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秘银骑士:隐隐约约的联系
男人拿着木板走进了藤墙,在和木板上的图案一一的对照。
如果发现了不一致的地方,就撕掉衣服的一角,用布条在藤墙上打结,让盾女以及战士在休息之后,进行调整。
因为我这样的人太少,所以战争才多?
秘银骑士不知道这个男人从什么地方得出了这个判断,他还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看待过战争。
战争的多少与自己相关?怎么可能与自己相关?我只不过是水中的游鱼,战争在哪里,我就去往了哪里。
怎么拥有这么静谧的天空?秘银骑士思考不出答案之后,又看了看这片天,月亮清晰得能看见斑驳的纹路,好像心海中的场景通过眼睛的投射,照在了头顶,触手可及,又触不可及的明亮着。
难道是不同王土上的天空都有着不同的样子?
王与贵族,民众与奴隶,商人与乞丐,小丑与绅士心中的天空不同投射,营造了各不相同的景象?
不知道,永远无法知道,除非一颗星辰的陨落被所有人同时观测到,才能证明这个猜测是否正确——正确又能怎样?
诺兰停止了思考,帮助村民搭建藤墙。
通宵达旦,海面破碎的月光聚合在了一起,在海平面的边缘,变成一个明亮的鱼肚子。
“你一整晚都没有休息。”男人把木板扔进了篝火。
“是这样。”诺兰不动声色的回答。
“要是今早强盗就来,你还有力气拿起剑?”
“有。”
“我认为你现在该去休息。”
“我从海上过来,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
秘银的诺兰想表达自己不需要休息的意思被会错意,男人有些仓促的说,“那你现在快去休息。”
“他不需要。”曾经的盾女,现在的农民走出了房间,“可能铠甲和他不是一体的,铠甲在工作的时候,他就在铠甲里面睡了一整晚。”
这是个错误的理解,但确实是一个回答,秘银骑士对着男人说,“完成没错,我在铠甲中睡觉一夜无梦。”
“你把我当成小孩。”男人把火堆中烤成碳的木板踩碎,“你一夜无梦的原因是因为你没有睡觉。”
“这里面唯一没有休息的是你,”女人指着监工,“你连一刻都没有休息。”
监工道:“我不需要休息。”
女人反驳着:“你也有铠甲?”
监工:“我现在去闭会眼,我不是累了,我是眼睛酸。”
男人没走两步,就软绵的躺在地上,头还刚好枕着一块盾。
藤墙呈现出了一个半圆,把村庄完好的保护着。
女人在墙与墙之间行走,随手试着藤墙的结实度,还试了试隐秘着的很多暗门,检查它们是不是能够顺利的开合。
这就是诺兰设计的防御,他把厚实的藤墙重新拆分,把它组合成难解的迷宫。
所谓的强盗,这海民故意轻蔑的说法,他们都是武技和勇气非常的战士,是真正上过战场,麻木了生死的一群人。
而这个村庄,全部都是老人、盾女,和小孩,如果正面的对抗,就算他们曾经都是十船的部下,也难以胜利。
这个迷宫可以随时改变布局,封锁通路,开启暗门,引导进攻,把强盗化整为散,足够让村民逐个击破。
“要是伊利亚在,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女人在前夜看过蓝图,很轻松的就走出了迷宫。
“伊利亚?”秘银骑士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你是说筑船者伊利亚?”
女人不去回答,静默的看着藤墙,“还差最后一个步骤。”
能知道伊利亚,诺兰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女人可能和格萨尔王有些隐隐约约的联系。
还有,最后一个步骤?诺兰同样盯着自己的设计陷入了思考,还缺什么?
藤墙的柔韧性和足够的结实度,可以杜绝强盗直接的攻击,不会出现破坏墙的情况——就算有这个想法,当强盗眼前出现了等待许久的村民,他们的注意力也是放在战斗上。
那是改变迷宫布局的可移动藤墙出了问题?
没错,毋庸置疑,每块可以移动的藤墙中间,都在中心处打了两个结,但是在性命相关的激烈战斗中,强盗不会冷静到这种地步,这是战斗,不是舒服的坐在地上下棋。
“还差什么?”诺兰找不到答案,谦逊的发问。
“献祭。”女人抿上了嘴,把嘴唇拉得没有了血色,“我们还需要奥多来祝福这个藤墙。”
对于他处的文明,最好的对待方式是接受或者旁观,而以主观的思想对其宣判对错是愚蠢的行为。
秘银骑士对海民的献祭有些了解,他提出了一个血腥的问题,“谁呢?”
女人冷漠的看着骑士,“对啊,谁呢?”
那个老头,被野猪撞伤的那个......
秘银的诺兰几乎在诅咒自己在心中念出了这么残忍的答案。
“谁呢?”女人的冷漠中有了些残酷,“你能为我解答吗?谁呢?”
“我不知道。”
女人用食指把抿住的下唇微微拨了出来,用手指在嘴唇上打着点。
当血色重新充盈,竟然有些【鬼未】惑。
“对啊,你当然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女人盯着诺兰,让诺兰差点有离开这个村庄的冲动。
女人停止了和秘银骑士的交谈,她进屋提了一壶麦芽酒出来,走进了老人的病房。
果然是他,不是我——七神在上,秘银骑士在向七神哀呼,我愿意接受惩戒,我竟然涌起了窃幸。
秘银骑士跑到了老人门口,而女人此时正好开门,险些和诺兰撞个对面。
“不行。”诺兰说。
“为什么不行?”女人推开秘银骑士,她走了几步,用怀疑的眼神回头看着诺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盯了盯诺兰,“你忙了一整夜,脑子一团乱,快去休息。”
诺兰跟了上去,“你不能用他献祭。”
“谁说我要用他献祭,”女人展示了下空荡荡的双手,“我是给他麦芽酒。”
“你也不能给他麦芽酒,他受了伤。”
“我一直以为你是理解我们海民的人。”女人故意装着愤怒,又一把推攘了诺兰,“难道你是穿上了骑士铠甲的传教士?”
“不是。”
女人的双手不断的握拳,“那是什么穿着这身铠甲?”
第七十九章 秘银骑士:遮挡不住年龄
女人的目光咄咄逼人,像是在智者开悟之前就看到了真理。
“算了,”她收回了眼光,“我不在意。”
“如果你是想把我献祭,我劝你放弃。”诺兰在跟着解释。
“我不会,我也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我并不信奉奥多,如果你将我献祭,你只会触怒你们的神灵。”
“我说了我不会。”女人迅猛的转身,抽出腰间的小刀对准了诺兰,“不要一直解释唠叨个不停,也不要一直跟着我,我已经是——被称为奶奶的女人了。”
这把话说到哪里去了——诺兰避开了小刀,没头脑的说了一句:“但你依然美丽。”
女人翻着白眼投入了工作。
有四个祭师,绝然世外的站在了藤墙与村庄之间的区域内,眼睛盯着现实的一切,又穿透了一切。
没有办法去分辨他们的性别,厚厚的衣服遮挡了他们的形体和头发,一直涂抹到了脖子根的白颜料一层层厚厚的覆盖,在风干之后开裂成了鱼鳞的形状——像是他们皮肤本来的样子。
四只雄鸡被送到了他们身前,它们最初挣扎着嘶叫,但是落入祭师们手中时就变得安静无比,他们倒提着雄鸡,用奇怪的步伐走向了藤墙。
他们整齐的跨出了一大步,在脚掌还没有碰到地面时,慢慢的收回,最终在超过后脚半掌的距离落地。接着,才开始进行下一次动作极大,但是移动距离极小的行走。
除了四位祭师之外,其余的人同样在参与着献祭,他们唱起了海民的歌谣,可是秘银骑士只找到几个相似的发音,却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可能歌谣来自更久远的时间。
不清楚是歌唱者在配合祭师,还是祭师在配合歌唱者,当歌声停止时,祭师们也刚好走到了藤墙前,他们手中的雄鸡也重新开始躁动,继续着和人类一样的挣扎。
四个祭师抛出了雄鸡,它们飞翔的能力居然没有蜕化,翅膀扑腾,可以越飞越高。
继续飞翔的话,大概可以见到奥多了。秘银骑士看到这个场景,情不自禁的在说。
有两只鸡离离了藤墙,有另外两只在落地后,在墙下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秘银骑士才恍然大悟,海民们——这个村庄的海民,只会去选择愿意献身的生命去献给奥多。
祭师的礼刀划向了鸡脖,鸡血流进了早就备好的小碗,两只小碗里面的血汇聚到一个更大的碗中。
祭师用着石棒碾磨着血,鸡血越碾越浓稠,当把石棒立放在碗心时,它可以安安稳稳的站立。
秘银骑士观察到,所有参加的人脸上都多了几分安心,因为鸡血的浓稠表示着奥多接受了这个祭品,并愿意为此赐福。
女人迈着同样的步伐走进了祭师,祭师拿出了石棍在女人脸庞上轻挥了三下,鸡血落在了女人脸庞。
当她睁开双眼,诺兰发现了奇妙的变化,鲜红的血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在彼此相连后,均匀的涂抹在了女人的脸庞,又浸透了皮肤。
她的眼睛——眼睛可以骗人,可以用呆滞来掩盖智慧,可以用怒目来遮盖喜悦,可以用温和来伪装残暴,但是眼睛最遮挡不住年龄。
诺兰看到的,是一个正处青春的女人,她的眼睛在金光色的血液消失之后,年轻成了最美丽的状态。
这位恢复到青春的女性,接过了石碗,把血液撒到了藤墙。
她对迷宫般的藤墙的熟悉程度,会让人觉得她在人生的迷途中都能找到方向,她碾磨一圈,向藤墙上撒一次血,眼中青春的光芒也就少了一份。
女人走出了藤墙。
石碗中血液空空,只有薄薄的血液为石碗染上新的色彩——待下一次献祭,它们就会成为旧色。
“奶奶!”那个眼睛是蓝宝石颜色的孩子跑了上去,拥抱了神采消失的女人。
秘银骑士简直——除了还没回过神之外,他简直认为这个小孩念出了最毒恶的诅咒——岁月只是从她身边穿行,但是这个女人明明还没有跟随时光行走。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秘银的诺兰仿佛是一个在和小孩争宠的大人,他看见小孩在女人怀中,忍不住走到了距离女人一臂之内的地方,这是诺兰认为能靠近女性距离的极限,如果再近些,哪怕在靠近一掌,都是不雅的行为——对于他的骑士准则而言。
“我就是为了摆脱这个称号才来这,准备以农民的身份过完此身。”女人又白了骑士一眼走开。
男孩被放了下来,另外两个小孩也围在了女人身边。
她蹲了下来和孩子们说话,“小战士们,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正式开始了。还记得你们的责任吗?”
身子最小的考林说:“我躲在树上放哨,发现强盗就学鸟叫。”
蓝宝石眼睛的伊休说:“我只要听到了鸟叫,就点燃篝火,用狼烟做信号。”
“你呢?里安?”女人弄干净了里安脸上的鸡毛,“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只要我看见了狼烟,就要用最大的力气,吹响号角。”
里安红扑扑的脸蛋会让人感觉他为了这次任务,一直在练习憋气,他拍了拍胸前的号角,脸上的荣誉之心溢于言表,兴头未减的他,迫不及待的炫耀起了锻炼的成果,他拿起号角“呜——呜——呜——”的吹响。
女人捂住了耳朵,好多人都捂住了耳朵。
“记住了——”女人点着里安的号角在提醒,“从现在开始,除非看见强盗,不准吹响。”
“呜呜”之声还在女人耳边响彻,“最后一个提醒,你们还没有成为战士,我给你们发布的任务,只能在敌人没有看见你们的时候执行。如果他们发现你们了,或者说,你们认为被发现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放下任务,躲到强盗看不见的地方。”身材最小的考林抢着回答。
“对,现在你们就出发,都知道自己安排在什么位置了吧?”
三个小孩都在比赛谁跑得更快,女人问题说完后,全部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们晚上会回来吗?”诺兰关切的问。
“不。”
“那他们得待多少个晚上?”
“直到强盗出现。”
“可是——蚊虫,潮气,食物,睡床,还有危险——”
“他们是小孩,是海民,也是未来的战士,这是他们得到脚环前的试炼。之后他们还会经历更残酷的试炼,来自大海和大地,来自背叛和归来。
“他们必须肩负这个任务。”
第八十章 村庄:画上另外的纹章
女人讲完这是对孩子们的试炼之后,把口袋中的三个脚环捏了一个出来,在空中抛接了一次。
“我们不用年龄来评判这个人是否成为了合格的战士。”
女人举起了一个脚环,通过那个圆圈去打量诺兰,她突然笑出了声,她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你都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话刚出口,她将那枚脚环直接抛向了秘银骑士。
秘银的诺兰如临大敌,惊恐的像看见了不可对抗的灾难,他比大陆贵族的少女看见了青蛙还要慌乱的后退,双手支上了无形的墙。
“你这是!”诺兰失去了骑士的礼貌,质声高问。
“你不要?”
“我不是海民,是骑士!”
“外来者只要得到认同,都可以佩戴,只不过只能待在手腕上,成为臂环。”
“我不能用这个,我有着和你们不同的信仰。”
“你可以留着,等你在没有人的时候卸下铠甲,把它戴在手腕,最后用这身看起来就昂贵的铠甲遮住,没有人知道你得到了海民的认可。”
秘银骑士通过这个对话了解到一个海民常识:
如果本就是海民,当他们成为战士后会得到脚环,表示他们得到了神灵奥多的认可;
但是外来者,一样可以得到这种收尾相衔的海蛇铁环,不过只能戴在手上,代表这个人得到了海民的认可,而非神灵。
“我认为你帮助了我们这次之后,你在大陆的地位会大变。”
对于结果,你的判断完全没错,可是你推测错了时间,在上一次,我的地位就变了。秘银骑士在心中说。
“如果你被驱逐,你卸下手臂上的铠甲,到任何一座海岛,晃晃你的手臂,就能被接纳,如果你还愿意在这里一样分享些你的智慧,说不定能成为副船,如果你立下了功劳,成为格萨尔王的十船也有可能,我认识几个十船,你的能力不在他们之下。”
女人捡起了海蛇之环,又在秘银骑士眼前晃了晃,那种眼神中有种别样的自信,她明确的知道诺兰不会接受海洋的信仰,却要故意作弄。
“不要?”
“不要。”
“即便你涌起了叛逆的想法你也要拒绝?它是能够给你带来海民力量的符号。”
“我不会叛逆,我是发誓效忠的骑士。”
女人怀疑的看着诺兰,“我曾经不是没有和骑士打过交道,他们说着这句类似的话时,语句都是,我是发誓效忠谁谁谁的骑士,你没有。”
诺兰不敢报出古斯塔夫的名,就算是他本人,都杀过太多的海民,这会使他为了村庄的安全而进行的保护变得疑点重重。
秘银骑士不擅长诡辩,他无奈的摸了摸头盔,想用另外的话题来终止这个话题——有了——诺兰说出了极度违背骑士信条的话:“如果我真的要叛逆,我不会戴上臂环,我会在头盔后面画上另外的纹章。”
女人重新把海蛇之环放进口袋,气息从牙齿中吱出时明媚的笑了笑。
她走开了,要求着所有的作战人员进入藤墙,熟悉里面迷宫中的布局,熟悉暗门的位置和开合,假想对强盗的引导。
.........
考林、伊休还有里安三个小孩跑的很快,他们把这个任务当成了游戏,游戏中的小孩永远不知疲惫。
“第一!”考林第一个跑到了约定的山下,小拳头高举在空中。
第二个达到的是蓝眼睛的伊休,里安最后一个来到。
“要不是我一直捂着号角,我一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谁都知道你只是跑的久。”伊休不满的说,“但是短距离的赛跑比赛,你从来没有赢过我。”
“不和你们争论,我要开始任务了,等到完成,我想我会得到脚环。”里安说完把塞进衣服里的号角掏出,认真的拍了拍确认完好无损后,把号角又恋恋不舍的放进衣服里,“我要爬上山准备观察了狼烟了,你们快去你们的位置,用你们引以为傲的速度。”
三个小孩很会模仿,他们三个互握手肘,用战士的语气对彼此在说:“吾血之血。”
当里安爬上了山顶,号角就没有离开他的嘴巴,他用明亮的眼睛向下张望,没有发现两个小伙伴。
伊休停在了森林的外围。
“你可别在说上睡着啊。”他提醒着考林,“没听见你的鸟叫,我就会一直在这里准备生火放烟,要是强盗们跑出了森林,看见了我,一斧下去我就没了。”
“我在爬树时比松鼠还快,隐藏起来像一只蜗牛,精神比雄鸡还好,你只用听见我的信号就跑,放烟都不用,他们一定能听见我的声音。”
“然后一个弓箭就把你穿透,你是傻子?你只用保证声音让我听见,而且声音要自然。”年少的伊休有一些他奶奶的智慧,用一句话就把考林说服。
“好像是这样,被一支箭打败进不了奥多的铁踝宫殿。”
“不浪费时间了。”蓝宝石眼睛的伊休又握住了考林手肘。
“吾血之血。”两个小孩又说了一次。
伊休盯着考林跑进了森林后才开始了工作。
他选择了在一块断木后作为生火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免风的干扰,在周围抱来了足够多的枯叶和树枝后,他从口袋拿出了一把打火石,这是奶奶给了他这个任务后,伊休就迫不及待收集了好久的石头。
准备工作完成,伊休靠上断木休息,耳朵已经开始了工作,认认真真的倾听随时在风中出现的鸟叫。
他的手捏着打火石不放,眼睛在观察地形,思考着任务完成后,安全离开的路线:
撒腿就跑是盲目的,他们有马,单眼目障的那个头领的马还是一匹十八蹄高的战马,很快就会追上我,我得跑小道,或者找个隐蔽的地方藏着。
个子最小的考林跑进森林后,双手就和双腿一样没有空闲,当他灵巧的爬上了树,在坐上树干后,他认真的把在奔跑中扯下了树枝和树叶编织成了头环、手环还有脚环,当这些全部戴在了身上,完全隐蔽在了树中的考林简直是树的一部分。
现在三个小孩,一个在山顶,一个在断木,一个在树上,兴奋的紧张着。
等待着强盗们大马的袭步声。
第八十一章 强盗:狐疑的一箭
“他们把村民都集中起来了。”目障的强盗头子骑着马对身旁的人说。
“是的。”白头发的强盗在空旷的村庄中下马,捏了一把土壤,“有一段时间了。”
“一定是集中在那里了。”头子的判断很准确,“集中在有一个雇佣骑士帮忙的那个村子。”
“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钱,能够雇佣骑士。”另一个胡子和头等长的人在说。
这两位特征明显的大胡子和白头发就是目障头子的左右手。
“别忘了那个女人是谁,只要她愿意开口,十船会过来,甚至格萨尔王都会过来。”头子说。
“那还真希望她开口。”大胡子的语气带着一种没有见过世面的自傲。
“别想多了,”头子瞪着白头发掉转马头,同时也瞪着大胡子,提醒这两个干将不要胡说,“我们打不过任何一个十船,你们说的人被神灵宠爱。”
快马疾驰起来,“他们让我们扑空这么多次,这一次我要屠光那个村庄。”
听到头领有这样的许诺,强盗们都亢奋了起来——“哎!”
甚至还有几个高呼起了他们的神灵——“奥多!”
“该死!”目障的头子感觉到又被羞辱了一次,脸上痊愈的烫伤重新开始了钻心的疼痛,“你们摸摸脸上的疤痕!你们相互看看彼此脸上的疤痕!奥多!自从有这个疤痕起奥多就放弃了我们!”
目障的头领拔出了斧头就想砍人,但又想到这次的进攻是面对所有村庄的群力,暂时留下了高呼神灵“奥多”之名的同伴。
强盗们乌泱泱的跑进了森林,巨大的惊扰声,让白鸟群飞。
一点都不隐蔽行踪的强盗让松鼠躲进了洞穴,小鹿尽可能的避让,只有蜗牛在树叶上伸缩着两个触角。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在杂乱的鸟群飞走之后,森林不舍的在模仿着鸟儿的歌声,回忆着曾经祥和的场面。
“该死!快跟上!”目障的头子训斥着勒上了缰绳的白发。
“等等。”白头发提着缰绳仔细听着林间的歌声,马步越走越慢。
森林中唯一的鸟叫渐渐平息,白头发也停在一颗树下掏耳朵,从耳洞里挖出了一大坨污垢后把它弹飞。
“难道你还想写一首丛林之诗!”大胡子瞪红了眼睛去大骂,“真要写,你也该写亡者之诗!屠杀之诗。”
白头发没有反驳,在疑惑中跟上了队伍,“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大胡子的脾气是火炉中的红铁,只要来自外界的一点点碰撞,就会金星四溅。
白头发没有向大胡子解释,他在马上拉满了弓,转身就对仰望过的树干射出了狐疑的一箭。
“你比我还迫不及待。”大胡子调侃着。
白头发催马,并行到了目障头子身边,“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村民们都积居到了一起,除了我们可以一网打尽,彻底复仇,但是也有了另外的变数。”
“他们有准备。”目障者脸上是重刑犯独有的阴狠。
“对。”
“老头和老盾女们的准备?哈哈哈。”目障者得意的大笑,“和蚂蚁列阵有什么区别。”
现在任何劝说都没有用了,目前的白头发再也不愿多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言谈都会让他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吃上头领的斧头。
大胡子看到头领和白发的交谈这么热烈,也驱马上来凑热闹,他始终嗜杀的性格和头子被放逐后的心境相合,因此更不愿意看到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和头领走这么近。
“交谈战术必须有我,我要第一个冲锋,我要把那个女人——”
“滚!”
头领恶狠狠的瞪着大胡子,大胡子也知趣的慢了半个马身。
他们是知道的,在那次正式被放逐之前,头领的头被恶狠狠的摁上了铁板,一个滚红的烙铁陷进了脸颊。
而那个施刑者,他的残忍总是在无法抵抗的人身上体现,那块巨大的红铁除了在强盗头领脸上留下了屈辱的印记,他还故意弄偏了位置,烧爆了强盗头领的左眼。
目障的头领不去用眼罩遮盖这个伤痕,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他左边和他说话。
大胡子恶狠狠的瞪着白头发的后背——就是这个人占领了和头领更接近的位置,那个后背他越看越气,这让他握紧了斧柄。
可以在混乱的战斗中给他一斧,不,就是他让我遭到呵斥,我要让他现在就尝到代价,大胡子放慢了马的步伐,换了一只手持斧,准备在拉远距离后使用一个冲锋就砍死这个人。
后方的部下开始了躁动,他们没有马,只有用声音先于脚步赶来。
“怎么回事?”目障的头领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马,只是稍稍放慢了马的脚步。
“我去看看。”白发调转马头。
白发正好看见大胡子提着斧头对自己怒目而视,他的眼睛中泛滥的轻蔑根本控制不住,“哦?胆小到只敢从后背进攻了?你是不是已经把脸上的屈辱当成荣誉?认为被流放后才有了新的机会?从战士变成了副手?懦夫。”
“我要杀了你。”
“今晚胜利之后,我接受你任何时候发动的偷袭,你的胆量哪敢和我决斗。”
白头发不顾气得颤抖的大胡子,来到了部下围观的地方。
“什么情况——”话没说完,他就知道了情况。
那声鸟叫果然有问题。
这个小孩瘦的像只松鼠,中了一箭后忍住了痛,也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毅力抱住了树干,没有摔下——没有暂时摔下,他现在摔下来了。
“我们看到有小孩摔下来。”
“蠢货!”白头发大骂,“我能看不见!”
白头发一斧劈死了小孩,驱赶着快马,“快!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目障的头领提出了斧头,指向了前方,“给我跑起来,不要给他们充足的准备时间!”
部队乌泱泱的冲出了森林。
“呜——呜呜——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在蜿蜒的狼烟中吹响,那是发现强盗们进攻村庄的信号。
“快快!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准备好!让他们戳手不及!”目障的头领在命令着。
第八十二章 村庄:战士的必修课
“呜呜呜——”长鸣的号角声吹开了云朵,它们整齐的散开,让声音如海蛇般在天空中穿行。
声之蛇爬到了村庄上空,盘旋成一个大圆,让整个区域蔚蓝一片,不见云彩,使村民显得像生活在海底的居民,他们抬头一望,就能看见广阔的大海。
“弓手!”秘银骑士听到声音后立即发布了命令,“现在就去两边的山上隐蔽,记住当时的安排,射人最次,主要目标是马,射死最好,惊扰其次。”
弓箭手们早就记得清清楚楚,在秘银骑士命令完毕,就跑向了各自的山头。
“盾女!”女人也在同时发布着命令,“进入藤墙!做好准备!”
盾女们用斧头齐声敲打了盾牌后,在藤墙中隐匿。
“老头们!”
“哎!”
“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屈辱的病死,就在今天向天神奥多证明,你们仍然有资格进入祂的铁踝宫殿!”
“哎!”
秘银骑士站在了藤墙前做好准备,所有的部署已经完成,最后一步由他来执行,他要独自面对一群强盗,激怒他们,让他们的怒气挤走理智,全部冲进藤墙。
无畏,勇猛,多智——女人通过和诺兰的相处对诺兰由衷的赞美,她看见诺兰一个人站在墙外的样子,感觉他有一个人面对千【君】万马的能力。
万骑长,女人猜测着他的身份,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万骑长,我只能祈求格萨尔王永远不要和他对抗。
她走到了诺兰身旁。
“你很了不起。”秘银骑士首先开口。
女人故作怒容,她已经提醒过诺兰,不要用这种词语来评价她。
“有效,你安排的那三个小孩发挥了重大的效果。”
“小孩?”女人认真的纠正着秘银骑士,“他们不是小孩,是还没有长高的战士。”
“赞成。”秘银骑士握紧了蔷薇之剑,等待着强盗的出现。
如果战争不得不持续下去,秘银的诺兰在心中说,我永远也不想与海民为敌。
“诺兰。”女人拉住秘银骑士的手腕,“你退下吧。”
“吸引他们进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诺兰反驳。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所有海民都会记住你的付出。”
“我帮助这个村庄,不是为了让你们铭记,我的信仰要求我来帮忙,于是我来,我不会现在撤出。”
“诺兰。”女人指挥着两个医者把被野猪撞伤的老人抬到了藤墙前,他身上已经弥漫了死亡的腐臭,那是大便,尿水,坏血还有汗水的混合,“不要阻止一个海民去见奥多。”
强盗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诺兰看见和死亡的差别只有还没有被埋葬的老人陷入了自责和怀疑。
——对不起,没有早点发现你。
——你又用什么来让他们进入圈套?
秘银骑士捂住了老人的手肘,老人微微睁眼,也把手腕移动到了秘银的铠甲上。
“吾血之血。”
“吾灵之灵。”诺兰信奉的是骑士之道,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快就入乡随俗,念起同样的誓言。
“我答应你,我不打斗阵。”
女人没有说话,点头之后和诺兰一起走进了藤墙,通过藤甲的漏缝,看着村外的情况——强盗们,已经看到他们的身影了。
.........
目障的强盗头领驱着马前行,他身后慢半个马身位的是白发和大胡子,最后是他们的部下。
“停!停!停停停!”白头发在接近村庄后不安的命令着。
“如果你现在胆怯,我立马把你杀了!”大胡子迫不及待的拿出了斧头。
“没错,如果你接下来的理由不能说服我,”目障头领也拿出了斧头,“就不用他动手了。”
“太安静了。”白头发踢了马肚,走到了强盗头领前面,他环视了群山,看见了村庄前面藤墙,“他们对我们的这次攻击是有防备的。”
“除了第一次掠夺,每一次攻击他们都有防备。”头领驱马,走到了白头发面前,之后的部队也跟着压来,“但他们没有那一次的防备击退了我们。”
“不是有一次吗!”大胡子骑着马兴冲冲的前来纠正——在头领目障的那一侧——他认为和头领拉近距离是战士的必修课,“那次有一个骑士帮忙把我们击退了,这次我来解决他!”
白头发捂着脸无赖的笑,他不看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头领一声大骂,就把斧头砍进了大胡子脑袋,“结束后你们看看他的脑仁子,我怀疑会比松鼠的还小。”
头领回马,面对着所有的部下:
“兄弟们!不要在意脸上的驱逐伤痕!它不代表奥多把我们遗弃!
“这只能代表那个狗屎领主瞎了眼,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战士才是伟大!他认为所有的战士只要听到他的名就该跪拜,就该露出锁骨,仍他玩弄,这样的人,不是放逐我们,是我们不再选择他!
“我感受到了,感受到奥多接受了我们的献祭!祂很欢愉!祂赐予了我们力量!”
“哎——”这是血腥的嘶吼。
“这一下,就没有人会认为战前杀自己人会遭遇不测了。”白头发调皮的在说,“你还信着奥多?”
“曾经是。现在我诅咒祂。”
“小心。”白头发锐利的目光看见了藤墙外的人影,“这次他们的准备很充分。”
.........
老人睁开了眼,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手上拿着斧与盾。
“不要去搀扶他。”女人看到诺兰的手扣紧了藤墙提醒着。
“强盗们!”老人用战斧敲响了盾牌,“你们是不是想来掠夺我的村庄!”
老人喘着沉重的气息,“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你们在我眼中就是一群猪猡!我曾经跟随的人,他们的名字你们的嘴巴根本不配提及!
“我跟随的人,是孤岛之王格萨尔,是筑船者伊利亚,还有断指的杰洛!
“如果你们想战斗,猪猡,那就来吧,别看我这样,我依然可以带走你们的性命,我会进入奥多的铁踝宫殿喝上金色的麦芽酒,用祂的酒来恢复我的伤痕!
“你们来吧!我等不及要把你们送进冥河,我等不及去奥多的宫殿!”
利箭破空。
嗡——嗡——嗡嗡——
第八十三章 村庄:徒手就可以解决
秘银骑士看到老者步履蹒跚的走到强盗身前时,就明白了,最初,女人在询问他献祭的事宜之后,她跑到老人的病房,就是告诉了老人诺兰的计划,用激怒来诱敌深入的计划。
她只是讲了计划,老人和她便知道了怎么做,老人不能接受被野猪撞死的死法,女人也认可他知道计划后的选择。
“你们来吧,来和我战斗,我等不及邀去奥多的宫殿!”
诺兰在藤墙后听到这样的呐喊之后,不信仰奥多的骑士在心中向奥多祈祷着:
海民的神灵,我以骑士精神,让你祈祷,请你接受这位战士高傲的灵魂,让他走进你的铁踝宫殿。
“嗡——”一声。白头发强盗的箭矢袭来,正中了老人的腹部。
“被奥多放弃的战士!你们伤不了我!”老人用毅力和对战斗的渴望,在中箭之中不惧疼痛的向敌人跑去。
白头发不太慌乱,他又把弓拉满,一箭击中老人的胸膛。
“奥多!”老人举着斧头跑进了。
在强盗堆中最冷静的白发开始慌乱,这个将死的老人怎么在现在如有神力,不仅感觉不到疼痛,还能这么无畏的冲锋,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力量!
白头发连续射出了两箭。
嗡——嗡——
一箭射偏,另外一箭正中了老人的咽喉——穿透。
“奥——呜呜呜——”
老人僵住了,变成雕石,雕石立不稳,砰一声撞地,他死了,他没有一点妥协,他在死亡时,仍然保持的最高贵的战斗英姿。
坏了!秘银骑士在这个时候暗叫不妙,本来那个位置该有他来担任,他会在合适的时间点,命令弓手射箭,现在,谁来发布这个信号?
“嗡嗡嗡嗡嗡——”
秘银的骑士的不安刚刚升起,两边山头的弓手就以老人的死亡为信号,开始了进攻。
嗡嗡嗡嗡嗡——
五人一组,左右两座山峰交替着射击,他们完全服从了诺兰的安排,目障的头领和白头发的马都被惊扰,马匹慌乱的嘶鸣是临终的哀嚎,好几只箭正中了目标。
箭矢仿佛有了生命,当头箭找到方位了,另外的箭就算在空中拐弯都会跟随,它们划着弧线,向着大马飞来。
“我们撤退!”白头发从马上跳下向头领建议。
“我要杀光他们!我要夺走他们的粮食和牲畜,我还烧毁他们的村庄,但撤退不在我的计划中!”
“我们在山中依然能够活下来!”
“那没有荣誉可言,山中苟活远远算不上复仇!”
如果诺兰能够听见这番建议,他会知道计划没有完全成功,在盗贼堆里面,有一个无比冷静,对局势判断无比准备的参谋。
时机已到。万幸的是秘银骑士诺兰没有听到那个冷峻者的建议,他只听到了头领的命令——“给我杀进去!”
“开!”诺兰同命令对抗着。
藤墙被盾女拉动,留下一扇只能够容下一人通行的洞。
一个集体中,非领袖人物的冷静不能左右大局,强盗们怒吼着鱼贯而入——白头发逆行,带着一线烟尘逃命。
强盗们冲进藤之迷宫,很快被不断开合、改变着布局和结构的藤墙分割,变成了零散的单位。
一个使用长剑的强盗在和盾女对峙。
长剑愤怒无比,盾女轻松的挑衅微笑。
“你这样的男人我徒手就可以解决。”说完盾女扔下了盾。
长剑更加愤怒了,然而,他的猛挥砍到了狭窄的藤墙,他的胸膛和腹部如同亲昵的狗,完整的露了出来。
盾女的挑衅成功了,她从背后掏出斧头,顺势猛劈,最后把强盗一脚踹下。
“你的头脑,嗯,如果你们是这样的头脑,我能解决十个。”
这位盾女没有着急持盾,她拿着盗贼的剑赞叹的打量,“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好的剑?哦,抱歉,我忘了你不能说话了。”
有三个强盗在迷宫中迷了路,在半逃亡半战斗中,三个人依次撞了一个满怀:
第一个强盗碰到了第二个强盗的头,第二个撞到第三个,第三个跌跌撞撞和第一个重逢。
他们的左突右撞完全没有多大作用,狭窄的通道不能助跑冲撞,就算去撞击眼前的藤墙,也会被极大的柔韧性弹回,而且,奥多才知道那个墙会不会突然的开启,又冒出两个盾女给自己一顿劈砍。
“该死,追一下就看不到人影!”
“见鬼,追一下就看到不知道哪里的人从背后冒出来。”
“出来和我战斗!”
一个口哨吹来,三个强盗背靠在了一起,举着武器战战兢兢。
“出来和我战斗!不要躲在墙里面!”
强盗们话音未落,藤墙的左右两侧分别刺出了两把剑,一把长剑闪烁着寒光,一把长剑闪烁着蔷薇的红色,都刚好刺穿了咽喉。
又一扇藤墙开了门,诺兰一直欣赏的女人提着盾斧走出,“是你在呼喊战斗?我不拒绝战斗。”
“一起上!”强盗独自冲了上来,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两个同伴在口哨声之后就一剑丧命。
“你们是多久没有训练了。”女人懊恼的看着把斧头举过了头顶的战士心碎的教导。
她半蹲身子,斜举木盾,木盾一声闷响之后,强盗的斧头陷入了盾中,她右手中的战斧一个斜劈就砍断了强盗的肉肠。
“绝命前好好想想错在哪里。错在——”
又一个强盗被不断变化的藤墙引导在女人面前,他还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飞斧就劈开了脑袋。
女人拔下盾牌上的斧头,做了总结,“错在与我为敌。”
女人在逼仄的藤墙中高傲的走着,她的余光透过藤墙的缝隙,看见有两个人和她并排,一个秘银,一个长剑。
有用,这样的防御布局,很快就可以把强盗们悉数消灭。
一扇扇大门为这三个人开启,秘银骑士首先走出了迷宫,在藤墙和村庄间的这片空地上等待误打误撞逃出了迷宫的强盗。
拿着长剑的女人走向了迷宫的另一侧,确保不漏掉逃跑的敌人。
“我知道你,我知道你!”
被天命选中的强盗真的走出迷宫,可悲的是,他一走出,就面对了最强大的对手——秘银的诺兰。
第八十四章 盾女:来自背后的劈砍
“我知道你的,我能记住你!”强盗眼睛发红,陷入了疯狂。
“知道我?”秘银骑士的蔷薇之剑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修正下你的说话,在大海和大地之上,有眼睛的都知道我,没眼睛的,都听说过我,又聋又瞎的,都在心里恐惧着我。”
“这管你什么事!这根本不是你的战斗!”强盗拿上斧头就冲。
这个时候,秘银骑士反而把利剑入鞘,“杀红了眼,失去了理智。”
他拍了拍双肘,银光一闪,铁肘就钩住了强盗的颈脖。
用力,窒息。
再用力,昏厥。
最后的发力,颈椎爆裂。
“当然不是我的战斗,如果我真要参与,我的做法是独身一人拜访你们的巢穴。”
女人也从迷宫中走出,一个个海民都从迷宫走出,脸上无不带着喜悦——来自战斗的酣畅。
“结束了。”秘银骑士说。
“快了。”女人回答。
秘银骑士:“我没有看见目障的那一个。”
“等等吧。我是看到了的。”女人提盾持斧,眼睛里很是期待,“像老鼠在迷宫中乱钻。”
“说不定他会打个洞出来。”
“你的骑士精神呢?我记得有一条是尊敬对手。”
“这样的战斗能力,称不上对手。”
在氛围轻松的闲谈中,目障的头领走了出来,他身上那点血都不是暂时的胜利带来的,是他砍死大胡子献祭之后的馈赠。
“强大的战士。”女人这么称呼这个头领,“你居然不是打洞出来。”
“决斗!我要和你决斗!”被大力握住的斧头在目障头领的手中颤抖。
“接受。”诺兰走出了站成半圆的队伍。
“你退下。”女人拉着诺兰,“谢谢你的付出,这不是你的战斗。”
“可是——他是——”
女人面朝着盾女和战士们命令,“所有人,都不能插手,就算奥多不会承认被驱逐之人的战斗,但是,海民——”
“永不畏惧战斗!”
村庄群呼。
“可是他是男人。”秘银骑士本想这么提醒,好吧,他现在必须这么修正,“这个女人远远比男人还要强大。”
“小心!”诺兰在声嘶力竭的提醒,他看见,目障的头领在女人同意决斗之后,就已经冲了过来?
“小心?这样的战斗能力,称不上对手。”女人的眉毛又轻松的弓起,好看得像天上的弯月。
她一个虚晃躲过了来自背后的劈砍,用强盾一顶,撞飞了目障的男人。
围观的人立马让出位置,给了男人足够的撞地空间。
“哎——”村庄的人大吼。
“哎——”男人用一人之力给自己壮胆。
他的行为是秘银骑士诺兰所不耻的,而他现在的处境,还有这声怒吼,诺兰认为有些悲凉。
“这么明显的动作不躲开?”女人和目障拉开了距离,双方都审视着对方踏圆,“你的左边看不见?”
目障者使用螃蟹的步伐和女人对峙,这是不得以的动作,要完成的观察到女人的行动,以目前的身体条件只能整个身躯正对着女人。
“你的左眼,也顺带被烧坏了?”她在用早就知道的事情来激怒这个目障。
目障者想到施刑者,就啐了口厌恶的口水。
盾女中,最强大的女人所持有的是开刃之盾,它的面积比普通的盾牌还要小,上下两头有着弧形的开刃刀片。
“就算奥多不在赐福于你,我也要保证这是公平的决斗。”
女人扔出了斧头,平举着盾牌,活动颈部。
斧头滑到了诺兰脚边,他想把它踢回场中,以骑士的战斗准则来说,这个举动,太冒险了,就像诗人在月桂比赛中折断了鹅毛笔,打算用无字之书参与竞赛。
“再说一次,所有人不许插手!”
踢的动作变成了踩,诺兰踩住斧头——太冒险,太冒险,太冒险——他对女人的担心从脚底传到了头顶。
他下了决心,要安静的观察战斗的进程,如果不得以,还是要把斧头踢进场中,然后说是风吹的——啊,风吹的,我真是荒谬。
目障者在眼睛瞎掉之后,在战斗中就盾不离手,他必须用一面大盾来补偿没有视力的左侧,但是,看到女人强势与傲慢,战士的血性让他也扔掉了大盾。
“自从奥多驱逐了我们,我才感受到了战士的尊严,希瑞!
“你们,自以为被奥多赐福的海民,只要你们认为你们从奥多那里能够得到哪怕一颗麦芽那么大力量,都可以来插手这场决斗,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
“我都可以撕毁你们的信仰,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目障的麦斯!能把你们的信仰砍得一点不剩!”
希瑞。秘银骑士思考着这个耳熟的名字。
她就是希瑞!
秘银骑士把踩住的斧头滑到了脚后跟处——如果她就是那个希瑞,那么我对她的所有赞美,和真实的她相比都太过寡淡。
持盾的希瑞发动了进攻,她速度不佳,但是弹跳力惊人,在距离目障的麦斯三步远的地方就临空跃起,顺畅的以盾做拳,借助下落的力量向着麦斯猛击。
目障的麦斯双手分别拿着刀与斧,他同时举起这两把武器格挡住了盾上的刀刃。
“嚯——啊啊啊啊——”
麦斯一个发力,双手一推,让希瑞急退。
希瑞步伐不稳,跌倒在地。
围观的海民有几个向进来帮忙,说到底,这不是奥多信徒的战斗,随时可以打破这个决斗的礼仪。
“不许!”希瑞大吼。
麦斯趁着希瑞正在起身,一路奔驰,刀与斧举至头顶,劈天而下。
希瑞刚好半蹲,最强大的盾女在盾技的使用上炉火纯青,如同具有生命一样攀起,稳稳的接住重击。
男人的力量太大,盾牌毁掉了三分之一,希瑞刚好定稳的身子又回到了原位。
“啊啊啊啊——”麦斯看到了胜利,似乎奥多的抛弃反而解封了原本就属于他的力量,又一个强击打到了盾上。
希瑞的盾又少了一边,只有一张臂甲大小的盾还在手中,唯一的武器就是上下开刃的刀锋。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秘银骑士的在自发的猛烈颤抖。
第八十五章 秘银骑士:完成使命后还能活着
危险的信号在秘银骑士的铠甲上不断的传送。
在决斗中,如果诺兰只去关注决斗本身这件事情,他通常不会去评判决斗者背负的理念,或者身后的立场。
但是这场决斗对他来说是很怪异的。
它不仅无符合大陆的骑士规则——双方没有一方,把白手帕丢在地上,也没有中间人担任两人的联系员,更没有医者在场外待命;
同时,也不符合他所了解的海民的标准,在他们的神灵奥多注视下的战斗中,有一个人已经被烙上了奥多弃儿的伤疤,如果希瑞的决斗是保护村庄,是把伤亡减小,是让村民看到她战斗的英姿获得更多安居下来的自信。
那么这一个孤身一身的被遗弃者,他是为了什么决斗?
诺兰想不明白,因此场中唯有他认为这不是决斗,是——单方面的嘲弄。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他没有顾虑荣誉之心,而带上了主观的判断,在提醒目障的麦斯,你进入了巨大的危险中而不自知!
什么时候你看到过准备夺命要逃的人,是正对着你,一点一点的挪动?
真正知道战死将至要逃走的,都是根本不顾后背,把脚的分叉开到了肚脐,一路狂奔。
目障的麦斯进入了盾女希瑞的圈套。
他的刀斧临空,把天上的太阳割成了三块,就是这片天空中撒下的及时的号角声,才让村民做足了战前的准备。
一次猛劈。
劈空。
盾女希瑞狼狈的滚到了麦斯的左侧。
麦斯移动了身子,重新正对着希瑞,“你输了,你的骨骼没有男人的坚硬,你的体能不如男人充沛,你答应了一个男人的决斗,最厉害的盾女没有了盾。”
第二次猛劈袭来。
劈空。
希瑞大吼的喘着气,仍然从麦斯的左侧狼狈的滚开,她跪着在了地上,因为吸入了沙尘不断的咳嗽。
口水被粘稠的吐出,有半条悬挂在她嘴角。
“我会死,你们也会,但是我死后,我会夺走你的荣光,他们会说,这是被奥多抛弃的战士,麦斯,这是杀死了格萨尔之母的战士,麦斯!”
麦斯迈着胜利的步伐,开始了第三次劈砍——用尽全力的,最后的一次攻击。
希瑞示弱的狼狈面貌突变,她从爬行的状态改为跪立,身体后仰躲过了攻击,目障的麦斯失去了平衡,身体侧倒,目障的左侧一片漆黑,看不到希瑞的动作......
炽白的光华一闪,刃盾刺进了麦斯的颈子。
用力。
血奔。
再用力。
头断。
所有的村民们大喊,“奥多——奥多——奥多——”
旁观了整场战争,秘银骑士诺兰才真的认为自己的战斗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除了清理战场,一定是一桶桶的麦芽酒连桶带酒的进入海民的肚子。
诺兰的准则中有克制这一条,而对于酒精的克制是最苛刻的,滴酒不沾。
他望向远方的山,“我去接那三个战士回来。”
“他们自己能找到路。”希瑞拉着诺兰,“你可以在这喝酒等他们回来,我给他们带上脚环之后,你来和他们碰杯,你还可以留下,教导他们战斗的技巧。技巧和体力,还有勇气同样重要。”
希瑞指了指正在被抬走的麦斯。
“是这样。”
“你愿意留下?”
“等我完成使命后还能活着,我就回来——他们是去的那个方向吧?”
“是。”
“让我去迎接那三个小战士的回归。”
“你等等。”希瑞从屋中拿出了三枚脚环,扔给了诺兰,“如果遇见了,你给——不!!!”
女人的眼中突然充满了绝望。
诺兰寻声望去,以为又有更大的危险来临,目前,他对村子的守护还没有完成,如果是古斯塔夫来,他也会为了村庄战斗。
没有【君】队过来,是两个突然就成熟的男孩背着一个沉睡的男孩回到了村庄。
眼睛是蓝宝石色伊休背着身材最小的考林,胸前挂着号角的里安衣服邹邹巴巴,可以看出是这两个人轮流把考林背出了森林。
希瑞跑了过去,让沉睡的考林平躺,医治过那位被野猪撞伤的老者的,那两位医者也同时跑了过来。
“我躲在岩石洞中,看见了强盗往村庄的方向跑,我渴望战斗,奶奶,但是我知道我回来是给你们添乱,所以,我找到了号角手里安,让他和我一起躲在岩洞。”
医生检查了伤口,一处不致命的箭伤,一处想象不到多阴狠毒辣的人才会对小孩发动的劈砍,两位医生摇了摇头,在希瑞的大哭中沉默。
“奶奶,这都是我的问题,我以为考林身体最小,最聪明,鸟叫声逼真到可以分别唤来海鸥和渡鸦,我以为他最安全,没有和里安进森林找他,等他出来。”
伊休强压着的成熟还是奔溃了,他大声的哭了出来,眼睛像宝石之海泛起的波浪。
“我昨天还和他一起让里安教我们游泳——”
“我不该笑他学得慢的——”
那位夺走了强盗长剑的女人反而是最镇静的,镇静到不可思议。
她走到了考林身边,合上了他的衣服,“考林因为战斗而死,他的出现会让奥多吓一大跳,祂一定想象不到,祂的孩子中,有人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勇气。”
她吹掉了考林脸上的灰尘,几滴泪落到了考林脸上,她还把考林遮挡到眼睛的头发拨正。
“希瑞。”她向着女人张开了手掌,“请你允许。”
希瑞把脚环交给了女人。
“前不久他还问我,他说,妈妈,这个任务完成后,我能不能得到脚环,成为战士。我告诉他,海民天生就是战士。”
“他是。”希瑞点头。
“他还问我,”女人看着秘银骑士诺兰,“如果他成为战士之后,能不能不用斧头。”
女人苦笑,笑得让人心疼。
“他见识过你战斗的风采,诺兰,他还问我,我能不能用剑,不要用斧头。”
诺兰说不出话。
女人把长剑放下,抚摸着男孩的手,把剑柄放了进去,重新合上了他的手。
诺兰的守护结束了,也永远没有结束。
骑士在哭泣声中陷入渺茫——
战争,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
第八十六章 塞万诃德:风与白日的星辰
无月的星落城升起了明媚的太阳,无风的天空明朗而安静,白云在和人们游戏,只要抬头,它们就会在无声无息之间,变换一个形状。
塞万诃德和梅菲斯特站在了墓碑前,停留了好久好久,就连他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们都已经离开了好久。
墓碑上写着一行话:
此处安眠的,是星落城最好的铁匠,愿他的铁与锤能驱走黑夜,带来宁静的清晨。
塞万诃德变卖了长枪,有一个狂热者在看到了塞万诃德一行人的胜利之后,好像找到了遗忘很久的骑士风貌,他从奥尔罕,从彩虹骑士,从鹅毛骑士那边纷纷碰壁之后,在塞万诃德这里得到了满足,书斋骑士同意交易手中这把不实用,又长又老又锈的长枪。
他现在身上佩戴的,是胜利后得到了那把剑——莫宁的得意之作,被威尔以美德交换之剑,最后留在了塞万诃德身边。
剑柄上还是那样,永远都有一枚刚露出头的太阳,这是铁匠彻夜工作之后,总是错过的清晨。
“我们也该走了。”主动提议的,是塞万诃德,“我看见我的影子撞上了墓碑,留得太久,我担心——”
“担心莫宁会大骂,混蛋塞万,挡住了我的阳光。”梅菲斯特说,阳光在今天有些过分强烈,她的星袍也遮盖的更加密实。
“是这样。”塞万诃德浑厚的笑了起来。
两人离开了安静的墓园,徒步走向了莫宁的铁匠铺。
“梅菲斯特,你可能都没有经历过命运的巧合。”
“经历过。”
“对,你经历过。”
在塞万诃德决定走向骑士之道,骑着马将军疾驰时,命运的巧合让他在占星塔下接住了梅菲斯特。
“但是不准确,梅菲斯特,我们的相遇,是神之手的创造,是我们误以为的巧合。”
梅菲斯特的脚步很轻盈,很像是星辰和风在地面及时的垫上了一层薄薄的魔法,让她不沾上凡间的尘土。
“你给我说过,在奥尔罕带你走进剧院时,你首先看了一出不完整的戏剧,一个骑士被万【君】围困,孤立无援,但是他背后的铁匠却对危险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的锻造着某种东西。”
“好像是这样。”女孩不想谈论戏剧,这个讨论有多大必要,当她已经被塞万诃德的心酸感染,书斋骑士刻意的想调动女孩的心情反而让两个人都会在低沉的情绪中再一次镀上阴霾。
“那个时候,那个场面,那出戏剧之中,那位创作者是真正深入了铁匠的生活才完成的,是一个鲜为人知,但是却在各个地方,各个铁匠身上发生的事情。”
打铁哪里算得上鲜为人知,梅菲斯特在心里反对着,没有说出来,如果塞万诃德在用无关的闲谈排解心中的压抑,她可以扮演懵懂的女孩。
梅菲斯特继续走在了风与白日的星辰之光上,安静的呼吸,安静的跟随。
“那是专属于铁匠的升临与降临。
“部分铁匠会拥有这个时刻,他们不断的在铁砧上的敲打会在某一个时刻连接通往天城的通道。
“锻造之神会通过这个通道给与他们神示与神石,铁匠会通过这个通道得到意想不到的升华,按照神灵的指令打造他终身最为巅峰的杰作。”
“你是说,我在剧场看到的这一幕就在讲这个。”
“没错。听你口述我就能猜到,你看到的那出戏剧讲述的就是这种时候,那位创作者使用了元主角的创作方法,把真正的主角藏在了主角之后。”
“那巧合呢?”梅菲斯特麻木的问。
“巧合啊——”塞万诃德嘴角上有了真正的笑意,“我的猜想是,在你看到了这幕时,几乎就在同时,莫宁也迎来了这个时候。”
“就是——”梅菲斯特看见了塞万诃德的佩剑。
“不是这六把剑,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这六把剑说到底,仍然是——嗯,是且只是匠人的杰作,没有神灵的祝福,否则,最初拿到这些武器的威尔就不会失败了。”
“是什么呢?莫宁打造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每个铁匠在这个时期都不知道自己会打造什么,除非最后一锤敲定。但是他打造完成之后就直接过来帮我了,连一眼都没有去瞥见,临终时,他告诉我,把这件物品送我。”
受肉塔旁,一条人流如海的街道,一个不起眼的铁匠,在如今没有主人的铁匠铺中完成了终身的杰作。
塞万诃德再一次停留在了笔擎广场,鲜花和丝绸之栏已经撤出,受肉塔大门紧闭,没有了曾经的热闹。
而它顶端的塔尖,塞万诃德的眼睛花了,他看见了被很多人否认存在的场景。
塔尖,那根不存在的黄沙之尖成为了最高的那一根。
还是有不少落魄、饥饿的酒馆诗人把受肉塔当成了信仰,为下一次遥远的“比武大会”做着心理筹备,好多人,把全身贴在了受肉塔,想通过近距离的接触,获得文字之力。
放弃吧——塞万诃德不在去看他连答卷都没有交出的塔——以文字作为能力依据的地方,反而因为标准化离文字艺术最远。
鹅毛骑士的才华在里面违规;
彩虹骑士的先锋探索差点被视为罪证;
就连邓肯都把秘银骑士进入沙特阿卡的历史全部重新编排,以星落城的美德标准扭曲了真实情况,而且就算做到了完全迎合都被刁难,你们还在期望从哪里得到什么?就连我,半生书斋,在里面都根本没有交卷的机会,你们魔怔一般的希望是为了什么?
看见层层叠叠围住受肉塔的诗人们,塞万诃德隐隐的察觉出受肉塔的另一层含义。
这里不仅要榨干所有应试者的心血,还要用希望榨干所有筹备者真实的血肉。
“塞万。”梅菲斯特看见塞万诃德神情恍惚,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唤醒他,“你在这里获得了胜利。”
“是啊。”塞万诃德摸了摸脑袋,头上已经没有了给他带来了无尽麻烦的头盔,“那时候莫宁也在。”
第八十七章 塞万诃德:你要进来吗
塞万诃德收拾了下心情,撑着前台跳进了铁匠铺,梅菲斯特抬起了可以上下活动的隔断,也跟着进来,她重新进入了寡言的角色中,眼睛里带着“你有没有必要一定要跳进来”的神情看着塞万。
“梅菲斯特,”塞万诃德推着放置着铁砧的工作台说,“你把幕帘关一下。”
唰一声,敞亮的铁匠铺变成了暮白的光。
“这你能推动?”梅菲斯特怀疑的问。
“不能推也要推动,莫宁把它嘱托给我,我不能让好友的心血从此在地下面对永夜。”
塞万诃德咬着牙齿,不断的推着工作台,而梅菲斯特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莫宁的细腻。
工作台旁,有一个锤柄一样的手把镶嵌在半圆的铁块中,铁块上有一根滑槽,如果不去细想,谁都会认为这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锤。
“嗯——塞万!”梅菲斯特故意用焦急的声音在说话。
书斋骑士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停止的推动,他的背立马贴在了工作台,手握着莫宁打造的长剑,“是不是威尔把不满迁怒在了铁匠铺?”
他仔细的听着幕外的声音,确实太不小心了,没有想到睚眦必报的威尔依然存在威胁,他能靠文字让自己吃个饱腹,也可以把后继的文字工作者的饭碗砸个粉碎,现在,他要是想要砸毁莫宁的铁匠铺也不是做不到、做不出。
突然的,他觉得自己很像那位为了恪守自己的信条,而拔剑保护海民村庄的秘银骑士诺兰——好吧,威尔,如果你代表的是星落城的美德戒律,如果你的戒律和我的信条相背,我不惜成为星落城的罪人都要和你对抗。
我会活用这张幕墙,像利用脆弱的藤墙一样,只要通过幕布外看到你打算侵犯的影子,我的剑就会直刺出去。
梅菲斯特没有意料到,塞万诃德正常了没有多久,就这么快再一次进入了骑士的妄念,她用脚静悄悄的把手柄推要另一头,工作台震的摇晃了一下,靠着它的塞万诃德也摇晃了一下。
“他们来了?”
“没有人来,很安静。”
“我感觉他们在拆墙,我感觉到了震动,来自背部的告知告诉我的。”
“真的很安静。”梅菲斯特打开了幕帘,光亮又进来了,“你看吧,很安静。除了饿成皮包骨的诗人们在背抱着受肉塔唱歌,没有其他声音,也没有其他人来。”
她原本的打算,是让塞万诃德转移了注意力后,推动这个机关,这样塞万诃德在重新用力时就会感觉到工作台的移动,这样做,不仅可以保证突然活动的工作台不会让塞万摔进不知道会在哪里出现的坑洞,还能保护书斋骑士的尊严——是他发现的莫宁暗阁。
“会不会是莫宁回来了?”梅菲斯特问道,“会不会他想再看一眼铁匠铺?会不会是他看见了你有些吃力,所有把双手放在了工作台上,和你一起发力?”
“有可能!”塞万诃德双眼放光,“铁匠的轻而易举,是普通人终身都锻炼不来的重担,他可能看见了我,还在大骂了一句混蛋,哈哈哈——”
塞万诃德重新开始了推动工作台,因为他自以为有莫宁的帮助,推动的力量下意识的没有增加。
工作台沉重,缓慢的轰隆轰隆响起,暗阁真的小心翼翼的出现了。
它是铁匠铺的铁嘴,最开始只开出了嘴缝,在轻蔑的说,“哼!你能找我?”
接着,它又说,“哦?你找到我了。”
最后,它盯着出现的塞万诃德,在说:“啊!我要等的就是你!”
暗阁完全打开了,这大概是每个有追求,且有着最虔诚信仰的铁匠才会有的配置,莫宁是坚信自己会等来这个时刻的手艺人,好多以此谋生的人把这门手艺紧紧限制在了谋生上,根本不会为自己打造一个暗阁。
塞万诃德向里面望了望,“你要进来吗?”他问着梅菲斯特。
好奇心不是每个人都有,铁匠的哄臭女孩早就有所认识,如果是密闭的地下室,还是在地下室密闭的工作,那股味道女孩不敢想象。
梅菲斯特关上了幕布,心里的一大片话变成了果断的回答,“不。”
幕布已经关上,没人看见你,你放心大胆的,去拿莫宁赠送给你的礼物。
没有人会注意这场和偷盗有些类似的场景——虽然这个空荡荡的铁匠铺明显已经被以美德著称的星落城子民偷盗。
我在看你进行七神的审判的时候,当莫宁一被美德官威尔的马撞倒,就有人往这个方向跑。
当然不会有人认为你偷盗,该偷的都偷完了。
就算有人看到你也只会嘲笑你说:蠢货,来这么晚。
看见塞万诃德顺着楼梯而下,渐渐消失的半个头,梅菲斯特不禁自嘲起来:
我怎么对偷盗的关注这么敏锐。
这个不符合骑士精神的想法,似乎被塞万诃德精准的捕捉,刚刚隐匿的头如同土拨鼠样探了出来,“梅菲斯特,我觉得不对。”
“嗯......哪里不对?”女孩不认为他真的可以捕捉到在心里飞翔的话语。
“我们的想法。”
真的捕捉到了?和他常常提起的那个秘银骑士诺兰一样?可以不通过口舌传递和接受想法?
“我——”
“我觉得不是这里。”
梅菲斯特差点说“我们没有偷盗”。
“就是这里。”梅菲斯特笃定的说——否则莫宁设置这个机关干什么?
“你听我讲,”塞万诃德从洞口爬出,坐在了沿口,“我就打定莫宁在这里面锻造,而且假设他锻造时保持着这个洞口敞开,就算是这样,在这么憋闷的环境,就算莫宁耐得住——我相信他一定耐得住——这种窒息的感受,他的那堆炉火也耐不住,一定会很快熄灭,或者达不到锻造标准的温度,不是这里。”
“你可以下去看看再来判断。”
“这不同,梅菲斯特,我要去的地方,是莫宁要求我去的地方,这样我的行为才是正当的,如果这个地方不是莫宁要求我去的,我的行为和偷盗有什么区别——这不是骑士该做的。我就是担心走错地方,才让你关闭幕布。”
见你鬼的骑士精神。梅菲斯特感觉自己骂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塞万诃德:铁匠的臂膀
塞万诃德已经从洞口中重新爬出了半身,他口中不断的在否定目前的行为,“不对,不对,这样不对。”
梅菲斯特不愿意再去争辩了,塞万诃德如果不面对重大的事情,脑中的疯病就会让他全身心的癫狂,看多了惹人烦躁。
但是重大的事情——如果都是指时不时就把性命当赌注和人决斗......
哎,梅菲斯特叹了口气——如果塞万诃德经常所说的骑士时代真的存在过,那这个半老的老头真的生错了时代。
“不是这里,这里不对,从逻辑上就可以判断出来。”
梅菲斯特连听都不愿意继续听下去后,但还是忍不住冷冷的回应:“那你准备去哪里呢?又去哪里找个古老的遗迹,在取张藏宝图去天城的宫殿,找战争之神偷走的莫宁之剑?”
“这语气——梅菲斯特,我感觉到被冒犯。”
“你也可以用骑士智慧推理出另外的地方,但前提是,那个地方不仅是正确的,还是莫宁和你都认为正确的地方,否则——你做的事情和现在一样——对吧,闯进没有被允许邀请的家,和偷盗没有什么区别。”
书斋骑士脑袋发懵了,他被梅菲斯特的伶牙俐齿冲击的说不出话。
塞万诃德脑袋里面的一百口大钟一齐响彻,震荡着他恍惚的心智,“咚——咚——咚——”那些大小各异的钟悬挂在云中摇摆,声音的浪花在空气中翻腾。
这是——这是——这是!
塞万诃德重新跳进了洞口,他的脑袋隐没之后,又立马离箭般弹出了半个身子,“梅菲斯特!”他说。
女孩看到塞万诃德的眼睛再一次的绽放出了孩子的兴奋神采,就又知道,书斋骑士真的找到了可以自圆其说的骑士理论。
“没错!正如你所说!就是这里!一定这段时间让我太过疲惫,你是知道的,疲惫的人除了依靠本能保证【谷欠】望的满足,是不可能还存在智慧的!你刚才不骂醒我,我差点就因为思维的惯性把自己捆住。”
“哦。”
“这下面一定就是莫宁的工作台!我知道了理由。”
“嗯。”梅菲斯特尽量保证只应答,不提问,以免书斋骑士的语言才华泛滥如溃坝。
“你知道是什么理由让我打消了怀疑吗?梅菲斯特?”
“哦,原来如此,这样啊。”
“什......什么?”塞万诃德又懵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啊,你都拿到出来了?”梅菲斯特故意问的漫不经心,“让我看看莫宁给你留了一件什么。”
“不,你等等。”塞万诃德脸上的纵横里都是尴尬,“我还没有下去。”
“哦。不忙的。反正我们的终点还远的很。”
塞万诃德听到了一些催促的意思,他默默转身,不再背站着楼梯,向下爬去。
当梅菲斯特明显有些训斥的声音在他脑中幻化成震荡着塞万诃德脑仁子的大钟后,书斋骑士发现了一个异常。
他好像体验到了莫宁当时迎来最终之作的场景。
不断震响的大钟敲开了云朵,无数的武器从天空中探头,如羽毛般飞翔。
这就是莫宁开始打造时,真实的经历——塞万诃德这么认为的。
不能用人理去推测王理,更不用人理去理解神理。
以上,就是塞万诃德看到了铁器如羽,在天城钟声中飞翔所得到的启示。
我在用骑士的常识去否定走在锻造之道的工匠。
他们的巅峰杰作,是在被神灵赐福后,锻造之神古洛维把机械之心用过手指点向了铁匠的臂膀。
这个时候,他们的臂膀具有一点神灵的力量,以及一点神灵的智慧。
他们会在力大无穷的同时做出能挑出毫毛的精细工作,能在闭上眼睛的时候,脑中也能有完成的构图,甚至没有火焰,也能把铁器打造成想要的形状。
这是神与人共同的创造物,这哪能由我来事先就给予否定——梅菲斯特的智慧真的堪比天神,她一看到洞口,就发现了这就是莫宁的锻造点,也怪不得她看到我进去又出来,还未出来找了一万个理由时脸上会挂着愤怒,语气会这么生硬。
果然就是这里,塞万诃德看见了另一个铁砧。
他弄不明白,这个铁匠是不是同样有着建筑师的角色,对外开放的店铺外墙上,有很多精巧的设计,铁匠铺墙的窗户,恰好能让光芒撒进这个半地下室中。
一束和莫宁性格一样直的光线射向了莫宁的创造物,塞万诃德看着它,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塞万诃德拿起了它,而在这个时候,吸音石屋突然就开始释放出了曾经的响声。
塞万诃德因为声音突如其来惊了一下,同时,他庞大的知识量使他立马从慌张中镇定下来。
吸音石的材质就是如此,当把声音吸收,总会有一天就会自然释放,如果想让它快些把声音释放出来,处理的办法也很简单,只需要施加些外力。
塞万诃德双手拿着这个武器,认认真真听完了莫宁曾经在这间屋子中留下的声音,有捶打,有唾骂,有气闷声,还有一阵阵来自缥缈处的宏音——书斋骑士判断这就是锻造之神古洛维的声音。
当最后那声铁锤的重击打到了铁砧上时,莫宁厚实的手掌也打在了塞万诃德的肩膀上。
【我都没想到这么巧,你居然完整的听完了锻造声。】莫宁的声音永远都有怒火。
“可惜我不是铁匠,否则我会通过今天的聆听,复刻你的锻造。”
【我一直没舍得走,就是为了这件事。让我看看我打造了什么。】
“我也没有看明白。”
塞万诃德捧着它,向来自各处的声音展示。
【哦,原来打造了它。】
【我一直以为他的铠甲经过一代代的铁匠已经打造完成,没想到我还能接着干这份工作。】
【塞万诃德,这是秘银材质。】
“它是什么?”
【一把......一把传说之剑的剑柄。】
“听起来不属于我啊。”塞万诃德自嘲,同时也毫不介意的说。
【带上它把,让传说和你相遇。】
“吾血之血。”
【吾血之血。】
第八十九章 塞万诃德:刀尖撩动了黑布
塞万诃德把这把剑柄别在了身子左侧,他对莫宁说:“对于我来说,与传说相遇的开怀程度会大于自己成为传奇。谢谢你,莫宁。”
【塞万,秘银的材质,会让它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显眼。】
“我会购买一件灰色的披风,只有它在我腰间因为共鸣而颤动时,才把它拿出。”
【......】
“莫宁,莫宁?”
【啊,你用了我的剑。】
“是啊。”
【......】
“莫宁?”
【趁手吗?】
“简直可以说是为了我量身打造。”
【......】
“莫宁?”
【如果你的儿子继承了你的剑,让他无论如何保留剑柄上的暮日,我在铁砧上还留下了一块吸音石,你带着,留给自己或者你的儿子,用你最高的锻造标准,审视见识的铁匠,如果他能完成你的要求,那他就是我们的一员,如果他不同意为你锻造,就露出这块暮日的徽章,如果他还在怀疑,就敲碎这块吸音石,让我的声音帮你说服。】
“谢谢你,莫宁。”
空荡,而寂静。
“莫宁?莫宁!”
当塞万诃德听到自己的声音无论通过多大的力量呐喊,都立即变成清脆的短音消失,他就知道,莫宁真的去了天城,而塞万他的声音也统统进入吸音石。
结束了——塞万诃德心想——离开星落城的计划,需要快些执行了。
塞万诃德把铁砧上一块圆润的吸音石揣进了内衣口袋,顺着梯子上往上爬。
.........
“为什么要约在这个地方集合?”奥尔罕的蔷薇侍卫问。
奥尔罕说:“因为我猜测塞万诃德一定会来这个地方。”
蔷薇侍卫:“应该是,他在莫宁的墓碑前站了好久。”
奥尔罕:“我见识了这么多人,第一次在这个老头身上看见了骑士风貌。”
蔷薇侍卫:“我注意了他的穿着,有些落魄,而且也没有骑士腰带。”
奥尔罕:“对啊。但是如果说他不是骑士,那星落城就真的没有骑士了。”
“可能就是因为太老?”蔷薇侍卫补充说,“所以思想停留在他的年代?”
“不对,他是个独立的意志,我想他生活在任何年代都会把自己的骑士之道一以贯彻。这就是我把鹅毛笔交给他的原因,在初遇时,我就在塞万诃德身上看到了一种能量和某种可能。”
蔷薇侍卫不再补充,他和塞万诃德的相处也就只限于那次决斗,他的观点是,塞万诃德除了战斗的起手式无懈可击,其余的部分都是乱打一气,完全看不出接受过任何武技的训练——令人费解的地方就来了,在骑马战上完全胡来的塞万诃德,在徒步作战的时候,厉害到像一个铁踝角斗场中的战神,武技的发挥简直不可思议。
“是一个精彩又神秘的骑士。”蔷薇侍卫赞同着奥尔罕的观点,“你打算拿莫宁的店铺怎么办?”
“还没有想好,但我会买下来,我的第一把剑,就是他打造的。我都还记得,当时只有这么长。”奥尔罕用两根食指比划出一个长度,“现在只有留给大高个当匕首用。”
“这么长的匕首?你除非留给邓肯。”
奥尔罕望了一眼受肉塔,“邓肯的性格不会选择背刺,我倒是担心哥哥从受肉塔出来之后成为另一个侏儒。”
说完,奥尔罕随手从路边的小摊上拿了两个苹果,一个递给了蔷薇侍卫,另一个送入了口中。
侍卫转过身去付钱,重新跟上了奥尔罕。
“这就是私生子的自由啊,不用学习礼法,不用继承地位,连家族的姓氏都不用背负。”奥尔罕自叹着。
“塞万诃德发现你的身份了吗?”蔷薇侍卫忍不住发问。
“不太清楚,他有时候聪明如圣者,有时候疯狂如小孩,我现在反而有个猜测,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在表演,他是真的,把麻雀当成了狮鹫。”
“他是,笨——笨蛋?”
奥尔罕大笑,“也有可能脑袋里真的有魔法纪元的记忆。不过那个女孩,我估计是猜到了我的身份,而且她隐瞒身份的手段,可比我要高明。”
“到了。”奥尔罕在莫宁的铁匠铺前站定,吃完了那个苹果,“我还没有发现铁匠有这么细心的时候,他那天飞奔过来帮忙的时候,还记住关店了?”
“在无主之地——”蔷薇侍从把身子侧靠在墙边,用剑轻轻拨开了黑布,“可不要去奢求还有美德存在。”
奥尔罕也把身子靠在了另一侧的墙面,同样也拔出了剑,“居然偷到了我的店铺。”
.........
梅菲斯特看见了黑布外的两个人影分工明确的躲到了两边,让她分外不安的是,她看见刀尖撩动了黑布。
“塞万!”女孩向着洞口轻声又急促的喊着,“塞万,别着急出来!你等等我。”
梅菲斯特把工作台边那个造型怪异的锤子手柄掰回原位,准备自己逃进暗阁后让塞万复位。
“什么?你也想看看铁匠的神示之地?可以,我带你下去,不过你得准备好忍受那股臭味,霉臭,潮气,还有莫宁的哄臭。”
塞万诃德刚和洞口平齐的脑袋重新一步一步的往下降。
梅菲斯特的星袍突然爆裂出强烈的光芒,莫宁的铁匠铺轰然大亮。
“你回忆起来了!”塞万诃德忍不住抬头去问。他一直认为,这个在占星台出现的女孩,一直掌握着关于星空的魔法。
“我听见你们的声音了。”铁匠铺外的声音在说。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白天就来偷盗我的店铺。”另一个声音在附和。
塞万诃德看见了梅菲斯特惊恐的转身,坐在了地上,一角星袍飘在了洞口。
书斋骑士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脚用力一蹬,飞出了洞口。
“梅菲斯特,不要怕,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他悄悄丢出了秘银剑柄,用唇形在说,“藏在星袍里。”
塞万诃德背对着大亮的门店,缓缓拔出了剑。
“入侵者,这不是莫宁的声音,显而易见这不是你的店,以你的手艺,连给莫宁生火都不配。
“将死之人,你是准备来偷盗?偷走我好友的杰作?
“可悲之人,这已经是不能原谅的错误,然而,你又在错上加错。
“你吓坏了我的星辰。”
塞万诃德持剑缓缓转身,“我在不久前刚获得了决斗的胜利,现在我不介意多一场胜利。”
第九十章 塞万诃德:看不见的狭缝
塞万诃德的心情无比糟糕,他暗自决定了,这把剑既然出鞘,就一定会有剑下的亡魂。
门店外的两个“盗贼”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都单手支撑这前台的长木,先后麻利的跳了进来。
“哈哈哈,我就猜到你会在这里。”奥尔罕的语气有些过分热情,不像是刚刚经历了老友的去世。
“是你们啊。”塞万诃德看见了逆光中的蔷薇侍卫与奥尔罕,“奥尔罕,注意下情绪,我们刚失去好友。”
“骑士不是该向前看吗?这是你教我的。”
“要怀着悲悯的心情向前看。”塞万诃德纠正着。
梅菲斯特把兜帽拉得更低,只露出了丝微的嘴唇和小巧的下巴,躲在塞万诃德身旁。
“你们两位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塞万诃德仍然没有把剑入鞘,在决斗结束后,他隐约的对很多人都有了防备。
“来找你啊。”奥尔罕说,“我认为你一定会来这里怀念莫宁,但是当我们来这里时,看见黑布里面人影晃动,又听见了声音,还以为有人在偷盗——梅菲斯特,”当奥尔罕看见了小巧的女孩躲在塞万诃德的影子中时,补充了歉意,“刚刚一定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我在里面看见了和你从外面看时,一样的场景,并且涌起了一样的想法。”塞万诃德收起了长剑,“我险些对着有人影的地方刺过去。”
“那真是死里逃生啊。”蔷薇侍卫揶揄着说。
“那你们找我又有什么事?奥尔罕,在一切都结束之后。”
“我也认为一切都结束了,我还猜测你对星落城的风貌已经彻底失望,我找你,就是想邀请你,请在你离开之前,去我哪里做客。”
“如果你能端出艾莉岛的葡萄酒,你家中有重乒我也愿意去。”
“没有重乒,只有朋友。如果你愿意光临,葡萄酒骑士罗伯特的遗作我愿意送上。”
梅菲斯特没有多余的话,默默的听完,默默的跟随。
“塞万。”女孩在石头铺成的道路上故意提高了音量,她发现了奥尔罕的小动作,“我们的马呢?”
“嗯——这个——马呢,马将军是一匹天国的骏马,在通识人性的同时也具有个性,我想,在我需要的时候它就会过来,比如当我猛吹一个口哨时。”书斋骑士说得结结巴巴,没有在话毕之后吹一个口哨去尝试唤吗,在决斗之后他就一直忙于料理莫宁的后事,把这个事情完全遗忘了——糟了,糟了,我们的马呢?
“不用担心。”蔷薇侍卫说,“处理好莫宁的事情后,我就把你们的马带到了奥尔罕的马厩。”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没有在铁匠铺碰到我,我也会因为找马再一次把路线偏移到你们的方向。”塞万诃德有一些被摆弄的恼怒。
“谢谢你们帮忙照料。”梅菲斯特打断了塞万诃德即将爆发的抱怨。
四人在一辆双骑马车前停下,蔷薇侍卫驾驭马匹,另外三人坐在马车中。
“你家不在城里?”
“在郊外。”奥尔罕回答着梅菲斯特,“城里太吵,眼睛和耳朵也太多。”
塞万诃德看厌了快速变化的街景,于是拉上了窗帘,全程都不发一语,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从和奥尔罕建立联系后,怎么就从亲密无间的朋友,变成现在有了不看不见的狭缝。
郊外。在被榛树稠密环绕着的地方,蔷薇侍卫驾驭的马车停了下来。
塞万诃德被奥尔罕邀请下车后,一踏上土壤,就听见马将军的响鼻,塞万诃德寻声望去,他有些紧张了,会不会是马将军在向他发出危险的信号?
当然不是,他看见马将军换上了新的马具,鬃毛被修剪成了强势的流线形状,看起来神采奕奕,就像随时都在奔跑。
它打响鼻的原因是因为兴奋,不是看见了书斋骑士,是闻到了它身旁那匹母马的尿。
马将军没有看到塞万诃德的来到,一声快乐又野蛮的响鼻之后,它的前蹄焦急的刨着土,后腿的肌肉飞快的膨胀,随时准备要靠近母马的背。
塞万诃德气得握紧了双拳,他大声的吼,“老马!你这个老马!你想干什么!”
“有了新的武器谁都想砍几刀。”蔷薇侍卫劝解着塞万诃德,“可能你的骏马也一样,有了新的马具,觉得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塞万诃德义愤填膺的说,“它年轻的时候我父亲都还是小孩,它是天国的骏马!”
蔷薇侍卫惊讶的看着奥尔罕——这个人到底是骑士,还是笨蛋?
“我一会而安排仆人把你的马牵到单独的地方,我理解你的愤怒,星落城常常在向外界借马时,他们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不外流,我们借来的马都被割了一部分,更何况天国的马血,它必须保持纯净,不能把神力随意分配。”
蔷薇侍卫再一次惊讶的看着奥尔罕——怎么?你也患上了疯病?
“不用,奥尔罕,就让它在那里。”塞万诃德看到这样的台阶与恭维有些害羞,他因此一不小心说出了句大实话,“它就是一匹老马。”
仆人已经过来,奥尔罕的第一个命令不是要求他们迎接客人进入郊外的别墅,而是让他们立马从地窖中准备罗伯特的葡萄酒。
“你还真有?”塞万诃德一面跟随着奥尔罕的脚步一面询问。
“越被禁止的东西,就越该拥有,不是吗?”
当房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富丽堂皇,而是——
“我怀疑你们是盆林人,怎么任何时候都在打混沌牌?”塞万诃德忍不住批评了在柳巷的红楼中初遇时也同样牌不离手的三人。
推钱者看到手牌不佳又准备混淆牌桌,专注者正在准备大骂,出千者背对着塞万,刚好可以看到他用熟练的手法置换了一手好牌。
“我们不靠玩着牌等你,消磨时间,还要我们去考察你的老马呼唤春天的方式么?”
推钱者从牌桌起身,比奥尔罕还要有主人模样的邀请塞万诃德进屋。
奥尔罕最后进来,关上了门——并且用身体紧紧的挡住,待房间安静,奥尔罕终于发话:
“人都齐了,谈正事吧。”
第九十一章 塞万诃德:在皮下形成胎记
可能对奥尔罕产生的狭缝就来自于此,塞万诃德经过梅菲斯特提醒后渐渐就察觉过来,这个英俊,财力颇丰,甚至有些地位的年轻人对自己这么全力相助,存在着一些隐情。
塞万诃德不是不愿意帮助他们,而是觉得如果求助者迟迟不提自己的困难,那这件事情的施行,绝对是违背着各种各样的戒律。
奥尔罕和他的蔷薇侍从挡住了门,另外三个人也全部从牌桌上起身——除了推钱者,另外两个人对牌局都是恋恋不舍的模样。
五个人把塞万诃德围在了中间,书斋骑士下意识把梅菲斯特护在了身侧。
在有些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塞万诃德长剑的破空声在郊外的别墅响起。
这个别墅的采光有些不佳,除了太稠密的榛树遮挡着光线,这里的窗户是用牛膀胱制作的,让为数不多射过来的光线更加朦胧。
“这是为了什么?”专注者不解的在问塞万诃德拔剑的原因。
“目前的气氛让我感觉到危险。”塞万诃德持剑转了一圈,和每个围困住他的人一一对视。
“那这个做法也是错误的,”蔷薇侍卫用后背把门用力一顶,冷淡的在说,“我们有五个人。”
“对,这个做法是错误,对付我你们需要再召集五十个人。”
“收起你的剑。”推钱者向前走了一步。
而塞万诃德立马转身,用剑把他逼退,“啊!”书斋骑士的语气没有这么随和了,“你们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如果这样能使你的心里感到安全,你就这么做吧。”奥尔罕向每个人点头,示意他们听从塞万诃德的要求,不做多余的动作。
“最好,我的建议是,你们五个人最好抱着恐惧的心态,把你们的——正事,小心翼翼的说出来。”
“我理解你的误解,我也不会为了你的误解置气。”奥尔罕开始了动作,三个牌友也开始了一样的动作。
“喂!”蔷薇侍从呵斥着,“随你们吧,我不可能这样做。”
塞万诃德手中紧握的长剑落了地,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梅菲斯特羞红的脸颊快要滴出了血。
“你们!这是!干什么!”塞万诃德置疑的双手都僵硬在了空中。
“所以我才让他们别这么做,”蔷薇侍卫脱下了头盔,棕色的长发爆瀑一样泻到了双肩,“这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
当头盔不让蔷薇侍卫的声音闷声闷气之后,这个女人的声音意外的好听。
在决斗前,奥尔罕为每个人的臂膀上都佩戴了银色的金属袖环,每个臂膀都被勒的很紧,理由是混战的时候太容易把自己人伤着,如果注意力已经涣散到分不清敌我,就以袖环为标识。
现在,当他们都脱去上衣之后,袖环才体现了它真正的作用,每个人臂膀上都有了刺青。
塞万诃德在战斗结束后才发觉了臂膀的疼痛,当时就毫不在意,也没有多加注意的就把袖环扔掉。
这时,当衣袖挽到肩头,他也看见了臂膀上的刺青。
他拍了拍臂膀,原本连臂膀都有些下垂的老态的手臂,在这段不长的旅行中增添了些健壮。
“石银墨。”书斋骑士挤了挤结痂后判断着。
“对,”奥尔罕拍了拍纹身,“一种只要流进了伤口,就会在皮下形成胎记一样的图案。”
“这个图案不太安分啊。”塞万诃德放下了衣袖,“你呢,我记得你当时以全身铠甲,足够显眼,拒绝了袖环。”
女侍卫把夹在臂弯的头盔翻转,拿给了塞万诃德看,在头盔内侧,也是这个图案,“都一样,除了特定的时候,我不会卸下这身铠甲。”
“你取下头盔的时候,差点吓我一跳,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立马就会看到——”
“塞万——”奥尔罕打断了书斋骑士,“我给你的那支鹅毛笔,原本是计划给她的。”
“哦?”
“她的想法和你类似,为了更好的书写骑士小说,把自己装扮成想要书写的那位骑士。”
“除了买不起秘银。”女侍卫自嘲着,“后来奥尔罕告诉我没有必要去受肉塔冒险,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会扮演骑士的诗人,要用你来试试。”
“我不是扮演。”
“后来奥尔罕也这么给我纠正,他说你不是扮演骑士,你就是骑士,还有可能是唯一的,仅剩的骑士。”
“我接受这个恭维——不过,”塞万诃德重新向奥尔罕发问,“你为什么要把来之不易的入场劵随意送人?我在受肉塔外看到了一些悲惨的场景,不少诗人快要饿死都没有得到能够入场的鹅毛笔。”
“这个嘛——”奥尔罕顽皮的笑着,“私生子的攀比心吧,我表面上是向哥哥邓肯输入更多必将失败的诗人,提高他的晋升的可能,又暗中,嘿嘿嘿——”
“又暗中在找那么一个两个有赢面的诗人进入受肉塔,把哥哥击败。总之,两种结果都是他皆大欢喜。”女蔷薇用力锤了下奥尔罕的头。
“玩世不恭。”塞万诃德总结。
“对!”所有人一起在说。
女蔷薇补充:“还蠢。”
推钱者补充:“还自以为是。”
专注者说:“也没有他哥哥慷慨。”
出千者说:“对外貌也有着没有根据的自信。”
“同时,”奥尔罕展开双手,微笑着接受了所有的批评,“也有着难以置信的胸怀与包容心,以及出众的魅力。
“我几乎只有一个女性不能征服——我的母亲。当她看见这么多亲生的儿子中,只有作为私生子的我越来越像城主就火冒三丈,无论是样貌,神情,举止,还是思维,我都是离城主最近的那一个。
“不过她越生气我就越开心。啊,悲哀的私生子,就算像摇尾狗一般的取悦他人,也会因为尾巴的频率太快得来蔑视。”
塞万诃德安安静静的听完了自嘲,他觉得现在的反差太大了,轻松的氛围下,每一个人都刻下了沉重的纹章,这是秘银骑士叛逆古斯塔夫后,在头盔上绘制的图案——灭世的巨龙正在翱翔。
第九十二章 塞万诃德:单独的章节
看着暗示着叛逆的巨龙纹章,塞万诃德心里有一些无奈,结果到了现在,威尔对我的诽谤反而在事后应验了。
“各位,你们的见识和经历全部加在一起都没有我童年的时候多,”塞万诃德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我必须要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知道这个图案的意义吗?”
“秘银的诺兰,这是他的纹章。”奥尔罕毫不迟疑的回答后,穿上了衣服,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女蔷薇重新戴上了头盔。
“诺兰和他的名字一样,在格兰特大陆快要销声匿迹。
“你们认为崇拜一个叛逆了征服者古斯塔夫的骑士就代表了你们以为的反抗和自由?
“你们认为有了相似的刺青,就有了他的精神?
“还是说,你们认为仅仅是叛逆这件事情,就足够标榜自己的了不起?”
奥尔罕抵住房门的背感觉到一阵阵震动,仆人拿着艾莉岛的葡萄酒敲响了门。奥尔罕询问着塞万诃德,“我们能坐下来谈吗?我感觉你一路都太紧张了,完全是准备随时找一个理由和我们打一架。”
“不是我找理由和你们打一架,是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创造打架的理由。”
“好好好——”推钱者接话,“我们确实不能向你这样如此透彻的了解骑士的规则,你是天生的骑士,规则自出生时,不出生前就刻在了脑中,我们不同,我们需要通过和你相处,才能从你身上学习到一星半点,你说,对不对?空卷骑士?”
塞万诃德本来都接受了推钱者的恭维,坐上了椅子,然而听到最后一句“空卷骑士”,他气得腾的一下站起,他怒气冲冲的提醒着:
“阁下,我愿意相信你们的高尚,你们在我接受七神审判的时候,接受我的点拨,在那一瞬间脑中有了**的光忙,我必须承认,在响应我的号召时,在一起并肩作战的过程中,你们都是不折不扣的骑士。
“然而,我不愿意看到这个光芒是夜间的萤火虫那般短暂,空卷骑士?我想你这句话是想嘲讽我的‘空卷’,我要告诉你,并且提醒你,在受肉塔,我完成了试卷,写得满满当当,只不过最后它成为了替代决斗仪式的白手套。
“最后,最后的最后,我不惜以心血毁灭为代价也要捍卫的公道,起因,是为了邓肯辩护。也就是你的哥哥。”
塞万诃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奥尔罕。
奥尔罕全盘接受了塞万诃德的指责,他没有做出一点反驳和愤怒,把葡萄酒从壶中倒进一个又一个的高脚杯。
“不会有哪种愤怒配得上与美酒搭配。”女蔷薇巧妙的化解了专属于塞万诃德的剑拔弩张。
书斋骑士不仅醒悟,把心情陶醉在了酒中,还不得不佩服女蔷薇的这句妙语,他暗中决定,要在《骑士回忆录》中,为这句话写一个单独的章节,从女蔷薇的秀发开始写——不,从女蔷薇的战斗开始写,直到最后才点明她是个女人,这会让回忆闪光。
直到喝到了第三杯葡萄酒,塞万诃德的紧张才放松下来,他仔仔细细看了看这个房间。
房间的中央没有火炉,可能是森林中的潮气太大,烟囱砌在了房屋的四角,地板是用松木铺成,墙上挂着一排排甲胄和闪亮的武器,墙面最下面一排,还挂着各种闪着精光的碟子和勺子,奢侈的地方在于,银勺子比木勺子多。
四角烟囱的顶部天花板,都被熏得黑漆漆,天花板的挂钩中,刮着的尽是些猪肉,鹿肉,火腿,牛里脊,还有各种各样的肉肠。
林间别墅?
好像不对,这个称谓完全低估了这个住房。
“嗯——”出千者看到了塞万诃德在醉酒中不加遮掩的疑惑,他用眼神问了问奥尔罕,在准备开口时,女蔷薇认为她更适合解释。
“这个不是奥尔罕的住房。”
“如果妈妈知道私生子有这么大的住房,会把我的皮给剥了。”奥尔罕在嬉笑了吞了一大口酒。
“是为了打猎方便,在森林里修建的行宫。”女蔷薇做完了最后的解释。
“你的姐姐是个优秀的女人。”塞万诃德感慨。
“是妹妹。”女蔷薇纠正。
“你轻浮如此,居然有个这么稳重的妹妹,果然,世间万物都有额定的总和。”
女蔷薇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奥尔罕不停的指责,“这是艾莉岛的酒,这是罗伯特酿造的,罗伯特,在地狱酿酒的那个!现在喝一口少一口,你居然喷了出来。”
“自从听说了新城塔希提发生了这件事,我第一时间就是否认这个结果。”塞万诃德推开了酒杯,突然而来的负罪感让他觉得自己在喝罗伯特的血。
“他在天堂酿酒?”奥尔罕问。
“他不可能毒杀威廉的父亲,他的被定罪,就好比——”塞万诃德喝酒之后脑袋就忍不住的疼痛,他扶着额角在解释,“就好比,真正的行凶者逍遥自在,把制作武器的工匠推上绞刑台。”
“因为塔希提是座新城,”女蔷薇说,“危机与机遇,上升与野心,荣誉与手段并存的新城。就这件事情来说,如果把戒律之鞭向哪里鞭打,把真正的凶手惩戒——
“好不容易建立的秩序又会变成一片混沌。没有不会被驯化的野性,也没有永远蓬勃的野心,等到那里的上位者把牢笼修筑牢固,后账才会慢慢的算清。”
塞万诃德听到女蔷薇的冷峻分析,听得头皮发麻,他在胸口画了无数次的圆,手指在空中点了无数次,“令人佩服的智慧,令人惊讶的智慧,令人毛骨悚然的智慧。”
专注者打了响指,用双手打,在每个人面前都提醒了好几次,他做事情几乎都是以目标为导向,总是紧盯着目的地,因此眼睛都有些往斗鸡眼发展的趋势。
“各位,各位,各位!”专注者的怒气比即将胜利的牌局被打乱要轻些,“我们把他叫来,不是要讨论那件事情么?怎么话题越说越远?连葡萄酒都喝空了,都没人提?你们是在和老友践行?”
“不不不——”奥尔罕舒适的翘起了腿,“我们正在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