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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赞歌全文阅读

作者:饥饿艺术家     混沌之赞歌txt下载     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掘墓者:靠着本能拔刀

    掘墓者在夜晚的庇护下又开始了工作,最近风声挺紧,据说好几个削尖了脑袋的备试者,在哀城寻找着不良的行为。

    于是,他穿上了老早就准备好的遮挡品,这个东西只有穿在他身上时才有作用,因为他有特别的技能,以假乱真的狼嚎。

    掘墓者穿上了兽皮,如果哪一天,又有被短暂的公正冲昏头脑的美德官找他麻烦,掘墓者就模仿起狼的姿势,学几声狼嚎,就足够把他们吓走,反正这个世道,早就没有了还有一丁点屠龙勇气的人。

    这一夜比其他以往的夜都要寒冷,掘墓者想快些完成工作,回到没有那么寒冷的忘忧酒馆。他哈了口热气在双手中摩擦,又哈了口热气涂抹在脸上,透过指缝,他又看了看星空。

    哀王星要停止流浪了,他要在哀王降临之前,为哀王准备足够多的肉。

    掘墓者掏出了酒袋,在酒精驱赶走寒意之后,立马加快了工作的进度。

    尸体中能显示出的信息比活人多,掘墓者挖出了还有没有溃烂的尸体,这个亡者,可能是哀城中的名门,掘墓者在尸体背后看见了好几处刀伤,一定是为了争夺继承权,亲人在背后捅的刀。

    掘墓者没有伸张正义的想法,立即就把尸体抗上了车,在用木柴紧密的遮盖好,干柴的外面裹上了黑布,他赶着车,向哀城最高的建筑走去。

    希隆古堡是哀王曾经居住的地方,据说他最绝望的诗篇是以他的纵身一跃来完成的,和身体分离的脑袋变成了诗篇的句号。

    还有个传说,在古堡下面,还在时不时的就响起哀王临终前的哀鸣。

    现在,这个古堡阴森古怪,有时候散发着诡异的光,有时候又叫出让全城男人都心痒的哀唱,还有时,能听见残杀的声音。

    哀城的居民不知道在哀王离世后,谁又成为了古堡的主人,不过以他们对哀王的了解,一定是个古怪到不能打探的人。

    在哀王跳楼后,居民们的建筑群经过多年缓慢的转身纷纷从臣服于古堡,变成了背对着古堡,很多人连古堡所在的那个方位都不去看。

    除了掘墓者,他定期都会驾着驴车走进这座在山顶上的建筑。

    天气太冷了,酒精都开始无济于事,掘墓者在运输尸体的途中呵停了车,他在寒风中站立,像一只等待着圆月的狼人,宁静的野蛮着。

    他的心思和狼一样敏锐,他的手握在了短刀的刀柄上,如果有必要,掘墓者今天可能要多搬运一具不需要掘墓就能拥有的新鲜尸体了。

    “谁?”掘墓者沙哑的声音像竭力模仿人类的狼。

    “是我。”

    一个人从路旁的土堆中走出,夜色太黑,他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道路中央,掘墓者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是谁?”掘墓者转个身,面对着沉重的黑暗,“为什么跟着我?”

    “其实,也算不上跟踪,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停下。”

    这个声音很年轻,在黑夜中都能听出他人格的开朗,“我路过林场时,看见了你。”

    林场,在这样的深夜去林场干什么?

    这个人在说谎,掘墓者打算在不掘墓的情况下就获得尸体,他靠着本能拔刀,同时,在跨出两步后,理性解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这么晚,去林场,是买柴?

    “你是?酒馆?”

    “对,忘忧酒馆。”

    年轻人没有看到可以终结他生命的那两个跨步,声音仍然开朗而乐观,“父亲让我在林场买些柴。随便偷一些墓园的柴。”年轻人俏皮的扣了口头皮,“其实,父亲让我在夜晚去买柴的时候,他的意思肯定就是,嘿,你给我去偷些柴,哪怕是去墓园,你都要给我偷来。”

    嗯,大体上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应该没有恶意,掘墓者回味了下年轻人的说辞,认为还需要确认一下细节,“你在哪里看见我的?”

    “在林场啊。”

    林场。那应该没有看见我偷尸体,掘墓者稍微放心了些,打算放过这个年轻人。

    “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我好奇。”

    掘墓者等待着年轻人把话说完。

    “因为除了酒馆,我在想哪里还需要这么多干柴,我可不知道哀城还有第二家酒馆。”

    “你想知道?”掘墓者突然发现,可以和自己达成默契的,可不仅仅是美德官们,“不知道更好。”

    没有等年轻人回答,掘墓者认为一个能在好奇心驱使下进行寒风尾随的人,一定会说“想知道”这类的答案。

    掘墓者用兽皮挡住了风,用打火石点燃了火把,照亮了自己的脸,“想知道?想知道你就自己过来看。”

    火舌长长的燃烧,掘墓者发现年轻人离自己如此之近。

    火焰把掘墓者的脸庞照得很明亮,年轻人却紧紧闭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怕光?白化病人?”掘墓者问。

    “你知道的吧,”年轻人的话在寒风的呼啸中反而被放大,“在哀城,墓园是绝对不能去打扰的地方。”

    掘墓者听着这没有来由的一句话又动了杀心他还是看见了?他说漏了嘴?他在故意试探我?

    因为长期在忘忧酒馆居住,掘墓者在火光照亮的那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不得不说,冷漠的掘墓者对这位开朗,双目明亮的男孩有一丝好感,他在想,我让你多活一会儿,在你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

    “而我,我家,哀城中最本分的酒馆经营者也开始了偷盗,让店客用守护亡人的木柴来取暖,你想想,先生,你想象这世道多么糟糕。我问你,先生,我看见你之后,我能活着吗?”

    掘墓者熄灭了火把。

    “当然不能。”

    掘墓者的声音比寒风还冷。

    “但是你可以选择不看。”

    年轻人感到温度和火光都消失后才缓缓非常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我做些运输生意,需要木柴的地方很多,不只是酒馆。”

    “哦”年轻人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要参与吗?这可以赚很多钱。”

    “好啊。”

    年轻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接下来的路有些颠簸,你在后面用力的推,酬劳嘛,很多,比酒馆的收入多。”

    掘墓者话一说完,就感觉车上多了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不遗余力的力道。

    “酒馆?酒馆的收入?这是哀城特有的笑话,先生,我告诉你,忘忧酒馆几乎没有收入。”年轻人开心的说着这件事,像在谈论事不关己的笑话。

    掘墓者没有多言,继续赶着车。

    “你这一车柴好沉啊。”走了一段路后,年轻人说,“还有,这是什么柴啊,好臭。”

    掘墓者在铁青色的驴身上挥了挥皮鞭。

    “轻松些了,谢谢啊,先生,回忘忧酒馆,我请你最好的酒,不加水,不加安眠粉。”

    路途进行到了山坡,年轻人一直埋头苦干,越来越吃力了,“我在想,现在都后半夜了,谁还没睡觉啊?哪有这么焦急的雇主,可以为了等你不睡觉么?”

    皮鞭又重重的抽响了一次,谁都没有承受到鞭打,但是聪明的年轻人知道,这一鞭是他话多的警示。

    经营忘忧酒馆,他也对生意也颇有些门道,谁愿意外人对自己的生意刨根问底呢?他自己也从不对别人说忘忧酒馆真正赚钱的地方在哪里。

    “你每多说一句话,我就按字数扣你的酬劳。”掘墓者说完后,又感觉到了青春的力量,我真羡慕啊,你们使不完的力量,原来哀城中也有青春。

    “停。”掘墓者说,“你的工作结束了,在这里等我。”

    年轻人不由自主的,转过身背对着前进的方向,他突然感觉到冷,不只是因为寒风,还有灾难,他感觉灾难在用冰锥刺他。

    “二十。”

    “不,算上木柴,二十二。”

    “我们不需要木柴。”

    “那就二十,木柴赠送。”

    “遗憾的是,如果要算上处理你的木柴的费用十八。”

    “不行,二十。”

    “我可以给你三十,算上他。”

    古堡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年轻人,年轻人像被冰锥戳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不行,他是我的,呃,合作伙伴。”

    “你居然有朋友。”

    “我没有朋友。”

    “十五。算上木柴。”

    “十六。”掘墓者坚持讨价还价。

    “这样吧,仍然二十,但是我希望,你,你们能加强合作。”希隆人又指了指年轻人,年轻人又打了个冷颤,“毕竟哀王等不及了。”

    “如果他和我一起工作,我还得分他一部分酬劳。二十一。”

    希隆人没有说话,扔了一袋银子,关上了门。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格萨尔:两条脱皮的毒蛇

    沙特阿卡人在异地高呼起了自己的王,对岸的敌人已经在阵阵高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格萨尔抓住安蒂缇娜的脖子,以亲吻来掩盖正在进行的耳语,滚热潮湿的气流刺激着她的耳朵,待格萨尔说完话后,欢愉和恐惧一齐涌来。

    安蒂缇娜退在不远处,耳上的余温仍就持续的触碰着她的神经,让她头发潮湿,但当想起格萨尔说的话,内心的恐惧已经让她不安的颤抖。

    伊利亚当然没有在欢呼的行列,若有领主以欢呼和鼓噪来判断忠诚,伊利亚会被判定为叛徒而被被砍头。

    “格萨尔,这里的战场有些不对。”

    “当然。”格萨尔瞟了一眼正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安蒂缇娜说,“本质上讲,这里是女人的战场。”

    伊利亚不语默认,格萨尔准备登船回营。

    “不用担心,伊利亚。”格萨尔提开船尾的战士,与伊利亚并肩划船,还是战士时,格萨尔从不参与划船,“我会照着你说的做。”

    “照着我说的做。”伊利亚没有情绪的重复这句话,但划桨的速度明显没有和其他人保持一致,快了太多。

    “对,王该有的束缚。我都会承担起。”格萨尔又看了一眼船头安蒂缇娜的背影,出去黑色的心肠,还真是一个美人。

    “快些划!”格萨尔配合着伊利亚的频率,又同时让其他船员照做。

    船桨拍打着格萨尔心神,不错,带着战士来到这里的第一场战斗在意料之中,当在高塔上看到陌生的船支气势汹汹的来袭,战士们遭受抵抗理所当然。

    但是,从第二次对方以空宝箱为诱饵的战斗开始,到这一次险些遭受两岸的夹击,虽然沙特阿卡人都获得了胜利,可不能否认的是,这两次敌人都预先做足了准备。

    尤其这次,当格萨尔看到在两岸列阵的士兵后,就直接放弃了最早拟定的奇袭计划,孤岛之外的人都难以琢磨,这个女人一直在为自己留着后手,一直在偷偷向两位哥哥通风报信。

    不过幸好,格萨尔心中说,与我并肩的人我可以绝对的信任,可以托上性命。

    在安蒂缇娜的宴客厅中,一桶桶美酒从地窖搬出,肉和酒滚进了永远无法饱腹的胃。

    沙特阿卡人从没见过可以散发着红润光泽的酒水,一口下肚后除了酒精的酣畅,还有复杂的香气回荡。

    为了体会这种香气,粗鲁而惯于豪饮的沙特阿卡人开始了小酌,认为刚才的喝酒方式是种罪孽,就连对什么都是一付冷漠样子的伊利亚都被这种酒吸引,独自端了一壶在角落饮用。

    “这是什么酒?”格萨尔问。

    “葡萄酒。”

    “葡萄?酒?”

    安蒂缇娜提起果盘中的一串水果说:“用这个酿的酒,有些在圣堂的教士除了不断的赞颂天神,其余时间都在酿这个。有些还挺有造诣。”

    格萨尔惊异的看着这串水果,他幻想的是能生长出这种水果的土壤和阳光。

    神奇的土地,天神的福祉。格萨尔暗暗赞叹。

    他看了看座下的沙特阿卡战士。

    喧哗不在。

    果然,土地才是对人类真正的征服。

    心中一念刚起,格萨尔就措不及防的含住了安蒂缇娜衔过来的葡萄。

    这两个人,就像进入繁殖期的两条脱皮毒蛇,一方面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一方面又恨不得露出毒牙狠命咬上一口。

    夜晚,在安蒂缇娜柔软的床上,格萨尔开始了另一种有心无力的战斗。

    “今天杀的是你长兄?”格萨尔在安蒂缇娜制造出的浓烈气氛中冷不零丁的说出这句话。

    “对。”安蒂缇娜把头发撩到背后。

    “另一个会去争取救兵?”格萨尔把安蒂缇娜扯下来。

    “会。”安蒂缇娜乖巧的抚摸着格萨尔,“但他搬不来救兵。”

    “为什么?”

    “他只是个贪图享乐,坐享其成,无能又笨拙的贵族,即使念父亲的旧情,也没有人愿意为他战斗,另外一个还有可能号召些人来,不过你已经把他”安蒂缇娜亲吻着格萨尔。

    “那么,你把他带过来,我要看到你把这个,”格萨尔在衣服里翻了翻,“放进他的酒杯。”

    一个药丸塞进了安蒂缇娜手中,格萨尔歪着嘴笑:“大地的试炼。”

    “好,我明天就去。”

    “伊利亚会跟着去,三天内回来。如果没有按时回来,我就让我的战士把土地掠夺一空,走之前还要种上荆棘。”

    “不用麻烦伊利亚,我当天就把他带回来,我了解他。我明早就去。”

    “你确实了解他。”格萨尔说完大睡。

    一大早,伊利亚的大吼惊醒了战士。

    “准备,敌袭!”

    伊利亚总是用自己的敏锐换来沙特阿卡人的安稳,只要他在,孤岛人就可以安心的胡作非为。

    不过有时他也太谨慎,比如今天,沙特阿卡器气宇轩扬的战士面对的是丧家老狗一样的敌人。

    为首的人体型肥大,走路吃力,走两步路就虚汗不止,手帕不受控制的在肥脸上拍打。第二层下巴爬过脖子,直接与颠簸的肚腩相连。但是眉眼处的清秀和安蒂缇娜有几分相似。伊利亚立马就猜到这个全无战意的人是谁。

    “让他们进来!”伊利亚说。

    “我我我,别杀我,我我我,我是来投降的,我要见格萨尔......王,见我妹妹。”

    盾牌中让出一个通道,在战场,这个通道是刀斧密林,在这里,这个胖到呼吸中都弥漫着肥肉味的贵族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嘲弄。

    沙特阿卡人壮硕的身躯不断撞击这座移动的肉球。

    “别......别别别。”在晕头转向中,他不断的喊。

    一只脚把他倒,早已不辨方向的肉球求着饶往回爬,离他要找的格萨尔王越来越远。

    长屋中哄堂大笑,连妹妹安蒂缇娜都被这一幕逗乐。

    格萨尔对安蒂缇娜投过一个眼神,她立马心领神会喊道:“哥哥。”

    肉球听到妹妹的声音立即有了奇怪的反应,和之前的呆滞不同,在记忆的驱使下,他几乎滚到安蒂缇娜的脚下,他亲吻起妹妹的脚。

    “妹妹,妹妹,我爱你,妹妹,我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

    “我知道,哥哥。”

    安蒂缇娜甜美的笑起,坐下来,抱住肉球。

    肉球在熟悉的体香中忘乎所以,往日纵乐的画面又在眼前重现,他似乎还是认为自己是一地领主,伸出满是黄厚舌苔的舌头去舔安蒂缇娜的面颊。

    “哥哥!”

    猛然清醒的肉球使劲拍打肥脸,又滚到格萨尔脚下。

    他其实已经跪下了,但是不可思议的肉胖到一堆,让人觉得肉球没有行为上的变化。

    “格格格,格萨尔,格萨尔王,只要让我和妹妹在一起,领土,都是你的。”

    “好啊,我可是仁慈的王。”格萨尔歪着嘴笑起。

    安蒂缇娜欣喜的接过话,“哥哥,格萨尔王同意了,快,为格萨尔王的仁慈举杯。”

    肉球拿着酒杯,舌头一舔就让酒杯见底。

    安蒂缇娜欣喜的看着格萨尔,格萨尔报以赞赏的表情。

    大地中长出的毒酒。

    大地的试炼,你通过了。

第十八章 垂头者:男孩是个残次品

    武技长走出古堡大门,垂头者在门内握着拳,底底的垂着头。

    “快些吧,门不能一直打开的。”

    垂头者轻轻迈出了一步,他感觉面前就是悬崖,于是又退缩到了门后。

    突然的,他有了个不符合自己准则的想法,只要现在把门锁好,就能把武技长关到门外,一夜之后,古堡外的阳光就可以把他毁灭。

    杀掉一个武技长,主母会开心吧?

    垂头者摇着头,甩掉了这个想法,他很矛盾,他居然有想取悦主母梅洛尼,比如此刻有杀掉武技长的冲动,但是,他又一直排斥这种取悦的方式。

    “刚才,我的哥哥想要杀掉我。”垂头者又向门内退了大大的一步,他的话不是在询问,但是武技长还是回答了。

    “是的。”

    垂头者听到肯定的答案又退了一步,手在止不住的发抖,他在克制着那种迫不及待的的杀戮想法。

    “那你呢?你想杀了我吗?”垂头者问。

    “如果你在考虑把我关在门外,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打算。”武技长看穿了垂头者的思考,“你没有触碰大门的权限,如果你去触碰,结果你是知道,你会立马被门中的魔法传送到日落位面我要杀你的话,又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呢?非要把你带到门外?”武技长耐心的在古堡外等待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那你唯独带一个最不受主母喜爱的人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垂头者默念着这句话终于走出了古堡。

    “其实如果你和你哥哥正面对抗,他不一定能占多大的优势。”武技长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话。

    垂头者一点都不相信,他一直认为哥哥是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不是占优势,如果你们是战斗,不用暗杀之类的东西,你的哥哥会处于绝对的下风。”

    垂头者让武技长的话如耳边的风一样吹过,毫不在意。

    怎么可能?哥哥最受主母重视,拥有主母最多的祝福。

    “只要你不给自己设限。”

    武技长一路都在对垂头者的武技进行剖析,这让垂头者有了些新的想法,会不会武技长在教唆我和哥哥打架?任何一方的死亡都是因为猜疑,都想知道在武技上到底谁厉害。

    “那他知道吗?今天想杀我的那个哥哥?他知道吗?”垂头者走出希隆古堡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知道什么?你比他强?他当然知道。”

    “那为什么他还要杀我?”

    “这就是他想杀你的理由。他担心你和他一样。”

    “一样什么?”垂头者不解的问。

    “他曾经不是长男。”

    “那谁是?”

    武技长发现自己一不留神说了太多,立即住了口,风又叫嚣了一会儿后他才重新在沉默中开口,“你以后会知道的。”

    风继续呼啸着,他们在呼啸声中静默着走下了半山。

    “来,在这个位置看看希隆古堡。”

    垂头者转身,面对着古堡却抬不起头,仿佛在他转身的那一下,整个古堡就压在了他的后脑勺。

    “我们要去哪?”垂头者问。

    武技长看着这个肩膀宽阔,背影却很懦弱的男孩感到有些无奈,他想了想,又整理了下长发,武技长临时改变了主意,“我们先去一个比较适合你视野的地方。”

    还有哪里会是适合我的地方?垂头者默默的在想。

    在古堡里,作为最不受宠爱的男性,垂头者一直很孤独,孤独可能是他唯一的陪伴。

    他比同龄的孩子更先知道取悦主母的方法,比如把烛台刺进同伴眼中,用随处可见的毒蜘蛛卵随便混进某个人的食物中,还可以在他们惯用的武器上偷偷装倒刺……

    如果这些方法在幼年时就开始实施,垂头者一定可以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主母的拥抱,主母的亲吻,主母的营养……这些会像古堡内源源不断的杀戮一样向垂头者涌来如果他这么做了,如今也不会一直垂着头。

    他没有这么做,一件事都没有,他知道所有杀戮和暗算的方式,靠逃避活了下来。

    他没有杀戮,因而没有取悦主母;他没有死去,浪费了古堡的资源,所以在希隆古堡,他们都认为这个男孩是个残次品,心中一定有不完整的部分,而且,垂头者的情况更加严重,他脑中残缺的部分被另一种不健康的思想填充了,于是,他们疏远了这个男孩。

    总所周知,这种生而残疾的人在古堡只有一个职位给予他们成为一个掘墓者只有武技长除外,他在一个偶然中发现,这个男孩有着非凡的能力。

    垂头者低垂的视野恰好能留意到地上的融蜡,他能在融蜡彻底凝固前,就把蜡捏成一个完好的形状,每当捏完,垂头者会看一眼,然后在凝固后一手捏碎。

    武技长是在一次外出狩猎任务完成后在无意中发现到的,垂头者的双手极快,他用那点不多的融蜡飞快的捏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鸦,然后男孩冲着乌鸦吹了口冷气,把乌鸦捏碎。

    乌鸦?

    武技长心中诧异,这个男孩头都没有抬过,从来没有过出门的权限,怎么会知道乌鸦的样子。

    “喂!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

    “那是乌鸦。”

    “乌鸦,乌鸦是什么?”

    “你刚才捏的就是。”

    “我?我刚才捏了什么?”

    垂头者想离开,被武技长一个膝击撞到在地,他捂住肚子,弯曲得像要把肚子剖开,把头填进去。

    “你等着。”武技长按住了脾气,有了些新的想法要去实践。

    在古堡中,男性地位太低,在成年后连可以走动的范围都会有限制,因为在主母看来一个卑微者如果不经意的和女性对视,那就是对女性的奇耻大辱除非武技了得这类男性往往可以成为侍父,他们能在古堡最底层自由活动。

    侍父中最厉害的,就是武技长,古堡内,男人最顶点的地位。

    武技长找到掘墓者要了块黏土,他拿着黏土找到了男孩,男孩还在疼痛着。

    “再捏一次。”武技长命令。

    垂头者虽然不取悦主母,但是他对古堡内的等级制度还是了解的,他立即就开始用飞快的双手塑造着泥土,泥土在他的手上,给了武技长一个误会,他险些以为是某个生命体被埋在了黏土中。

    “这就是乌鸦?”垂头者看着成品问,他习惯性的对黏土吹起,在地上摔扁。

    这是一只棕熊。武技长在心中纠正,对男孩的兴趣越来越大。

    天生的战手。武技长在心中赞叹。

    “等我。”武技长赞叹后把男孩留在了屋中。

    垂头者不知道武技长在离开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事,总之在武技长回来之后,最卑微的垂头者被允许到古堡的练功房进行武器的保养工作。

    “学会了没?”有一天,武技长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单独对这位残次品说话。

    残次品没有回答,专心的擦拭着刀上的血,又有人以训练为借口下死手了,这份工作他得心应手,因为不需要抬头。

    “我问你学会没?”

    残次品可能连语言功能都失去了,武技长没有死心,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正方体,他打算利用这个让残次品做一个必要的回应。

    正方体有羽翼雕纹的那面亮了起来,一群乌泱泱的血鸦从梦靥位面飞出,散落的羽毛挤满了房间。

    斩杀血鸦,是古堡内的男人获得出门权限的必要条件,狩猎者必须掌握在群鸦中迅速找到首领,并对首领一击毙命的技能,否则血鸦会从狩猎者的伤口中飞进体内,啄食人的血肉和精神,把他也拉近梦靥位面,变成血鸦。

    最强大的武技长学得这样的技巧都花了三年。

    这位残次品一动不动的听着鸦鸣,不急不缓的打磨着手中的武器,血鸦叼走了他的肉,他如磐石一样安稳的坐着。

    突然的,在血鸦准备钻进肉中,啄食残次品的思维时,垂头者随手抛出正在打磨的匕首,刺透了血鸦,鸦鸣停止了,鸦血,鸦羽,全部回到了梦靥位面。

    “战手。”武技长说。

    残次品驼着背拔出插在墙上的匕首,武技长决定再试探另一个可能性,如果能够得到验证,那这个男孩绝对不是什么残次品,是万里挑一的英才。

    武技长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随手就扔给垂头者。

    男孩头也不抬,空闲的那只手轻松的就接住了,匕首和短刀在他手中画出了最华丽的锋刃光芒,武器在回应他的内心。

    “双战手。”武技长肯定的说。

    “你记得我的位面体吗?”古堡下,武技长对初出大门的垂头者说。

    “记得。”

    “为了给你训练,我放出了血鸦,吼熊,你都轻松战胜了。”

    “不轻松。”

    “但是当我放出最弱的生物时,你却下不了手,你哭了。”

    “记得。”

    “我带你出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找找这种生物。”

第十九章 诗人:老鼠都要弯下腰

    诗人的行囊上多了一些笔墨的重量,这对虚弱的他来说,太沉重了。

    但是幸好,内心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了他的肚子,又从肚子填满了胸腔。

    他决定出发了,只让思想去回忆这座城市,再也不要回来。

    如果贫穷和孤独是诗人的宿命,那他要去更多的地方,接受更多关于忧愁的遭遇,把它们化为诗意的文字。

    离开之前,诗人认为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告别,他要在这座令人寒心的城市中进行暖心的告别。

    诗人背着诗稿走在路上,从那佝偻的样子可以看出,生活就是压得人不堪重负的诗稿你艰难的负重前行着,他人看到会嘲笑你,不解你为什么要把废物背到身上。

    因为正在告别,诗人对给他带来过无尽的屈辱和饥饿的城市多了些情感。

    观察城市中的少年就能了解城市的未来,诗人今天发现恶意是少年天生的本能,他们以谁的恶意更加强烈来判断谁是他们之中的领袖。

    有个少年正在用尿把泥巴泡软,捏成牛排的样子,哄骗智障的男孩吃下;

    有些少年会踢碎乞丐的碗,并在乞丐前模仿这些可怜人的残疾,故意把手臂别到后背,露出手肘,声称比乞丐还要残缺,要求分钱;

    或者干脆驼着背,紧闭着眼睛装瞎,在寻路时无意的把手放在少女们的脸上……最

    在少年团中,最有威望的,是一位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都能称为俊美的男孩除了他眼睛里藏不住的邪恶。

    他柔韧性极好,喜欢把双手全部别到背后,这样只看上半身,感觉是个人柱,不仅如此,他还常常在这个基础上坐到地上,盘起双腿,一摇一摆的用膝盖走路。

    诗人曾经留意过这张美丽的脸,他叫无骨者伊桑。

    伊桑现在又在备受瞩目的吵闹中用膝盖撞击了一个目盲的乞丐。

    “嗨,老兄。”伊桑模仿着一个美寡妇的声音,惟妙惟肖,他曾经还用这个声音在半夜发出让人内心欢腾的歌唱。

    “嗨,伊桑。”目盲的的乞丐回答。

    “该死,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因为我眼瞎啊,美伊桑,哈哈哈,世间万物都有个额定的总和,命运让我瞎了眼,就给了我更好的喂,站住,混蛋伊桑!”

    诗人看见了,乞丐也听见了,伊桑抢走了他的钱。

    诗人停止了对这个地方的观察,当在观察苦难时,他全然不觉自己也是苦难的受害者,即便诗人挨过的打和抢劫比这位乞丐多得多,但是,就因为诗人认为觉得自己是在告别,他糟糕的诗意使诗人产生出一种对这一切现象没有原因的热爱。

    诗人告别了这条街道,回到他那个连老鼠进去都要弯下腰的住所。

    这里就是个提供给人类居住的蜂巢,在密集的同时能够做到遮风、挡雨,还有防盗说实在的,这个蜂巢可能是历史上最佳的防盗场所,因为在里面居住的人几乎只剩下一条命,能偷盗走这条命的,可能只有亡灵之神奥犹朵拉。

    蜂巢空空荡荡,像恶魔倾巢后的地狱。

    在一个个空洞中,诗人看着自己的床位,“我以前是怎么钻进去的?”诗人自问着。

    接着他又在自问,“他们去哪里了?”

    诗人本来希望着曾经对这里强烈的厌恶感能激发些诗意,但现在没有诗意,反而有一种对自己的自怜。

    “你怎么不去?”蜂巢在对他说话,“你该去的,这是你最后一次回来了。”

    “是谁?”诗人在询问时就知道了答案,是那个饿得和纸片一样薄,走路全靠风来助力的哀凄修士。

    “你怎么知道是最后一次。”诗人对其他人去了哪里不太在意。

    “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以为接我的神灵来了,因为我在你头上看到了光环。”

    诗冠?诗人暗喜。

    “后来我知道,是我饿得眼冒金光。”

    该死!诗人暗骂。

    “但是,这不会是巧合,你头上就该有一个桂冠,那时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同,你会离开。”

    “那种桂冠?”诗人柔情的问。

    “诗之桂冠,我知道的,你一到后半夜就打磨着诗句。”

    “对,我会在后半夜,所有人都睡着后打磨不完美的诗。”

    “即便如此,当我听到了你的朗诵,仅仅是那些还待雕琢的文字,就足够让我泪流满面。”

    “你随时都在哭,与我的诗无关。”诗人听到称赞反而气急败坏,不完美的诗被偷听和自己的缺陷被人发现一样让诗人感到不堪,他摔门就走。

    随着关门,门缝越来越小,哀凄修士的声音从门缝中明亮的挤了出。

    “去看看吧,他们都去了,有人犯了死刑。诗人,你和我们不一样,哀凄修士中没有一个敢向你这样细细的品尝苦难,我们只是莽撞的承受。去看看吧,诗人,即便你这一去,我可能再也听不到你的诗歌,但是和死亡告别,也许能完善你的诗。”

    诗人的脚后跟还没有离开地面,哀凄修士的头整个探了出来,他弱小的身板可以从门缝中毫无阻拦的进出,那具瘦得只剩下信仰的修士在说,“请你一定要去看看,说不定是他的死才换来了你的生,你要知道,世间”

    诗人用力关上了门,不想再听。

    必然的,这位修士有多瘦弱,对信仰就有多狂热,他又想宣扬他们的核心主旨“你要知道,世间万物都有额定的总和。”

    诗人熟悉,但是不理解哀凄修士的想法。

    他们总认为自己背负着至高的天命,认为自己多遭受一些苦难,世人的苦难就会少承受一份,他们中有的人故意挨饿,变成骨瘦如柴的状态,有的人总喜欢到隔离区吸病人的脓水,还有些诗人讨厌这个群体就是因为有些人用哀凄到把自己养得肥肠满肚。

    这类哀凄长老言辞优美,总能讨得达官贵人的欢心,诗人精于字句,他能听出言语之外的意思,毕竟他本人也一直这么写诗的,他一直想完成一部充满隐喻的作品,让后人解读出无穷的可能性。

    哀凄长老们的意思很隐晦,也很明确:只要谁愿意给他钱财,他就愿意替这些人多承受些未来的苦难。

    诗人很气愤这个群体,他觉得世上如果真的有处处和他作对的人,必然就是哀凄修士,因为诗人和修士截然相反,修士对外宣扬的内核和他们的最终目标矛盾,而诗人,虽然为了活下去做了无数卑微的工作,但是他仍然有颗不变的内核,还有个炙热敏感的心。

    好吧,让我来看一看你们一直歌颂的死亡。

    诗人到了广场。

    四根行刑柱上掉了四个人,他们分别站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头上都蒙上了黑布。

    其中一个犯人迎风摇摆着,诗人一看衣服就知道,那就是哀凄修士中的一员。

    看看你都为我分担了些什么?当饥饿又在肚子中喧闹时,诗人嘲讽着说,你是不是分担了我的饱食?

    行刑还没有开始,广场就开始了热闹,少年团的首领,英俊的无骨者伊桑,开始了表演。

    他把自己脖子握住,不久,整张脸就因为憋气成了猪肝的颜色,他伸长了舌头倒在地上,生动而完美的模仿了犯人的样子,精彩的表演引来了铺天盖地的叫好。

    这是看了多少死亡,诗人评价,这是看了多少死亡,才能对死亡有这么精准的刻画,完全堪比诗人。

    行刑开始了,审判官很仁慈,给了四位犯人申辩的机会。

    三位犯人说完话,脚下的凳子就在一声“无效申辩”中被踢开,最后剩下申辩的只剩下哀凄修士,他没有申辩,他直言不讳的承认了自己有罪。

    “我有罪,我本来可以替你们承担更多的苦难,可我抗不住太多的饥饿,忍不了被压制的爱慕,”他停下来看了看观赏的人群,“还有,拒绝不了在酒中的升华,如果可以,我想要重新开始。”

    修士脚下的板凳被踢走,死样和美伊桑模仿的一样。

    众人在欢笑,诗人受到巨大的震动。

    敏感的诗人在修士临死前的眼睛中看到了对生的渴望。

    是什么让哀凄修士想要重新开始?

    这个疑问让诗人被堵塞的诗意开窍。

第二十章 哀城:哀王之歌

    人类旺盛的想象能力总能让崇高者更崇高,卑微者更卑微,而墓园歪歪斜斜,不受拘束的古树则多了一些除了崇高和卑微之外,更加诡秘的解读。

    古树它们张狂扭曲的模样,是逝者怨愤之灵的挣扎,几个树洞组合成的形状,就是他们临死前的形状,当风在树梢上呼啸,那就是这个人在世不敢声张的怨恨。

    哀凄墓园,在集中的扭曲古树群和集中的萧瑟风啸中,哀城的人给了墓园这个名字。

    一位全身破漏的人,在风的哀凄中仔细听着另外的声音。当他被风吹过,一部分衣服贴着他瘦小的身体飘摇,像战败的持旗官拿着他倔强又破烂的旗帜。

    他在寻找着沙沙的掘墓声,他不是去阻止谁来掘墓,他不是要寻找能一起掘墓的同伴,同样的,他也没有觉得旁观同样犯了打扰逝者安眠的罪行,听听这哀嚎,埋葬在哀凄墓园的逝者根本就没有离去和睡去。

    这里响彻的,也是他内心最敏感的悲鸣,他远远的听着,等待着一些人掘墓的结束。

    悲观的他乐观的认为,会有一个忘记回填的墓穴等待着他的到来,当那个时候,他将会跳进去,安静的躺着,闻着风,还有泥土的气息,在黑暗中躺下,他的哀凄将被埋葬,墓园重回寂静。

    他会在墓穴中歌唱:

    鲜活的人,走进墓穴,哀王之歌,即将唱响。

    抬棺者贝西收到一个特别的订单,他要到哀凄墓园将沉睡者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交易者提出的条件非常简单,又非常困难,简单的是,抬棺者贝西除了自己,不能带多余的人进行这项工作,困难的是,迁移的地点,他要把沉睡者抬到哀城居民不敢去仰望的地方,希隆古堡。

    在丰厚的报酬面前,他无法拒绝这个差事,那位皮肤白皙,头发比墨还要漆黑的人在含含糊糊,不太灵利的口齿中,答应给他十枚银币,这是贝西一年不吃不喝也存不下的巨款。

    贝西把这位雇主称为残酷的学舌者,学舌是因为雇主成熟而高大的身躯中,说出的全是稚嫩的口音,残酷是因为,这位外面有着诡异的俊美也许只有哀王的诗才能找到相应的描述的男人还有一条额外的条件,只能在夜晚进行,不能被任何一个人发现,否则他也会成为贝西的抬棺者。

    贝西像林场的护林人借了车,一个人抬棺的话,他只能借助牲畜的力量。

    “加岳,你还没有死啊?”在接车时,贝西提了壶酒准备送给护林人加岳。

    “死了你也得不到护林的工作,等等。”加岳鼻子抽了抽,“你带了什么。”

    加岳一生孤苦,和他相伴的只有怪异的性格,让他和人相处堪比面对死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有酒在,他能和任何人相处。

    “还能是什么?”

    贝西故意打开酒塞。

    “送我的?”

    “当然不白送。”

    加岳抢过了酒,“不管你想干什么,在我清醒之前,你想干什么都行。”接着,加岳就开始他的迷醉之梦。

    聪明的贝西就这样借到了和加岳一样苍老,一样没有后代的骡子。

    具体要搬运哪位沉睡者雇主没有说,在残酷的学舌者支支吾吾的口中得不到明确的信息。

    十枚银币是预付款,它们已经紧紧的贴在了怀中,激灵的贝西也没有尽职尽责的打算,他在离美德官最远的地方,从墓碑的信息中找到了小孩的墓位,这是他不太强壮的身体唯一能轻松负荷的重量。

    工作的阶段,他感觉心惊肉跳,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他总感觉雇主最后也会把他杀了,他也在不断的否定这个想法雇主怎么会杀了他得力的员工,为什么要杀我,又不是活在哀王背叛的诗歌中。

    骡车到了半山,贝西的头被古堡漫延出的气氛压到了车轮下,他听见骡车后“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停下,走到车后,还没有翻找,小孩残破的脸对他微笑,他在微笑时,脸上掉了更多的肉。

    “就到这吧。”小孩说。

    小孩跳下了车,“你的骡子不敢走了。”

    小孩走向了古堡。

    小孩敲响了大门。

    “自己来的?”堡内的人说。

    “是,又不全是。”

    “不简单,五十。”

    “给他吧。”

    贝西感觉自己被弗雷姆的冰山穿透。

    “他不敢过来的。”

    “那没办法。”

    古堡关闭了门,隔绝了万古冰川的寒气。

    寒冰集中在了贝西苍白的双唇,他在不属于哀城的冬季中说:

    死亡之人,敲开了生门,哀王之歌,准备就绪。

    石匠科恩知道,如果再找不到活儿干,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作为一家之主,他不是没有前瞻性的,可命运就是那些你在精心准备时,突然闯来的那些事。

    科恩面对的命运简单而残酷:

    图书馆馆长以光线不能从建筑中透过,照亮书籍为由遣散了施工队伍,这意味着本来能有三个月的安稳变成了影子。

    这怎么可能!

    科恩在找不到活儿时常常对这个没有完成的工程耿耿于怀。

    这怎么可能!

    要在石头基座上安装那么大一个拱形的玻璃!就为了让光芒照进几本该死的书!该死的,哀王的忧愁之诗!

    要说到忧愁,科恩是石匠中的哀王,不只是这个工地停工了,他的高瞻远瞩一头从年初就开始饲养的猪也被偷了。

    科恩固执的认为是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少年团偷走了他的猪,猪绝对不会逃走,要知道,挡猪的围栏可是他修的!巧匠科恩修的!

    科恩看见明显被撞毁的围栏生着闷气,他也像那头猪一样,从破口处冲了出去。

    馆长的藏书几乎都是存放在记忆中,他老眼昏花,很难在纸页中找到熟悉的字。

    他的阅读也很奇怪,他读书的动机,不是为了求取新的知识,而是为了确认已知的知识是否有着偏误。

    馆长正在看书,石匠科恩推开了仆人以工地作伴的人永远不缺力气他闯进了馆长的房间,科恩的打算很简单,和馆长对峙,要求赔偿遣散费用。

    “谁在闹?”馆长耳背都听见了科恩的叫嚷。

    “我,石匠科恩。”

    “哦?你走近些。哦,是你。”

    “遣散费。”科恩拍了拍锤子,多了些勇气,“你突然终止施工,理应给我遣散费。”

    “对啊。”馆长弯下身子翻找,“我终止了。”

    “既然你都承认”

    “可是你来看看,科恩,你看看图纸。”

    “怎么了?”

    “我眼睛不好,可我依然知道你修的东西和图纸上的东西,是两件不同的东西。”

    “这块”

    “这块石基不可能撞上这么大的玻璃,这是你第六次狡辩。”

    “你不知道,这是设计失误,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承接这个工作,你明明没有能力做,石匠科恩,就好比我要买鲈鱼,你却给我鱼刺,还找我要钱,合理吗?”

    “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我没钱了,他们会在这个冬天饿死!”强硬的科恩哭了。

    馆长浑浊的眼睛有了动容,他在心中欢唱:

    饿殍之声,冬日响彻,哀王之王,终将唱响。

第二十一章 掘墓者:黑色的呼吸

    掘墓者用他不太灵光的脑子想了想,在从希隆古堡折回后,决定给这位酒馆老板的儿子十枚银币。

    仅仅是以工作量来说,年轻人的劳工价值不了这么多钱,掘墓者的想法比金钱实际,他太老了,确实也需要个合作伙伴了,他认为,用多出来的九枚银币更会发挥出价值,万军对垒时,多九个人毫无意义,但是对生意惨淡的酒馆经营者,九枚银币说不能买下青年的未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买下哀城的未来。

    银币在青年手中比星星还耀眼早知道干这行这么赚钱,他老早就不用这么劳累了。

    掘墓者捏住了被金钱吸引的年轻人,就在握手的那一下就吸走了他的青春活力,青年像一颗逢春的树突然枯萎一样萎缩起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感觉,这是死神来索命时的例行询问,他一半的灵魂都在身躯之外,看见了被拷问的自己。

    “索尔。”年轻人回答。

    “索尔,我记住你了。”

    索尔在心中快速的说了一这句话:你真是仁慈的死神,把我的命都捏在了手中,却还在让我苟活。

    “索尔,我希望我们能继续合作。”

    索尔表示肯定的吭了吭声,同意这个要求的原因不是金钱的力量占了上风,而是在索尔年轻的肩膀上,金钱和恐惧一齐加重了砝码。

    他卸不掉,摆不脱,有些类似父亲苦心经营的忘忧酒馆,成了不得不肩负的重量,明叫生存的重量。

    “索尔。”掘墓者的手掌粗糙而有力,“我担心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索尔开口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嵌住索尔的力道又大了些,掘墓者在折磨索尔的骨节。

    疼痛在对索尔说话,“你说说看,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说错了我就捏碎你。”

    “我想,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合作伙伴,只有合作时,我才能掘墓。”

    掘墓者松开了手。

    “你看见了。”

    “看见了。”

    “所以,之前说没看见是在撒谎。”掘墓者问。

    “哀城的人没有人不说谎。”

    掘墓者看着夜晚一个哀城的人,声称哀城的人都会说谎我该相信哪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承认?”

    “我希望能”索尔咽了口口水,“和你加强合作。所以,必须坦诚相待。”

    掘墓者在等待索尔继续说下去。

    “你在时,我帮最大的忙,干最冒险的活计,做最劳累的事;你不在时,我就是忘忧酒馆的服务员。给我多少酬劳都随你定。还有,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这个事情。”

    “如果你说了呢?”

    “那你就可以掘我的墓。”

    “我不喜欢给自己添麻烦。如果其他人知道,你甚至不会再有墓。”掘墓者松开了嵌住索尔的手。

    “成交。”

    “我不是和你谈交易。”

    “职业病嘛。”

    “狗屎职业病。”掘墓者鼻子哼出了黑起,被索尔黑色的幽默逗笑。

    “我的意思你基本都说对了。”掘墓者把驴子的缰绳递给了索尔。

    “那错的那部分呢?”

    驴车开始下山,比上山时的速度慢了好多。

    掘墓者用皮鞭敲了敲额头,“没有错的部分,但是有遗落。”

    “我很想继续合作。”索尔在吸了几大口凉气之后恢复了点点勇气,“我不愿意因为遗漏,错失机会。”

    夜里刮起的寒风像掘墓者黑色的呼吸。

    “你可以独自来这,可以独自掘墓,在该你来的时候,你自然而然会来的。”风中还有没有说完的话,“嗯我想了想,其实这件事说与不说,都是取决于你。你也可以说出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你想告诉的人,关于逝者可以赚钱的事情。”

    索尔听得背脊发凉,感觉寒风带走的,不仅是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寿命。

    索尔突然间就成熟了,索尔突然间就老了,索尔赶着车,把银币放进口袋,现在恐惧反而在其次,自以为老了很多的索尔去林场买了些柴但愿护林人加岳没有睡,他疲惫的眼睛看起来随时都在睡更像是随时都会死。

    索尔被风吹偏了头,他回头看向车尾,掘墓者不在了,掘墓者化为呼啸的黑风,无处在,无处不在。

    掘墓者在废弃的教堂这座祷告。

    这个教堂是他在掘墓时发现的,那时,他还不是尸体贩卖者,是个受人尊敬的美德官。

    入职不久的他只能挖掘平民的墓,偷盗一些不算昂贵,也绝对不廉价的陪葬品。

    在某个家庭中有人离世时,他会在第一时间到达事发现场,这是他的职责,美德官需要在有亲人离世的家中呆上七天,进行严密的监视,确保每个家属脸上都挂着哀凄的表情,同时还要确保每个路人在路过这家时都保持缄默,并且还要垂头闭目。

    当他发现地下的教堂时,美德官正挖掘着恋人的坟墓,他打破了美德们定下的规定,他的恋人出生名门,不该由他挖掘。

    可是他太知道美德长们的习性,他不愿意这群盯着美德的蛆虫满口污言秽语的来对沉睡的恋人指指点点。

    美德不愿意承认,当棺材打开后,这股恶臭来自恋人。

    恶臭和思念一样浓烈。他想和她一起躺进去,他确定这样躺了进去,自己就能安眠。

    躺在墓穴中,他感觉到疼痛且逐渐紧迫的压力,在等待死亡的时间中,他清晰的回忆起了出生时的挤压感,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他急迫着出生,现在他急迫的想死。

    他甚至感到,现在挤压他的,是蜘蛛的一圈圈蛛丝,它层层紧密的缠绕着,并拢了他的腿,摆正了他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蛛丝成了他的裹尸布。

    掘墓者?

    美德官?

    此刻他为活死人更为恰当,当墓土在他背后塌落,在他面前填充,他甚至没有感到自己在坠落,但他能感觉到的是,一根若有似无的丝从天际垂下,毫无阻拦的穿过土层,细微又牢固的连接着他。

    因为这根丝,活死人没有坠亡,他被平稳的放在地上。

    他同时看见了地狱和天堂。

    紧紧束缚住他的丝开始收回,他有了些力气,掘墓者在墓土下站了起来。

    萤火,蓝色的萤火,两朵,在他脚下绽放。

    他平静的看着,像是看着自己的泪。

    蓝色的泪之火,两朵,两朵,又是两朵,一排排的绽放,中间余留的黑暗是等待他踏上的路。

    他走了上去。

    他停在雕塑前,是个女人的雕塑,八只手优雅的举着,一只脚悬空踩着空气。

    雕像其实没有雕琢面孔,他看到的是恋人的模样,他摸着悬空的那只脚,仿佛闻到了恋人的气息。

    活死人蜷缩在一起,塞进雕塑悬空的脚下。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恋人问他。

    “有你陪伴的地狱。”

    “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地狱。”

    “不,我在哀王的哀凄中。”

第二十二章 武技长:哀王慈爱的亲吻

    武技长带着垂头者下山,垂头者的背影一直在诠释着自卑。

    “喂。”武技长严厉的喊起,“把头抬起来,我们走出古堡了。”

    垂头者习惯了接受命令,他停了步,“可我”他看着地面,尝试了抬头,耳朵微乎其微的移了移。

    “你把这个叫做抬头?”武技长像父亲一样摸着垂头者的头发,这是古希隆人特有的标志在黑夜中也能清晰辨认出的黑发。

    “可我是”

    “你不是残次品。”武技长打断男孩自轻的话,“你有双完美的战手,还有颗完成的心。”

    武技长提了提男孩的头,长久保持低垂的姿势都改变了男孩骨骼的形状,一股顽固的力量拒绝着抬头。

    “走吧。”武技长目前还没有放弃让男孩抬头的打算,他觉得如果离古堡再远一些,男孩头上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

    垂头者穿着鹿靴,轻盈的走着路,好像是踏在风上,但是整个身躯散发出的气息就不是像风那么飘摇和自由了,他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任人辱骂,随意宰割的受气包样子。

    垂头者担任了这个角色后,对一切的遭遇都是不言的接受,无论这个遭遇出现的时机是否适合这位男孩。

    到了山脚,武技长揉了揉男孩后脖上突出的骨节,这是顺服的烙印,男孩目前还是无法抬头。

    可能还没有值得他抬头的事情出现,武技长猜测。

    “我们出来找”心中的恐怖又在垂头者脑中回荡,“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说了,争取些能战斗的力量。”

    “他们不会愿意走进希隆古堡的。”

    “睡着的人不会作出选择。”

    垂头者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以往出去,古堡内称为狩猎?”垂头者问。

    “对。”

    “是取悦主母的一种方式?”

    “是,也不是,差不多是吧,毕竟猜疑,仇恨,还有愤怒而带来的杀戮都能取悦主母。”

    “那为什么还有必要出来狩猎,古堡内这样的事情天天发生。”

    “因为”武技长刚想解释,就看见了奇怪的场景,他让垂头者禁声,捂着他的嘴巴躲在了路边的土堆旁。

    关于狩猎,曾经带着战士走出古堡进行狩猎确实有一个原因

    要知道,在古堡内,男性的地位到达武技长时就是顶峰。

    武技长能在古堡内有更大的移动范围,在筑巢塔时能睁开眼睛,主母认为当武技长看见女性怀孕,会下意识的认为里面是他的孩子。

    这样产生的结果有两个好处:

    当产下的女婴以后走上了高位,武技长会更加忠心的侍奉;

    如果是卑微的男婴也不是坏消息除了主母会花大把时间和精力去清理产妇身上的污秽毕竟男人,哀王啊,一个男人在她体内留了这么久。

    但是,在战斗力的储备上,哪位父亲不会对儿子倾囊相授呢?

    希隆古堡内有一个奇怪的规定,武技长只能有一个,下一任武技长的考核只能在外出的狩猎中进行,必须是最勇猛,最无情,最暴戾的男性才符合条件。

    选择谁?

    谁被选择?

    答案就在狩猎中。

    狩猎,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狩猎的对象,不仅仅古堡外的生命。

    其实在最开始,主母没有意料到外出狩猎也能有这么好的结果,她只是在偶然中感受到的来自哀王的慈爱的亲吻。

    那天,她发现团队归来的人数减少后,当她在震怒中鞭打武技长,一边鞭打,一边发现哀王缓慢的抬起她的下巴。

    怎么回事?主母有些不解。这些密集的亲吻,是怎么回事?

    于是,主母更加用力的鞭打,然而,哀王的喜悦却没有增加。

    如果哀王的欢喜不是因为对武技长的凌虐,那会是什么原因?

    主母在感受过哀王的亲吻后不可自拔,她想更进一步感受哀王。

    她要献祭,立即就要,趁着额上,唇上,手背上,还有…….都停留着哀王的温度。

    “决定好下一位武技长没有!”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要立刻杀掉现任的武技长。主母把皮鞭在黑空中抽响。

    “有一个很不错。”

    “带来!”

    武技长斟酌着词句。他猜测主母想观看现任武技长和备选武技长的比拼。

    “带来!快!”

    “带不来。”

    主母看着武技长,他似乎有话没有讲完。

    “他死了。”武技长说,“被古堡内的人杀的。在外出狩猎时。”

    当初,武技长在狩猎完成后找了好久才找到预备武技长的尸体,他听了同行人好多说辞,没有信任任何一个,因为真相太明显了,颈部上这样干净果断的切面,只有在古堡内经过训练的战士才能做到,只有希隆古堡的诗刀能够做到。

    武技长说出答案后,主母脸上的欣慰都飘摇在了空中。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在她无法监视的古堡外,男人们也会侍奉哀王因为猜疑,憎恨,嫉妒而开始杀戮。

    主母牵住了武技长的手,一串银丝缠绕在他手上,银丝一下子就吸收到了皮肤下。

    “武技长,哀王最钟爱的诗篇,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随时走出古堡,带领战士们狩猎。”

    从此之后,武技长苍白的手终于能碰到古堡的大门。

    垂头者的嘴被捂住,习惯性低垂的头在身体蹲下后看起来像进入了黑夜的宫胎。

    武技长看见一个人在往古堡的方向走,这么晚,堡外的人,来希隆古堡,怎么回事?

    在武技长看来,这一切都足够诡异了,更诡异的是,风还带来了这个行人的味道,和希隆人一模一样的味道,这位行人的生命里有追求着死亡的哀凄。

    希隆人的视力能在夜晚看见生物,如果他们愿意,还能看见生物灵魂的颜色。

    武技长在行人身上看见了更矛盾的东西,这个身上弥漫着哀凄气味的人身上,有武技长从未见过的炽烈情绪。

    他是谁?

    武技长对外界有足够多的了解,他知道希隆古堡对外人来说是连眼睛都不能直视的不详建筑。

    他想干嘛?

    武技长在行人灵魂的漩涡中入了迷好诡异的生命,绚烂狂热的追求又决然的抗拒着死亡。

    他的生和死像在彼此成就,就为了碰撞出这样充沛的情绪,他像是在用灵魂以最华美的诗在书写凋零。

    武技长无法定义这个美到发昏的灵魂,他在观察中失了神,使得垂头者总算有力气从他手中挣脱。

    “我以为你要用这样的方式侍奉主母。”垂头者喘着气。

    这个时候,武技长才发现捂住垂头者太久。

    “没事吧?”

    “没事。所以,你要换一种方式侍奉主母了吗?能不能用痛快点的方式?”

    垂头者侧躺在土上,他身子太薄弱,像已被埋进了土中。

    武技长在衣服上擦干口水时,忘记了收起眼神,他看见了垂头者的灵魂。

    这是没有诗意,最原始的灵魂。

    “你想到终结我的方式了吧?”

    “想到了。”武技长故意这么说,果然,他看见垂头者灵魂的波动。

    “那开始吧。”

    武技长没有闭上能看见灵魂的眼睛,现在垂头者的灵魂很精彩,武技长看见了强烈的向往。

    “你想活下来吗?”

    “你想让我活下来吗?”

    “取决于你接下来的回答。”

    “我想。我想活下来。我想逃离古堡。如果这个回答触怒主母,以至于我必须死,请你不要埋葬我,把我仰面放在地上,我想,看看天。”

    “好。”武技长现在收回了看见灵魂的能力。

    好?

    同意了?

    同意了哪一条?

    同意让我活下来?

    同意让我逃离?

    同意在我死后仰面天空?

    垂头者蜷缩在黑夜的母宫中,等待着命运。

第二十三章 诗人:干扰我的倾听

    诗人暂停了离开这座让他难堪的城市的计划,他突然感觉到今天看到的哀凄,是命运之神故意在他眼前展示的画卷。

    命运女神需要一支凡间的笔,用最接近天神的词汇来记录这个时代的样貌。

    城市的画卷很宏伟,它在展开的一瞬间就立即合上了,但是诗人敏感的心在这一瞬间就感受到了美感,这种凋亡之美让他立即崩溃,又立即在崩溃中重生。

    命运女神的画卷让诗人的艺术又进了一大步,尽管周围人都不知道,尽管周围人从来没有发现过诗人文字的精妙。

    诗人懂得了命运画卷的意义,他不满目前这种浅层次的理解,他想起那个丑陋的哀凄修士对他的评价,他是诗人,他不是将苦难迅速吞下的修士。

    诗人要做的,是将苦难放在口中含化,他要更加深入的理解这座城市,去体会每一种苦难。

    在命运女神为他铺开的画卷中,有对时代更深层次的理解尚待挖掘。

    那个眼神,那位哀凄修士在绞刑架上绽放的生命宏光,是什么让他在临死前有了这个光芒?

    是什么让他放弃了背负终生的教义,在蒙脸黑布拂去的刹那,眼睛迸发出对美好的浓烈渴望。

    诗人在看热闹的人群意兴阑珊,纷纷离开后也不愿意离开刑场,,当行刑柱逆着光被太阳照耀时,他的影子变成最长的刑柱。

    诗人还在观察那位修士,如果不是苍蝇爬上了神采奕奕的眼睛,诗人不相信他都离开了。

    修士青色的脸吐出暗色的舌头,以他们的教义来说,如今已有一个生命因他的离去而降临,诗人发现,一个一生都悲悲戚戚的的生命,会在最终时刻让生命绽放着走向终点。

    是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诗人站了好久,垂暮把他的身影拉长,他像是吊在自己这根影子做的绞刑柱上。

    “如果你是想偷逝者身上的钱,或者要扒光逝者的东西拿出去卖,你就不该这么显眼,你该远远的躺着,让夜色先把他们藏住,然后在用夜色把自己藏住。”

    无所事事的美伊桑站在诗人面前。

    他今天显然吃得很饱,嘴角上都还有黑面包屑,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淡啤酒中浸泡过。

    “不要闯进我的画。”诗人冷漠的说。

    美伊桑在大笑,“为了填饱肚子,我愿意做个无赖,我留意你很久了,当然了,是为了确定你什么时候有钱,然后洗劫你,我很清楚,留意你很久之后我太清楚了,你是真的比哀凄修士还要一贫如洗,你随时流着泪,你这种不断贩卖可怜和同情,但又不用来换食物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要干扰我的倾听。”诗人冷漠的说。

    美伊桑确认了诗人不会抢在他们前面偷盗尸体,“请问你能不能,呃,在远处,欣赏这出默剧吗?你在这站了太久,有些显眼,太多人注意着你,我又不敢保障他们只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我怕他们也注意到了走进你的我,而我,今天可能又不得不靠近那些犯人近一些。你不会一直站在晚上吧?”

    “他们不会注意我,诗人应该藏在诗的背后。”诗人的情绪都在诗中,以至于他在诗外的言语里都夹着冰霜。

    “好的,伟大的诗人。”美伊桑做了个挥手召集同伴的姿势。

    少年团用最滑稽的形态扛起了诗人。

    “疯子!”

    “哈哈哈哈。”

    “看这个诗疯子,呆疯子!”

    “哈哈哈。”

    美伊桑模仿起了把诗人从肩膀上扔下去时龇牙咧嘴的疼痛样子。

    “哈哈哈……”

    少年团一哄而散。

    少年团团长不得不这样做用嘲讽来掩饰惧怕,眼前的人,诗人,在真正接触后显得太出乎寻常,完全不能用人来定义。

    当夜晚填满了四根绞刑柱的空隙,在它为城市换上了另一个背景后,新的故事开始上演。

    这个故事,是默剧的背面,默剧光鲜的画面没有声音;这个故事叫做幕剧黑洞洞的夜里只有鲜活灵动的音色。

    “快快快,我们要赶在美德官之前把这群逝者扒得干干净净。”

    “别动修士!浪费力气,伊桑说修士比乞丐还有穷!”

    “先把他们放下来,然后在向他们偷借东西。”

    “放下来?那你怎么放回去?美德官看到本该吊着的逝者躺在地上,他们第一时间就是想到是我们搞的!”

    “是啊,是啊,我们还是爬上横柱子去偷去借东西吧,别放下来,逝者是活人的三倍重。”

    “比醉酒的人还要重两倍。”

    “别说风凉话!快来帮忙,用用肩膀。”

    “不借,我觉得我们还是把他们放下来,我力气够大。”

    “好吧,那我们偷借谁?”

    “左边第二个是修士,第三个是烟巷女。”

    “放屁,第一个才是修士。”

    “哎,乱成一团,我们该等等伊桑。”

    “就是等了太久我们才先来的。”

    “不等他,他的一会儿有一个纪元那么长。”

    “嘘!嘘嘘嘘”

    “是什么声音?”

    “骡子,还有铃铛。”

    “该死,该死,晚了晚了。”

    “乱成一团。”

    “快下了,可能是美德管。”

    “哎,乱成一团。”

    “跑!”

    夜中的第一幕结束,充满活力的少年团退下戏台待命。

    骡子的蹄声踏响了第二幕的序曲。

    “从忘忧酒馆一出来,你们就逃得干干净净,就为了少一个人来分刮为数不多的钱。”

    木靴踏上了地面,骡子打了个响鼻,“我可能也是哀凄修士。你们认为我愿意不分钱,把钱分给你们。”

    刑柱被拍打着,像亡魂的低语。

    “我得在美德官来之前把这件事完成,这可怜的瘦骡子,你可能只能拖走和你一样瘦的修士了。”

    打火石在夜中碰撞出火星,火星引燃了火把。

    “也不知道酒馆中听来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但总是值得一试。”

    火把高高举起,照向记忆中修士悬吊的位置。

    “你好啊,美伊桑,晚上好。”

    修士悬吊的头对伊桑说话。

    伊桑吓到坐上了地面,火把从手中滚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碰撞到一个黑团,照亮了一位死去的修士。

    两位修士?一模一样?

    “不可能啊!”

    伊桑拿起火把又照了照,“你跑到上面干什么!”

    绞刑柱上是天黑前欺负过的诗人。

    “我在感受死亡。”

    “疯子!不过谢谢啊,帮我解下修士,我就只需要他。”

    伊桑扛着哀凄修士扔上车,牵着骡车离开,哒哒的骡蹄声结束了第二幕。

    “我在夜幕中看到了生动的场景。”诗人的胃能消化的只有胃本身,而现在,他用前有未有的力量唱着无韵诗文。

    “命运之神一定洞察人性,她能在黑暗中绘制了充沛的情绪。

    “我看见焦急的人群放弃自己的伙伴。

    “我看见被抛弃者的眼中熊熊燃烧的希望和恐怖。

    “我通过绳索,感受到命享终死的庆幸。

    “我通过围观的眼神,感受到行将就木的死亡”

    “啊!我现在才明白,我想离开的地方就是我急切想来到的地方,这里就是哀城!我明白了,这座哀凄的城市将会迎来它的王,当万人一齐咏唱哀王之歌,哀王就”

    第三幕在诗人的诗篇中匆匆完毕。

第二十四章 哀王:淡淡的墨水印

    我一直认为,世间的事物都有额定的总和,比如快乐,忧愁,疲惫,面包,牛肉,葡萄酒……

    而我,我选择多承担一份哀痛,让他人少承担一份难堪的生活。

    我以为我比常人都要宽大的肩膀能更强力的抵抗生活,结果,我是最先倒下的那一个。

    我收集起来的哀凄,纷纷化作飞鸟散去,它们叽叽喳喳,聒聒噪噪,对世人讲述着我想隐瞒的故事。

    小鸟们在我蜘蛛丝一样的透明的陷阱中挣扎了太久,它们急切的飞翔,根本制止不住。

    它们的歌唱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它们用伟大的修辞,把蛛丝伪装成美丽绝望的诗篇,用永不停息的吟唱不厌其烦的,耐心的等待着渺小如昆虫,脆弱如枯木的心灵被捕获。

    我曾经聊有兴致的看过蜘蛛捕捉蝴蝶。

    蝴蝶它挥着美丽的翅膀试图逃脱,唯一逃脱的是翅膀上均匀覆盖着的粉末。

    粉末落下的样子,像哑巴溺水时的呼救。

    我看见过的蝴蝶没有一只成功逃离过蜘蛛丝,它们被捆绑,成为蜘蛛的贮备粮,被一点点的啃食,最终变成网上干干瘪瘪小小的风干一团。

    心灵被哀歌捕获时也是这样。

    一模一样。

    脆弱的心灵不愿意看喜剧,这类心灵乐于窥探比他卑微,或者高贵;贫穷,或者富裕;高尚,或者低劣总之,不是和它同一类人的悲伤。

    它们很快就被我想遮盖的事物感染,认为我想创造的是虚伪和谎言,它们拥抱着它们愿意相信的部分,热烈而又张狂的拥抱着哀凄,就像是在用尽全力跳向跳不过去的悬崖。

    我已经死了。

    死了好久。

    头朝下,从希隆古堡跳了下去。

    我同这些脆弱幼稚的心灵一样,弱小得对这些场景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只能去接受。

    我的民接纳了哀凄,叫个不停的飞鸟仍然歌唱着哀凄,哀凄的心灵改变了我的民,我的民改变了我的城,我曾一人承担的苦难一齐爆发,我的城,变成了哀城。

    城中的飞鸟漫天飞舞,快要占领哀城的天,它们从我的血液中飞出,用故事影响着子民,他们曾经的思维被吃掉,开口闭口都是哀哀凄凄,悲悲惨惨。

    我亲眼看到过,已经有飞鸟从他们口舌中孵化,直飞入天,在我的城市上盘旋。

    羽毛落进了土壤,长处新的飞鸟。

    我不知道我在哪,我只知道我永远在哀城,哪里有哀伤,我就在哪里。

    我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希隆古堡的塔尖,不用低头就看到墓园的翻新的土壤,我像是一只没有羽翼的鸟,不断在风中飘摇,我像是哀城恍惚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存在,模模糊糊的消失。

    我没有了具体的形态,但我仍然感受到我的手死死捂住了脸,我还感受到,我不忍直视,又目不转睛的透过指缝看着我的城。

    诗人节到了,哀民放下了繁重的工作,齐聚到了教堂前,教士们这天放下了严肃的面孔,用信徒最喜欢的方式布道。

    脏兮兮的居民围坐在教堂前临时搭建的戏台下,他们喝着淡啤酒,他们脸上的笑容,幸福而麻木,有一种’今天是诗人节,我必须笑’的强迫感。

    教士们这天没有穿黑衣服,他们按照这诗文中的记录精心打扮,身上穿着五彩斑斓的补丁衣服,还有能藏在黑夜中的黑袍子现在他们是扮演诗人和强盗的教士。

    他们在细节上花了些功夫,尤其是诗人的扮演者,他在耳朵上别了一支鹅毛笔,帽子上还插了两支,最要夸奖的,是右手的指节上有淡淡的墨水印记。

    教士诗人拿着一袋钱在高歌。

    “我毕生的心血换来了这点点成果,我在无人问津时写作,从豪情满志到惶惶不安;我在巨大的幻想中写作,从精力充沛到食不果腹,我曾经体壮如牛,现在瘦的两支鹅毛笔就能遮掩住我半个身子;我在空前的无助中写作,我在绝望的诗中等待我的救赎。”

    诗人把钱袋打开,像闻到刚出炉的面包,他嗅了又嗅。

    观众被这个滑稽的表情逗乐。

    “谁能想到呢?在我的韵文成为废纸,我的史诗没有读者,我的心血无人问津的时候,我用最厌恶的情书赚了钱。那个贵族,明明不识字,却有五百本书,明明不会写字,却有五百只鹅毛笔,他聘我为他写情书,送给一位和他一样愚蠢的村妇。”

    诗人又闻了闻钱袋,“这是肤浅的价值,是我放下诗人的尊严后不等价的交换,如果真要交换我的才华,他需要给我一个采石场。我书写了比臭虫还短命的爱情来吃饭,我愤怒,但是,它足够填饱我饿了很久的腹。”

    诗人看着钱袋的样子,像看到了爱情,他宠溺的用脸蹭着钱袋,这个滑稽的表情又引来观众的大笑。

    “我居无定所,没有地方藏钱,我想,把钱藏在哀王的棺下,最为稳妥,毕竟没有人敢打扰哀王的长眠。”

    看到这里,观众没有笑,我笑了,你们不知道,我死后就没有睡过。

    诗人的抱怨和收获结束了,戏剧到达了最**,胖胖的教士扮演着强盗走上了戏台,他拍着大肚子在问诗人,“我听到了,你把钱放在哀王棺下?”

    “诗人怎么会有钱?钱会让敏感的心麻木。”

    强盗推开了诗人,打开了棺,提出了诗人的钱,他晃了晃,钱袋里哗哗的响。

    诗人去抢让他麻木的钱,却被刀子捅穿,血流不止。

    观众入了迷。

    强盗准备逃走,刚踏出步就跌落在地,本来死去的诗人抓住了他的脚踝。

    诗人站了起来,拖着脚步前进,蛮横的强盗居然怕了,他无力站起,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后挪。

    诗人缓慢的抽出了胸口的刀,他戴上了无形的面具,还是他的脸,但是他的眼神中有绝顶的悲哀。

    那位强盗的扮演者告诉了我,此刻的诗人是谁。

    强盗吓得结结巴巴,他在说:“哀哀哀哀哀哀王。”

    哦,原来在扮演我。

    我看见观众屏息凝神,忘了喝淡啤酒。喧哗都没有了。

    “盖好我的棺。”

    强盗匆忙的盖上。

    “滚。”

    强盗笨拙的逃开,抓紧着那袋钱。

    强烈的诗意回到了诗人脸上,他如同宠溺爱人一样宠溺着哀王的也就是我的棺材,诗人拿出鹅毛笔,刺破手指,在棺木上书写着哀王之歌,这幕剧就在他书写间结束。

    我看着他运笔的动作,这个教士好像真的记得住我的歌。

    观众热烈的喝彩。

    我也在喝彩。

    我知道,我喝彩的原因和他们不同。

    他们喜欢的是强盗怒气冲冲的脸,还喜欢血淋淋的诗人,还有血淋淋的诗人拔出胸口血淋淋的刀。

    我,可能只有我看到了这个故事的作者都没有想到的深刻内涵。

    我快乐的民,如果你们看懂这个故事,你们就不会这么快乐。

    我愚蠢的民,如果你们看懂了这个故事,你们不会这么愚蠢。

    我的民在戏剧结束后开始了面包语言的游戏,显然的,他们渡过了饥荒,不再把面包中的粗粒吞下。

    他们会提出一个问题,从黑面包粗粒的个数中来预测未来。

    “你一生会经历几个男人?”一个人对女孩发问。

    女孩不避讳,其实她也想知道,女孩吃了口面包,突出了三个粗粒。

    “三个!”

    “天啊!三个!”

    “我在不在其中?”

    ……

    男人们炸开了锅。

    有一个年轻人也在热闹的中心,他自问,“我会有几段爱情?”

    他的面包非常好吃,好吃到值得抱怨,因为没有一个粗粒。

    “哈哈哈哈。”

    “没有爱情。”

    “真可怜啊。哈哈哈哈”

    我看到主教沉默着嚼着面包,我猜他和我一样,问了同一个问题。

    “哀王什么时候重新受肉复活?”

    主教仔仔细细的数着掌中的粗粒,我仔仔细细的看着他数。

    “一个,两个,三个……”

    主教数完了,我也知道了答案。

    哦,还要花点时间。

第一章 格萨尔:左肩的渡鸦

    木桩上,猪血画着三圈圆环,层层递进。

    匕首迅猛的插进了最小的那一环,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三支匕首紧密的挤满在了最中间的圆圈。

    每一次击中,渡鸦就被吓得呱呱作响,嘶叫到喑哑。

    格萨尔走进了木桩,拔出匕首,表情比把战斧砍进敌人腹腔时还要凶猛。

    他把三支匕首背在身后,站在了离木桩更远的地方,重复着投掷的游戏。

    就连最愚笨的人都知道,孤岛之王并不是对这个游戏乐在其中,他不再是战士后,收敛了语言上的表达,但是还没有学会收敛表情,闷不做声又目光凶狠的王,在最后一支匕首偏靶后总算找到了暴怒的理由。

    格萨尔解开腰上的斧头,嘶吼着冲到木桩前,把木桩劈成粉碎。

    没有人敢去询问,维塞克在戒岩下只是他的战士,先知仍然在骨屋中对着他所见的眼前场景怪异的笑,安蒂缇娜也只敢默默的注视。

    他们都知道,如果现在冒然的过去,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木桩。

    格萨尔异色的双眸染上了红霞,像被血洗礼后的大海和大地。

    “格萨尔。”安蒂缇娜小心翼翼的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格萨尔提着斧头,他虎口破开,斧柄流淌着血,愤怒的情绪在脸上渐渐浓缩,集中在嘴角,变成大海一般汪洋的不屑。

    他没有注意作为一个丈夫该有的举止,还是那样提着斧头,傲慢的站着。

    安蒂缇娜看到现在的孤岛之王,又回想起在面对伊利亚时的那种恐怖,那种可能一句话就关系到生死的恐怖。

    格萨尔吸着手上的血,又在脸上抹了一把,看起来是一头刚从雄鹿尸体中抬起头的猛兽。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掠夺,都会有孤岛的战士离开,你因为一个人就乱了方向。”安蒂缇娜一边诧异,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

    格萨尔用斧头指着安蒂缇娜,“每一个英勇作战的战士,他们在自己的最后一战后,都会居住在天神的宫殿。他们在奥多的广场里接受战斗的训练,之后他们会畅快的搏斗,痊愈,豪饮和暴食。而伊利亚,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如果他活着,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他死了,如果他不是战死,他就会和老弱的逝者一起被关进亡灵之神奥犹朵拉的牢笼,成为无知无能的囚徒,这不是沙特阿卡人的归宿。”

    “他不会,他没死。”安蒂缇娜镇定的声调和极度惊讶的脸完全不匹配。

    谁在用我的身体说话?她甚至有了这个荒谬的理论。

    “你总是给人惊喜,安蒂缇娜,原来除了美貌和狠毒,你还拥有先知之眼。”格萨尔左右抛掷起战斧,故意露出几个不小心的动作,险些划伤她美丽的脸。

    安蒂缇娜明明在左躲右闪,但视野里的格萨尔还是安然的站着,这表明她不仅没有逃,至少在身体上,比格萨尔还要稳重。

    一定有人控制了我的身体。安蒂缇娜笃定的判断着。

    格萨尔,救救我。

    这是无用的呼喊,安蒂缇娜说出了最大的冒犯:

    “王在自己的领地失去主见,就像在大海中迷途的航海士。格萨尔,你一直自称你是最伟大的航海士,最伟大的战士,现在可笑的是,当你带上王冠后,你两者都不是了,可怜的王,格萨尔。”

    斧头比划到了安蒂缇娜的脸上,但是锋刃没有触及到她秀美的脸庞。

    孤岛之王本来想砍下她的耳朵以示惩罚,毕竟她依然可以用闪亮的金发遮住伤口。

    但是,当斧头靠近的那一刻,他感觉,这个女人给了他一个似曾相似的感觉,让他停止了暴怒。

    安蒂缇娜在说出这句话后,终于在片刻间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的耳朵流出了血,她的身体比她更先知道说出这句话后的代价。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勇气说话,你自以为是的教养?你不同于孤岛的见识?或者是肩上的渡鸦?”

    安蒂缇娜这时才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还有越渐清晰的利爪紧合。

    是它在控制我说话!

    安蒂缇娜连余光都看不见它,反而,她通过渡鸦的眼看见惊慌的自己。

    “你救了一个女人的命。”格萨尔重新把斧头别在腰间。

    “当然,我现在还不会死,我见过我的死期,不在这里。”

    渡鸦飞开了,在乱羽中化为人形。

    他穿着黑袍,低垂着眉目,左右手都揣在宽大的衣袖中。

    “难怪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时就感觉耳熟,奥威尔,主神埃拉左肩的渡鸦。”

    “没错,是我。观察人间,并且在主神埃拉的左耳旁汇报所见的渡鸦,奥威尔。”

    “你又来?”

    “我一直在,无所不在,俯视万界,观察细节。”

    “有足够多的人值得你去打扰。”

    “孤岛也有足够多的战士值得你去关心,但是你更在乎一个匠师。”

    这个时候,格萨尔才注意到安蒂缇娜已经昏阙过去。他满不在乎的说:“你可以直接出现的,在沙特阿卡,无论多么招人讨厌的东西来到,都会得到接待。”

    “我领略过了。”奥威尔说,“我对你和这个女人间的关系同样有兴趣。”

    “不要这样试探。”

    “孤岛之王,没有他的船,你同样能征服大海。”

    “我们从不征服大海,只有伊利亚的船才能更好的借势大海的力量。”

    “伊利亚的船会让你进入宁静的河。”

    格萨尔想起古老的歌谣,他说,“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

    “那么,我这么说吧,乘坐伊利亚的船,你会过早的进入宁静的河。”

    格萨尔迟疑了一会,他的双拳不断的碰撞着。

    “多早?”

    “在你的脚还没有踏上你想要的沃土时。”

    黑袍下的眉目仍然低垂着,低垂里含着一种见怪不怪的笑。

    “这样好吗?问遥远的土地,而不关心脚下的妻子。”奥威尔的视野恰好能看见昏迷的女人,确实很美,闪耀的金发和天宫中的拉夫塔尼娅不分秋色,“她有儿子了。”

    “我的儿子能不能踏上沃土。”

    “据我所知,孤岛存在先知。”

    “我的儿子能不能踏上沃土。”格萨尔又问。

    “我还没飞过这么远,需要我离开下吗?”奥威尔展开双手,黑羽在双臂间飘落。

    “不用,他一定能。他是格萨尔的儿子。”

    “我需要你的帮助。”奥威尔收起了双臂,不卑不亢的说。

    “我要知道酬劳。”

    “天国的骏马。”

    格萨尔扛着安蒂缇娜就走。

    “我是沙特阿卡人,我只要船。”

    “你已经有了。多更多。”

    “我没有筑船者了。”

    “一流的筑船者,能让船在海洋中乘风破浪。这样的人,你曾经有过。而你现在,有更伟大的筑船者。”

    “你?”格萨尔不屑的吐了口口水,头都不回的继续走。

    “不,伟大的筑船者是你,格萨尔,只有你能让岛民拥有向往海洋的信念,信念,这才是最坚固的船。”

    格萨尔停了下来,他重回的标志性的歪嘴笑,他转过身,试图和眉目低垂的奥威尔对视。

    “主神埃拉的渡鸦,洞察万物的奥威尔,我们来重新谈谈你要给的酬劳。”

第二章 神灵:都由我来包揽

    “说来奇怪,即便我看过整个世界的全貌,当我站在这里,我依然觉得,世界是碟形的。”

    在一望无际的巨大白玉盘上,一个渺小的一点穿着有些泛黄的素袍,安安静静的说着话。

    “我的两头黑羊踏着星河,把我带到了这,我能明显的感到,通过缰绳上传来的律动,我能感到它们和我一样的欢乐,当走上这条熟悉的路时,它们甚至比我还要高兴。对吧?我形影不离的朋友。”

    两只黑羊在相互撕咬着对方的尾巴,这是它们漆黑的全身唯一长着绿意的地方,所有的春天都蕴含在它们的尾巴上。

    尾巴青绿如细草其实那就是细草。

    当黑羊吃掉对方尾巴上的一丛草,一个春天就已过去,然后黑羊又会长出一条尾巴,春天就这样周而复始。

    “我们走过了多少个春季了?”

    母黑羊踏了七下前蹄,公黑羊踏了六下。

    “哦,不知不觉,我们走了十三年,算不上漫长,也确实花了些时间。”

    “你呢?”这个穿着泛黄素袍的渺小,对着无垠的玉盘在发问,“你什么时候到的,你走了多久。”

    “出不多和你同时到的吧。”玉盘上传来回答的声音。

    声音里还掺杂着破裂的脆响,这种破裂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把最喜爱的珍品故意打碎时令人痛心的奢侈感。

    玉盘干净的裂开,里面仍是无暇的白洁,像里外如一的美德。

    裂缝里有一条细若游丝的黑线,它急速又灵活的穿行,渐渐变大,玉盘上爬出一只巨蛇,它的毒牙在黄素袍面前大如宫殿。

    “这么久了,你还有这样的奢望?你没有权限吃下我,奥犹朵拉。”

    巨蛇高高的盘立,吐出猩红的信子,它垂着头,红信上的黑点很显眼,那是最考究的黑色,是把所有的夜晚都缝制在了衣服中。

    奥犹朵拉从蛇信子上跳下来,大步流星的同时不忘左右摇晃,他的眼睛有和巨蛇一样的眼眸,竖起的瞳孔像绝望的星辰。

    巨蛇在奥犹朵拉身后蜕皮、盘踞,如果从更远的地方来看,很像玉盘睁开了眼。

    “不过路上比你多花了些时间,默多克。”奥犹朵拉用小指掏着耳朵,故意把里面的污垢弹向素衣的默多克,“这是它第十四次蜕皮。那我就走了十四年。”奥犹朵拉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很满意自己的推理。

    “你非要以这样的方式出场?把初始之域弄碎?弄脏?”默多克摸到了头上的污垢,把它放进怀中的衣袋。

    “当然,不受待见的神就要以不受待见的方式出场。”奥犹朵拉得意的一笑,用嘴角撕扯出一声顽皮的声响,“有个标签,容易被记住。”

    默多克把想说的话吸进了嘴里,不耐烦把头偏向一侧,甚至减弱了呼吸,目前来说,默多克还不愿意吸到奥犹朵拉的气味,也不愿意正式这位不详的神灵。

    “你该多学学我,默多克。”

    默多克憋着一口气在说话,“学你?学一个亡灵之神?”

    ”你太收敛个性,这样在众神的思维中,没有记忆点,可能你的爱人都忘记你了,我不一样,埃拉都对我记忆深刻。”

    “欺骗过他的渡鸦,偷过他的蜜酒,剃掉过他的美髯。主神埃拉当然对你记忆深刻。”

    “嘿嘿嘿。”奥犹朵拉得意的笑,“当然,埃拉当然对我记忆深刻,我偷偷喝了他的蜜酒,他就亲自变成渡鸦啄食我的眼,事前还特意让我喝下一点青春苹果汁,这样他吃掉我一只眼睛,新的眼睛就长出来,然后他又吃,直到我的眼睛挤到他的喉咙才罢休。”

    “停。”默多克难以忍受奥犹朵拉对惩罚没有羞耻感有才奇怪了。

    亡灵之神怎么会有羞耻感奥犹朵拉可能会把惩罚当成荣誉一样,比划着身体中的每一处伤痕,讲述一个个故事不对,这个事情也不会发生,亡灵之神没有羞耻感,同样也没有荣誉心。

    “正因为这个惩罚,我喝了青春苹果汁,我也因此可以和你们一样,活得更久一些。”奥犹朵拉的黑指甲在得意的比划。

    “你为了你的企图心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埃拉才会重视我。”

    “主神重视你?你的头皮被隔开,锻造之神用火锤在你脑仁里捶打了七天,你的肠子被撤出,狩猎之神用毒液泡了你七天,还有”默多克不想细数奥犹朵拉的罪孽,“你把这叫重视?”

    “对啊,重视,众神一旦出现麻烦就会来找我,这对他们而言很方便。

    “因为麻烦的始作俑者十有**就是我,这让他们省去了很多时间,也不用再去使用他们不太灵光的脑子,去思考究竟是谁做了这些事。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这个麻烦不是我制造的,这个时候找我,我往往都能给他们解决的办法。”奥犹朵拉用漆黑的指甲点点的头,对自己的智慧非常得意。

    “你还有一个功能。”默多克总算和奥犹朵拉对视了。

    “当然,如果这个众神制造的麻烦连我都无法解决,所有的罪过就都由我来包揽。不受待见的神反而更能轻易被原谅。这是他们”奥犹朵拉毒蛇样的眼睛赞许的看着默多克,“脑子唯一灵活的地方。”

    “原谅?你把这称为原谅?”默多克想起奥犹朵拉承认一个个不属于他的罪过时受到的惩罚,心情有些愤怒。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包揽下你的过错。”

    “因为我从不犯错。”

    “因为你从不往我身上推。”

    奥犹朵拉搭上默多克的肩膀,默多克嫌弃的甩开。

    “你没有必要这样,刻意装着邪恶。”

    “众神营造的氛围不容许他们犯错,错误,对他们的智慧和神力是巨大的质疑,所以不受待见的我,必须存在。我亲爱的公正之神,默多克。”

    默多克用泛黄的素袍挡住了准备亲过来的嘴。

    “滚开,毒蛇的嘴。”

    “不,是甜蜜的酒。”

    默多克尝了尝,不是那么甜蜜。

    “埃拉让你来这是为了什么?”亡灵之神垂涎的看着两只黑羊问。

    “是主神埃拉别打我羊的主意。”

    “我赶路的十四年,还没吃上一口饭。”

    “羊尾巴不行,你可以吃掉羊后腿。”

    “我想吃前腿。”

    “随你,除了尾巴。”

    “吃哪只呢?”奥犹朵拉蹲在黑羊前,唱起一首歌谣,手指随着歌词在两只羊身上来回指点。

    “当我还年少时,妈妈就告诉我,我会拥有羊子”

    黑羊知道亡灵之神要吃掉它们间其中的一个,但是没有惧怕,“咩咩咩”的叫着。

    歌谣停止了。

    “我吃这头,母羊。”

    “随你,别吃羊尾巴就行。”

    奥犹朵拉杀掉了母羊,吃掉了前腿。他扯着另一只前腿递给默多克问着:“你应该也饿吧?”

    “如果你有十个儿子,你饥饿时也会吃掉一个?”

    亡灵之神吃完了两只羊腿,在衣服上擦着手。

    公羊来到了母羊身后,啃咬着羊屁股后面的尾巴。

    一个个春天离开,母羊长出了双腿,它完好如初,和成为食物之前一样,“咩咩咩”的叫。

    “好特别的黑羊。”亡灵之神赞叹。

    “主神也会羡慕的羊。”公正之神同意着。

    亡灵之神翘起嘴唇,深深的点头同意。

    “我想不明白。”公正之神说,“为什么主神埃拉会安排你来?”

    “当埃拉重视我的时候,只有两个理由,一,我制造了麻烦;二,一定是有众神解决不了的麻烦出现了。”

第三章 凡人:故事中不同的部分

    教皇康茂德在圣都的教堂中布道,圣殿骑士作为教皇的守护者站在一旁。

    骑士团长伊夫拉姆看着肃穆的信徒,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端正一些。

    他有些移不开眼睛,他之前还没有在除了安格劳斯以外的王族眼中,看到过这么崇敬的神情。

    伊夫拉姆有了些不恭敬的猜想,如果安格劳斯真的像外界传闻一样成为下一任贤王,仅仅凭他的虔诚,就足够使格兰特大陆扩张一倍。

    教皇的布道结束了,他和所有信徒一起在胸口画圆,手腕从胸口滑上了额头,食指对着空中一点。

    这个手势同时有两个象征:人间的颂歌到达了神灵的住所;天神的圣光普照在了广阔的人间。

    可能伊夫拉姆比教皇还要先注意到安格劳斯的举动,他从伊丽莎白怀中跳下,旁若无人的走过马奥琉斯,跪倒教皇前,用发亮的黑眼睛盯着教皇康茂德。

    教皇慈爱的看着安格劳斯,侧着头等着男孩先说话。

    “我想再听听这个故事。”

    “哈哈哈。”教皇开怀的笑起。

    伊夫拉姆微微含笑,伊丽莎白走过去摸着小王子的头发。

    “这不是故事,孩子。”

    “如果不是故事,怎么会捕获这么多人,所有人都爱听故事。”

    教皇又笑了起来,“对啊,所有你这么大孩子都爱听故事。”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故事。”

    伊丽莎白稍稍提了一下小王子的衣服,她担心安格劳斯直来直去的话语会冒犯教皇,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贤王反而笑了起来,他很喜欢有人去顶撞康茂德。

    安格劳斯在贤王的笑声中多了几分胆量,他接着说,“每个人都喜欢故事,甚至喜欢相同的故事。只不过不同年龄的人会喜欢故事中不同的部分。”

    智慧的康茂德还没有从安格劳斯的言语中反应过来,一旁的骑士团长就对小王子投来赞许的眼神,在和他母亲对视时,伊丽莎白厌恶的回避了和伊夫拉姆的对视。

    “哈哈哈。”康茂德回想了自己的整个阶段,从见习修士到现在的教皇,他发现自己对古籍的理解确实在变化,一个小孩子能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让他更加开心,“你喜欢哪个部分?安格劳斯?”

    “古斯塔夫的酒杯变成尘埃的那部分。”安格劳斯欢快的回答。

    伊丽莎白听得发怯,安格劳斯使用这个声调时,往往都是在睡前要求她再讲一个个故事,但在一次和占星师的密探后,她才知道这个小孩在童真声调下的城府。

    教皇对着伊夫拉姆点头,伊夫拉姆从后殿拿出木盒,康茂德肥肥胖胖的手恭敬的接过,当然这个恭敬的对象不是骑士长。

    “孩子,过来。”

    安格劳斯坐在了教皇腿上,康茂德抱着他,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个玻璃瓶,玻璃瓶中有一团粉末。

    突然之间,伊丽莎白跪了下来,伊夫拉姆跪了下来,包括马奥琉斯,他同样在见到圣物的一瞬间就跪了下来。

    “这是什么呀?”

    “酒杯的一部分粉末。正如故事中所说,古斯塔夫的酒杯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在空中悬浮,还能在寒冷的弗雷姆为受不了严寒的人为每人满上一杯。它不只只是一个餐具,它是一个救赎的媒介。”

    “它在需要时出现,在不需要消失在每个人的记忆中。”安格劳斯眼睛闪耀着说。

    “对,很好的总结,安格劳斯。”教皇的大腿被安格劳斯坐得有些发麻。

    “所以,它现在出现了,时代需要它。”

    “出现了一部分。”

    “所以,现在的时代,需要救赎?”

    康茂德不知道安格劳斯是不是在询问他,但愿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康茂德,你在哪里找到这个部分的?”

    “安格劳斯!”伊丽莎白低声又急促的打断了小王子的说话,他太无礼了,竟然直呼起教皇的本名。

    教皇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像在火灾中抢险一般重新收好圣物,交给了伊夫拉姆,这时,教堂下跪拜的人才重新站了起来。

    安格劳斯同样哑口无言,他第一次发现,时间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呈现。

    “弗雷姆很远吗?”小王子问。

    “很远,在世界之脊的尽头。”

    “世界之脊。”安格劳斯脑子转的很快,“甘尼克斯山脉!”

    康茂德满意的看了看伊丽莎白,对她的教育表示赞美。

    “我想去那个地方。”安格劳斯跳下教皇的腿,拉着马奥琉斯的衣襟,“我想去那个地方。”

    “你还太小。”马奥琉斯不动声色的说。伊丽莎白默认了贤王的观点。

    “康茂德教皇,我想去那个地方。”

    教皇更加乐呵呵的笑着,现在在他心中,反而觉得马奥琉斯的决定可能没有错,至少在安格劳斯身上,教皇康茂德看到了奥纽斯仍然存在君权亲近神权的可能。

    “这么小就有了颗朝圣的心,卡普亚前往弗雷姆时也比你大了一倍还多。”

    “对的,我要去朝圣。父亲,我要去朝圣。”安格劳斯又拉扯着马奥琉斯的衣服央求。

    伊夫拉姆听到安格劳斯的话反而有了些期待,守护圣徒的朝圣之路,本来就是圣殿骑士的职责,他一下子就涌起了保护小王子的渴望,不仅如此,安格劳斯那几声稚嫩的“父亲”,更让他涌起父爱一样的感受。

    “我和你父亲的观点一样,我想你母亲的想法比我们两的总和还要强烈。安格劳斯,你还太小,你受不了弗雷姆的冰天雪地。

    “我们可以做个约定,等你成年,如果到了那时,在你使用过权利,看见过女人,发动过战争之后,如果成年的你那颗向往朝圣的心还有现在的一半那么浓烈,我的圣殿骑士,会随时保护在你的左右。你记住我的话,我的圣殿骑士,随时保护在你的左右。”

    骑士长伊夫拉姆在权贵前开了口:“随时。”这是骑士的承诺。

    “安格劳斯。”伊丽莎白开了口,“让教皇大人去休息,收敛下你的脾气。”

    “相比于天神,母亲的话更值得上心,安格劳斯。”康茂德说话时还是这么和蔼。

    “今天准备了你最爱的蜂蜜蛋糕。”伊丽莎白通过小王子装病的事情更加深入的了解安格劳斯,她知道小王子对蛋糕根本不感兴趣,但是为了符合小孩子的行为,安格劳斯通常都会因为这句话做出开心的反应。

    果然,安格劳斯蹦到伊丽莎白面前,牵着她的手就跑。

    教皇看着小王子走远,他对马奥琉斯说了句话:“果然,能在贤王面前放肆的,只有下一任贤王。”然后,他在骑士团长的陪伴下,走出了教堂,走进了夜色。

    似乎教堂的光芒和信徒的信仰就是康茂德的脐带,离开这里后,他就疲惫不堪,很快的在住所睡着。

    伊夫拉姆在深夜交班后,没有回到圣殿。

    原本瞌睡兮兮的骑士长,在潜入夜色后,行动矫健,精力充沛,他要做一些只能在夜晚才能做的事情。

第四章 格萨尔:孤岛之王,一骑当千

    “我想我谈过了我要支付的酬劳。”

    “不,不够。”格萨尔异色的双眸闪闪发光,“我要战船和骏马,多更多。”

    没容奥威尔置疑,格萨尔走到天神的渡鸦前,做游戏一样的放低身子,用肩膀抵住奥威尔的腹部,把他也抗了起来。

    格萨尔一左一右,扛着两个人,像马一样每一步都踏起后尘,向家中走去。

    沙特阿卡人没有酒也能发疯,孤岛之王发疯时更加肆无忌惮,尘埃中他唱着歌:“我会拥有战船,多更多……”

    奥威尔直接被扔到了地上,格萨尔故意用力的摔他,黑袍在临地的瞬间突然鼓风,奥威尔轻盈又安然的坐着,在地面荡起一圈灰尘。

    “怎么做到的?”

    “我无法告诉你,我是渡鸦,渡鸦的本能。”

    格萨尔把安蒂缇娜放上床,他脸上很是不屑的对奥威尔说话:“你以为把自己的归属描述得触不可及,就可以靠杂耍行骗了?你是埃拉的渡鸦,那我是天神的海兽。”

    “不,你不是。”奥威尔没有情绪的说,“你是无孕而娩的圣子。”

    “所以,归根结底你是天神的宠物?宠物到人间就是乌鸦之王?那天神养的狗呢?”

    “如果养狗的话,当然的,会有苍狗之王,这很正常不是吗?毕竟野蛮又贫瘠的孤岛也能诞生王。”

    格萨尔提起了奥威尔,黑袍飘荡,像挂在孤岛之王身上的旗帜。

    “什么意思?”格萨尔的大口快要咬掉这只乌鸦。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格萨尔,孤岛之王,你可以保留对我的怀疑,你可以认为我是杂耍艺人,可以认为我是巫师,认为我在使用黑魔法都行,但我的报酬仍然在这,等你完成我的要求之后。”

    “在我们谈妥报酬之前,我不会听你需要什么帮助。”

    “你开口。”

    “我得想想。”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会离开。”

    “对,你离不开。”

    格萨尔说完,扑到在奥威尔身上,奥威尔没有抵抗,任格萨尔把自己五花大绑,只留下呼吸用的口鼻。

    “渡鸦就该在笼中。这就是你的笼。”格萨尔说。

    “你把自己的家比作鸟笼,孤岛之王,此刻我们两人没有人比对方更自由。”

    格萨尔被激怒,他奋力的推了一把奥威尔。

    奥威尔轻轻踮脚就飞开,房屋的立柱上荡起一阵微风,把他柔和的包裹,奥威尔平稳的站在立柱前,没有感到疼痛和冲击。

    格萨尔双手撑着立柱,把奥威尔禁锢在肌肉壮硕的双臂之间,“你之前说,你感受过沙特阿卡人的接待。”

    “对。热情似火的接待。”

    “和伊利亚?”

    奥威尔没有说话。

    “我去伊利亚家中时就发现了,他喝光了整整一桶酒,这不可能,这是你们两个人喝的。”

    “对。”

    格萨尔捏住了奥威尔的下巴,另一只手死死撑着他的额头,似乎再多一句冒犯了孤岛之王的话,奥威尔会亲眼看到被格萨尔扯下的下巴。

    “那你对他说了什么,是不是你逼迫他离开。”

    “我从来没逼迫任何一个人,埃拉的渡鸦只进行观察和适当的解说。”

    “你说了什么?”格萨尔的手探进了奥威尔嘴巴,手指仅仅扣住了他的牙齿,这个时候格萨尔猜测奥威尔可能真的是渡鸦,他看见这个人的舌头和乌鸦一般尖锐。

    “我对伊利亚说了和你一样的话,格萨尔,你会躺进伊利亚的船,流入宁静的河。”

    眼前奥威尔的嘴被拉开到极限,牙龈被扣出了血,他不可能还能这么清晰的说话,声音来自格萨尔身后。

    格萨尔用力一扯,他没有看见下巴脱离后的血液飞溅,他看见的一团乱羽。

    “格萨尔,你是圣子,但是还没有神力,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尤其是对我。”

    黑羽在格萨尔身后旋转,像一个虚空的门,奥威尔重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眉目低垂的对格萨尔说话,没有情绪,好像折叠了原来被凌虐的时间。

    “如果我说你会死在战船上,你就会放弃风浪?不会,你会更向往大海,更向往抵抗既定的命运,我甚至知道,你反而向往这样的死亡。

    “我没有逼迫伊利亚,是伊利亚自己做出了选择。你们两人,因为同样的一句话,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格萨尔异色的双眸失去的光彩,他在用装出来的不羁压制对这个人?神?神侍?鸦王?不知道怎么定义,他在压制着自己的敬佩对不能被武力征服的奥威尔的敬佩。

    “我要一千艘战船,一千匹巨马。”

    “我会给你一匹连天神埃拉都会羡慕的骏马,马中的将军。”

    “一千匹。”

    “沙特阿卡的战士以一当十,而孤岛之王,一骑当千,我给你一匹。”

    “说出你需要的帮助。”

    “这样真的好吗?这么直接。”

    “沙特阿卡人从来不问敌人的情况,只问敌人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直接的就开始我和商讨计划,完全不在意你的她应该是你妻子吧?我没有看见你对她的在意,我在她身上时,更多的感觉到她对你的防备。”

    奥威尔看着睡床,眼中有一种对待宰羔羊的怜悯,“她怀孕了,是个儿子,你的儿子。”

    “还能是谁的?那又怎样?”

    “我能离开一会儿吗?让我借用下你的左肩,我会飞到未来,看看他的情况,仅仅是看到这个女人,我就发现,他,孤岛之王的儿子比你有更加强大的可能性。”

    “孤岛有先知。”格萨尔用相同的话回敬奥威尔。

    “我飞得很快。”

    “什么时候给我马,还有船。我认为现在是谈论交易的时候。”格萨尔对儿子的未来不太在意,更喜欢能够触及的未来。“他有多大的可能性我都不惊讶,他是格萨尔的儿子。”

    奥威尔意味深长的笑着,把急着想要处理的事情都放在了一边,他在心中暗自说:不知道也是好事,她的腹中,怀着一只恶毒的海蛇。

    “我不知道,也不在意你在她身上时看到了怎样的感情,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再伟大的乌鸦都读不懂人心,因此我给你个忠告,任何一位丈夫,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外人这样注视,尤其是被一个人满脸堆着恶心的笑容注视。”

    奥威尔立即收起的笑容,他站正,弯腰,在格萨尔眼前羽化,孤岛之王在落羽中看见乌鸦在房屋的横梁上飞舞。

    “我也给你个忠告,再伟大的凡人,他的地位也在神灵之下,你在我之下,伊利亚在我之下,那个爬上生命之树的人也在我之下。”

    双翼展翅,怒风割破了格萨尔的脸,割断了他引以为傲的胡子。

    主神埃拉的渡鸦再也没有了那种不卑不亢的腔调,他满是神威的在说,“格萨尔,报酬依然生效,但是这件事,你不得不做。”

    “你讲。”格萨尔歪着嘴笑,尝到了一些木屑,举止上好像确实恭顺了一些。

第五章 神灵:施害者也成了被害人

    奥犹朵拉瞥了一眼黑羊,快速的扯了一根羊尾巴上的绿长毛含在嘴中,从这边嘴角到那边嘴角,不停翻动。

    黑羊“咩咩”的叫痛,奥犹朵拉心满意足的享受着黑羊的歌。

    “你可以不这样吗?”默多克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连羊都要欺负?”

    “我只是扯了一根毛。”奥犹朵拉顽皮的摆着头,“见鬼,这哪叫欺负?它们吃对方的尾巴时,都是整根整根的扯。”

    “见鬼,爱人打你一巴掌和主神埃拉打你一巴掌,你会更恨谁?”

    “好吧。”奥犹朵拉瞪大了眼睛,在努力做出忏悔的表情,然后放弃了,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论基础,“我是堕落的神灵,我本来就做不出好事。”

    奥犹朵拉嬉皮笑脸,看到默多克哑口无言后更是堆满了得胜后的笑容,“别说,它们的尾巴还真和青草一个味道,我最先还以为仅仅是颜色一样。”

    亡灵之神把绿羊毛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又唠唠叨叨了一会儿,接着又故意挑衅一样,把羊毛重新含在嘴中,津津有味的嚼着。

    默多克憋了一口烦恼,深吸了一口气,“你也是羊?”

    “我又没吃下去,你看。”奥犹朵拉拿出绿毛,嚼烂的绿羊毛上涂满了黏糊糊的唾液。

    默多克单手捂着脸,“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刚对你有点同情。”

    奥犹朵拉耸了耸肩,他竖起的深棕色眼瞳,瞪着无边的银盘说:“好吧,我不这样。”

    “别别别别”

    默多克无论多么努力都来不及制止奥犹朵拉的行为。

    亡灵之神把羊的绿毛扔入了银盘中,绿毛转眼不见,像扔进海洋中的骨针一样遥不可寻。

    默多克跑到绿毛可能落地的地方寻觅,仔细摸着银盘,口中不断的慌神的念叨着:“别别别……”

    “大惊小怪。”奥犹朵拉走进默多克,满不在乎的说。

    “你说大惊小怪?”默多克愤愤的站起,抓住奥犹朵拉的衣襟大吼,“你这个行为!你这个行为!”

    “被气到说话都不利索了?我这个行为怎么了?”

    “这个东西在这只是草,在下面,人间,会,会影响他们的秩序!”默多克脸气到发抖。

    “那里本来就混沌一片。”

    “不!即便混沌也有它的秩序,你影响了它的秩序!”

    “然后呢?一根草会在下面变成什么?两根草?一堆草?”奥犹朵拉看到默多克没有回应,继续在猜测,“我知道了,一定是,一片草?草原?这真可怕。”

    默多克闭着眼思考了一会儿,公正之神把智慧放在天平上,用来平衡已经绝顶的愤怒,默多克平静了下来,他不动声色的回答了奥犹朵拉的提问:“会变成一颗树。”

    “哦”奥犹朵拉把食指横在鼻头下,用力搓了搓,“那真实个灾难,不是吗?”

    “那是藏着春天的树。”

    “哦,那真是天大的灾难。”

    “你和人间一样,不了解春天。春天是贪婪又喜欢欺诈的时节,它耗尽冬天的储备,无休止的摄取,还在贪欲上镀上生机和繁华,让人期待和向往。”

    “然后呢?”

    “那根草,会变成人间的树,它会一直保持春天的状态,不断的生长。”话说到这,默多克转身凌厉的直视着奥犹朵拉,“听到这里,你想到什么了?”

    “我该想到什么?”

    “亡灵之神,你即将拥有更多的亡灵了,果然没错,我应该收起我对你的怜悯心,堕落的圣灵不会拥有善良。”

    “你所谓的公正也总对另一方施加了过多的惩罚,你审判的时候,施害者也成了被害人,那个时候,你的善良呢?”

    “他们是无辜的,你扔的这根草让更多无辜的人丧命,这颗树,会不断的吸取土壤的养料,那一片土地会变得越来越贫瘠,他们会饿死,会流亡,会交换彼此的儿子。”

    “哦”奥犹朵拉恍然大悟的弹了一个响舌,“你担心的是这个。”

    “我愤怒的是这个。”

    “没有必要愤怒和担心。”

    “我该为你的亡灵宫殿高朋满座而祝贺?”

    “不会死。”

    “我愿意听听你的理论。”

    “见鬼,人当然会死,包括我们都会死。我的意思是,不会死。见鬼,我该怎么说。”

    “我想,你的意思可能是,不会有人因为你的错误而死。”公正之神默多克高傲的说。

    当收起了对奥犹朵拉的怜悯之后,他更想展现更多的,压倒性的神威。

    “对对对”奥犹朵拉像结巴终于说了完整而通顺的话一般欢畅,一连说了一个四季轮回的时长那么久的“对”。

    “你说,我们会不会是二位一体?主神埃拉在我出生后,把你从我体内抽了出来。”奥犹朵拉不断的做着捏塑泥巴的模样,“我总是认为我们两人思维的互补真是融洽该死,把你那像看羊羔一样的眼神收起来。”

    默多克更多了几分高傲。

    “好吧,公正之神,你继续高傲,但是你要知道,你也有不知道的,确实,我不了解春天,但是,你,也不了解凡人。”

    “我赐予他们公正,我赐予他们明辨是非的能力,只要他们站在高处,收获地面之人的仰视,拿着戒杖,就能得到我的点拨,你说我不懂凡人?”

    “你不懂。”奥犹朵拉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爱惜的磨着指甲。

    “我是亡灵之神,对的,你很了解我的职责,老弱妇孺死去后都会来我这报道。你们不屑于和凡人打交道,我喜欢,我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故事。

    “我听过他们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一个又一个,这些凡人中最弱小的群体,你猜,我在他们故事中听到什么?我有什么感悟?

    “我告诉你,公正之神默多克,无论他们在怎样贫瘠的环境中出生,他们都能像你黑羊尾巴上的绿毛一样生生不息,他们对于求生的渴望,他们的生命力,完全不输你和羊屎为伴的永恒春天。”

    “你是说”默多克果真收起了傲慢和偏见,他坐了下来,“你说的有些道理,如果你说的是真话的话。”

    “当然是真话,真话在天神中不被待见,所以我才被判定为堕落的神灵。”

    公正之神在天平的一侧加重了筹码,他暂时还不想让怜悯的那一端这么快就战胜理智。

    “我赞同你的话,我不懂人性,那亡灵之神,能不能用你的理解告诉我,人间会因这颗树发生什么。”

    “那里会有最贫瘠的土地,最艰难的生存环境,同样的,也有迥然不同的谋生方式,毫无疑问,我们创造了最强大的凡人,他甚至可以爬上这颗树,把你,把我,把奥威尔,把埃拉……”

    奥犹朵拉的眼睛总给人一种永远处在狩猎的警惕状态,亡灵之神用这个眼睛紧盯着默多克,他隐没了接下来的话,用肢体语言来替代

    亡灵之神的手在颈前来来回回,抹了又抹。

第六章 凡人:掌握王权的新思路

    安格劳斯在家中津津有味的吃着蜂蜜蛋糕,母亲伊丽莎白为了延长些小王子欢快的表情,特意叮嘱厨师加了一道他更喜欢的,涂上了厚厚蜂蜜的烤鸡胸肉,可能这是安格劳斯唯一没有长大的部分,对于甜食,他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欢。

    “有些蜜酒就好了。”安格劳斯抱着油腻腻的嘴巴满足的说。

    “你还小,安格劳斯。”

    “那就用盛过蜜酒的酒杯装些果汁吧。”

    伊丽莎白在倒满果汁的杯口上,涂上了一圈葡萄酒,递给安格劳斯。

    “从今以后,也只有母亲的酒我敢这么放心大胆的喝。”

    伊丽莎白发现安格劳斯的吃喝的模样似乎在模仿圣殿骑士,她疑惑的眼神刚一出现,安格劳斯透过杯口就发现了母亲的疑虑。

    “我觉得这样吃饭不会那么粗鲁,圣殿骑士每一口饭都会咀嚼七下,代表着天神赐予凡人的七种美德,诚信、希望、慷慨、正义、坚韧、节制和宽容。不管是不是每个骑士都在遵守这些准则,但是他们可能是唯一知道自己是有约束的人。”

    “你是跟谁学的?”

    “喝酒也一样,首先要敬天,要在不摇杯的情况下感受香气,接着要敬地,要用大口的酒灌满整个口腔,感受土壤的馈赠,最后敬兄弟,喝酒时要发出巨大的声音把酒吞下,不能有顾虑,不能怀疑彼此的坦陈。对我而言需要改变下对象,我要敬母亲。”

    “你是跟谁学的?安格劳斯。”

    安格劳斯又嚼了大块鸡胸肉,七口咀嚼、吞咽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说道,“还用学吗?看也看会了,听也听熟了。”

    “伊夫拉姆?”伊丽莎白有些疑神疑鬼的问。

    “你是说那位最强的骑士,在康茂德后面卑微得像只老鼠,在你跟来眉来眼去的伊夫拉姆?对,就是他教我的,马奥琉斯拜托过他教我剑术他好像……”安格劳斯放下酒杯,挑战一样的看着伊丽莎白,“教了我其他不是王族该学习的东西?”

    “安格劳斯,你是不是把在坊间听到的市井流言信以为真?”

    “市井流言?那些我才不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都是无聊生活中的调味剂,类似蛋糕上的蜂蜜。”

    “那你知道了些什么。”

    “母亲,你的语气越来越把我当做成年人,我唯一知道的,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想朝圣的念头,给了马奥琉斯更久的,掌握王权的新思路。”

    伊丽莎白终于发起怒来,“安格劳斯,你不要一直不恭敬的直呼贤王的名字,马奥琉斯,马奥琉斯!他是奥纽斯的第五任贤王,他是我的丈夫,他是你的父亲!”

    安格劳斯漫不经心的端着空酒杯,闻着杯口的酒香,他的脸颊微微发红,用同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在回答:“你是不是漏了一句,你是我的母亲,对啊,你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

    伊丽莎白打掉安格劳斯手中的酒杯,酒杯应声粉碎,摔门离开。

    小王子对母亲的愤然离开毫不在意,他捏起最后一块鸡胸肉,提得老高,像钓鱼一样垂钓着自己,嚼完了最后七口。

    伊夫拉姆脱去了圣殿骑士的长袍,他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腰间别了一支普通的剑,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的徘徊。

    “我的兄弟。”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喝酒该进行哪三个步骤?”

    “掏钱,牛饮,姑娘。”伊夫拉姆回答。

    “哈哈哈。”这个人豪迈的笑起,“这可不是圣殿骑士的标准。”

    “你现在也不是国王。”

    马奥琉斯穿戴得比圣殿骑士更加朴素,除了天然的威严和距离感,仅凭装扮,谁也猜不出这位是奥纽斯的贤王。

    “我感觉,我对圣都的了解比小儿子安格劳斯差多了。”

    伊夫拉姆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有可能,我总是看到他在街道上逛来逛去,不停收集着新鲜事。”

    “你比我还要关注他。”

    “陛下,是你命令我要暗中保护他的。”

    “哈哈哈。”马奥琉斯在提及儿子时显得很快乐,“你真正要做的,是保护奥纽斯的小孩不被他伤害,以他现在的剑术,哈哈哈,我真担心有一天他技痒拿起木棍把惹怒他的同龄人打一顿。”

    “可能成年人也得担心,他的剑术是我教的。”伊夫拉姆也笑得很开怀,有一种幼苗初成的自豪感。

    “来,伊夫拉姆,带我去安格劳斯经常听故事的地方。”

    奥纽斯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充斥着故事,伊夫拉姆猜测,贤王想做的,可能仅仅是去民间酒馆喝上一大杯淡啤酒。

    “还有什么比酒馆充斥着更多的故事?”

    “安格劳斯要喝酒?”

    “如果是淡啤酒,酒量可能不比成人差。”

    “哈哈哈。”提起最宠爱的儿子时,贤王总是不吝啬最得意的笑。

    两人来到酒馆,闹哄哄的人群推攘着彼此,伊夫拉姆护住贤王的手臂被压下来,马奥琉斯很享受现在的状态,所有人都没有认出他,和他难以言喻的亲和。

    一个屠夫模样的人狠狠的撞到了马奥琉斯,他的淡啤酒,他的餐盘弄脏了贤王的衣服。

    伊夫拉姆立马凶恶的捏住壮汉的喉咙,马奥琉斯制止了圣殿骑士的行动,笑盈盈的表示愿意为他接下来的葡萄酒和牛肉买单。

    “我就喜欢这杯淡啤酒,我就喜欢这盘鹰角豆!”

    伊夫拉姆面露不悦。

    “那我给你的淡啤酒和鹰角豆买单,这一杯,和接下来的三杯。”

    “我就喜欢刚才的那杯,刚才的那盘!那盘值1枚银币!”

    圣光下的奥纽斯不是那么光亮,至少醉醺醺的人都会显露些无赖的本性。

    “那怎么办?”

    “就这么办!”

    壮汉猛的推了一下贤王。

    马奥琉斯宽阔的肩膀稍微感受到了力度“哦?”贤王对子民的这个行为感到很满意。

    酒馆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所有人围住这两人,口中爆发出山洪一样的起哄声:“决斗!决斗!决斗!”

    “如果不打,这事会闹到明天!”伊夫拉姆在哄闹声中在贤王耳边大吼。“你看他的剑,别在右侧,是个左撇子!他会左手先出拳,你弯腰,打他的腹部!清楚了?”

    贤王没有作答,满脸都是自信。

    果然,壮汉挥出了左拳,贤王敏捷的弯腰,手肘撞击了壮汉的腹部,壮汉倒地,吐出了上一轮咽下的淡啤酒和鹰角豆。

    他的三个同伴看到自己人被欺负,立即冲了上来,伊夫拉姆果断抽剑,用剑身打晕三人,护着贤王逃出酒馆。

    “啊”马奥琉斯在街道上大吼,喝了一大口顺手偷走的淡啤酒,“我好久没这么痛快。”

    “我可以带你常来。”

    “这不可能,无论如何我都是贤王,不管我现在是多么臭名昭著。”

    伊夫拉姆不敢做声,即便他真正隶属的是教皇康茂德。

    “伊夫拉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请讲。”

    “圣殿骑士最初的指责是护送朝圣者?”

    “最初和最终都是,从创立之初,就没有变过。”

    “关于安格劳斯想去弗雷姆朝圣,你有什么看法?”

    伊夫拉姆一愣,小心斟酌着接下来的回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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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赞歌介绍:
在贫瘠的孤岛,生存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掠夺。你可以说我残忍,说我嗜血,但我不这样,对于我的岛民,我才是暴君。我不属于孤岛,我体内流着王族的血,在我的童年,你们就在我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但对你,我做不到,我会为你筑船,多更多。我被称为大海和大地的王,我被传颂万世,愚蠢的人们啊,真正的王,你们还没见过。混沌之赞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沌之赞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