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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赞歌全文阅读

作者:饥饿艺术家     混沌之赞歌txt下载     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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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格萨尔:背叛和归来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浪潮,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在前,沙特阿卡人都会面对着蔚蓝的大海这样祈祷。

    在孤岛沙特阿卡,与世隔绝的生命们,有另外的文明。

    天神在人间播下种子,在经历了七天昼夜不停的吸取后,奔涌的生命力从种子中迸发,泛着神光的光粒像细雨一样,落到大地和大海。

    又过了七天,为光粒提供温床的土壤会产生胎动,深黄的脑袋在海洋中呼之欲出,这就是沙特阿卡人的海岛。

    接着又是七天,仍在散落的光粒驻扎在岛中,饥渴的吸取来自父和母的营养。

    在最后七天,大树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野蛮生长,树杈像开弓的箭从树枝中射出,树叶像号令声中的盾墙,霎时间齐刷刷的遮天蔽日。

    树干似乎总是亢奋,容易受到海风的挑衅,它猛烈膨胀、挺立,尽一切所能到达天神的高度。

    在最后一天,天和地的婴孩会停止生长。

    它的样子是一颗树,象征着生命。

    它成熟了,生命之树在风中受孕,结成蓝色的种子在暖风中飘荡。

    掉落到岛屿中的种子,会生长为女性,她们扎根在岛中,让呼唤成为海风,为出海送行,为归来鼓风。

    掉落在海里的果实,会生长为男性。

    他们有着和天神一样湛蓝深邃的双眸,他们生来就会游泳,在大海中逐流,来到最近的岛屿,在这里繁衍生息。

    这就是孤岛沙特阿卡不算长的历史。

    为了感谢生命之树的馈赠,每年都会有为生命之树举行的献祭仪式。

    七只鱼,七只羊,七只牛,七只鸡,七个衰老到无法出海的男性,七个无法生育的女人,他们的血将会流尽,悬挂在树上。

    木屋里,厄瑞纳沉静的打磨着自己的战斧,磨石和战斧的每一次摩擦都伴随着妇人的叹息。

    孤岛的空地上,肌肉饱满的男人们在相互拼杀,模拟着战斗,每一击都拼上性命,但都是点到为止。

    他们一边战斗,一边指导着年轻人战斗的技巧。

    “斧举高点,用力!”

    “不要犹豫,犹豫是最致命的失误!”

    “永远相信同伴,不要顾盼左右!”

    “只管盯着目标,同伴就是你的斧,是你的盾!”

    在模拟战斗的场合中,还时不时掺杂着污言秽语。

    但是都没有计较,甚至女性听到这些话后也会哈哈大笑。

    屋中的这对夫妇默契的对空地中男性的世界视而不见。

    厄瑞纳反复打磨斧头,他的妻子默默生火做饭叹着气。

    柴火生噼啪作响,这是夫妇间唯一的交流。

    外面的世界,没有一个是这对夫妇的孩童。

    献祭的日子就要到了,虽然祭祀还没有开始筹备,厄瑞纳的妻子却已经开始食用素食,不沾腥肉,连鱼汤都拒绝了,她知道,丈夫仍旧威武刚硬,这次,她必定会被悬吊在生命之树中。

    “哎”木屋中又传来沉重的叹息。

    “还有时间。”厄瑞纳说。

    其实在面对献祭时,也有岛民主动躺上石台,让刀锋划过自己脖子,他们大多是狂热的崇拜者,想更早的让灵魂攀爬到生命之树的顶端,让天神带着他们走进永恒的宫殿。

    很显然,厄瑞纳夫妇崇敬天神,但不狂热。

    “我到达那边之后,会向天神诉说你的无畏,你的勇猛,还有你的冷静,我会要求天神赐予你健康的孩子,不只一个,要两个,三个,多更多。”

    “还有时间。”厄瑞纳看到妻子已经苍白成霜,有些心疼,“你吃些肉。”

    “厄瑞纳?”

    “还有时间,还有办法。”

    厄瑞纳放下斧头,凝视着火焰,他心绪不宁时总习惯看着火,觉得凌乱的思绪会被火净化,甚至火焰的走向可能预示未来。

    “办法?你”

    厄瑞纳伸出粗糙的手打断妻子的话。用沉默的语言在说:对,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深夜,厄瑞纳让妻子喝下麦芽酒,这样至少有个安稳的睡眠。

    她接受了酒,再次拒绝了肉。

    “真要去?”

    “这是唯一的办法。”

    沙特阿卡中心,永不落叶的生命之树下,有个四面透风的小屋,屋内烛火通明,由小细骨串成的垂帘阻断主人和来客。

    “进来吧。”先知坐在兽皮上对在门外徘徊的厄瑞纳说。

    目盲的先知诡异的笑起,乌黑的嘴角开到了耳边,口中一直响起咀嚼的声音即便什么都没有吃。

    “说吧。”

    “我的妻子,她,即将进入天神的怀抱”

    “她不会。”

    “我会有孩子?”

    “这是个错误的问题,哈哈哈”先知嚼着舌头在笑。

    “错误?”

    “走吧,我知无不言,但会有所保留。”

    先知从骨帘中伸出肮脏的脚,厄瑞纳虔诚的舔舐第二根脚趾他两年的寿命支付给了先知。

    “哈哈哈”骨帘中传来喉音,“错误的,错误的问题。”

    厄瑞纳失落的回到家,妻子没有入睡。

    “你得到了方法。”妻子虚弱的说。

    “没有。”

    “你得到了。”妻子点燃火焰,照亮怀中的婴儿,床单上一片血泊。

    厄瑞纳懂了,错误的问题当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

    “天神和我对话,送给了我们孩子。”

    “天神说了什么?”

    厄瑞纳抱着男婴开始思索名字。

    男婴的眼睛很漂亮,左边是厄瑞纳一样的湛蓝,右边和母亲一样深黄。

    “天神说,他准备降临一个男婴给我,这个男婴将会有天国的骏马,英俊的外表,健壮的身体,他在生前会被赞扬,死后会被传诵,但是会背负着沉重的背叛和归来。

    “他问我愿不愿意接受这个男婴,我答应了,然后一颗种子从天上掉落,进入我的身体,他迅速成长,没有哭闹的降临。”

    厄瑞纳郑重的抱着男婴,仿佛抱着整个世界,他向天神致谢,他许诺献祭时他个人会再献出一只鱼,一只羊,一只牛,一只鸡,他要让这个男婴享受孤岛沙特阿卡最伟大的战士才能沿用的名字:厄瑞纳。

    “不,不行,天神给他取好了名字。”

    “叫什么。”

    “格萨尔。”

第二章 塞万诃德:为何为此发笑

    燃烧的大地已经不堪重负。

    它已经无法包容不下这么多尸骨,没有得到大地之母宠爱的弃儿在黄土上面,在马皮革中慢慢腐朽。

    腐朽?

    腐朽已经是最大的幸运,比之被战马践踏,比之被异兽啃食,比之注定死亡的战败。

    比之不得不自行欺骗的希望。

    大地之母不忍看到这样的悲剧,无能为力的她开始哭泣,哭泣声是呼呼哀嚎的风,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掩埋森森白骨。

    勇士们的行军歌谣是蝼蚁的喘息。

    一瞬,只是一瞬,当巨龙开始吐息,他们就成为焦碳。

    剑还没有拔出刀鞘,弓还没有拉满,祷告还没有念完,从天而降的火焰就让这一切终结。

    所有的勇士被困在悬崖边,他们面无惧色得组成了人类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坚固的盾牌整齐排列,锋利的长矛在盾牌的空隙中严阵以待。

    等待着什么?等待胜利?等待神迹?等待死亡?

    都不是,勇士们等待的是最透彻的死亡连同灵魂的烟消云散。

    黎明远远不会来到,可能永远不会来到,当一阵让战士们险些摔倒的狂风扇过后,绝望的黑夜已至。

    巨龙的双翼遮天蔽日。

    人类的末日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作为人类最后的希望,我,塞万诃德,比肩格萨尔大骑士,跳上战士们头顶举起的盾牌,一步步朝巨龙跑去,我没有勇气,跳上盾牌的那一刻我就吓得要死,魂飞魄散。

    “直到我跳出难以想象的高度时,我才知道,死去的勇士没有离开。他们破损的灵魂仍在大地上久久盘旋,不愿离去,英灵们就在等这一刻。

    “巨龙的身躯越来越红,口中的火焰蓄势待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战士的力量和勇气都汇聚到我的长枪中。

    “我奋勇一刺,长枪穿进了巨龙的脖子,巨龙微微侧飞,就这样,让人类毁灭的火焰吐向了天空,弥留的英灵们千军万马的从我创造的伤口中涌入,厮杀起巨龙体内每一处血肉。

    “然后,巨龙的身体被夺目的光芒撕裂,大地不愿意收留这个残暴的尸骸,将自己裂成现在的形状,而巨龙的身躯,至今还在不见底的深渊中坠落。”

    “所以”一旁听着这段故事的人隔着烛光满脸敬畏的说:“伟大的塞万诃德在今晚,又拯救了世界。”

    故事说到最后,这位把胡子扎成辫的壮汉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他把肥大的肚子拍得晃荡作响里面全是麦芽酒。

    “你们听着!伟大的塞万诃德又拯救了我们!”

    跃马酒馆的老板站上吧台,高高举着酒杯,和所有人一起拿塞万诃德取乐。

    “我说尊敬的勇士,能否请你在拯救世界之后,也拯救下我的破烂小酒馆,别每次你一个人来,我是说,你怎么不带着你的千军万马!”

    “哈哈哈......”客人们大笑。

    “只有酿酒大师,葡萄酒骑士,罗伯特的葡萄酒才配得上我的将士。”塞万诃德骄傲的说。

    “哈哈哈......”

    “罗伯特?他在地狱酿酒吧!”

    “哈哈哈......”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能为此发笑。”

    “哈哈哈......”客人们故意起哄。笑得更加撕心裂肺。

    “伟大的塞万诃德,你从古斯塔夫的屠龙纪元就活到现在,你究竟有多大岁数啊?”

    “我继承了英灵们过早终结后延续的寿命,”塞万诃德拍了拍胸口,“活到现在。”

    “哈哈哈”

    塞万诃德总是不紧不慢的回答着醉汉们的种种提问,实则是故意的刁难取乐,但这次的嬉笑打骂让他愤怒的拳头咂向了木桌。

    “如果不是这些伟大的英灵,哪来你们今天的迷醉,不,哪来你们!”

    另一个醉汉挽上袖子,他挺着大肚子说:“怎么我们有今天有归功于英灵了,你昨天还说,归功于你刺杀恶龙的蔷薇之剑,前天说,归功于你刺杀恶龙的匕首,还有什么,你说了些什么,对了,你还用过铁拳打死过龙。我说,塞万诃德,你杀了多少龙?你会不会就是屠龙者。”

    “各位,各位!这是屠龙者,第六任贤王即将在跃马酒馆诞生!”

    “哈哈哈”

    说话者巨大的肚子得意的抖动,很显然满意自己的聪明,他在起哄声中颠着肚子蹦蹦跳跳,“你说,我的肚子能装下多少英灵?”

    瘦弱的塞万诃德掀翻桌椅,向大肚子奔去,在短小的冲刺中,他被有意无意伸出的脚绊倒,整张脸撞到了巨大的肚子上,大肚汉插着腰,把身躯一挺,塞万诃德顶飞在人群中,啤酒撒了他一身。

    “这就是你的悬崖一跃?”

    “哈哈哈”

    “我来助你悬崖一跃。”

    塞万诃德只感觉身体一轻,飘浮了起来。

    我在飞?

    撞击到台阶产生的疼痛告诉他我是被扔出来了。

    外面的街道很安静,只有酒馆里灯火通明,笑声快把屋顶掀翻。

    “你们在我的领土驱赶我,一位伟大的骑士不因受到这样的待遇!”

    塞万诃德坐在台阶上自言自语,回忆着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往事。

    “贤王古斯塔夫曾问过我,你要什么?我说,身为骑士,我就已经拥有想要的一切。

    “贤王要给我领土,我拒绝了,我说无论多大的领土都会封住我的脚步,余下的此生我要骑着马当一个自由骑士,周游战士们的故乡,我要告诉村民们,他们是最伟大的战士。

    “贤王说,我一定要给你些东西,你不能拒绝,这是王的命令。我曾说,那请以我的名字命名我出生的小镇,我的父母,恋人,子孙,都会因此骄傲。国王答应了。不过,贤王古斯塔夫说过,如果你有丝毫后悔,请随时找我。”

    他给了我一枚银币,特制的,没有通用,上面精美的雕刻着屠龙的长枪和盾。

    对啊,如果当时......

    对啊,如果当时我提出要星落城。

    天啊,他们现在在嘲笑星落城的城主!

    塞万诃德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默念,你们在嘲笑星落城的城主,你们竟然在嘲笑星落城的城主,你们胆敢嘲笑星落城的城主。

    他跑到酒馆窗边,把头探进去,对着里面欢乐的人群大吼:“我即将踏上重回圣都奥纽斯的路,要国王兑现他的承诺!等我回来,不只是这家酒馆,星落城都是我的!”

    “哈哈哈”

    骨肉,瓜果,酒杯,面包......甚至夜猫,所有能被窗户塞进的东西都被扔出,砸了塞万诃德一脸。

第三章 格萨尔:正在重演过去

    神灵时常在孤岛沙特阿卡盘旋,短暂的停留在某个**上。

    他若在戒岩上停留,那这个人此时则代表法律;在骨屋中停留,这人则是先知;在船上停留,这个人就会变成一目千里,在大海中不会迷失的航海士。

    沙特阿卡人会看到神灵让他们看见的,说出神灵让他们说的话,但是,神灵只会降临在特定的人身上,其余的人则会选择无条件的执行。

    生命之树巨大的树脉吸收了孤岛中大部分的养份,沙特阿卡以贫瘠为代价让巨树永不枯萎,天神的子民生存下去的方式不多,有一条最为关键:掠夺,和归来。

    孤岛之王泰格维森的家门永远大开,他在这里为出海的勇士送行,也在这里迎接他们凯旋,如果归来的战利品丰厚,他甚至会把妻子奖赏给最勇敢的战士。

    即将出海的战士在泰格维森宽阔的家中大快朵颐,一桶桶麦芽酒被端上来,一船船猪肉被勇士的战斧分割,所有的餐具都由木头雕成船的形状,里面堆满肉食和水果。

    勇士的胃永远都塞不满,每一餐都是为之后可能遭遇不测的提前补偿,谁都不知道下一次航海会航行多久,下一击致命的刀刃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泰格维森吃得很少,满杯的麦芽酒也只是是不是沾沾嘴唇。

    成为了王之后,他已经不用出海了。

    在沙特阿卡的勇士频频在大海中迷失,归来的人缺肢断腿,船支却没有载回相应的报酬,逐渐空空如也后,泰格维森成了孤岛之王。

    他用神灵赐予的智慧和勇气,在出行前就确定了掠夺的方向,在战斗中发起最致命的突袭,抢夺走某个地区最丰厚的财富。

    在沙特阿卡人以为自己已被神灵抛弃,贫瘠到无法提供食物献祭,开始在脸上刻下鸡,羊,牛来代替牲畜,连同自己一起献祭,以此来取悦天神时,泰格维森满载而归的船带来了新的希望。

    那一次献祭,七位一同出海的勇士主动把刀子放上脖子,让黑色的羽翼遮住双眼。

    他们说,这次献祭为了天神,也为了泰格维森,当天神来迎接他们时,他们会祈求天神,让泰格维森成为沙特阿卡永世的王。

    天神答应了他们的祈求答应了一部分。

    天神用生命之树的树叶和枝条编成王冠,戴在泰格维森头上。

    现在,孤岛之王泰格维森摸了摸苍白的胡子曾经,胡子下是坚毅的下巴。

    他牵着坐在一旁的妻子的手,有些麻木的看着下面热情洋溢的勇士,心中艰难的回忆他们的名字。

    其实他已经记不住多少了,在来去变换的面孔间,他不得不用记得住的名字往不同的人身上贴。

    “勇士们!”泰格维森声音洪亮的说起。

    “哎”饱食的人们停下进餐,血脉喷张的呐喊起来,肉沫、酒精还有唾液齐飞。

    “狩猎的季节已到!”

    “哎”

    “待宰的羔羊,掩埋的珠宝,丰满的女人长在大海那头等着我们!”

    “哎”

    “我们为天神举杯!”

    “哎”

    豪饮之声响彻在长屋。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浪潮,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哎”

    泰格维森对身边的亲卫耳语几句,匆忙离开了宴会。

    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跺足锤胸,满脸赤红,显然是迫不及待。

    有几个醉酒的战士把迷糊的拳头砸向了同样迷糊的同伴,周围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人哈哈大笑,然后也参与了互殴互殴对于沙特阿卡人而言是最平常的消遣。

    格萨尔躺在床上玩弄自己的斧头,他没有生火,屋子里暗暗的。

    磨石和斧头摩擦出的火花不断明灭着,闪耀着他异色的双眸。

    家门被两人踢开,格萨尔泰然自若,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孤岛之王要单独见你。”

    屋中回答他们的是持续而有节奏的摩擦声。

    两人气势汹汹的走近格萨尔,准备用武力制伏他过去。

    “就你们两个,再来二十个都不是我对手。”

    格萨尔一跃而起,在黑暗中飞斧一掷。

    那柄斧头从两人头部间的空隙中贴着耳朵穿过,猛砍进木墙。

    格萨尔摸摸胯下,走向发愣的两人,拍打两人的肩头笑着说:“别怕,别怕,我现在就去。”

    在泰格维森家中,仆人为格萨尔搬来椅子。

    “请坐。”泰格维森说。

    格萨尔毫无顾虑一屁股坐到了地下,仆人在格萨尔坐下的那一刻抽开了椅子。

    “这是,我的领地。”泰格维森双手扶着木桌,怒目直视着格萨尔。

    格萨尔也没有想起身,悠闲的坐着,歪着嘴微笑。

    “这是你第几次拒绝出海。”

    “我从来没拒绝过出海。”格萨尔双手一摊说,“我只是拒绝为你出海。”

    “如果你不能掠夺,今年的献祭中将有一个年轻的生命。”

    “不不不。”格萨尔嘴角还是保持着歪笑,但眼睛已经射出逼人的寒气。

    他慢慢站起,每一个动作都小心且危险随时提防着侍卫的袭击,也时刻准备着反击。

    “不不不......“格萨尔重复道:“天神让我降临不是让我这么快就返还**,是让我,开拓。”

    格萨尔双手也扶着长桌,额头顶着泰格维森,眼睛中翻滚着不加隐瞒的野心。

    “你多久没听到天神的低语了。”格萨尔挑衅的问。

    “正因为天神的低语,危难中的沙特阿卡才得来转机,才有了充足的食物,麦芽酒,木船,武器。”

    “我赞成这个说法,但我是问,天神多久没和你说话了嗯我猜猜。”

    格萨尔抱着胸,在屋里大摇大摆来回走动,他敲了敲前额,“对了。”他指着泰格维森说:“从你不在出海那一次。不不,不对,那之后掠夺的东西也算丰富。

    “让我再想想,嗯,从你强占别人妻子开始?不对,我记得之后我们依然屡战屡胜。对了!”

    格萨尔打了个响指,抬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快步回到桌前,双手死死按住泰格维森,咬牙切齿的愤怒吐息吐到孤岛之王的脸上。

    “从你让战士和你妻子上床,把刚出生的婴儿活活勒死,连同你的财宝一起埋葬,让他们的灵魂守护你来世的财富开始,你就听不见了,对吧,那时候天神就不对你低语了。”

    “有罪!”泰格维森喊起,“把企图杀害王的罪犯关进地牢!”

    四个亲卫冲了上来,一个按住头,另外两个按住手,还有一个死死抱住格萨尔的腰。

    他们都知道,格萨尔是最武勇的战士,今天是他故意要被捕,要是平常就这四个人根本就无法近身。

    格萨尔狂笑着说:“无法归来的人越来越多,带来的战利品越来越少,再过不久,食物就会不足,我们挨不过几个冬天!正在重演,伟大的孤岛之王泰格维森,你正在重演过去,沙特阿卡正在变成真正的孤岛!”

    “关进去,快!把这个诅咒圣土的异教徒关进地牢!这次出海,我要用他的血来为勇士献祭!”

    狂怒的王狂怒的咆哮。

第四章 塞万诃德:一目了然的句子

    塞万诃德摸黑找回了家,用力推门好几下才发现门已经上锁。

    之前,醉醺醺又怒腾腾的屠龙骑士一直认为自己在和巨人的肚子对抗。

    一股酒劲催生出无名的愤怒,他用力砸门吼道:“快开门,开门,难道一名管家不该彻夜等候他主人的凯旋吗?快开门,该死,老乔治,开门!”

    老乔治终于听到了喊声,哆哆嗦嗦穿好衣服,提着蜡烛应声,夜晚挺寒冷的,他连应门声都是哆哆嗦嗦的。

    “这就是你对待骑士的态度!”

    “快进屋吧,外面冷。”

    老乔治为主人脱去外套,“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出了些意外,不过都解决了。”

    大概又被打出去了,老乔治在心中叹气。

    他的主人,塞万诃德在星落城算得上是乡绅阶层,如果不出意外,余生都生计无忧。

    但偏偏就出了意外,塞万诃德太沉迷自己的骑士梦想,眼见他已经头发微秃,额头步步蚕食着头顶的卷毛,这种梦想却也只增不减。

    塞万诃德直到现在都没有子女,他一直认为,只有在战胜巨大如高塔的巨人后,被巨人囚困的公主会如天使一样从天而降,成为他的妻子。

    时间大概只是在他外貌上起些作用,比如变老,老乔治时常看着塞万诃德的背影说,怎么内心和一个小孩子一样。

    “伟大的圣骑士,塞万诃德,请你不要喝酒了。”

    家底快被你喝空了。这句还没有说出的话被塞万诃德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老乔治,我一定要让国王封你一块领地,就为你的忠心耿耿。”塞万诃德听到“伟大的圣骑士”这样的称谓非常开心。

    这种胡言乱语乔治毫不在意,他只想把塞万诃德送进房间,以便继续自己的酣睡。

    “你去睡吧,老乔治。”塞万诃德第一次在酒后这么通情达理,“我还有伟大的事情要处理,你会为我而自豪的。”

    第一时间,直觉告诉老乔治,这一夜别想睡了,他心里一直在默念:天神保佑,让塞万诃德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但这夜很反常,居然一点都不闹腾,重点是塞万诃德醉酒后一点都不闹腾。

    按照以前的习性,一旦酒精把骑士的幻想具现化,他会拿上“燃烧的剑”,披上“能飞翔的风衣”,身着“矮人打造的秘银铠甲”,在家里挥啊,砍啊,跑啊,跳啊......

    同时还对着空气说话,就算是天神都不知道他看见了谁,他对话的语气忽高忽低,时急时缓,有时痛哭流涕,有时满腔雷霆......总之,不得安宁。

    突如其来的安宁反而让乔治焦虑,他仔仔细细听了听窗外,真的没有声音,还在耳边打了个响指,确定还没有老到耳聋,他透过窗户看见了塞万诃德桌前摇曳的烛火,“好吧,管你在干嘛,不闹就行。”乔治终于舒心的睡下。

    塞万诃德在房间中兴致盎然的为自己做传,在经历酒馆的羞辱后,塞万诃德回味起自己那句在酒馆中的豪言壮语:“我即将踏上回圣都奥纽斯的路”,发现这句话和肉干一样,越嚼越有味道。

    路程还没有跨出一步,他就开始幻想路途中可能的遭遇: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平定一方的混乱,可以用深入人骨的智慧哲言解人心惑,还能用骑士精神感染堕落的年轻人。

    “啊,一定是天神给我的启发,让这么伟大的主意在脑中闪现!”塞万诃德亢奋的说着。

    一个伟大的骑士,他所走过的路,经历的事,需要一个人来记录,这样,他的精神才能在后人才中传承。

    塞万诃德认为历史学家无法准确记录他的一生,纹章学家找不到他成迷的族谱,吟游诗人只会取悦大众,毫无文笔,所以,传记得自己来。

    在传记的序章中,塞万诃德这样写道:

    “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这一幕,无论愿意与否,这一幕绝他们永生难忘。

    “在格萨尔已化为星辰时,在众人都忘记英雄时,在荣誉与美德沦为笑谈时,一位骑士的出现拯救了这一切。

    “说他是英雄?不,这根本不准确,他只是本能的做着自己的事,贯彻自己的骑士之道。

    “在战场,他天生就属于战场,他用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外貌,出现在不同的伟大战役中,他不效忠于某个帝王,只效忠绝对的正义。

    “他如战神一样,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奇迹般站起,他沉迷近乎美学的砍杀砍向敌人,或者被砍。

    “如果他身在敌对方,你只用做一件事,投降。如果他在友方,你同样只用做一件事胜利。

    “不死的骑士,圣光中诞生的骑士,高傲的骑士......他们为他加上了各种头衔。

    “而他,则谦逊的对每个人说:我啊,只不过是风中渺小的尘埃,我只不过是完完全全听从了神灵的指引在星落城走出了那一步。前往圣都的那一步。”

    写到这,塞万诃德感觉自己已经是战功赫赫的骑士,他写意正浓,接着在想,需要客观的记录下出生,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该怎样出生呢?塞万诃德思考许久找不到源头,于是在第一部分,他这么写:

    “本来有无数星光庇护的星落城,在今晚全部收敛住了光芒,它们知道接下来要降临暴风雨,它们知道,在暴风雨中将有一个伟大的生命诞生,它们知道,这个生命会是所有星辰的统御......”

    写到这,塞万诃德写不下去了,因为接下来,他要打算用动人心魄,同时,必须是一目了然的句子来介绍下这个让星光收敛的生命也就是他的生命。

    塞万诃德有种种打算,原本他是想用精心编排的倒叙来讲诉,可是他立马制止了在与巨龙、魔兽和精灵中交锋的飞跃思维因为后人在阅读他的传记前,必然对他的冒险故事耳熟能详,这引不起悬念。

    这个生命是谁?

    后人在读到这里时不会带着这个疑问,然后手不释卷的在书中寻找答案。

    因为后人只要提到星落城,他,塞万诃德,就是星落城的第一象征。

    那么,用什么来动荡人心呢?

    接下来的文字必须字字考量,要像让人们赞叹他的赫赫战功一样,赞叹他的文笔。

    当废弃的稿纸已铺满地面,东方泛起日出的光晕时,塞万诃德找到了答案。

    老乔治被阵阵呼声惊醒,而塞万诃德则在房间中抱着刚完成的开头高兴的跳起一个人的交际舞。

    “伟大!伟大的开头!”

    塞万诃德睁着赤红的眼睛找到乔治,在剧烈的晃动中,乔治因年老而控制不住哆哆嗦嗦的骨头更加松散。

    “主人啊,你在说什么?”

    塞万诃德把手稿塞进老乔治怀里,“伟大的开头,你自己看吧,我忠心的侍从。”

    乔治身体好不容易站直,之前的摇晃还是让他眼冒金星,过了好一会儿,天旋地转的感觉才消失。

    他眉头紧皱,把稿纸拿的老远,用浑浊的老眼费力的一字一字读起。

    而塞万诃德正在《历史的开篇》的朗诵声中,把在仓库中准备的变卖的铠甲,长枪,盾牌......全部穿在身上。

    他穿戴完毕后,高举长枪的样子像要准备进攻清晨的太阳。

    “这个生命会是所有星辰的统御,他叫做塞万.亚瑟.凯撒.奥古斯丁.诃德!”

    老乔治终于念完了开头。

第五章 格萨尔:最灿烂的笑容

    地牢里,格萨尔翘着腿躺在草堆中,一只老鼠温顺的在格萨尔两手间爬行。

    他嘴中叼着的一根草,时不时就从一边嘴角移动到另一边。

    门外铁链碰撞的声音过后,泰格维森和侍卫走了进来。

    地牢在火光中摇曳着,泰格维森停止了正要出口的话,侍卫在示意中离开。

    “你在我的领地,你使用我的船支,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领地上反对我。”

    格萨尔嘴角下垮,像一个覆舟的船,眉毛翘高,一副不屑的样子盯着王。

    他单手提着老鼠尾巴,老鼠“吱吱”叫起,接着“啪”一声,格萨尔捏着尾巴,把老鼠摔死在地。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再重复一次说过的话?你是王?哦,伟大的王。”

    格萨尔嬉笑着解开裤头,在泰格维森前亮堂堂的撒尿。

    他故意用力,让尿柱逼近孤岛之王,在快要溅到泰格维森时,格萨尔漫不经心的转了半圈,尿液在地上留下一道圆弧。

    “哦,对不起,我还没学会低头,我的小家伙也没学会低头。”

    格萨尔背对着泰格维森,用手弹了弹,“对吧,小家伙,你还没学会低头。”

    “够了,格萨尔。”王的语气中没有愤怒,更多是不想计较的疲惫。

    “什么够了。”格萨尔满脸都是意犹未尽的笑容,他一股脑的重新栽进草堆,全然不在意上面还有温热腥臭的尿。

    “我知道过去正在重演,但是现在掠夺的路线是当初神灵下达的指示,这条指示让我们饱足,我没有理由去违背,我更没有理由让我的岛民陷入恐慌。”

    “所以等待饥荒来?让沙特阿卡再次成为孤岛也是天神的意思?”格萨尔吐出杂草。

    “我来不是和你理论。”

    “是来杀我?凭你?”

    “明天,你会在戒岩上接受审判,我会将异教徒驱逐沙特阿卡,你会在船上接受雷击,飓风,暴雨和饥饿的惩罚。”泰格维森说完离开了地牢。

    格萨尔异色的双眸荡起阳光照耀海洋时的光彩。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波澜,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许久没有出海的格萨尔在黑暗的地牢中反复默念。

    戒岩上的审判开始了。

    头颅的离开对沙特阿卡人而言只不过是余兴节目,观看偷盗犯被砍头的过程和观看宰杀牛羊没有区别。

    戒岩下的居民不仅喜欢看,还希望看看更血腥的死法。

    头颅滚下的那一刻,欢呼和血液齐飞。

    就连戒岩上即将接受刑罚的人也喜欢这种形式,他们欣赏他人的死亡,也期待着自己的死亡比他们精彩。

    欢呼声拍打着海浪。

    头颅一个接一个落地。

    接着到了最令人期待的环节,格萨尔在内的十个异教徒跪上了戒岩。

    排山倒海的欢呼让大海汹涌。

    他们都在等待最猛烈的血液喷涌,最坚硬的头颅,最好硬到砍坏几把刀后,脑袋也连着筋肉也不落地这种场面可以在饭后不断回味。

    结果是失望的,格萨尔和其他异教徒完好无损的登上了船。

    他们会在大海上接受诸神的惩罚,但未能亲眼见证的死亡总是让人扫兴。

    盾牌整齐的安放在木船两侧,船帆也渐渐舒展,沙特阿卡人在岸上想象他们的死亡:

    不久后他们带上的食物和饮水会被耗尽,饥饿会啃食他们的**,海风会吹干他们的水分,他们会在船上自食和互食,引路的渡鸦会飞出笼子啄食船上骨间的腐肉。

    只有泰格维森看着离开的船支,久久默念着那句出海之人必念的祝福: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波澜,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船支在大海上航行,格萨尔没有参加划船。

    他在船头大口大口喝着麦芽酒,大声的指挥着方向,天然的魄力让日夜划桨的人没有怨言不敢怨言,唯一的抱怨也是含糊其口:“哎,格萨尔,你少喝些,别指错方向。”

    “指错方向?大海上唯一能和我航海术比肩的,就是喝醉的我。”

    格萨尔抱起最后一个酒囊,把麦芽酒全部倒进嘴中,“谁还有肉?”格萨尔把酒囊扔进海中问到。

    格萨尔看了看天,让船员支上船布,一顶帐篷架到了船上。

    对于不辨方向的远行者而言,举目之处若一直是一层不变的景物,必然会带来疑虑和恐慌。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蒙住他们多余的视野,有些类似给驴蒙上眼睛,让它们不停的转。

    在多日的航行中,格萨尔从划桨的力度上就知道队伍中有人心怀不满虽是放逐,但为什么不去熟悉的航路,那些地方虽然越来越贫穷,可定居生存不成问题。

    格萨尔一开始就否定了这个计划,他要去更富饶的地方,那里的房屋由金银修建,树上挂满丝绸,更美妙的是,那里的人手无寸铁。

    “我们到哪了?”

    “在伟大的航路上。”

    “那为什么我们不仅没富饶,每天还减小了食物和水的份量,节约下来的那部分全给你吃了!格萨尔。”

    格萨尔蹲下,异色的双眸如毒蛇瞪向了船内,一股无形的气势涌进船中,心存不满的人瞬间哑口。

    “所有人,停止划桨,扶好船,要像扶住命根那样扶好!”

    格萨尔在标志性的一笑中说完了这句话眼睛里充沛着疯狂的杀气,嘴上绚烂着最灿烂的笑容。

    天空像闭上了眼睛,黑暗下来了。

    突然间乌云密布,飓风呼啸,大雨倾盆,海浪翻滚。

    “收好船帆,扶好船身!”格萨尔猛烈的吼。

    “你触怒了天神!原本,我们遵循天神指引的航线,就不会遭受这些,都是你,我要诅咒你!”

    格萨尔在颠簸中走进船的中央,一刀刺入这个多言者的胸口,从船布间隙中把他扔下海。

    “诅咒去吧。要活命的,闭嘴,扶好船!”

    船在海洋中猛烈摇晃,几乎要毁灭。

    “格萨尔!”船尾一直默不作声的船员在整个航行中第一次开了口。

    格萨尔目光瞪到船尾,随时准备杀掉让人心涣散的言论。

    “格萨尔!”船尾的人喊道,“扬起船帆,所有人,划船,拼命划!”

    “船会翻!”格萨尔喊道。

    “不!不会!”船尾的人踉踉跄跄跑到船中,扬起船帆。

    “划!给我划!”船尾的人吼着。

    指挥者突然就换了角色,格萨尔也在船身中与众人一起摇桨。

    暴风雨和船员一起精疲力竭,疲软的船员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离开了风暴区,还是进入了永恒的宁静之海。

    船尾的人恢复了默不作声,他把鸟笼提给格萨尔,指了指里面扑腾的渡鸦。

    “你来放飞它。”格萨尔温和的说。

    渡鸦是沙特阿卡人用来判断附近是否有岸的工具,若乌鸦不回来,有岸;若回来,终点漫漫。

    黑影飞去,船员屏息凝神。

    格萨尔散漫的躺下,双手垫着脑袋。

    “你很懂船。”格萨尔问。

    “很懂。”

    “你信了其它的神?”

    “没有。”

    “那为什么被判为异教徒。”

    “我被树吸引,我在树中能看到船,我试图造出最好的船。”

    “这就被判了异教?”

    “是的。我”

    “说完。”

    “我试图用生命之树”

    “哈哈哈哈”格萨尔爽朗的笑起,“想砍生命之树,你果然是异教徒,哈哈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伊利亚,筑船者伊利亚。”

第六章 塞万诃德:骑士最需要什么

    在老乔治伸出手,眯着眼睛,吃力的念完传记的开头后,塞万诃德的坐骑回光返照一般应景的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

    塞万诃德认为这是个美好的预兆,可那匹老马其实只是想把他抖下去,它还不适应穿着盔甲的塞万诃德有些重。

    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后,老马垂头丧气的站着。

    “主人。”老乔治拍打着手稿问,“这位人物是谁?”

    “就是我啊,我亲爱的侍从。”

    “主人啊,我看着你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么长。”

    “老乔治,伟大的骑士不能随时随地的散发出光芒,他们都懂得收敛。”

    “主人,你是跃马镇中温和浪漫的乡绅。”老乔治吞了口唾沫,“仅此而已。”

    “在我收敛光芒时,确实是这样。直到今天,老乔治,我的光芒开始散发,我继承的不只是我父亲的仆人,不是祖父的田地,是亚瑟的长剑,是凯撒的兵甲,是奥格斯丁的城邦!”

    乔治没有说话,呆呆的看了会儿手稿,又看了看破败的房屋,最终视线停在了塞万诃德身上,果然,老主人去世后,塞万诃德的疯病越来越严重,骑士梦想变本加厉,今天终于付之行动了。

    “咳咳。”塞万诃德发现乔治没有显示出他期待的敬佩表情,用咳嗽声提醒他。

    “这是昨晚,命运女神抓住我的手写下的暗示,我清醒后看到也是大吃一惊,即便我拥有足够的骑士智慧去理解其中的奥妙。”塞万何德斜着眼睛观察老乔治的表情。

    乔治用看待临终病人一样的表情,关切且怜悯的看着塞万诃德。

    “好了,我的侍从,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我只说一次,也只提供一次。”

    塞万诃德伸出手郑重的说:“接受这个机会,你大半生的平庸就将画上句号,而拒绝,平庸会成为你一生的伴侣。老乔治,塞万诃德家族最忠心的侍从,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踏上伟大的征途。”

    老乔治哆哆嗦嗦的把手稿放在塞万伸出的手上,“主人,你的酒还没有醒?”

    “哦,对了。”塞万诃德把手稿塞进怀中,双手立马握住缰绳,“在你回答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处理。乔治,别着急接受,我回来后,再来告诉我你深思熟虑之后的回答。”

    塞万诃德扬鞭催马,老马死气沉沉的缓步前行。

    跃马酒店总是不分时间的吵闹,因为人的无聊总是不分时间的攻击人的意志。

    现在,一大早就开始无聊的人已经在小酒馆中为黎明举杯,为晚些时候会来到的星月举杯。

    老马直接走进了酒馆,酒客都停下了酒杯,目瞪口呆的看着在酒馆中提着长枪走马的人。

    一种凌人威仪感让他们隐隐认为眼前的这位,是位大人物。

    “现在,我要求你们,为星落城举杯。”

    “干杯。”酒客们心惊胆战的说。

    “为了星落城。”

    “为了星辰。”

    举杯声零零星星的响起。

    “接下来,我命令你们向被囚禁在巨人国的公主祈福。”

    老马用低沉的响鼻代替了叹息,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响应号召,不少人听出来了,面罩下是塞万诃德。

    “最后。”塞万诃德走马到门口,抓住了一个酒客的酒杯,他脱下面罩,高昂这头颅说:“最后你们来为”

    “哈哈哈......”

    “蠢驴,果然是你。”

    “伟大的骑士,你怎么骑这样的马?”

    “不不不,伟大的骑士,你的铠甲这么破烂?”

    “伟大的骑士,这就是打败巨龙的长枪?”

    塞万诃德想要反驳,可是嘴巴无比贪恋近在迟尺的啤酒,反驳的语言被啤酒冲到了腹中。

    唯一感到羞愧的是那匹老马,它用全身力气跑出酒馆,在国王大道上疾驰慢走。

    “我亲爱的伙伴,难道这么多年的陪伴都不能培养出默契,你为什么不等我喝完那杯啤酒,你为什么不等他们为我的征途干杯就夺门而出?

    “哦哦哦,我懂了,我们果然心意相通。”

    塞万何德拍拍马脖子说:“你一定和我一样迫不及待的要接受伟大冒险的试炼等等,你走错了,那是回家的路。”

    塞万诃德紧紧扯住缰绳,往另一个方向拉。

    “该死。”他心中骂道。

    骑士需要什么?塞万诃德在马上自问。

    骑士需要良马,而我,恰好懂马。

    我从坐骑的脚步声里就能听出来,这是经历过战火的马。

    你听,这“蹄踏蹄踏”的马蹄声多么稳健,由此看出,它是就算烽火狼烟在面前,都不会慌乱脚步的马将军。

    骑士还需要什么?

    需要利剑,盾牌和铠甲,天啊,这些我也有,简直精良。

    如果有人嘲笑它的破旧,那我则会放声大笑他的无知,试想,没有经历过刀山火海,冲锋陷阵的铠甲,当然不会有划痕,没有划痕的铠甲是社交圈用来炫耀的礼服。

    破损的铠甲没法保护**?

    错了错了......用用逻辑,这可是一身得胜归来的骑士铠甲,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些破损的,掉落的铁甲都没有迎来致命的攻击。

    我这身被战火洗礼后的铠甲,不仅将致命处严严保护,还减少了重量,我的马将军会跑得更快,我的身手会更加敏捷。

    骑士最需要什么?

    一位爱人,是心甘情愿让我为之付出生命的爱人。

    马将军也许和塞万诃德真的心意相通,它听到了塞万诃德心里的诳语,用鼻息说了一声长长的,“哎”

    “怎么?你也赞成?别急,马将军,我们沿着国王大道一直向北,用你扬起的尘土平息跃马镇对我们的牵挂,再头也不回的穿过甜水镇,最后用你的铁蹄踏平囚困公主的白巨人。”

    老马静静走,又打了个响鼻

    “哎”

    塞万何德的心渐渐澎湃起来,血液也开始沸腾,他明显能感觉到心脏声和马蹄声的共鸣。

    “怦怦。”

    “怦怦。”

    “怦怦!”

    声声可闻。

    塞万何德看到在地平线上等候他的巨人。

    那是巨人的手指,塞万诃德心想,它的行动一定缓慢,否则,它早就从地平线上爬出,向我发动攻击。

    “我的马将军,我们要向曾经在风车国战胜巨人的骑士,德诃吉堂借些勇气。

    “他面对的是高大的,完备的巨人,我们仅仅是面对在世界的边缘攀爬的巨人。我们只用刺穿它的手指,就可以让它在疼痛中带着最后一丝哀嚎跌落深渊。快跑,我的马将军。”

    塞万何德猛命蹬向马肚子,老马高仰前蹄,居然真的用力奔跑起来。

    这巨人是有多高大?

    我大概面对的是巨人之王!我们奔跑了多久?我们狂奔这么久也只看到它的手指!

    不对!塞万诃德发现不妙。

    我面对的不是攀爬的巨人,是单手托起世界的巨人之王!这只是它的一根食指,不,是中指,不......塞万诃德使劲拉起缰绳现在不是考据的时候,现在是要拼尽所有力气不触怒巨人的时候。

    “停下!该死!该死的老马停下!”

    巨神的光辉让马将军脱胎换骨,此刻的它奔跑起来可以在身后留下一片疾驰的残影。

    在残影中只听见一个声音:“停下”

    在塞万诃德徒劳般的驾驭陡然年轻的马将军时,占星台上瘦小的身躯在空中摇曳,她在坠落,一个白天中的星月在缓缓的飘荡。

    星袍轻轻飞舞,在塔顶到地面的距离中,女孩每一次坠落,都像刚踏出占星台的那一刻,温柔,以及绝望。

    老马在占星台恢复了要死不活的老态,塞万诃德毫不费力的接住了女孩他一直念叨的,被巨人困禁的公主。

第七章 格萨尔:征服了一整个帝国

    渡鸦飞翔起来,黑色的羽毛摇摇曳曳的下落。

    天空湛蓝无云,格萨尔躺在床头懒洋洋晒着太阳,伊利亚紧张的注视着天空。

    而其他船员还在船支起的帐篷中紧紧的握住船桨,一言不发当把巨大的希望全部寄放在了一只小小的渡鸦上时,他们不仅不敢撤掉船布,巴不得捂上耳朵。

    太可怕了,如果渡鸦因为找不到岸而回来,想想它的嘶鸣就觉得可怕。

    “伊利亚,放轻松些。”格萨尔把手搭在伊利亚肩上。

    “做不到啊。”伊利亚脸上挂起一丝苦笑。

    “我给你说个秘密吧。”格萨尔盘腿坐起,和伊利亚并肩,在他耳边悄悄说:

    “岛屿和我们一样,具有生命,它会在大海中移动、静止、下沉,和升起,我们在找岛的同时,岛也在找我们。

    “不过,岛只愿意被特定的人找到,这个人必须意志坚定,内心敏锐,能捕捉得到它的呼唤,能在去找它的航路中没有疑虑。

    “如果你对岛的存在怀有怀疑,那么,岛就会悄悄潜进深海,让你的船支从它上面掠过,如果你用尽力气去靠近它,不怀疑它的存在,岛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近,因为岛也在用力靠近我们。”

    伊利亚的苦笑不减反增。“我们确实用光了力气。”他说。

    但是,要说对岛屿的存在坚信不疑?伊利亚认为自己没有做到这一点。

    他对格萨尔的指挥是坚信不疑没错,但其他人是否一样他不得而知,大多数都是看到坠海的同伴后,把怀疑的话吞进肚子中。

    伊利亚无可奈何的对视着格萨尔那双坚定的双眸,不愿点破,只敢迎合。

    伊利亚看着天空,用格萨尔的思维方式祈祷,愿格萨尔强大的,勇敢的信念能强过这船中的其余人。

    由远及近的,羽翼的扑腾声传来,伊利亚心中一沉,突然就不敢望向天空了难道那只该死的乌鸦回来了?船员也听到了这哀怨的声音,成冰的怨气直戳戳刺向格萨尔后背。

    格萨尔在船头四肢大开,喜笑颜开的欢呼。

    “到了!”

    船中默默无声。

    “到了!岛屿找到了!向前划!刚才是海鸥在叫!”

    “哎”船员们撤下遮挡视线的布,像看见美人一样狂热的看着海鸥。

    他们在格萨尔的吼声中得到新生,恢复了掠夺者的本性,双眼赤红,青筋暴起,迫不及待的要让战斧饮血。

    岛屿以最沉着的宁静迎接了最狂躁的战士们。

    岛上的住宅,道路,以及还燃烧着的木材处处显示着有人居住的痕迹,但屡屡破门而入后却总是空荡荡。

    翻墙倒柜之后也没有找到值钱的珠宝,锅里剩下的食物也朴素至极。

    无处宣泄的暴戾全部发泄在了无辜的木墙上,船员们七手八脚,拆毁一栋栋房屋。

    只有格萨尔和伊利亚保持着冷静,泥泞的土壤上有一串新的脚印,并且很诡异的,在观察了几个地方后两人发现,不同起点的脚印都是向同一个方向延伸。

    两人对视一眼,掏出斧头,一前一后沿着脚印前进。

    新的地方,新的人群,他们吃怎么样的食物?他们说什么语言?他们战斗技巧如何?

    他们的神是谁?哪边的更强大?若信仰着同一个神,此刻神灵会偏爱哪边?

    想到这些,格萨尔紧握住斧头的手不住颤抖。他又握了握斧头。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安心。

    宏大的歌声响彻,飞出到门外。

    门外两人听不懂其中含义,警惕的侧身,贴紧了木门。

    唱词不是沙特阿卡的语言,但是瓦解人心的旋律比海上的暴风雨更容易击溃意志。

    格萨尔透过木缝要看看敌人人数,里面几乎是一片密林。

    不行!格萨尔心中说道。

    里面的人虽然没有武器和铠甲,但他们的歌声比什么都要致命,再听下去,格萨尔一定会放下斧头,对宝物视而不见,加入他们的歌唱。

    伊利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点头,一起退步,冲撞,破门,两柄战斧随即带走了两条性命。

    歌唱在惨叫中戛然而止,密林像被风吹过,齐刷刷望向了两人。

    奇异的旋律停止了,压不住的残暴在两人胸膛间扩散,驱使着战斧的挥动。

    鲜血混进了泥土,几声仍在缭绕的尾音被惨叫覆盖,如果说之前的歌唱让格萨尔险些放下战斧,那现在接连不断的哀嚎只增加了他嗜血的**。

    其中一个人很勇敢,他穿着黑袍子,拿着十字架对着格萨尔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格萨尔以为那是武器,但没有看出作战的架势。格萨尔停止了进攻,他想看看这个岛屿上,男人的战斗方式。

    男人不停的念,格萨尔不耐烦了,斧头砍进了男人嘴中。

    男人口中的恶灵不仅没有退散,还夺走了他性命。

    手无寸铁的人企图摆脱,但还没跑几步,就被闻声赶来的沙特阿卡人屠杀。

    就像走进了新生的羔羊中,这些人还没有反抗就一命呜呼。

    很快的,血淋淋的十人站在血淋淋的岛屿上,像征服了一整个帝国一样趾高气昂。

    他们把木屋中的金银搜刮干净,成堆成堆的放进木箱。放不尽的部分大把大把塞进破烂的衣兜中然后重新掉落。

    在欢欣鼓舞间,一个眉目低垂的人走了进来,大步流星。

    他的笑容很难揣测,看到血腥和断肢没有害怕,看到凶残的战士也没有退缩。

    他气定神闲的走过战士,轻盈的跨过尸体,眼睛轻轻瞟向格萨尔。

    “哦?看得出来,你就是领头的人,我记住你了。”他平和的对格萨尔说道。

    所有人,包括格萨尔,看到这个始终眉目低垂的人时,战意都烟消云散。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格萨尔问。

    “会些。这样方便些。”

    眉目低垂的男人转身看着另外九个战士,双手自然的叠在一起,他微笑着说:“看来是为了财富而来。”

    说完,他向格萨尔伸出比他那女人还白净的手。

    格萨尔瞬间懂得了他的意思,这件事战士绝不能做,但他无法抵挡这种温柔又不容反对的要求,而其余人即使想制止也都视若无睹。

    那人走上台阶,在平台的木板上轻轻敲打,响声空洞的地方被战斧劈碎。

    “如果要搜刮宝藏,这个,比你那些更有价值,我就是为此而来。”

    斧头还给了格萨尔,格萨尔舔着嘴唇抢过了书,极快的翻着,里面的文字他不认识。

    “这是什么?”格萨尔问。

    “智慧。”

    “智?慧?”格萨尔一把抓起眉目低垂的人,用斧头勾住他的脖子。

    “你的智慧,会比我的斧子厉害。”

    “是的。”

    “会保证你不死?”

    “会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信。”

    “嗯?”

    格萨尔一阵惊愕,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冷静的看待死亡的威胁,就算最难缠的对手,这个时候也该恐惧才对。

    “不信,”那张眉目低垂的脸更加高深莫测,“我见过我的死亡,不是在这。”

第八章 梅菲斯特:比骑士的利剑还要锋利

    记忆中的画面在梅菲斯特的眼前重演,当新的记忆覆盖住旧的记忆,则意味着梅菲斯特在醒与梦之间又穿梭了一次。

    这次记忆的收尾,是越来越高,越来越完整的占星台。

    塞万诃德的拥抱打断了坠落的轮回,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怀中的女孩时,几乎快要哭出来。

    “你受苦了。”塞万诃德说。

    “父”梅菲斯特声音很细微,只有她听见。

    在梅菲斯特眼中,眼前的人除了穿戴怪异外,在面貌上和父亲有几分相似,连注视她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我回来了?”梅菲斯特悄悄的说,她躲开塞万诃德的眼神。

    他们确实很像,年龄,体格,说话的声音都很像,只是这身打扮......

    “我在哪里?”梅菲斯特还以为自己掉在了另外的时间中。

    “你回来了。”

    塞万何德跳下马,面对着梅菲斯特,扶着胸,单膝跪地。

    巨人没有被打败,巨人只是苍老了。

    托起世界的巨人,他血肉被风干,准备捏碎大陆的举手变成了立天的苍骨。

    我骑着如星落般闪耀的骏马,踏着时间向你奔来,我没有赛过时间,我的长矛锈烂,我的骏马衰老,我没让巨人听到我的震怒,我投机取巧样的把你营救,我错过了你一次次呼唤,我让你迟迟不能从巨人的囚禁下逃出。

    “我来晚了。”塞万诃德郑重的说。

    “谢谢你。”

    “从此之后,”塞万诃德跪在星袍下没有站起,“我将是你的盾,不让疾病,霜冻,炎阳侵害你的身体;

    “我将是你的矛,击溃任何企图伤害你的巨人,炎龙,强盗;

    “我将夜夜为你祈祷,愿你永远美貌,清澈,愿你健康,愿你终身不遭受饥饿,愿你拥有齐比天神的智慧,不被浊流腐蚀。

    “我将终身成为你的守护,遵从你的意愿,直到我的星辰陨落。”

    梅菲斯特的记忆被点醒,她也半跪下来,捧住塞万诃德的手,泪眼汪汪的说:“救救星落城。”

    塞万诃德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巨人扰乱了你的心智,篡改了你的记忆,混沌了你的认知,但归根结底都是我因为我迟迟未出发的营救。

    我的一生,都将为此赎罪。

    “好,我会拯救星落城。”

    一袍星月拥入了塞万诃德怀中。

    塞万何德在前方牵着缰绳引路,把疾奔时扔掉的长枪和盾牌漫不经心的捡起。

    梅菲斯特小心翼翼的在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塞万诃德停了下来,老马也停下了脚步。

    “塞万诃德,即将踏上伟大征途的骑士。”

    “我叫”

    “不,我的主人。”塞万诃德打断了梅菲斯特的话。

    “如果你对过去的每一次提及,都会触碰到曾经伤害过你的,不堪回首的记忆,请不要再说。

    “我发誓为你效忠,愿之后新的旅途能掩埋往日的伤痕,那时,请你欢喜的告诉我你的名字。”

    “梅菲斯特。”穿着一身星袍的女孩说。

    嗯,梅菲斯特心中嘀咕,面容很像父亲,但是他的能言善辩和父亲的寡言正好相反。

    梅菲斯特很好奇这位自称骑士的男人,她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可是看到却很安心。

    他有些落魄,破烂的盔甲和他高傲的神情极不相称,而且在他的神情中无疑可以看出,他极度自信,对跨出的每一步都坚信不疑。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梅菲斯特的轻声细语飘出星袍,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小心,努力让星袍隔绝白天的光线。

    “我的主人,这是上天安排的相遇。就在前不久,我痛心于星落城的腐烂和愚昧,准备前往圣都,让贤王兑现曾经许我星落城的承诺。

    “你要知道,固然我是骑士,但一旦愚昧蒙住所有人的眼睛,美德便不会被效仿,而比骑士的利剑还要锋利的是什么?是权利,权利不能让愚昧的人拥有智慧,但能约束或者命令,强行用美德规范他们。

    “三代人之后,不,二代人之后,星落城就会得到拯救。神灵给了我种种暗示,我一直坚信着,现在,我更加确信我的使命,因为披着星辰的女神已经降临,她亲口说了神谕:救救星落城。”

    这个人有些疯癫,梅菲斯特心里说道。

    “不要心急,我的主人。你要知道,我比你更想更快的执行你的命令。但我现在还有两件事情必须要做,第一,遣散我的部下,第二,我要星落城的居民为你祝福。”

    梅菲斯特很瘦小,衰老的马将军背负着她时,一点都不觉得吃力,它步伐平稳、老练,和背负塞万诃德时故意装出的老态龙钟是两个面貌。

    在跃马酒馆等待的老乔治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塞万诃德的身影,他焦急的挥着手。

    “这,这位是?”老乔治瞠目结舌的看着马上的姑娘。

    “你看,我原本以为要多走一段路,结果现在两件事可以在同一个地点完成。感谢命运女神的安排。”

    老乔治一直关注着自己这位长不大的少爷,当他听说塞万诃德一身戎装跑到酒馆的笑料后,就立马带着医药箱往那边跑,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

    你们别打架,你们下手轻些,愿我这点可怜的医药箱派不上用场。

    没想到的是,跃马酒馆没有打架的痕迹,他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塞万诃德去了巨人国?

    他不知道除了酒馆,哪里还能还能找到塞万诃德,索性在门口站了很久,总算在第一时间盼来了老乔治优点很多,勤俭占其中一条,要让他点杯啤酒在酒馆坐着等算了吧,我不累也不渴。

    “老乔治,不要回答,不要回答我早些时候对你提出的询问,因为此刻,我必须收回它,我不能带着你走向伟大的征途。”

    老乔治心中大喜,他以为塞万诃德的疯病总算告一段落。

    “那我们回家吧。”

    “不,我不能,我已经效忠这位女神,我是为她披荆斩棘的剑,是为她遮风挡雨的盾。老乔治,很遗憾,我不能带着你,正如一把剑上,不能再挂一把剑,正如盾上不能在镶嵌一个盾。我在这正式宣布”

    塞万诃德挺立起身子,把武器插进土中。

    “我的城堡从现在起由你代理,我在星落城的千军万马都由你指挥。”

    老乔治唯一的想法是,主人已经彻底陷入谵妄,默默逐个数起认识的医生。

    “现在,我希望你,以及你们”

    塞万诃德从未感受到的力量在体内喷涌,盾牌和他合二为一,一举撞倒了酒馆的木门。

    曾经寄生在酒馆,以取笑塞万诃德为乐的饮客全部面面相觑,塞万诃德的面容令人生畏,而那位裹着星袍的女士,虽然只看到些许轮廓,但真的白洁如天使。

    “现在,为这位女神,以及她伟大的心愿祝福。”

    “祝福。”

    “祝福。”

    “祝福你们。”

    ......

    酒馆里的声音像蚊虫一样低,都不敢高声,怕触怒塞万诃德。

    “祝福女神,祝福你伟大的心愿,同时也祝福你,伟大的塞万.亚瑟.凯撒.奥古斯丁.诃德。”塞万诃德夺过一个酒杯大大的吼道。

    “现在,”塞万诃德看着门外的梅菲斯特说,“我们出发。”

第九章 格萨尔:天国的骏马

    眉目低垂的人像清风一样,吹到了门前。

    他对格萨尔微笑着说:“该回去了,格萨尔。”接着,他和轻风缠绕在一起,飞到了海岸边。

    格萨尔别了别脸,船员们抬着宝物往船上走,他拉住了伊利亚,格萨尔对伊利亚耳语:“他是谁?”

    伊利亚同样费解:“不知道。”

    “为什么他知道我是谁?”

    伊利亚摇头。

    “还有,为什么我刚才不敢来这么一下。”格萨尔在脖子上用力一划。

    伊利亚欲言又止,当他看着船员已经离开得老远,才给格萨尔一个正式的,静悄悄的回答:“你不敢。”

    这也是格萨尔心中压制的答案,虽然不愿意去承认,他的确在这位来历不明的瘦弱之人面前有些怕。

    伊利亚踌躇了一会儿,在屋中搬出了最后一个木箱后,他满口怀疑的说出一个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画面:“他一进来,我就在他身上,看见了光。”

    对的,格萨尔也看见了,这层光非常的奇妙,它均匀的镀在人体上,不显得刺眼,这光芒比月光更闪耀,比阳光更柔和,比烛火稳定,比萤火持久,但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光,对了,这层光和格萨尔听到木屋里宏大的旋律时,在心中升腾起的光明是一样的。

    船员在船中欢呼,对着还在岸上的格萨尔挥手,伊利亚回到了船尾,恢复了沉默不语的样子。

    一把把泥土被格萨尔捏实,扔出。旁边眉目低垂的人安静的站着。

    “如果不是被沙特阿卡呼唤,你会定居在这吧?”在风中的人说。

    “你知道我名字,知道孤岛沙特阿卡,你是谁,你还知道什么?”

    “我叫奥威尔,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抹温顺的微笑对视着格萨尔嗔怒的双眸。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格萨尔又扔出一把土说。

    “我都说过了,智慧比你船上的东西更值钱。”奥威尔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说到,“这一页就在讲你,神灵播下一颗种子,异瞳的格萨尔无孕而娩......”

    格萨尔猛的站起,一把抓过书,在那一页上死死盯住,目力瞪穿了纸页。

    这不是他们的文字,但他还是企图在上面找到些自己的信息。

    “这上面还写了什么?”

    “你的故事。”

    “包括这次?”

    “不止如此。”

    格萨尔归还书本,用眼色示意奥威尔继续讲下去。

    “过去还是将来?”

    “将来。”

    “将来,”奥威尔翻了几页,“这上面说,格萨尔会骑着来自天国的骏马踏上国王大道。”

    格萨尔拍拍屁股,往船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错了,错了,奥威尔,你的智慧错了,格萨尔生在海上,他不会骑上天国的骏马,他会登上惊涛破浪的巨船,他不会踏上什么狗屁大道,他会驶进永恒的宁静之河。”

    格萨尔在船头看了看风向,之后又坚定不移的发出启程的号令。

    这次,船员不会对格萨尔的指挥提出任何质疑,正因为他,他们才经历了一次最轻松的战斗,以及最富足的收获,接下来,虽然路线未知,但即便格萨尔把手指向滚雷,他们也会一往无前。

    “接下来我们去哪?”伊利亚在船尾故意这么问到。

    “我们回去。”格萨尔正期待着这个问题,立即回答。

    回去,格萨尔锐利的异色双眸中闪烁着一种激烈的期待,曾经拯救了孤岛沙特阿卡的航线正在毁灭家乡,而他,格萨尔,找到了新的航路。

    “回去,被放逐的人将会回到沙特阿卡,拯救沙特阿卡,我们要在那里造更多的船支,用现在的战利品号召更多的战士加入我们的航路,让女人给我们生更多的孩子。”

    但是,回去......

    在沙特阿卡,秉信新神的人都会被驱逐,终生不得踏上岛屿,震怒的天神会用闪电击毁所有企图返航的船。

    船员划桨的速度又变慢了。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浪潮,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船尾,伊利亚高声念起这句话,其他船员习惯性的跟着一起嚷:“愿大海”

    这句话总能给漂泊的掠夺者带来信念,信念总能打消疑虑。

    在浪花的拍打中,船头的格萨尔和船尾的伊利亚相视一笑。

    岸上一片喧嚣,惊喜和惊讶并存,在地牢中多年不见的丈夫、表亲、儿子和该死的邻居,居然没有一丝枯瘦消沉的痕迹,一个个精神矍铄。

    背叛信仰的人竟然还能归来,这是天神给他们的宽恕,还是给我们的惩罚。

    孤岛之王泰格维森带来的士兵严阵以待,第一排持盾握刀,第二排箭在弦上。

    “孤岛的叛徒,易信的叛徒,不准上岸!”泰格维森吼道。

    “所有人,划船,前进!”格萨尔狂笑。

    “放箭!”

    “划!”

    一排箭矢划成弧线,在船支前掉落。

    “盾墙!”

    “呜”岸上的士兵相应着。

    一排矮墙在岸上齐刷刷的建立。

    格萨尔疯狂的解开上衣,大胆挺起肌肉健硕的胸膛,在无畏的大笑。

    伊利亚放下船桨,解开包裹上的捆绳,珠光闪耀。

    岸上的人看呆了,盾墙七零八落垮塌,弓弦扯出空响,泰格维森还算威严的眼神一下聚拢,恨不得用眼睛就把它们吃下。

    “上岸!”格萨尔吼道。

    泰格维森的战士在珠光中忘记了服从,他们脑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为什么被流放的不是我?

    “沙特阿卡!”船员登岸后,格萨尔对着全岛大吼:“我们找到了新的航路,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成堆的珠宝,还有,最弱不禁风的男人。”

    “哈哈哈”

    想到这次酣畅的杀戮,被流放的人开怀大笑,这种笑声在告诉岛民,格萨尔所言非虚。

    “神灵给了我们指引,给了我们富饶”

    泰格维森不等格萨尔说完话,他用更大的音量在说:“既然神灵宽恕了你们,既然你们找到了新的方向,那必然,你们重新信仰了真神,我乐于接受你们,沙特阿卡的儿子们。”

    妇女们都欣然一笑,男人们则满怀期待,下一次一定要跟格萨尔去战斗。

    “不过”泰格维森话锋一转,贪婪的目光舔舐着金银珠宝,“在沙特阿卡,你们都知道,所有的掠夺者都得服从我,你们吃我的饭,喝我的酒,住我的房,用我的船,你们的一切都拜我所赐,所以”

    泰格维森抚摸着的珠宝给他带来了冲上顶点的享受,他用兴奋到颤抖的声音说:“所以这些,都属于我,属于孤岛之王,泰格维森。”

    伊利亚用尽全力抱住了咬牙切齿的格萨尔,异色的双眸已经瞪出了血。

    “不过我很大度,我愿意让你们在这堆财宝里面挑选一件你们最喜欢的作为奖赏,一件,仔细挑。”

    格萨尔的肌肉几乎膨胀到了之前的两倍,伊利亚感觉自己环抱住的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让格萨尔愤怒的原因不只泰格维森,他看到跟随他的勇士这么快就服从了权威,满心欢喜的挑了一件物品就往家人中跑去。

    “格萨尔,该你了。”泰格维森的语气十分大度。

    “我要”格萨尔像咬着泰格维森的喉咙在说话,“我要你头上的王冠。”

第十章 塞万诃德:丰富的书面用语

    太阳很暖,塞万诃德牵着瘦马在路途中前行,马背上背的一晚星河,梅菲斯特藏在星袍下不露出一处肌肤,只有微微呼吸吐出星袍。

    “你要不要脱去你那身呃装备?”

    梅菲斯特看到塞万诃德大汗淋漓,几次要求下马,塞万诃德拒绝多次后,女孩试探着问。她认为至少该脱去那件不断发出顽固又破旧之声的盔甲。

    “我的主人,我理解你的好心肠,但是一个骑士怎么能放下装备,这无疑于在敌阵里暴露出自己心脏,不要担心长途跋涉后我的劳顿,这不是苦难。

    “不,不断袭来的脚痛和久举长矛的酸软,无时无刻的给我荣耀感,你无法理解我内心受到的鼓舞,我,犹如圣堂骑士那样,护送着我的主人前往圣都奥纽斯。”

    梅菲斯特一直很小心的和他说话,每一次,一个不经意的提问或者自言自语都会引起塞万诃德的长篇大论。

    他的话总是像惹起蜂蝶群飞的白花,只要风带来消息,蜂巢立即沸腾,塞万诃德的嘴可以嗡嗡叫个没完。

    但是,梅菲斯特多数时候不太懂塞万诃德在说什么,他总是给一草一木附上另外的寓意,给寻常的事物加上不寻常的故事。

    他的瘦马,他的长矛,他的铠甲都可以追溯到许久之前某一个听起来很动乱的年代,这让梅菲斯特感觉到塞万诃德能在谈话中就跨过许多个星空。

    “圣都奥纽斯很远吧。”梅菲斯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了。

    “正因为远才值得朝圣,你看跃马酒馆,当地人在酒精里只有麻木和躁动,而远道而来的旅人才能在葡萄酒中品出星落城的风味和对家乡的思念。

    “不用担心,我的主人,傲娇纽斯虽然很远,免不了辛劳,但我们的每一步都在向它靠近。

    “对了,还有一点你不用担心,当贤王兑现了承若后,我将名正言顺的成为星落城领主,到那时,无论我的威望,权利多么强大,我在你面前都永远是你的骑士,你是星落城的光辉。”

    “啊......”

    梅菲斯特无所适从的低声回答,她都有些好奇,这个......自称骑士的男人,从哪里来的这么多词汇,还有,那一种对未知的东西狂妄一样的笃定,又是从哪里来的信心。

    老马停了下来,塞万诃德也随即停止了步伐,塞万诃德一直将这段征途成为朝圣,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一直是马将军拖着他东来西往。

    真要说他是骑士的话,他应该是书斋骑士,这是他第一次远行。

    在心中编排得紧密无比的戏剧第一次登上舞台,虽然预热都还没开始,观众还没有到位,塞万诃德坚信,他的冒险会比他读过的任何一本骑士小说都要精彩。

    所有的方向都是未知,在他心中熟稔的地图骑士都是意象,书斋骑士有种强大的能力,凡是与地图不一致的地方,他都能用极端丰富的书面用语和浪漫的想象让它们成为合理的隐喻。

    没来掠夺的盗贼,是因为看到他的长矛后早就闻风而逃。

    迟迟未来的骑士遗物之共鸣,是因为决战时刻还没有到。

    能从袖中抛出火焰的魔法师仍在隐修中,即将出世。

    一场命运之中的相遇会壮大团队,贤王已经在祈祷英雄降临,而他的长矛在经过炎之试炼后会带来烧尽一切的烈焰。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一切即将发生。

    塞万诃德心里满怀希望的说。

    梅菲斯特被扶下马,除了不可避免的两手接触,塞万诃德和她保持着很令人舒心的距离。

    马将军在溪流前饮水,书斋骑士很自然的放下了长矛和盾,把头埋进溪水中因为马将军到这里后一直没有动静。

    “走过这条溪,我们就离开甜水镇了。”塞万诃德把溪水拍打到脸上说。

    夕阳在西边缓缓的落下,梅菲斯特背对着太阳稍稍露出了脸庞,细细的流水立即有了光辉,她轻轻回应了塞万诃德一声,按耐不住的心已经让她挽起星炮,赤着脚站在了溪水中。

    “这以前是甜水崖,大地骑士使用元素之力将悬崖填平,陷入绝境的古斯塔夫才骑着骏马飞跃,踏上高高升起的土台和格萨尔大骑士汇合。”塞万诃德坐在水边说。

    梅菲斯特没有回答,她静静享受在和溪水的接触里。

    鹅卵石奇妙的挤压,小鱼善意的穿越,溪水温柔的包裹,还有这溪流中的声音,好听到像是水中的精灵在唱歌。

    她期待的回头看了看塞万诃德这条溪流,有故事吗?

    当然没有,塞万诃德眼中只有剑与魔法,骑士和巨龙,神器和天命。

    他不缺狂野的浪漫,但女孩子的细腻情感他完全不能理解,就连在书斋中看他最爱的骑士小说时,他都是直接翻过关于情感的故事篇章,他认为这些大量的篇幅极不合理,凡间会有女人不爱骑士?

    骑士的一登场就该让君王的女儿爱慕才对,拿来这么多欲言又止,你猜我猜。

    不过,这位书斋骑士队梅菲斯特开了特例梅菲斯特可以不爱他,他认为这颗星辰不该有来自凡间的**,一有,就会影响她的圣洁。

    这位女性是出乎意料的存在,应该是有史以来骑士小说中最伟大,最离奇的开篇。塞万诃德这样认为。

    “塞万。”梅菲斯特的声音很好听。

    “是。”

    “这里为什么叫甜水镇?”

    “这个……”塞万诃德吱呜了一会儿,脑中没有找到关于甜水镇的故事,在他记忆中只存在的史诗面前,这些和呼吸一样容易让人忽略。

    “是因为水是甜的吗?”梅菲斯特捧了一口水喝,“不甜啊。”笑容很甜。

    没有摔倒,真是万幸。

    塞万诃德看到梅菲斯特弯腰时,差不多要冲过去了。

    “可能只有掌握了水之力的魔法师可以把这捧水变甜。水魔法非常神奇,可以安抚伤口,也可以卷上绝命的浪涛,但很少有魔法师能有兼顾治愈和攻击的水魔法,因为这两者非常矛盾。

    “所以在和水魔法师打交道之前一定先弄清楚他的魔能,否则一句玩笑,他就让杯中的啤酒变成滔天洪水。

    “至于让整条河都变成甜水,我想,大概只有童心未泯的治愈法师能做到,甜味总能安抚心神,不是吗?”塞万诃德说得眉飞色舞。

    梅菲斯特依然听不太懂,有大量的词汇在她的心智中还没有形成概念,但她很喜欢看塞万诃德的表达方式,他总能把遥远的场景搬到身边。

    太阳散发着红光照耀着云,占星台也只能看到个小小的顶端了。

    跨过这条溪流,就真的离开了。

    两个人心中说。

第十一章 格萨尔:更广阔的大海和大地

    决斗,在孤岛沙特阿卡,这是一个常见的竞技项目,在决斗中战死是最为荣誉的死法,沙特阿卡人信奉的天神会更加宠爱这些战死的英灵,把他们带到天神的永恒宫殿。

    孤岛之王泰格维森答应了这场决斗,在戒岩上代表法律的维塞克敲定了时间,格萨尔和泰格维森将在明天的这个时候,在生命之树下,决定谁的血成为树的养料,谁的头上带上王冠。

    孤岛之王有没有接到过来自战士们的挑战?

    当然有。

    但是泰格维森一次次战胜了对手,尽管他年老,肌肉不想曾经那么精壮,行动也开始迟缓,有时,在占有了美丽的女人后,他都不一定能拿出男人的风貌,可是,泰格维森在战斗上没有输给过任何一位挑战者、

    衰老之后,成为王之后,泰格维森有另外的,决斗上的智慧。

    格萨尔两手空空回到了家,如果说什么都没有得到并不准确,他得到了空前的怒气。

    决斗,明天,夜晚,决斗,明天,夜晚

    他反反复复念着这三个词,好像可以把时间咬碎,让他现在就可以发泄怒火。

    异眸的格萨尔不是莽撞的战士,他懂得克制,如果战斗之前就扰乱自己的心智,被情绪冲昏头脑,那样会在战斗中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用小刀在额头一划,滚热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被愤怒挤满的头终于没那么痛了,海风从伤口中灌进格萨尔体内,咸腥的味道在体内荡漾,格萨尔感觉体内有一片海,他的愤怒滴进海中,像小舟入海那样不容易寻见。

    疼痛和愤怒都一起不在了,格萨尔找到母亲留下的毛毯,裹成一圈夹在了胳膊中,父亲的战斧也别在了腰间,他出了门,爬上高山,背对着海,看着孤岛。

    夜风不凉,孤岛的人从小就习惯了被海风吹拂,但是格萨尔仍然解开了绳头,把毛毯披到了身上,上面可能还有些母亲的气味,可能吧,也许只是思念中的气味让格萨尔有些安心的感觉。

    这种泛着霉臭的安心感和父亲留下的战斧有些不同,父亲留下的是一种勇往直前的勇气,仿佛有了这个战斧就能所向披靡,而这张毛毯不一样,它总是告诉格萨尔,无论在战场是成功还是失败,你都能回来,都能给你拥抱。是在沙特阿卡中其他女人永远都给不了的温暖。

    在山顶上看孤岛,孤岛会变小,像生命之树的一颗树瘤,生命之树太高大,格萨尔抬头也看不到它的顶端,也因此,格萨尔觉得它的树根扎根在世界的尽头,每一个树瘤上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这么小的世界。格萨尔心中有了悸动。这么小的世界,我完全有资格称王。

    我还要乘上伊利亚的战船,去更多的地方。

    我的地方,不该仅仅是这里。

    这个世界,一定还有更广阔的大海和大地。

    岛上意外的出现了呼声,里面夹杂着惊恐。

    这比天神的黄昏还要令人意外,孤岛沙特阿卡的子民自出生时,就接受了大海和大地的试炼,也因此才有足够的体魄和精神去对抗这糟糕的自然条件。

    女人见到血腥的断肢后第一个想法往往都是,除非他的战斗特别精彩,否则永远别想进入天神的宫殿去喝永远喝不完的美酒,接着就会一边想象着她们脑中最血腥的战斗场面,一边去寻找这位战士落下的武器。

    惊恐?

    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男人和女人一并发出的惊恐声?

    掠夺的岛屿有人来复仇?

    不会,他们的战斗力比公狗还弱,我也没有看到他们有能渡过海域的船只。

    格萨尔的猜测还没有发散开来,就得到了答案,比起天神的震怒,邻岛的来犯,沙特阿卡人总是会惧怕王的权威。

    他看见他的住房冒着火与烟,泰格维森的手下烧毁了他的房屋!

    今天把我解决,明天你就不战而胜,这就是你身为王的策略。

    格萨尔往山下跑去,他生来就不知道逃避。

    “格萨尔在哪里?”

    “我我我,我不知道。”

    “格萨尔,看见了吗?”

    “我看见他回了家。”

    “他家都被我烧了都没见人爬出来!”

    “格萨尔呢?”

    “我看见他往山上去了。”

    “什么时候!”

    “不不不,不久前。”

    “不用找了,我在这。”

    格萨尔把毛毯在颈子上打了个结,手上拿着父亲的战斧。

    “想不到啊,你们这么快就成了泰格维森的狗。”

    格萨尔歪着嘴笑,他没想到,一起出海的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他站在了对立面,他注意看了看来抓他的人,幸好,笑容还值得继续绽放,其中没有伊利亚。

    “泰格维森是我们的王。”大胡子说。

    “你能找到财富是巧合,只有泰格维森才能听见神的低语。”红脖子在补充。

    “你对一起出海的人都挥动武器,天神奥托不会接纳你的灵魂,你是个罪人。”烂耳朵补充。

    “没记错的话,我们都是罪人,所以才被流放。”格萨尔两边嘴角都上翘起来,明媚得像阳光。

    “把你杀了,我们就不是了!”

    “所以一根没有形的骨头,就可以把你们驯化?”

    格萨尔左右侧身,说着话躲开了两人的进攻。

    他从腰间拿出斧头,猛的就劈砍在红脖子肩胛处,这一声惨烈的叫没有让格萨尔心生出对同伴的怜悯。

    他的战斗继续着,格萨尔矮身,躲过横扫过来的盾击,又一次挥斧,砍在大胡子肚子上,肠子滚出来,都还冒着背叛的臭味道。

    格萨尔的武勇到此为止,黑夜让他忽略了后方,有个战士绕到格萨尔身后,在他背上砍了一斧头。

    异眸的格萨尔惨烈的叫,剧烈得像天上的雷鸣,格萨尔转过身,要看看是谁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居然还胆小到要从后面袭击。

    是那个烂耳朵,格萨尔撑着地,脸上的表情狂喜而戏谑这样的人永远进不了天神的宫殿,而我,现在就要去喝大海样广阔的麦芽酒。

    格萨尔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格萨尔!”

    天神的引路人在呼唤格萨尔的名字。

    “格萨尔!”

    天太黑,引路人还没有看见格萨尔。

    “格萨尔,抓住我!”

    不是在这,格萨尔的死期不是在这。

    伊利亚骑马赶来,拉起格萨尔在黑暗中逃离。

    一块火红的烙铁把格萨尔的伤口烧焦,经过一系列繁忙的止血和包扎,伊利亚沉默下来。

    “伊利亚。”

    “嗯?”

    “你为什么不加入他们。”

    “我没有罪需要泰格维森赦免。”

    “现在你有了。”

    沉默。

    流水中流动着沉默。

    “格萨尔。”

    “嗯?”

    “我这有多余的船。”

    “你让我逃?”

    “泰格维森发狂了。”

    “伊利亚。拜托你一件事。”

    伊利亚沉默着。

    “你去找泰格维森,告诉他,你制伏了我,明天你会压着虚弱的我和他照常决斗。”

    “你的伤势,不能战斗了,逃,格萨尔,去你找到的那个岛。”

    “不,伊利亚,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战斗,泰格维森老了,而我受了重伤,这样才公平,否则天神同样会震怒。”

第十二章 塞万诃德:房间通向幽界

    遗落的星辰带走了月光。

    这是星落城名字的来历。

    很奇怪的,星落城很少时候能看见月亮,人们的猜测是灿烂的星辰分走了月亮的光芒。

    若想见见月亮,需要到隐月城,跨过那条溪流就可以达到。

    因为隐月城的景观太过奇妙,现任的第五代贤王马奥琉斯,把这片星落城中占地最大的城镇直接归化为私有领地,由圣都奥纽斯直接管辖。

    当天上的明月不见时,月亮的光芒会汇聚到神似五芒星的湖泊中,星湖里会有一盏小小的银盘,让人不禁会认为,这湖下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天空。

    再多想一层,头上的星空也许也是另一个世界的湖光闪烁。

    站在湖前,像站在具象化的哲人思想中一样。

    这就是马奥琉斯把隐月城占为己有的原因。

    马将军有了启程的迹象,塞万诃德让梅菲斯特上岸。他半跪着等待梅菲斯特把脚踏上他膝盖,以便擦干她的脚。

    “我自己来就好。”

    塞万纹丝不动。

    脚丫居然和肌肤一样白皙。

    “我们得快些赶路了,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让你睡在野外。”

    马蹄声嘀嗒嘀嗒响起,晚风吹落梅菲斯特的兜帽,骑士在马下看见空中有银白的流光。

    瘦马在白塔下和梅菲斯特相遇后就变得十分和善,往日和塞万诃德一直较劲的倔强已经不在,总是嘲弄他骑士幻想的鼻息也没有了,而且在旅途中,随着塞万不断延伸的新故事,这匹马将军似乎渐渐强壮了起来。

    灯火在夜晚中被点亮。

    塞万诃德站在灯火没有照亮的地方,指着不远处的旅店说:“我先去前面探探路,就是那里,看起来像是旅店,但是我身为骑士的直觉告诉我,从现在起我要提起十分谨慎。

    “你看,我的主人,那极有可能是恶魔的变形魔法,那扇门就是它的深渊巨嘴,那些窗户,我有理由的推测,那就是恶魔视野极其广的复眼,放心,我的主人,我们此刻正好站在它的盲区之中这来自于骑士的经验。最让我在意的是人,那些客人,你看,那里人流如海却只进不出。

    “我现在有两个猜测,如果那是恶魔,一定是个上位恶魔,它吞掉了所有的客人,是个难缠的对手,如果真是旅店,也一定是恶魔的旅店,有些房间通向幽界,鲜活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祭品。总之,小心为上,我会用的长矛和智慧去判断。如果我”

    马将军受不了这样的念念叨叨,抬起头撞向塞万诃德,用响亮的响鼻终止了塞万诃德还没有开始进行,就开始不断自吹自擂的“入住酒馆历险记”。

    塞万诃德跌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别走远,确认无误后我会来接你们。如果我不能回来”

    马将军扬起前蹄,做了个冲锋的姿势,骑士被马吓到,一溜烟向前跑去。

    在老马和恶魔之间,骑士肯定需要对老马多一分惧怕,毕竟同伴的反目总是毫无察觉,而恶魔会一直对你抱有可预见的敌意。

    骑士的进店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引人注目。

    塞万诃德心中构想的画面是当他一推开门,店里所有客人都安静下来,只有灯影摇晃。

    他们中应该有佣兵,有自由骑士,有乔装的国王,有地精,有矮人,还有在角落畏畏缩缩的哥布林,他们应该冷漠又警惕的注意着这位骑士,观察他的举动,揣测他的目的。

    接着就应该是窒息的剑拔弩张,他会在吧台前握着啤酒,背对着客人,但紧张的神经会敏锐的捕捉任何一处恶意的眼神。

    “我来这,只是为了在前往圣都的路上能喝上一杯酒。”

    在书斋骑士的幻想的场景中,他会在听到刀剑出鞘声之后,处变不惊的说这么一句话。

    “那现在,你有更快的办法去圣都。”

    一个匕首会飞射过来,他不会躲,骑士的经验会告诉他:这个必然射偏果然不出所料,匕首插进了放酒瓶的木架上。

    “我给了你机会复仇。”他会听出刚才的挑衅来自哥布林,他的哥哥因为抢劫而被审判,“现在,请接收我,塞万.亚瑟.凯撒.奥古斯丁.诃德的审判。”

    塞万诃德会持矛转身,发现敌人挺多,各种模样的旅客亮出了兵器。

    “一起,还是轮流来?”

    一番打斗,大获全胜,乔装的马奥琉斯会暗示他,奥纽斯对这位骑士的欣赏,而他会装着没发现,趁机表达对格兰特大陆的忧虑和高瞻远瞩的高论。

    但是,这些想象中的事情没有这样发生。

    跌宕又起伏的塞万诃德跨进旅店,入眼的全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赌博的,喝酒的,眉目传情的……

    怎么会这样,所有骑士的离奇转折都发生在酒馆啊!

    这是我博览骑士小说后得到的真理!

    “我来这,只是为了……”塞万诃德试图引发故事。

    “喝一杯吗?我远道而来的客人。”老板的疑问是多余的,他已经为书斋骑士满好了一杯啤酒。

    糟糕!

    是能读取人心的恶魔!

    否则他怎么知道我想喝酒!

    “还有房间吗?”谨慎的骑士试探的问。

    “你几位?”

    塞万诃德长长的,舒心的,突出一口气眼前只是为服务周道的老板。

    不对!

    塞万诃德心中又一紧险些上当读心恶魔显然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怀疑,才故意装出一副不了解情况的模样。

    书斋骑士放下了长矛,对付这类恶魔他有的是经验从书中得来的经验。

    但凡伟大的骑士都有两个灵魂,一个属于当下,一个来自未来。

    当他放下武器时,他就绝对不是骑士。

    来自未来的灵魂,有超前的思想,会用另外的世界观,构筑新的语言体系,这种庞大的信息量可以直接让读心魔灰飞烟灭。

    塞万诃德看到等待着答复的老板久久不语,心中欢悦,看来不用武力,凭智慧就战胜了恶魔。

    它已在自己大脑中繁杂的信息中化为灰烬。

    老板用猎奇的目光看着这个在旅店莫名嬉笑的客人,作为见多识广的旅店老板,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客人可以没有缘由的狂喜。

    “我需要两个房间,还需要能容下我雷霆巨马的马厩,我需要丰盛的晚宴和上好的草料。”

    “只有一个房间了,还有,雷霆巨马?是什么?”

    只有……一个房间?

    真聪明,想把我们分开,在试图逐个击破,这个恶魔还没有被消灭。

    骑士重新拿上长矛,“那就定下那个房间,这是钱,我知道有多余,你不用找,因为我会占用这张椅子一整夜,为此你会损失至少一名新客人。我会在这张椅子上对付一夜,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我酣睡后为我披上毛毯。”

    旅店门前,马将军一声响鼻,旁边是跟着走来的梅菲斯特。

    你又在唠叨什么?唠叨这么久?

    马将军用鼻息说。

第十三章 格萨尔:最充沛直接的情绪

    黄昏中,格萨尔拖着身体走在沙特阿卡的泥土上。

    他拒绝了伊利亚的逃跑计划,同样拒绝了伊利亚把他送到生命之树下的提议。

    目前的身体状况很不妙,若在以往,对付泰格维森这样战斗经验丰富,但终究抗不住岁月的战士,他可以用布遮住双眼去战斗,并且能胜利。

    但现在有些在状况之外,格萨尔发觉,在焦在一起的皮肤下,血液仍在激烈的奔涌,他的头脑昏昏沉沉,一步一瘸的去赴约。

    在那天夜晚,格萨尔逃离了追杀,很少人能在夜幕的掩盖下知道帮助格萨尔逃离的是谁,如果现在伊利亚送格萨尔过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估计连海洋都不熟悉的笨蛋也能猜个全对。

    异眸的格萨尔独自前来的原因还有一个,但是他担心死掉,即便他认为这是公平的对决,负伤的人对抗衰老的人,若格萨尔输了,以他对泰格维森的了解,伊利亚绝对会在地牢呆一辈子。

    骄傲的格萨尔第一次考虑到了他人的情况。

    孤岛的泥土还是给格萨尔带来熟悉的触感,但是岛民们,在一夜之后就变得极不友善,在格萨尔赴约的途中,他们故意撞他,对着他吐唾沫,不能靠近格萨尔的岛民,直接隔着老远,往他身上丢石块,丢粪便。

    有的开心的羞辱着格萨尔,有的小心翼翼的扔几片菜叶,没有办法,泰格维森看着。

    格萨尔的眼睛中没有愤怒,岛民是没有意识的一群人,一个没有意识的群体可能根本算不上人,是泰格维森思维的延伸,是长在身体之外的手和脚。

    格萨尔没有和他们动怒,他歪着嘴笑,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生命之树。

    维塞克早早的站到了戒岩上,他可能比谁都更享受这样能居高临下俯视王的姿态。

    “奥托天神曾在生命之树悬吊七日,以获得智慧。”维塞克拄着木杖,在戒岩上凌然的说道,“他定义了秩序的力量,用秩序战胜了混沌。”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当在戒岩上代表法律时,岛民包括维塞克自己,都认为,是天神的智慧在他身体中停留,他只是代天神说出不容置疑的智慧。

    夜风吹来,他的长袍飘摇,贴紧了身体的一侧,看起来比沙特阿卡的王都还要充满神性。

    “然而,我听到怒不可遏的天神在他的宫殿奋力的砸毁与勇士共饮的酒杯,我听见他的怒吼。

    “他在说,在沙特阿卡,竟然有渺小的异教徒,公然的对抗他选择的王!他不会赐予这场战斗祝福,除非,真正的王能够获胜!”

    格萨尔一听,歪着的嘴笑得更加畸形。

    戒岩上的维塞克什么时候当起了和神灵沟通的通灵者,风吹过他时,格萨尔就发现了,风贴紧他身体的那一边,暴露出他戴在胸前的吊坠,那是格萨尔从岛上掠夺来的。

    格萨尔轻蔑的看着泰格维森,在还没有决斗前,就开始引导舆论,在这方面使这么大的劲,是不是在战斗上,已经拿不起斧头了?

    孤岛之王迎战着格萨尔咄咄逼人的眼神,没有人能不会震撼于格萨尔异色的双眸,这里面是没有掩藏,最充沛直接的情绪,最炽烈的爱,最浓烈的恨,还有最轻蔑的鄙视。

    泰格维森老了,但体格依然健壮,出乎格萨尔意料之外的健壮,他站立的样子,仍然有当时开拓未知的海域时的雄风,果然,在孤岛,战士的灵魂不会被岁月稀释。

    决斗要开始了,以孤岛的传统,参加决斗的战士能够更换两次盾牌,使用两种武器,一排整齐放满各种武器的木架横断在两人面前,泰格维森拿了一柄战斧和短刀,格萨尔什么都没拿。

    “我用自己的。”他摸了摸父亲留下的战斧。

    泰格维森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憋住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我建议你另外选一个更锋利的。”

    “它足够锋利。”

    “它是你父亲留下的。”

    “对。”

    格萨尔笑了笑,和泰格维森拉开了距离。

    泰格维森还是憋不住忍住的那句话,“它是你父亲留下的,它救过我的命。”

    孤岛之王接过盾牌,直接扔掉,又换了一个,这表明他将在战斗中只使用一个盾牌,不在更换。

    格萨尔歪着嘴一笑,扔了两次盾牌,这意味着在这场战斗中,他不需要防御。

    这场决斗,天神不会祝福,除非真正的王能获胜。

    这场天神注视着的决斗,会诞生真正的王。

    格萨尔和泰格维森的决斗正式开始了。

    格萨尔一个飞跃,用力的劈斧。

    泰格维森的反应力依然灵敏,但身体还是跟不上节奏,不过,足够驱使它抬起盾去抵御这次强击。

    泰格维森惊讶于格萨尔的力道,不能硬抗,他对自己说,他退了两步,在全身力气用在盾上后,他突然撤力,格萨尔重心不稳,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跑,泰格维森抽出短刀,在流畅的一个转圈后,格萨尔肚子上多了道伤痕。

    “战斗可不是靠蛮力,格萨尔。”泰格维森不由自主的教导起来。

    格萨尔从地上弹起,他暂时不会去感知疼痛,用最单一的重劈面对孤岛之王。

    “不知悔改。”

    泰格维森举着盾牌,又准备在对峙后卸力。

    不过格萨尔改变了策略,他没有在盾上角力,而是一次次急速的重劈。

    泰格维森的木盾飞扬着木屑,像夜晚的萤虫,而孤岛之王本人,则更像一只缩在壳中的乌龟。

    “嘭。”

    木盾彻底坏了,声音听起来比骨头断裂还要令人不安。

    然而格萨尔在此刻停止了攻击,他走开了,站在离孤岛之王十步远的地方。

    “扔掉你的短刀,拿出你的战斧。”格萨尔说,“像沙特阿卡的战士一样,我们用斧头决定一切。”

    格萨尔没有说的是,他背上被偷袭的那道伤口,在他不要命的猛击后已经裂开了,此刻他眼中只有恍惚的人影。

    格萨尔不是泰格维森所说用蛮力对战的人,他了解战斗,也了解自己,身体的新伤和持续了整日的高烧,给他带来了脚不沾地的缥缈感,他必须速战速决,在他还能握紧斧头前。

    他知道,下一次重劈可能还没有劈下去,他就会比斧头还先倒下,他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像进入了永恒的宁静之海。

    他要让泰格维森主动进攻,他要充当一个站立的木桩,格萨尔了解泰格维森,他每次进攻前,都会发起战吼。

    泰格维森即便是孤岛上的王,也没有丢掉战士的本能,他同意了格萨尔的要求,扔掉了短刀,拿起了战斧,战吼响彻时,生命之树都在动摇。

    格萨尔不知道现在自己身体的动作,他把一切交给了本能。

    他听见了战吼,听见了群体的呼声,发现了战吼不再响起。

    但是,他不知道,是泰格维森永远不能战斗,还是他已经不可能听见泰格维森的声音。

    他把注意力放在群体的意识上,群体,永远是王的意识的衍生。

    他听见排山倒海般的“格萨尔王”。

    他知道他赢了。

    格萨尔眼前漆黑,他没有愤怒,同样的,也没有获胜后的喜悦,在戴上王冠前,他还有更急迫的事情。

    他抹黑找到了泰格维森的战斧,又抹黑找到了泰格维森。

    格萨尔把战斧放在泰格维森手中,让他保持战斗的模样。

    只有这个模样,天神奥托才会接纳在战斗中过往的英灵。

    作为王,我对你不存好感,作为战士,我永远认为,你是孤岛上伟大的战士。

    格萨尔在漆黑中抚摸着泰格维森的轮廓,对着曾经的王说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可以去天神的宫殿去豪饮美酒了。

第十四章 塞万诃德:你需要帮助吗

    小小的星袍在偌大的旅店不会显眼。

    在人来人往的集聚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少人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异类的那个,即使有戴着高尖帽子,长着鹰钩鼻的女巫在旅店里唱着尖锐又晦涩的歌谣,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马将军在马厩中休息,塞万诃德点了培根和土豆肉汤,梅菲斯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而书斋骑士,明显还在亢奋的状态中,毕竟刚才打败了一个寄生在人心上的恶魔。

    塞万诃德没有告诉梅菲斯特这段搏斗的打算,女孩子在异地就该安心睡眠,没有必要为多余的事情担忧,否则,哪里能称为骑士。

    梅菲斯特进入了房间,房里按照吩咐,没有强烈的光线。

    “那你呢?”她问。

    “我一会儿再休息。”书斋骑士随意指着一个房间说,暗示他将在那里安顿,“我得为接下来的行程做些准备。”

    互道晚安后,塞万诃德在下楼的途中把接下来行程的安排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其实是不吐不快,因为,他留意到旅店里有吟游诗人。

    书斋骑士认为没有说出来的东西不会被听见,也因此不会被记录,少了吟游诗人的传唱,世间就少了个心思缜密的骑士。

    “我得做些准备,我得做些准备。”塞万诃德在吟游诗人身边转悠,“我得为我得朝圣,做些准备!我要磨亮我的长枪,锻炼我得身体,捶打我得意志。

    “我要参加权力的游戏,找到蛰伏中的魔兽,拯救权斗争中无辜的棋子,我是塞万.亚瑟.凯撒.奥古斯丁.诃德,我从巨人手中救下了公主,在隐月城扫除了店主的心魔。”

    “先生!”吟游诗人嚷了起来,“如果你总是在我身边发出比我还大的声音,那谁来听我的吟唱?谁来为我的艺术买单?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种艺术家吧!”

    离奇的相遇开始了!

    书斋骑士在心中高兴得翻了五个滚。在骑士小说中,吟游诗人往往能说出一个人最终命运的判词,或者能隐晦的透露传说级宝藏的埋葬地点,还有可能,他一句话就会引起惊天动地的巨变!

    塞万诃德为了这一次相遇排演了无数次,从书上背下来的一句话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凛然的说道:“你需要帮助吗?对于放弃挣扎,只是默默等待天降神迹的人,我不会给予帮助,但是,敢于在命运的洪流中依然昂扬的人,作为骑士,我不会不伸出援手。现在我问你,你需要帮助吗?”

    吟游诗人扰了扰耳朵,“你给些钱,你打断了我的歌唱。”

    书斋骑士愣住了不对啊!

    诗人白了他一眼,到另一堆人群中重新开始唱歌。

    我身处在极大的洪流中,在任何骑士都没有涉足的冒险里,从细枝末节中我已经察觉,事态在向不符合常理的方向发展。

    我可能开垦着故事之外的故事,我虽然能承受住这样的未知,但愿你,塞万诃德望向梅菲斯特的房间,能抗住这段异于寻常的考验。

    塞万诃德重新坐上椅子,他将会在这里坐上整夜。他观察到有趣的想象,即便当心魔被驱走后,宿主的心智会被彻底改变。

    比如这位老板,他的客房永远会“只剩一间”,让旅客的心理从怕高价变成怕失去,接着就会不假思索先订一家。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商业举动,老板会一直暗示不久后会有一些旅客会连夜赶路,那时会有一些的空房,于是还没有订到房间的客人会把钱花费在等待上,比如没有必要的赌博,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酒精,以及比露水情缘还要简短的社交。

    “对于**没有实质伤害的心魔其实有更强的伤害力,它能让人在不自知中堕落。”

    塞万诃德决定把这句话写进《魔兽见闻录》里。

    骑士应该慷慨,而不是挥霍,塞万诃德对自己只为梅菲斯特订房间,并且不让老板找零的举动很满意。

    他认为自己连下意识的举动都在恪守骑士信条。

    一杯满满的啤酒放在了书斋骑士的桌上,和他那杯已经少得可怜的酒相比,这两杯酒放在一起,简直就是骑士和他身边的侍从区别。

    “我买单,先生,你可否愿意为星落城举杯。”

    塞万诃德喝光自己的酒。而眼睛已经泡在了酒杯中,被酒精泡得通红。

    那人没有喝。

    “接着,我们为银月湖举杯吧。”

    塞万诃德对送来的酒没有多少猜疑,这也是他的骑士信条不以恶意揣度他人,这样他人也不会对自己有恶意。

    “听先生口音,是本地人,但看穿着又不像。”

    “看穿着像什么?”

    “像个自由骑士。”

    “猜对一半。”塞万诃德心满意足的擦去嘴上的啤酒花。

    “正确的一半是什么呢?”

    “骑士。”

    “准备去哪?”

    “圣都奥纽斯。”

    “走了多久了?”

    塞万诃德放下了悬停了很久的酒杯,隆重的坐直了腰杆,他正式的打量了眼前这位和他一样穿着铠甲的人。

    好奢侈,是秘银。

    眼睛都藏在了铠甲中,镂空的蔷薇雕花以一种艺术的形式在秘银上绽放。

    十有**,塞万诃德对这位慷慨的酒友有了定性,这是一位把骑士当做游戏的贵公子。

    “感谢你的酒,但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铠甲上连一条划伤都没有的骑士摊出双手,表示疑惑。

    “骑士永远在前进,从不回头看过去。而且回忆过去是骑士的大忌。所以我不会,也不可能知道我走了多久,我也不会去回想。”

    书斋骑士说完,又喝了口酒,抱着酒杯又徜徉在了书海,同时也在观察秘银骑士是否参透了自己的妙语。

    真遗憾,这句话让吟游诗人听见多好,他一定会折服于我的智慧。

    回忆是危险的,塞万诃德认识的骑士中,很大一部分死于回忆。

    当骑士在大战前夕回忆起出发时村民的送行,或者对恋人的承诺,还有战友的约定,以及父母的教诲……

    只要骑士进入了回忆的状态,那这场战役必然是他们命将终结的最后一战。

    尤其不能做的,就是在冲锋前掏出妻儿的画像亲吻,画像几乎就是死神的伪装。

    我的行程刚开始,我绝不会掉进这样绝命的陷阱。

    现在,我给你上了一课,年轻的骑士,让我来看看你的领悟力。

    沉默连接着沉默。

    “那么,你来自哪里呢?”塞万诃德问到。

    “不知道,我正在找。”

    “哈哈哈哈,前途无量的骑士,有成为下一个格萨尔的可能。”塞万诃德开心的说。

    这么快就知道我告知的不去回忆的教诲,贵族也没有我见过的那么愚笨。

第十五章 格萨尔:难以言表的平静

    格萨尔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悬浮起来,有实体的黑暗支撑着他,弄得他鲜血淋漓,骨肉分离。

    他不知道现在的呼声是自己的残念,还是真实的回报孤岛沙特阿卡大声呼喊着他们的新王。

    格萨尔王。

    伊利亚推嚷着人群,温润的他难得一次愤怒起来,挡住他去路的人,都受到了他精湛而凶狠的拳技,在他的眼中,愚蠢又野蛮的沙特阿卡人不是在拥护他们的王,是在举着一个命危之人游行,在拆解他的骨肉。

    伊利亚比格萨尔还痛。

    格萨尔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体魄开始力不从心,他觉得骨头已经被拆分,只剩肌肉相连,他几乎感觉到了离世的挣脱感,他的头垂到了地面,还毫无阻力的透过土层,在不断的坠落,而身躯,像在黑暗的海域中,被无数艘战船往各自的方向拉扯。

    天神奥托根本无法迎接我,他完全找不到我的尸体,我的身体扩散到了整片大海和大地,成为生命之树的养料,成为迎送战船的波澜。

    格萨尔甚至有种感觉,他的头掉进无尽之中,又被生命之树的树根缠住,他变成有意识的养料,在生命之树中急速上升,他几乎看到了树冠,他几乎爬到了树冠,接着,在树冠上,看到遮天蔽日的双翼。

    在树冠的格萨尔,看见了海洋中的波澜,他的视野变成全方位的开阔,他认出了每一片波澜,每一片,由他身躯推动的波澜。

    波澜中的格萨尔绵长的交汇着自己的身体,他看见了生命之树上的黑影,黑影直坠而下,在贴近海面横飞,海洋上划出巨大见底的伤口,然后,海洋快速的愈合,恢复了之前的汪洋,但是广阔而微薄的格萨尔,却被划得四分五裂没有疼痛。

    可能这就是死亡。

    格萨尔在海洋和树冠中这样定义死亡的感觉。

    平静,难以言表的平静。

    你能知道谁把你带到死亡面前,但对那个人没有憎恨,相同的,也没有了爱和眷恋,包括对生过的地方,没有一点眷恋,好像那就是一个你手指着远处,对着当地人说,我来自那个地方。

    因为手指向了那个地方,大海有了浪潮,树木开始摇曳,浪花溅到了沙特阿卡,树叶落到了沙特阿卡,在浪花和树叶中摇摆的视线里,格萨尔看见了伊利亚和自己。

    他看见伊利亚在为自己疗伤。

    他感觉自己歪着嘴在笑,笑着对伊利亚说:“休息吧,我已经死了。”

    “我从来没见过死人说自己死了。”伊利亚眉头舒展开来。

    格萨尔不知道是哪一片树叶,或者哪一滴浪花,这么明智的落在了这个位置,让他看见伊利亚俊美的脸。

    格萨尔甚至觉得口中有淡麦芽酒的味道。

    奥托的宫殿,只有这种酒?就像加了水。

    “本来我就加了水,你还没痊愈,不能喝太烈的酒。”

    伊利亚怎么知道我的心声?知道一个死人的心声?

    除非……

    “我没死?”

    “没死透。”伊利亚说。

    “信不信,我刚才看到了死亡。”

    格萨尔又弹了起来,活力和大海一样无边无际,他自己都很惊异,他摸了摸背,摸了摸肚子,只剩条顽固的伤疤。

    “信不信,我把你从人群里拖出来,我也差点被挤死?”

    格萨尔难以置信的蹦了起来,确定没有疼痛的感觉大海和大地分担了我的疼痛谢谢,谢谢天神。

    “你命真硬,格萨尔王。”

    伊利亚经过一夜的照顾,疲惫的躺在自己木屋的床上。

    “不止命硬。”

    格萨尔从来不浪费充沛的精力,战场上如此,床位上有多余的空间时,也是如此。

    伊利亚的住房远离了沙特阿卡人的群居范围,屋前潺潺的流水会在落日中变红。

    “我是孤岛之王。”格萨尔说。

    “你一直都是我的王。”

    “泰格维森在哪里?”

    “被你杀了。”

    “我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

    伊利亚穿好衣服,走出房子,指了指定在岸上的木桩。

    木桩上系了粗绳,绳子那头,绑着一只小到诧异的船。

    “在这。”

    “送葬者,伊利亚。”格萨尔打趣说。

    因为伊利亚善于筑船,除了掠夺的战船外,临终的落日之舟,他也一并制造,沙特阿卡人认为生于海洋的战士,应该送回海洋。

    但是伊利亚一直有个要求,所有进入船宫中的生命,只能在落日时开始行舟,粗鲁的岛民从来没问过原因。

    “筑船者,伊利亚。”伊利亚纠正。

    “我来为他送行。你帮忙生火。”

    格萨尔说着就进屋拿出伊利亚的弓箭,和他使用战斧的样子比起来,显得好笨拙,像个刚得到父亲许可而拿着武器胡乱比划的小孩。

    “你要用弓?”

    伊利亚在篝火前不解的问。

    “泰格维森是伟大的战士。”

    果然是王才有的气魄,伊利亚赞许着解开了粗绳,小舟开始滑行,慢慢的向落日驶去。

    格萨尔把弓拉满,箭头上燃烧着火焰,箭矢在空中划着一道漂亮的弧线。

    箭矢在小舟之前入海。

    格萨尔笑出了声,又不慌不忙的搭箭。

    小舟在落日上留下一个斑点。

    流星一样的火矢划过,在小舟之后入海。

    “格萨尔,”伊利亚制止了孤岛之王玩闹般的送终,“让送葬者来。”

    他很了解格萨尔,格萨尔是最伟大的战士,但是他的武器仅限于凶猛而刚烈的铁器,即便给格萨尔一个铁块,他都可以在交战时瞬间领悟出新的战斗方式。

    但是对于弓箭这种精细而致命的武器,格萨尔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做瞄准之类的繁琐事情。

    就像解开一个绳结,伊利亚不仅会琢磨开解绳结的方式,还会在解开后思考另一种更简单、方便的解开方法,如果时间允许,他还会琢磨着新的绳结系法。

    格萨尔则不一样,如果绳结解不开,他就一斧头斩断。

    你会责备这种方法粗鲁,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沙特阿卡人独特的智慧。

    小船在落日中只剩一个小点。

    伊利亚拉满的弓迟迟没有出箭,他的手都在颤抖。

    格萨尔有些惊慌,小船快要在大海中不见踪影,他担心天神不能在火焰的指引下找到这位伟大的战士。

    “伊利亚。”格萨尔轻轻喊。

    伊利亚站在格萨尔旁边,一臂的距离像隔了一个纪元那么远。

    火矢划过弧线,完美的弧线。

    伊利亚知道正中目标,而且正中泰格维森的心窝。

    因为伊利亚的心窝绞痛。

    格萨尔在赞叹伊利亚的弓箭准头。

    伊利亚在心中默念:

    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父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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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贫瘠的孤岛,生存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掠夺。你可以说我残忍,说我嗜血,但我不这样,对于我的岛民,我才是暴君。我不属于孤岛,我体内流着王族的血,在我的童年,你们就在我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但对你,我做不到,我会为你筑船,多更多。我被称为大海和大地的王,我被传颂万世,愚蠢的人们啊,真正的王,你们还没见过。混沌之赞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沌之赞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