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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饥饿艺术家     混沌之赞歌txt下载     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伊利亚:属于你的沧桑和憔悴

    听到伊利亚对自己身份的猜测,长鼻毛唱起了一个不断停顿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小偷嘛,小偷都有灵敏的耳朵,还有鹰一样的眼睛。”长鼻毛说完满意的指了指耳朵和眼睛,很是得意。

    “然后你是不是在小偷生涯中发现,偷来的东西都不值钱,完全无法维持生计,一次偶然的机会,你发现了修女和爵士的故事,爵士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名誉,买下了那段你看到的记忆,然后你终于活透彻了,彻底了解的世界的机制,你发现书信,密谈,闲言碎语,捕风捉影,信口胡说换来的价值都比偷盗更实惠?”

    “主城内的事情,你比我懂得更多嘛。”长鼻毛握紧了斧头,目标绝对不是树。

    “你以前是一身棕熊一样的体毛,毛发从小腹顶到胸口,连喉结上有绑扎了一个发结,然后体毛在下巴爆发,和打倒的染料一样泼了一脸,最突出的,就是分不清从鼻孔中涌出,还是奔流入鼻孔的那两戳毛,是不是?”

    “你知道的有点多啊,多到不正常了,我曾经怀疑过私生子把我认了出来,仅仅是怀疑哦,你知道他结局吧?你一定知道,因为你看见了我怎么处理他的。”

    “怕被人认出来,就不该继续留着这么显眼的胡子,是不是现在只剩这个了?在一无所有的同时,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曾经自己是谁?凿壁的韦恩,不要把斧头握这么紧,农具吃素,不能见血。”

    “会受到富饶之神的诅咒。”长鼻毛的韦恩稍微松开了斧头,拳头握在了紧贴铁块的位置。

    曾经的罗德城,没有他偷听不到的消息,他故意给了人一个误导,就是他主要是靠偷取信件和蜷局角凿壁偷听落得到信息,因此,他的雇主称他为凿壁的韦恩,认为他在所有的墙壁上都开了洞,洞里面都有他的耳朵。

    那时候,在特定的阶层有一个谚语:罗德城有多少只耳朵,一万只,和一万零一只多出来的那一只,就是韦恩从墙壁中长出的耳朵。

    其实信件,偷听,套话,这些都是辅助类的动作,是用来确定已有的结果。

    凿壁的韦恩他最厉害的地方,是善于玩弄人的认知。

    当他故意蓄留的浓密发毛,过多的人就会顺理成章的通过体毛的茂盛判断这个人是个莽夫,是个鼻涕留到嘴唇时要么猛地吸进去,要么等它在胡子上结痂,说不定还会扣下来把玩的粗人。

    因此就不会去注意他精明又细腻的眼睛,这种眼睛只要稍微留意过就会知道,任何一个心思细腻敏锐的人,都会有这类眼睛,这类眼睛不一定能看到全部的真相,但一定能观察到不止表象的那一面。

    他的雇主之一,就包括了善耕的伊利亚无偿的为他服务。

    理念有些极端的善耕者没有在领土上储存战备,满怀理想的他坚持要用农耕代替征服,如果不是每一次都如弓手直接命中把心那样精准的把握住了奥诺玛默的心意:异国的香料,岸间的腐酒,奇香的美人......否则,奥诺玛默的贪婪早就变成一条巨蛇,更早的把善耕者的领土连杂草都不剩的整个吞下。

    “我希望你的手艺还在。”伊利亚平静的在说。

    “大人?”韦恩感到不可思议,“大人,真的是你?我曾经亲眼看见海盗提着你的头。”

    “你走近些看看。”伊利亚微微上翘了嘴角。

    月光,火把,斧头的寒光,还有韦恩的关切,把冷与热,遥远和咫尺都在伊利亚脸上照耀。

    “果真是你。”韦恩曾经的职业使他能够管理情绪,他发了一个微若如针尖碰地的声音,“伊利亚。”

    韦恩现在知道了,在和伊利亚一起伐木时,那种突然袭来的亲切感的源头,那时,他松懈了紧绷的神经,把好多被团长要求保密的,以及可能暴露自己,绝对不能提的信息都不经意的透露给了这位新来的松鼠团员,连一点修辞和误导都没有,就一边诧异着自己为什么要讲,一边一五一十的全盘说出。

    原来你回来了,在大多数人都快遗忘的归雁节来到时。

    “果然,果然,我在你身上找到的熟悉感不会错,越看越像,大人,你的身形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而你的脸”韦恩把斧头换了一只手拿,于是一只手同时握住了火把和斧头,弄得他虎口痛,手腕发酸。韦恩托起了伊利亚的脸,“我更喜欢你的脸,有你父亲的温柔,也有属于你的沧桑和憔悴。”

    “不”韦恩半跪了下来,送上斧头,“也许你会愤怒,但是,比起你父亲对劣根都无端的包容,我更敬重现在的伊利亚,你的脸,适合坐上高堂。”

    “你的手艺没忘吧。”伊利亚没有让韦恩站起。

    “在屠龙者古斯塔夫身边,曾有一位始终和他影形不离的高瘦骑士,众人都说他武技超群,可是他从来没有像样的战功,古斯塔夫问他,你为什么不杀人,他的回答,让我记忆犹新。”

    “从没饮过血的刀,如果尝到了血,就不会停下。”伊利亚补充了睡床变每个小孩都会听的故事。

    “大人,这对于我来说是一样的,那位高瘦的骑士,只是闲置了他的武技,我的手艺也一样,它只是被闲置,不会被遗忘。”

    “起来,让我知道你手艺的成果。”

    韦恩重新分开拿着斧头与火把,他抬起了斧头,“这个就是成果。”

    “所以,以你的判断?”伊利亚不由自主用斧头刮着下巴,他感到咯吱咯吱的阻碍怪不得韦恩说自己沧桑,许久没有打理胡子了。

    “乔劳尔是真的要筑船,是真的,他还要攻破那个城门,这个也是真的。”韦恩用斧头指着密林,斧指的方向,就是罗德的墙,“我还能保证,他不是要当罗德城的领主,也不是要取回曾经的地位,他是少数真的在守护罗德城,要效忠罗德真正的王的将领。”

    伊利亚敲了敲额角,韦恩用力的点头说,“可以信任。”

    “那”伊利亚提步便走,“跟着我,我们去找更多的良木。”

    良木。

    伊利亚踩在被厚厚的叶子铺满的森林时,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用良木这个比喻成功游说泰格维森放过格萨尔的事情。

    “没记错的话,他对你还指明要了橡木?”

    “对。”

    “筑船用不上这个,它太坚硬,会影响船的重量。”

    “所以我们略过这个消息?橡木是乔劳尔惯用的误导烟雾?”

    “不,橡木必不可少,尤其在乔劳尔筹划的活动中,可能比造船还要重要。”

    韦恩有些兴奋,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伊利亚也用斧头指向了密林,一阵大风,让森林晃动,就像天神的武器降临人间后,大地唱起了战栗的乐章。

    “他是要攻城锤。”

    伊利亚的斧头也准确的指向了城墙的方向,更令人害怕的是,脚环上的海蛇又活了过来,它在伊利亚皮肤上镀上黑影,绕过指尖,停留在斧头上,伊利亚本人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享受着两个重合的视野。

    而这条黑蛇,正对着城墙的最薄弱处,狠毒的嘶鸣着。

第十二章 塞万诃德:缠绕在刑柱上

    当塞万诃德戴上了世间最精良的头盔时,在装备的穿着上,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被自己忽略了除了头上赞许有加的头盔,他除了清晨早起时的一件单衣,什么都没有穿。

    单衣破败的地方飘落,柔软的飞扬,紧身的部分显示出了书斋骑士令人心疼的瘦骨嶙峋,而紧绷的裤子把塞万诃德打败狮鹫之后持续到现在的兴奋劲儿也显露无疑。

    “哦,头盔,哦,我久经沙场的符文之头盔,带上你,我一个人就可以抵抗万人之师。”塞万诃德还在马上对战场心驰神往,“你看这头盔上开的眼缝,它的开口是这么狭小和厚重,它的厚度在保证了坚硬的同时,还遮住了我的余光,这是什么能工巧匠的作品?我敢打赌,当他打造完成这顶头盔时,天色一定骤变,墓园哀凄的亡魂都在哭泣。”

    塞万诃德用脚后跟他忘记了自己没有穿鞋,没有马刺供他使用踢打了老马,而老马,除了用响鼻代替叹气,没有改变步伐,用塞万诃德希望的疾驰来配合骑士亢奋的情绪,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将军不仅不是不通人性,相反的,它比人还要懂人。

    “哦,你看这个厚度。”马上的骑士不知道是在谁炫耀,像社交圈的贵妇,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想让所有能听到她的话的人感到羡慕。

    “这个厚度啊,恰好符合了骑士的规则,永远向前看,发起冲锋时,骑士不能左顾右盼;面对鬼惑时,骑士要注视信仰;忠诚和伦理向冲突时,要直视内心!这个头盔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当我带上这个头盔的时候,我都弄不清,伟大的骑士王是戴上了类似的头盔才从中得到了启发,书写了现在骑士的教义,还是擅于揣摩的锻造师,根据这个教义打造了相应的铁器。

    “哦,美妙,美妙,一个头盔是美妙如此,除了完美的体现了防具的功能性,还能让拥有者获得哲学上的思考,等我得胜归来,不,等我打赢入围赛,不,等我完成报名的登记,不不不,我现在就要,我简直迫不及待的要找到刚才送我头盔的铁匠,我一定要问问他,你以前是不是骑士,如果回答是不是,我会拍打他的右肩,接着拍打他的左肩,立马封他为骑士,我从没见过,比他还要了解骑士的人。”

    头盔不能解开面罩的设计促使塞万诃德不愿意转身回头张望铁匠铺,他的背上像被绑上了一根刑柱,头被紧紧的缠绕在刑柱上,一动不动。他昂扬着头,僵直着身体回马,马将军很乐意回去,它当然能读懂马的语言,过往的马匹都在告诉它,这里不是真正的比武大会。

    此刻的一人一马中,马比人活得明白,它知道,这种比武大会必须远离,难得的兴奋让它不由自主的跃马抬蹄塞万诃德离开了!塞万诃德不比了!

    马将军的这个举动,让一同前去报名的骑士们险些和塞万诃德相撞,他们“踱踱踱”的呵斥着自己受惊的坐骑,停马或者改道,同时对这个不守规矩,衣衫褴褛,并且不懂克制自己兴奋的竞赛对手嗤之以鼻。

    塞万诃德在回马时,也同样看见他们,他同样对他们嗤之以鼻,即便脸被遮住,都能感到他的轻蔑。

    “贵族骑士,哼,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穿着天鹅绒来比赛的。

    “这个,天啊,这是什么?难道是鹅毛骑士?这个人怎么在腰间别上一把用鹅毛粘成的剑?要是对上你,我在衣不遮体的状态下,闭着眼睛都敢和你战斗,你必须原谅我,如果主持者宣布我和你对战,我必须闭上眼睛,否则我无法对你表示我的尊重,我会不敢下手,不敢动用全部的武技,甚至只会用躲闪耗到你力竭,我必须闭上眼睛,把你想象成竞技场中饮血的奥多,不然,我根本无法恪守骑士不能傲慢的教条。

    “哦,天啊,我又看到了什么,这个大概是?对了,你是奢侈与荒唐骑士吗?你居然带上了三位侍从,一个拿了一大袋鹅毛笔,一个拿了一大袋羊皮卷,另一个,你拿这么多墨水干什么?这是比武时该用的东西?即便你是位面之主,能开启各个位面,让不同的生灵为你战斗,但现在不是魔法大会,是骑士间的比武大会!”塞万诃德捂住头,这个头盔很是坚固,他甚至感觉不到击打感,“果然,这是个骑士和道德都不复存在的时代,除了粉饰和华而不实,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伪善下的龌龊,就像铠甲下的臃肿。”

    塞万诃德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这个残忍的一幕,他心中暗暗的决定,他不仅要在比武大会中得胜,还要在得胜后发表一次演说,用一场惊天动地的演讲,吓走腐蚀人心的恶魔,让骑士精神重新回到星落城。

    在塞万诃德编写着关于骑士精神的腹稿时,他因为幻想着自己站在领奖台慷慨激昂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在马镫上站了起来,马将军托着他行走,走回了铁匠铺,感觉是在故意作弄塞万诃德一样刚好停在了梅菲斯特面前。

    这是一个灾难式的场景,因为塞万诃德在清晨对抗狮鹫时没有来得及穿甲,仅仅是一身贴身的衣服,当他战胜狮鹫的兴奋劲稍微衰退后,获得比武大赛冠军的畅想,又让他兴奋与激烈起来,更何况,这位书斋骑士此刻,站在了马镫上。

    星袍的梅菲斯特“啊”一声转了身子,把兜帽拉到了下巴,自己也变成了放置星袍的衣架,而塞万诃德的侍从也刚好从人群中挤出来,收集拿着盔甲,他满头是汗,脸红得发紫,像猪的膀胱。

    “老当益壮,不拘小节!老当益壮,不拘小节!”侍从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塞万诃德站在马镫,平举着右手,眼神坚毅的看着铁匠铺的门梁,门梁中央,有一个铁锤与铁板的标志。

    书斋骑士的畅想,此刻已经进行到了演说完毕的时候,他手掌下的观众在听完他的演说后纷纷哑口无言,热闹场像布满了蜘蛛丝的废墟,观众头顶缭绕着黑雾,那是附着在人心上的恶魔,它们受不了塞万诃德亮堂堂的光明语言,纷纷逃出了寄宿的巢穴,而听懂了这些圣言的观众,霎时间变成了信徒,黑雾下,头顶上,是同样亮堂堂的光雾。

    塞万诃德全身上下,都和他的头颅一样,骄傲而又坚挺的傲立着万幸的是,他面对着的是铁匠铺,不是广场上的一大波人群,里面可是有不少美德官在场。

    “主人,主人。”在马将军恶作剧得逞后,侍从在马将军和人类差不多的嘲弄响鼻声中不断的和塞万诃德说话,“主人,主人,快穿上铠甲,你一进入人堆我就找不到你了,如果不是你站了起来,我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要写骑士史诗吧?你是不是要进入骑士的角色?是不是感受到骑士的灵魂后你才能写作?一定是,不过你一定要穿上铠甲,我担心一会你的作品会头重脚轻。”

    塞万诃德破旧的铠甲在侍从手中碰响,那个声音每一声都感觉是在嘲笑它的主人。

第十三章 伊利亚:拙劣的哑谜

    密林中的伊利亚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渐渐趋近与停止,他的体温变冷,眼神变冷,耳边能听到风的声音,斧头慢慢的收回,上面的黑蛇也停止了嘶鸣,他的另一只手搭在了空气中无形的墙上。

    黑蛇的黑影绕上了他的指尖,展开了它的视野,一棵棵树像是急速穿流的海水被船头破开时那样在伊利亚眼前移动,急速的从两侧离开,最终,快速移动的视野撞击在一张灰幕上停滞。

    筑船的伊利亚不善于正面对抗,在沙特阿卡这样的极端环境中,他也没有锻炼出像海盗那样强壮的体魄,可是在罗德的密林中,他持斧的那只手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量,仿佛格萨尔在一旁执着他的手。

    无形的空气给了他灼热的阻力,伊利亚恰能对抗这种阻力,还在层层加深的阻力中得到锻炼,他越来越察觉到,手臂中蓄势的力量越来越强烈,像即将出笼的猛虎,离弦的弓箭。

    在长鼻毛韦恩眼里,他看不见伊利亚这个微妙的改变,他只是发现,伊利亚似乎在用悬空的手感知着某个位置,缓慢的移动着方位,类似熟路的猎人在黑夜中寻找熟悉的气味或者标识。

    伊利亚掷出了猛斧,斧头在空中转圈,胆小树木纷纷让道,使猛斧一路无阻。

    “走。”伊利亚用一种不可违背的语气在说。

    其实长鼻毛的韦恩是用奔命的疾跑才勉强跟上了和伊利亚之间的距离,每当韦恩感觉伊利亚消失在树林中时,一条伊利亚并没有的系带就在密林中漫不经心的飘荡片刻,韦恩向系带的方向跑去,又恰好看见伊利亚即将消失的残影。

    韦恩有个错觉,是伊利亚脚下的黑影在托着他移动,正常人哪能有这样的速度,说他是栖息在森林中的木精灵都不为过。

    当韦恩即将绝气时,他跟上了伊利亚,不是他的速度变快了,是伊利亚停止了看起来似乎是永不至今的奔跑,看那个愤怒的背影,像是在和一颗树对峙?

    “你扔的斧头?”韦恩听到树在说话。

    “我扔的。”

    “很危险。”

    “我需要这颗树。”

    “遗憾的是,不仅这颗树不能给你,整片森林中的树都不能给你。”

    该死,可恶。韦恩在暗骂自己,这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可能是木精灵和树的争吵。

    “团长。”韦恩停在伊利亚身旁,“你回来了。”

    乔劳尔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我认识他吗?”

    “应该不认识。”

    “那我应该认识他吗?”

    韦恩反应很快,领悟了乔劳尔的意思,“应该,他曾是罗德城的船匠,在和我一起寻找合适的木材。”

    乔劳尔用匕首抬起伊利亚下巴,用刀面的寒光审视伊利亚的面庞,“俊俏的脸,如果你有一张恶心的下巴,我现在就把它割下来。”

    匕首被收回,乔劳尔盯着空气,但明显在和韦恩说话,“那现在你找到多少木材了。”

    伊利亚和乔劳尔相对错开站着,俊俏的筑船者也面对着空气,但是空气中震荡着愠怒的味道,“在森林中哪里需要找木材,就像河中不需要找水。”

    “我对你说话了吗?”乔劳尔插着腰转身。

    “一颗。”韦恩立刻打断两人一触即发的硝烟味,“一颗”韦恩求助的看向伊利亚,他确实不太懂树木,对于砍下的树是什么品种过眼既忘。

    “我们砍了一颗树,现在要砍这颗,我们需要这颗。”伊利亚眼中的黑暗,汇聚成了一个实体,就是眼前的大树。

    “这颗不能。”韦恩抢着在说。

    “只有这颗适合。”

    “手艺人的固执?”乔劳尔叉着腰走了几步,恰好挡在伊利亚眼前,他不想伊利亚过分注视着这棵树,“每个人都有固执,我见过太多固执,平民的固执,战士的固执,骑士的固执,领主的固执,没有那一个不为自己的固执丧命,尤其在罗德城。”

    “收起你的匕首。”伊利亚冷漠的在说,当一个人沉静到思考中,灵魂会占据大部分肉身,在这种时候,思考者对生死毫不在意,“对于罗德城的第一道城墙,你造船的想法需要延后,我需要优先打造攻城锤,我需要这颗树。”

    “你猜测到我要干什么?”

    乔劳尔有着扎实的训练,日积月累的打磨让他有了坚实的身躯,但是伊利亚对此视而不见,他冷漠的目光穿过了乔劳尔。

    “拿上烟斗和烟草的人一定是要吸烟,掏出鲁特琴和蜜酒的诗人一定是要歌唱,穿戴铠甲,打磨佩剑的战士,一定是要奔赴战场,你的要求,树,榆树,还有橡树,这三个条件放在一起,就没有其他的答案,你要船和攻城锤,不要得意你拙劣的哑谜。”

    “伊”韦恩有些担心一下子就顽劣起来的伊利亚,这和他印象中的伊利亚一族大相径庭,他们不是都这么温和儒雅的么?

    “新来的松鼠!”韦恩的话里都有些还不错的信息量,他在训斥伊利亚,同时也在告诉团长乔劳尔,这是松鼠,是自己人,这是新人,可能还不认识你。“小松鼠,不要对团长这样说话!”

    “团长?你就是团长乔劳尔?”伊利亚空洞的眼神终于对焦了团长,在他眼中,不过是看着一颗即将被砍的树,“我要这颗树,我做了标记,我要它。”

    韦恩不了解为什么这两个人自从见面一开始就这样剑拔弩张,他急忙跑到两人中间,努力拉开两人的距离,各自鼻息中的热浪喷得他快要融化这就是愤怒,韦恩在想。

    “新来的,不管你曾经是多么懂筑造,这颗树都不能砍!”韦恩在吼。

    “我只要这颗树。”

    “固执!团长的树屋在上面。”

    伊利亚的眼睛是最残暴的利箭,直接穿过了两层肉墙,死死的钉在橡木上。

    “团长?不管谁的树屋在上面我都只要这颗树,否则你们就自己造船,老钥匙对吧?你们就让老钥匙进城去乞讨,看他能不能用半截舌头去游说一个船匠出城。”

    韦恩急的几乎要喊出伊利亚的名字,职业的素养制止了他的想法,地面被他焦急的踏响。

    团长推开了中间的隔挡,两根手指用力的抵住伊利亚的胸膛,乔劳尔在伊利亚上翘着一边嘴角的傲慢身躯里,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抗力。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为什么非要这棵树不可,否则我就让树苗穿过你的耳朵,在让大地覆盖住你的眼睛。”

    “我懂树。”

    “我见过的流浪骑士中,没有那个不夸耀自己不懂战争。”

    “只有这颗树有人性,我在它身上感到,它无比想回家的心绪,只有它可以撞破那个城墙,因为想家,这棵树会坚不可摧,因为想家,这颗树在战士扛起时,还不会感到过分沉重。”

    “你的话更像是装神弄鬼的占星师。”

    “你能扛起两个清醒的人,但抱住醉酒的人会感觉吃力。”伊利亚用更加“装神弄鬼”的话来解释,“我说了,这棵树通人性,当坚固的橡木知道我们是送它回家,它会用力撑着我们的战士。”

    “长出它的根系,在松鼠们的肩膀上扎根?”

    “如果这么说你能理解话,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看来我的密林不仅不会少一颗橡木,还会多一颗树苗。”乔劳尔挽起衣袖,做出跃跃欲试的杀戮表情。

    伊利亚猛然抓住乔劳尔的手腕,用团长的拳头锤向了自己,伊利亚发出阵痛的声音,表情却很舒坦。

    “果然如此,我更加确认了这颗树人性的由来,它和你相关吧。”

    伊利亚松弛了手劲,乔劳尔和他沉默的对视。

    “我希望你识人的本领能够不辜负我的期望。”这句话是对长鼻毛韦恩说的。

    这句话说完,团长乔劳尔走向了那颗树,“你确定你要这颗树?”

    “只能是这颗树。”

    “好。”

    乔劳尔爬上了树屋,“注意!”一声提醒后,树屋中抛下了一团黑影,落地后发现是另一把斧头。

    “别愣着。”乔劳尔爬下树后喊道,“在松鼠团,到老都得做事,不然就变成树。”

    韦恩知道在说他,但不明白团长要他做什么。

    “确定了?这颗?”团长下树问向伊利亚。

    “这颗。”

    “好。”

    团长拔出陷进橡木的斧头,把它交给伊利亚。

    “我和你一起砍。”

第十四章 塞万诃德:语言是灵魂的精灵

    头重脚轻塞万诃德很满意侍从脱口而出的诗意词语,很显而易见的,靠近智慧的人会更容易的获取智慧。

    “说得很有道理,也很贴合我现在的感受。”塞万诃德听到侍从的劝诫,才发现目前自己的负甲状态仅仅是一顶头盔,“侍从,从外城到城中的这段距离里,你就从我这学到了些东西,头重脚轻,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精妙的形容,毫无疑问,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智慧的萌芽,我认可你了,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过你要知道,你一定要深思熟虑之后在决定是否要告诉我真名,因为一旦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你将不可违背的进入史诗的记载中,‘骑着雷霆巨马的圣殿骑士带着他发誓守护的梅菲斯特,以及他的侍从谁谁谁踏上了国王大道。’你一定要停顿十三次呼吸,甚至更长的停顿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因为那时候,我的侍从是谁也会被明确的记录,你的一言一行,无论是调皮还是严肃,木讷还是浮夸,邪恶还是高尚,心机沉沉还是坦坦荡荡都会被记录,被传世,被记住,酒馆中的吟游诗人会谈论你,床头上的母亲会讲述你,你的子嗣同样会回忆你,他们会把你的画像挂在墙壁,把你的纹章作为家徽,也可能会假装遗忘你,对你的存在绝口不提,这都取决于你告诉我名字后,你自己对自己的约束,一旦你的名字,外貌,同伴,经历被记录史册,你想矢口否认都不行,这就是我在完成考察之前一直不问你名字的原因,也是我给你取个假名桑丘的原因,我不愿意未来史书中有一笔,‘伟大的骑士塞万诃德拒绝了谁谁谁成为他的侍从,因为他头上有虱子,虱子吃了他的智慧。’这样对你,对你的后人都是工作的阻碍,同时即便被人认出,你也可以矢口否认,因为那个记录中的名字并不是你的本名,好了,我的侍从,你完成了十三次呼吸了吗?”

    “我差不多完成了快三百次了。”

    “很好,那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接下来的答复是完全冷静思考后的答复。”

    “我叫做”

    “等等。”骑士跳下了马,抓住侍从的双肩,凝视着他的双眼,“你先发誓诚实,我不愿意让一个不愿意以自己家族姓氏为傲的人,不敢为家族名誉负责的人随行。”

    “我发”

    “好了。”塞万诃德粗暴的打断了侍从相当于没有开始的发誓,“我直视了你的眼睛,清澈,坚毅,正直,甚至有一种生活总是不敢袭击你的高贵感,我相信你,我愿意重新提问。”

    书斋骑士把侍从按下,侍从半跪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侍从。”塞万诃德的声音威严无比。

    “奥尔罕,奥尔罕.帕慕克。”

    “很好,奥尔罕,从我们最初相见时,你红帽子上的黑色羽饰,我封你为红黑侍从。”

    “是,主人。”

    “开始行动吧。”

    奥尔罕拿起塞万诃德的铠甲,准备给他穿戴,因为之前马镫上的站立,塞万诃德的兴奋劲已经过去,恢复了不肯服老的年老状态,但是,在册封侍从时,他高高在上的兴奋劲又从衣饰中表现出来,奥尔罕在半跪下来念出自己名字时,其实是心有余悸的,很是担心这位骑士有奇怪的喜好。

    塞万诃德在兴奋中的样子很难看,没有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持重,他现在的稳重有一种很强烈而讽刺的反差,因为仅限于上半身,其余地方轻浮无比。

    “好了,奥尔罕,接下来你要学会慎独,克己,勤劳,不过放在目前,你必须为我隆重的介绍下,这位被埋没的锻造师,要知道他没有进入宫廷,仅仅是我个人的幸运,而不是他的幸运。”

    “不是,介绍了吗?”

    “我让你介绍时你就介绍,你要注意人类在语言中的思想深度,越揣摩,越有味道,这方便你了解复杂的人心,人心的复杂程度往往大于这个人本人的理解,但是语言是灵魂的精灵,足够让细心者,多智者,敏感者,骑士,还有侍从,从词语中做到以小见大,管中窥豹我刚才说了什么?”

    “语言是灵魂的精灵。”

    “对,语言是精灵,我居然说了一个这么精妙的比喻,精灵是只被相信它存在的人看见的,可以说,能看见它的人,都是具有一个没有杂质的童心,保持语言的敏感度,也需要这样的心不对!混蛋!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是说上一句。”

    “呃”奥尔罕拘谨的沉思了很久,“介绍这位锻造师?”

    “答对一半。我之前正确的说法是,‘你必须为我隆重的介绍下’,这句话的重点在哪里?”

    “隆重。”

    “我很高兴,奥尔罕,你的聪慧外仅仅是蒙上了一层吹弹可破的黑布,只需要我一点破,智慧的光就会耀眼的在你身上闪耀,不过当你跟随我的时间越来越久之后,我希望你能自发的突破自己的无知,我认识的骑士中,在进阶自己的阶位时,没有那个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靠外力的,靠邪门歪道的,往往都成了反派而不自知。”

    奥尔罕.帕慕克变成了一条僵死的虫子,脸上凝固着难以形容的表情。

    “还等什么?”

    “呃”奥尔罕想到了一个隆重的介绍方式。

    侍从站在了铁匠一侧,前脚迈成一个弓步,后脚尽可能的伸长,尽可能的贴住地面,他右手承载在胯骨,左手高高的斜举,端起了铁匠的胡子。

    “我为你隆重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隆重出场的铁匠你叫什么名字。”奥尔罕突然放轻了声音。

    “我叫什么名字?”铁匠声音如雷,“我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们都叫我碎铁屑。”

    “我为你隆重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隆重出场的铁匠,碎铁屑。”

    “你好,碎铁屑。”塞万诃德行了个庄重的骑士礼,“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阁下请讲,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事我可以答复,一类和铁相关,另一类和铁不相关,和铁相关的回答,我可以和你在酒馆滔滔不绝的说上一整晚,和铁无关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都不知道。”

    塞万诃德很开心的大笑,他认识的铁匠都是这么执拗而直爽,不过这位星落城的铁匠太高了,如果他的身高只有半身那么高,一定会像铸造铁器一样,铸造自己的传奇。

    “请问,你曾经是骑士吗?”

    塞万诃德带着一种精明的眼睛直视的铁匠,仿佛看穿了这位铁匠尘封了几个纪元的密事。

    铁匠张开了面目所有能够张开的所有洞,连铁屑都从扩大的毛囊中掉落,他目瞪口呆,铁匠难以想象,打造了这么久的铁,居然会有人问他是否拿起过刀剑上过战场。

第十五章 伊利亚:无序在混沌中排列

    伊利亚阻止了乔劳尔准备砍树的动作,他用斧头指着长鼻毛的韦恩说:“你,快把火点燃,别,别用火把,准备好你的打火石。”说完,伊利亚随意的踢了踢脚,干柴像是送来的一样散在韦恩身旁。

    “中间垫着石头,再把柴火搭在上面。”伊利亚嘱咐完毕后,独自一人挥砍起了橡树。

    火光渐渐在伊利亚身后亮堂起来,他的背感觉温暖,他的影子在树干上晃动,看起来在砍讨厌的自己。

    乔劳尔站在的树的另一侧,伊利亚头也没有抬,对着树干上沉沉加深的伤痕说,“离开,别来。”

    团长在伐木声中定住,像在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残杀时的无能为力。

    树干的伤痕,一层附上了一层,伊利亚的额头泛起橡木味的汗水,橡树上已经砍出了一道不会流血的大口,在火把的闪耀中,这个伤口看起来很诡异,就像橡树抱住了天上的弯月,故意使自己在疼痛中发笑。

    伊利亚挥出了最后一斧,他转身把斧头抛给了韦恩,韦恩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当他两手抓住了斧柄时,斧口离着眉心就是一颗汗珠的距离。

    “你对我乱扔东西的行为还在不满?”韦恩说了一个只有伊利亚才能听懂的谜语。

    “斧头不好用,你接着干,照着我砍伐的位置,别弄偏了。”伊利亚的声音很是果决,“还有你也是,轮到你了,别省劲,我可是看到你是主动想干活的人。”

    乔劳尔在用笑容发出疑问你当密林中的团长是谁?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疑问,他和韦恩分别站在橡树两侧,你一斧,我一斧,开始了工作。

    伊利亚背着橡树渐渐在火焰中消失,“你去哪里?”乔劳尔不忘威性的说。

    “那颗树,有些用处。还有,明天给我安排足够的人手,我会在榆树上做上记号,要准备让小松鼠们忙到看到女人都感觉她们是树了。”

    “哼。”乔劳尔看着斧头上流动的火焰,在内心的不满稍纵即逝之后,他继续开始工作,“你物色了一个,团长候选人?”

    韦恩体力不支,软绵无力的挥动着斧头,连木屑都没有飞溅起来,“手艺人嘛,固执。在创造自己的作品时,往往是最无情的暴君。”

    “那我还得庆幸他只是在造攻城锤。”

    “可不是。”韦恩擦干虚汗,卯足了劲用力一批,斧头落树时还是软绵无力,不仅仍然没有木屑,连树干上的伤痕都不易寻找,“这把斧头确实不好用。”

    “我们已经有一个暴君要对付了,可不要干掉一个又来一个。”

    “他不会是暴君,他是手艺人。”

    “尤其不能有从我们窝子里出来的暴君。”团长大笑起来,韦恩也模仿着乔劳尔的笑容,在虚假的笑容中,韦恩终于找到了伐木的诀窍,一计沉重有力的挥砍正中树干的伤痕。

    伊利亚走到了那颗倒掉的树前,他整个人趴了下来,脸贴着树干,静静的感受,没有人知道,他感受着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他静静的趴着,像一颗倔强的藤蔓。

    正如落魄又钝塞的诗人突然得到灵感后,会忘记饥饿和疲惫,会一写而就的完成三千行英雄史诗;正如刚被受封的骑士,会骑着骏马狂奔,迫不及待寻找着不公,以履行骑士的公正;现在的伊利亚在感受到了橡树中的人性之后,难以遏制的表达欲促使他想在树上雕刻下看到的图案。

    那个在树下练习剑术的小孩从未离开,他拿着父亲做的木剑在树下专注且稚嫩的练习,一些假想的敌人在他认真到可爱的神情中被打败。

    这个小孩的勤奋,让他成为了树下的风景,无论是树叶葱葱郁郁,还是黄叶飘落,无论橡树是怎么隐秘又伟宏的变化,这个小孩都不变的练习着,如果哪一天,遇上大雨大风,过路的人没有看见小孩,反而会觉得这颗树是不完整的。

    伊利亚轻柔的抚摸着树,在树的树皮上发现了和男孩头发类似的图案,他漫不经心的的拂去树上的尘土,男孩的头发越加明显,逼真得让伊利亚几乎从树皮中闻到小孩充满活力的汗臭。

    不够,还不够,在感受那颗橡树时,伊利亚有更深邃的体验,他把脸更加贴近树干,像抱进母亲的怀抱永远有铠甲,永远有无限的温柔。

    伊利亚沉入了树中,如同医生那样把手伸进了树更神秘的地方,他在探索,带着肮脏的兴奋。

    任何一个无序中,都能找到奠基着无序的基石,这个无序只是自我认知中所不理解的事物的统称,是一个聪明的懒惰者豪华的借口。

    就像走进了神侍沃尔西的世界时那样,伊利亚的种种不解,在沃尔西眼中,正常得犹如一条黑蛇,一个喷嚏,伊利亚唯一的收获,就是对不可知的事物进行接受,比面对命运时还要坦然的去接受,而不是去理解。

    树木也是,在不懂树的人眼中,树木呆板而僵固,而在伊利亚眼中,树木中有一切的答案。

    当无序在混沌中排列,总有一个是你需要的秩序。

    伊利亚的手沉船那般沉没在树的树干中,在柔韧性极强的树木深处,最能感受最汪洋的可能,伊利亚不用雕刻,好似在拉出难产又顽皮的婴儿,在树的身躯内寻找着他想要的木材形状,他想要的,都在树中,只要耐心的去寻找,只要他还没有忘记树木给他的感受。

    他的手慢慢从树干中抬起,捏起一个圆润的木棍,它像是刚从新木中成型,都还有着黏润的光。

    伊利亚继续在为树接生,在连接着竖向木棍的底部,是一根不长的横木就是这颗横木的阻碍,让伊利亚想要的木材在木中难产。

    木渡过了最后的难关,一把木剑顺利的从母树中分娩。伊利亚看着这把木剑,心满意足的微笑,除了被折叠的时间,这把木剑和他感受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树继续响起微弱的凿凿切切的声音,这个伊利亚又静静的感受了一会儿,不会错,这个不是以伊利亚为主导的动静,木屑很顽皮,吹拂到了伊利亚脸上。

    伊利亚把眼神缓慢的移动到树的尾部,好奇怪,好像有一个人在雕琢着木头。

第十六章 塞万诃德:补全了我的智慧

    当听到塞万诃德对于自己关于家族的询问,铁匠那张被惊讶撑大的嘴巴“呼呼”的向肚子吸着气,他的整个身子都变成了一个助燃的鼓风机,在呼呼叫的同时,铁红铁红的颜色染到了胡子间。

    “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铁匠的说话都有灼人的热浪,“阁下?先生?大人?骑士?诗人?你为什么要和一个铁匠开玩笑?你们能识字,有马骑,家中还有一层一层的蜡烛照亮,要是武器玩累了,还可以装成一个诗人,你们是常有侍从服务的阶级,为什么还要拿我来开玩笑?难道你看够了侏儒把自己装进牛尿包的滑稽表演,厌烦了侍女的莺歌燕舞?”

    铁匠把铁锤重重的砸向工作台,那一声猛烈的震响,完全不足以匹配他此刻的愤怒,“我父亲的职业,决定了我的职业,我爷爷的职业决定了我父亲的职业还有阶级,这个一看便知的阶级属性你为什么要来嘲笑,你含着金色的汤勺出生,我在母亲一个喷嚏后就滑到了铁板子上,我第一声啼哭都不是在寻求母爱,是因为被滚铁烫红了背,先生,骑士,大人,某某爵位的大贵人,如果琥珀镶嵌在剑上,那个剑就是王族之剑,如果没有这个装点,那把剑只是一块耐用的工具,它一辈子都是工具,我就是这种工具,没人给我家一个头衔,也不可能,我们在这里打铁,世世代代,何必出言讽刺?”

    “我的意思是”塞万诃德在铁匠的愤怒中没有窘迫,他镇定自若的继续说话,“如果你没有当过骑士......”

    “没有!”

    “如果你没有当过骑士”

    “没有!”

    “你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没有当过骑士。”塞万诃德不断强调别人是骑士的可能,仿佛是为了更多的在别人心智中烙下他是骑士的印记,“那你怎么打造出的这么谙熟战场规则的头盔?”

    “我们为贵族打造华而不实的雕花铠甲,也为佣兵,为战士打造持久耐用的铁器。”

    “所以你曾经是战士?或者是佣兵?难道你是暗之佣兵?”塞万诃德感觉自己在挖掘一个关于身份的宝藏。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打铁的生意有口口相传的部分,但是最主要的,是场地的占领:慕名而来的,随机进店的,要先看见店,知道是什么店,再进来看铁器,再看我的手艺,在衡量需求和钱包之后,最后才是我的饭,而且,我的十顿饭中,就有一顿被你们抢走。我怎么可能像个佣兵和战士那样随时跑?这样谁来我的店?来到我的店找谁?先生?骑士?阁下?大人?你会为了一把剑找我找到雪国弗雷姆?”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更深刻的逻辑。”塞万诃德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一样按住铁匠的双肩,铁匠倔强的挣脱了。

    “感谢你。”骑士的语气比铁匠的愤怒还要热切。

    “感谢什么?又给你在社交圈增加了一笔谈资?你会眉飞色舞的讲述你是怎么讽刺一个铁匠的。嗨,亲爱的莎伦,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笑话,我昨天故意问一个铁匠是不是骑士。”

    “感谢你补全了我的智慧。”塞万诃德不卑不亢,不愤不恼,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

    “铁匠的脑袋都灌满了铁,我可没什么智慧。我父亲就一直这么讲,呆子莫宁,脑子里全是铁,铁锤都敲不烂。”说着,莫宁就把铁锤往脑袋上招呼,在靠近太阳穴时停住,显然,莫宁还没有他父亲说的那的呆。

    “那你的父亲曾经是佣兵?或者战士?”

    莫宁把铁锤重重的砸向铁板,火星四溅,“大人!讽刺了我,还想继续讽刺我父亲?我是铁匠,我父亲是,祖祖辈辈都是,如果我能找到个当铁匠的妻子,我的儿子也会是铁匠,快停止你的猜测。”

    果然,铁匠只有在谈论铁的时候,才会聪明得如果白塔中的锻造学士,塞万诃德在心里暗自说道,他端正了下姿态,用自己认为的最谦虚的方法说,“我没有讽刺,我尊敬你的智慧和技能”

    铁匠是个暴脾气,即便听出塞万诃德还没有说完话,他也立马开始反驳一切不顺耳的言论,“尊敬?这个世界上没有由上到下的尊敬,你们吃面包时没有尊敬过农夫,穿衣服时没有尊敬过裁缝,骑马时没尊敬过马僮,拿着我们的税,却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收起你的虚伪,你怎么不联合你们这些贵族在今年发一次演讲,说让星落城摆脱贫困?”

    塞万诃德感觉到一丝被冒犯,但是没有愤怒,为什么要为别人的误解而愤怒呢,他可是骑士。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一个铁匠从没有上过战场,那么他是用什么方法打造出这么精妙的头盔的?”

    铁匠莫宁听到这全身都泄了气,本来胀鼓鼓,气呼呼的铁匠就像被刺破的猪膀胱,他看起来小了一圈,甚至还有点可爱。

    “什么?大人?你问这么多不是为了来讽刺我?”

    “我为什么要讽刺一个匠人?你们获得这样的手艺,一定下了最哭的功夫,经历了最孤独的岁月,我除了尊敬之外没有其他的情感,也难以掺杂其他的情感,我对你的尊敬就像被捶打后剔除了全部杂质的剑,是最全心全意的尊敬。”

    “这个嘛。”铁匠随手拿着一件铠甲,“其实不用上战场,我们也能知道该做哪些地方的调整,第一,有佣兵会强调他的需求,我们根据他的需求来打造,如果相似的需求提的挺多,那我就可以断定,这个是锻造匠的通病,也是多数使用者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后的打造我就会可以避免错误,即便这个错误在铁匠中被视为铁律,我都不会重蹈覆辙。第二呢,对于修复,我会在好好审视了他们拿来的铠甲,还有武器后,在第二天才会开始工作,我会看看伤痕的分布,判断凹陷的来源,是锤,是棒,是巨石等等,然后量身打造。就这样,很简单,不要智慧。”

    “你知道吗?”塞万诃德被铁匠的魅力折服了,“我认为我该从你这买一套全新的装备,哪怕倾家荡产都要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而且,在穿戴你的作品时,我要跪着穿戴。”

    塞万诃德跪下取下了头盔,又重新把它带上。

    突然的,铁匠店外更加热闹起来,一个传令官在急促的敲铃声中大吼着,“比武大会参赛者的报名时间即将结束,请相应人员入场,请还未完成报名登记的选手快来到受肉塔前紫色的帐篷中完成登记。”

    塞万诃德一听起身便跑,“糟了,糟了,来不及了。”

    侍从奥尔罕在后面抱着铠甲追,他也在喊:“糟了,糟了,来不及了,主人还是只戴了顶头盔。头重脚轻,头重脚轻!”他喊着塞万诃德才听得懂的密语。

第十七章 伊利亚:别强行让我入梦

    “喂。”伊利亚向蹲在树尾端的黑影人扔过去一个小木块,吼道“你在干什么?”

    木块并没有被多大的力量驱使,可是仍然结实的打落了黑影人的肉,这个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转过头来,看了看伊利亚后,又开始继续麻木的劳动,修复木头的声音另人牙酸。

    “喂!”伊利亚又吼道,“没有事情做就去爬树,从第一根的顶端跳到第二根,然后第三根,也可以终生住在树上,只要可以消耗你的体力,就不要来弄这棵树。”

    那个人又偏了偏头,一种温顺的固执凝视着伊利亚,伊利亚看见,被木块打掉的那一块肉正在被黑夜慢慢愈合,被伊利亚注视着的人又坐正了身子,目光回到上树上,陷入冥想一样的安静。

    伊利亚反握住了木剑,“让我看看你的尾巴。”

    黑影人站了起来,缓慢得像树木的生长,即便在黑夜中看不见他的面孔,伊利亚仍然能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经历了三个憋气那么长的时间,他转身,先是上半身旋转,直到前后倒置,接着是下半身归正,整个动作同样缓慢,持续了三个憋气那么长的时间,伊利亚凝视着黑夜,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觉到惆怅。

    伊利亚从这个人身上感觉不到恶意,可是在沙特阿卡培养起来的战士素养仍旧不由自主的让他握紧了木剑,伊利亚甚至结合这个人的身高和行动力,已经预定了几个适合背刺的位置。

    “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谁。”伊利亚的脚在暗暗用力,踩到了最适合发力的位置,以便用最快的速度从背后发动攻击。

    这个人身上仍然没有散发出恶意还有攻击性,不仅如此,一种盲目的单纯都能在他的行为中看到,在经历了三个又三个憋气的时长后,他整个人已经背对着了伊利亚。

    “如果你是误入的森林,我告诉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要再进来。”伊利亚放话说。

    他能听懂话?还是听不懂?

    从目前观测到的举动,伊利亚认为这个人是能听懂语言的,可能更贴合这个举止的描述是,这个人只选择性的听一部分语言,他确实离开了,不过不是离开森林的方向,他走向最近的一颗树,如藤蔓,如黑蛇一般,盘绕着绕上了树干,他在上树时的速度极快,脚还在树下,头已经架在了树梢,他的身子犹如老旧的皮筋,恢复的速度很慢,才慢慢的归位。

    伊利亚暗中在计算,他被拉长的身子回归原状,大概是五个憋气的时长,他像猫头鹰,栖息在树梢,唯有两眼发亮,亮到能照亮倒下的树。

    “喂,我不想在经历什么和梦境差不多的场面了。”伊利亚捏起一块石头,“不管是沙特阿卡崇拜的奥多,还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亡灵之神奥犹朵拉,我都遇到了,到现在都还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经历了一遭。我甚至还遇到了神侍沃尔西,我现在不管你是谁,你不要像们一样再闯进我的梦,把我的脑子搅得一团乱,然后在砰的一下把我赶出自己的梦,我不管你是谁,不要再这样。”

    森林中独自一人的伊利亚被丛林法则激发出了本能的攻击性,那颗石子直端端的击中了树上人的眼睛,他的眼睛被击中后,如同石子入月湖,以一个涟漪的状态扩散,头上的那一块肉落到树下时没有入水的“噗通”声,是一种不语的心痛。

    地上和树上有两盏眼睛照亮了树,地上的那个被打落的眼睛在渐渐萎缩,暗淡,慢慢的散发着腥甜、糜烂的气味,树上的光芒又开始明亮起来他被打掉的眼睛再一次在夜黑中愈合。

    “不进入我的梦?”伊利亚用木剑指着他说。

    他的眼睛洁洁的发亮,没有回馈,好像他的眼睛中有无数的解读,但每个人只能解读到自己的理解。

    “好,说定了,那也别强行让我入梦?”

    伊利亚还从来没有见过,会有一双眼睛就能和天空如此相似,伊利亚笑了笑,选择了沉默,而不在用质问的语气来说话,因为伊利亚感觉,此刻自己的语言近乎呓语,语言中难以自洽的逻辑更像是把自己放进了梦中。

    把梦境中的经历当做启示往往都是愚蠢的表现,而如果完全不在意梦境,更会把人推向毁灭。

    伊利亚躺了下来,双手垫着脑袋,他在观察着这位树上的人,同时伊利亚也在用他的生命力在树根中寻找木材,在需要的榆树上缠上环绕着的树枝。

    这个人的行动是伊利亚的反面,伊利亚看了看树尾,在他开始剥夺树木,拿出那把木剑时,他就在树干上填补泥土和木屑,在补全缺失的部分;而此时,伊利亚在赋予榆树生命力,而他则在树上摩挲着树干。

    “沙,沙,沙,沙沙”他双手成掌,合并成两排,在树上一上一下,刨着木花,木花越刨越多,飞扬而不落地,这让树上漆黑的人看起来如同置身在柳絮中。

    “你是?木精灵?”伊利亚随意的打趣,“维持森林的平衡?我促进树木的生长,你就要对等的薄弱它们的生命?”

    “不,你不是,木精灵的平衡守则只针对伐木者,不允许任何砍伐,连枯败的树都不准砍,而对于自己,把树根吃了都认为是合理的。”伊利亚咬住一根草,指了指树上的人,“妈妈给我讲过。”

    那个人短暂的停了下来,像一个听到新奇故事的小孩,明亮的眼睛像让伊利亚继续讲下去,在持续了三个憋气的停滞后,他又缓慢的转头,安安静静专注的对着树干刨木花,声音还是“沙沙沙”节奏稳定的持续的工作着。

    木花轻灵的飞舞,两个两个的组合到一起,比黑暗更深刻的黑暗挖出了它们的轮廓,是飞鸟,它们被贴在飞鸟的翅膀下飞舞,带着自己的目的。

    有一只落到了伊利亚的锁骨,黑暗抓紧了他的锁骨,留下了鸟爪的感触。

    飞鸟又停留在了伊利亚指尖,他在对自己嘲笑,“谁能告诉我?现在梦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

    伊利亚话音刚落,树上的人急速的停止了工作,他的身体盘延而下,突然的就脸对着脸趴在伊利亚身上,近距离的看这双眼睛,给人以不愿承认的亲切感。

    天空中黑云散去,月牙在两颗明星旁边慢慢显形。

    黑影人的脸庞也是这个形状。

    他的嘴唇开裂,没有彼此碰撞,然而伊利亚却听到了声音。

    他在说:“亲吻我。”

第十八章 塞万诃德:没有反对与赞成

    侍从奥尔罕很快就找到了塞万诃德,因为在结实的头盔下搭配着贴身的单衣,这个装扮在星落城确实不能说是常见。

    “主人,铠甲。”奥尔罕匆匆说完这句话,就开始为塞万诃德穿戴。

    “以前当过侍从?”

    “没有。”奥尔罕保持了用短语来回答骑士的美好传统,这样不会影响手上的进度。

    “很熟练。”塞万诃德沉静的赞许。

    奥尔罕这次没有回答,完成了穿戴的最后一个步骤,他和塞万诃德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此刻是该祝福骑士武运昌隆,还是文昌大旺。

    和之前的疯疯癫癫不一样,塞万诃德一进入比武的圈子就变得无比稳重,宛若一位见惯了生死和荣誉的万骑长你的狂热呢?奥尔罕在心中很不正经的问了一下。

    塞万诃德最后拍了拍铠甲,“双排扣?”他没有询问任何人,只用轻轻一个点头认可了这个经铁匠改良后的设计,出乎意料的,博学的骑士没有对装备进行过多的讲述。

    “奥尔罕,我要给你一个提醒。在我比武期间,听从梅菲斯特的安排,她如果想看我的胜利,你就陪着她,注意要和她保持至少一支手臂的距离。

    “如果她不想看,我想她更多的时候是不想看,因为不出意外的会有流血的事情,更不出意外的会有些骑士会死亡,我建议你,当她不想看时,不要游说她来观赏,带她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保护她,我注意到外面有一个木偶戏台,你就带着她去那里看完一场又一场,最后来听我得胜后关于骑士精神的演讲就好。”

    嘱咐完毕,塞万诃德转身就向传令官所说的,受肉塔前紫色帐篷的方向走去。

    “主人。”奥尔罕喊道。

    塞万诃德停下,微微转过了头,侍从奥尔罕通过他坚毅的侧影,看到塞万诃德不断散发的疯狂和浪漫的诗人气息荡然无存,他总觉得这是主人一去不复返的赴死,还有,塞万诃德此时的脸庞,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即便是面对死亡时都敢无畏的凌厉杀气。

    “怎么?”塞万诃德的嗓音变得低沉而喑哑。

    “你忘了入场券。”

    奥尔罕递过了鹅毛笔,鹅毛笔在人群窜动的乌烟瘴气中也散发着灵动活跃的光芒。

    “很细心。奥尔罕。”塞万诃德接过了鹅毛笔,“我在出发前用鹅毛笔写了史诗的序章,之后路途的劳累让我能拿起盾牌和长矛,但是再也拿不起思维的重负,我想之后,我的史诗需要你来记录。”

    “是,主人。祝你”

    塞万诃德像个和逆子和解的慈父那样,期待又沉默着等待着侍从的祝福。

    “祝你,武运......不,祝你文昌......不,祝你,文武双全。”

    塞万诃德叹着气微笑,他拍了拍奥尔罕的肩头,奥尔罕身体很结实,不是通常在酒馆混迹的诗人那么消瘦,甚至可以说强壮,骑士的手从侍从的肩头滑到了手肘,然后移开奥尔罕现在还不是能够以兄弟相称的对象,“祝我旗开得胜就好,仅仅是入围赛,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奥尔罕看着骑士消失在人群中,好奇怪,奥尔罕他自己也是诗人,他也有颗敏感而敏锐的心,但塞万诃德在他胸中留下的感触和认识任何的一个人都不一样,奥尔罕几乎认为,这位不是诗人,是真正的骑士,在用古老的准则来恪守当下,与周遭环境不合得就像这位骑士是骑着天国的骏马,踏过时空的隧道才来到了目前这个时代。

    他来了,他终究会离开,留下天谴,或者赐福。

    诗人奥尔罕在心中的羊皮纸上开始进行塞万诃德的嘱托完成了骑士的史诗。

    但是这一句落定后,奥尔罕又被极大的无助和不舍困扰,永远在伤感中获得无尽灵感的奥尔罕,发现这句话永远无法续写,也无法修改,当一首关于一个人的史诗,在一瞬间就用一句话完成时,这个结果给了他神赐一样的感受这不是他的诗,是天神的答案。

    天神的答案是尘世的落雨,同样的雨,能让沙漠久逢甘霖,也能让村落洪水泛滥,奥尔罕很害怕,他还不了解,这突如其来的诗句,对塞万诃德来说,是罪,还是福。

    “名字。”文员在紫色的帐篷下没有抬头,用眼睛闻着纸页那样凑近了花名册。

    “塞万诃德。”书斋骑士认为骑士在赛场上的神秘能更好的隐瞒实力,他还不愿意完整的说出自己在自传中杜撰的真名塞万.亚瑟.凯撒.奥古斯丁.诃德。

    文员在名册上找不到这个名字,他把薄薄的纸张拿起,透过光芒又仔细的查阅了一次。

    塞万诃德认为这个人一定饱受工作的重负,繁琐重复的劳累毁了他的双眼,这让本是年轻的文员老态毕露。

    “没有你的名字。”

    塞万诃德交出黑色的鹅毛笔。

    文员没有怀疑鹅毛笔的来历,眼睛快掉进骑士的鼻孔中,“哦,是笔名?”

    塞万诃德没有反对与赞成。

    “哦,是代理骑士?”

    塞万诃德同样没有反对与赞成。

    “文字不会作假,到时候你的行文习惯就会表示出你是谁。来自哪里?”文员接着在登记。

    “跃马镇的”塞万诃德注意到黑色的鹅毛笔,它仍然发着光芒,“跃马镇的光羽骑士。”

    “哦,笔名之后继续使用花名,神秘的选手。看来在你身上的赔率会飙升,没有人不爱神秘的选手。”

    “当然,不被了解的骑士一旦进入赛场,最伟大的骑士都会忌惮,因为他的能力直到当冲锋之矛撞击在盾牌、护甲,以及眉心之前,他的力量都是不可知的,在最小和最大之间徘徊。低者如马蹄烂泥,高者如断塔之骨。”

    “对对对,你的主题?”

    “主题?”

    “听了你的谈吐,我也想在你身上投注。嘿嘿嘿。”

    塞万诃德在头盔后冷笑。

    “你还不如许我一个在战败后送我一匹骡子的承诺,因为神秘的选手在进入酒馆和烟巷之前,他的财富也在极小和极大之间波动,极小者如”

    塞万诃德不想说话,他认为没有理由为体系下的外围寄生虫增加智慧。

    “我的登记完成了吗?”

    “还差最后一步。”

    “那快些。”

    “带墨了吗?”

    “没有。”

    “纸呢?”

    “没有。”塞万诃德极简的回答。

    “赛场会为你提供,我想你一定极具本领,不少参赛者不用自己的纸墨更不无法比赛。”

    “先生,你在说哪门子话?骑士的比赛”塞万诃德又停止了话,他委实觉得,智慧不该对所有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传播,而且这人给骑士的印象并不好。

    “完成了吗?”

    文员没有回答,他用鹅毛笔沾满了墨水,在花名册上笔走龙蛇,飘逸的字体和他衰老的容貌很不协调。

    “好了。”文员在书写最后一个字母时夸张的,炫技般的用了花体字。

    “需要我在场地外等候对阵选手的宣布吗?”

    “不用。”文员拉开紫帐篷的对侧,那是受肉塔的大门,“进入受肉塔第一层,耐心等待,比赛的内容将由塔顶的圣杯骑士团的骑士宣布。”

    塞万诃德走进了第一纪元留下的遗迹,这个地方很违背他的内心,书斋骑士神游过这里,怀着虔诚的心,但真正进入这里时,他感觉进入了肮脏的肠道,除了想憋着一口气清理之外,没有什么想做的。

第十九章 伊利亚:漆黑的嘴和漆黑的蛇信

    “亲吻我。”黑影的人在伊利亚面前请求着。

    推开这个人?还是一拳向他的面门攻击?或者直接一个膝击?

    没有,伊利亚什么都没有做。

    这个索吻的人,根本不像是人,他身上安详的气息如停止的水。他不像人,不像精灵,不像神灵或者神侍,好像是一个最纯粹的意识。

    他的语言没有诱导性,也没有逼迫,他如此的靠近伊利亚,也没有让清高又敏感的筑船者感到不适。

    伊利亚感觉到的,是这个人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词之前,伊利亚还是把他当成为同类相称人。伊利亚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散发出来的亲切,陌生,又不可回避的神秘感,虽然伊利亚也不知道这个感觉是来自何处。

    这个人只是在等待答复,没有恶意的等待,也没有恶意的提问,更有可能,直到伊利亚回应了他之后,他也会没有恶意的做出选择。

    “不。”伊利亚做出了一个拂手的动作。

    这个动作还没有做完,影人就顺应了伊利亚还没有说完的“滚开”慢慢的站了起来。

    感觉不到恶意,他的黑夜比白天之后的黑夜的来到一样自然,但是伊利亚还是做好的防备,反手握着木剑,利落的半跪下来。

    沃尔西的那场“雨”使他仍然记忆犹新,在神侍看来,那仅仅是雨,但是对伊利亚来说,那是在一万个可能性中被确定的一个因果,而其他的伊利亚,则飘飘扬扬的死去。

    任何一个无心的,甚至是好意的抉择,都有可能对他人带来伤害,伊利亚为了避免被伤害的是自己,完全进入了战斗的准备。

    那个人花了三个憋气那么长的时间才站正了身子,三个又三个的憋气后,他背离了伊利亚,接着,黑暗像拉开了一张黑帘,把他迅速的邀请,又迅速的盖上这个黑帘。

    这个人的消失,让承托着木花的暗鸟回光返照的腾飞,爆炸一样的消散,这下子,换成了伊利亚身在柳絮般飞扬的木片中。

    不得不说,还真是如梦似幻,不分虚实。

    “那人是谁?”伊利亚没有足够沉静的心思去雕刻树了。

    这个人让他无法理解,存在于他所有的认知范围之外。

    即便遇到了神灵和神侍,伊利亚都没有感觉到陌生,因为早就在久远的歌谣中听闻过们,伊利亚知晓们的性格,了解们的故事,从博学的历史学士口中,还听到过上神创世的故事。就算真是的看到真实神灵后,发现和故事中的神灵有些许不同,伊利亚也不会有强烈的陌生感,反而有一种久别重逢,毕竟即便是多年的故友相见后,彼此也都会发现,每个人都有变化,每个人都变得更适应他的生活。

    这个非神非人,介于虚幻和真实的存在,伊利亚无法去解读他是谁,这完全是他知识边界之外的东西,类似于在绝世的塞外黄沙中,沙民不会有人对大海和船形成概念。

    一棵树倒塌的声音,被吸入了厚实的土地中,这个声音在错杂的根系中传递,它在告诉森林中每一颗树,“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我很快就要回家了。”

    橡树太过高大,它的落地,掀翻了天上的穹盖,一席白布被它牵动,铺满了天空,夜晚逝去,白日已临。

    伊利亚在倾听树木的语言时知道,它们往往只有最简单的信号反馈,比如生长,比如青苔,还有阳光,多雨,还有火热。

    这颗树,伊利亚能听出来,是团长乔劳尔和长鼻毛韦恩砍伐掉的那颗橡树,它的语言和人类相似,不仅声音像个男孩,还能听出喜悦,这种难以置信的匹配度还让伊利亚知道,这个男孩的声音就是伊利亚在橡树中感受到的那个人。

    天上微微的明光短时间内还无法撼动森林中的密叶,它们还是遮天蔽日,为伊利亚突如其来的劳累留下了黑色的困意。

    伊利亚脚上自衔的海蛇脚环微微错开了位置,它的头稍稍上翘,不再和自己对峙,沿着伊利亚的脚踝向上爬行,它没有给伊利亚的身子增加负担,也没有争夺伊利亚的肉身,为自己受肉,身体中发黑的条状皮肤,就是它的本体。

    海蛇没有在路途中多做停留,一条直线的来到伊利亚的脖子下,它沿着颈子缠绕,继而一圈圈隔层的缠绕着伊利亚的脸,仿佛误解了伊利亚的生命状态,在为他穿上裹尸的盛装。

    蛇吞噬了颈子上小小的松鼠尾巴,从中得到了只够让头部从伊利亚身体中分离的肉,蛇头张开嘴巴,漏出漆黑的嘴和漆黑的蛇信,如果仔细看看蛇信,是脚环上蛇头的模样,蛇在这个时候改变了习性,在用身子的长度丈量了伊利亚的体长,确认着是否可以整个生吞。

    它没有吞噬伊利亚,而是用嘴中蛇头不断的敲打伊利亚的眉心,一下,两下,三下......似林中倔强的啄木鸟。

    伊利亚被这样连续的啄击弄得心烦意乱,他遮住脸,侧身去睡,可是啄击没有停止,继续攻击着他的耳朵,不仅如此,击打的力度变得更大,节奏更快,还伴随着可恶的嘲笑声。

    “该死!”伊利亚突然躺正,对看眼的第一个事物骂道,“该死,该死该死老钥匙?”

    只有半截舌头的老钥匙脸上露出孩童才有的尴尬,他悬空的手杖极有可能是想加大力度,继续敲击伊利亚,可是,被逮个正着。

    “朋友。”老钥匙说起为数不多的能念清的几个词,同时伸出了手,要拉伊利亚起身。

    伊利亚在拉手站起时感受到了老钥匙的力道,老人稳如树桩,伊利亚判断老钥匙年轻时一定武技非常。

    “我就说。”伊利亚拍了拍身上的土,扭动了被睡得僵硬的脖子,“我明明躺着睡觉,怎么会看到脚上的改变,原来又是一个该死的梦。”

    说完,伊利亚踏了踏脚,脚环在脚踝处震动,真实的存在果然是梦,伊利亚在心里确认。

    “朋友。”老钥匙突然停止了进行到半截的热情拥抱,在空中急停的手往一层一层的衣服中寻找这么多衣兜,可能只要老钥匙愿意,可以装下一片森林。

    老钥匙嘴巴含糊不清起来,越寻找越焦急,脸上的喜悦渐渐的转变成恼怒。

    “别急。”伊利亚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看出老钥匙在寻找些东西,可能还很贵重,“我们一起回忆回忆,是不是放在哪里?没有带在身上?”

    老钥匙又哈哈大笑起来,可能是用逐渐钝锈的脑袋想起了放置的位置,他仍然哈哈哈的笑,风风火火的离开,时不时转身点着伊利亚,那个手势在传递另一个信息,别离开,我很快回来。

第二十章 伊利亚:决绝的沉默

    老钥匙杵着木棍离开,这种矫健的走姿,如果是在贵族阶层,那根木棍更多的用途则是摆弄风度的物件,而对于密林的老钥匙,可能是用来时刻提醒他,年华早就不在。

    老钥匙的衣物太过破旧,伊利亚从背后看过去,感觉在看一个木棍拉着一团在风中翻滚的破烂。

    钥匙很快的从视野中消失,又很快的通过笑声表示他即将前来,一块挺大的灰色粗布悬吊在他的木棍上,随着他的大步流星的踏步,圆鼓鼓的布袋子像公牛蛋一样的晃晃荡荡。【注1:公牛蛋,一种家禽的蛋,因为是鸡蛋的两到三倍大,被称为公牛蛋】

    他来到伊利亚根前,端着布袋子乐呵呵的显摆。

    “又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伊利亚在内心不排斥这位曾经向自己射箭的童心未泯的老人。

    老钥匙一只手提起了布袋子,另一只手乐呵呵的指着树顶,然后又指指脑袋,不断的以懊恼的表情摇头。

    伊利亚猜测的问:“是不是把这个遗忘在树屋了?”

    老钥匙乐呵呵的点头,听不太清的音节在说“是,是,是。”

    打铁一般的点头停止后,老钥匙的表情变得神秘,他拉住伊利亚,把他带到了密林中最浓密的地方。

    “什么东西这么隆重?是不是我能看的?”伊利亚半开着玩笑,注视着灰布袋子,这个袋子看着很眼熟,其间的缝缝补补,表示着长久使用过的痕迹。

    它现在是圆滚滚的形状,并不紧绷,至少不是沉重的东西,可以确定的时,如果老钥匙突然挥舞起这个东西砸自己的头,伊利亚并不会马上就死。

    老钥匙又拉了拉伊利亚,两个人都背对着大树,同时,老钥匙还急速的望了望树顶,确认了上面的树屋中没有人在后才打开了布袋。

    “哦,是这个啊。”伊利亚也被老钥匙乐呵呵的情绪感染,“确实不能让人看见。”

    老钥匙捏了捏鼻子。

    “对的。”伊利亚同意的说,“不仅不能被人看见,还不能被人闻到,会有一群人换上狼的眼睛和兽皮把我们围住。”

    老钥匙快速的点头,手指不断的在往嘴里扔,同时提出了呵呵呵的笑声。

    “没有什么比吃到野猪肉更好的清晨。我去找些蘑菇,香料和胡萝卜这里肯定是没有的。”伊利亚开心的说。

    老钥匙拉住伊利亚,他不断的摆手,坐在地上,把灰布袋整个打开,这是野猪的后腿肉,并不完成,有刀切割的痕迹,大概是老钥匙为自己储备了一份。

    “不一起炖?”伊利亚观察了野猪肉后问。

    老钥匙不断的摆手,像是找到了更好的料理方式,他从层层叠叠的袋子中不断的翻找,伊利亚在猜测这个人的岁数是不是在翻找中变老的,他的人生似乎总是在向自身寻找,老钥匙越找越焦急,伊利亚挺担心老钥匙会不会又把什么东西忘了。

    “是不是忘了盐?要不要在去树屋看”

    “呵呵呵”老钥匙得意的笑声中断了伊利亚的提醒,真不容易,另一个更小的布袋子从一个个一环接一环,机关一样的衣兜中翻了出来。

    “这又是”

    伊利亚发现自己在行事果断的老钥匙身旁不能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老人把布袋子打开,里面是还沾着露水的生叶。

    伊利亚看着这个东西沉默起来,野猪,后腿肉,不用炖,还有一包新鲜的生叶,他龇着牙齿,下排牙齿超过了上排,不断的摩挲着下巴,两颗灰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亢奋的老钥匙,眼睛里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火焰。

    老钥匙终于对自己的记性不耐烦了,虽然听不清他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可是通过语气也能判断出他在谩骂,没错,如果不是两臂稳稳的穿上了衣袖,他可能已经把衣服的最内层穿到了最外层。

    伊利亚还发现,老钥匙的脖子上,多了两块乞讨牌,私生子的乞讨牌。

    伊利亚沉默起来,决绝的沉默。

    老钥匙终于找到了打火石,如获至宝一样的捧在掌心,他用打火石在空中打了几个火星,确认还能使用后,把石头紧紧握住,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在对伊利亚说话。

    这次伊利亚能听懂,而且听得很清楚,老钥匙要干柴。

    “柴?”

    老钥匙点头。

    “是不是还要找个石板,把肉放在石板上烧?”

    老钥匙的点头就像被强风吹刮的枯树,快要让人头落地。

    “然后”伊利亚指了指生叶包,“是不是还要用生叶包裹着烤肉?”

    老钥匙的点头越来越快,只看见影子,他突然的停止了动作,表情也呆滞起来。

    因为他看见了伊利亚的眼神,满满的凶相。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些肉?”

    老钥匙只有在面对自己衰退的记性时有慌乱,这种慌乱更多的是烦躁。

    现在,他面对的是比他年轻好多岁的伊利亚,老钥匙镇定的站了起来,他在脖子旁比划了个身高,顺手扯出了一条松鼠尾巴,又指了指伊利亚,又回指了松鼠尾,用半截舌头说了句“朋友。”

    如果没有经历,没人看得懂老钥匙要表达什么,然而对伊利亚来说,他猜测到了一个人选。

    “这个肉来自猎人家?”

    老钥匙点头。

    “他主动给你的?”

    点头。

    “还随便教了你新的烹饪方式?”

    点头。

    你在骗人伊利亚没有说出口。

    伊利亚伸开手掌说道:“把打火石交给我。”

    在清晨寻些干柴算不上难,但也不容易,伊利亚走在林间,随手掰断了好多树枝,他抱了一捆回来后,扔给了老钥匙斧头,指了指树,老钥匙的动作简单有力,劈树的动作带有根深蒂固的血性,伊利亚盘算了一阵后,感觉这个人是打不赢的,他可以肯定,以老钥匙干练的性格,他曾经接受的训练一定都只专注于最有效的杀人术,对于在贵族中备受青睐的,漂亮又花哨的剑花,老钥匙可能连旁观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木材准备完毕,引燃的木花是现成的,伊利亚用了一小戳点燃,顺利的点燃了火堆,老钥匙迫不及待,可能到他这个年龄,唯一的欲念就只剩下食欲,他不去找石板,用树枝串上囫囵切割好的肉,肉刚被火烧热,就用生叶包住入了口。

    老钥匙进食的动作重复了十多下后,他才招呼着伊利亚一起吃,伊利亚的表情像干涸的河床,上面皲裂的纹路碰巧表示着笑。

    “好吃?”

    老钥匙点头。

    “老钥匙,他们为什么要给你肉?他们,现在还安全?”

    伊利亚灰眸中的死灰快要熊熊燃烧。

第二十一章 塞万诃德:神力的作用下

    塞万诃德走进了受肉塔,它的第一层广大而阴沉,潮湿的霉臭让人的头脑发昏。

    一个个烛塔奢侈的燃烧着,它们恰好在第一层围城一个扩张的圆形,烛火下是一张坐垫,还有木台。

    这个简单的陈列很有暗示性,每个进场的骑士都不需要额外的语言和行为上的引导就自然的坐了下去,呈圆形的座位设计也让不少心高气傲的骑士对坐序减少了争端,因为当每个人都把视线左右围绕一圈,都无一例外的会发现,自己在参赛的骑士中位居首位。

    受肉塔强烈的霉臭让塞万诃德保持了少见的静默,在他的认知中,凡人不能承受神灵的目光,们随意的抬脚就会使人世地动山摇,当凡人和神灵对视,哪怕是不经意的,都会在一片白茫茫中赢来目盲。而

    这个霉臭,是神灵的另一个表现形式,书斋骑士在努力的去适应,他相信,一旦习惯了这种臭味,自己就能站到和神灵差不多的高度。

    他把那个象征着入场券的鹅毛笔插在了放在木台上墨盒中,头上闪烁不定的烛火胡乱的拉弄着鹅毛笔的身影。

    塞万诃德减慢了呼吸的频率,把每次呼吸拉得长而微弱,当心绪宁静下来后,他从霉臭**的气味中,再一次感受到受肉塔曾经历史的荣光。

    受肉塔的顶部,是一根脊梁骨,来自人类,是一根唯一保留至今的虔诚之骨,是从三千个,三万个,可能更多的人中,只有一人能有一根这样的骨头,这样一个人,必须自我杀死三千个,三万个,甚至更多个自己,把无数个自己献祭,才能提炼出一根这样的骨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命中注定的安排?还是根本不知的巧合?

    塞万诃德在被老鼠和大便的气味萦绕的塔中,思考着这根骨头的故事。

    他刚来到受肉塔下时,就注意到了这根骨头,如果不是书斋中的积累,塞万诃德完全发现不到塔顶的虔诚,会以为这是一个灵光乍现,无用,而又恰好保存至今的设计。

    它斑驳,苍茫,有着无尽的内敛,又有着最涌动的暗潮,为什么会以脊骨作为塔尖?塞万诃德想不明白,因为要了解历史不能从后人的记录中来求证,必须回到历史的开端。

    开端塞万诃德想到这里心中陡然的苍凉,生不逢时的感觉,使他拍遍了面前的木台。

    塞万诃德没有戴护手,他拍烂了被食木蚁啃食得只剩木台样子的空洞木头,一根长长的木刺刺穿了他的手掌,食木蚁在他身上爬,也半爬半飞的落到了其他骑士的身边。

    塞万诃德对着被刺穿的手掌出神,没有注意到旁桌的骑士在看到他毁掉木台后,眼睛里已经挂上的胜利表情。

    血液染红了木刺,向上、向下的染红,血管样的渗透了木刺的两端,下端的木头被血液泡得饱和,开始一滴一滴的落,落到了塞万诃德的马裤上。

    一滴一滴的血继续滴着,不偏不倚,都滴在了马裤上圈定的位置。

    塞万诃德感觉到小腿有些湿润,以及不久之后接踵而至的瘙痒相比于不得以,只能啃食的木头,食木蚁有什么理由不喜欢鲜血?塞万诃德就亲自见证过,不是书斋中见到的,他甚至有把这个见识写进《骑士见闻录》的打算,那就是马和兔子都愿意,都喜欢吃肉,只要你舍得,把肉送到它们嘴边,它们都会吃,吃得忘乎所以,塞万诃德犹豫不写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这个见闻不够离奇,而是在深入思考后,这个见闻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五根手指中,一根更长的木刺钉在了塞万诃德的手掌中,他凝视着手掌,视线渐渐失焦,又一次飞翔到了受肉塔的塔顶。

    虔诚之骨的四周,也有类似于这样的设计,有几根柱子围绕在脊骨的周围,唯一的不同,是当行人站在不同的位置去仰望塔顶时,会发现,最高的柱子一直在变动。

    这是谙熟人性和眼球运动的设计师毕生的设计。

    从不同的处境去看塔顶,最高的可能是挺立了几个纪元的虔诚之骨,也可能是洁白的石柱,有时是雕刻了星星的高台,有时是画着潮水和藤蔓的城堡。

    如果有足够的耐心,一次性绕着受肉塔走完一圈,还能发现,塔尖其实是一截树桩,在最刁钻的位置,还能隐约的看到,受肉塔尖最高的柱子,是一根布满了蜘蛛网,阴森残酷的铁刑柱。

    这个诡异的设计还有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塞万诃德曾经猜测过,这个塔可能是在神力的作用下修建完成的,至少塔尖的六柱一定是这样,因为如果你让六个人从不同的位置观察,接着在发出一个统一的命令为了不让语言相互干扰,让他们在同一时间写下观察的结果,由最谨慎的白塔学士去审阅他们的记录,学士会因为以终身的知识都解读不出原因而羞愧难当,因为每个人的观察记录都不一样某个柱子最高,其余的柱子像掌中的五指那样,向最高,最中央的柱子靠拢。

    也有人说看到过第七根柱子,是深黄的沙柱,多数时候被定义成看花眼,包括发现者本人都对这个亲眼得来的观察施加否定。

    塞万诃德被发狂的食木蚁咬醒,思路又回到了掌中,他旋转着手掌,向左转,转到了身体的极限后,继续向右转,到骨骼的极限为止,当然,他从被穿刺的手掌中想不明白受肉塔尖迷惑所有人的原因即使我适应了受肉塔底层的臭,我也只是适应而已,片面的增强并不以为着和神灵有的高度一致,正如把小腿肌肉锻炼得坚硬如钢铁的男性,也不可能就因此成为格萨尔王。

    坐在塞万诃德身旁,那个看到塞万诃德拍烂木台认为自己已经胜利的骑士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稳稳坐在软垫上,向这位书斋骑士倾斜了身子,用一种公式化的礼节在询问和关怀:“这位阁下,你真的不打算处理下你手上的伤?”

    塞万诃德和一旁的骑士对视,默不作声掰断了手掌上下的两节木刺,他握了握拳,“谢谢关心,祝你武运昌隆。”

    两人对行了骑士礼。

    塞万诃德坐正,虔诚在对自己说话:“谢谢,受肉塔赐予我的圣痕。”

第二十二章 塞万诃德:你怎么不知道克制

    塞万诃德的拳头隐隐作痛,他真的没有打算取掉那根穿透了手掌的木刺,所有的疼痛都在告诉他塞万诃德,你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你的手掌,镀上了英灵们的记号。

    坐在塞万诃德旁边的鹅毛骑士很礼貌的和他低声攀谈了起来。

    “我们不久之前见过,阁下。”

    “哦?”塞万诃德的语气中听不出惊讶,他在想,谁会没见过我呢?看不见我的,又有谁没耳朵听说过我呢?

    “是的,在受肉塔外面。”

    塞万诃德恍然大悟的问:“你看到了我驯服狮鹫时的战斗?”

    鹅毛骑士说:“不,在受肉塔外围,你巡游全场的时候。”

    “哦”塞万诃德想了起来,眼前这位就是他在准备报名时偶然撞见的鹅毛骑士,“幸会。”

    塞万诃德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愿,他对这位骑士只愿意应付以礼节上的交谈。

    看到又重新坐得端端正正的塞万诃德,鹅毛骑士交谈的兴趣也变得寥寥,他歪歪斜斜的挂在自备的椅子上,把受肉塔准备好的坐垫作为了靠垫,鹅毛笔在羊皮卷上随意的涂抹。

    塞万诃德对这个骑士的鄙夷来自第一次见面,见多识广的书斋骑士猜测鹅毛骑士的家中一定塞满了仆人,早间仆人,午间仆人,晚间仆人走马一样轮流登场,这些时段的仆人中,还有具体的划分,诸如主食仆人,零食仆人,更衣仆人,牵马仆人等等,说不定还有专门的战斗仆人和执笔仆人,总之,他只用带着一样俊美贵气的脸,让所有事情都由仆人操办,等着太阳和月亮在他眼中走完最后一个起落。

    鹅毛骑士用着自带的墨水,木桌还有椅子,最夸张的是那个椅子,皮垫下蓬蓬松松,塞满了松鼠皮。

    不仅如此,他的椅子还可以当做睡床用,只要有头发丝那么大的酸痛偷袭他的腰背,鹅毛骑士就可以按下木椅的机关,让靠背平躺下来,一起躺下来的,就是这个骑士。

    简直不可理喻,塞万诃德不满的说,他不是不满鹅毛骑士奢华的配置,是觉得这个人违背了骑士的准则这么贪图享乐,你以为现在骑士的比武是比赛睡姿?

    骑士们围坐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高台,台子有一个大高个儿骑士邓肯那么高。

    塞万诃德猜测,这个将会是不久之后的比武场所,越看这个高台,他就越加兴奋,塞万诃德知道是自己眼花,但是他总是对眼中的残影恋恋不舍,他真切的看到了,在高台上身穿黑铠,背着巨大断剑的武士在和背展六羽的天使在战斗。

    高台的上空,又一个大高个儿骑士邓肯的高度上,有一个蜿蜒盘长的楼梯,它像一个叠成了几叠的空心肥虫,外壳是肠子一样一节一节的肉瘤,它没有直接和地面相连,算上它距离高台的位置,以及高台距离地面的位置,这个只能以恶心来形容的楼梯与地面的骑士们相距了两个大高个而骑士的高度。

    一旦从楼梯上摔下来,一定会断三根以上的骨头,塞万诃德在想,我猜测,在塔顶的圣杯骑士团成员每一个人都拥有狩猎之神哈特菲尔德的祝福,只有双足缠风,才能轻盈的下落。受肉塔的防御体系对守卫者都有绝高的要求,能攀上这种构造的楼梯的人必然是在精英骑士中百里挑一,每个安排在某一个梯段的骑士,都有一夫当关的气魄。

    在塞万诃德默想着悬空梯的内部构造时,也顺带幻想了自己赢得最初的比试跳上楼梯的场景,他还顺带想了当他正式成为圣杯骑士团的骑士后,在这里进行的一场激烈又波澜壮阔的攻防战。

    “咕噜”蜿蜒的楼梯中响起不愿承认,但又确确实实是放屁的声音。

    “咕咕噜噜”

    不用细听,只要是对自身的身体情况稍有留意的人都会发觉,这是肠胃不适时才会存在的过多肠气。

    “咕咕噜噜噜”

    在哄笑成一团的骑士中,只有塞万诃德慷慨的愤怒着:“你怎么不知道克制!”

    当他看到这个神似大肠的楼梯后,直接把受肉塔臆想成为了巨人骑士,要成为合格的骑士,最基本的功课就是对身体的管理,否则哪来精力去为不公伸冤,去为愚昧开化?

    “克制!”塞万诃德向着大肠楼梯怒嚎,“你昨晚是吃了多少鹰角豆,喝了多少酸啤酒!”

    骑士们的大笑戛然而止,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向稍远的地方环视,寻找对建筑动怒的人是谁,太可笑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示愤怒,完全不符合骑士的美德,竞争对手又少一个。

    鹅毛骑士斜着眼睛看着塞万诃德,他在一张手帕上慢条斯理的喷上香水,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他把手帕整整齐齐的叠好,直到叠到比一个女孩的小嘴大一些才停止,然后含情脉脉的用手帕盖住了口鼻。

    “阁下,我不会举报是你在怒骂,因为骑士应该诚实。”鹅毛骑士的声音都充满了湿漉漉的香气,“我也和你一样,早就认为这个声音就是便秘十天的老男爵在浣肠后得到的排泄声,还有这个楼梯的样子,我觉得受肉塔就是巨人男爵坐化成石后的遗骸,但是他们都装着没有听出来,仿佛思维被刀架住了脖子,如此恐怖,如此恐怖。”

    塞万诃德也斜着眼睛看着鹅毛骑士,“你叠手帕的手艺可能来自你的手帕仆人,你亲吻手帕的眼神和亲吻烟巷女子的神情差不了哪里去,但是你的思维”

    塞万诃德伸出了拳,锤了锤胸膛,“和我一致,这方面你是”

    “咕噜噜噜噜噗”

    大肠楼梯中喷下一股浓密的黄黑色粉尘,粉尘撞向高台后向上荡起,形状像一个倒立的巨大蘑菇。

    “这方面你是”

    你是和我一样的骑士?你是算得上睿智的骑士?你是不那么浮夸的镀金草莽?

    没有人知道塞万诃德要说什么,包括他自己。

    在楼梯释放出空前轰动的肠气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粪臭,塞万诃德被熏得头脑发昏,脸憋成紫色,没有说完这句话。

    鹅毛骑士听到的,是一句“这方面你是呕呕呕”

    看到的是一滩呕吐物。

    鹅毛骑士没有对塞万诃德的呕吐感到恶心,因为这个插曲在楼梯肠道的倾泻相比一下子就相形见绌。

    一个小小的棕色肉瘤子掉落下来,小到像从巨大的排泄口滴下的鼻屎。

    瘤子开始蠕动,上下左右各处凸起一会儿就会平息的突刺,围成圆的骑士们安静下来,在木桌上铺好了纸张,着好了墨。

    瘤子如同破茧,里面爬出一个侏儒破茧太文雅了,应该是爬出了一条蛆虫更恰当,从纹章来判断,这个蛆虫侏儒是圣杯骑士团的一员。

    “啊啊啊。咳咳咳。”蛆虫侏儒清了清嗓子,声音意外的好听,如果可以忽略口中极其刺激性的恶臭。

    侏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瞪着小眼睛念到:“虔诚之骨在上,比武大会第一场正式开始,主题”

    塞万诃德挺了挺身子,以他的判断,因为周遭的骑士只有他带了头盔,如果考验近身搏斗,他将百战百胜。

    “主题”侏儒慵懒的在说话,“沙特阿卡纪事。”

第二十三章 伊利亚:事情的原委

    可能老钥匙在森林里生活了太久,这使他的生活习惯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在面对伊利亚关于猎人一家是否安全的提问时,他只剩一半的说话技能也丢失了,他在习性上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松鼠,他默不作声的把猪肉一片片切割下来,专注的用火烤熟,他还放弃了之前兴致勃勃要尝试的,讲究的包生叶吃法,只是把熟肉麻木的不断的往嘴里塞,一面咀嚼,一面存储,把两个腮帮子鼓得像被吹涨的猪膀胱也没有作罢。

    “如果我现在走出森林,去他们的家,我是看到空荡荡的房屋,还是一家子人?”伊利亚在继续质问。

    老钥匙停止了进食,机械的把小刀放在猪肉上,一条条的划线。伊利亚留意了一下,老钥匙不是在肉上面写字。

    “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钥匙?朋友?村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钥匙把小刀插在肉上,小刀没有插稳,啪叽的一声倒在了肉上。

    “抱歉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是无意中听到了你的自言自语。”团长乔劳尔从森林中走出,坐到了篝火前,他灰头土脸,一身土灰,“和半截说话,看来你外貌的优势,远远大于你的头脑。”

    团长乔劳尔将就用眼前的小刀,切割着一块块的大肉,不过火,直接生吃,把嘴巴弄得血腥而野蛮。

    “既然你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那我的问题对你依然有效。”

    团长乔劳尔的举动和老钥匙一样,不过他的吃相更加嗜血,仿佛本来就是吃生肉的物种。

    “我在问你话。”

    一块被完全咬住的肉长在了乔劳尔嘴边,过了好久,团长才意识到这块肉不属于他的身体,他的头和手向两个方向用力,撕扯掉了肉,嘴里的肉也不想咀嚼,在反胃的驱使下,吐进了篝火,带着血腥和唾沫。

    老钥匙转身站起,把头靠在了离他最近的一颗树上,变成了支撑树的木桩。

    火焰中出现了焦肉的香味,哀愁的饿人觉得这个味道不合时宜。

    “没有了。”团长的声音很冷酷。

    “没有了?”伊利亚用更加冷酷的声音回敬。

    “不止是你说的那个猎人之家,所有,在城外的,门前挂着松鼠尾巴的家庭,都没有了。”

    松鼠团,一支罗德城的叛逆团体,只要家中的成员有人加入松鼠团,都会在门前挂上一条松鼠的尾巴,逃难的团员可以进入任何一个家门前有这个标志的家中,受到亲人一样的庇护,而松鼠团也必须对这样的家庭提供保护在必须以性命来抵偿重税时,终结收税者的生命。

    “昨晚的事情?”伊利亚问。

    “对,昨晚,发生了一次单方面的屠杀,城内屠杀城外。在我们正在筹备的屠杀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罗德城就知道了外面的事情,很显然”乔劳尔停止了说话,火焰把木头烧得啪啪作响,他的眼神很平静,像在己方士兵仍在冲锋陷阵时,会毫不犹豫大喊“放箭”的将军。

    乔劳尔直接把手探进了火中,拿起外壳已经烧焦成碳的野猪肉,“这肉不吃太可惜了。”

    伊利亚不太清楚乔劳尔为什么要感叹,只听见团长把碳肉咬得如吃豆一样脆响。

    “很显然,奥诺玛默的丑陋的外貌蒙蔽了我,他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笨。”

    乔劳尔感觉不到火烧一般,又从火中拿起了一颗红碳,红碳在他嘴中响起如同嚼骨的声音。

    这个嚼骨声听起来永远不会中断,是罗德城外的哀嚎,是准备复仇的前奏。

    “这么精确的袭击”伊利亚推理着事情的原委。

    “消息暴露了。”乔劳尔起身,碳灰跟着上扬,是落魄的尘,还有燃烧殆尽的希望。

    昨晚,在团长乔劳尔和长鼻毛韦恩砍倒急于回家的橡树后,橡树的落地声敲响了罗德城的大门,一场战争吹响了号角。

    乔劳尔看见了森林外的火焰,听见了呼天抢地的救命声,松鼠团从睡梦中惊醒,冲出森林应敌。

    输了,绿林中的散兵无法打败装备精良的正规战队?不是!乔劳尔的队伍把松鼠尾巴绑到后脑勺冲到战场后,发现在黑夜的庇护下,眼中根本分不清人头乱窜的人中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对手,最令他们震怒又无奈的是,杀戮村户的人和他们有着一样的装扮后脑勺中系着一条的松鼠尾巴。

    在乔劳尔唯一的儿子被海盗吊死在那棵橡木上后,他曾经发誓,要成为罗德城的守卫者,每一次,在海盗袭击时,他都在这颗树下祈祷之后再去作战,作战完成后他第一时间是向橡树下埋葬的儿子汇报战果,即便邀功的事情总是被他人捷足先登,乔劳尔也无所在意,毕竟在意的,已经离开。

    当整个罗德城变成了奥诺玛默的私人领地,他也发誓,要为这些遭受不公的百姓讨回正义,命运太作弄他,乔劳尔发誓守护的都丧命在了他的眼前。

    冒充松鼠的人,杀进了松鼠的窝,当假冒松鼠的人杀气腾腾的闯进房屋,说不定还得到了友善的接待,最后才是突如其来的屠杀。

    乔劳尔的队伍冲入战争的中心地带时,杀戮都快结束,有命悬一线的村户爬到了乔劳尔脚边,用一种习惯了被背叛的眼睛盯着他,只问了一句,“你的选择还是是那边?用我们的尸体开门?”乔劳尔看清他的脸庞时,才发现那是老猎人尼尔,他的父亲。

    “你认为是谁暴露的消息?他们太懂这里的情况,一定是潜伏以久的人。”伊利亚问。

    “一定是潜伏很久的人。”乔劳尔重复了一次,“虽然我曾经也认为那个间谍是你,但是我最先排除了你。”

    伊利亚脚踝上的脚环一紧,好像一颗全知的眼睛连接了他的大脑,他陡然的说,“是那个私生子。”

    以伊利亚的性格,他绝不会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就说出猜测,但这个不是猜测,是明确的看到大下巴的私生子用飞鸟把信息事无巨细的传递。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甚至都不是他说的,在他说完结论后,还观察了四周,看到同意的眼神才知道这个陌生的声音出自他口。

    “的确是那个私生子。”乔劳尔木讷的又重复了一次,“一个姗姗来迟的警报告诉我了。”

    一个被捆绑的人被押送到了伊利亚眼前,伊利亚认出了这个人,他老了很多,但是眼睛中的睿智和善良没有减弱,散发着比以前还要明澈的光芒是神父西奈,曾经赠送他琥珀的那位神父。

第二十四章 罗德和松鼠:一切能反光的物体

    有一个传说不胫而走。

    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来自于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拥有怎样的魔力,它总是让一个人对此深信不疑,也能让对此早已不信任的人继续对下一个人编造这样的“传说”。

    传说是这样的:当森林覆盖住了纯洁的眼睛,纯洁的双眼便会成为森林的精灵,它会把幸福的秘密刻在一张绿色的纸上,乔装在松树的针叶中,只要你答应亲吻这个精灵,它把幸福的秘密从针叶中取下,放在溪流中清洗,放在土壤中栽培,最后,它会变成绿色的木棍,拿到这个木棍的人将会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如果他愿意传递这个木棍,会使每个拿到这个绿意的人获得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宁静。

    小小的心将被光满沾满,挤不走饥饿和劳累,但觉得一切都可以和解。

    每一位小孩都沉迷这个故事,认为亲吻这个精灵之后,就会得到鹿皮靴,小木剑,玩偶娃娃,两大块小刺茶鱼......

    每一个小孩在长大成人后,在麻木中唯一能和生活抵抗的,就是努力维持这个传说的延续,他们会摘松叶,放在小孩的床头,告诉他们要勤劳,要善良,要分享,要诚实告诉他们要保持作为成人的自己已经不存在的美德,在一段时间的考察后,在特定的节日,满足他们小小的愿望。

    这就是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传说,“当森林覆盖住了纯洁的眼睛”。

    这个传说没有多少传奇性,甚至连合理的故事性都没有,但不得不说,每个成人对于这个传说的态度,以及一群疲惫的人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不约而同的为孩童编撰了清新的森林传说的这件事情,反而成为了更值得一提的传说。

    当乔劳尔用森林覆盖住了儿子的眼睛,乔劳尔也为自己编撰了一个故事,一个必须深信不疑的故事儿子就是那个精灵,他爬上了树干,像一个松鼠在各个树的顶端熟练的来回穿梭,为所有的人解读幸福的秘密。

    他是这么相信的,这个精灵总有一天会下树,用清澈的大眼睛凝视他的父亲,在友善,陌生又有隔世的熟悉中要求乔劳尔的亲吻。

    如果你不下来,那我就上去,我要想小孩一样为自己搭建一个梦寐以求的树屋等待你回来,变成精灵的你永远不会长大,见到你之前,我不会变老。

    。。。。。。。。。

    私生子在溪水边照了照自己的样子,在人数众多,多到到足以建国的私人子中,他认为只有自己完美的体现了王族该有的样子,他甚至比正统的儿子都还要具有奥诺玛默的特征。

    瞧瞧他,那个所谓的正统,那个眼袋垂到下巴,眼珠子泛着油光的正统,他到了十四岁的年纪都还没有断奶,每次出行,声势浩大的随行人中都要带三个抚养女仆,这些女仆的生活过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苦处,一个女仆只能喝牛奶,另一个女仆只能喝苹果汁,最后一个女仆只能喝蜂蜜,这才能保证那个巨婴随时扯开抚养布时能在六个器具中能随时随着一直变换的喜好喝上不同风味的饮品。

    我还看到了他的眼神,他在饮用时根本不是饥饿的眼神,是另一种饥饿的眼神,是一种病态的炫耀和奇特的满足。

    我还打听到了,这个东西根本就是个杂种,他的父亲是罗德城的幕僚,幕僚像一只杜鹃把蛋扔进了暖巢,这个杂种和奥诺玛默越来越相似的地方只有在形态上无所不在的鄙夷,还有对一切的占有念想。

    这个幕僚的儿子,对于哪怕不是他的东西,他都要占有,包括奥诺玛默的特征。

    我亲眼看见过,当我在酒馆外面讨口酒时,他点了满桌子的鸡蛋和牛奶,羊奶还有马奶,三个哺乳女仆站在他身后,方便满足他多变的胃口,同时遮挡外人的视线。

    他在进食时,会先取下口中起码塞了八块的大海绵,一下子,他的下巴就缩小到了牙床的大小,下巴中间的那道沟壑,完全和他血缘上的父亲一样,填满了比护城河还要深的算计。

    私生子时常对着溪水打量自己的下巴,不,一切能反光的物体,他都要用一种欣赏教堂中的穹顶画一样打量自己的下巴,没有人尤其是私生子们没有哪一个拥有比他还要明显的血统特征。

    正如长相、礼节、品味,社交话术一样不缺的女士不小心嫁入了落魄男爵的家中时的场景,她会整天夸奖自己高挑的鼻子理应加入贵族圈层,又会因为始终不能加入而顾怜自哀一样,私生子越看自己的下巴就越来气本来应该是他坐上马车,在酒馆后点一桌烧鸡,满场扔,随意吐,不用付钱,最后用骨头上那点可怜的肉去刁难讨食的乞丐,让他们和自己的三头恶犬抢食。

    明明该享受这一切的是我。

    松鼠团中的私生子在长出了所有智齿,以至于如今下巴比奥诺玛默还要肿大时,嫉妒还有记恨心达到了巅峰。

    于是,一只只比鸽子还要重的鸽子飞进了罗德城,比鸽子重的部分,就是私生子的希望。

    。。。。。。。。。

    在罗德城,最先放弃对神灵虔诚的,可能就是神父西奈。

    放纵如奥诺玛默,因为每次愿望都能在王权的重压下得到满足,肥胖的奥诺玛默反而比西奈还要虔诚,他要求生育与茁壮之神在他的脖子以下赐予挺拔的圣光,要求每一个和他牵过手的女人都能挺起圆月一样的大肚,他要求富饶之神奥西里斯能赐予他永无止境的税收,他甚至还要求战争之神伊西斯镇守他的城门,所有强大而又专横的愿望,没有哪一个不在他的低语后没有得到满足。因此,奥诺玛默把这一切的原因,归结于神灵的垂爱。

    而神父西奈,一次次在归雁节上的祈祷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感受到了神灵的抛弃。

    也有可能,在罗德城,神父西奈是唯一一个在放弃信仰后还能重拾信仰的人,他长年累月的祈祷,终于累积成了足够撼动神灵天秤的力量。

    当在鼠人哈尔为奥诺玛默献上的供奉中,他发现了王者的归来。

    曾经送给伊利亚的那枚凝固着苍蝇的琥珀重新回到了罗德城,毋庸置疑,神灵早就听见了西奈的祈祷,只不过待伊利亚成为合格领主在回到罗德城需要漫长的航路。

    当神父西奈看到奥诺玛默笨拙的穿上大号的铠甲,迟钝的挥舞着琥珀之剑时,他开心得想一跃而起,在空中用脚掌彼此拍打三次,他相信,他安耐不住的相信,这把剑将会以某种形式重新回到伊利亚手中。

第二十五章 塞万诃德:这个精灵是心灵的捕手

    侏儒主考官的命题很刁准,这让塞万诃德一度头痛。

    沙特阿卡纪事?塞万诃德诧异着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开始,比武大会的初轮比试是比文学功底的?

    一个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圈套!

    谈论沙特阿卡,有一个人一定无法回避,那就是格萨尔。

    但是当讲述一个以掠夺为生的人,该用怎样的运笔去记录却是一个大问题,是去歌颂他的开拓精神?还是批判他的野蛮,因为只有他有足够的能量把一个个村庄摧毁,把所见之物抢夺一空。或者,用遮遮掩掩的笔法一面批评他的嗜血和残暴,一面隐隐的对他的大海和大地的探索,他的勇敢无畏进行夸耀?

    格萨尔这个人放在现在已经成为有些敏感的话题。

    在圣光下的奥纽斯,他的故事被修改得面部全非,因为他思想中危险的侵略性对于现在和平的环境有着摧枯拉朽的破坏力,他的想法绝不能在大多数心中得到认同。

    无论多包容的贤王,也不愿意领土中出现这样的人,把他的子民情绪调动,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正在遭受的,是早就习以为常的不公,最危险的是,拥有这类思想的人能够让他们在仅仅拥有磨尖的石块的情况下,就敢奋起反抗。

    比武大会的会场出现了一种另类的热闹,鹅毛笔在羊皮卷上书写声,手指在头发上的摩挲声,还有冥思苦想时的吞咽声,咬笔声,在安静中齐放。

    塞万诃德不敢急于动笔,他手指在半个木台上敲打,留意着高台上的侏儒。

    这一道试题也可能不是陷阱,而是一个筛选。书斋骑士用敲打木台的手指开始敲打自己额角,看起来有几分哲学的感觉。

    毕竟塞万诃德继续分析着初试的更深一层的规则在五贤王的年代,从来没有因为认可格萨尔,就因此获罪,从而被剥夺生命的事件。

    塞万诃德继续在思考,两只手都放在了两边额角敲打,眼睛仅仅锁定着侏儒胸针上的圣杯纹章,像是想从圣杯中获得启示。

    懂了,塞万诃德想起了自己对奥尔罕谈起的理论,文字是精灵,这个精灵,是心灵的捕手。

    比武大会的最初比试,不是在比赛武技,是在筛选思想,这个是比冲锋和砍杀还要高明的选拔。

    以往一轮接一轮的比赛,只能够筛选出最强大的体魄,最高超的武技,还有最受眷顾的强运,有时整个过程还会弄虚作假,导致获得冠军的骑士并非最强大的那个,而是在赌场人脉最广,最会操纵赔率的那个。

    塞万诃德发现自己了然了初试的规则时,开心的拍了一掌。

    好了,我完全赞同这种革新后的方法,现在我就开始用我的思想,来给你们讲一讲真实的孤岛沙特阿卡。

    塞万诃德笔到纸上又愣住了,不是思维呆滞放空,是他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我毫无保留的叙述我对沙特阿卡的看法,这同样会存在着风险,我还没有看过之前一年到三年的冠军试卷,根本不知道圣杯骑士团需要哪种人物需要赞同格萨尔的?还是否定格萨尔的?

    刚拿起来的笔重新别到了耳边,塞万诃德发现高台上的侏儒专心的玩弄着鹅毛笔,没有观察应试者的动态,于是悄悄的做了一件事把羊皮卷对折,用不断的咳嗽来遮盖把纸卷撕成两半的声音。

    他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侏儒考官,考官还是在一心一意的玩弄鹅毛笔,塞万诃德同样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那些应试的骑士,他们早就成为文字捕手的俘虏,思想融进了墨水,凭各自的文字技巧,比在比武时,空门大开还要危险的暴露了自己的成为自己的根本原因。

    书斋骑士顺利的把考卷撕成了两半,他认认真真的着墨,在演绎着交卷之后的可能性。

    毋庸置疑的,这是一场对思想的考察,在思想上恰好符合圣杯团要求的骑士才能够有较大的概率得到晋级;聪明、精于计算的骑士会摸清现在圣杯骑士团最主要的需求,写下迎合的东西,这同样也有可能晋级。

    我来得太突然了,还没有进行过前期的考察,摸不清圣杯团的想法,现在只剩这样一个方法了

    塞万诃德决定写两份文章。

    塞万诃德在一半考卷上署名:塞万.亚瑟.诃德,在这页写上含蓄的赞美,用惯用的右手写。

    在另一半考卷上署名:塞万.凯撒.诃德,在这页写上点到即止的批评,用惯于持盾的左手写这样就完美的规避了考官从笔迹中来分辨作者。

    如果书斋骑士的脑中演绎的最极端的情节是这样的:

    圣杯骑士团全副武装的围住了塞万诃德,他们通过这位骑士的文字,发现了他和孤岛之王格萨尔在思想上的某种契合,因为时代的原因,这种思想可以存在,但只能放在最深远的心底,而塞万诃德表露出来的思想让圣杯骑士团如临大敌这样狂野的思想,会让整个格兰特大陆面临动荡。

    他们会礼貌的问:“想必阁下就是塞万.亚瑟.诃德,跃马镇的神秘骑士。”

    塞万诃德会从他们在披风中默默握住剑柄的这个动作里看出骑士团谦逊有礼的言谈下的真正意图,于是他会说:“不,你们认错了,我是塞万.凯撒.诃德,甜水镇的占星骑士。”

    圣杯团会维持呆若木鸡的状态,时长有善泅者三个憋气那么长,其中对文字敏感度最佳的骑士会回忆起塞万.凯撒.诃德的答卷。

    “《以批判性思维来看待孤岛思想在五贤王时代必将淹没于文明的前进浪潮中的必然性》?”

    塞万诃德会从这个人的眼睛中看到赞同,于是会回答,“我就是这篇文章的作者。”

    “精彩的答卷,来自甜水镇的占星骑士,塞万.凯撒.诃德,你通过了初试,请你进入受肉塔第二层,祝阁下武运昌隆。”能把自己的标题一字不漏背出的骑士行了骑士礼。

    “武运昌隆。”剩下的骑士一同大喊。

    这个时候塞万诃德也会报之以礼。

    塞万诃德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演绎这种可能性的同时,还考虑到了另一种结果:

    “你是不是《论在和平年代孤岛的开拓精神对民众的正面意义》的作者?”

    这是圣杯团很高明的提问方法,巧妙的利用了塞万诃德身为骑士的准则。

    当问及姓名时,塞万诃德署了两个名字,可以用模棱两可的方法周旋,因为没有哪一个回答在说谎。

    然而问及作品的名字,无论是这两篇中的哪一篇,它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无论塞万诃德想怎么推脱,都推脱不了一个“是的,我是这篇文章的作者。”

    接着,他会被推攘和驱逐,因为圣杯团会声称格萨尔的思想在格兰特大陆是最大的毒瘤。

    塞万诃德会在严厉的说辞中感到挽留的意图,其中一个圣杯团的骑士会扔给他一个并不是他的行李命令塞万诃德滚蛋,同时还会义正言辞的声张道:如果再天黑之前不离开星落城,就把塞万诃德以叛国罪流放到塞外的黄沙中。

    在半夜,塞万诃德会避开人群,在一盏小火中打开圣杯团送来的行李,里面是长长的粗绳,还有勾爪。

    很明显的意图,圣杯团因为某种原因,只能在明面上拒绝格萨尔的信徒。

    塞万诃德会走到受肉塔的塔底,会看到恰好打开的窗户,会感受到圣杯的倾泻,当金色的酒水倾倒在他的头上时,他会获得了无穷的臂力。

    骑士轻轻的一挥,系着粗绳的勾爪飞进了受肉塔二楼的立柱,他甚至没有攀爬,圣杯团的骑士早就在等待这个勾爪,齐心协力把塞万诃德拉了上来。

    他们不会行骑士礼,而是对塞万诃德行孤岛特有的兄弟礼,他们一个一个的握住塞万诃德的手肘,郑重的说“吾血之血。”

    “吾血之血。”塞万诃德会这样回应。

    好了!当书斋骑士演绎完两个最极端的可能性后,两个手掌不断的来回摩擦,有一种文思泉涌,跃跃欲试的感觉。

    他看了看周围骑士的进度,有些写了大半,有些被文字卡住了思想,有些在抠脚。

    好吧,我要发挥我的骑士技能了,我的文字可能比武技还有杀伤力。

    塞万诃德顺便瞧了瞧侏儒考官,想要争取一个询问关于比试时长的问题。

    然而,当他看到此刻侏儒的样子,突然就被无形的大钳掐住了喉咙,说话?说话已经根本不可能了,因为当他看到侏儒的改变时,连思想都死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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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赞歌介绍:
在贫瘠的孤岛,生存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掠夺。你可以说我残忍,说我嗜血,但我不这样,对于我的岛民,我才是暴君。我不属于孤岛,我体内流着王族的血,在我的童年,你们就在我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但对你,我做不到,我会为你筑船,多更多。我被称为大海和大地的王,我被传颂万世,愚蠢的人们啊,真正的王,你们还没见过。混沌之赞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沌之赞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