们要去常州?我还要向朝廷编一个借口。”

    徐夫人布好笔墨,准备将想到的东西都写下来:“是我与婆母两个人去。”

    安义侯心中一沉,吞咽一口:“我可以试试写封奏折的,我这腰伤好像又不太好了。”

    “侯爷还是不要,”徐夫人正色,“不是妾身嫌弃您,您官身不由己,来去都要定时间,不免太麻烦。”

    安义侯坐在椅子上,看着徐夫人忙里忙外,女儿走了之后,他的地位好像也跟着一落千丈,方才他嫌弃咸菜的时候,夫人还说不怕麻烦,怎么带上他就比带咸菜还要难吗?

    徐青安与齐德芳并肩向前走,心情很是不错。

    “方才侯爷好像看到了我。”齐德芳道。

    徐青安嘴里的草叶顿时落在地上,他警惕地向左右看去:“一会儿我父亲会不会让人来抓我回去?”

    “以前我是有些担忧,”齐德芳道,“可现在我觉得不会了。”

    “为何?”徐青安问过去。

    “侯爷看我的时候,你刚好扭过头来,侯爷慌忙转脸避开,”齐德芳道,“显然生怕你不肯走。”

    “那不可能,”徐青安十分有信心,“说不定徐家已经乱成一团,正到处寻我呢。”

    齐德芳看着徐青安:“我发现有一桩事,就算宋大人也很难与你比肩?”

    徐青安笑眯眯地听着:“什么?”

    “笃定的自信。”

    走了陆路又换水路,经过了一番车马劳顿,一行人终于到了常州。

    徐清欢下了马车,眼前的是宋成暄置办的宅院。

    宋成暄将徐清欢抱下马车,府中管事上前行礼,徐清欢踏进院门,望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她从心底里感觉到亲切和欢喜。

    这就是她与宋成暄的家,在东南时他们都会住在这里。

    “我们去内院看看。”宋成暄伸手拉住了徐清欢的手。

    园子里种着翠竹和花树,微风吹来裹挟着一股清新的香气,眼前这一切与安义侯府有些地方相似,宋成暄是怕她突然换了个地方会觉得陌生才会这样安排吧!

    徐清欢将头靠在宋成暄身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温馨。

    “妹妹,这么大的地方,总有我一间房吧!我能不能先挑选。”

    徐青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顿时为这院子里增添了几分热闹。

第七百七十五章 生子

    大周朝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简王谋反、奴儿干大乱、鞑靼攻打大周、成孝恭仁皇后殡天,皇帝为了扭转如今的局势,召见礼部、司天监,更改年号为:圣威,从第二年元月开始为圣威元年。

    圣威元年元月底,常州,宋府之中。

    赵如贞快步走进内宅,在侧室里暖了暖手,等到身上寒气都散开之后,这才去了主屋,刚刚踏进屋门,眼前的情景立即让她愣在那里。

    屋子中间站着一个人,那人腹部高高隆起,巨大的肚子仿佛要将身上的衣衫撑开了般,他扶着腰在屋子里艰难地行走,不时地停下来喘息,模样说不出的痛苦。

    走着走着那人脚下突然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在地上,屋子里的下人“呀”了一声,却没有上前去搀扶,反而纷纷捂着嘴笑起来。

    此情此景便是赵如贞也忍不住笑出声。

    只因为眼前的场面说不出的怪异,那顶着大肚子的赫然是个男子。

    而那男子正是安义侯世子爷。

    听到她的笑声,徐青安立即转过头来,脸上那愁苦的模样,顿时去得干干净净,就要上前去迎她,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装扮,又立即手脚灵活地躲去屏风后,却因为肚子太大怎么也挤不进去,折腾了半晌,还是不得法,徐青安终于放弃,只得再次走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赵如贞:“如贞妹妹你来了啊,来的刚刚好。”

    世子爷好像转眼就忘记了此时此刻的窘态,赵如贞不禁道:“世子爷这是在做什么?”

    徐青安正色道:“我这都是为了妹妹,眼见妹妹就要生了,我心中担忧。”

    赵如贞仍旧不解,因为担忧所以世子爷装扮成这般模样?世子爷的心思与旁人不同,总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徐青安道:“然后我要好好教教外甥,告诉他,他娘怀他不易,他要乖乖的出生,不要让他娘受苦,”说着他扬了扬眉毛,“怎么样,如贞妹妹觉得我这法子可好?”

    赵如贞抿嘴笑而不语。

    徐青安道:“也许妹妹看到我这样,就会一切顺利。”

    说话间,廖先生已经为徐清欢诊了脉,宋成暄扶着徐清欢走了出来。

    徐清欢本来平静的心情,见到哥哥的模样顿时波澜,如贞每次来的时候,哥哥都在惹祸,也不知这算不算是缘分。

    徐青安立即凑上前:“妹妹今日感觉怎么样?廖先生和稳婆怎么说?”

    “还不到日子呢。”徐清欢笑道。

    哥哥好像比她这个做娘的还要着急,还有半个多月才到时候,哥哥现在却忙碌起来。

    宋大人也是一样,只要她有半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即起身急着问她情形,家中的长辈就更别说了。

    他们这样紧张,她反倒一点都不害怕了。

    “快将肚子上的盆拿下来,”徐夫人不禁皱起眉头,“成什么样子,马上就是做舅舅的人了,也该收敛收敛你的性子。”

    徐青安就像没有听到似的,顶着盆去扶徐夫人。

    徐夫人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她忧虑地望着清欢:“等孩子生下来,少让他这个舅舅上前。”

    徐清欢不禁一笑,母亲还不知道,早在奴儿干时,哥哥就给了她一本书,看似很正经的书,打开一看后面的注解的都是京中的吃食和金石玩物,哥哥是铁了心要将这些传下来。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了会儿话。

    宋成暄寸步不离徐清欢左右,徐青安好不容易才挤过来:“妹妹,我也是有备无患,万一外甥准备提前出生,咱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徐青安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道阴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立即缩了缩脖子,这种时候他可不想去惹妹夫,刚到常州时,为了宣扬他在奴儿干的功绩,他就想在军中任个职,没想到妹夫痛快地就答应了。

    他穿上官服还没来得及宴请众人就被妹夫带去船上操练,大船、小船、鹰船、福船他都转了一圈,足足三个月两脚才站在地上,可恨的是妹夫安排那个赵统与他同行,那赵统一板一眼无趣至极。

    反正事情已经办好,妹妹也开怀了,想必妹妹肚子里的外甥对他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得见好就收,深藏功与名。

    徐青安准备去将自己肚子上的盆卸掉,转身刚走几步。

    “母亲,”徐清欢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腿上淌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然后就变得忙乱。

    徐清欢感觉到身体一轻,已经被宋成暄抱在怀中。

    徐夫人吩咐管事:“快去请稳婆。”

    徐青安愣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还是赵如贞上前道:“世子爷,您去外面等吧,屋子里要留女眷。”

    稳婆进屋检查了一番,立即吩咐人烧水。

    徐青安看着那一盆盆热水端进去,还有人拿着布巾和剪子,就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他僵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塑。

    半晌有人端了染红的布巾走出来,见到这些徐青安眼前一黑,“duang”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扣在肚子上的盆也从怀中掉出,滚落在地。

    本来就十分紧张的管事妈妈,见到此情此景,来不及思量,脱口而出:“快来人啊,世子爷生了。”

    ……

    事实证明徐清欢还是太自信了些,以为会很轻松就过了生产这一关,实际上疼痛铺天盖地压过来时,她几乎喘不过气。

    隐约听到稳婆说,破水太早难免要吃力,大奶奶再忍一忍。

    时间一长,身上的力气也用光了,精神也陷入一种恍惚中,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清欢。”

    宋成暄低哑的声音传来。

    “大奶奶,您可不能睡过去。”

    “清欢。”

    急切地呼唤将她拉扯回来,又是一阵疼痛,她整个人都要被撕开。

    “生了,生了。”

    响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整个屋子。

    “恭喜大爷、大奶奶喜得麟儿。”

    徐清欢转头看过去,那被包在襁褓中的孩子,紧紧地攥着小手,张大了嘴,哭声惊天动地仿佛要将屋顶也掀开似的,好半天才停下来。

    宋成暄将孩子接过来放在徐清欢身边,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她们母子,将嘴唇印在徐清欢的额头上。

    他平日里坚韧有力的手臂,现在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徐清欢来不及与宋成暄说话,转身去看身边襁褓里的孩子。

    还好,徐清欢迷迷糊糊地想,长得很像宋大人。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朝阳

    自从半年前那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整个宋家宅院之后,宋家的府门都会在天亮之前打开。

    “笃笃笃”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门房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

    世子爷勤快的比侯爷上朝还要准时。

    “世子爷,”门房看看围墙,“您就不能别走门吗?”

    在侯府的时候,世子爷翻墙的法子都种多样,现在怎么就不用了。

    “胡说什么,”徐青安瞪圆了眼睛,“不能教坏谌哥。”

    门房哭笑不得,现在的小爷哪里懂这些。

    即将要关门再回去睡片刻,转头差点就撞在一人身上,门房定了定神,立即躬身行礼:“顺郡王世子爷。”

    齐德芳点点头,追上了徐青安的脚步。

    不得了,门房摇摇头,世子爷的尾巴越来越长了,不知以后会不会带着十个八个人来敲门。

    徐清欢看着坐在炕上乖巧的谌哥,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格外的精神,每天早早就醒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屋子里的物件儿,看到她来了就立即露出笑容,伸着小手向她扑过来。

    徐清欢将谌哥抱在怀里。

    “大奶奶不用这么早就过来,”乳娘笑着道,“我们哄着哥儿就好了。”

    “左右我也没事,”徐清欢道,“大爷也是这时候起身练拳脚。”

    乳娘跟着抿嘴笑:“再过几年,大爷就能带哥儿一起出去了。”

    徐清欢有些期待,不知道宋大人会怎么教谌哥,到那时候她就偷偷跟过去瞧瞧。

    “到底是不一样,哥儿到了大奶奶怀里这样乖巧。”乳娘话音刚落,立即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嘴。

    “怎么?”徐清欢道,“谌哥跟着你们的时候闹得很厉害吗?”

    “没有,没有,”乳娘忙道,“哥儿现在长了本事,跟前儿片刻也离不开人,男孩子都是这样。”

    徐清欢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谌哥身上,谌哥又是欢快地笑起来。

    “乳娘带你的时候你要乖一些。”徐清欢说着去摸谌哥的小手。

    谌哥瞧着她,仿佛正在认真地听她说话。

    今天她跟董先生约好了要去田埂上看一看,虽然很不舍得谌哥,但农事也不能耽搁,从董先生那里出来,还要去见黄清和,恐怕又要很晚才能踏进家门了。

    徐清欢将谌哥交给乳娘。

    谌哥踢着小腿,长着两只手十分不乐意,嘴角微微撇着很是委屈,就是这种要哭又不哭的模样,让徐清欢心中一软,谌哥这些地方真是像极了宋大人,无声无息间就让人觉得他们很可怜。

    两父子都在戳她的软肋。

    徐清欢又将谌哥抱过来陪着他玩了一会儿,这才走出了门。

    母亲走了,谌哥在乳母怀中动来动去,伸出小手想要到院子里。

    “哥儿别急,”乳母哄着,“等等我去给哥儿拿衣服,换了衣服再出门。”

    谌哥却仿佛已经等不及了,不停地挥动着小手,虽然只有几个月大,他的力气却大得很,让乳母都有些招架不住。

    “我的哥儿啊,您在大奶奶怀里怎么那么乖巧。”除了大奶奶之外,好像没有人能让哥儿安静下来,现在还好,等哥儿再大一些,恐怕所有人都要跟着他满院子跑。

    “这是怎么了?”

    徐青安的声音响起,乳母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世子爷今日怎么又来了。

    徐青安笑着上前:“我看看谌哥。”

    “哥儿挺好的,世子爷这样看看就好,不用了把哥儿抱走。”乳母向后退去,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徐青安的脸顿时沉下来:“成什么样子?故意防着我?这可是我外甥,身上流着我的血,这样的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谁也别想将我们舅甥分开,上次我带着谌哥,谌哥可是一直笑着的,不像你们……”

    乳母吞咽一口,世子爷这话说的没错,问题是世子爷每来一次,哥儿都会变得难哄一些,再这样下去她们可要吃不消。

    乳母就要将谌哥带回屋子。

    “咦,谌哥怎么尿了。”

    乳母下意识要将谌哥抱起来查看,就在这时,一股大力传来,紧接着她手上一空,谌哥已经被抱走了。

    徐青安搂住谌哥,转身就要跑出院子。

    “世子爷,您别吓到哥儿。”乳母边喊边追。

    徐青安哪管这些,脚下生风般在园子里乱窜,他怀里的谌哥张着小手笑个不停。

    徐青安高高地将谌哥举起来,迎着光看到谌哥眼圈一红,他寻思是不是这小子怕了,正准备要说教一番:“身为男子……”

    话刚说完,就感觉到一股热热的东西淋到他头上。

    谌哥拍着手笑得更欢了。

    徐青安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木然地转头去看齐德芳。

    齐德芳憋红了脸,强忍着笑意。

    徐青安向齐德芳努了努嘴:“味道很奇怪,你要不要试试?”

    ……

    京城,养心殿中。

    皇帝看着手中的密折,宋成暄得了一子,取名为谌,谌姓从河南洛阳兴起,当年高宗想要将河南洛阳给魏王作为封地,父皇承继皇位之后,决定要废除藩王制,想要宗室心服口服就要亲近之人做表率,此事就落在了魏王身上。

    魏王递奏折请求朝廷收回藩地,于是才有了后面撤藩的顺利进行。

    这是在明着告诉别人,他们与魏王有关。

    “他这是要反了,”皇帝瞪圆了眼睛,“朕立即就要宣他进京,彻查宋成暄,彻查整个宋家。”

    “皇帝因何如此动怒,哀家在殿外都听到动静了。”

    太后娘娘让人扶着走进来,皇帝立即上前行礼,等大殿中的人都退出去,皇帝这才将密折拿给太后看。

    皇帝道:“母后觉得此事该如何办?”

    仿佛早有预料,太后娘娘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皇上想要东南反了吗?”

    皇帝浑身一凛,眼睛中透出几分戾气:“他敢……”

    “他敢,”太后娘娘道,“既然他能这样做,就有几分自信。”

    太后娘娘坐下来:“今时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魏王是被简王陷害,魏王案领有内情,皇帝要用什么借口处置宋成暄?

    魏王之子?那就要彻查魏王案,在此之前宋成暄立下赫赫战功,皇帝怎可随意杀掉功臣?万一查到最后魏王无罪,皇帝要封宋成暄为魏王吗?

    鞑靼忌惮宋成暄,皇帝向他下手,可能会让鞑靼趁机再起战祸,到时候大周可有将士能去北疆抗敌?

    如果皇帝将这些都想清楚,就可以向宋成暄下手,否则在此之前……皇帝也要韬光养晦。”

    皇帝眼睛发红:“我才是大周的皇帝,而他是逆贼。”

    “没错,”太后娘娘道,“我也相信皇帝能够紧紧地握住权柄,假以时日平定边疆,诛杀逆臣,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朕贵为天子,难道连一个小小的宋成暄也惩戒不了?”

    太后娘娘不再说话,转身向殿外走去。

    大殿之外,一轮朝阳缓缓升起,刺眼的阳光让太后眯起眼睛:“这世上难道真有因果?”

    魏王当年被杀的情景历历在目。

    难道将来还会有一日,魏王后人进宫向他们讨回这笔账?

    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太后叹了口气:“五年之内皇帝压制不了他,就要为自己想想后路。”

第七百七十七章 父子俩

    泉州发现海盗和倭人的踪迹,宋成暄带着人前往泉州看情形,一去就是半个月,泉州的事务平日里都交给军师,现在有沈从戎的帮忙,福建等地的卫所人手渐渐充盈起来,兵马多了就需要粮草,福建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不错,年初建好的敖仓,能填满一半。

    宋成暄一路从泉州回到常州,沿途有意去看了稻田,住在驿所的时候,当地官员听说他来了,纷纷前来求见。

    一折腾大半夜过去了,官员们渐渐散去,驿丞忙让人煮了一碗汤面送上来。

    宋大人不怒自威的模样委实让人害怕,不过他们却从心底里敬佩这位宋大人,自从宋大人来到常州之后,剿杀了周围的悍匪,又在松江府安置了流民,不管是百姓还是商贾出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大人,您吃一些吧,”驿丞道,“家中的妇人们都不在,我这手艺不免有些粗陋。”

    面香扑鼻,宋成暄不由地想起清欢亲手端给他的阳春面,他抬起头来:“女眷们去哪里了?”

    “去前面的村子里纺纱了,”驿丞笑着道,“今年来了不少商贾收棉纱和布帛,村子里的女眷几乎都在连夜赶制。”

    驿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给的工钱也不少,从前女眷收活计不容易,现在可不同了,七夫人说了,今年做好了,明年会有更多商贾来呢。”

    驿丞说完这话,连连躬身:“宋大人吃了面早些歇着吧,小老儿就不扰您了。”

    驿丞向门外退去,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再次行礼:“我家那老婆子总念叨您和宋夫人的好,嘱咐我,若是有机会能见到常州来的官员,定然要感谢您和宋夫人,愿您和夫人、公子平安康泰。”

    灯光下,宋成暄的脸色微微柔和了些。

    驿丞看着甚为激动,总感觉的现在的宋大人没有方才那么可怕了,他连连行礼告退出去。

    吃过了面,梳洗一番,躺在驿馆的床上宋成暄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此时清欢和谌哥应该睡得正香,他明天多赶赶路,后天晌午就能进家门。

    “公子,”赵统进门禀告,“家中送来消息,江家人和王家人已经到了常州。”

    宋成暄皱起眉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王玉臣殷勤的模样,总会从海外找到些新奇的东西送去家中。

    宋成暄起身:“将人都叫起来,常州有事务,我们要连夜回去。”

    赵统一板一眼地道:“常州事务不会这么晚才传来,一定会有人生疑,到时候我是视而不见,还是继续骗他们?”

    宋成暄目光微沉,赵统嗓子发紧,却还是要说完话:“那我就告诫他们不要乱问,否则就会像章峰一样……”

    赵统不再说了,章峰被派去金州卫帮忙造船,现在还没回来呢,他不想过去与章峰作伴。

    驿丞听到动静,立即披上衣服前来相送,刚刚走到门口,只听得在一阵马蹄声,人影早已经远去。

    驿丞不禁摇头:“定然又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了,宋大人真是辛劳。”

    宋大人这样的身份,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又不像以前那些官员那般作威作福,方才也没嫌弃他做面的手艺不好,这样心胸开阔、一心政事的大人让人如何能不敬服。

    ……

    乳娘将谌哥抱走,徐清欢准备再睡一会儿,这段时间跟着董先生一起着算各地的秋收四处奔波,委实有些辛苦。

    不过忙了一年也颇有收获,常州、松江亩产多数已经到三石以上,粮食多了,心中也就跟着踏实不少。

    那些从京城来的眼线应该已经将常州的大致情形禀告了皇帝,幸好当年苏纨案时,皇帝应允五年之内绝不会增加税赋,金口玉言的皇帝不能出尔反尔,眼看着东南一座座敖仓建起,却也没有法子。

    过几天,她还要跟董先生商量再建些暗仓,然后清理朝廷在常州的眼线,让东南如铁桶般固若金汤。

    徐清欢思量着慢慢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到被子掀开,然后身边多了个人。

    迷蒙中她睁开眼睛,宋成暄的面容映入眼帘。

    “夫君,”徐清欢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眼看着某人微微皱眉似有不悦,她立即伸出手臂,呢喃着:“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你回来就好。”

    她算是摸清了宋成暄的脾性,只要在他耳边吹吹风,呢喃几句,他整个人都会柔软起来。

    抬起头轻轻地亲在他的下颌上,胡子茬让她有些发痒,她不禁笑着:“夫君是否赶了夜路?胡子都来不及整理,走出去恐怕有失仪表。”

    她穿着薄薄的衣衫紧紧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半眯,露出几分慵懒之意,如藕般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身……

    宋成暄本想躺一会儿就去看谌哥,现在却改了想法,身子一转已经将怀中的人压在身下。

    天已经大亮,宋大人才神采奕奕地从主屋里出来。

    乳母终于看到了那高大的人影上前,躬身行礼将怀中的谌哥交到了宋成暄手中。

    两张格外相像的脸凑在一起,谌哥在宋成暄怀中欢叫,然后趁着宋成暄不注意,整个身子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乳母惊呼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宋成暄伸手拢住了谌哥,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谌哥笑得更开心。

    乳母捂住胸口,看着一大一小离开了院子,这对父子还真是……多亏这府中有夫人在。

    徐清欢懒懒地坐在椅子上,银桂为她梳好了发髻,她不禁有打了个哈欠,早知道宋大人回提前回来,她就早些起身了。

    穿戴好从屋子里出来,她立即去前院寻父子两个。

    家里要有喜事了,江家和王家送来不少的礼物,她还没来得及清点,听说还有从海上来的鸟儿。

    之前王玉臣送给她鸟儿,莫名其妙都不见了,这次又送来一只,她要仔细瞧瞧。

    徐清欢刚踏入前院,就听到一阵鸟鸣声,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徐清欢的眼睛立即落在那小鸟上,眼见就到了那笼子跟前。

    宋成暄正拉着谌哥儿的手在笼子前玩耍,也不知是谁手一动,笼子打开了,鸟儿立即机敏地从笼子里飞了出来。

    如一支箭般从她眼前掠过。

    宋成暄抱着谌哥站起身,然后颇为责怪的看了谌哥一眼:“这孩子,怎么把笼子打开了,”说着看向徐清欢,“我让人买只差不多的鸟儿送给你。”

    徐清欢无可奈何,她还是让王玉臣不要送这些东西来了,可能是天生没有这样的缘分,这次她连那鸟儿是圆的还是扁的都没看清。

    谌哥看到清欢来了,瘪了瘪嘴要清欢抱,好像在宋成暄那里受了极大的委屈。

    徐清欢道:“夫君陪着谌哥儿玩吧,我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说着她转头向前走去,刚走不远她又回过头。

    徐清欢指着那些香料:“不要让谌哥碰这些东西,我还有用处。”

    那些香料也是王玉臣送来的。

    等到徐清欢离开,宋成暄抱着谌哥向那些香料靠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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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603/ 第一时间欣赏齐欢最新章节! 作者:云霓所写的《齐欢》为转载作品,齐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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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欢介绍:
重生的徐清欢,实实在在做了个麻烦精,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冤案发生。
正当她将案子查出些眉目时,前世夫君的对头找上了门。
徐清欢:奸臣
宋成暄:忘恩负义小人
……一年后
徐清欢: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与你有婚约
徐清欢:等等……我查查再说。
粉丝值2000+,或者全订教主任何一本书即可申请入v群,群号:542814025齐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齐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齐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