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秘银骑士:需要由他来进行
男人们在田地外的哄闹、打架,喝酒,居然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秘银骑士知晓这个情况后感到惊骇,这里看似和睦团结,但是男人和女人间的偏见,几乎快成一种对立的状态:
这个向暖冬与丰收的祈福,明明就是女人在操作,男人在玩耍。
酒桶中的存量所剩无几,战士也和铁勺一起横七竖八的躺了下来。
零星的几个战士,因为想要得到最终的胜利,还在和最远处的小酒桶进行着博弈,这也导致他们吃饱了泥土。
古斯塔夫的史官阿斯灵在一种被粉饰过的使命感下,还在奋斗着,他要传递一个信号:我们强于沙特阿卡。
当所有战士都放弃后,满嘴泥沙的阿斯灵单脚站在线内,身子尽最大的可能探出,又一次扔出了铁勺。
除了明眼就能看到的倔强和不认输之外,秘银骑士把阿斯灵的贪婪也一览无余。
史官仿佛成为了一个以酒为生的饿狼,在孤岛的战士都放弃掷勺之后,他仍然在努力吃到最后一勺美酒。
“让你的史官停一停。”格萨尔希望秘银骑士去劝阻一下阿斯灵,“你看他的小腹,麦芽酒让泥土在他肚子里膨胀两倍了。”
“孤岛之王。”秘银骑士背着双手没有行动,“我见过贫穷者穿上捡来的丝绸,在穿上的那一刻,他们会误以为自己是不知愁苦的富商,进行不属于他们习惯中的消费。
“阿斯灵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他现在就是最强势的沙特阿卡人,我制止不了。
“除非他把肚子剖开,让他看见了血与土;
“除非主神埃拉赶走了暂住在他心里的奥多;
“除非他最终喝到了最后一口麦芽酒,我想只有这样,阿斯灵才会停止他的行为。”
这个时候,安蒂缇娜换洗完毕,她隆重的站姿让格萨尔王看起来像一个娶了王族的小商贩。
“还在进行?”她问。
“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还没有结束。”格萨尔回答着妻子,目光却意味深长的看着秘银骑士,“快了,那个史官已经找到了窍门。”
“由史官来结束?”安蒂缇娜提出了疑惑。
铁勺在空中旋转着,在一条抛物线的轨迹中,碰撞到了木桶的边缘,它在木桶边开始了危险的舞蹈,勺柄拍打着左沿后,勺口在木桶右沿踮脚,它在边缘顽皮艰难的保持平衡,用恶劣的心态在玩弄投掷者的心。
而阿斯灵失控了,他把不能跨过的横线当做了起跑线,向着木桶冲了过去。
铁勺被吓怕,它知道之前的顽劣惹怒了这只饿狼,它看见狼的獠牙时,感到了粉身碎骨的疼痛。
铁勺捂着眼睛,掉进了酒桶。
这是一个非常干脆的碰撞声。
阿斯灵听到这个声音时,知道自己成功了,能够享受最后一口美酒的,是他,来自大陆的史官。
史官没有把手探进酒桶抓取铁勺,他抱起了酒桶,要把酒倾到在口中。
总是发疯的沙特阿卡人没有大闹,比死海还要静谧的等待着最后的仪式。
阿斯灵倒出来的,是一堆白烟,麦芽酒在桶中蒸发了。
麦酒蒸汽中滚出来的红铁烫伤了阿斯灵的脸。
铁勺在地面烤焦了杂草,烤黑了泥土,它变成了刚取出的心脏,用阵阵明灭的红光,显示着有力的心跳。
“即将完成了。”格萨尔对着秘银骑士说,“万骑长,因为你的不阻止,所以,现在最后一个步骤需要由他来进行。”
秘银骑士默许。
“由她来?”安蒂缇娜询问着格萨尔王。
“由他来。”格萨尔王回答。
与孤岛的岁月作伴之后,安蒂缇娜已然忘记了,男人中也有弱不禁风的类型。
“我担心他承受不住。”女人在置疑。
“我也有一样的担心,但是我们的担心无关紧要,是神灵让他成为了最后一个饮酒者。”
“好吧。”安蒂缇娜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了耳后,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当秘银骑士看到,在冬天就开始的耕地后心中就了疑问,是什么农作物需要在这个时节播种,沙特阿卡的四季并没有和大陆错位,秘银骑士认为不懂农业技术才是他们贫瘠的根源。
“我们需要你的史官为沙特阿卡播下绿色的希望之种。”安蒂缇娜从宫廷中习得的察言观色发挥了作用,她从秘银骑士的肢体语言中就看见了他的困惑。
暖冬与丰收的祝福,它很难寻觅。
它会在一桶桶酒中躲藏,直到被选中的人摇晃出最后一勺——它往往就寄宿在最后一勺酒中。
只有这个时候祝福才会具有物质的状态,由选上的人双手捧住,深埋进被白牛血撒过的土壤中。
安蒂缇娜来到了阿斯灵面前,她继续歌唱:
“春天是循环之始,黑夜是轮回的尾巴;
“手持希望之人,请拿起暖冬和丰收的祝福,播种绿色的希望。
“山峦装点着微风,微风吹醒了晨露;飞鸟在盘旋,蜗牛在山麓。
“天神在天城享受,凡人走向命运的归途,神不为者,人为之。”
安蒂缇娜怒目的瞪着阿斯灵,沙特阿卡的战士们一起重复了最后一句歌谣——神不为者,人为之;神不为者,人为之;神不为者,人为之。
语言的不同,不影响对情感的理解,阿斯灵忍受着脸上火辣的疼痛,看着地上能量没有减弱的红铁,他知道,沙特阿卡人要他做什么。
他需要手拿这块红铁,把它埋进冬土中。
红铁在大地上不停息的明暗着,看起来是孤岛脆弱又强硬的心脏。
胃中的土让史官感觉到不适,捍卫健康的小小人用他的肠子套马样套住了泥土,肠子与土在身体中猛烈的旋转,措不及防的脱手,要把过量的土抛出身体。
阿斯灵就算微微踏出一步,都感觉到黄土变成了摇摆的巨锤,轰击他的肉膜,几声填满了土腥臭的干呕吐不出胃液,贪婪的土吮吸走了史官体内的水分。
“神不为者——”安蒂缇娜庄严的高歌,她在用歌谣驱赶走内心的不安,这个人显然不是能够承载希望的人,他弱小,他懦弱,他意志不坚定。
“人为之!”
安蒂缇娜的最后的歌声是最后的通牒,如果这位所谓被选中的人无力承担希望,她将如同杀死白牛一样,割破使者的动脉。
第三十四章 阿斯灵:误以为看见了神迹
秘银骑士举目望向了“神不为者,人为之”的生源。
他看见安蒂缇娜的礼刀在跃跃欲试。
格萨尔王在暖冬与丰收的祝福选定了阿斯灵为媒介后便不发一语,冷酷而冷峻的注视着这场仪式。
秘银骑士发现到,格萨尔王的目光每一次看向自己时,里面都有着十万分的警惕,于是,万骑长也放弃了中断孤岛仪式的想法,他走到了阿斯灵面前,地上滚红的铁还在发热,不知道是什么授予了它这样持续的能量,他用大陆通用语,向阿斯灵翻译了这首歌,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
神不为者,人为之。
彼此相处的时间一长,就会拥有一定的默契,比如了解同样的话语中,包裹着的另一层意思。
阿斯灵也明白,万骑长要求他面对这个崇高的酷刑,史官也隐隐约约的知道,万骑长会用一定的方法,保证自己这双持笔的手不受伤害。
而事实是,秘银骑士赌上未来可能动摇的信仰,在心中向七神祈祷,要求祂们在阿斯灵手捧红铁时,保佑他不受伤害。
万骑长的身躯不在去遮挡史官的视线,播撒希望的田地重新回到了阿斯灵的视野中。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了,沙特阿卡的战士们已经很不耐烦。
阿斯灵的双手接近了红铁,希望的高温让史官眼球发胀。
红铁停留在了持笔的手中时,有一种唯美的画面感:
它如同掉进了积雪,在史官苍白的双手中凹陷,烤焦的皮肉和血水变成好闻又美味的雾和烟,当阿斯灵吸入后,他变得麻木,如同在享受一顿难得一见的大餐。
红铁没有熔断史官的双手,它触碰到掌骨后便稳稳的停留在上面。
阿斯灵肃穆的行走着,他不敢去看双手的模样,因为感觉不到疼痛,让他更不敢去看。
疼痛对于战士而言,绝对不是坏事。
同伴永别后,当你看见他留给你的附身符,你会心痛,会垂泪,这表明你还没有麻木。
大腿被毒箭穿透,你在医治后感到连续了十多天的烧灼,你应该感到万幸,这至少在表达着腿部还没有被截去。
阿斯灵因为没有知觉,这让他高昂起了头颅。
此刻,看起来傲慢的使者勇气非凡,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这样挺胸扬头,才能够控制住眼睛的余光不去看捧铁的手臂。
安蒂缇娜呵停了史官的步伐,三位盾女扛着锄头走到了阿斯灵面前的土地上,那正是田地的中央。
坑洞越刨越深,当最后一锄下去,一蓬白烟从土地中氤氲的升腾,像被解禁的灵魂。
三位盾女停止了工作,阿斯灵知道,接下来需要自己把希望之种播下。
站在深坑前,史官思考起了命运,这块铁必然稳固的连接了他的皮肉,很有可能还烫黑了他的骨,那么如果是这种情况,他没有办法播种。
然而这个深坑,它的深度对于种子而言过于奢侈,极有可能导致种子中的营养被消耗殆尽后,嫩芽都还在深土中,如果是这种情况,沙特阿卡费劲心力祈求来的希望就被自己亲手埋葬。
所以,聪明的史官,只有一个结论,在这出荒唐的仪式中,自己变成了一颗荒唐的种子,这个深坑要种下的不是红铁,是红铁和自己。
他会被掩埋,只留一个头露在外面。
红铁会在神力的作用下变成铁种,吸收土壤还有自己的养分,他的嘴巴中会冒出脚状的根,耳朵中伸出手状的叶,两个眼睛会变成丑陋的树瘤,他的思想会被挤出大脑,从芽孢中吐出难闻的雾气,当雷电劈来,还会原出曾经视为珍宝的历史记录,当沙特阿卡人看见,会误以为看见了神迹。
比阿斯灵的预想还要荒谬的结局迎来了。
这个结局,比一个突然闯进家门的老头,指着初为人父的男主人说,我是你的私生子,还要突然,还要令人震惊。
当阿斯灵都做好准备,迈出了一只脚准备和命运和解时,三位盾女开始了埋土。
双臂的知觉经历了万水千山之后回到了史官身上,当他甩动起双手,手掌能感到风的缠绕。
阿斯灵把双手背到了身后,他看见正在被掩埋的红铁——希望,它像成熟的甜瓜自然的脱离了手掌,落在土中后,变成了蕴含了是个春天的绿种——一个巨大的,散光的,嫩绿的种子。
没有人在去命令阿斯灵,阿斯灵的行为也不在受到礼节的约束,他背着手,坐在了坑洞前,看着逐渐填平的坑洞。
历史的悲观涌上了阿斯灵的心头,他发现在自己的记录中,无论生前多么神勇的领袖,最终的结局都是一堆黄土。
他还感觉到,自己和这个折磨过他的红铁产生了些情感,他觉得是自己正在埋葬着自己,埋葬着他本人都回忆不起的,脱离的部分。
阿斯灵悲悯的看向了万骑长。
光亮的秘银和原始的兽袍一起向史官走来。
他们肩并着肩,步伐一致的走来,看起来像两个不同时代的王,一同走向了他们的记录者。
“万骑长。”阿斯灵想到必然荒废的双手,了解到自己在衰老来到前就迎来了死亡,他的眼睛一直比女人的还要柔美,他在垂泪,娇柔脆弱,但同时被人接受,“万骑长,我的手——”
秘银骑士询问了格萨尔王的意思后知道了坐在田地不算冒犯,他坐下来,温柔的拍打阿斯灵的后背,说着:
“识字的人不少,字迹优美的人不缺,记录历史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书写者的思维方法。
“阿斯灵,记录历史的责任只有你能胜任,谁都替代不了,我会找到能够写字的人来成为你的手,你不用上战场,从今以后,你只用发动你的智慧,让持笔者书写。”
而格萨尔王则没有做出许诺,他拉出了阿斯灵的手,放在眼前端详。
随后,阿斯灵感觉到手腕处传递过来的一丝金属的凉意,他控制住眼神,只把视线放在冰凉的地方。
格萨尔王为他佩戴了一个海蛇的手环。
“辛苦你了,我的战士。”
孤岛之王对着阿斯灵这样说到。
第三十五章 塞万诃德:让我体面的死亡
柳巷的红楼中,四楼的第四个隔间从连续的时间中抽离出来。
这里因为塞万诃德的一个提问,而触发了一个时间静止的魔法。
那几个正在玩牌的人停滞在最后的动作中,正在推钱,正在出千,正在抽牌。
包括在帷布后的舞女都停止了移动——在塞万诃德推开这扇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六个舞女,她们的存在完全可有可无,帷布高档,只露出了舞女们的脸,就算舞姿曼妙,能看见的也只有变化着的生动表情,以及转盘一样轮流展示的头。
书斋骑士看见静止的时间没有觉得奇怪——在骑士以执笔来证明能力的星落城,还有什么会是奇怪的?多么巨大的奇怪,都可以见怪不怪。
塞万诃德气定神闲的重复了魔法咒语,一次是开启,两次是关闭。
“阁下说星落城没有骑士,我出来暂时不自我介绍,敢问阁下,你知不知道邓肯?那位高大个儿骑士。”
“哈哈哈哈。”正在推钱的人拍打起桌面,越拍越激烈,把桌子拍的摇摇欲坠,手牌也全部扔进了牌池中。
“嘿嘿嘿嘿。”出千的人也在笑,不过是在克制的笑,他还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让同桌的人发现他袖口的藏牌。
“邓——噗哈哈哈——邓肯?”专注在自己牌上的人也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狂喜,直接把牌面朝上摊开,激烈的拍打起了双手。
帷布后的舞女也重新开始了运转,继续像在餐厅送菜一样,端出不同表情的头颅。
“为何为此发笑?”塞万诃德感觉自己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
推钱者说:“因为我。”
出千者说:“还有我。”
专注者说:“因为我们啊——”
推钱者极有可能是这三人众的领袖,他对这个对话做出了总结:“因为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飞翔了。”
出千者眼疾手快,极速的扯动一个开关,让窗户洞开。
窗外暗淡的黑夜没有生机,像一个怪物的排泄口。
塞万诃德闻到了马粪,看到了无源的鬼火,直到沉闷又极端的哄臭吹来,他才了解到,自己被架上了窗户。
“唯有我读懂了邓肯的提示,唯有我跟随邓肯的提示找到了你们,为什么我要遭受楼刑?”
“楼刑?”推钱者反问。
“哀城的楼刑。”出千者提示。
“居然都还有人记得这个城市。”专注者拿来了两块红砖后说。
“你们不需要用砖头摧毁我的面部,从四楼摔下,我老家的乔治都不会认识我,我要求你们表达出合理的仁慈,让我体面的死亡。”
专注者把红砖泡进了水盆中,水盆咕噜咕噜的叫,他咕噜咕噜的发笑。
分别架住塞万诃德的出千者和推钱者也在放声大笑,推钱者在问:“坐得稳吗?”
“直到命悬一线的时候,我才真正的知道,腿上两块肉的作用是如此巨大,我敢打赌对这两块肉的理解和运用远远超过了那位史官。”
专注的舞女们也开始了含蓄的偷笑。
面临死亡时,人的感官会很灵敏,塞万诃德仅仅凭耳朵的听闻,就听见舞女笑声中的铁链声,那是想大笑时必须用手捂住的优雅表现。
他还通过窗外的黑暗,分辨出了自己走过的路。
他的马将军在路面留下的每一个马蹄印都是绚烂的魔法阵,在星落城隐隐发光。
他侧过头,看了看梅菲斯特所在的那个房间,他看见女孩正对着烛光祈祷,兜帽在无风的摆动,甚至吹刮了起柔密的微风,不让她听见粗俗的笑声。
奥尔罕,混蛋奥尔罕,塞万诃德一想到奥尔罕就觉得他的脑袋真是丑陋,缩进躯壳才是他最佳的生命形态。
他的视线没有得到真正的神之远视,塞万诃德感觉是自己老旧的记忆重新复苏,目光光照般的飞远之后,又猛烈的弹回,把所见之物拉回了眼前。
他看见光秃秃的孤岛,还有绿色的流星。
它砸中了人,用堪比漩涡的能量把这个人全部吸收,这个动作发生在砸中人的一瞬间,并没有影响它的坠落。
用它是用高热来蒸发了一团人形的雾气更加恰当。
它最终会深入了土壤,变成了绿色的种。
不同时代的双手活在了塞万诃德的脑海,它们站成一排,一个接一个的接住传递过来的红铁。
在队伍的末尾,一双手扔捧着红铁,红铁的背后没有人,它向塞万诃德走进。
而窗台上的塞万诃德,也真的伸出了双手,准备拖住整个岛民的希望。
“我知道了。”塞万诃德又一次的在回答没有提问者的问题。
“对对对,就是这样,你怎么这么熟悉我们的流程?”
这是推钱者在书斋骑士坐上窗台后的胡言乱语中唯独能听懂的语言。
“对的,知道了就保持住,不着急。”出千者也蹲在了水盆旁,和专注者一起拆解红砖。
专注者闻着气泡的味道,脸颊一阵一阵的红。
“还要多久?”推钱者在问。
“我可以保证的是不用等待十四天,这种酒在售卖时就经历的发酵。”专注者非常专业而不傲慢的回答。
“具体多久?”出千者在问,“你没看见他都伸出了双手?”
“现在。”专注者品尝了一指红色的酒液后说到。
推钱者迫不及待的,粗鲁的端起了酒盆,他率先尝了一口红色的酒,在啐了一口后他说:“如果不是禁酒令,葡萄酒怎么会受到这样的罪孽,来!”
就算命令声是在要求塞万诃德接酒,推钱者还是更像一个侍从,他把葡萄酒放在了塞万诃德轻荡荡,没有力两的双手上。
书斋骑士的双手猛的下落,推钱者看到这个情况比看到自己丢钱还紧张,他在大吼中握住了塞万诃德的双手,以及酒盆。
清晰的记忆没有让塞万诃德苏醒,他面对着酒盆在说,“原来由红变绿色的种子,散发着葡萄酒的香气。”
“这就是葡萄酒。也对。”专注者品味着塞万诃德的话,“种子埋土后长出绿色的叶,紫色的葡萄酿出红色的酒。”
“现在轮到我将它埋藏。”
塞万诃德挪动身体,双腿好像能在四楼的黑暗中踏实,准备跳下去亲近地面。
第三十六章 塞万诃德:给我的圣痕
看见塞万诃德有跳楼的迹象,房间中的这三个人大惊失色。
专注者和推钱者把塞万诃德拉回了房间,出千者充分发挥了他的特长,不仅眼疾手快的平稳端平了酒盆,没有让葡萄酒过多的洒落,还把木楔重新插进了窗户,使窗户稳固的闭合。
“你疯了?”推钱者摇晃着塞万诃德,书斋骑士进门前重新戴上的头盔在地面撞击,砰砰砰的声音有些滑稽。
这个时候,专注者才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细节,“我差点以为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怪不得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
出千者醒悟过来,他麻利解开了塞万诃德的头盔。
当骑士的脸露出,推钱者在这张老态毕露的脸上增添了几个耳光,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神情,飘荡在死亡之外,在当下失去焦点。
塞万诃德仿佛拥有两层眼睑,当他第二层眼睑睁开后,他常常使用的疯狂、浪漫又荒唐的眼神才重新回来,“为何如此慌张?”这位书斋骑士在询问推钱者快要掉进自己嘴里的下巴。
专注者:“你干嘛往楼下跳?”
“我没有。”
出千者:“我们只是要求你双脚悬空,向窗外抬起双手,把这盆酒喝完。”
推钱者:“只要你不东倒西歪,我们就会把你拖进来,而你——”
专注者:“你完全没有犹豫的就往下跳。”
“哦——原来如此。”塞万诃德理解的不是他们慌张的原因,是理解了自己在窗前所见的仅仅是一个远景。
推钱者:“对,就是这样——喂!你在干什么!”
“我手掌痛。”塞万诃德不顾酒水的难得,把双手泡进了酒中,“火辣火辣的痛,像握住了铁。”
书斋骑士通过酒盆,看见自己老态毕露的脸,汗淋淋的头发如同动物私处的毛凌乱的贴在前额,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脸,好像是在他的颈上开花后,又结出了手状的果。
塞万诃德双手死尸般从酒盆中浮起,他的手臂完全放松,手掌能够感觉到葡萄酒的浮力。
他的手完全脱离了酒盆,葡萄酒从掌间离开的速度比时光要慢些。
“你们看。”推钱者有几分领导者的模样,他大手一挥就把另外两人召来。
三个人捧起塞万诃德的手掌如饥似渴的打量着。
专注者:“他端起酒盆时,手上没有这个,我以我的眼睛发誓。”
推钱者:“这么短的时间,葡萄酒就浸透了他的手掌。”
出千者:“不要这么快就相信,我用清水冲洗一下在下结论。”
掌中剩下的那点葡萄酒被进一步玷污,被清水洗涤后它的香气比女人沐浴后的体香还要微弱,可是它泡近塞万诃德手中的颜色没有被影响,暗红如初。
“真的。”
“果然。”
“搓不掉。”
记忆给塞万诃德带来的痛楚随着遗忘渐渐消退,但是疤痕却牢记着过往的痕迹。
圣痕——塞万诃德和这三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说出了答案。
天神奥多给我的圣痕。塞万诃德心说。
酒神给他的圣痕。另外的三个人心说。
“还需要我重新进行你们的入会仪式吗?”塞万诃德指了指封闭的窗户。
“不用了。”推钱者用食指在胸口画圆,用手腕把这个圆滑到额头,最后用手指轻点空气,“不用了。”
“不过最后一步我们还是要确认。”专注者戳了戳推钱者的后背,“就算他敢明目张胆的喝酒,就算他喝完后可以不动声色,最后一步我们还是要确认的。”
出千者听从了这个意见,他用奇妙的手法把塞万诃德的头转向了舞女,满嘴酒精和无赖的问塞万诃德,“看看她们,你看见什么?”
舞女们还在轮流端上头颅,她们很有可能真的在跳舞,而且跳的非常激烈,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大汗淋漓。
塞万诃德伸出了大拇指还有食指,双手叠加,用四根手指组成了一个长方形,他用这个形状框住了舞女们头下的帷布,把视线限制在其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提及邓肯这位骑士时,他们要发笑,然而塞万诃德认为,这位熟稔处世之道,并在迎合中仍然保持自己骑士精神的高大个儿,一定也是在通过舞女传达某种信号,而且极有可能和文字相关。
只有越来越多的逆流而行的反骨者进入受肉塔的高楼,才能重现骑士本来的精神。
为什么要用这个手势?
这是在白塔学士泰穆的《麦田辞典》中记录过的姿势,在真理之窗中,用左眼看,能够看到过去,用右眼看,能够看到未到,而用双眼看去,能看见每个窥视者本人头上的死亡词根。
泰穆在《麦田辞典》中特意加了注释,不建议凡胎用双目注视真理之窗。
这一门最顶端的学问会让普通人获得生命和宇宙的通透之后至少在心灵上遭遇死亡。
然而记录下完整论述的泰穆也存在某种意义上的自信——这段话大可以删除,他却依旧保留,这足以说明大学士泰穆认为,能看到他著作的人,不可能不是英杰。
“看见什么?”推钱者催促起来。
塞万诃德伸长了手臂,拉近了帷布,他发现了,这不是一块静止的帷布,随着舞女的动作,它有着说激烈也不为过的动荡。
“让他看看,我们在经历这个测试时,也不是这么快就发现了玄机。”专注者替专注的塞万诃德反驳。
推钱者指了指酒盆,用酒杯一杯一杯的畅饮,“以此为限,喝完就停。”
专注者弓起了一边眉毛。
出千者吹了吹口哨。
“舞蹈。”塞万诃德不动声色的说,“她们在舞蹈。”
“我看见马上的人也知道他们在骑马。”出千者没好气的顶撞。
“这不是新的舞种,不是眉飞舞,她们的舞蹈和所有的舞种一样,动用了全身的肢体。”
“继续。”推钱者听见塞万诃德的语言接近靶心后放下了酒杯。
“她们双手被紧捆,双腿在跳跃着激烈欢乐的舞步,如果为她们换上牛皮的高跟鞋,我发誓,我绝对可以从踢踏声中还原她们的步伐。”
三个人彼此对视、点头。
出千者准备解开帷布。
“等等。”塞万诃德把真理之窗的手势变成了手掌以制止出千者的动作,“不仅仅舞种这么简单,这里面还有其他的深意。”
第三十七章 塞万诃德:重压着的黑云
塞万诃德没有来得及说出他的深意,因为出千者的职业属性可等不得犹豫。
他帷布一拉,舞女果然没有逃过塞万诃德的猜测,手上束缚着铁链,双腿在激烈的舞动。
她们果真开发出了新型的舞姿,在保持着上半身稳定的同时,不耽误最卖力的舞步。
当谜底解开,她们白鹤一般优美的弯腰,退出了房间。
“落魄的艺术家们。”专注者留恋的看着她们离去。
“他们曾是星落城最优秀的舞团。”推钱者开始解释,“威尔的举报激荡起了一千层浪花,无数艺术都被判定成‘无美德’。四处张贴着美德规范的威尔用了一只长长的眼睛,每天注视这个舞团。
“就在这个眼睛的注视下,舞团的团长开发了这种舞,他们以窗户作为遮挡,只漏出的上半身——比半身不遂的退休佣兵还要僵硬,这让威尔的功勋又增加了一笔,他就是因为规范了舞蹈的标准,才获得了酒馆诗歌的出版权。
“就是那一本红极一时,厚度比工作了万年的茅坑还要深的《看我一拳斗破格兰特大陆》。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的禁止舞蹈,反而催生了新的舞种,即便现在有能力欣赏这种舞的人寥寥无几。”
“文字也是这样。”塞万诃德在漫长的解释中找到了归属感,他迫不及待的想表达他通过真理之眼看到的更深刻的意义。
“不用在说了。”专注者打断了塞万诃德,“把舞种这个名词替换成文学,就是你想表达的,对不对?这不是深刻,是延伸。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有了威尔的限制,我们才有了新的文体?对的,你这句话没有错,我们确实有了新的角度,有了新的命题,但是他,四处张贴美德范本的威尔,永远不值得被歌颂和理解。”
在专注者不得不歇口气,去喝一口木盆中简单发酵的葡萄酒之后,出千者在继续他的观点:
“就算我们所有创作者都像邓肯那样衣食无忧,我们在文学上的尝试都得不到大众的认可,他们保持了阅读和聆听的惯性,这种惯性难以矫正,认为文学就是威尔。
“他的文字成为准则之后,禁锢的就不只是禁舞这么简单了,更不是把思想最浪漫的创作者禁锢这么简单——最难被禁锢住的,就是创作者——你把他们装进刺铁笼,他们的思想都能飞到冥河和天城。
“威尔的心肠有多坏,坏到他不知道自己的恶!他禁锢的不是某个个体或者说团体,他禁锢的是大众的思想!
“不信你去试试,你把你的作品拿到最热闹的酒馆的吟唱,另外一个角落坐着一个把威尔的故事模板重新填字的吟游新人,他的作品就叫——叫《一脚斗破罗兰特大陆》,你看他们听谁的故事。”
推钱者凝视着酒盆中的自己,他默默的念着:“黑暗是常态的时候,曙光本身就是罪恶的。现在的星落城由于文字的禁锢,导致了思想也被禁锢,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星落城顶空都有着重压着的黑云。”
塞万诃德在暗中得意,他故意对威尔隐晦的夸赞,换来了三个人对这位功绩颇丰的美德官的反驳,这让他更加自信了,没有错,这三位有加入自己的可能性。
书斋骑士把桌子移动到了房间的正中央,桌上的牌和钱撒落了一地。
他的气场,显得他更像是这个包间的主人,而这三个,可能连客人都不是,是他在街上看到的无家可归者,骑士出于一个临时出现的好心把他们邀请,而现在是在绞尽脑汁在想用什么方法把他们赶出去,才会显得比较体面。
塞万诃德十指交叉,十指上是他锐利的眼睛。
“各位,你们忽略了一点,就算是黑云压顶,也会有闪电撕裂黑云。”
专注者:“就算是奥纽斯的白塔大学士泰穆住在了星落城,他的智慧之光也无济于事。”
“错了,如果是泰穆来,他头上的光芒会自然的驱赶走黑云,星落城的状态,根本不需要泰穆。”
“你?”推钱者戏谑的笑着。
“邓肯。”塞万诃德的双眼刺出两道霜芒,“我亲眼见证了,这个道德和身高一样高昂的骑士,像一道白光,当他拿出了试卷时就折服了侏儒主考官。当灰雾中他的故事结束,他如同惊雷一闪,就得到了晋升。”
这三个人又狂笑不止,就像曾经受到过苛刻的训练。
正如战士们听到“盾墙”的命令便举盾;
听到“冲锋”便冲锋;
牌桌三人接受的训练更加残酷,可能就算至亲离世,在告别仪式上如果有人提到“邓肯”,或者与此发音相似的名词,他们都要一边痛哭,一边大笑。
“为何为此发笑?”塞万诃德看见笑声在向永恒传递后不得不这么提问,他的十指握成了双拳,重重的锤向了桌面。
除了专注者,另外两个人还在不断的大笑着。
“邓肯不是骑士,准确的说,邓肯是有着骑士精神的商人。”专注者解释着。
“嘿嘿嘿,贩卖私酒的,哈哈哈,有骑士精神的商人。”推钱者一边笑,一边解释,“还真是矛盾的人。”
“商人?”塞万诃德把十指重新交叉,恢复了凌厉的样子,“商人的能力不可能让美德官威尔唯唯诺诺。”
“对威尔来说,膨胀的野心就算配不上他的能力,他也比目盲的诗人奥德修还要自信。
“他想借助邓肯的航路把故事传播到整个大陆。
“还想用邓肯的钱把他的故事人物推广到每家每户。
“威尔一直在发狂的说,要用木匠雕刻故事人物,把木雕卖到每一个家门前,不购买者,就是不具有美德。
“还要开剧院,除了演员的实时演出,还要买一万个吸引石,让每个有耳朵的购买,不聆听者,就是不美德,他还有个计划——”
“等等——”塞万诃德打断了每次都在负责解释的专注者,他有一些担心和疑惑,担心有其他人听到这里对威尔的抨击,也在疑惑这个解释,“这跟他结交邓肯有什么关系?”
“这多简单,他想用邓肯的钱来达成这个目的。”
第三十八章 塞万诃德:惊之转瞬即逝
“邓肯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接受威尔的提议?去投资只在他嘴中成形的项目?”
塞万诃德越去理解,越发现不解,通过他对邓肯的认识,书斋骑士完全不认为邓肯会和威尔可以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
“当然接受。”专注者说,“邓肯是商人,私酒商人,他运送酒的航线在禁酒令下,一下子就弱不禁风,关口一卡,头皮发麻。”
谈话越来越涉及到了隐秘的东西,塞万诃德随着交流的深入,就越担心星落城的第一万零一只耳朵。
“勿视,勿听,勿语。”书斋骑士使用了从书斋中学会的来自遥远国度的暗语。
“什么?”推钱者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语言组合方式。
“这是——”出千者曾跟随过邓肯经商,翻过大江和大河,走路城墙和朝霞之后,来过这个国度,他在向同伴解释,“听词语的遣造方式,感觉是古都的语言。”
“可是?”专注者听明白了发音,“如果是古都的语言,里面的内容我该听不懂才对?不是么?”
“是这样的——”出千者翻腾着两只手,在寻找合适的解释方法,“是古都的语言,经过我们的语言体系翻译之后,呈现的状态。”
塞万诃德:“正是如此。”
推钱者:“撇脚。”
专注者:“别扭。”
“确实是这样,做翻译的人往往能够辨别文字,但是没有驾驭文字的才能。”出千者总结着。
接着,三个人同时在酒盆中吐了唾沫,来表达对这种文字的厌恶。
呈“嗷”形的三张嘴停止了动作,嘴唇们随着睁大的眼睛,把臼齿都顶到了门牙前。
它们的主人都明白了塞万诃德说外邦语言的原因——星落城的耳朵,可不仅仅有一万只那么简单。
塞万诃德郑重的点头:“所言甚是。”
这三个人中,只有出千者了解些古都的用词方式,于是本来闹哄哄的交谈变成了两个人的密谋。
推钱者,和专注者把桌子还有椅子都抬到了门边,重拾散落一地的牌,分别坐在门口两侧,一面警戒,一面玩牌消磨时光。
“吾兄,继续。”塞万诃德用手掌轻劈空气。
“邓兄经商,乃先父积业,然一纸禁酒,商路中断,酒不得售,奈何,地窖中、床笫下、仓库头,纵草掩蜡封,酒香不得抑,惧美德官闻之,惶恐与酒之发酵,与日俱增。”
塞万诃德抬起双手,以掌挡拳,颠了三次,表示着敬意。
“邓兄辗转反侧,一日忽得一计,现今商路之事,由海王格萨尔之后人,马格努斯掌控,若能进入庙堂,与之搭线,箱中之物则模棱两可,可是酒,也可是美德。”
塞万诃德听完,右拳成掌,在右边也颠了三次,他对出千者的语言能力表示着由衷的敬佩,他指着被吐了三口唾沫的葡萄酒在邀杯,“吾兄,进酒。”
出千者连忙摆手拒绝,脸上的厌恶像被吹皱的海。
塞万诃德舀了一个满杯,用三根手指握住了杯身,左手撑住杯底,一饮而尽,他想到邓肯的基业由盛转衰,不由的感叹:
“人生在世,斗转星移,哀之须臾,叹之无穷,惊之转瞬即逝,当服三大白。”
一杯之后,塞万诃德又接连喝了三杯。
出千者盯着葡萄酒,若所有思,可是他也是商人,对文字没有那么多的精神洁癖,不愿意去纠正。
“于星落之城,骑士,实为官衔,由商从官,困难重重,难于登蜀山,于是乎,邓兄退而求其次,结交威尔,应其野心,予其财富,但求一笔。”
一笔。
塞万诃德抓住了他认为的重点,奥尔罕也给了他一只笔,才让自己有参加受肉塔选举的资格。
“于星落之城,一笔难求,难于九天揽月,执笔者,可入受肉之塔,文而优者,入仕。此及吾发笑之根源,邓兄骑士?非也!邓兄乃红顶之商人。”
塞万诃德听完总算恍然大悟:
星落城的邓肯需要官衔来疏通他的商路,而美德官威尔需要邓肯的钱财来满足野心,于是这两个明显水火不容的两人才一拍即合。
“你们的狗屎话说完没有?”推钱者见到牌力不佳,顺势又作成不耐烦的样子把牌和钱全部扣到在桌面,把桌子锤得砰砰作响。
而楼下的人,也不知道是在用什么办法,用木棍?可能吧,总之是用柱状物敲打着自己的房顶——也就是推钱者他们的地板,把四个人震得像站上了巨大的软床。
“结束了。”出千者回答。
“我要为你们带来一个消息,”塞万诃德从古都的思维中走出,行了骑士礼,“邓肯获得了他的官衔。”
三个人面无表情,不动神色的把桌子重新抬到中央,还原了塞万诃德刚闯进时的样子,重新开始了牌局。
“这?”塞万诃德忍住了开口——他们怎么不为邓肯的晋升而感到高兴?
“坐过来,”推钱者招呼到,“你经过了我们的考验,参透了舞女的谜题,同时你还是邓肯介绍过来的,我认可你是我们的一员,过来,一起玩牌。”
我过来可不是为了玩牌——心里这么想着的塞万诃德看着手牌发笑——真是一手好牌,多急的事情面前都不能忘记一把混沌牌。
推钱者扔出了一枚铜币和一张顺位囯王牌。
这张纸牌的画工很拙劣,堂皇的王冠下,囯王的样子模糊不清。
但是,思维发散的塞万诃德在不满画工之后又觉得这个纸牌画独具匠心,不能辨识的囯王面貌似乎又融合了好几个囯王的面部特征。
“他的事情,你们解读得怎么样了?”囯王牌落桌之后,推钱者发问。
“他完整的口述已经找到,就剩出行了。”出千者也从手牌中打出逆位的囯王牌,同时拍出了一枚半的铜币,这表达着和推钱者的对立,也就是如果赢了,他将得到推钱者拍出的至少那一枚铜币。
专注者盯了很久的牌,他打出了顺位的贵族,同时拍出了三枚铜币,这意味着在这个牌局中他和推钱者在一个阵营。
“事不宜迟。”专注者拍打着桌面提醒塞万诃德出牌,同时也好像是在回答自己人的讨论。
塞万诃德盖住了手牌,他在思考一个沉重的问题:
该死,我来的目的好像不是打牌!
第三十九章 塞万诃德:不是在牌局中常胜
在牌局中,塞万诃德最后一个出牌。
他改变了同桌人出牌的习惯,放了大注。
他首先放出了六枚铜币,接着把自己的手牌盖上了牌桌。
这标志着他的身份和阵营还不明确。
从此刻起,谁想要和塞万诃德同一个阵营,共同以六枚铜币和自己的赌注的总和作为初始局,则需要向塞万诃德——示好。
打出逆位囯王牌的出千者首先示好。
他除了加注到六枚铜币之外,还使用了当把囯王牌作为主位牌时能够拥有的特权——向塞万诃德的手牌中递来一张骑士牌,和一张奴隶牌。
奴隶一无所有,有推翻国王的力量。
而骑士,除了国王,任何阶级都可以去抗衡——出千者对塞万诃德的示好力度非常大。
在正常的牌局中,这类局面差不多可以成型了,顺位和逆位的双方,两人一队,便可以开始正常的游戏。
可是塞万诃德按牌不动,找推钱者要来了烟斗,深吸一口后,他在烟雾中提问:
“为什么邓肯获得晋升,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在计划之中,”推钱者要求塞万诃德还回烟斗,在自己也深吸一口后,头顶着缭绕的烟雾在说:“他要求我们写出故意会冒犯文字规则的故事,降低侏儒评价的标准,所以当他又长又臭的故事在灰雾上呈现完毕后,主考官才会认为这就是他要的故事。”
“因为不意外。”专注者盯着手牌补充,“因为完全没有脱离计划。”
专注者他仔细衡量了下牌力,认为完全可以独吃所有的赌注,于是横置了贵族牌,意味着与推钱者的囯王叛逆。
他在牌池打出骑士牌,在牌上放置了两枚铜币,如果要平衡掉这张牌,推钱者需要打出两张骑士牌,也可以在一张骑士牌上放置三枚铜币来取得胜利,不过这样之后,他的骑士牌上只能放置一枚铜币。
“你总是专注牌局,不专注我们之间的友谊。”推钱者抱怨之后出了一张骑士和三铜,把牌上的四铜挪到桌前。
这个时候,骑士牌上的铜币不能进行加注。
“但是,”塞万诃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牌局上,他忍不住为这位推钱者表达赞美,“就算你们故意在写冒犯主考官的文字,我也同样欣赏你的才华,就算你改变了装束,我也认得你是在受肉塔中书写后格萨尔时期,孤岛人祈祷格萨尔降世的鹅毛骑士,对不对。我认为,如果你当时——”
“停停停——”牌桌上的推钱者,受肉塔中的鹅毛骑士,打断了塞万诃德热情的赞美,“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对我而言最震撼的地方也是奥多夺肉之后颁布的神谕,‘格萨尔不可能通过母胎重新受肉’,我写的时候都感觉这个思路不是来自我的思想,是命运抓住我的笔,同时我也知道,我满意的,星落城绝对不会满意,身孕在星落城绝对不被允许。”
鹅毛骑士精神矍铄的面孔在谈论完文字时突然落寞起来,明显他曾经的梦想不是在牌局中常胜。
他催促的用指节拍打桌面说,“快点表明你的主牌和立场,老兄,你说这些没有用处,我对你同样有印象。
“在我离开受肉塔后,你还亲自送我出去,告诉我在文字上放弃对美学,深度还有艺术上的追求,我透过窗子时,在你还在寻找柳巷的时候就看见了你,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你是来找我们的。你是试卷空空的塞万,对不对?”
另外的两个人露出含而不露的微笑,表明确实如此。
“不过在这把牌结束前,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牌局上。”专注者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会耽误到他的一手好牌,“这是今晚唯一一次见到的大赌注。”
“我对你的能力永远认可,”出千者用牌指着专注者在骂,“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只盯着手中的事情。”
出千者挺有心机,他通过短暂的怒骂,恰到好处的把手牌让塞万诃德看到,即便他的主牌是逆位的国王,可是他手牌的牌力完全不够扶持,奴隶和平民占了大多数。
这个人在虚张声势,塞万知道了。
塞万诃德明牌了,是主位的祭师,这张牌有有一种效果,只要付得起代价,他可以为每一个还在牌池上的卡牌恢复生命。
“付钱就能使用。”与塞万诃德同谋的出千者不满塞万诃德把祭师作为主牌,“你为什么要选择表子牌作为主牌!”
因为在你递牌之前我手中没有骑士牌。塞万诃德不敢在牌局之中就暴露手牌,忍住了这句诚实的解释。
“随时倒戈的贵族,那才是表子牌。”塞万诃德指了指对面,又继续解释使用祭师为主牌的原因,“因为祭师和骑士的美德之光暗和。”
说完,塞万诃德拿出了一枚铜币,放置在了鹅毛骑士——推钱者的骑士卡牌上,这样一来,推钱者的骑士牌的生命不在这么岌岌可危。
同时,塞万诃德也打出了出千者送来的骑士牌,在上面放置了两枚铜币,与推钱者的骑士隐隐约约的结盟,又在牵无声息的抗衡。
“嗷——”出千者痛苦的哀嚎起来,他为数不多的好牌好像正在离他而去。
“哀嚎不是你的个性啊,”塞万诃德气定神闲的说,“我同样从你的文字中探寻到了你的精神,你的勇敢无所匹敌,你是在受肉塔中书写《塞外的黄沙与遗失的孤王》的那位骑士,在考试的时候,你的穿着很花哨,在考场中,我在心里称呼你为彩虹骑士。”
几个人听到这个称呼笑了起来,塞万诃德聊天的兴致浓烈起来,他站上了座椅,模仿起在高台时彩虹骑士的状态。
“我为什么说他勇敢,他在受肉塔那样封闭的环境中,那种巴不得人类的构成是脖子以下直接长出手脚的环境中,行了一个贵族社交礼,他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三圈,脸上配上了优雅的表情,之后开始了,弯膝,抚胸,敬礼。”塞万诃德准确无误的重复了这个动作。
出千者听完看完,也仰着脖子在大笑。
塞万诃德用这个机会仔细审视着出千的彩虹骑士的咽喉,发现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
第四十章 塞万诃德:阁下拥有矮种马了
当出千者在仰头大笑时,塞万诃德抓住了这个明显的地方。
“你的脖子。”
塞万诃德掐着自己的咽喉问着在受肉塔书写黄沙孤王的出千者,“怎么没有伤痕,我记得你当时被判有罪,三只和狗差不多的人咬破了你的喉咙,现场血淋淋一片,当时你连话都说不出。”
在受肉塔中的彩虹骑士,牌桌上的出千者,他尽最大力度的仰头,用脖子在炫耀般的大笑:“那三个人,起码吃糖十年,牙齿都烂完了,怎么可能破坏得了我的喉咙?”
“可是——”塞万诃德又想起那个血淋淋的画面。
“我的手很巧。”出千者在牌桌前用十指炫技,运动的速度快如幻影,“事前准备一袋猪血在他们咬我的时候摸一下,不是困难的事情。”
在恍然大悟中,书斋骑士坐了下来,提出了他在认识彩虹骑士之初就想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在沙特阿卡纪事的主题下,书写黄沙的中的那位——”在一次停顿,以及一次思索之后,塞万诃德认为在私下隐秘的场合中,这个话题值得探讨,就算是公开布诚的讨论也是被默许的,于是他决定不加隐瞒,直白的说,“你为什么要写那位断剑的亲王?这两者完全不搭啊。”
出牌权重新回到了推钱者手中,目前的塞万诃德可以理解为同盟,于是,他用骑士攻击了没有出牌的出千者,这位逆位的王,还剩四枚铜币,推钱者把两枚铜币收进囊中,这是今晚他得来的首个胜利——暂时的胜利。
出千者对牌局并不是很关心,他平和的看着消失的金钱,在平和的向塞万诃德解释:
“我认为,这位在世的,被流放的王和那位离开许久的王,在某些方面有着共性。
”这种欲言又止之后,是淹没了很多话语的千言万语,出千者沉默很久之后才继续说,“我想通过对断剑亲王,德诺加雷进行准确的侧写,在与所有参考者关于沙特阿卡的作品中进行交叉对比,找到这两位王的共性。我想以此来判断,我有没有看错这位被驱逐的王。”
说完这句停停又顿顿,顿顿又停停的话后,出千者用双输的办法,让逆位的国王牌攻击推钱者牌池上的骑士。这样一来,他的逆王手牌旁,就只剩两枚钱币,这代表着垂暮的王所剩无几的生命。
这个动作进行完毕后,出千者为自己加注,他打出两张奴隶牌,每张奴隶牌上放置了两枚钱币,目标明确,他要用奴隶推翻顺位的王。
敢在大庭广众书写断剑亲王的彩虹骑士——塞万诃德在看到出千者的出牌方式后,这么预估他的心理——在还有余额可以补充王位生命的情况下选择了进攻的姿态,他有很强烈的自我毁灭倾向。
牌权轮到了专注者手中,他打牌会进行长思,往往都需要牌友用烧他头发来进行提醒,这让塞万诃德有足够的观察了专注者。
真是一张完美的间谍脸,塞万诃德完全无法回忆起这张看起来熟识,但细看又是陌路人的专注者与自己有什么交集。
他认为就算把专注者单独放在空旷的广场上舞火把,前来观光的游客都会更注意脚下的马粪。
“他没有在受肉塔交卷。”出千者在牌桌上的常胜,归功于他比青蛙弹舌还要精准的捕捉,“喂喂喂,快介绍下自己。”
出千者不断的响指,总算让他抬头。
稳重的身子,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眼神——有了——塞万诃德的记忆贯通起来,他就是那位在邓肯身边,高声念诵禁忌词汇,探究受肉塔禁言机制的侍从,最矮的那位。
“阁下拥有矮种马了?”
专注者难得的从手牌中解脱,他童真的笑着,“有了,是黑白两色的斑纹马,跑得不快,步伐很稳,很适合我女儿。”
说完后,专注者重新埋头看牌,在一个玩耍兴致的【贝者】局中,重新背上了家庭的重量。
“我们很快就被赶出了受肉塔,”推钱者深吸一口烟斗之后重新填好了上等的烟草递给塞万诃德,“所以你见证了邓肯的晋升?”
“我看到了。他凌空时的样子,威武得像一个万骑长。”
塞万诃德把幻想当成了真实,邓肯温温吞吞,毫无抵抗的被蜘蛛丝包裹的样子,好像从没有发生。
“对了。”出千者闻到烟雾,明白这种烟草和罗伯特的葡萄酒一样可遇不可求,不顾礼仪的打断了塞万诃德的享受,抢了烟斗,他冒着烟在问书斋骑士,“我们过早的被赶出来,没有看见你的作品,第一次进受肉塔有没有感觉神奇?当脑中的想法以文字为载体书写后,居然可以用灰雾重新具象成画面。”
“呃——”塞万诃德有些惭愧,“我还没有交卷,就被赶了出来。”
“不是主动离开,是被赶了出来?”推钱者故意惊异的询问,以此打乱牌桌。
“你要乱来不如在牌局开始前就给我钱!”专注者终于怒了。
“你听,”推钱者指着专注者,“你绝对没有听过这样的事,他还没有交卷就被赶了出来。”
“我猜测里面发生的某件事,就是他来寻找我们的底层动因。”出千者优雅的抽烟,如果他现在穿着的是灰袍,塞万诃德可能会把他想象成林中贤者。
“是这样的。既然牌局已乱,也无法复盘,也到了我说正事的时候。”塞万诃德这么回答。
屋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酒盆重新回到了桌面的中央,众人分着酒,分享着烟斗在等待话题的延伸。
推钱者:“在受肉塔外,我确实看到了威尔在召集成群的美德官,那个时候开始针对你的?”
“不,那个时候,邓肯正走上晋升的楼梯,威尔看到这个情况才召集来了美德官,称邓肯是叛逆者,要捉拿。”
出千者:“见鬼。”
专注者:“那为什么把你赶出来?”
“凭我对邓肯的了解,我为邓肯辩护,称邓肯不是叛逆者;威尔则认为就算邓肯不是,我也是,更何况邓肯肯定是;于是我反驳说,我不是,威尔你才是.......”
“停停停。”推钱者立马叫停,塞万的讲述即将变成令人头大的死循环,“直接说结果。”
“就这样,在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对方是叛逆者的胶着状态下,侏儒主考官认可了一场决斗。”
出千者:“威尔和邓肯?”
“威尔和我,七神的审判。”
“你根本找不齐七个人,你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推钱者怜悯的看着试卷空空的塞万,“七神在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活死人,我眼前的是一个活死人。”
第四十一章 秘银骑士:决斗的正式性
“我的战士。”格萨尔王在说出了不应当的一句话后,做出了更不被允许的行为。
秘银骑士看见格萨尔王给史官阿斯灵佩戴了蛇环,这是沙特阿卡人成为战士的标志,他用手盖住了史官的手臂,愤怒的对格萨尔王说:
“罗德与四海的王,他不是你的战士。”
“是吗?”格萨尔王感觉锁骨窝瘙痒,夸张了摸了一把,接着又摸了三次,锁骨窝中顶立的肉瘤快要碰到秘银骑士的面甲,“我还从没有听过过,有除了沙特阿卡之外的人为了收获暖冬和丰收的祝福,愿意献祭自己的双手,尤其是靠双手生存的史官,不怕死亡的战士,都是我的战士。”
秘银骑士:“不是,他仍是我的史官。”
格萨尔王:“曾经是,他的双手已不能书写。”
秘银骑士:“他的头脑仍然可以。”
双方在争论中,使用着自己熟悉的语言,虽然各说各话,但可以交流无碍。
阿斯灵通过秘银骑士的回答,知道自己成为了争论的焦点,对于历史熟知的阿斯灵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他明白目前的自己的地位和身份绝对不值得被这两位人杰争取,他就是一场角力中的红绳,红绳偏向的那边,那边就是胜利,而红绳本身,全无价值。
“万骑长。”阿斯灵心惊胆战的打断两个人的对峙,“我的手——”
秘银骑士不敢去看阿斯灵的手,正如如果他被长枪穿透时,也不敢低头去看秘银铠甲,他把阿斯灵刚张开的手握紧,不愿意去看手掌上血肉模糊的疮痍。
“只要你还能思考,你就是我的史官。”
阿斯灵发现秘银骑士会错意了,他大胆的甩开万骑长的手,“嗷!”一声叫痛,捏的力度太大了。
史官甩着手叫痛,一个不慎捶打到了一块木盾上。
这个时候史官左右两侧,已经分别站着一位沙特阿卡的战士,一个持盾,一个持斧。
木盾砸到了史官的头,斧头砍到了史官的腿间——好危险的动作,随后从背后袭击来的,是一阵柔软的攻击,沙特阿卡人的装束驱赶了他寒冷的身躯。
这是格萨尔王对战士的馈赠,也是对阿斯灵强势的掠夺。
掠夺一个立场,以及一个外交层面的胜利。
“我同意这个交易。”秘银骑士的铠甲被月光分割成一明一暗,热闹的火把流光在他脸上勾勒出了怒火,“我下次会来带十套更精良的铠甲和利剑来交换这身布、铁还有木块。”
这是在讽刺沙特阿卡粗糙的工艺。
格萨尔歪着嘴巴冷笑,笑容中是冷漠与疯狂。
他看待阿斯灵的眼神,还有嘴中吐出的寒风令史官毛骨悚然,仿佛他已经是被棍棒教育得服服帖帖的狗,就算古斯塔夫拿着牛肉【言秀】惑,他也只敢吃格萨尔王一时兴起才会奖励的骨头,还不得不摇尾感恩。
“十套铠甲和利剑不能赎回战士的荣誉,万骑长,你看你史官向我投来的向往的眼神,我想,你要拉回他的心智,还需要十匹骏马。”格萨尔王开出了阿斯灵的价码。
秘银骑士放下了阿斯灵的手,他握紧了蔷薇之剑的剑柄,“格萨尔王,我希望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交谈,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将视为必须以决斗才能解决的侮辱。古斯塔夫的万骑长,不拿战士作为交易。”
格萨尔展开了双臂,用一种能举起天城的气势在说,“在奥多的凝视下,一个外来者要向孤岛之王决斗?好的,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勇气,我——”
当格萨尔王越来越被沙特阿卡人奉为地上的神灵,戒岩上的维塞克几乎再也不登上戒岩,如今他肥胖的肚子也不允许他这样操劳。
当他的戒律被格萨尔王的金钱购买,格萨尔王就是他必须时常关注的戒岩,他从风中听到格萨尔王的兴奋,在火中看到格萨尔王狂暴,他明白,一场杀戮即将爆发!
肥胖的他极度违和的疾跑起来,来到了王和骑士面前,他挥舞着叮当作响的骨杖,准备宣布这场决斗的正式性时——
“砰——砰——”两声,打断了大海的兴奋和大地的忠心。
盾女安蒂缇娜一手草药,一手强盾的走来。
她用第一声“砰”打晕了登不上戒岩的维塞克,第二声“砰”温柔又疼痛的撞向了格萨尔王。
明明是格萨尔王的妻子,她却使用着母亲训斥恶童的表情在呵斥格萨尔王,“停止你这个无聊的游戏,还有你!”
安蒂缇娜扔出了木盾,沉闷的撞击声也终止了秘银骑士进一步拔剑的可能。
女人的愤怒总会让男人去主动找理由去谅解。
——这是我的妻子。
——这是强盾艾塞斯坦的女儿。
两个人都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平息。
“一个孤岛上的王者,一个一骑当千的骑士,你们两个现在比争夺玩具的小孩还要可笑!回去!”
安蒂缇娜一脚踢上了格萨尔的腿上的两块肉,格萨尔王悻悻的走开,他摸着肮脏的发辫在说:“征服世界的果然只能是男人。”
“而女人驯化征服了世界的男人。”秘银骑士接着说。
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因为安蒂缇娜和解,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相互击肘。
女人在阿斯灵面前坐下,她把木盾翻转,把草药放进盾后的凹槽中,随手拿走了阿斯灵还不适应使用的战斧,用斧柄碾磨草药。
“把手张开。”女人命令着,“如果你是沙特阿卡人,我现在给你的就是一壶麦芽酒,沙特阿卡人清醒的时候感觉不到痛,醉的时候把痛当成享受,你不一样,我们都来自大陆。”
“张开手。”女人不耐烦的再一次命令,“被烫傻了?”
阿斯灵向万骑长投来眼神,像在求助些什么。
“我看了,草药中有覆罂草、海拉菇,还有蓝纹花,都是大陆的药材。”
秘银骑士为了打消阿斯灵的疑惑,在进一步解释:
“覆罂草能缓解疼痛,海拉菇能促进伤口的愈合,还有蓝纹花,贵族常常一朵难求的花朵,这通常用来敷脸,女士都很喜欢,可以平整皱纹,去除疤痕——格萨尔王的生意做得很广啊。”
万骑长忍不住试探一句,他总觉得格萨尔王口中的“生意”其实是“掠夺”的粉饰。
安蒂缇娜没有回答,因为碾磨得粗糙,她把药材放进了口中咀嚼,两边胀鼓鼓的脸颊,比贪吃的小猫还要可爱。
她满脸怒容的,含含糊糊的骂着阿斯灵:“蠢货,手——张——开——”
阿斯灵比见到霜狼还要惊恐,他还不敢告诉旁人,在祈福暖冬和丰收之后,身体上发生的变化。
第四十二章 秘银骑士:把恐惧抽丝剥茧
“唔唔唔——呜呜!”气呼呼的安蒂缇娜嘴中含满了草药和口水,看到阿斯灵这样呆滞的状态,拿着战斧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似乎在说,要么让我把草药涂在你手掌上,要么让我砍掉你的头,试试草药会不会促进头颅的生长。
阿斯灵看着安蒂缇娜,美丽和武力如果可以融合,那就是眼前的样子——女武神,阿斯灵是在心里这么评价这位女人的,沙特阿卡的海风吹走了她所有的文明病。
“我,”阿斯灵欲言又止,在容貌已经完全摆脱了娇贵的女人面前,他弄不清楚用大陆通用语是不是一种冒犯,“我——没事。”
如果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说,都会显得太小声。
安蒂缇娜耐心耗尽,她把草药喷在史官脸上后,反手就是一个火辣的巴掌,随后她握着斧头一个急退,做好了战斗的姿势——在沙特阿卡生存了太久,安蒂缇娜对男人的认知已经具有足够的偏见,她认为但凡一个男人被耳光羞辱之后,接下来一定是不顾生死的反击,可是——投入战斗状态的安蒂缇娜都愣住了,史官,阿斯灵,古斯塔夫靡下的战士,竟然完全没有反抗!
她垂下了战斧,认真审视起阿斯灵的状态,对她而言,这是一个判断对方战斗能力和行为标准的最好机会。
阿斯灵面庞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享受着这种另类的温热,直到安蒂缇娜的口水温度在脸上完全冷却,史官才用新的衣服擦干净了脸上的草药,那张脏乎乎的脸暗藏着无法言喻的兴奋。
他向万骑长慢慢张开了双手,同时也在向万骑长重复自身的身体状况。
“万骑长,”阿斯灵的手掌虚握,“我在刚拿起红铁的时候千真万确的感觉到了痛,但是那种痛不是烧灼的痛,是一阵一阵的拍打。”
秘银骑士不理解这种痛楚,身着秘银铠甲的他,就算进入巨龙的吐息中能成为千年的寒冰去抵御,进入刀山剑冢,则能成为灵活的鱼,他不明白手握红铁之后人类该感觉到哪种痛楚才是正确的。
“是这样的,疼痛意味着我们还活着。”秘银骑士的教导从来不分场合,他对自己更加苛刻,据说他曾经在箭矢如凶雷的战场上爬上了战壕,借助箭头的反光,忘情的书写他思考了六天的灵肉二元论。
“后来,”感觉到万骑长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阿斯灵又把拳头握紧,“后来,我根本没有闻到到皮肉被烧烂的肉香,除了一击持续到现在的穿刺,我什么都没有感觉。”
“有疼痛的感觉是非常好的,山洞中平躺的人,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他没有前行,阿斯灵,张开你的手,让我看看。”
“不用看,我......没事。”阿斯灵支支吾吾起来。
秘银骑士为很多战士都进行过心理治疗,他认为只要把恐惧抽丝剥茧之后,罗列在战士眼前的就只是一条条逻辑清晰的真相,而真相不会让人再一次滋生恐惧。
“你的双手还接在你的手臂上,而你手臂稳稳架在双肩,能够感知到疼痛,说明的是,阿斯灵,你仍然健全。
“我为疼痛分过等级,凭借我在战场上的经验,做了大致的和细致的分级。
“三级疼痛,可承受,且不影响生活的疼痛。具体表现在躲过致命锋芒的刀伤,冲锋时击中四肢的箭伤,逃命时的踩踏。以战士的体质在做一次细分,还可以表现为蚊子叮咬一样的疼痛,无足挂齿的疼痛,看到流血时通过仔细体会才发现的伤口,等等。
“接下来,就是二级疼痛,不可承受,影响生活,且需要医师疗愈才能痊愈的疼痛,具体表现为被砍断的躯体,粉碎性骨折的骨头,大面积的深度烧伤,毒箭的穿透,针对战士的体质,还可以做一次细分——”
阿斯灵被唠唠叨叨听得头大,他打断了万骑长对于疼痛的剖析,滴着冷汗,面带着遭受了一级疼痛的表情在说,“万骑长,我真的没事。”
史官的双肩被万骑长强制性的振奋,秘银骑士抓住史官瘦弱的肩膀,坚定的在问他,“我勇敢的战士,告诉我你忍受的是几级疼痛,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
因为担心再次强调“我没事”后会诱发万骑长对于一级疼痛的滔滔不绝,史官聪明的问,“有没有四级疼痛?”
“有。”秘银骑士肯定到,“但是不在我的战争疼痛清单中。”
“那我的疼痛就是四十级。”
一旁的安蒂缇娜受不了这两人的情调,于是再一次爆发了怒火,她上前来一脚踢到了阿斯灵的胸膛,坐上了历史,把持笔的手高高擒住,这样一来,再紧握的拳也会因为关节的扭曲而轻易散开。
“我离开大陆不算久,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们就丢失了战士的心肺,检查伤口,检查伤口!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给弄成了情窦初开的男孩女孩的你来我往,欲迎还拒!就算罗德城之前的肥猪领主,奥诺玛默,他的战士在受伤之后也只是像妇女一样嗷嗷的要刀伤药膏,你们呢!你们在讲什么鬼情话!”
“我真不知道我的父亲,强盾艾塞斯坦为什么要帮助古斯塔夫屠龙。”安蒂缇娜补充的这句话很有戏剧性,因为她是在阿斯灵享受的哀嚎中吼出来的不满——虽然没有必要,但是她掰断了阿斯灵的小指。
整个手掌终于打开了,比女孩第一次面对雨云还要艰难。
“万骑长,万骑长!”阿斯灵在呼救,“二级!二级!二级疼痛!”
“不,”万骑长看到贴在手臂的小拇指说,“在细分层面来看,这只能算上等三级的疼痛。勇敢的史官!享受这个疼痛!因为你还活着!”
阿斯灵因为过去的某些职业,让他总是喜欢在某些方面获得补偿,比如现在,他正享受的,是安蒂缇娜,这位孤岛之王的女人遗留在他脸上的芳渍,还有背上被两块肉坐住的压力,最令他陶醉的,是想象出的,来自安蒂缇娜身上的潮热。
“嗯,好,我在享受,我非常享受。”
第四十三章 秘银骑士:顶着转盘的银针
女人都了解男人,她们奇特的功能在于,在一个人群密集的大厅中,也能知道有哪些眼神垂涎着自己锁骨。
当阿斯灵用曼妙的声音在说,“我在享受”时,安蒂缇娜知道这个蠢货在享受什么,一句谩骂还没有出口,她和秘银骑士一起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
史官手掌上没有一点烫伤,皮肤完好,能看见清晰的掌纹。
一绺细血从手掌的中心比尿不尽的老人还要断断续续的流出,在两个人的凝视下,这唯一一点的伤痕也开始愈合。
新肉生长,从手中顶出一根老旧的木刺,诡异的散发着浓烈的墨香。
那个新鲜的一点伤口,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稳定在就算是活了八百年的医师看起来都是从幼时就伴随至今的伤疤。
安蒂缇娜惊恐的搜身,她以为可以从放肆的史官身上找到任何可以消除她惶恐的护具——可能他使用了某种工具,才让双手得到了保护。
秘银骑士更加理性与冷静,他旁观了阿斯灵播种绿意的整个过程,那个时候,赤果果的阿斯灵只穿着格萨尔王赠与的鼹鼠皮长袍,不可能有任何东西携带。
唯一的变量,是史官在触摸绿意的途中,秘银骑士在不断的向天上那颗最亮的星辰默念赞歌,他在向主神埃拉,还有六花上的上神祈祷,希望祂们能在此刻托起阿斯灵的双手。
这不可能应验的,秘银骑士时常在战前带领将士们祈祷,他最知道神灵不可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回应祈求。
你祈求饱腹,神灵不会给你送上黑面包,只会告诉你存在一个地方值得耕耘,最仁慈的那一类神灵,会告诉你大致的方向。
你要跋山涉水的寻找,你要千辛万苦的求来耕种的资格,你要劳心劳力的经营,最后,才会得到酬劳。
而这个时候,经历苦难的人绝对不会把所得的归于神灵,他可能因为辱骂神灵遭到天谴,可能因此成为无神论者,也可能在一次次的餐前感谢中,加深对存在主义的怀疑。
秘银骑士知道,就算在阵地见到了神灵降世,祂告诉凡人们,你们终将胜利,这场胜利也是以惨痛的伤亡为代价,不是在圣言出口后,对方就丢盔卸甲。
阿斯灵的伤疤另有深意。
这就是秘银骑士的猜测,如果真的有仁慈存在,那么这个直接有效的仁慈是来自恶魔的赏赐。
史官的另一只手被架起,他比纸厚一点的背承载了一左一右两人的重量。
一边温热,足够满足幻想;一边冰冷,如同刀锋刺骨。
万骑长,你好像真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壮。在双臂都被架起的情况下,历史学者发散的思想又发散开来。
秘银骑士审视着阿斯灵的另一只手,没有那个集中在一点的伤疤,但是必然会存在的烧伤——荡然无存。
怎么回事?秘银骑士想不明白。
他用枚举法在心中成书的所有伤口类型,都找不到对应的类别。
他又望着祈求时的望着星辰,想从遥远的光芒中找到端倪。
那颗最亮的星辰在他眼前溃散,明亮的磷粉清晰可见,他甚至看见了星辰的移动。
这个时候,万骑长感觉自己是一个头顶着转盘的银针。
转盘上绘画着世界的图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力以这个银针为中心,转动了转盘,否则,以如此平凡的身躯,怎么可能在几个呼吸之间,窥探到星辰的轨迹。
每一个还在闪亮着的星星,都是还有胎动的因果之卵。
今天,在星辰可见的轨迹中,万骑长看见了一次因果之卵的孵化。
圆形的,溃散的,光亮的因果之卵背后,展开了一对羽翼,很小,很常见,是一种令人惊讶的平平无奇,当月亮躲进了黑云,羽翼的飞腾让因果之卵向秘银骑士盘旋着一条弧线飞来。
它离秘银骑士越来越近,形状还是这么渺小,和举目仰望时的大小没有什么差别。
一阵阵扇动着的风把光磷扑进了秘银骑士面甲中的眼缝中,让他拥有了一万对复眼。
一圈圈的光环笼罩了秘银骑士,使他看起来成为了满足凡人想象的神灵。
光环疏密有度,具有灵性,它在秘银骑士的身躯上缠绕着大型的光环,当它飞翔到秘银骑士的手臂则变成了更小的光环。
万骑长没有在掰弄阿斯灵的手臂,他腾出了一只手,伸出了食指,更小的光圈则在指间成形。
因果之卵在指间悬停了。
美妙而神圣的磷粉均匀且持续的播散在秘银骑士的手指上,这让秘银骑士感到了遗憾,他很想此时身受重伤,来体验身心急速痊愈的感觉。
这是一种有恃无恐的妄念,就像部分富足的人会怀着猎奇的心,为了完成某一本小说,去体会贫困,他会更用心的咀嚼贫困,而不是变成贫困者那么麻木,因为很快就能逃离,只要愿意,随时都能逃离。
“光蛾。”安蒂缇娜看到如神灵样闪光的万骑长之后说出了一个扫兴的,又极度真实的答案。
扫兴到什么程度?用史官的话来说,就是在他大气磅礴的史诗记录之后,一个自以为高明的细密画师,总是要在文字后面搭配一个插画。
伪装成因果之卵的光蛾在谜底被揭穿之后飞远,重新在为发光的物体镀上经不起认真审视的神圣,直到明月从黑云中完成了休息,光蛾才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秘银骑士从恍惚中醒来,他明白,自身的身体条件对魔力的感知非常的敏感,也常常被敏感误导,分不清魔法常识和生活常识的界限。
“谢谢。”秘银骑士眼中的一万对闪光的复眼暗淡下来,郑重的感谢把他抽出迷海的安蒂缇娜。
安蒂缇娜在视察了阿斯灵的伤口后就从史官背上离开。
阿斯灵背部软绵的触碰,还有手臂的潮热,都是史官想当然的臆想。
他的双臂麻木,已经不受控制——因为他感受不到手臂传递过来的求救信号,当光蛾飞过,无差别的撒下磷粉,让阿斯灵看起来像骸骨最后的光芒。
“光蛾。”秘银骑士离开阿斯灵后也在重复它的名字。
不过现在这两位地位斐然的人,改变了对史官的态度,在他们眼前扭曲着身姿的不是史官,是灾厄。
第四十四章 秘银骑士:接受他的控制
万骑长见识过千奇百怪的死状。
他看到过两颗树上挂着同一个人,遭受树刑惩罚的人不是文字中记录中的那样痛快的死亡,没有这么精密的切割方法刚好让犯人均匀的一分为二。
万骑长见到的,通常都是一只腿悬挂在橡胶树上,一个人悬挂在圣栎树上。
这个人在树上时都还会哀嚎好久,哀嚎停止后还会抽搐好久,抽搐停止后距离真正的死亡,都还要等待好久。
可是,对于死亡和死状都见怪不见的万骑长,看到阿斯灵俯身,关节扭曲的背举双臂时,心里的冷颤让他的铠甲都近乎开裂。
这哪是被观察的史官,这是一只还没有受肉的雏龙躯干。
“阿斯灵!”万骑长隔着八步远的地方呼喊史官的名字。
史官僵直在原处不动,他的鼻孔中仿佛爬出了两只手,艰难的移动着他的头,在寻找沙特阿卡的土地上,残留的龙息温度。
“阿斯灵!”万骑长的蔷薇之前散发着红光,在秘银的铠甲之后,它也察觉到了危险。
黑夜中的黑手撑起了史官的身体,他跪立在地上,头在向后怪异的仰,嘴里含糊不清的在说着话,他的双翼——双手,放在了肩后,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力也能看到,黑夜在他的臂下,形成了夜色的肉膜。
“万骑长!”阿斯灵呼出了一团黑夜,“万骑长!我好冷!”
史官在一方不见实体的寒冰中冻住,他说不出来的话,带翼飞翔,直接飞进了秘银骑士的脑海:
世界之脊的寒山,盖住了我的眼;
永不停息的吹雪,钻进了我的肺。
鹿血与酒与永夜,苍狗与刀与冻肉,相遇与消失与重叠;
饥饿与寒食,虔诚与归宁,时间与车轮。
将我裹哦,将我裹。
无处躲啊,无处躲。
【阿斯灵!】
秘银骑士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清醒的梦,梦中那些难以捕捉的场景,在生命之树的庇佑下,开始接受他的控制。
梦中秘银骑士拔出了蔷薇之剑,它闪烁着暖暖的红光。
【阿斯灵!快回答我!你在哪里!】
在永昼与永夜。
在巨鲸的尖角。
在苍狗的雪橇。
在暮色的清晨。
【雪国?弗雷姆?】
秘银骑士又只听见含含糊糊的吞气声,他把踏在孤岛上的自己提炼得更加纯粹,让投影中的自己向更远处探索。
这个方法,他是瞬间想到的——要体验一个梦境,不是要时刻记录梦,而是要把自己切实的放进沉睡的状态。
在一张拥有粘稠触感的黑布下,秘银骑士隔着黑布试图找到阿斯灵的方位。
他听见了风与雪的呼啸,还有沉重的寒息。
听见虔诚的布道,以及渐渐开悟的感叹。
听见一个【乒】团黑色的呐喊,还有他们的心境破碎之后集体拧绳,和奥犹朵拉角力的团结。
冥冥中的直觉告诉秘银骑士,阿斯灵就在这张黑布之后,就在这个【乒】团之中。
【阿斯灵!】
这是秘银骑士最后一声呐喊,他感觉自己的本体正在不可抗力的苏醒,这个在黑布中的投影正在像光磷那样奔溃。
他挥出了那把剑。
雪与风与昼夜扑面而来。
这里的时空不是线性的流转。
但在这一剑劈开之后,恢复了以凡人智慧能理解的正常。
蔷薇之剑的红光镀上了和天空同色的太阳,这个时候,弗雷姆才有了太阳的出与落。
万骑长喊不出声音了,他要充分的调节最后一点能量,秘银骑士根深蒂固的骑士精神让他在最危机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对同伴的温柔。
蔷薇之剑在雪国的空中急速的飞转,秘银甲抓住了剑身,把剑柄留给了严寒之中。
他不知道最后这个动作有没有给与阿斯灵足够的暗示,让他握住剑柄,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剑的另一头有没有力道传来。
无法回避的清醒,让秘银骑士在雪国弗雷姆的投影急速的回到了沙特阿卡。
“阿斯灵!”
万骑长双眼开明之前就在确认史官是否回来。
但是他的鼻子反而先于视觉告诉他,阿斯灵已经成功摆脱了梦魔。
一股浓烈的鼹鼠皮霉臭打得万骑长头晕。
伊利亚过来帮忙了,他搀扶着史官,让史官喝着他最喜欢的麦芽酒。
“什么事?”在一顿豪饮之后,阿斯灵还是挂着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掰我手掰兴奋了?”
伊利亚拍了拍阿斯灵的背,让他少说几句,但是被麦芽酒迷醉的史官把这个当做了鼓励。
“做的很好,你,还有——”阿斯灵在用眼睫毛在找人,他看到了正在往骨屋走去的安蒂缇娜,拿着酒囊的手指着王的女人在说,“还有你。你们让我想起了童年在跳蚤窝生存的场景,不过那里比这里更加惨痛。我必须在酒馆偷到钱交给头领,必须的那种,无论有没有客人,如果份额不够,我就会被两个瘦子踩住肩胛骨,把我的左臂往右边掰,右臂往左边掰。
“他们其中一个头发像秋草,另一个胡须像羽毛,如果不是成天打我,我完全可以同时伺候他们两个。然后呢,然后你猜怎么?然后就有一个和断指的杰洛一样可恶的人用绑着倒刺的鞭子抽我的背。
“我只要叫痛一次,抽打我的人就会多一个,哦,杰洛,一会儿你麻痹疼痛的方法一定要告诉我。然后呢?然后他们会在我的背上的伤口放上水蛭,水蛭吸我的血,膨胀得比男人还大。
“他们对我很好,好到你都无法想象,他们心痛我流失了这么多的血,为了保证可以持续的为他们偷盗的我的健康,这些水蛭,他们会让我吞掉,全部。
“有多少个伤口,背上就有多少个水蛭,有多少个水蛭,我就要吞多少。我满嘴血的样子,在跳蚤窝闻名,他们说我是吃牛排的长手指。”
阿斯灵说完,吞光了麦芽酒,他高高的扔飞酒囊,瞪着秘银骑士在问:“你知道最后头领会对我做什么吗?做古斯塔夫对我做的事一样,就算我超额完成了任务,他也会说,不对,这个是标准。为了奖励我完成了指标,我又得去他的房子接受奖励。
奖——励——”
秘银骑士没有解释是他救回了在梦魇中的阿斯灵,要求他感恩,史官只要还在抱怨就证明他回来了——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最让秘银骑士上心的,是来自背后腾腾的杀气。
第四十五章 阿斯灵:器官的功能失调
万骑长秘银的铠甲侧身一晃,稳稳的握住了从背后飞过来的匕首。
安蒂缇娜骂骂咧咧的跑过来,用要吃掉阿斯灵的眼神在说:
“你的胆子被麦芽酒泡大,你也许认为你可以指着女人说话,但是我不允许你指着我,安蒂缇娜说话。”
“强盾之女。”阿斯灵眼睛里没有看到面对王权的害怕,“古斯塔夫踏上的强盾?”
安蒂缇娜用了一个轻蔑的口哨来证明阿斯灵对于历史的记忆。
“这个话我听到好多人说,我就没有看到过一片龙鳞!我告诉你,安蒂缇娜,”阿斯灵放肆的探向伊利亚的腰间,去找麦芽酒,他握着空气,他一个仰头,以为喝到酒,勇气更多了,膨胀到了心脏,“别看我对什么事漫不经心,我对历史的严谨——不是我经手的历史,我根本就不——”
伊利亚立马一个抱摔把阿斯灵重撞到地面,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拍,就让阿斯灵额角飙血,伊利亚又把石头高举,对准史官鼻梁就是一砸,阿斯灵高挺得有贵族风范的鼻子,一下子就中断成比老妪的养育袋还要塌落。
伊利亚在殴打阿斯灵的间隙,目光和安蒂缇娜短暂的接触,眼神中的千言万语比用嘴巴来沟通更具有效率。
这根?伊利亚用眼睛问。
这根。安蒂缇娜用眼睛回答。
“啊——啊啊啊——”
阿斯灵指着安蒂缇娜的那根手指被掰断。
王的女人见过了太多的惩罚,她成为惩罚执行人的次数都不计其数,她毫不在意的走开,不动声色,不过是几声惨痛以及一次骨折,孩子犯错时,她的惩罚都比这个还要严重。
伊利亚看到了安蒂缇娜的宽容,至少砸向鼻子的那一击是正确的,满脸污血足够给人满意的观感冲击。
万骑长故意迟来的安慰被伊利亚隔空拒绝,他没有让万骑长靠近,指了指格萨尔王的住所,随后架着阿斯灵离开。
在沙特阿卡,一部分人在麦芽酒中清醒后,会回归到心思细腻的状态,这部分人偶然会有个思考:
为什么筑城者伊利亚,不把城墙围住自己的家?
在一条小河边的小木屋内,阿斯灵也提出了这个问题。
“嗷——呲——”
伊利亚笑笑不答,擦拭干净了史官满血的脸,这次下手太重了些,手帕一碰到脸,史官就会痛苦的叫一声:
“嗷——呲——”
“别动。”伊利亚的灰眸正视着阿斯灵。
阿斯灵看见死灰一样的眼眸也平静了下来。
“动了,还会痛很多次,不动,痛一下。”
阿斯灵阴柔的脸肿的丑陋,眼睛像患上顽疾的人长了肉瘤,他听到伊利亚对于疼痛的形容,忍不住又嬉皮笑脸起来——哪来这么丑陋的笑,仿佛是一个没有见过幸福的小孩,在老年时受到了硬牛排的馈赠。
“你要对我做什么啊?”写历史的人习惯用多种角度去看待同一件事,对于疼痛,他又想当然的胡乱理解。
一声闷响。
“嗷!嗷嗷嗷!”
阿斯灵的疼痛,让器官的功能失调,鼻涕从眼角流,眼泪从鼻孔涌。
伊利亚在水盆中清洗着手帕,撩撩作响的水声,又一次让阿斯灵平静。
“鼻子歪了,我给你掰正了,不过,这个塌下的部分,你可能要终生携带。”
阿斯灵像用手指感受下鼻梁的走势。
“不要去碰,过一段时间,你会感到鼻子中有虫爬的瘙痒感,那个时候也不要去碰。”
“那我什么时候找你复诊?你可以碰我鼻子——和我。”
“这是乱世。”伊利亚把清洁完毕的手帕扔给了阿斯灵,让他把满脸的鼻涕擦干净,“今天城墙上挂的头,没准就是昨天和你一起喝酒的兄弟。不要提这些奢望。可能你活不到找我复诊的时候,也有可能你来找我复诊时,伊利亚会提着你头问你,要治头还是要治疗鼻子。”
“哈哈哈,那当然是要——呜呜呜。”
阿斯灵口含着木棍,说不出话。
“接下来会更痛,小心舌头。”
“呜——呜呜呜!!!!”
阿斯灵梦都梦不到,给骨折的手指复位是这种知觉。
笔直的木片夹住了食指,擦过鼻涕的手帕被均匀的撕开,整齐仔细的缠绕了木片。
史官满意的看了看唯一露出的指头,他自嘲的说:“现在我做什么事都得小心,不然指哪里,哪里就有飞刀——你看这个指头,多像——。”
“不看。”伊利亚拒绝阿斯灵轻浮的邀请,开始了在小屋中的织布,他的织布手艺越来越精湛,隐隐的光芒在粗布间流淌。
“你不觉得现在这个肿起来的小家伙,”阿斯灵盯着手指盯成了斗眼,“很像可爱的小家伙?”
“你很悲观吧,阿斯灵。”
阿斯灵叹了一口气,表现出来的无赖,是他的骄傲和伪装,而悲观,就是胀鼓鼓的牛膀胱上封堵的木塞。
旁人看出了悲观,就是拔掉了这个木塞,牛膀胱泄了气,阿斯灵瘪在小床上说,“是,我总觉得我下一刻就会死。”
又有流光飞进了粗布中,伊利亚放慢了织布的速度,“我下手这么重,你恨我吗?”
“你应该下手更重些。你不打我,安蒂缇娜会让更多的人向我插来更多的飞刀,让我变成血刺猬。”
“看那个女人的眼神,阿斯灵,你可能无法活着走出沙特阿卡了。”
“为什么?”
“你污蔑了她的父亲,你——识破?你识破并且说破了这个谎言。”
“万骑长会带我出去的,别看他死板,他很强大。”
“没有哪个人在见识过格萨尔王之后,不想向他献出自己的剑。”
“万骑长不会的,秘银万骑长不会,他是古斯塔夫的左臂,古斯塔夫用剑敲打了他的双肩。”
伊利亚停止了织布,他拍打了锁骨,“我曾经还信仰着主神埃拉,现在——”伊利亚挽起了裤脚,露出了脚踝,一只海蛇缠绕,“我力量是奥多的恩赐。”
这脚踝真好看,没有老茧,没有龟裂,皮肤均匀的覆盖,连皱褶都没有,阿斯灵观察入微,开始幻想如果能活到和平年代,他要拿着鲁特琴为伊利亚的脚踝献上礼赞。
第四十六章 秘银骑士:把金属当成了树
秘银骑士看到安蒂缇娜的离去,了解到了这一次殴打阿斯灵带来的牵强的和解,所以他并不在意史官随后的去向,他不是奴隶,选择去哪里派遣,秘银骑士不会去干涉。
寻着伊利亚的离别时的指示,秘银骑士在一扇门前犹豫着。
安蒂缇娜的走向和他预想的地方不符合。
她走进了麦酒大厅,而麦酒大厅背后,就是孤岛之王的家。
而伊利亚向他指引的地方,通过眼神的对话,秘银骑士知道,那才是格萨尔目前所在的位置。
隔着这扇木门,秘银骑士听到一阵亲密的议论,有格萨尔王的声音,有青壮男人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声音。
他敲门,里面应门,秘银骑士的判断没有错,青壮的战士颇有礼节的为他开了门。
他有一头干净的长发,从额角开始的发辫绑到了后脑,他的脸也同样干净,让他浓密的睫毛把他的眼睛承托的更加深邃。
无论是在麦酒大厅的豪饮,还是在田地里的献祭,秘银骑士都没有见到过这个年轻的战士,而战士却和早就熟知一样,连问也不问,用一种友善的眼神邀请秘银骑士入门。
“方便吗?”因为偷听到了谈话,秘银骑士知道此刻自己的不合时宜。
“啊,哈哈,快进来,越多越好。”这是一个婉转的女声,“如果不是门小,我巴不得十船和他们的战士都进来。”
“遗憾的是,来的不是十船。”青年把秘银骑士带进了门,“是古斯塔夫的圆桌骑士。”
“圆桌,啊哈哈哈——”第二次听到这个女声后,秘银骑士对她就失去了兴趣,这明显是经受过训练,男人说什么话都会装着开心,装着有趣的那类人。
“住嘴。”格萨尔王的声音。
女人停止了空灵的笑声,她的嘴唇宽阔而轻薄,在说话时,双唇的运动像一只在百花中飞翔,而不在任何一朵花上停留太久的蝴蝶。
“你应该会习惯,这里也是圆桌。”格萨尔王敲了敲桌面,表达了秘银骑士该做的位置。
“你们——”秘银骑士坐在了格萨尔王的左侧,“在做什么?”
“我们在讨论。”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秘银骑士见过不少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是准确接下回应的,还真不多,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让他想试探下年轻人的本事。
秘银骑士故意沉默,挑了挑灯芯,让房间更亮。
“我叫文兰,卡兰之子。”
厉害。秘银骑士赞叹。
那个声音美妙的女人在木桌旁消失——她蹲在了木桌下,拿着一张孤岛的戒律,喃喃的念诵着。
“文兰,卡兰之子,十船将伊利亚的副船。”格萨尔王声音浑厚的解释。
他的礼仪和眼神中的谦和,估计来自伊利亚的教导。秘银骑士这么猜测着。
啄木鸟错误的把金属当成了树,木桌下,“叮叮叮”有节奏的响。
“这个我怎么打开啊,啊哈哈哈——”
“不用,谢谢。”
“铠甲是骑士的荣誉,荣誉,不会,为你这种人,打开。”年轻人越说语气越重,一声闷响标志着女人被重踢了一脚。
“没必要这样。”格萨尔提醒。
“转身。”文兰对女人命令。
“我是一个合格的王,”格萨尔轮番扣着指甲里的污垢,把污垢扔进烛火,“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文兰赞同的一笑,除了必须的礼节之外,他容貌中有和格萨尔王很相似的征服欲和侵略性。
“他是我的养子。”格萨尔王骄傲的看着文兰,“先知在我和安蒂缇娜新婚时,单独告诉了她先知的所见,他说他看见海面凸起的孤岛上,只有一根参天的树,难得一见的,他对安蒂缇娜解释了预言,他说,你的生门只能产下一个儿子。”
文兰享受的表情换成了吃惊,这是格萨尔王从来没有讲过的事情。
“所以,”格萨尔王清理完了十指,因为粗糙和厚茧,他的双手绝不可能有阿斯灵这么好看,“我不急于让双膝盖的伊瓦尔成为战士。”
“我觉得可以把这件事尽快安排。”文兰挤着眉眼在说,“你不一定能活到这么久。”
格萨尔王的指节缓慢的敲打着桌面。
“我不是没有想过,现在的世道,让孩子出生,就判了他的死刑,我可以【贝有】【贝各】戒岩上的维塞克改变对一个人的判断,但我没有筹码和命运抗衡。等我的文兰不受控制——”
被指着的文兰呵呵的笑。
“那个时候我才会教育伊瓦尔,让他成为合格的王,让他去接受一万个背叛,还有一万个忠诚下的袖刀。”
“孤岛之王。”秘银骑士打断了父子的对话,“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桌下的女人开始为格萨尔念诵孤岛的戒律,听到自己的权利成书,被人念诵,格萨尔王的神情放松而麻酥,他的双肩挂上了椅子,头偏在肩膀上。
“我找你?”格萨尔王把头偏到了另一侧,“明明是你敲响的门。”
格萨尔王疑惑的看着秘银骑士,艰难的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发出邀请,“对吧,我没有找你,我和文兰在这里实践爱情的多样性时,我没有邀请你。”
“没错。”文兰接话,“你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而且出现的方式只能在沙特阿卡才会被接受,不然迎接你的就是呵斥,不是邀请。”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格萨尔王想掌握所有能掌控的事情,包括一句提问,都要占据主动权。
木屋里沉默了好久,只有女人唇齿留香的念诵在房间中起起伏伏。
秘银骑士双拳放在了桌面,“你们,真的在和我们战斗?”
“以我们的标准还是以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格萨尔王歪着嘴巴在笑。
“我想,对待战争,我们应该严肃,敬畏,同时惧怕。”秘银骑士郑重的说。
文兰被这句话逗笑,撕心裂肺的笑,泪流的速度,比失去亲生父亲的速度还要快。
“格萨尔王,”文兰支持不住了,他锤翻了桌子,“你听见了吗?古斯塔夫的万骑长在教育我们,要惧怕战争。”
“这就是我喜欢用年轻战士的原因,”格萨尔王的笑容有一些歉意,“他们和世界还没有过多的联系,自以为是的认为没有多少牵挂,在战场上把生命当做了武器,随意消耗,勇猛无敌。
“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以孤岛的战斗标准,我和古斯塔夫之间,只有生意,没有战争。”
第四十七章 塞万诃德:骑士之光保佑
牌桌上,一桌人置疑的看着塞万诃德,他们都认为,眼前的人已经去世。
“我怎么可能找不齐七个人,我本人也会参加!”塞万诃德很难相信有人会忽略骑士的光芒,“这样一来,我就只需要等待另外六个人的来到。”
“等待?”有矮种马的专注者反问了一句,“你是在等待有人为你卖命?”
在受肉塔书写过奥多丢失神性的推钱者也是诧异,他向塞万诃德解释:
“在七神的审判中,如果你不能召集到足够的队友,那便不能参赛,直接算失败,没有诸如‘我以一敌十,因此我只用两人’这类的抗辩,没有七个人,那便说明七神的公正由对方享受。”
“我当然明白。”塞万诃德明白所有存在的,存在过的,最原始的,修改过的,以及只在书中存在的骑士规矩。
书写黄沙中断剑亲王的那位出千者终止了朋友们继续解释的行为,经常在牌局中出千,导致了他面容的变化——
他嘴巴很尖,眼睛很细,鼻子很薄,像是随时都要参透能看见的规则,并且要有这个天赋,游走在规则之外,就算他的笑声,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声,听起来,都有几分奸诈。
出千者,奸诈的笑,“嘿嘿嘿,嘿嘿嘿——你们还没有听出来吗?这位骑士说话很有古都特色,真正想说的话都在话里面,我给你们剖析一下,这位试卷空空的塞万,他是在求助我们的帮忙。”
“我们?”专注者不安起来,他的头摇晃得如同淋湿的幼狗,“赌上性命,帮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战斗?不行!我新得来的矮种马都还没有上马蹄铁。”
“那现在就去给你的马敲上,”推钱者把钱摞起来,推给了专注者,“顺便在配一套马鞍,至于武器,我们倒是有。”
“什么?”一直温和得有些懦弱的专注者拍案而起,“你,我们为什么要帮他?”
“塞万,决斗的时间还有地点呢?”推钱者颇有领导风范的问。
“下一次的霜狼与呜咽之时,受肉塔的笔擎广场。”
“我们需要时间准备,笔擎广场,我们在麋鹿与狩猎之时汇合。”
塞万诃德行了标准的骑士礼后,把手腕滑向了额头,向这三个人都点了点,“愿骑士之光保佑。”
“为什么!”专注者在推钱者每个音节后都在反复提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对手是威尔,你明白了吗?”推钱者用眼神狠剜了一下专注者便先行离开。
出千者在圆滑和老奸巨猾的笑声中向专注者进行了最简单的解释:
“还不明白吗?邓肯被打上叛逆的标签,上塔后威尔找不到对峙的人,就迁怒到了这位塞万头上。
“而和邓肯合作的我们,本身就有贩卖私酒的污点,为了不让威尔在之后的日子把愤怒迁移到我们头上,然后用莫宁的铁块封住我们的嘴,最后把我们关进地牢终老,这场决斗我们就必须帮忙,因为归根结底是为了——
“自己的生意和生活,星落城只有生意。”
“麋鹿与狩猎之时,受肉塔笔擎广场。”专注者听懂了,他重复起决斗的时间和地点夺门而出。
出千者奸笑着拍打塞万诃德的双肩,“放心,他只是过于专注眼前的事,但对于眼前的事都是尽百倍的努力,我们已让他把专注点转移。”
“愿骑士之光保佑。”
“别这么早就乐观,”出千者提醒,“剩下的三个人,你怎么办?还没有露面的邓肯合作者肯定不会露面,基于行业规则,我也不会告诉你——愿骑士之光给你好运。”
“我已经有了三个,我已经感觉胜券在握。”
出千者是三人组中最后离开的,塞万诃德对着热闹过的空房握了握拳头,仿佛握着的真的是胜利。
塞万诃德走出了房间,敲响梅菲斯特的门。
没有应门声。
塞万诃德又敲了敲,三快三慢,接着又三重三轻,这是他早先和梅菲斯特沟通好的暗号,只要听到这个响声,就意味着安全,就算是巨龙的灾厄之后听到这个声音,都可以放心的开门。
仍然没有应门声。
“梅菲斯特!”焦急的塞万诃德锤着门大喊,“梅菲斯特,你还在里面吗?”
没有等里面应门,塞万诃德对着门侧就是一踹。
木门撞墙回弹,给塞万诃德的额头赠送了一个臃肿的包。
“梅菲——”塞万诃德静声,他看见梅菲斯特正安静的站在窗前。
星光与尘埃成为了倾斜的形状,一方光与尘如同幻世的景象与洁白的梅菲斯特重叠。
可能梅菲斯特的形象也投射到了那个世界,成为那个世界的生灵在仰望星空时,看到的赐福神光。
梅菲斯特应该就是星光们魂牵梦萦的光源,当尘埃填充了它们的形状,就能轻易的发现,光芒由暗至明的在围着梅菲斯特环绕。
“你看到了吗?”女孩的呼吸,扰乱了光影,绕在女孩嘴唇前的光芒像被犯错时被训斥的小孩,打着圈的离开又回来。
“你看到了吗?”
这时塞万诃德才知道梅菲斯特是在问自己。
“你看到星光了吗?”
“看见了。”塞万诃德看着梅菲斯特比影子还要薄弱的背影回答。
“什么颜色?”
“星辰有一万种走向,我们只能看透局限中的因果;星光有一万色彩,我们只能看到理解中的一种。”
梅菲斯特在空旷的黑夜中看到了只有她能寻觅到的参考点,她专注的盯着那方说:“我看见吞吐的黑暗,还有蔷薇色的伤口,那不是流星。”
塞万诃德很开心没有听懂梅菲斯特的言语,这说明,在星象的解读上,女孩远远强过自己,漫长的旅途中,一行人的性格没有必要互补,但能力最好不要重合,如果像现在这样,各有千秋,那就是最完美的配置。
“不是流星。”梅菲斯特有些落寞的重复,“那是夜的伤口,时空的裂纹,我感觉——
“我感觉,我甚至进去过一会儿,还见到一个瘦小的男孩,他一直低垂着眉目,熟悉,又不认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