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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饥饿艺术家     混沌之赞歌txt下载     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梅菲斯特:脱离了他身体的影子

    优秀的铁匠能从他人铁匠铺金属敲打的声音中,对某个器物的锻造有个初步的构想。

    因此在打造自己的拿手绝技时,铁匠都会走进由吸音石打造的小屋,就连铁匠本人都不可能能从吸音石之后的铿铿锵锵敲打声里,打造出第二件一模一样的器物。

    在剧院,梅菲斯特看完了这一幕时意犹未尽,她很想知道这位铁匠的巅峰之作到底是什么,而侍从奥尔罕也遵循命令,保持在和梅菲斯特一臂之外的距离耐心的解释。

    “为了下一场演出还能有更多的观众,这一场不可能演出完整个剧情的。”

    “就像是吃馅饼时,刚要吃到肉的那一口还没有咬下去,就被收走,还被告知明天吃会更美味一样让人败胃口。”

    “不只是戏剧是这样,”奥尔罕发觉梅菲斯特善用比喻的妙语和塞万诃德很类似,所以下意识的认为女孩能够听懂如下的说,“还包括诗歌和骑士小说,自信心不足的创作者担心之后不可能还有这么精妙的点子,都会把一个撩人心弦的伏笔一拖再拖,直到自己都把这个伏笔忘记。”

    梅菲斯特没有说话,疑惑的看着前方。

    奥尔罕以为梅菲斯特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他在挣扎着要不要把之后的剧情告诉梅菲斯特,这个行为是他不耻的,因为曾经奥尔罕借阅过一本关于王室毒杀案的故事,在开头第一页的人物介绍中,就有上一位——或者某一位借阅者,在人物名字上画圈,写上了这是凶手。

    “如果你真的现在就想知道的话——”奥尔罕刚开口,剧院的吸音石就发出舞台中演出时的声音,铁匠的捶打声在广场回响,“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这样隐晦的告诉你,那位铁匠打造的宝具,甚至拥有——”

    “奥尔罕。”梅菲斯特冷峻的打断了侍从对于戏剧的博闻。

    “是。”侍从知趣的退到了五臂之外的地方,他担心飞翔的思想也会被梅菲斯特捕捉。

    “奥尔罕。”梅菲斯特再次提醒了他。

    “对不起,我无法离开你太远,我的主人命令过我,要保护你。”

    梅菲斯特侧身,仿佛是人生中第一次用皱眉表示愤怒一般,奥尔罕能看出她在生气,可是不得不说,除了这里,哪里还能看到这么可爱的生气。

    “奥尔罕,不要离我太远。”梅菲斯特拉了拉兜帽,帽沿半遮住了她小巧的鼻子,“塞万诃德曾经告诉我,浮于表面的忠诚是最大的背叛,你赞不赞成。”

    塞万诃德没有告诉过梅菲斯特这样的话,只是这个女孩认为,只有把一句话前加上一个可信者的名字才能让奥尔罕信服。

    奥尔罕回味了片刻,“我真想服侍这位智慧的骑士十年,这样我就可以拥有堪比白塔学士的智慧。”

    “那好,我认为你赞同塞万诃德的观点了——”

    “我当然赞同,如果以举手来表示赞同的话,我恨不得——”

    奥尔罕急速的抢话被梅菲斯特强势的打断,“现在请你努力执行这段观点,用行动,不要用嘴。”

    这个体型娇小的女孩有着一颗比钢铁还强硬的心,奥尔罕隔着一臂外的距离,仔细打量并仔细的想。

    “不要直视,不要问候,不要迎接。”梅菲斯特生硬的说了三个让奥尔罕云里雾里的要求。

    “好。”奥尔罕误以为自己的热情让梅菲斯特生厌,人和人是有区别的,有的人喜欢生活在无尽的谄媚之中,而有的人只有和人保持住一定的心理距离才能在行事上不和人有隔阂,梅菲斯特显然是后者。

    “受肉塔的比武大会明显结束了,塞万诃德就在前面,我们都要装作不认识,快步离开他。”

    奥尔罕向前望去,果然,塞万诃德正热情洋溢的向他们走来。

    “不要和他对视!”梅菲斯特把步伐加快的同时,把兜帽压得更低。

    奥尔罕还没有把“为什么”问出,就发现了不妙,塞万诃德背后,有一团脱离了他身体的影子在各个房柱之间碰碰撞撞的跟随。

    有人在跟踪塞万诃德!奥尔罕心中一惊。

    “不要直视塞万诃德,也不要直视他背后的人。”梅菲斯特再一次强调了要求后,星袍上的星光都散发出了寒冷。

    奥尔罕认为塞万诃德真的拥有绝顶的智慧,在和书斋骑士擦肩而过时,他看到塞万诃德冷峻、坚固如磐石的面孔。

    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这位诗人拥有一颗古朴的骑士之心,塞万诃德他也在传递一个消息:

    我被人跟踪了,我必须装作不认识你们,你们快离开我,我来对付这个尾随者,直到我解决完所有的尾随者,你们必须和我背对背的前行,越远越好。

    比霍乱还要抑制不住的赞美之情,和对塞万诃德死心塌地的忠诚让奥尔罕在脸上挤弄成一个奇形怪状的表情,他发现了,在塞万诃德看见这个表情,这位骑士脸上出现了比看到巨龙还要凶恶的怒容。

    奥尔罕把这个表情理解为——你怎么还不快些走!这个时候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关联!

    忠心的侍从奥尔罕跑了几步,重新回到了和梅菲斯特一臂距离的地方。

    “你是怎么发现的?”

    “嘘!”梅菲斯特用呵斥牲口的口吻打断了奥尔罕的提问。

    小小的星袍在人群中逆行很有优势,人和人之间缝隙,她能灵巧的像风之精灵轻盈的飘过,这让奥尔罕在一次回望塞万诃德之后在街巷已经寻不见梅菲斯特的踪迹。

    “梅菲——”奥尔罕刚喊出口,就自我禁言,在目前这么剑拔弩张的环境下,最好还是不要呼喊彼此的名字。

    他本能的又转身看向了塞万诃德,想向他求助,而这一次,奥尔罕看见了梅菲斯特正紧贴在酒馆前的一根立柱后。

    真是一个聪明的人,躲在了黑暗比她的身体还要厚的地方。

    梅菲斯特视线一扫,用手指给了奥尔罕几个指示,而此时,剧场中的吸音石已经回放了好久如泣如诉的悲鸣。

第十九章 秘银骑士:在手掌间缠绕了几圈

    一个厉声的制止,不会让亡命徒骤然停步。

    同样的,一个警示,更不会让两个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停下脚步。

    两把斧头的目标很明确,就算它们在空中旋转着一条弧形的曲线,都是被咽喉里面的鲜血深深吸引。

    秘银骑士和捷足的卡特都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这个意外并没有让他们慌乱,赛道中的两人放矮身子,让飞斧从头上飞过,腿上的发力根本就没有减弱。

    突然的,赛道中央,盾牌组成隔墙的战士们在痛苦的哀叫,参赛的两人都看见,如半神一样的男人叉着双手,抬着下巴,傲然的站在盾墙上。

    他歪着一边嘴角在笑。

    嘴角的深涡里,是对一切尽在把握的自信。

    他如血鹰展开了铁臂,如猛虎踏出健步,壮烈的扼住了两个战士的喉咙。

    他如雄狮一样的咆哮起来,他钩住两位战士疾驰到了高高的王座下。

    王座上,两柄飞斧稳稳的砍进了座椅,手柄还在颤抖。

    王座下,两位正在比赛的战士放弃了比赛,一个在疯狂的抓扯喉咙,想把被勒凹陷的皮肉拉起,另一个——像一副没有人穿戴的铠甲,安静的平躺。

    阿斯灵知道胜负分出了结果,在门口作为赌注的他,在门口蜷缩着半跪,看起来有几分训练有素的刺客模样。

    “我宣布,胜利者为——”在王座前的人高声吼叫着。

    阿斯灵看到了,阿斯灵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当他看见高台上那双比大海还蓝,比深土还黄的异色双眸,当他听见这位半神的语言中奔涌着绝命海浪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就是四海的王。

    “胜利者为!!!”王座前的半神踏出一步,双手高举。

    麦酒大厅里的所有情绪被带动到了顶点,就连牛角杯中的麦芽酒都开始因为二次发酵而沸腾。

    “格萨尔王!”沙特阿卡的战士一众高呼。

    “格萨尔王!格萨尔王!格萨尔王!”

    格萨尔——王——

    这是来自文明国度的史官阿斯灵学会的第一句孤岛语言。

    史官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孤岛会有一个词语的发音,就算在听者完全不了解意思的情况下,也能知道这种壮魄的语音只有能扛起王冠的男人才配得上拥有。

    命中注定的王威。阿斯灵以史官的敏锐度对眼前的男人做出了最专业的评价。

    组成赛道的战士们持盾散去,两个还被力道困扰的战士躺在不在是赛场的大厅,仿佛是被遗弃的垃圾。

    格萨尔王抓起了捷足者卡特的红头发,让它在手掌间缠绕了几圈。

    “失败者——”卡特被提起来,蠢得像倒挂的鸡,“瘸子卡特。”

    卡特很喜欢这个新的称呼,也有可能在王威下,他只能和所有沙特阿卡的战士一起大笑。

    格萨尔王把卡特举在头顶,他站上了王座,把卡特扔向了高举的手臂森林中,无数的手抓扯着卡特,并把他送向了下一双手。

    沙特阿卡的岛民,掠夺的本性早就深入骨髓,他们把卡特身上值钱的东西一抢而空,最后扔出了麦酒大厅,这个时候的卡特,手中除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下来的红头发,什么都没有了。

    “那这一个——人?铠甲?灵魂?你是谁?”格萨尔弯着腰打量秘银骑士的身姿,好奇的眼睛和他童年时观察蚂蚁的行踪很类似。

    “格萨尔王!格萨尔王!格萨尔王!”

    手臂组成的森林飘出了意图明显的风语,他们期待着格萨尔王把秘银骑士也抛进人群,战士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掠夺他的秘银和利剑,让他以最原本的样貌滚出孤岛。

    格萨尔王眼睛一眨不眨,笑容着带着怒气,他瞪了一圈战士,目光所过之处,最亢奋的战士都乖巧起来。

    “我知道了,这身装扮,我见过,你是骑士——”格萨尔伸出手要把秘银骑士搀扶,然而这个时候的银铠甲里,没有光辉,也没有语言的流露。

    “这位骑士,请问我认识你吗?”

    头盔偏了偏,没有生命力的偏了偏,仿佛是储蓄了足够的岁月后终于要开始脱离。

    格萨尔王后退一步,拔出了砍进王座的斧头。

    还在门口的阿斯灵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历史从来没有重复过,但是历史的片段总是相似的。从他的记录中,格萨尔王对于使者从来没有善待。

    他强迫自己吹胀了所有的勇气,现在不踏实的勇气鼓舞着他在野蛮的战士中昂然的行走,他站在了孤岛之王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在和主人对峙的狗,他用仅会的沙特阿卡语言说:“格萨尔王。”

    孤岛之王开朗的笑起,高高翘起的那一边嘴角让蓝色的眼睛变小,让王的神貌充满了轻蔑。

    “格萨尔王。”在沙特阿卡语之后,阿斯灵恢复自己习惯的语言,“在你面前的,是古斯塔夫的万骑长,秘银的骑士,暗金龙的碎尸者,铜牛阵的开创者——”

    格萨尔王伸手制止了正在进行的交谈,“没有必要念那么多头衔,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我是想问,我应该认识你们吗?”

    阿斯灵愣在了原地,格萨尔王居然在用标准的大陆通用语在和自己沟通。

    不仅如此,格萨尔王在言语之后还行了一个标准的社交礼,“大海能连接的海岸都有勇敢的沙特阿卡人的足迹,为了更好的经商,我学习了很多语言,你们的语言是我掌握的第一门,因为我的妻子安蒂缇娜,来自罗德城。”

    罗德城,隶属于万骑长伊南娜的领土,格萨尔王在阿斯灵以亢长的荣誉来介绍秘银骑士时,风轻云淡的讲述了他看见罗德城,他征服了罗德城的往事。

    “你当然应该认识我们。”秘银骑士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站立起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值得雕塑家去雕刻,充满了力与美,“抱歉,刚才脑中响起了缭绕不散的悲鸣让我哀从中来,就像经历了一次最亲密人和我变成陌路——你当然该认识我们。”

    “我想我早就认识你们,”格萨尔望了望杰洛所在的方向,“九指的战士们?”

    这句挑衅的话让秘银骑士的铠甲飘出了黑云。

第二十章 秘银骑士:飞出铠甲的语言

    秘银的铠甲中飘荡出邪恶的震怒,蔷薇之剑在剑鞘中颤抖,仔细去听,它在为对方死亡而哀怆。

    “格萨尔王,你所说的九指战士,是不是这位阁下——”秘银骑士以手做刀,猛地向杰洛所在的方向劈砍,杰洛知晓秘银骑士这个举动的意思,他把衣领扯下,露出了整个喉咙,在炫耀自身的完好无损,“对,就是这位头颅还暂时在肩颈上的阁下,是这位阁下陷入苦战时才取得的那一场胜利?”

    “不!”杰洛个子不高,他在哄闹的人群中跳起,双手支撑着大肚子战士的双肩,骑到了他的肩头,“不,银铠甲,没有陷入苦战,我用比撕羊肉还轻松的力道,就轻易的把你们的阵型撕成了碎片。”

    “那没有错,”秘银骑士重新正视了格萨尔王,“那位阁下费劲心力战胜的,是我们的辎重部队,我不介意你用九指部队来形容他们,因为那次的伤害,确实对古斯塔夫的战士而言,不过是十指中少了一根最没有实用性的小指节,你们那次对我们的确照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害,然而这个伤害对我们来说,微乎其微。”

    秘银骑士重复了一次“微乎其微”。

    这在大陆文明中,有一个具有轻蔑意义的手势,性格和秘银骑士非常契合的史官明白万骑长为什么要重复,他伸出了小指,不断的解释着。

    “我非常荣幸能够收下这个鲜活的战利品。”格萨尔王笑得更加明媚,粗狂的嘴唇下是皓白的牙齿,牙齿上粗壮的牙龈堪比大海中的礁石,稳固的裹住了牙齿,这让秘银骑士知道一点,就算在徒手搏斗中自己占了上风,这位孤岛之王的牙齿都可以把自己咬得粉碎——连同铠甲和灵魂。

    “不过我要说的是——”格萨尔王变成了疾风,他把还在嬉皮笑脸,兴高采烈的嘲讽着麦酒大厅所有人的史官抓住,把王位摔到了大厅中。

    高椅按照王的意愿,跌跌撞撞之后恰好站立在刚好空出来的地面上。

    还有一柄斧头停留在王座。

    孤岛之王的王威在此时都还在彰显,那柄斧头明明停滞着,却永远有一种不断在用力劈砍的势头,它的强势都让它拥有倔强的脾气,傲慢的斧柄长满了无形的刺,它静默而狂躁的在大吼:“不为王者,不持此斧!”

    史官阿斯灵成为了一张柔软的坐垫,在他不是史官时,阿斯灵也用自己的柔韧性取悦了不少人。

    格萨尔坐在他身上,死死按住他的手,斧头露出的那一部分斧口,成为了一个临时的断指台。

    “你看这个手指,古斯塔夫的秘银骑士,我斩断它很容易,和它一样容易被斩断的,还有古斯塔夫的头颅。但是——”

    格萨尔王拔出了斧头,提着阿斯灵就向外甩。

    孤岛之王在转身中抢走了战士的牛角杯,停住后在秘银骑士前开怀的畅饮。

    “但是那是我之前的误区,现在我必须修正我的错误,你们,古斯塔夫的战士们,是一群最勇敢,最让我敬佩的对手。”

    格萨尔王指了指在门口被抢夺得只剩思想才华的阿斯灵说,“古斯塔夫的靡下,是这样的孩子在和我们勇武的战士战斗,你们的勇气让我折服。这让我知道,就算我的战斧能够劈开高山,也无法伤到古斯塔夫的披风。”

    牛角杯中的麦芽酒下去一半,另外一半被高高举过头顶,格萨尔王把酒杯倾斜,麦芽酒无畏的打落到孤岛之王身上。

    麦芽酒被格萨尔王沸腾的热血蒸发成雾,海盐味的雾气汇集到屋顶,变成了迷离的云。

    麦酒大厅中,是沙特阿卡的战士们,而穹顶的云朵,在不断的勾勒着沙特阿卡的英灵在天神奥多的铁踝广场战斗的英姿。

    “吾血之血。”

    格萨尔王刚硬的双眼直视着秘银铠甲中深不见底的眼缝,他握住了秘银骑士的手肘,这是最隆重的兄弟礼。

    “吾——”秘银骑士咬出了差点飞出铠甲的语言,同时,他也制止住了热切的想握住格萨尔王手臂的澎湃内心。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一定可以和你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秘银骑士的手臂发力,在暗示格萨尔王快些松手。

    “把我的鼹鼠皮给他!”格萨尔王指着用门柱遮羞的阿斯灵,用岛民的语言发出命令后,终于用平和的心态开始了和秘银骑士的交谈。

    穹顶的烟云被海风带走,英灵搏斗的英姿已寻不见,

    “我感到万幸,我的胸膛没有遭受你利剑的穿透。”格萨尔王刻意用孤岛的语言,让所有沙特阿卡的战士听到自己的示弱。

    “我也有同等的庆幸,你的战斧没有划过我的脚踝。”

    “吾血之血!”

    格萨尔王发疯一般的乱吼起来,他高举着的空酒杯,仿佛是在与天神的第一轮斗酒获得平局的结果后,心急的在要求天神给他一个满杯,尽快进行下一轮比赛。

    “吾血之血!”沙特阿卡的战士举起酒杯和肉和战斧,瞬间认同了这位被王认同的骑士。

    阿斯灵披上鼹鼠皮做成的衣服后,一股霉臭味就挥之不去,在他用大陆最优雅的方法,用衣袖遮住鼻孔时,才知道霉臭就来自这身衣服。

    史官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鼹鼠,在战士们的脚踝间东躲西窜,当他撞到一根房柱后,力气渺小的他竟然把房柱撞到。

    房柱摇摇晃晃,麦酒大厅的房顶依然稳如树根,这根柱子诡异的抬高,死死的踏住了这只满腹经纶的鼹鼠。

    “阿斯灵?”

    鼹鼠抬头后,看见没有表情的秘银骑士正无情的看着他,他感觉背上的力道在加重,如若不是柔韧性出众,绝对不会有肚子贴地这么美好的事情发生。

    “答对了,是我,万骑长,我猜你的脚上也长了眼睛。”

    居然被我撞到了,阿斯灵在心里唠叨,果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魁梧。

    “你为什么要爬着乱窜!你难道忘记了战士的尊严!”

    阿斯灵的骨头快要断裂,在不断的求饶中,这位聪明的史官猜到,万骑长震怒的原因绝对不是自己爬着走的行为。

第二十一章 梅菲斯特:把他扔进去

    在街巷时,奥尔罕本想做出一种老练的态度来服侍梅菲斯特,用来显示侍从这个位置他足够担任。

    可是,当梅菲斯特背贴上立柱,用手势向他发布命令后,茫然而焦急的侍从就算额头的排汗堪比冰酒杯外的流水那么激烈,都还是解读不了梅菲斯特的意思。

    梅菲斯特看出了奥尔罕的不解,比决斗被不可抗力的外力阻扰的战士还要扫兴的拉下了兜帽。

    随后,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塞万诃德背后的跟踪者,最后又指了指奥尔罕和塞万诃德后,立马变成藏在森林中的小草,隐遁无形。

    街巷在常规的热闹之后,陷入了无常的热闹。

    正要给乞丐施舍的商人,发现自己少了好几个钱袋,变得比乞丐还要贫困。

    已经把喉咙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准备一展歌喉的吟游诗人,发现鲁特琴被手拨动之后不能发出美妙的音律——琴弦比遥远的她还要决然的断裂。

    还有准备买肉肠和黑面包的顾客,发现自己在掏口袋时只翻出破口的裤兜。

    ......

    街巷热闹起来,比盛大的狂欢还要沸腾。

    “美德官!美德官,有小偷!”

    “美德官!我的鲁特琴被割断了!”

    “美德官!我的项链!”

    “美德官!有人偷了我的——”有一个人突然就想加入这个偷盗的狂欢中,他摸了摸全身可能会有藏匿东西的地方,然后比谁都要高亢的大喊,“有人了偷了我一件我拥有,但是我不知道的东西!”

    街巷的被盗者们听到这句话反而欢乐起来,星落城似乎此刻设立了另外一个节日,在今天只有被偷盗的人,才能得到暖阳和富裕祝福,能在往后的日子得到比今日的被偷盗品价值超过十倍的回馈。

    “我丢了力气!”

    “我丢了儿子!”

    “我丢了爱人!”

    “我丢了职务!”

    “我丢了前途!”

    “我丢了时间!”

    无数多的贪心者把街巷变成了剧院都无法编排的闹剧。

    跟踪塞万诃德的人也受到了闹剧的影响,因为他的愿望太隐秘,他没有大喊自己遗落的东西,于是成了全身都是跳蚤的乞丐,不断搜索着全身。

    懂了!

    奥尔罕总算明悟过来,梅菲斯特在创造让跟踪者转移注意力的机会。

    梅菲斯特走进了发呆的塞万诃德,而奥尔罕也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她身边。

    当跟踪者还在物品有没有丢失上费心时,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塞万诃德的手,把这具人性雕刻拖进了人群。

    “去哪里?”就算在星落城扎根的奥尔罕率先失去了主见,“主人比我想象中魁梧。”

    “去马厩。”梅菲斯特更像是看见过星落城的几个纪元的变迁那样轻车熟路,在人群中矮小得不应该能看到道路的她熟练的左拐右闯,真的找到了一家酒馆的马厩。

    奥尔罕拖着塞万诃德,痴痴呆呆的问,“现在呢?”

    “把他扔进去。”

    “这——可我——”

    奥尔罕被凌厉的眼神直视着,他扛起了塞万诃德,把主人尽量平稳的放进了马厩。

    “他真的比我想象中的更重。”奥尔罕捏着肩膀说。

    “那是因为他现在呆了——快进来。”

    梅菲斯特招呼着奥尔罕走进马厩,而她则细心的为塞万诃德盖上稻草,重新装扮成了父女的模样。

    “躲过去了?”奥尔罕张大嘴巴用气声在说话。

    “只要你不做出这么惊慌的表情,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没钱住店,只能在马厩买一个位置的乡下人——而事实是,我们本来就是这样。”

    奥尔罕听完后僵硬的保持了镇静,他强行要求自己坐在塞万诃德的另一侧,他目测了下距离,又挪开了些,正好在距离梅菲斯特一臂的距离。

    “他给我讲过,如果遇到不能明言的危险,要先拉扯三次兜帽对同伴做出暗示,然后装作不认识往出现在左手边第三家旅店去,装作落魄的旅客,住进马厩。”

    “这样就行了?”奥尔罕及怀疑又相信。

    “只要你不要一直问,只要你把背驼下来,落魄的人不会有你这么自信的脊梁,只要你从现在起不断咳嗽装作重病,如果你能做到,没错,这要就行了,或者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做什么。”

    “咳咳,咳咳咳。”奥尔罕用拳捂住了嘴巴,绅士的咳嗽,没有随地吐痰,没有用手当方巾,擦去鼻涕。

    梅菲斯特失望的看着这种不该在马厩中出现的礼节,“保持沉默。做得到?”

    “做得到。”

    奥尔罕担心塞万诃德呼吸不顺,想用这双善于服侍的巧手摘去主人头上厚重的头盔。

    他观察了一会儿梅菲斯特的动态,女孩此时恢复了娇弱,关怀中夹带着无时无刻的疲惫。

    “那个——”奥尔罕做了一个摘头盔的动作,希望得到梅菲斯特的允许。

    梅菲斯特眼如毒妇,厌恶的撇了嘴。

    “嗯——我在想——”

    “你最好一直这么结巴,思路太灵敏,太能言善辩,这样的人明显就接受过教育,不会让路人对我们蔑视。”

    “蔑视?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蔑视我?我们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在这个环境中值得某个位置。”

    “我们在躲避跟踪,侍从,我要告诉你,这位先生也时常对我说,蔑视是能够掩盖一切智慧的情绪。”

    梅菲斯特说完话,把身体全部埋进了茅草堆,奥尔罕随着女孩谨慎紧张的眼睛看去,那个在偷盗盛宴中,差点就用原地弹跳来确认物品有没有遗落的跟踪者,在仔细的打量着人群,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过了马厩。

    奥尔罕捏住了鼻孔,头部在暗暗的用力,要把自己隐藏,而这个时候,梅菲斯特却蹦出了草堆,她对着那位跟踪者大吼,“你在找我们?”

    追踪者还不明白梅菲斯特的话是在针对他,仍然在街巷上意图明显的搜寻。

    “梅菲斯特!”奥尔罕语气急促的提醒着。

    “那个你,裹上黑夜的你!你是不是在寻找一位骑士!戴着厚重头盔的骑士!”

    梅菲斯特从马厩的栅栏下爬出,站到了路中间,兜帽被撩到了脑后,她的头上爬满了顽皮的茅草。

    “就是你,转身,我在对你说话,”星落城遗落在街巷的星光指着塞万诃德在说,“你看看你是不是在找他?”

第二十二章 梅菲斯特:只要你的价钱合理

    看到梅菲斯特冲出马厩,奥尔罕诧异无比。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女孩在做什么,最先发现塞万诃德被跟踪的是她,想出了绝妙的办法躲开他跟踪的也是她,而现在,直接向跟踪者暴露位置的,还是她!

    “梅菲斯特!”奥尔罕突然有了种被背叛后的愤怒,他扛起僵硬着的塞万诃德就准备往反方向跑。

    “对的,”梅菲斯特像一个习惯发布命令的女王,她指着跟踪者,傲慢不减的说,“你看看,我的侍从已经把他扛了出来,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跟踪者比被跟踪的人还要慌张。

    他环顾了四周,确认了没人在他身上倾注太多的注意力后,才胆战心惊的走到了梅菲斯特的面前,那种脚尖先触地,在让脚掌小心翼翼的踏稳地面,确认了没有问题才把身体的重量放到脚上的走路方式,显得星落城是一个荒废的战场,地面随时都有上一次战争中预埋的陷阱。

    “是他吧?”

    当跟踪者走过梅菲斯特,女孩冷不防的提问,让眼神游离的跟踪者吓得双脚离地。

    “无能。”梅菲斯特直白的评价。

    扛着塞万诃德的奥尔罕想逃不敢逃。

    他对这个一直在流浪着的两人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塞万诃德虽然一直占据着流浪中的主导地位,比如行程的方向,住哪家旅店,吃什么食物,参观哪一出名胜,在塞万诃德喋喋不休的时候,梅菲斯特的思想是主动的隐藏在了洁白的皮肤下,默默无闻到像一个被遗忘的人。

    然而当塞万诃德疲惫、梅菲斯特落单,或者事情即将失控时,她便在这两人中占据了更加主动的一方,她的想法和行事通常都能够纠正整个流浪的路线,说不定还有力挽狂澜的效果。

    奥尔罕扛着塞万诃德,虽然这个想法足够让自己释怀去听从梅菲斯特的安排,可是无所不在,步步靠近的危险感已经纷至沓来,这让他肩上的骑士变成了飘忽的指针,一会头朝着跟踪者,方便他仔细审视这个人,一会头朝着道路,准备的逃亡。

    书斋骑士的头撞到了跟踪者,跟踪者双手捧着头盔,认真的看着头盔的做工,“是他,是他,这就是我要找的骑士。”

    “把他放下来。”梅菲斯特命令着奥尔罕。

    奥尔罕知道,骑士的荣誉和尊严比性命还重要,他不能让塞万诃德在他人面前丧失颜面,奥尔罕把塞万诃德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在努力扶正骑士身体的同时,还不让跟踪者发现塞万诃德的站立是由于自己的扶持,他还把手巧妙的遮挡在了骑士的颈后,支撑起了他的头,让塞万诃德骄傲的头不至于垂下。

    “找我的主人有什么事?”奥尔罕强作镇静,用一种清闲的口吻在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吗?”

    “有有有!”跟踪者激烈的回复,似乎把塞万诃德看成了能够达成他一万个愿望的许愿机器。

    跟踪者向塞万诃德跪了下来,卑微到想去亲吻书斋骑士的脚背。

    他比抓住了摇钱树还要凶猛的摇晃起塞万诃德的左腿,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腔调在哀求:

    “明晚,威尔就将和这位骑士进行七神的审判,我曾经是威尔狂热且忠实的听众,我用他的模板临摹了一个个故事,我一直把他视为天神,为了跟上他高产的创作速度,我还强迫自己学会了左右手同时写字的能力——”

    “说重点。”梅菲斯特走了过来,用比三指还要小巧的脚踩住了那两双死命抓住了塞万诃德的手,“在发现你的跟踪更够被看出来时,我就知道你是第一次这样做,虽然知道你无害,但是我要听完你的诉求。你要做到简明扼要。”

    “我看到威尔出现在受肉塔时,感觉到无限的荣光,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天神——”

    “重点。”梅菲斯特凶狠的眼神让她的脚跟在跟踪者的手背上加重了力道。

    “我认为跟随天神的步伐一定是正确的,所以我没有交出答卷就溜出了受肉塔,我找到了威尔,告诉他我也想成为美德官。”

    奥尔罕看出了跟踪者确实无害和无能,然而他也受不了这个人的啰嗦,于是也效仿着梅菲斯特的行为,踩住了他的头。

    “你听不懂重点的意思?你要这位高尚的骑士为你提供什么帮助?你大可以直接言明,只要你站在——”

    正义的一方?

    “只要你的价钱合理。”梅菲斯特否定了奥尔罕心中的语言。

    跟踪者嘴巴吃着沙在说:“我现在是见习美德官了,威尔给了我一个绿色通道,我不需要纠正一百个不道德的行为,也不需要施行一百件可以弘扬美德的举动——”

    “重点,重点,重点。”奥尔罕不断的踏着跟踪者的后脑,“一个小小的需要你要铺垫这么久,你绝对是能把威尔的酒馆诗歌当成戒律来背诵的人,你学的真好,你是不是那个继威尔之后,在创作中只追求文字数量的那个触手怪物?就是把触手当做纹章的那个?”

    “对,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他让我,呸呸呸。”跟踪者吐出了血和沙,“他让我参加到七神的审判中,他让我打头阵,让我冲锋,他说,只要我能杀死这位骑士,我就能成为美德官。我只是一个照着模板抄誊故事的写手,我不会用武器,我只敢骑年老的矮种马——”

    “所以你需要的帮助是,”奥尔罕收回了踏着他后脑的脚,短暂的悬空后,奥尔罕瞄准了跟踪者的后颈骨,猛的踏了下去,“为了你能成功从见习美德官晋升成为正式的美德官,你需要我的主人在你发起拙劣的冲锋时,用胸膛去迎接你的长枪?”

    “侍从!”梅菲斯特冷漠、疏远的终止了奥尔罕的暴力行为,“让他把话说完。”

    “他已经不是酒馆诗人了,歌谣只是威尔向上攀爬的石头,威尔已经扔掉了那一块石头,我的请求很简单,明天,我会第一个发起进攻。

    “这位骑士,你能不能在我的马跑出六步的时候就攻击我,轻轻的打我左肋,我的左肋很顽固,曾经偷面包,被老板殴打后也没有受重伤,你轻轻碰碰我的左肋,我会很利落的落下马,晕掉,在胜利的结果出来后平安的醒来。”

    “精明的盘算。”梅菲斯特用脚背抬起了跟踪者的脸,“死板的脸只有在生死一刻的时候才有智慧乍现,这样一来,塞万诃德胜利,你就可以摆脱威尔,而威尔胜利,你就成为了正式的美德官,我拒——”

    我拒绝?

    梅菲斯特肯定要说这样的话。

    可是,这个时候,塞万诃德在最不该醒来的时候醒来,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比可以安排的命运还要巧合的说出了——

    “我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 秘银骑士:获得王冠的方法

    对于在麦酒大厅采取爬行姿势的阿斯灵,秘银骑士的愤怒无限的增加,他在慷慨激昂的训斥阿斯灵的同时,也疏忽了控制脚上的力度,以便给阿斯灵矫正错误的机会。

    “阿斯灵!你在侮辱这位令人尊敬的孤岛之王!这不是古斯塔夫的战士该有的行为!这个行为更不会让使者徒增外交优势!我们是为了和平而来,我再重复一次,我们是为了和平,不是为了挑起纷争!”

    在地面,和死亡相比的话显得太有活力的阿斯灵不由得改变了思路——看来万骑长的震怒和我的猜测不一样——万骑长,加油,你再施加一点力度我就可以用灵魂为你书写了。

    “不用介意。”格萨尔王歪着嘴巴在笑,“能和自己和解的战士才是真正的战士。”

    万骑长保持着稳定的力度踩踏着阿斯灵的后背,在得到格萨尔王彻底的谅解之前,他必须表现出对史官的教育。

    格萨尔王抱起了坐在圆木椅子上的小孩,他两只湛蓝的眼睛中穿梭着黑蛇一样的竖瞳,当小孩被父亲拉出了温暖的兽皮,一双畸形的腿让人不得不瞩目。

    这个小孩两只腿上,都多长了一个膝盖,这让小孩连学会爬行都困难重重。

    秘银骑士堪忧起这个小孩的命运,当他看到小孩因为寒冷而把双腿交叠,由于多出来的膝盖加强了双腿的运动区间,小孩的下半身几乎就是纠缠在一起的树根。

    这个生命仅仅是看到,就足够让刽子手垂泪——秘银骑士在向自己的天神寻求赐福——因为在以体魄和杀戮作为衡量男人标准的沙特阿卡,这个小孩命运的悲惨一出生就被注定。

    就算在文明的大陆,一个小孩如果出生时就拥有这样的残疾,他最好的归宿也可能是熬过一个寒夜后,被林间修道院的教士抚养——无论小孩在通过母胎受肉之前,拥有多么高贵的血统。

    然而,这位孤岛之王,这位格萨尔王,把自己的小孩高高的举了起来,他对儿子的残疾不加掩饰的程度,和沙特阿卡的战士炫耀伤疤一样得意。

    “他成为战士的路途比谁都要简单,他不用像父亲那样以拒绝出海博得出海的机会,不用为了一顶王冠砍断王冠下的头,不用在命运无定的时候,将信将疑的听取从先知哪里寻得启示,他只要接纳自己的残疾,就能够成为一名战士!”

    格萨尔王举着儿子跳上了高台,得意在神情是在向神灵炫耀真正的圣子。

    “现在,我要你们高呼他的名字!”

    “伊瓦尔!伊瓦尔!伊瓦尔!”

    沙特阿卡的战士,还有古斯塔夫的万骑长在一同高呼。

    秘银骑士看到了格萨尔王对阿斯灵模仿伊瓦尔爬行的谅解,收回了一直踩踏着史官的脚。

    格萨尔王把伊瓦尔放上了孤高的王座,简陋的木椅在小孩坐上去后熠熠生辉。

    “格萨尔王。”秘银骑士在和格萨尔初识之后就察觉到了,自己无法对这个人动怒,他一只脚踏上了高台下的台阶,另外一支脚跪在了大厅上,和小伊瓦尔平视。

    “要酒?”格萨尔王两只手都端上了牛角杯。

    “我要为伊瓦尔祝福。”

    “不需要,他身上有被神灵祝福过的光芒。”

    “我知道,我能看见他的光芒,请你允许我为伊瓦尔献上我的祝福。”

    “你的祝福?只要你不要祝愿他能在明年得到我的王冠。我担心格萨尔王的儿子们获得王冠的方法都一样。”

    格萨尔王说完生死看淡的狂笑。

    战士们也在狂笑。

    他们都记得那时的格萨尔挑战泰格维森时的场面。

    在哄堂的大笑声中,秘银骑士提起了无赖一样的阿斯灵,让他保持和自己一样的姿势,“我祝福,你道歉。”秘银骑士提醒着史官。

    “因为立场的关系,我无法祝愿你早日成为真正的战士,孤岛之王格萨尔之子,伊瓦尔,祝你健康,祝你好运,祝愿你在岁月中摆脱王之子的标签。

    “你的歉意呢?”

    秘银骑士的一个侧目表达对史官懒散的不满。

    “嗯,这个......”阿斯灵轻浮的摆动起身子,“我向小孩下跪,就是我表达歉意的方式。”

    秘银骑士没有呼吸声的挺直了腰,高贵的愤怒让他有了继续教育阿斯灵的打算。

    突然的,两位使者都被巨大的力量和狂热按压,在秘银骑士和阿斯灵之间,格萨尔王的头比破浪的船还要亢奋的探了过来。

    “你们两个,我要你们两个——”

    秘银骑士看见蓝海染红。

    阿斯灵看见大地浸血。

    格萨尔王把语言转变成了大陆通用语,他在说,不,他在命令这两个使者:

    “我要你们两个,用这个方式表示歉意,你们要赞美我,臣服我,称我为王。”

    “骑士不会效忠第二个王。”

    “你好,格萨尔王。”

    格萨尔王最痛恨的,不是顽强的对抗,是比海草还要软弱的意志。

    容易被轻易征服的人,格萨尔绝对不会去征服。

    仅穿了一件鼹鼠皮的阿斯灵又被抛了出去,这一次,没有高举的无数双手把他簇拥,孤岛的战士们仿佛真实的看见了没有荣誉可言的饥荒落入了人堆。

    他们默契的配合着步伐,为彼此都留出了足够的空间,阿斯灵在仅有一层鼠皮的缓冲下被重重的摔倒地面,就连最初最想拥有阿斯灵的捷足者卡特在意兴阑珊后也只是稍微走进了史官,他摸着仍在难受的脖子在问:“我刚才在为一只老鼠比拼脚力?”

    阿斯灵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但是这不影响理解笑声中嘲讽。

    “对对对,”阿斯灵的笑比沙特阿卡人更浓郁,“我就是那个披着古斯塔夫的披风后又换成格萨尔王的鼹鼠皮的那个史官,我就是那个没有长翅膀就开始飞翔的史官,我就是那个用最后一盆水洗脸的史官。”

    两边都听不懂对方的话,但是两边都在以笑容的开裂程度来作为胜利一方的依据,阿斯灵厉害的一点就在于,他一个人脸上的自嘲不输于麦酒大厅中所有沙特阿卡人恶意的嘲笑。

第二十四章 秘银骑士:岁月和海风的痕迹

    当史官和战士们在麦酒大厅进行着无声的——看谁的嘴巴裂的大——的比赛时,格萨尔王的双手变成凶蛇,缠住了正在为小伊瓦尔祝福的秘银骑士。

    他熟练的裸绞动作没有让秘银骑士昏厥,当格萨尔王在不断的用力时,这让孤岛之王看起来像是秘银铠甲的粗狂披风。

    “我知道你铠甲里面有些什么了。”

    “这当然瞒不过格萨尔王的眼睛。”

    “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无法言说的秘密。”

    “知道真相的都死了?哈哈哈,你们总是把杀戮说得冠冕堂皇。”格萨尔王暴起的青筋对秘银骑士造成不了影响,“小心你的史官。”

    “小心你的筑船者。”如果面甲能模拟人的表情,秘银的铠甲上,此刻应该有识破离间计后得意的笑。

    格萨尔王停止了对秘银骑士压抑的攻击,他双手拍在了秘银骑士双肩,说出了一个不该由他提出的忠告:“留心这身铠甲,我有预感,那个史官会成为它的新主人。”

    “我当然知道。”秘银骑士抖落了格萨尔王放置在铠甲上的余温,“古斯塔夫让他跟随着我来到孤岛,就是为了这个。”

    “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如果命运中他注定要成为主人,那我不会违背。”

    “只要你称我为王,我帮你处理。”

    “被王冠控制的王啊,你最该知道,当秘银铠甲离开我后,我的心底会产生怎样的自在。”

    格萨尔王把小伊瓦尔抱回了圆木椅,一声“宴会结束”后,麦酒大厅寂静得如同荒废了百年的遗迹。

    当战士们纷纷离开,阿斯灵还是平躺在大厅,与无形的对手比赛嘴角的开裂。

    “你还要当无赖当到什么时候。”秘银骑士对史官的懒散即将无法容忍,“你不能因为你能记录历史,就对自己的行为无限的纵容。”

    “万骑长。”史官的脸上充满了悲悯,“你认为我们还能回去吗?”

    “可以,我们会带着和平回去。”

    沙特阿卡的战士们没有过多的礼节,包括格萨尔王在内,都没有去安排这两位使者在孤岛上的住宿,他们自私的张扬着,把热闹带到了大厅之外。

    阿斯灵凝视了秘银骑士好久,目光吸走了万骑长的力量,他握住阿斯灵喉咙的手松弛下来,他渐渐没有了力气去支撑负甲的身体,他转过身,慢慢的躺下,和阿斯灵一起,变成了两具平躺着的横尸。

    秘银骑士的手叠在了阿斯灵小腹。

    【阿斯灵,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这里发生的,和我记录的,完全是两个东西。”

    【我起初就知道,和这群把死亡当做荣誉的勇士战斗,会非常吃力。】

    “直到真的来到了沙特阿卡之后,我们才发现了原因。”

    【这里的城墙只有岁月和海风的痕迹,完全没有被战斗伤害。】

    “这里的人饮酒作乐,根本没有战时的紧张感。”

    【格萨尔在,伊利亚在,杰洛在,卡特在,格萨尔王的十船将军都在沙特阿卡,没有离开,神情轻松,好像根本没有战斗的发生。】

    “以沙特阿卡人的性格,这个时候的他们该拿着战斧,唱着最激烈的战歌,用最无畏的冲锋出现在战斗的一线。”

    【可是没有,奥多保护着沙特阿卡人的海域,大海上根本没有战斗。他们在喝酒,在游戏,在——在得意洋洋。】

    “万骑长。”阿斯灵的声音有种卑微的哀求,“战争没有发生,战争发生在另一个层面,古斯塔夫的三位万骑长,奥西里斯,扎维克,阿努纳奇,大海上根本没有他们的踪影。”

    【格萨尔王说会通用语时就足够让我诧异,更诧异的,是他告诉我,为了生意,他必须学会多种语言。】

    “奥西里斯,扎维克,阿努纳奇。”阿斯灵在脑中翻阅着记忆书房,“他们刚好拥有各自的家乡。”

    【......】

    “万骑长,我不敢提,你不能说,但是我们必须知道——”

    【我想我知道了,在你披上鼹鼠皮被扔出去时,那个答案就撞破了我思维的屏障。】

    “蝙蝠。”

    【古斯塔夫的万骑长中出现了至少三只蝙蝠,在食草动物中吃肉,在食肉动物中吃草。】

    “你还要回去吗?你还想回去吗?万骑长,你和伊利亚面临了相似的处境。”

    【我还要观察。】

    “万骑长。”

    阿斯灵痛苦的哀求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向万骑长哀求着什么。

    孤独的漂泊感让他重新站到了船头,前方的远景是即将孤身一人去往的生死未卜之地,那里有着一个能开出珠宝或者枯骨的木箱,而船后,是他生厌的,是排斥者他的故土。

    “万骑长。”

    阿斯灵又在哀求,比在家向妈妈询问阵亡的父亲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要凄惨。

    他要的不是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而是一个足够鞭挞他,使他行动的命令。

    “阿斯灵。”秘银骑士停止了用他的灵魂和史官交流,他握紧了史官的手,不在交谈。

    通过这一次的紧握,阿斯灵感觉不到万骑长的信心,他反而知道,秘银骑士心中的迷惘比他的更加绝望。

    麦酒大厅的狂欢没有结束,这群死亡后才能酣眠的战士们在大厅外点亮了黑夜。

    一个火把重新走进了大厅,在两个活死人面上晃荡。

    阿斯灵看见了,那是伊利亚为难的脸。

    秘银骑士看见了,那是伊利亚高深莫测的灵魂。

    “两位,”伊利亚开口了,“我很想现在就派人给你们送上被单和酒肉,让你们能在这里一夜无梦的酣眠,但是既然你们来到了孤岛,我必须向你们传达王的邀请。”

    “王的邀请。”当阿斯灵的语言能力被无助阉割后,秘银骑士使用着老朽的声音喃喃的重复,“王的邀请,格萨尔王的邀请,伊利亚在向我传达来自格萨尔王的邀请。”

    在麦酒大厅中,发生的任何杀戮都会被奥多惩罚。

    格萨尔,你这位孤高又热闹的王,你这位柔情的、血腥的王,你这位明智又蒙昧的王,你这位允许一切,接纳一切,背负一切的王,终于要在我走出大厅之后对我露出獠牙了。

第二十五章 塞万诃德:拍打着奥尔罕的后背

    当一缕白光透过一块透明的棱石,折射出了七彩的光芒,这可以让人欢喜。

    但是,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

    把看到的景象颠倒过来——是七彩的光芒,通过棱石的过滤,在另一端折射出了一缕白光。

    七神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世人无法明确,但是当通过因果的过滤和投影,世人看见了他们能够理解的那一面。

    就像实话被传播后成了七种失实的言论,而每一种都是传播者愿意相信的内容。

    就像神灵们的神采只能被世人窥见一缕苍白。

    然而通过投影,世人终于能用一个答案去聊以慰藉,纵然这个答案永远脱离不了人类智力的阀域。

    “我知道了。”塞万诃德在投影的畅想中知道了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解读出的未知。

    而这一句并不属于触手骑士的回答,让触手开心到乱颤。他抱住塞万诃德,比狂信徒还要忘我的亲吻塞万诃德的鞋面。

    “谢谢你,谢谢你。”触手骑士准备离开了,他歪斜着身子在走,保证除了拐进小巷,绝对不让这位圣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明天你打我这,打我这,轻轻一碰,我就输给你,至少我输给你。”

    触手骑士拍打着左肋,不断的强调着,殷勤的离开。

    “他干嘛向我道谢?”塞万诃德恢复了神智后不禁发问,“我没有解答他的疑惑,也没有让神灵的双手叠加在他的双手上,来免除灼热的烤灼,看他那个懦弱的样子,也不像是告诉了他勇气的含义。”

    侍从奥尔罕向梅菲斯特递过了一个眼神,在征得回答的许可。

    他差不多弄清楚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当塞万诃德仍在骑士的角色中时,梅菲斯特担当的是沉默的布景。

    梅菲斯特拉了拉兜帽,退了一步,停到两个人身后。

    “嗯,是这样的。”奥尔罕清了清嗓子,他还在确认梅菲斯特的眼神,“刚才那个人,是主人你明天的对手之一。”

    “这么快,就来进行心理战?”

    “主人。”奥尔罕的询问小心翼翼,“在一个比试文字功底的考试中,你怎么就招惹到了威尔,还要进行决斗?”

    “为了公正和公理,为了崇高和美德,为了骑士的精神,还有我难以遏制的怒气。”塞万诃德正义的说。

    “他说,明天你会和威尔进行七神的审判。”

    “在诚实这一方面,他是合格的。”

    “他向你提了一个要求——”

    “你答应没有?”

    “答——应没有?”奥尔罕折过身子在征求梅菲斯特的建议,他只看见拒绝为他闪耀的繁星。

    “我该不该答应?”

    “你当然该答应。”塞万诃德自信的笑着,歪着一边的嘴角,“七神的审判应该在绝对的公平下进行,对于一个早早的就来进行心理攻击的对手,我看到的是一个弱者的提前求饶,你答应他,明天的决斗才会被七神祝福。”

    “我答应了。”

    “很好。”塞万诃德满意的拍打着奥尔罕的后背。

    书斋骑士的手掌在无意识间就捏成了拳头,他把铁匠莫宁的动作熟练的习得了,塞万诃德成为了锻造的大师,他的拳头不断的锤着奥尔罕肉做的砧板——因为他进入了莫宁的世界,这个世界,奥尔罕把梅菲斯特带进了不堪的地方。

    “主人——”奥尔罕承受不住打算跑开,他说,“我该继续承受吗?”

    “如果你还能够承受。”看到侍从扭曲的脸,塞万诃德笑了起来,“现在你告诉我,你答应了他什么要求。”

    “在决斗时,击打他的左肋。”

    “主动暴露弱点?”

    “不是,他要主动输掉这场比赛,嗯,输掉属于他的哪部分。”

    塞万诃德又看了看天上的格萨尔星,感受到那颗星星基本上成为了他颈子上的项链,在为他加持着最强大的能量。

    这个时候,塞万诃德反而不再去纠正明天的决斗算不算的上公平了,决斗和比赛一样,一切未知的变量和突发的事件的汇总,才是比赛,它的公平之处就在于接纳所有的不确定因素。

    “明天我就会胜利,奥尔罕。”塞万诃德用一种怀中有一张星落城委任状的心态大步流星,“你看看,决斗还没有开始,胜利的天平就在向我这边倾斜。”

    “对了。”塞万诃德用脚跟止住脚步,“明天的霜狼与呜咽之时,你的任务艰巨,我要你继续把梅菲斯特带到剧院,你的眼睛和耳朵不能注意在演出中,你要留心决斗的胜负。

    “对于红色的事物,我只愿意让梅菲斯特看见鲜花和暖阳,裙摆和珠宝,但是血液,绝对不在这里面,当你听到我胜利的消息,你要陪着她再看一出演出,我要在这个时间洗涤身上的血渍,用最干净的样子让你们看到我的胜利,明白了?”

    “明——白了。”奥尔罕差点把“要是你输了呢”说出口,他不得不采取暗示告诉塞万诃德,他所在的哪一方秤盘,仍被高高的抬起,他说,“主人,提前认输的只有一个。”

    “奥尔罕,存在于万骑长之间的战斗,一个战士的增减对战局无足轻重。但是对于七个人的对决,少一个人——”

    塞万诃德打响了一个得意的响舌。

    对啊,七神的审判,双方各自七个人的对决,就算威尔那里少了一个人,就算我也来帮忙,我们也绝对不是被胜利眷顾的一方啊。

    面对着塞万诃德被信心盖住的盲目,奥尔罕不知道怎么去提醒主人——喂!你快去找人帮忙!

    “主人!”奥尔罕用训斥的语气的发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注意语气。”

    “接下来你怎么办!算上我!明天你这边也只有两个人上场!”

    塞万诃德朝着格萨尔星所在的方向疾走,“所有的星辰都把星光分享给了格萨尔星,骑士的美德之光这个概念,就是从那颗星辰中得到的启示,不用担心,到明天,奥尔罕,到明天就会有骑士站在你我的身旁,而且是强大的骑士们。”

第二十六章 塞万诃德:重量大于生命

    书斋骑士对明天会来帮助他的人物开始了幻想。

    他的记忆力超群又混乱,塞万诃德把曾经在书中看过的、在脑海中臆造的,以及在酒馆中口口相传的骑士全部一排排罗列在了脑海中。

    书斋骑士比格萨尔王还要威武,比秘银骑士还要果断,比古斯塔夫还要柔情的站在了由意识的组合而成形的骑士前。

    在意识之海中,塞万诃德的马将军能如履平地的踏上虚空,高傲自信的骑士在马上认真的挑选着有足够的幸运能够和他齐心协力参加决斗的骑士们。

    塞万诃德首选挑选了骑在雄狮背上的百兽长,他非常需要在两方对战之间就用一声兽王的咆哮来震慑对方密密麻麻的美德。

    他还继续挑选了一位身形矮小的骑士参加到作战的队伍中,以塞万诃德对她的了解,这位万骑长的背刺技巧异常出色,一双匕首的出没,堪比夜猫肉垫中随意伸缩的利爪。

    塞万诃德已经预想好了战斗的第一轮的情况:

    当万兽长让兽王发出摄魂的咆哮时,在敌人停滞的那一刹那,用匕首的骑士就会变成风的形状,绕到其中一个人背后,当对手刚从惊慌中恢复,就发现肺中的气息在从背后呼呼呼的冒,冒出蒸汽般的白烟。

    然后,按照奥尔罕告诉我的约定,那个触手骑士会挺着一把滑稽到让滑稽演员也会嘲笑的食指长枪,向我发动软绵绵的冲锋。

    嗯,对于已经求饶的骑士,我没有必要严格,现在星落城的骑士精神本来就当然无存,我要好好利用这一次谈判好的求饶,给自己的队伍带来更多的心理优势。

    在一声兽王的咆哮,以及一个突如其来的死亡后,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超出了经验范围的战斗。

    我要从马将军身上跳下,拿着路边的茅草,用宫廷剑术和触手骑士对峙。

    当我击中你的左肋,你翻腾落马,这一个震慑足够让威尔的美德团战意全无,他们一定想不到,如今的星落城还会存在如此强大的骑士,我会以全员无伤的完美状态获得胜利,荣誉,还有莫宁的好剑。

    触手,塞万诃德安逸的感慨,你为骑士的胜利作出了贡献,我多想你此刻就在我面前,让我多教教你翻滚的技巧。

    七神保佑,愿这位迫不得已的骑士在落马时使用侧翻,这样他身上的伤,就以最严重的情况来说,也不过是皮开肉绽。

    还有,还有,还该选谁来加入我呢?

    塞万诃德脑海中具现出来的骑士全部都没有了容貌,因为在挑选了万兽长和匕首骑士伊南娜之后,他发现胜利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塞万诃德在意识之海中下马,随手挥散了雾气。

    谢谢各位,他对着逝去的,永生的,存活的,年老的,不存在的勇者们面前说着,谢谢各位,胜利已来。

    书斋骑士从意识之海中归来,他的动作都还保持着遣散勇者时的状态,雄武有力的手正——正被踮起脚尖的梅菲斯特牢牢抓住。

    “塞万诃德。”

    “是。”

    “我猜得到你脑中在想什么,你在为自己强加信心,你还在幻想胜利的场景,我还知道你不久之后就会比奔溃的河坝还要激烈的说出你的臆想,你还要继续用这些言论来加强你的信心。”

    “骑士都必须拥有信心和勇气。”

    “你明天要参加七个人的决斗。”

    “没错。”

    “在你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是这样。”

    “决斗的胜利者,就是七神认定的清白者。”

    “没错,威尔对我进行了诽谤。”

    “也就是说,胜利者才是正义之友,才是荣誉正直的骑士。”

    “是的。”塞万诃德挺得笔直,散发着胜利在握的模样。

    “最后一个问题。”梅菲斯特放下塞万诃德的手腕,“不决斗的话,失去的仅仅是那些高深的词汇?”

    塞万诃德思考了一会儿后说:“不能这么说,对于骑士而言,诸如崇高和美德,诸如公平和正义,诸如荣誉和善良,它们的重量大于生命。”

    “塞万诃德。”梅菲斯特的声音是在命令,“你没有必要把你珍视的事物放上贝者桌,以此为筹码要求一个卑劣者承认你拥有这些品质,你不需要他的承认,你也不需要七神的承认。”

    “没错。”奥尔罕赞成着梅菲斯特,也猜到了梅菲斯特没有说出来的内容,确实是这样,对于一场每年都会进行的考试,他也认为塞万诃德没有必要和威尔斗硬——只有七神知道明年威尔还是不是美德官。

    “没错。”塞万诃德也在赞同,但是他只赞同他听到的部分——你拥有这些品质。

    “没错,梅菲斯特。没错,侍从奥尔罕。这些品质与我共存,崇高是我的骨,慷慨是我的肉,正义是我的血,克制是我的——”

    “塞万诃德!”梅菲斯特握着拳大吼,“我们逃出星落城,我不能让你死在毫无意义的决斗上,在这里你根本找不到有人为你战斗!”

    “没错,主人。”奥尔罕认为梅菲斯特做出了一个最不坏的选择,“这里是星落城,仅仅是星落城,骑士之光已经陨落的城市,格萨尔在隐月湖中投下的因果之卵,可能早就变成了游鱼的粪。

    “我跟随你,塞万诃德,你要用你骑士的身份继续游历,我就当你的侍从,你要当诗人,我就是书童,你要当商人,我就是你的吧台。

    “我们走,主人,我们去圣都偷角斗场的砖;我们去雪国弗雷姆朝圣,去找古斯塔夫留下的酒杯;我们去风车城寻找遗落的魔法;我们去塞外,找,找黄沙中的伪王。

    “星落城烂透了,星落城无法包容真正的骑士,但总有地方能包容你,塞万诃德,我追随你,到埃拉天城,到奥犹朵拉的冥河。”

    塞万诃德安静的听完了两个人的劝解,他取下了头盔,认真的看着星袍和侍从。

    “和你们两个相遇,不枉此生。”书斋骑士过早的对一生做出了总结,“我知道了你们的担忧,你们很像那位无桨的史官,他对自己是否能够上岸有着透骨的否定,你们对我能找到同伴,也是这样。

    “两位,这里不是我的死期,你们看,没有这顶头盔之后,你们看到的我,是什么?

    “是真正的骑士,是不能退缩的骑士!”塞万诃德自问自答着。

第二十七章 秘银骑士:心中所想的答案

    伊利亚把火把放在了麦酒大厅的地面,他拉起两人的左右手,让使者坐起。

    这两个人仿佛是战败后的落魄将士,坐在地上,垂着头,不发一语。

    “在沙特阿卡,如果遇到必须要席地而睡的时候,都不会像你们这么做,我们会把脚朝着门的方向,不会把脑壳对着门,否则入侵者一进来就是一个闷棍,砰!”

    伊利亚重新拿好了火把,一只手拍打了秘银骑士的头盔,另一只手用火把磕响了阿斯灵的后脑。

    “嗷!”史官夸张的叫痛,“明明有头盔的是他。”

    “他对头盔的爱惜程度显然大于你对头颅的爱惜,”伊利亚抱歉的一笑,“不是吗?”

    “不是——嗯,好的。”阿斯灵无法拒绝伊利亚的邀请,变成了学会了握手的乖狗,伊利亚稍微用了些拉扯的力量久让差点在麦酒大厅生根的史官便轻盈的跳了起来。

    “万骑长?”伊利亚抓着阿斯灵的手微笑着,“你愿不愿意接受孤岛之王的邀请?”

    “我在这里躺死五个贤王也不会变成白骨,”在表达了自己的别无选择后,万骑长接受了邀请,“我当然接受,我和我的史官都想更深入的了解沙特阿卡的文化。”

    伊利亚把两人带出了大厅,飞扬的战士们把火把舞动成了穿行的红龙。

    “你们的时机很好。”伊利亚对秘银骑士说。

    “为什么很好?”在万骑长选择了沉默后,阿斯灵摇摆起了伊利亚的手,讨巧的在问。

    “数不清的时间过去后,生命之树终于前所未有的靠近了天城,沙特阿卡人的祈祷更容易的被奥多听见,而奥多响应我们的祈求的频率也越加密集。”

    伊利亚明媚的笑起,他暗中发力把阿斯灵的手骨捏响,期待着笑容和解释结束后,这个滥情又放肆的史官会主动松手。

    “不是奥多在回应你们。”秘银骑士沉稳的在说。

    “你在否定我们的仪式?”

    “我尊重所有的文化,但是,不是奥多在回应你们。”

    “你有其他的答案?”

    秘银骑士再一次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秘密告诉沙特阿卡人。

    “我猜你是想说,生命之树就算再生长百年,对天城的神灵而言,这个传声的媒介也谈不上远近。”

    “他不是这个意思。”阿斯灵察觉到语言中的刀枪后立马在两者之间竖起了语言的盾牌。

    “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神灵厌烦你们的祈求,生命之树就算生长到了奥多的耳边,祂也不会回应你们的祈求,当你们的祈求太过聒噪,祂说不定会摧毁你们的孤岛,让沙特阿卡颠覆,让那颗生命之树变成塔尖的装饰。”

    “我想你的下一句话就是答案。”伊利亚会两种语言,他能够自由自在的在两种文化立场上切换,也因此,在听到这样亵渎孤岛信仰的话语之后,他没有气愤。

    秘银骑士又沉默了。

    这个秘密能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会怎么样使用这个秘密?会有怎样的后果?

    “万骑长,古斯塔夫的秘银骑士,暗金龙的碎尸者。”以伊利亚把火把塞到了阿斯灵手中,“你明明可以用谎言敷衍一个结论,就算你词穷,你也可以默认你的史官即兴编造,他脑子里的故事数不胜数,但是你沉默了,你的沉默出卖了你,你的沉默大声喊出了你的答案,而且说不定和我心中所想的答案一样。我想说的是,我们心中认定的,才是真正的答案。”

    “我沉默,是因为被沙特阿卡的壮景折服。”

    “你沉默,是因为还有更难以开口的话在你的铠甲中成形。”伊利亚走到了秘银背后,用亢奋的眼神去迎合孤岛的热闹,用持续的轻语带翼飞翔:

    “你是不是要说,奥多从来就没有回应过沙特阿卡;

    “你是不是要说,这些仪式本质上就没有祈福的意义;

    “你是不是同样了解到,一代代的沙特阿卡人探索出来的流程,其实是一句关于魔法的咒语;

    “那么,为什么同样的咒语在以前不起效果,现在就有效果了,因为孤岛有了真正的王?不是。因为神灵的降世?不是。因为古斯塔夫从雪国走出?更不是。

    “如果沙特阿卡人能思考到这一步,一个浅显的答案就可以浮出水面,因为魔力正在苏醒。

    “万骑长,我在大陆长大,我的父亲除了手工活一流,每年都有个习惯,收集童谣,不是为了唱给我听,是他坚信小孩对于魔力的辨别更加敏感,也更容易受到魔力的影响,小孩的话,有时候预示着某种——未来。”

    “不要在说了。”万骑长在用命令的口吻央求。

    “我也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万骑长,我们在不同的立场得到了相同的结论,我相信我们都更深刻的思考过魔力复苏的原因。”

    “是的,我们的答案是一致的。”

    “你稍等一下。古斯塔夫的万骑长。”

    伊利亚从背后抢过阿斯灵弄灭的火把,用木棍勒住了史官。

    后腰美妙的顶撞感,还有昏沉的窒息感让史官感受到了天神的接触,他的眼球迷离惘然的上翻,只看见他脑海中的天神。

    “早知道沙特阿卡有你,我就不会拒绝出海了。”史官享受的说。

    “不要用你这种污浊的眼神看着我,听明白没?也不要做出要死的表情,在他们看来,我们在游戏,你给我做出游戏的样子,给我笑!”

    伊利亚勒紧了木棍。

    “咳——咳——”阿斯灵在抢夺咽喉前的木棍。

    “笑!”伊利亚眼睛发狠,木棍快贴近了自己的咽喉。

    “如果你再用这种比兔子还邪的眼神盯着我看,我就把你的眼睛生挖出来喂毒蛇?听懂没?”

    “听——”阿斯灵在一片红彤彤的火焰中,脸色都不发掩盖的发紫,发青。

    “笑——着——说——”伊利亚稍微减轻了力度。

    “听到了。”

    伊利亚用木棍戳了阿斯灵的脑袋,把它扔进最密集的人群,那里正是人群中最欢闹的地方,“木棍碰到那一个酒桶,你就喝那一个,沙特阿卡的传统。”

    该不该过去?

    阿斯灵几乎没有思考,立即就跳进了人群,醉死和被勒死,不是那么难以抉择。

    “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不是也希望我把他赶走么?”伊利亚的眼神是割人的寒风,“需要我更彻底的赶走他吗?”

    万骑长的沉默只能用麦芽酒来冲散。

第二十八章 秘银骑士:霜狼善意的舔舐

    听到伊利亚要为自己解决阿斯灵的暗示,秘银骑士不由得精明的改变了话术,他说:

    “你和你的王都向我提出要消灭历史,”秘银骑士从断层的思绪中恢复了过来,“历史的哪一点让你们这么惧怕?”

    “历史本身没有什么好怕的。”伊利亚用了一个不易察觉的邀请让秘银骑士跟随,“不过你的执笔者旺盛的企图心,让我感觉厌恶。”

    “根据我对阿斯灵的了解,”秘银骑士望了一眼和沙特阿卡很快就打成一片的史官,“他只是想在乱世中活下来。”

    “在乱世中活下来,秘银骑士,你说到了重点,这就是比想要抢夺王冠的将军还要强烈的贪婪,谁都不知道他为了活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无法预测,不能控制,只有抹杀,在乱世中我们要控制战士们的思想,像格萨尔王那样,告诉战士们,战死是荣誉。”

    秘银骑士用手指敲打着铠甲,以急躁作答。

    “我不想谈论随时都可以替代的小人物。”秘银骑士在持续了良久了敲击声后,吐露了心声。

    伊利亚缓坐在了一颗断树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秘银骑士在伊利亚身旁,他抓起了一把泥土,在手中握紧,泥土不是曾经的模样,它现在能够被捏成团,而不是溃散的沙土。

    “魔法真的在起作用。”秘银骑士赞叹着。

    “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万骑长。”伊利亚摸了摸腰间,这时候才知道装麦芽酒的酒囊已被顺走。

    “史官偷的。”秘银骑士没有包庇的私心。

    “没有关系,除了葡萄酒,我的一切都被偷走了。”伊利亚落魄的靠在了断树上,仿佛他被夺走的东西是他珍视却又不堪负重的巨岩,当天神拿走了这块巨岩,他的脊骨终于放松,而他的内心反而迎来了患得患失的缥缈。

    “通过我父亲收集来的童谣,我能知道一件事情,巨龙和魔法息息相关。”

    秘银的铠甲中吐出了一口黑气,把铠甲中的穿戴者,还有穿戴者的灵魂全部排挤了出去,秘银铠甲毫无生气和威严的瘫在树上,变成了在蒙灰的历史中,一件不相干,不起眼的工具。

    【你果然知道了。】

    和伊利亚交谈的,是风,是大地,是大海,万骑长的声音不是来自于铠甲,是来自于伊利亚能够感知到的事物中。

    “对,我知道这个易于接受但难以理解的真相。”

    浪花在说:【你为什么要和我提这个事情。】

    “在我们为各自的王努力时,我需要和你达成共识。”

    海鸥在说:【如果你接下来的话能够把我说服。】

    “我会煽动沙特阿卡人,让他们对古斯塔夫的仇恨与日俱增,我需要你也这么做,我要你让你们的战士,你们的万骑长,都来仇恨格萨尔王。”

    渡鸦在说:【这一点都不用着煽动。】

    “不,不够,我们双方对彼此的仇恨都还不够,我需要这两位王承担起对方所有的怒火和诅咒。”

    礁石在说:【我没有想到,温润如你,也有称王的野心。】

    “你误解了,我不是想从中获取王位,伊利亚一族,重来不会背叛自己的王。”

    大地在说:【那么,你为什么想要促成这样对立的事情。】

    “我需要两位王把战争的精力全部放在对待——人——这个类别上,

    “我需要双方都有对等的胜利和失败,有差不多的伤亡和饥饿,经历一样的分别和哀痛,

    “只要我们的王专注在战争中,就没有人会去加速那只巨龙的苏醒。霜狼善意的舔舐,也会让猎人丧命,巨龙回应了我们中任意一方的祈求,受难的都是整个世界。”

    沙特阿卡所有的事物都从秘银铠甲的眼缝中漩涡般的卷入,它们重新组合成了秘银骑士的血和肉,骨头和智慧,灵魂和明悟。

    秘银骑士在说:【你需要我们把战争当做儿戏,把胜利当做预先写好的歌谣,在开战之前就把结局书写完毕,你想要献祭战士们的生命,去奢求更大的灾难不要发生。】

    伊利亚摩擦了一会儿牙齿,“是这样,我会告诉你沙特阿卡的动向,你也要这样告诉我你们的举动,在胶着的胜负中,才能让我们伟大的王不去祈求巨龙的力量。”

    “我拒绝。”秘银骑士命令浪花,渡鸦,海鸥,礁石,大地,树木,船支,一起拒绝了伊利亚。

    筑船者眼神凶狠,他的灰眸眼神变深,占据了整个眼球,面容上凸起了无数盘根。

    “我是骑士,效忠古斯塔夫,也是效忠自己信条的骑士。”

    “那现在,你的忠心是更偏向你的王,还是自己?”

    “伊利亚,我不否认你这个想法的正确性。”秘银骑士生硬了避开了筑船者的话题,“但我是骑士,我请求你和我一起等等另外一个可能性。”

    伊利亚脸上的即将暴凸出层的树根消散,他失望的撇了一眼格萨尔王,“万骑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在等待另外一个局面,你在等待我的格萨尔王和你的古斯塔夫和解的可能性。你看看他们的仪式,你觉得可能吗?”

    秘银骑士站起,站上了这截断木,观察着戒岩下野蛮的热闹。

    “格萨尔王比我还要率先发现,天神奥多给我们的生存方式太过苛刻。”

    伊利亚颓唐又荒芜,半个身子陷入了断木中,“他不断的寻找新的土地,进行新的征服,想要用温良的土地,还有安逸的生活来驯化沙特阿卡人的野性,但就算是这位强大的王,都无法改变沙特阿卡人。

    “因为格萨尔戴上了王冠。在他成为孤岛之王的那一刻起,王冠就控制了他,王冠控制了历代的孤岛之王,而格萨尔战胜的王,只有泰格维森,这甚至都不是格萨尔战胜他,是王冠放弃了上一任。

    “战士格萨尔想要带领沙特阿卡人进行另一种生活,然而王冠却在告诉他,沙特阿卡人的精神内核就是战斗,你看看这位悲凉的王,他最痛恨奥多给战士们带来了无尽的磨难,但王冠下的他不得不以最虔诚的模样带领战士取悦奥多。和平的希望,我看不到,万骑长,沙特阿卡人的本性,在出生之时就被神灵刻下了杀戮的圣痕。”

    万骑长认认真真听完了伊利亚的惆怅,万骑长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专注的看着星空。

第二十九章 塞万诃德:把我们的马卖了

    塞万诃德说自己是真正的骑士,不能退缩骑士。

    在目前的逆境下,侍从认可塞万诃德对自身的评价。

    在侍从奥尔罕的眼中,塞万诃德真的成为了他UU小说、他口中,他一直心驰神往的骑士,奥尔罕甚至有了一个猜想,主人塞万诃德总是在寻找的那位骑士王,会不会就是他自己。

    “主人,”奥尔罕臣服的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要坚定的走你的道路,那么我——”

    “这是一条注定悲壮的路,奥尔罕。”塞万诃德打断了侍从的话,“我同意你现在终止这段主仆关系。”

    “是的,我要终止这段主仆关系,塞万诃德,我不愿意为了你的追求而用我卑微的性命冒险。”奥尔罕伸出了手臂,“今天起,我要以朋友、以兄弟的身份,参与到你之后的旅程。”

    塞万诃德满意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也干练的出手,握住了奥尔罕的手肘。

    “吾血之血。”两个人同时用沙特阿卡的语言在说。

    “我去给你置办装备。”奥尔罕主动请缨。

    “当务之急,是召集到另外愿意帮助我们的骑士,奥尔罕。你需要知道,在筹备一顿晚宴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是食材是否充足,不是餐具是否精美。”

    原来塞万诃德知道,仅仅凭借骑士的美德之光是无法召集骑士,奥尔罕看着正好站在格萨尔星下的书斋骑士,感觉塞万诃德和格萨尔一样,拥有着相似的灵魂。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格萨尔王就算在现在提及,世人都能从他的名字中感受到他身上浩大光明的王威,而塞万诃德身上的光芒,来自于星光,还有头顶上光蛾的虫粉。

    “光蛾。”

    塞万诃德渊博的知识对昆虫做出了准确的辨别,“在星落城的月亮还清晰可见时,它们是完全不沾染人间烟火气的飞蛾。它们向往月亮中的光芒,喜欢在月下打转,从我的观察中,我猜测它们的旋转是受到魔法的影响,因为任何地方的飞蛾都用同样的方向转圈。

    “直到月光隐去,这些骄傲的飞蛾才开始亲近烟火,把壁炉,把蜡烛,把火把,把篝火都视为了曾经盘旋过的月光,现在它们开始在我身边飞翔,这里面的寓意非常明显了。

    “奥尔罕,我看见了你的不安,放下你的惊慌,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

    塞万诃德比教科书还要规范的演讲完毕后扭头就走,他受到了天神的指引,在陌生的街道大步流星。

    “一臂远!”塞万诃德没有回头也感觉到了奥尔罕在向梅菲斯特靠近,“就算你现在和我亲如父子,我也不允许你靠梅菲斯特太近。”

    梅菲斯特制止了奥尔罕的走远,她抓住了前侍从的手腕摇着头悄声说,“他没有看见我们。”

    “他这是要去哪里?看他自信的样子,我感觉他有了方法,但是我又总是感觉他是随意乱逛。”

    “他是在进行每一步都受到命运指引的随意乱逛。”

    “你有办法吗?梅菲斯特,我见识过你的手段了,你一定有和塞万诃德不同的想法,你以前是不是——”奥尔罕弯下身子,手掌捂住了嘴角,想进行下一步的确认,看到梅菲斯特精湛的潜行技巧之后,他对这位喜欢“借东西”的小女孩的真实身份有着一些怀疑。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曾经是偷盗之神。”梅菲斯特恶狠狠的瞪视让奥尔罕把捂在脸上了传声筒放下。

    “他——”梅菲斯特指了指塞万诃德的后背,“他在城外的表演,那些赏钱你都数过没有?”

    “数过。”

    “够不够雇佣骑士?”

    “可以雇佣那种用骨瘦如柴来形容都是恭维的骑士。”

    “把我们的马卖了呢?”

    奥尔罕盘算了下价格后说,“算上演出的费用,加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去退休的瞎眼佣乒哪里碰碰运气。”

    梅菲斯特叹了一口气。

    “这个价钱在平时,其实足够雇佣帮手,不过这是七神的审判,败落的星落城唯一原汁原味保留着的项目,大家都知道会有人因此丧命,因此价钱异常昂贵,而且还经常出现赏金骑士的情况,他们虽然收了我们的佣金,却和对手早早串通好,故意落马,在战斗刚开始时就承认失败。

    “以我们目前的处境,对手是文字垄断者威尔,我想我们极有可能雇佣到倒戈的骑士。”

    梅菲斯特又叹气了,像鲜花落红时,天空和云朵汇集而成的一声“哎”。

    “你真的没有办法了?”奥尔罕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在问。

    “如果他的尊严不接受逃跑,我们只能赌一把塞万诃德的强运。”

    “真是一场豪赌。”

    和奥尔罕步步加重的焦虑不同,梅菲斯特感觉自己坐在手中有刚好有王牌的贝者桌上,她的自信完全没有理由,小小的星袍只是有一种感觉,塞万诃德和某位英杰一起触及了天上的同一颗高亮的星辰,而那位遥远英杰的能量,正通过光蛾的虫粉不断的向塞万诃德汇集。

    “我们跟着这位骑士,向前看看。”梅菲斯特说完这句话后,加快了步伐,超过了奥尔罕一臂的距离。

    这三个人,唯有梅菲斯特在主观意识中知道,塞万诃德每一步都朝着格萨尔星的方向。

    “我在星落城,不是没有朋友。”塞万诃德的肩膀在瘦弱的强悍着,他在人群中长驱直入,让好几个体型更加健壮的男人侧身,“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找他们。”

    “那个,他们在哪里?主——塞万?”

    “在哪里?我说不清楚在哪里。”

    塞万诃德唯有一种知觉,他认为现在双脚的踏地是一种幻觉,真实的他,在风中由一根若有若无的银丝牵引,让他在摇摆中前进。

    他对每一个拐角都没有疑惑,因为脑中先行闪过的场景总是与实际看到的相贴合。

    可以这么来说,塞万诃德抓住了意识之海中的诱饵,而意识之海的垂钓者也在等待塞万诃德。

    当表示上钩的鱼漂晃动,那一边在欣喜的收线,而塞万诃德这边,也在欣喜的等待着最终的相遇。

    “好了,就是这。”塞万诃德在一件封闭的大门前停下。

第三十章 塞万诃德:最担心的还是被排斥

    在塞万诃德遵循着心中的那张地图,毫不迟疑的前行时,奥尔罕越发现了行程的不妙——这位高尚又单纯的骑士,他的前进方向好像在前往一个禁忌的地方?

    当面包的香气盖住了街道上的马粪味,奥尔罕以为塞万诃德要在战前饱餐一顿;

    随后而来的炖肉和蘑菇香气,还有喧闹的疲惫,让奥尔罕以为塞万诃德要在旅店得到充足的睡眠;

    当无休止的叫骂,斗殴,还有铜臭扑面而来,奥尔罕也能理解,他觉得塞万诃德应该是要去贝者场玩钱,去试试目前的运气。

    可是,当糜烂的艳臭冲昏了脑门后,奥尔罕彻底被吓住了。

    这位前侍从不是不理解人性,他明白在面临灾难时,人类往往会抓住机会繁衍生息,可是,塞万诃德为什么要带着梅菲斯特也来到这里?

    这让奥尔罕不得不抓住星袍,在柳巷前停驻。

    “不合适。”奥尔罕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侍从,他用身子拦住了梅菲斯特,对塞万诃德说,“如果你带我来,我可以付钱让你在这里玩乐,我还可以拜托几个人,为你请来几个异邦的,苗条的,风情万种的,就连刚入行的,我都可以为你请来,但是,我们不进去,你不能把梅菲斯特也带到这个地方。”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奥尔罕。”塞万诃德把迈进房子的一只脚拿出来,“我进去是去找经验最丰富,最狂野不羁的陪伴,不要刚入行的,更不会要苗条的。”

    奥尔罕把梅菲斯特彻底藏在了身后,“我们在这里等你。”

    “不行,这是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事情,在未来我们把酒言欢时,我需要你我都拥有互不缺席的记忆。”

    “你记住我在外面等你就行。”

    “该死,你的脑袋是不是跑进了土拨鼠?一个决斗就把你吓抽风了!”

    奥尔罕抛出了钱袋,“你进去就好。”

    塞万诃德把钱袋扔回去,砸红了奥尔罕的鼻子。

    “我雇佣你,期限到明晚结束,你不用作战,你只用在我身后看到我胜利的背影,我希望你能在走进我之后能感觉到羞愧,因为你在必将得到的胜利前都在害怕胜利,你在胜利的筹备阶段就开始了胆怯。”

    当奥尔罕捏住钱袋暗暗发狠时,梅菲斯特溜出了他身后,她推着塞万诃德一起踏进了门,星袍下的目光在临门时向奥尔罕闪了一眼,梅菲斯特在要求奥尔罕把一切都贝者在塞万诃德的强运上。

    女孩和男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心智的成长方式。

    男孩需要随着对世界的探索,一步步的成熟,有时候这种成熟来得出奇的晚,有的人到了中年,有还有着骑士的梦想。

    而女孩则不一样,她们在出生之初,就预装了足够认知生活的丰富知识,在某一个时间节点突然爆发。

    她们所见的事物,就算是第一次见,也能和在大脑中的预备的知识在见到的一瞬间匹配。

    梅菲斯特就是这样的女孩,在她闻到糜烂的花香,和房子里面不堪入耳的言论时,她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在奥尔罕得到梅菲斯特的信号却还在犹豫的时候,梅菲斯特用了一句话,打消了奥尔罕所有的顾虑,她说:

    “塞万诃德除了骑士梦,什么都不追求。”

    “对的,没有错。”在房子里面的骑士头也不回的回答,他已经在寻找那些不重视规则的朋友。

    等等,奥尔罕的内心暂停了一下,也就是说,这个中年人,都还是......

    他埋着头走进了柳巷的红房子中。

    “这里有你的朋友?”奥尔罕问。

    塞万诃德正在庄重的打量着四周,他向目光所到之处的每一盏红灯罩和轻薄的红纱说,“朋友?如果我能被他们认可为朋友,将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来到这,最担心的还是被排斥,因为和敢于挑战规则的信心相比,我还是太过保守。”

    好像是真的有可以提供帮助的朋友在这里,奥尔罕放下疑虑,在拒绝了铺天盖地的香吻和拥抱的同时,他也开始寻找在龌蹉的笑脸中,看起来最正直的那一个。

    为什么要来到柳巷?

    这是塞万诃德从邓肯的故事中得到的信息。

    可能只有塞万诃德读懂了高大个骑士在传递的精神内核,这个内核可能就是在告诉读懂的人,目前星落城的人物群像。

    越被压制的东西,反弹性就越大。

    贤王马奥琉斯因为新城塔希提的毒酒事件之后颁布的禁酒令,反而让砖头在被温水泡化之后都能变成酒水;

    当酒馆诗歌被威尔举报,故事走向被限制之后,新时代的叙述方式渐渐的体现出了伟大的雏形;

    而在被变味的美德控制住的星落城,要寻找仍有骑士精神的人,只有在最令人反感的柳巷中碰运气——不,是只有在这里可以找到,柳巷是高尚仅存的避风港湾。

    塞万诃德熟练的招呼过来了一位老母亲,“四楼,第四个房间。”

    老母亲脸上虽然满是岁月,但是眉眼之中训练而成的风情早就变成了习惯动作,就算背部有了些佝偻的迹象,也能猜测到她在年轻时,是心高气傲到只征服那些一心征服世界的男人。

    塞万诃德留意到老母亲的脸色变得严肃,他更知道自己选择对了房间,“除了四楼的第四间房,我还需要定一件清静的房间,让两位孩子休息。”

    孩子?奥尔罕不满塞万诃德的这个评价,在某些方面,我肯定比你成熟。

    “清静的标准是,不能让他们两位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我早就听过,我现在听到这些声音和听到喷嚏一样无感。奥尔罕的表情不受管理,眼珠子在盯着地上的廉价的爱情。

    “奥尔罕,付钱。”

    奥尔罕对柳巷的熟悉发挥了最大的效果,他不仅没有浪费不多的财产,还在讨价中争取到了一壶麦酒的赠送。

    “四楼第二间和第三间。”老母亲收钱后招呼起了女儿们,她眼光毒辣,看得出塞万诃德的深层次的想法,“让最美丽的公主来陪陪这位骑士。”

    “不,我定下的,是第四间。”塞万诃德眼神凌厉,“我也不要你的公主。”

第三十一章 塞万诃德:柳巷的红楼中

    老母亲不愿意让塞万诃德进入这个特别的房间,她耐心的解释着:

    “第四间房已经客满了。”

    “那就再加上我一个客人,没有用美德塞不进的客人。”

    “那是被预定的房间。”

    “我有理由相信我在受邀的行列中,”塞万诃德看见老母亲背后的两位地痞收起了笑容,继续在说,“不要用手在背后发命令,那一个房间我必须要去。”

    “你需要支付双倍的钱。”

    “为什么不提三倍?”

    缓缓起身的地痞打手又重新坐回了原位,老母亲极有可能在背后做了为金钱妥协的手势。

    “我把能支出的部分,都交给了你。不要认为我在无理取闹,第四个房间门上的标志,明显是在邀请懂得其含义的人们,我就是其中之一。”

    “五倍的钱。”老母亲咬口不放。

    “如果这次的密谈能够成功,我为你带来的创收又何止十倍。”

    老母亲妥协的笑了起来,她抽来一张满地歪斜的椅子——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些椅子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戴着红宝石的手指。

    “那个房间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

    “我当然知道。”

    “你见过刑场上的犯人吗?”

    “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

    “从那个窗户中扔出去的犯人,比刑场还多。”

    “那就更加确定了,这就是我要进去的房间。”

    “带他们进去。”老母亲拍了拍手,地痞打手比训练有素的猎犬还要机敏,他们蹦跳到楼梯口把醉熏或者疲惫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打落在楼梯下,为这一行四人清理出了道路。

    塞万诃德观察了这几个地痞的走路姿势,决定不要去招惹他们。

    不是怕和他们斗硬,而是他们走路时全是急躁到用脚尖着地,这类人,只要碰到他们的头发都会给自己惹上无尽的麻烦。

    梅菲斯特进入第三个房间后,塞万诃德挡住了奥尔罕,和父爱类似的酸意让他如临大敌一样握紧了拳头。

    该死,真后悔没有买下莫宁的铁锤。当塞万诃德想把奥尔罕打晕再扔进房间的计划破灭之后,书斋骑士后悔的咒骂着。

    “一臂之外的距离。”奥尔罕主动说。

    “不,我担心你的本能。”

    “骑士能够和本能抗衡。”

    “不,你不是骑士。”塞万诃德撑住扶手,认真的打量了楼下的发泄着的欲念,“你应该释放。”

    老母亲和塞万诃德目光对视,一直保持正经的骑士在楼上行了社交礼,“有没有......什么......适合这位年轻人的......事情?”

    “不用,不用,我用不着!”奥尔罕手足无措的说。

    生意场上,连压价都是出价,更不用说这一类生意,每一次询问都是商人们必须抓住的商机。

    姑娘们比战场上势如破竹的猛将还要积极,人浪从一楼扑腾到四楼,把奥尔罕淹没。

    最大的顾虑消失后,塞万诃德走到了第四个房间。

    这个房间之外,门扇能够扫过的区域似乎都是独立的领地,就算设置在柳巷的红楼中,也是这里的生意人不能侵犯的地方。

    那两位看起来就急躁且亢奋的打手,停留在第三个房门前,不再前行。

    塞万诃德在进去之间又观察了一下,确定了猜测——

    这就是一个独立的区域,有着独立的契约,这扇门之后,可能通往过去诗歌时代的全盛时期,也可能通往星界,或者冥界。

    因为他发现到,这个房间之后的第五,第六,第七个房间,客人进去的方式是从右边的楼上上去,绝对不会从四楼的通道直接穿过。

    “快去。”地痞们的耐心见底了。

    “你们不给客人开门吗?”塞万诃德故意发难。

    “我可以在你的喉咙上开个洞,再把脚放进去。”

    “不,我可以在你的肚子上开个洞,在把你的头放进去。”

    “听着,听着,我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不用给他开洞,这样太麻烦。”

    “那怎么做。”

    “你快去找些油,让他足够顺滑,我来掰断他的手,塞进现有的洞。”

    提出想法的地痞活动起手臂,另一个地痞嘻嘻哈哈的往楼下跑。

    嗯,能在这个混乱的地方有张座椅的人,他们的思维方法果真与众不同。

    塞万诃德在评论完毕后才醒悟,他本人就是接下来的实验对象,比麦芽酒还要上头的慌张让他闯进了门。

    为什么塞万诃德要认定这个房间?

    基于于文字的强烈敏感度,让塞万诃德准确的理解了邓肯传播出来的信号。

    当如今的星落城,人性的瓦解已经是常态,那么完整的人性就是罪恶本身。

    在被美德手册约束的星落城中,每个人都背上了原罪,就算心理层面被主动或被动的阉割,他们的物质状态也是滔天大罪——

    因为每位公民的脖子以下,仍然存在躯体。

    这就是邓肯触底之后的反抗,塞万诃德在看到四楼的第四个房间前标识时,就明确的知道,里面都是志同道合的反抗团体。

    这个触目惊心的标志,就是威尔大肆宣扬的人类最完美的进化形态——森白的头骨下,是一根壮硕的颈椎,颈椎连接的两只手骨和腿骨,手腿之间,是排列有秩的肋骨。

    这样的生命体,不能受肉与受灵,因为一旦受肉,就能看出男女;一旦受灵,便会拥有信念,头骨与手骨与脚骨,这就是在威尔的美德标本中,唯一合理的存在状态。

    高扬的大旗下,存在着反抗,塞万诃德一看便知,他要寻找的朋友就在此处。

    这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房门看似坚固,实则根本没有上锁。

    “老母亲允许你进来的?”

    “我能看出老母亲不允许我进来,我是在她说明了进来之后仍有可能被扔出窗外后,还要求进来的骑士。”

    “噗——嗤——”桌上正在玩牌喝酒的几个人推到了钱币,蜷缩着身子捶桌大笑,“骑,骑士?星落城已经没有了骑士。”

    “不,星落城仍有骑士,阁下可知道邓肯?”

    房间中的时间就在这一下暂停了。

第三十二章 秘银骑士:血尽的白牛

    在沙特阿卡纯粹的夜空中,有一颗星纯粹的明亮着。

    “你看见那颗星星了吗?”秘银骑士询问着伊利亚。

    伊利亚不接受引导,低下了头。

    “伟大的筑船者,正因为你对现状的冷峻分析,你从结论中感到的悲观,让我反而看见了和平的希望,你看那耀眼的星光,你看见什么?”

    秘银骑士指着夜空中格萨尔王头顶上最亮的星辰继续逼问。

    伊利亚在孤岛长大,他对沙特阿人根性的了解使他不愿意去赞同秘银骑士的乐观,他默认秘银骑士手指的是前方,而不是天空,他冷淡的在说:“那个啊,那里就是沙特阿卡人祈祷暖冬和丰收的仪式。”

    一直试图引导伊利亚的骑士被伊利亚引导了,他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片热闹场。

    “你可以走进些观察,也可以参与其中。”伊利亚在骑士的后背上轻轻发力,轻而易举的驱动了万骑长的好奇心,他缓步走到了热闹之中。

    格萨尔的妻子安蒂缇娜走在锲形阵型的最前端,她的身后是二个,三个,四个......规律增加的盾女。

    她的脸面容已经没有了大陆人的柔和,高高耸立的颧骨,体现着女人不该有的坚毅。

    海风吹散了曾经覆盖在她脸上的娇媚还有浓妆艳抹,雀斑和皱纹用最自然的状态驱赶走了多余的雕琢。

    唯一和大陆文明还有的那一点点联系,就只剩下安蒂缇娜的干净,粗糙的生活用品以及迈大步伐的掠夺,没有让污垢塞进她的指甲。

    安蒂缇娜率领着盾女们走进了田地,她仰着头,唱起了敬神的歌,盾女们在女王的高音之后,开始了合唱。

    秘银骑士熟悉沙特阿卡的语言,然而他仍然没有听懂其中的唱词。

    这是安蒂缇娜在大海和大地的试炼中,是鱼与地根告诉她的语言,就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真实的意思。

    当歌声平息,安蒂缇娜身后的盾女们变化队伍,她们从锲阵分列成了两排,为一只白牛让出了道路。

    那只白牛的灵魂已经献祭给了大海,因此,当它在泥土上踏步,根本不会留下脚印。

    它停留在了安蒂缇娜身旁,把牛角偏向了远离女人身子的那一边,露出了牛脖子,让安蒂缇娜抚摸。

    王的女人在歌唱之后便保持着静默,白牛也是这样,它没有被牵引,默默的伴随着安蒂缇娜来到了田地的中心。

    安蒂缇娜不费力气的推动了牛的脖子,白牛自然的倒在田地中,比在耕地的间隙小憩还要惬意。

    安蒂缇娜坐上了黄土,依靠在了白牛身上,她温柔的拍打着白牛结实的肌肉,声音听起来是拍在坚硬的断木上。

    被安抚过的肌肉松弛下来,像战士卸除铠甲后看见的身躯,白牛的血脉在牛皮前跳动。

    安蒂缇娜的左手仍然在拍打白牛,白牛眼睛微闭,头颅也垂到了土中。

    短刀插进了牛脖处的动脉中,白牛抽搐,没有发声。

    盾女们拿着木盆走到了死亡的白牛前,在安蒂缇娜取出短刀后,鲜血装满了一个又一个木盆。

    越接近王的人,越会受到王威的照耀,当安蒂缇娜从血泊中站起,她宛如一位大地的母神。

    当血红的两指在双眼下掠过,大地的母神完成了祂最后的梳妆。

    沙特阿卡的战士们把血尽的白牛抬出了田地。

    大海的归大海。

    大地的归大地。

    战士的,归于战士。

    围挡外的牛,壮如黑铁,它们架着犁走进田,这是伊利亚带到沙特阿卡的技术。

    血盆后,是安蒂缇娜;女人身后,是耕田的牛。

    女人把血撒向了土地,土地被牛耕耘。

    安蒂缇娜重新开始了歌唱,这是沙特阿卡的语言,不过存在着大陆的口音。

    这首歌谣被安蒂缇娜一唱,正如曲律遇到了正确的鲁特琴,产生了最合适的音乐。

    这样一首歌可以同时向大海和大地献祭,可以同时被孤岛的奥多和大陆的主神埃拉倾听,可以抚慰亡魂,也能激励战士。

    战士的鲜血,甘醇的酒,金光闪烁,献给你;

    飞翔的鲜鱼,溺亡的灵,寻你不得,化作食;

    闪烁的星光,战士的魂,取悦你啊,不停息;

    深黄的土地,白骨的种,等受肉啊,无母体。

    秘银骑士目不转睛的看完了这一整场仪式。

    他从没亲眼见过这样野蛮的文明,同时他也在诧异人类的可塑性如此之强,安蒂缇娜这样的王族居然能接受身上散发的血腥和咸鲜,还能走进田地和牛作伴。

    娇生惯养的王族秘银骑士不是没有见过,有的到了成年,都依然认为鸡蛋生鸡蛋,母鸡生小鸡的蠢货比比皆是。

    秘银骑士真的有了隐隐的担忧,如果不尽快完成使命,这里侵略性极强的精神风貌和习俗,会很快让自己向格萨尔王——向海盗献上蔷薇之剑。

    盾女们列成了方正,血红的安蒂缇娜在方正的最中心,她们的气概不输男人的保护着女王离开,这个时候格萨尔王看待妻子的目光,都没有孤岛人对女人根深蒂固的偏见。

    秘银骑士从盾女们傲然的士气中做出了评估,他认为古斯塔夫的队伍要突破盾女的防线,如果不占据足够的地形优势,会是一场困难的战斗。

    怪不得古斯塔夫在圆桌会议时,宁愿放弃三位万骑长,都不想恋战——在亲眼见证了孤岛的能力,秘银的万骑长总算认可了古斯塔夫的判断。

    盾女们在进行暖冬与丰收的仪式时,男人在田地外乱成一乱,他们在一桶桶麦芽酒前玩着投掷的游戏。

    一条不能逾越的直线限制了战士们的脚步,在一张老弓的射程之外,密密麻麻的酒桶胡乱的堆积着。

    战士们手里拿着铁制的勺往酒桶中扔去,扔中第一排酒桶的战士,能够喝一次满勺,扔中第二排的战士能喝两勺,越到后面的酒桶,酒桶口就越小,酒也更加强烈,战士们也能喝到更多。

    刚参与的阿斯灵最初没有铁勺,他追随着火把掉进了酒桶,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铁勺被他握住,这让史官比沙特阿卡人还要忘我的投入到了酒精之中,就算游戏的规则是没有扔中的战士需要吃一把黄土,他也是玩的无所顾忌。

    秘银骑士看到浑身酒水的阿斯灵想要提醒他克制时,格萨尔王穿着兽袍及时的提醒了秘银骑士:

    “万骑长,”格萨尔王抓住了秘银骑士的肩膀,“不要打断我们最后的仪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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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赞歌介绍:
在贫瘠的孤岛,生存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掠夺。你可以说我残忍,说我嗜血,但我不这样,对于我的岛民,我才是暴君。我不属于孤岛,我体内流着王族的血,在我的童年,你们就在我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但对你,我做不到,我会为你筑船,多更多。我被称为大海和大地的王,我被传颂万世,愚蠢的人们啊,真正的王,你们还没见过。混沌之赞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沌之赞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