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格萨尔:等待奥多的风暴
尼格完成了格萨尔的嘱托,孤岛之王支付了铁匠尼格远大于付出的酬劳。
“太多了。”手艺人尼格固执的说,“对于估价的本事,你还是逊色于你的父亲。”
“那这笔钱就是对船锚辨识的学费。”格萨尔歪着嘴巴笑着。
尼格在钱袋中拿出了该收取的部分,又顺手用粗糙的手多拿了一枚,“非要给学费的话,这么多就够了。还有”尼格又把多拿的那一枚钱币放回了钱袋,“卡兰在之前就给了定金。”
“你可以选择只用你拿着的这么多。”格萨尔没有收回钱袋。
“剩下的当预存,你需要武器的时候,尽管来,我会尽量管住嗜酒的胃,不让它叫唤着我使用这笔钱去换酒。”严肃的尼格爽朗的笑起。
格萨尔摆了摆手准备离去,现在的他很少真正的笑了。
“孤岛之王。”尼格在格萨尔走到门边时提醒说,“这批船锚对于捕鱼来说绰绰有余,可是别用到其他地方,如果到了稍微深一点的海域,它们和挂在船上的石子一样没什么用。”
“知道了,老尼格。”格萨尔离开了铁匠的家,“不能进深海。”
格萨尔带着曾和他一起从地牢里出来,前往过未知海域的海员来到了卡兰的领地,在岸边,卡兰的战士整整齐齐的站着,穿着甲胄,拿着长剑和斧头。
如果不是身上吹不散的海盐味,仅从不敬的眼神来判断,绝对认不出他们是效忠沙特阿卡的战士。
岸上的战士放下了武器,为首的人看见异色的双眸就知道这位是谁,“格萨尔。”他说。
“是我,卡兰在哪里。”
格萨尔准备走过人墙,为首的战士跨步一撞,用胸膛顶住格萨尔的肩膀,“找卡兰伯爵有什么事?”
伯爵?
格萨尔心中的猜疑越来越明朗,他初次发现了新的海域后,就对那里的人文和建设有了十足的留意,当娶回了安蒂缇娜,孤岛之王从女人口中更是询问了不少关于外面世界的知识。
他知道,伯爵,是个效忠后的奖赏,是一块有肉的骨头。
果然,臣服于我的人中,一定有部分在阴影下伺机而动。
看到有人对孤岛之王这样傲慢,面容白皙,有着仔细修剪过的络腮胡子杰洛特即刻把手放在腰间。
“杰洛特!”格萨尔呵斥的声音比杀敌时还大,“不要惹事!奥多在上,沙特阿卡的子民从不相互残杀,否则”格萨尔仰着头,青筋暴起的怒吼,“否则就等待奥多的风暴!”
很多人,包括格萨尔在内,都在想杰洛特性子如此暴躁是从哪里偷来的耐心把胡子修剪的这么整齐,但是杰洛特在心思细腻的时候十分聪明,他没有顶撞格萨尔,他明白孤岛之王在赤红着脖子的狂吼中,没有一个字在真正的针对他。
“我们的孤岛之王来自己的领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杰洛特安抚一样的拍了拍斧头,转身就走向停泊的海船,他像展示珍品一样动作夸张的拉开了遮挡了两支海船的布。
“更何况,我们是来犒劳战士的。”杰洛特抱着为首的战士的头,在准备扭一圈时住了手,反而在他额头上使劲亲了下。“你看,你们要二十个船锚,孤岛之王为你们送来更多。你自己去数数有多少,我的脑袋可数不清。”
杰洛特替代了孤岛之王冲动的那一部分,他把为首的战士直接扔到了船边,更用双肩撞开了两边的士兵。他对着被撞到的两位战士说,“你们最好也去数数,孤岛之王送了太多了,他可能比我聪明不了多少。”杰洛特可以把送加深了语气。
格萨尔了解卡兰,在以海洋为生的人中,卡兰最为虔诚。
卡兰他不仅崇拜奥多,还崇拜花瓣上的六位上神,如果条件允许,他还时常为亡灵之神奥犹朵拉祭祀,祈求奥犹朵拉晚些把他带走。
正因为了解卡兰,格萨尔也同样知道,两撇脏胡子的卡兰听了太多天神的语言,以至于没有了自己的智慧,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盲目的追求眼前可见的,易得的利益。
如果卡兰的眼前有块鲜肉,鲜肉前布置了削竹陷阱,你在陷阱两旁分别安排一个人对卡兰说,“这是陷阱别来!”,另一边放一个掉入陷阱后身亡的人,卡兰也会一股脑儿的奔向那块鲜肉,在踩空的时候才会想想:哎?这会不会真的是陷阱?
果然,格萨尔和杰洛特默契的配合让卡兰闻到了鲜肉的味道,他从木屋中迎了出来,笑容大开,脸上只剩下一张血腥腥的嘴巴。
“孤岛之王,你来我这了,好难得,上次我来拜访你,你都没有让我走进你城墙的意思。”卡兰拉着格萨尔就往宴会厅走,根本拉不动,格萨尔稳如戒岩。
“沙特阿卡人从来不拒绝客人,客人也没有拒绝邀请的说法。”卡兰朝着领地大吼,“准备麦芽酒,还有,准备新鲜的羊肉!”
“对啊。”格萨尔歪着嘴笑,异色的双眸在发光,“沙特阿卡人。”
“沙特阿卡,沙特阿卡。”卡兰殷勤的附和着,他仍然想把格萨尔拉近宴会厅,因为格萨尔目光注视的方向越来越让他不安。
“卡兰大人,刚才怎么一直不出来。你的战士险些冒犯了奥多定下来的戒律。”杰洛特双脚站开,挺着肚子,仔细的摸着络腮胡子说到,“一定有什么事比孤岛之王的来到还要重要。”
“没有没有,有有,确实有。”
“那是什么。”杰洛特隔着衣服拍了拍斧头。
“我在祈祷。”
“哦”格萨尔恍然大悟,用食指在空中画圆,在空中一点,这是善战的奥多用斧头纵劈颅骨的意象,“对,那间木屋,就是虔诚者卡兰供奉神灵的地方,我想起了。”
“对,我之前在向神灵祈祷,所以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我记得泰格维森渐渐听不到神灵的声音时,就常常来你的领地祈祷,据说你的匠师见过真正的神灵,他的雕琢最趋近神灵们的外貌,所以在这里祈祷最有可能让神灵听到,得到天神的回应。”
“对,是这样。”卡兰最后一次尝试把格萨尔拉去喝酒,怎么回事啊?最嗜酒的孤岛之王在听到麦芽酒和新鲜的羊肉之后居然不为所动。
“不,不是这样。”
“我印象中,你那个祈祷之屋,没有这么大。”格萨尔歪着脖子,用异色的双眸仔细的盯,“我父亲带我来过这里,我记得里面有奥多,在最中间,奥多两旁是六花上的神灵,七个神灵背后,你还偷偷雕琢了一个亡灵之神,你每次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后都向奥犹朵拉祈祷,求他暂时把你遗忘,你没有雕琢主神埃拉,因为你认为那是凡人不可沟通的至上存在。没记错吧。你那间木屋被神灵装得满满当当。”
“没有这回事不,孤岛之王,你没有记错。”
“那时候我还不是孤岛之王,我不会为你曾经做过的事而气恼。”
“对对,孤岛之王!孤岛之王!”格萨尔全神贯注的盯着木屋,卡兰却被这种专注的态度弄得惶惶不安,在慌乱中他不由不断大吼,“孤岛之王!孤岛之王!”
卡兰看见仆人已经端着食物在宴客厅中进进出出,更加慌乱了,“格萨尔王,我们去喝酒吃肉,沙特阿卡人从来不拒绝邀请啊。”
“对啊。我不该拒绝的。可是,卡兰,那间木屋怎么变大了。”
“因为,因为。”卡兰焦急的跳了起来,“因为神灵的力量变大了!对,就是这样,因为格萨尔王的出现,神灵给予了沙特阿卡更多的力量!”
“很对,喝酒。”格萨尔转身就往宴客厅中走,卡兰紧紧的跟随,看起来格萨尔才是主人。
岸边的战士过来了,满心喜悦的和杰洛特握肘,行兄弟礼,他们和卡兰的特点一样,只要眼前的东西得到满足,根本不在意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更不会在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现在,被杰洛特撞到的那三个人反反复复的握着杰洛特的手肘,让暴脾气的杰洛特心烦。
他们太高兴了,经过了齐心协力绞尽脑汁的清点之后,卡兰的领土上多了四十个船锚,这简直比原来的二十个多更多。
浪潮拍打着海岸,连海浪声都是开心的。
第二十三章 神灵:无边的天也有边界
对抗世界?公正之神默多克认为奥犹朵拉又在说胡话。
默多克不断的饶着被亲吻后的额头,新长出的肉让公正之神感到非常不适的奇痒。
“你在说什么?”默多克在问。
“对抗,对抗整个世界。”
“带来混乱?”
“引入新的力量,带来新的秩序。”奥犹朵拉咄咄逼人又跃跃欲试的说。
“现在不是秩序吗?”
“现在的秩序是建立在混乱的基础上,具体来说,是埃拉在大醉后用不加筛选的意识洪流创造出来的,我敬佩埃拉深邃的思想,我也唾弃埃拉浅层次的渴望,在蜜酒的作用下,埃拉的伟岸和渴望都会让因果碟下的凡人承受。”
“那也是秩序的一种,我从不揣测主神的智慧,可能秩序只能建立在混沌之上。”
奥犹朵拉指了指自己,又指指默多克,“那就说说你,默多克。不,在此之前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知道吧,在埃拉饮下蜜酒之后,每一位主神得到了一个权力,在天城盛开的花瓣下,每位上神都可以为看见的个事物命名,你要知道,一个事物拥有了名字,我是说拥有了神灵为其取的名字,那便拥有了神格,战争之神为看见的一对铁器取了名字,从此,有了锻造之神,古洛维。”
默多克望着洁白的因果碟,有些不安的回答奥犹朵拉,“不用你说了,我知道这段创世,智慧之神为一对天秤取名默多克,于是我才得以诞生。”
“重点不在这!”奥犹朵拉提起默多克的衣领对着公正之神大吼,亡灵之神嘴巴的开合程度极大,每吐出一个字嘴巴都垂到了锁骨,“这不是重点,我不是要和你讲创世。”
默多克不为所动,避免眼神接触的同时,垂着脑袋,眼睛仍然不安的望着看不到头的玉碟。
“那你接着讲。”默多克心思全放在了另外的地方,没有主见的回答着。
“埃拉担心以后遇到不能解答的难题时没有蜜酒,于是让锻造之神古洛维在酒坛外打造了更加坚固的蜜坛,不仅如此,埃拉还命令生育与茁壮之神变成女神,由此埃拉有了六个精灵儿子。
“六位精灵只有埃拉的眼睛那么大,长着翅膀快乐的飞,这是他们唯一快乐的瞬间,之后埃拉把他们塞进了蜜坛和酒坛的夹层内,用战争之神的斧头死死压上了盖板,你猜埃拉对这六个美丽又可爱的精灵们下了怎样的命令?埃拉下令”奥犹朵拉模仿起主神的腔调,“直到蜜酒枯竭!你们将在长夜中守护蜜酒的安全!”
默多克沉默着,奥犹朵拉等待着默多克的沉默结束。
“你想说什么?主神冷漠?你都说了,奥犹朵拉,必须扮演自己的角色,而且主神本来就不该有能被轻易揣摩的智慧和情感。”
“我要说的是,埃拉夺走了六位精灵的自由,并声称会一点点还给他们!这本来就是他们该有的东西!”
“奥犹朵拉,这不就是你所说的秩序吗?”
“不!不是!”亡灵之神猛烈的踏着玉碟,宣泄着愤怒,黑蛇帕里斯用蛇尾点了点奥犹朵拉送,提醒了亡灵之神的狂怒,亡灵之神又变回了心平气和的语气,“这是神威,是强制,绝对不是赐予,不是自由。”
“看似无边的天也有边界,无论多么伟大的自由都有束缚,你没有必要无时无刻的提醒束缚和边界的存在,你这样做,无论多么灵活的飞鸟都会变得笨拙,它们不会在网间自在的飞翔,它们无时不刻的都在被你提醒,无时不刻的都想挣脱终身都飞不出去的边界。
“你不要试图让坛中的六子知道真相,此刻,他们说不定仍和出生时一样快乐的飞翔着。”默多克无精打采,就像最先走进了诸神的黄昏,“哦,他们应该知道了,早就知道了,所以蜜酒才空了。”
“默多克,六子们知道了,现在你也该知道,你的主神夺走了你的意志,现在埃拉还了一点点的给你,你告诉我你现在真实的想法,我问你,你究竟对埃拉怀有怎样的情感?感恩戴德?”
“如果现在的意志真的属于我,如果你能闭嘴,我可以告诉你,我听到你所说的真相后也没有什么情感,没有晚来的恨,也没有了曾经的爱。”
奥犹朵拉的表情说不清是释怀,还是恼怒,下垮的嘴角在说:“没有感情?可能你是唯一具有真正神格的神灵。”
亡灵之神原地站定,探出了前身,脖子像蛇一样的伸长,能在伸长的过程中听到骨骼和肉美妙的生长声,亡灵之神使公正之神必须面对面的说话,“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是什么让你心不在焉的?”
长长的颈子又像蛇一样在玉碟上曲行,注视着默多克望着的方向。
“你究竟在看什么?”
“我在思考这片因果碟的边际。”
“怎么了,想自由了?”
“我以为目能及处,就是边际,但是不是,这片因果碟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那又怎么样?”奥犹朵拉嗖一声把脖子收了回去,眉头紧皱,不解的说“更大的我们也见过。”
“我是公正之神。”
“我知道。”
“我是公正之神,我能敏锐的感知到天秤上砝码的偏差,我现在从砝码间的束缚中脱离,我有了更强大的感知力。”
奥犹朵拉顽皮的揣着双手,“这就是冲破束缚的结果,很美妙吧,发现了吧,没有了设限,我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我是公正之神默多克,我能敏锐的感知到天秤上砝码的偏差。现在”
奥犹朵拉跳上了黑蛇的头,在目光还能注视到默多克的距离谨慎的观察难道?见惯了亡灵的奥犹朵拉感到不妙。
“我是公正之神默多克,我能敏锐的感知到天秤上砝码的偏差。现在现在我感到在因果碟上新的重量,除了你,我,黑蛇沃尔西,黑母羊,黑公羊之外的重量,这个重量”
公正之神双眼冒着幽幽的蓝火,这团火一下升腾起来,在头顶尖锐的树立着,默多克双手突然平举,无限的延伸,像要准备用自己测量天宫的尺寸。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默多克神经质一样的喃喃自语,“知道了,知道了,因果碟上,多了七只鱼,七只羊,七只牛,七只鸡,七个男人和女人的重量。”
“在哪里啊?”在黑蛇头顶上,奥犹朵拉把脖子伸到最长眺望,“没看见。”
“凝望太远看不到近处,站得太高看不到脚下,他们就在一掷的距离,就在你扔下那根绿羊毛的地方。”
在感觉到默多克的心智是正常的后,奥犹朵拉跳了下来,“没有啊,我没有看到你说的东西。”亡灵之神摸着因果碟说。
“我感受到的,是灵魂的重量。”
第二十四章 凡人:瞎子眼罩上画的眼睛
圣殿骑士团这些天没有训练新人。
负责新人训练的团长给了新人们最轻松的工作,他好久都没有这么仁慈了让他们走出圣殿,不用负甲,更不用负重,要做的仅仅是为饥饿的人,懒惰的人,迷茫的人,居无定所的人,麻风病人,烟花病人……所有没有圣殿骑士那么完善的人分发面包。
不同的是,这次需要分发的面包数量巨大,新人训练团长在轻松的任务中,附加了一条不太严苛的命令:日落之前不可以回来。可是一向说话严谨的他,这次没有说是那一天的日落。
这对新人们来说,这可能是仅次于拿上正式的骑士佩剑的好消息,要知道,这可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发完面包后不用回来继续接受严酷的训练,而是在圣都玩耍整天。
新人训练的负责人伯兰特武技超群,因为眼睛上的伤疤,他已经不在前线作战了这是他不愿意去承认的,他一直声称,这不过是一处让视力有些模糊的刀伤,要知道,在战斗中,经验不可缺少,他完全可以利用地形,阵型,敌人的呐喊声,利用对战斗的理解,对战势的把握,来弥补视力的不足。
该死的伊夫拉姆,新人训练团长伯兰特总是在全心全力,毫无保留的教导新人时,这样咒骂团长伊夫拉姆。
就是这位圣殿骑士团团长,在他负伤后,命令他退下一线。每
当看到新人训练合格,穿上了正式的甲胄,戴上了正式的佩剑时,他对伊夫拉姆的咒骂更加强烈该死的伊夫拉姆,训练新人?等到我老到需要用剑来当拐杖来走路的时候,再来指导这些小子也绰绰有余!
伯兰特只敢在心里骂,因为在骑士团的教义中,兄弟们情谊的深厚程度,是决定战斗力强弱的关键因素。
在看到伊夫拉姆时,他眼睛上那条可怕的伤疤都没那么可怕了,毋庸置疑,他仍然爱这位强大的团长,伊夫拉姆果敢而偏执,就是因为这份偏执,才是他被教皇康茂德选择带领圣殿骑士团进行远征,在劣势的情况下为教皇康茂德夺回了酒杯的碎片。
眼上的这个伤疤,也是在那时留下的。
远征时,苦战之后的伊夫拉姆保护着酒杯的碎片撤向海岸,完全忽略了背后的乱剑,伯兰特看到伊夫拉姆即将被袭,想也不想就跳去推开了伊夫拉姆,那一个劈砍,恰好在伯兰特眼睛上留下了永恒的残疾,还有惊心动魄的伤痕。
“我欠你一次,兄弟。”在撤退的海船上,伊夫拉姆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的在说。
伯兰特简单的包扎好伤口,蒙住了半张脸,他虽然负伤,却依然打败了那位准备偷袭的敌人,不仅如此,伯兰特还抢到了那把砍伤他的武器。
“别这么说,谁也不欠谁。伤疤,圣殿骑士的荣誉。”伯兰特指指被包住的半个脑袋,指指砍伤自己的剑,在剑上涂抹着刀伤药膏说,“换成是我被偷袭,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做。”
伊夫拉姆本来是紧紧的环抱着酒杯的碎片,这次远征之后,他有点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但是听完伯兰特的话,他改用一只拳紧握着碎片,另一只手握住伯兰特的手肘,诚恳的行了兄弟之礼。
团长也解开了小包裹,用了自己的刀伤药膏在敌人的剑上涂抹。
“会痊愈的。会很快痊愈。”伊夫拉姆为自己的自责在不停的做些正面暗示。
刀伤药膏是骑士团的医师特制的药膏,用圣水,羊油,还有七天的祈祷配置而成,它不是直接使用在受伤者的伤口上,而是在制造伤口的武器上使用,效果往往出奇的好。
很多在城中决斗的负伤者都会让中间人借来胜利一方的剑,每天用药膏在剑上涂抹七次,喉部被划开的,肚子被捅穿的,手臂被砍到见骨的……都在这个药膏的帮助下奇迹般的痊愈。
刀伤药膏从此也成为了圣殿骑士团众多经济来源的其中一条。
那次远征之后,团长亲手摘下了伯兰特的布罩,血淋淋的伤口变成了触目惊心的伤疤,强势的眼神失去了光泽,他知道,伯兰特瞎了只眼,他也知道,好强的伯兰特一定不会承认一只眼睛看不见。
“我欠你的,伯兰特。”回到圣都后,伊夫拉姆郑重而愧疚的说。团长下定了决心,要照顾这位骑士,他肯定不能打战了,一侧的视力被夺走,会导致骑士在战斗中过多的使用经验,让应变的能力被削弱。
战争,战争哪能全靠经验,经验是瞎子眼罩上画的眼睛,装看得见比真正的瞎掉还要可怕。
伊夫拉姆否决了伯兰特继续参加远征的请求,也一同否决了他想要一起夺回圣地和圣物的想法,同样,团长也不会让这位骑士离开,伊夫拉姆了解伯兰特高傲的心气,如果给一笔费用让他退役,无论多么高昂,他都宁可选择死在远征上。
伯兰特对于战争的执著,常常让伊夫拉姆怀疑,这位骑士的先祖会不会出生在孤岛沙特阿卡?
“你不会离开,伯兰特,你将留在圣都奥纽斯的骑士团,培养一批又一批像你一样强大的骑士。我会照顾你,我们会照顾你,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
伯兰特有个点很矛盾,他对新人总是倾囊相授,不留余力。
新人在他的训练下都进步神速,从握剑都不会的模样,进步到成为能在激战中也能保持冷静寻找对方破绽的骑士,从马鞍都爬不上去,变成让人怀疑这位骑士能拥有这么好的骑术,是不是出生在马上?
该死,该死,该死。
伯兰特为新人分发正式的骑士装备时,总是表面郑重,内心大骂。
该死,该死,该死。
一群又一群从他这学来战斗技巧,学来骑术,学来骑士教条的小孩,正在取代本该属于他的位置,走上他该走上的远征。
最可怕的,是伯兰特意识到自己正在不断变老,而当担任训练团长一职后,他有了一个非常大的感触我培养出来的骑士,永远这么年轻。
该死,该死,该死。
伊夫拉姆,你给我安排的这个仁慈的位置,简直就是把我的命分享给这些还没见过战争的小孩!
你欠我的,你真正的欠我。
伯兰特念起伊夫拉姆多年在他耳边重复的话你会安稳的继续远征,只不过换了个执行者,因为,我欠你的。
好吧,既然你欠我,我现在,要拿回我想要的东西了。
既然你说了那么多年的欠我。
新人训练团团长伯兰特从情报官奥维迪斯那里购买了信息,他要用这条信息,安排一些事情。
伯兰特让还未成为正式骑士的新人离开圣殿,静静的等待着伊夫拉姆回来。
他需要一次商讨,和所有骑士进行一次公开的商讨。
第二十五章 格萨尔:失去了战士的天性
格萨尔尊重每个岛屿上自由的习俗,他进入卡兰的宴客厅时主动解下了斧头拿给仆人,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首席。
杰洛特则对放下武器有些不情愿,他大喊着说:“得有多弱的领主才会对一起吃饭的人都有防备,更何况两方都还是沙特阿卡人,对吧,卡兰,你现在服从于沙特阿卡,沙特阿卡人从不相互残杀!”
在格萨尔之前,我的岛屿都还不属于沙特阿卡,要说残杀,那时泰格维森的战士格萨尔不知道带走了我多少岛民。
卡兰因为格萨尔在场没有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勇气。
“杰洛特。”格萨尔瞪了他一眼,“尊重他们的习俗,泰格维森还是孤岛之王的时候,我们最小的战士都把他们打得像女人一样哀嚎。”
“哈哈哈哈。好像是。”杰洛特得意的笑。
“你在别人的岛上要展示出尊重,不要这么粗鲁。”
格萨尔已经坐上木椅,安稳的吃着葡萄,他指着还在门口不愿意卸下战斧的杰洛特说,“你不要在卡兰大人的岛上说着卡兰的往事。你也有不堪的事情,你当初就因为私藏了在卡兰大人领土上掠夺的战利品,我还记得藏了很多,而被泰格维森关进了地牢。”
门口的笑声更加粗放,杰洛特笑出了泪,他一边解下了斧头,一边在说,“哈哈哈,格萨尔王,你不说我都还忘记了,他们太弱,我当时一不留神就多带走了几个生命献给奥多,一不留神就藏了些掠夺物资。”
卡兰面如土色。
“你还在门口,如果你走进宴会厅还这么无礼,一回到孤岛,我就把你关进地牢。”
“好好。”杰洛特一边答应一边提裤子。
“你这是干嘛?”格萨尔问。
“我担心卡兰大人认为这个也是武器啊!”
“穿上,进来,闭嘴,吃喝。”格萨尔威严的说。
杰洛特悻悻的走进来,果然按照格萨尔的命令,比大惊小怪的孤岛妇女还要安静的吃喝,一语不发。
格萨尔大口吃着肉,没有豪饮麦芽酒,他只在闹腾到有些口干舌燥时才喝点酒润润喉咙。
相比之下,格萨尔对卡兰的酒杯更感兴趣一些,这一杯饮完之后,他不断的闻着空杯,看着杯中的纹路,仿佛里面有些奥秘。
“说起来,我们中只有卡兰大人没进过地牢。”格萨尔突然停止了对酒杯的思考,冷不妨的说了一句。
杰洛特突然从酒肉中抬头,想继续说些讽刺话,他不自主的想到了格萨尔的命令,又把头埋进了酒肉中。
卡兰在杰洛特巨大的吞咽声中思索了一会,“我确实没有过。”
“我和他都进过。”格萨尔指指杰洛特,“我当时因为不愿出海掠夺你们被关进了地牢,那时杰洛特就关在我对面,他当时说要给我个好东西,结果是一只老鼠。你的羊肉,比老鼠肉好吃。”
杰洛特被唤醒了一段记忆,他像老鼠一样从食物中抬头,伸长脖子不断的点头,嬉笑,同意用这段往事下酒。
“我都还一直没问过你,当我进地牢时,你已经被关多久了?”格萨尔问。
杰洛特不断的指着被塞满的嘴巴,眉毛翘到了额头上。
“对,你可以说话了。”
杰洛特用一杯酒冲下了食物,他擦干净了嘴巴说,“我哪记得,私藏掠夺品是要被关到死的。幸好,格萨尔也关了进来,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大概他是天选的圣子,他带领我们到了其他的地方……”
格萨尔用咳嗽制止了杰洛特,他异色的双眸炯炯发亮,倒了杯酒和卡兰碰杯,“卡兰,我成为孤岛之王后的掠夺,你都参与没有?”
卡兰的脑子确实不灵光,他又思考了好久,“没有,我从来没有受到格萨尔王的掠夺许可,明明我是第一个过来效忠的。”
正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就来的。格萨尔轻轻舔了下酒杯。
“我们出地牢后第一次参加掠夺有多少人?”
杰洛特又指了指嘴巴,格萨尔点头,杰洛特可能有一个能喝一桶麦芽酒的胃。
“十多个?你,伊利亚,我……”杰洛特皱着眉头回忆着好久之前的远航。
“我是问真正参加了掠夺的人。”
杰洛特理解了格萨尔的意思,他大肆的嚼着羊腿说,“那比我刚才数的少一个,因为他。”杰洛特用羊腿比着卡兰,“卡兰大人的哥哥在海洋中失去了战士的天性,他在胡言乱语说我们必定失败,所以格萨尔,当时他还不是王,当机立断就”
杰洛特跳上了餐桌,用羊腿代替了刀子,模仿起曾经格萨尔的动作,对着空气捅了一刀,把空气扔下了餐桌。然后模仿起大海的哗哗声。
“滚出去!我说了不许对卡兰大人不敬!”
杰洛特走了出去,他也早该出去了,过度的饮酒让他的膀胱膨胀到了极限。
“卡兰大人。”格萨尔为卡兰倒酒,他用眼神喝退了卡兰在宴客厅中的仆人,“你恨泰格维森吗?”
对于思考,卡兰真的是排斥的,他又想了很久,“不恨。”
当然不恨,格萨尔用手指抚摸着杯口,他抓走了你哥哥,你才成为了这个岛的领主。
“你不恨抓走你哥哥的泰格维森,那你恨杀了你哥哥的我吗?”
“不恨。”卡兰回答。
哦格萨尔心满意足的喝了满杯酒。
“那你还有另外的好酒吗?”
卡兰捏着胡子在思考,“还有。还有麦芽酒。很香,很醉人。”
“不不不,我是问。”格萨尔指着酒杯中的红渍,“你有没有这种颜色的酒。”
“没有。”卡兰回答。
当卡兰回答得快时,格萨尔就问得就越快。
“你没有加入过我的航队,是不是因为外来的人早就来接触了你。”
卡兰被杯中酒呛到,喘不过气,他咳嗽了好久后立即就回答,“当然没有。”
“你信了新的神?”
“我只相信奥多。”
“你要求了尼格帮你打造十个船锚?”
卡兰又捏着鼻子想了想,“好像是二十个。”
“你准备背叛我?”
“不可能。”
格萨尔把脚舒服的放在桌子上,他双手撑着脑袋,轻微的酒精感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
原来如此,卡兰的岛民这么弱小的原因就在这里,卡兰这位领主,笨到像出生时产婆没接住,因此让脑袋先着地的隐形残疾人,他四肢健全,脑子却一塌糊涂。
太快了,当卡兰想要否则某种真相时,总是太快的做出反应,这基本上是把答案写在脸上,想要从他这里知道答案,要考虑的只是提问的方法。
格萨尔故意沉默着,宽敞的宴客厅充斥着巨大的,静默着的权衡。
卡兰很不自在。
格萨尔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如果杰洛特真的懂得了格萨尔喝退他时的眼神中的含义,他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孤岛之王,在安然的等待着杰洛特给他的信号。
第二十六章 神灵:巴不得罪恶永生
灵魂?灵魂来到了因果碟?亡灵之神不解的思索着,希冀着能找到答案,为什么灵魂会找到这片无返之地?
奥犹朵拉看见默多克仍然在审判的状态,亡灵之神趁机模仿成一个辩护者,询问着不解的东西,因为这个状态的默多克只会不加过滤的回答所有的提问。
“只有灵魂的重量?”奥犹朵拉问。
“只有灵魂。”
灵与肉二元分离了。奥犹朵拉默默的说。
“男人和女人,有什么特征?”
默多克沉默了,通天的天秤猛烈的上下摇摆。
“年老的,衰弱的,残疾的,目盲的,拿不起武器的,怀不上小孩的。”
“灵在玉碟,肉呢?”
“感受不到。”
“在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
默多克直直的摔倒在玉碟上,他腰杆笔挺,双手伸张,从他身上喷发出的巨大天秤也轰然而无声的坍下。
公正之神的天秤在万界称重,寻找分离出来的肉遗留在了哪里。
“喂!喂喂!”奥犹朵拉叫不醒对公正极端偏执的默多克,“喂喂喂!不找了,不找了,当我没有问。”
亡灵之神还能感觉得默多克的神力,公正之神的天秤仍在万界称量着万物。
“你是不是睡着了?”奥犹朵拉拿起黑蛇沃尔西蜕下皮,在手中搓成一个竖棒,用尖尖的那头戳默多克的耳朵,“你不会是睡着了,我觉得你死了,一个神死了!骨头在上,虽然生命体衰亡之后都是倒下,但从来没有哪个神因为倒下而死啊。”
奥犹朵拉交换了蛇皮棒的一头,用粗的那一方打着默多克的脑袋,“还不醒来?还不叫痛?那我在用力些。”
黑蛇沃尔西理解奥犹朵拉的想法,放松了尾巴,奥犹朵拉拿着黑色的尾巴在默多克背上鞭打,“该死,该死,你现在不该死,醒来。我从来没得到过神的骨肉和圣灵,我万分想得到,但我不想要你的。醒来,醒来,醒来。”
黑蛇沃尔西服从奥犹朵拉的命令,但也有自己的意愿因为被赋予了名字它抽开了自己尾巴,重新盘踞起来,把之前被奥犹朵拉抓住的尾尖高高竖起。
和被鞭打的默多克相比,黑蛇感觉自己更痛一些。
“哦我找到了”倒在玉碟上的公正之神在说话。
“都说了不找了。”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凝望太远看不到近处,站得太高看不到脚下,我找到了肉,在”
奥犹朵拉不由分说,抓起了默多克,亡灵之神用能遗忘过往的嘴唇猛烈的亲吻公正之神的两只手,默多克的双手不在发出神光。
公正之神呆呆的看着奥犹朵拉,像是第一次见。
“默多克,不要找了。”
“在格莱姆迦德。”公正之神没有情感的回答。
好好好,显而易见,在我的宫殿。奥犹朵拉敷衍着自己的思考,对对对,不管是不是,你说是就是。
默多克颤颤巍巍的站着,如果不是奥犹朵拉一直扶着,这位代表公正的神可能虚弱到要像黑蛇沃尔西一样终身用肚子行走。
公正之神消耗了太多的神力,因此有些神志不清,两个眼睛清白、明亮又无辜,像在人间自从出生时父母就一直帮忙挡着风雨的孩子。
没有神威的眼睛可爱到令人心疼,默多克目不转睛的盯着奥犹朵拉,当眼神中没有了对一切都要盘根问底的固执,公正之神的眼睛柔美又温柔,像男人难得的克制,像女人终于鼓气的勇气。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默多克说。
“当然不是第一次。”奥犹朵拉被直视得有些害羞,“你对于罪恶,巴不得罪恶永生,审判罪恶一万遍。”
“你的眼睛怎么这样?”默多克踱着步,站到奥犹朵拉面前,双手捧起亡灵之神的脸。
“别主动碰我。”
来不及了,默多克端着奥犹朵拉的脸仔仔细细的欣赏着亡灵之神蛇一样的棕色的眼睛。
默多克的双手迅速的干瘪,枯萎,成白骨,又在神力下迅速的长肉,生皮,变成完整的手。
亡灵之神退了几步,奥犹朵拉摆脱了默多克施加在脸上的拥抱,奥犹朵拉感觉默多克的肉还附着在脸上,还看见那双手正在重新长好。
“痛不?”奥犹朵拉重新拿出了黑片,紧紧的箍在脑后。
“你干嘛要遮挡你的眼睛?”
“为什么不遮挡眼睛?为了让你再嘲弄我一次?”
“嘲弄?有人笑话你的眼睛?它是这么迷人,这么美。”
亡灵之神多此一举一样扯下黑片,和默多克额头碰着额头,“我说,你是不是失忆了?”
“我失忆了?”默多克不可思议的问,“不可能,我刚才见到你时,就知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
果然失忆了,奥犹朵拉踢开了蛇皮做的棍子。
默多克看着空心又坚韧的棍子,看得奥犹朵拉心里发。
“不可能失忆,看到这根棍子,我还能记得背上的疼痛。”
“痛?那是因为你刚才跌了一跤,后仰着倒下去。”
“可我记得你是这样”默多克做了一个抓起的动作,“你是这样把我抓起来的。我应该是向前跌倒的。”
“不,你记错了。”
“哦,那我一定是失忆了,刚才那一下一定是摔得太厉害。”
“对,就是这样。”奥犹朵拉看着默多克一点猜疑都没有的眼睛说谎,感觉内心愧疚。
“手呢?怎么样了。”亡灵之神关怀的问。
“手?”默多克看了看手,“手没事啊。”
亡灵之神想证实下默多克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他走到两只黑羊旁边,蹲了下来,确认了公母。
“这是什么,你记得吗?”
“我的黑公羊和温顺黑母羊,帕里斯和丹德里恩。你还吃了母羊的两只前腿。”
没失忆啊。应该说没有彻底失忆。
奥犹朵拉对不在自己面前抬高神威的公正之神有些不习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一个神用这么柔和的眼神看着我?我是连人类都要唾弃的神。
“我总觉得你少了些什么,你说,默多克,你忘记了些什么。”
“有一次,诸神的酒会,那次酒会叫命名之杯。主神埃拉为了庆祝六位上神们成功创造了各自的六位下神,开封了蜜酒,智慧女神带上了我。但是六位上神中,没有你。
“主神埃拉那时候我已经从智慧女神的额头中得到非凡的智慧,因此我知道主神埃拉没有邀请你,但是主神还是在宴会前大吼道,‘所有神灵,举起你们的酒杯,所有因为繁忙而没有来的神灵,也请举起你的酒杯,现在,我们要饱饮思维之蜜酒。’
“诸神埃拉话音刚落,每位神灵的酒杯都满了,我的也是。我是公正之神,我的天秤能称量一切的重量,我称量了你在主神埃拉心中的重量,还称量了蜜酒坛的重量,我有一个发现,主神的心中没有你,酒坛的重量只减少了在坐的众神饮下的量,你没有得到蜜酒,一点都没有。”
“你想证明你没失忆,而讲起了故事?”
“我想说,主神埃拉那句‘所有没有前来的神灵举起酒杯’,和你刚才那句,‘你忘记了什么’,是一个意思。”
“如果你能记住忘记了什么,那就不叫失忆。”
“正是这样。”素袍的默多克坐了下来,靠在黑羊上,“不过不同的是,主神埃拉知道自己刻意忽略了什么,我不知道。”
第二十七章 凡人:太阳从天空坠落
牢骚满腹的见习骑士叫做蒂奇,他扔下面包,用脏乎乎的手揉揉眼睛,眼睛更痒了。
他无比想把手拿下,清楚的看看远处刑场上的犯人是谁,但是眼睛里的奇痒有黏住了他的手。
“喂喂喂!不是吧!”蒂奇红肿的看着总是沉默又总是稳重的里恩斯,“告诉我,这是我看错了,还是这是梦?天啊!”
里恩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扳下蒂奇的手,“在揉就把眼球揉进去了,骑士的教条忘了?克制。”
“你还是这么讨厌,梦中都是反的,那说明这不是梦。所以是我看错了吧,快用你的眼睛看看,里恩斯,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上刑场?”
“仅凭你对我的态度不足以判断这是不是梦。”稳重的见习骑士里恩斯不愿意借用眼睛。
“长剑啊,我什么时候能成正式骑士,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暴露你是恶魔的本面目,我真想和你打一架!我说的重点不是讨论现在是不是梦。”
里恩斯没有回嘴,他在用深刻的眼神去关注着刑场,想要洞察这件事的本质。
“蒂奇。”沉默的里恩斯开口说。
“你承认自己是恶魔了?真好。”蒂奇把佩剑移动到趁手的位置,“把你打一顿是一件最值得高兴的事,我预感当我捅穿你,我每天都会在床上笑着醒来,然后因为噪音太大被训练长伯兰特惩罚一顿,不过这也足够了,来,长出你的獠牙。”
“蒂奇,你发禁欲誓没?”里恩斯冷不防的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没有发禁欲誓,我在默念教条时一直跳过了这一条,我打算成为正式骑士时才发誓禁欲。”
里恩斯扔下了面包,把推车上盖着面包的破布用武器割成了两半。
“我也是,在尝了烟巷女子的味道之前,我不会发禁欲誓。”
里恩斯一边说,一边把另一半破布扔给蒂奇,蒂奇嘴上爱逞强,行为上很容易受到暗示,他模仿着里恩斯,用破布把见习骑士的装束遮得严严实实。
“你要干嘛?”蒂奇乖乖照做之后才愣愣的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里恩斯拔出了剑,威武的模样吓了蒂奇一跳,他用剑身拍了拍推车,“所有人听着,只要你们饥饿,你,你的家人还在遭受饥饿,不管是为了满足今天的空肚,还是为了排除明天的忧虑,今天,你们都可以随意的取得面包。”
流民们呼啸而上,没有能量的身体因为对饱腹的渴望激发除了空前的动力,他们一顿哄抢,街巷乱成了一团。
里恩斯拉着蒂奇推攘着流民,往刑场跑去。
“你在干什么?”
“我觉得只要我们都没有发禁欲誓,就可以去满足内心的好奇。”
满腹牢骚的蒂奇力量更大,他一推推到了三个挡住道路的流民,“你要干什么?”
“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我们眼花了。”
“哦,是这样,平时你装得就像一个没有欲求的圣人。”
“应该说装得像个发过誓的圣殿骑士。”
蒂奇听完,笑呵呵的随着里恩斯往刑场的中心跑去。
......
贤王如半神一样坐在审判席的首位,刑柱上还是空空如也,一根没有生命的木架像极了蠢蠢欲动的恶魔。
马奥琉斯对着左边的裁决官点头,裁决官站起,接过副手递过来的卷轴,郑重的展开念到,“自裂世之战之后,屠龙者,大海和大地的征服者,奥纽斯的创建者古斯塔夫颁布了十三铜表法,睿智的古斯塔夫知道时代的改变和进程,知道曾经的规范不适合任何一个当下,于是他命令,任何一个时代的推动者,都可以代表他的阵营,在铜表上写上可以规范世人的戒律……”
十三个一看就是善于肩扛重物的士官把十三个铜表抬上了刑场,圣都奥纽斯闪烁着的铜光,仿佛太阳从天空坠落到大地后摔成了十三个碎片。
“现在,圣都奥纽斯,发生了圣光也无法洗清的罪孽,有一个人,利用自己的地位,触犯了格兰特大陆的主戒律,第二任贤王,散播美德的兰德在第二张铜表上写的,’汝不可通情’,而犯下这个罪过的人,就是”
裁决官顿了顿,不敢念下去,裁决书上怎么会写上这个名字?要我在大庭广众下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人就是”裁决管想拖延下时间,偷瞄马奥琉斯的态度,他打算再重复一次格兰特大陆的历史,判断下贤王对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知情,他话锋斗转,“自从最后一个魔法之城,罗斯布洛克的断罪塔成为废墟,格兰特大陆的人民得到了彻底的自由”
贤王用不耐烦的咳嗽提醒了裁决官托尔兹的拖延,马奥琉斯的咳嗽中有另外的,带着羽翼飞翔的话进入了托尔兹思绪,“快些,我都知道。”
“自那时起,就没有人触犯过十三铜表法上的主戒律,虽然主戒律下的附录被当下时代的精英们不断修正,但是,从来没有人直接触犯最初,最具权威性的戒律”
裁决管仍然很谨慎,他还是偷瞄着贤王,贤王可能想让安格劳斯尽快成长,让他观刑,但是,裁决书上的名字真的可以念出来?他不敢念,于是充分发挥了社交场上有趣的说辞,让一切即将发生,同时让一切永不发生。
马奥琉斯不在用不耐烦的咳嗽提醒托尔兹,他直接对托尔兹怒目而视,如从天宫直接垂降的宏音在说:“快些。”
“这个人就是”在裁决一个人生死时都面不改色的托尔兹说话打结,“伊丽莎白!”
人群的惊呼像在海岸看到了海盗的船帆。
贤王宣判自己的妻子有罪?
伊丽莎白有通情的行为?
马奥琉斯绅士的对伊丽莎白做了个请的动作,伊丽莎白从审判席走到了刑柱前,她被两个头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两颗见惯了死亡的眼睛的刽子手绑上了刑柱。
他们尽量优雅的捆着伊丽莎白,但是粗绳的绑扎对她已经是沉重的刑罚。
众人的目光像弓兵的箭头,一齐瞄准了伊丽莎白,其中就包括两位终于挤进人群的两位见习骑士,蒂奇和里恩斯。
“继续。”马奥琉斯揉着脸,用不可撼动的声音对裁决官托尔兹说话。
“仁慈的贤王不愿意看到妻子的死亡,因此,贤王会”托尔兹死死盯着裁决书,不敢念出一个字,也不敢遗漏一个字,这里面,一个字的偏差就可能让之前的断罪被推翻。
“贤王会割下她的左耳以示惩戒!”
人群的惊呼像海盗已经开始了杀戮。
“我恳求你的原谅。”刽子手例行的说着这句话。
“快吧。”伊丽莎白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她看着马奥琉斯,眼中没有对他施刑的仇恨,只有对马奥琉斯安排让安格劳斯看到这一幕的不满。
“快吧。”伊丽莎白重复着。
冷漠的刀子在火中被烧红,伊丽莎白被割去了左耳。
在绝望的呼喊中,她想起马奥琉斯无限温存的挽起她头发时说的话。
“我觉得你以后可以一直这样。”
原来一切都定好了。伊丽莎白在感觉到脸颊上的温热时说。
第二十八章 格萨尔:有一种摄魂的力量
卡兰的小岛响起了连天的呼救声,这个惨叫声歇斯底里,像亲眼看着儿子被屠杀的母亲。
格萨尔等来了这个信号,他一直很节制,没喝几口酒,步伐稳健的走出了宴客厅。
外面没有一个人受伤,也没有外敌侵犯。
杰洛特醉醺醺的不知方向,他在卡兰的神庙前撒尿。
“你不出来看看?卡兰?在你的岛民如此焦头烂额的情况下?”
在格萨尔沉默时,卡兰不断的用豪饮表示着已经不存在的忠心,酒精让他懈怠和放肆,“有什么好看的?海上长大的人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为了让话语能穿过风浪,我们都有粗壮的脖子,恋人的蜜语都能让耳背的老人听得一清二楚。”
“好吧,看来不关心。”
“不关心,除了黄金,没有事情值得关心。”
“喂!杰洛特!不准对着卡兰大人的祈祷之屋撒尿!”格萨尔在替卡兰管理他的岛。
“我没有撒尿!”温红的火光爬上了杰洛特清秀的脸,“我没有桶!”
格萨尔瞥了眼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卡兰,故意对着卡兰大吼:“你没有桶,也不准对着卡兰大人着火的祈祷之屋撒尿!”
着火?着火!
卡兰的醉意被字面上的“火”蒸发干净,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冲了出去,似乎觉得杯中酒可以倾覆大火。
他冲出门槛时被格萨尔故意绊了一跤,孤岛之王故意看着狼狈的卡兰吃力的爬起,对着神庙呼天抢地。
“救火,救火,快救火!”杰洛特在慌乱的人群中最先开始了组织营救,“别让大火烧毁奥多!”
但是,杰洛特更像是故意在忙中添乱,醉到歪着脖子走路的他扛着酒桶就往神庙里扔,刚被控制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来不及了!格萨尔王!还有卡兰大人!来不及救火了,控制不住,我们要优先保证神像的安全!”说完话,杰洛特冲进了火海。
格萨尔扭了扭脖子,“卡兰,你做的每一件事,你的岛民都会效仿,他们对王都有肤浅的认识,认为做了和王同样的事,就能和他一样伟大。然而他们不知道,正是因为王优先做了一些事,所以才奠定了伟大,追随的效仿,只是巩固王的王冠。”
格萨尔冲进了火海,卡兰也冲了进去,岛民们也冲了进去。
神庙被烧毁了,神像安然无恙令人生畏的安然无恙。
抬走神像的杰洛特发现,其中一个神像不仅没有被烧热,甚至轻盈到可以用一口气吹出神庙。
格萨尔的头发被烧焦,上面还冒着热气,他揉了揉被烟雾迷出了泪水的眼睛,让整张脸更加肮脏和野蛮。
“抬到岸边,利用月色检查下神灵们有没有被损坏。”格萨尔的话漫不经心,“卡兰,为了预防万一,我希望你那位见过神灵的匠师还活着。”
“活着。很健康。”卡兰带着哭腔说。
格萨尔凝望着神像,卡兰的奥多比六花上的神灵还要高大,他拿着战斧与剑,和肩膀一样宽大的脖子看起来永远不会被武力能斩断性命。
六花上的神灵活灵活现,似乎是真的去过天上之城的匠师直接将记忆投射在了石头上。
“这位是谁?”
格萨尔提起把自己埋在土中的卡兰,“你以为埋着头就可以不面对了?告诉我,这位是谁?”
“是奥犹朵拉。”卡兰哭得像个妇女。
“我没有问亡灵之神,我看到黑蛇就知道这位是谁了,哦”格萨尔转移了注意力,“我开始相信你的匠师真的见过神灵了,奥犹朵拉棕黄色像毒蛇一样的眼睛,还真是有一种摄魂的力量。”
“这是谁?我从没见过这位,任何一个故事中,也没有关于这位的描述,告诉我,卡兰,这是哪位神灵?”
格萨尔慢慢的用力,快要把卡兰的颈骨掐出脖子。
“这不是神。”卡兰哭哭戚戚。
“我不管这个雕塑是谁,我现在相信了,你信了新的神灵。”
“这是巨龙,阿兹蒙迪亚斯。”
阿兹蒙迪亚斯,口吞万牛之龙,时空徘徊之龙,创造与毁灭之龙。
这只巨龙用烈焰焚烧一切,又用怜悯的泪为火焰送终,使新的的秩序和生命从泪水中诞生。
一旦发现秩序开始混乱不可控,巨龙将会周而复始的吐息和垂泪。
在裂世之战中,屠龙者古斯塔夫终止了巨龙的循环,它的陨落分裂了大陆,它在生命分裂前用万人都能听懂的龙语说过,我还会再来。
巨龙的故事没有进入任何歌谣和纸页,但却在不语间被使一代代人牢记。
“穿铠甲的人形巨龙?”格萨尔怀疑的问,他认为卡兰在胡编滥造。
“这位就是阿兹蒙迪亚斯,这是巨龙开始施展毁灭前最后的形态。”
“巨龙是人形?”
“人形。”卡兰放声大哭。
格萨尔举起卡兰,把他摔在亡灵之神奥犹朵拉的神像上。
神像在神庙之外,没有了神性,就是一块巨大无比,沉重无比的石头,卡兰在撞击中听到自己骨头的碰撞,他吐着血,仍在哭泣。
“出现了,已经出现了,巨龙即将摧毁一切,巨龙已经开始吐出龙息,摧毁拥挤的神庙。”卡兰神神叨叨的喃喃自语。
格萨尔和杰洛特对视了一眼,险些笑了出来。
“你为毁灭献上了虔诚。”
“正因为向毁灭献上虔诚,我才能在毁灭中幸存。”
“所以你崇拜毁灭。”
“我不得不崇拜毁灭,格萨尔王。”卡兰又吐了口血,血中还有鼻涕、口水和泪,“毁灭后才有重生。”
格萨尔快速的拔出斧头,比划到卡兰颈子。
杰洛特和他的战士也迅速拔出双斧,围着格萨尔王站了一圈,仅仅是目光就逼退了所有想要前来阻止的卡兰部下。
“你知道我曾经被关进地牢的原因吗?”格萨尔的问句不是寻求回答,“因为那时的我不参加掠夺,不战斗的沙特阿卡人不能得到奥多的怜爱,从而岛屿会更加贫瘠。告诉我,当我们只要崇尚战斗,奥多就会给我们所要的一切之后,为什么你要信奉巨龙?”
“格萨尔王。”讲起自己的理由,卡兰竟然收起了懦弱,他的身体不断的回忆着刚才的撞击,一阵阵的剧痛也没有打断他的说话。
“毁灭终将来到,我们都逃离不了。你的父亲如此强大,他没能对抗毁灭;我的哥哥坐拥群岛,他同样没能对抗;泰格维森,当我看见他对孤岛的治理,他的气魄,他的巨船时,当时的我认为这整片海洋都是他的,但现在的孤岛之王是你。然后,我看见了你的城墙,筑城者伊利亚为你为你创造了这样恢弘的城”
“于是你确定,只要出现了伟大的奇观,毁灭就会来临?”
卡兰默认格萨尔王的话,接着说自己的理论,“我的人因为和你的契约,不能掠夺比我还弱的岛,我的船没有伊利亚的手艺,到不了你说的地方,我的行事方法,因为受到了你的偏见,从来没有参与过掠夺,更伟大的孤岛之王降临之后,我们却比之前还要贫瘠。于是,我看见了我的毁灭,于是,我不得已,我开始为毁灭献上忠诚。”
“然后呢。”格萨尔用力提了提斧头,卡兰的血开始流淌。
“我得到了救赎。阿兹蒙迪亚兹的救赎比神灵奥多来得更快,更直接,更有效。”
第二十九章 神灵:不是你命名的
七只鱼在奥犹朵拉脚边幽游,本能的亲近着亡灵之神。
它们再也不会有离开水的忧虑,它们不用呼吸,不用觅食,也不用当心被吃掉,它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保持着原来的身份,永远漫无目的的游着。
亡灵之神用手指做了个拉拢的姿势,一只鱼像松鼠一样在奥犹朵拉手指间环绕,手指划过了鱼的身体,鱼的灵魂是有形的空气,波动之后又恢复了原形。
“所以我能这么理解吧。”奥犹朵拉在玩够了鱼灵后说,“你在思想上的重量,是减轻了。”
“一定是减轻了,包括放置在思想另一侧的砝码,一同减轻了。”
“照你这么说,你不该知道重量有减轻,因为你的天秤完全没有偏移。”
“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减轻了,公正之神对公平,公正,公理有着偏执,每一次对平衡的追求,都会造成我更加强烈的偏执。”
“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审判,没有哪一次天秤是完全平衡的,神威,王权,精英,美貌,还有智慧都会影响我的判断。”
“骨头在上。”奥犹朵拉吓得弹了起来,鱼灵被吓得游远,“你一定是失忆了,你连这个都告诉我!”
七只羊灵对奥犹朵拉有些视而不见,它们在默多克身边“咩咩咩”的叫,随后恭顺的跪下了前蹄,对着两只黑羊的绿尾巴露出了人类的眼神中才会流露出的渴望。
“有什么不能讲的?”默多克枕着黑羊,“我可能遗忘的就是偏执,遗忘了,反而轻松。”
“没有埃拉思维的控制,你比我还放肆。”
“万幸的是,埃拉没有了蜜酒。”默多克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有一种要在这里永眠的架势。
“你这个不堪的神灵。”
“公正仍在我的心中,公正就是我被赋予的神格,目前为止,不堪和我的神格,还不对等。”
七个男人牵着七头牛,七个女人提着七只鸡,在因果碟上驻足不前。
“你不对逃走的记忆忧虑?”
“一点都不。”
“那正好,我们该忧虑些他们的忧虑了。”奥犹朵拉指了指战战兢兢的人灵。
亡灵之神五指一收,男人和女人,壮牛和雄鸡就由远景变成了近景,几乎就近在咫尺。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男人和女人对视,不敢说话,还退了几步。
公正之神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的享受着他们的不安,奥犹朵拉重新带上了黑羊角做成的黑片。
“在问你们一次。”奥犹朵拉身体前倾,“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男人的嘴唇和羊子一样不断的咀嚼着,话被嚼烂,被吞下,一个字都说不出。
该死,亡灵之神暗骂道,看见了我的眼睛之后,连话都不敢说了。
“你们”默多克咏叹调一样的开口,“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默多克湛蓝色的眼睛让人灵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他们感觉自己找到了归宿,终于敢了开口。
“谁是奥多?”一个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不敢直视奥犹朵拉的黑暗,同样也被默多克的光芒刺痛双眼,他还觉得如山一样巨大的黑蛇是一切灾厄的本源,所以他的视线一直在两只黑羊间游离不定。
“你在对谁说话。”默多克嘲弄的问。
“你是奥多吗?”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灵魂,不用担心**的消灭。
“你认识奥多吗?”默多克问奥犹朵拉。
“没听过。”亡灵之神在耳边摆了摆手。
“那这里不是奥多的宫殿?”一个老人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他明明可以矫健的走路,但是他的灵魂仍然认为自己是膝盖一到冬天就会疼痛的老人。
“什么是奥多的宫殿?”亡灵之神五官皱到了一起,双手用力的摆动。
“就是,”一个瘦弱的男孩站了出来,他的左手天生无骨无肉,“沙特阿卡的英勇战死的战士会来的宫殿。”
男孩聊到战争,眼中闪起耀眼的光芒。
这个光芒使漫不经心的默多克也站正起来,公正之神摸着下巴,仔细倾听。
“他们英勇的战士,来奥多?来奥多的宫殿干什么?”默多克问。
“沙特阿卡的战士会在奥多的宫殿继续战斗,饱饮闪着金光的麦芽酒,这种酒能让伤口愈合,还能让战士更加强大。”
话说到这,男孩扭了扭短小得像鱼鳍的臂膀。
“所以你们来自沙特阿卡?”
“对。”
“你们沙特阿卡的战士?”
“不是,我们是”男孩面带羞愧,“我们是不能战斗的男人,她们是不能把肚子变大的女人。”
“那这些呢?”奥犹朵拉让黑蛇沃尔西用尾巴扫了一圈鱼,牛,羊,还有鸡。
“那是献给奥多的祭品。”男孩用瘦弱的那只手臂拍了拍自己胸口,一下子荡过了自己身子,他诧异的看着,诧异的说,“我们也是。”
男孩用仅剩的那只手扫荡着身体的各个部分,“我像大海。”他说,“你们看,我像大海,即便大风把大海吹破,即便船头把大海撞出水花,大海都能很快复原,你们看,我现在就是这样。”
男孩不断用不同的方法击溃自己的思念体,当然毫无作用,思念体立马就会恢复。
“你听说过奥多没?”奥犹朵拉对默多克轻轻耳语。
默多克大幅度的摇头,谨慎和放肆这两个品格在两位神灵之间换了位置。
“不是你命名的?”默多克摇着头问。
“我就只为黑蛇命过名,地位还是神侍。”
“公正之神没有被赋予命名权。我的意思是,身为下神的我没有权利给比我还要下位的神灵命名。”
“他们是不是在说战争之神伊西斯?”奥犹朵拉还是不忘耳语。
“奥多,伊西斯,你认为这两者有发音相似的地方?”
“那他们是在说埃拉?”
“更不可能,埃拉对人间的了解仅限于那两只渡鸦拙劣的描述。”
“说得就像你比我还了解人间。”亡灵之神不满的说。
默多克开心的大笑,湛蓝的眼睛像泛着水花的海洋,“那么,无比了解人间的亡灵之神,你认为他们在说什么?”
奥犹朵拉担心凡人听见自己的无知,急忙的弹开五指,人,鱼,牛,羊,鸡一下子又变成远景。
“别让他们听到,他们永远认为神全知全能。”
默多克看到小心翼翼的奥犹朵拉,笑声更加开怀。
“奥犹朵拉,你说你逆着生死的顺序渡过时间,但是现在怎么就一头雾水了。”
亡灵之神被惊醒,“对啊,为什么!”
“因果碟的运行机制只有一个,意外律,现在意外律正在发生作用。”
奥犹朵拉的头脑想被敲开了洞,无穷的智慧在往里面填。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的因,导致了人间的果,但是因与果。”奥犹朵拉用指甲盖弹起了黑片,“是一体两面,是能来,也能往的车道,人间的因,对我们也起到同样的作用。他们用意志”
“创造了一个新的神灵。”默多克还是满不在乎。
亡灵之神双手一握,那个男孩的肩膀一下子回到了奥犹朵拉枯白的双手下。
“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我只记得起点。”
“告诉我起点。”
“在生命之树下。”
默多克懒洋洋的吹起了口哨。
第三十章 凡人:一个巨大的无奈的烟圈
训练长伯兰特在圣殿的壁墙前跪了下来。
壁墙上雕塑着一个石像,是第一位圣殿骑士,他骑着瘦瘦的马,一人成团,用强大的内心和意志建立起了一个只属于圣殿的春秋。
见习骑士们都离开后,圣殿里有些冷清。
要知道无论多么严格的条理都能被青春的力量穿出洞子,年轻的骑士可以因为多嚼了几口食物而哈哈大笑,可以因为偷喝了一口酒而被自己的行为灌醉,也可以在掌握了骑术时毫无忌惮的骂人。
伯兰特了解这群年轻人。暂时的,他还不想让见习骑士知道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有违背教条的行为,开朗的笑声不属他了,开朗的笑声他还想一直听下去,伯兰特对着壁墙上的初代团长不断的祈祷着,希望他能给予自己一些智慧。
他祈祷至了深夜,伊夫拉姆也在深夜归来。
值夜者大喊着伊夫拉姆的头衔,“是团长!开门!”
沉重的木门被开启,只是那声“团长”让伊夫拉姆感觉有些自嘲如果不是教皇现在正好在圣都,今天我说不定早就被毫无尊严的被示众,不久后,说不定就是明天的日出后,贤王的卫兵就会来到圣殿,把我抓走,团长?你们在说哪位啊?
伯兰特没有听见门外的动静,即便石像就雕在门侧。当伊夫拉姆把他抓起来,行兄弟礼时,他都还以为圣灵显形,是初代团长把他抓起。
训练长没有握住伊夫拉姆的臂肘,当他意识到感受到的触摸不是来自初代团长时,心中还有些落寞。
“快。”伊夫拉姆显得有些焦急,“进去说话。”
伊夫拉姆忘记了顾虑伯兰特的感受,走到了他的盲点,把他搀进了大厅。
伯兰特只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伊夫拉姆也和刚才的焦急成了对立的样子,他看起来不像是个骑士,是个被严酷的生活封住了口的成年人。
“我的兄弟。”伯兰特对伊夫拉姆有种矛盾的情感,在不见到他时,伯兰特始终认为是伊夫拉姆夺走了他参加远征的荣誉之路,对他百般咒骂,但是,一看到他威武肃穆的模样,心中仍然对他有无尽的尊重。
“我的兄弟。”训练长看到伊夫拉姆神情中的落魄,又重复了一次,“你的样子,看起来被夺走骑士最注重的部分。”
“骑士。”伊夫拉姆拍了拍身上朴实的装束,“我大概要永远穿上这身衣服了,甚至会穿上更糟糕的。”
“你的眼睛中,没有了尊严和荣誉,像和摄魂怪战斗后经历了绝大的惨败。”
“初代。”伊夫拉姆默默念起了初代骑士团团长,“只有他无穷的智慧才能打败摄魂怪。”
伯兰特嘿嘿嘿的笑起,“我感觉你是为了保住一部分自己,不得不放下另一个自己,像是断尾的壁虎。”
“是这样。”
“是谁夺走了你的尊严。”
伊夫拉姆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在整齐的房间里找到了烟斗,“从我还是见习骑士开始,到现在的见习骑士,他们都喜欢把酒,把烟丝,统统藏到这里。”
房间里充斥了大大的烟雾。
“更有趣的是,”伯兰特回忆了自己的年轻岁月,“我们总觉得自己高明,其实任何一位有一只眼睛正常的骑士,都知道他们藏了什么。”
“对啊。”伊夫拉姆颇有深意的叹气,“可能他们一直都知道。”
“可能?”
“在真正弯腰去找烟丝和酒之前,我都还是在怀疑有没有这些。”
伊夫拉姆吐了一个巨大的、无奈的烟圈。
伯兰特接下烟斗,也深吸了一口,他吐出的烟圈更浓,希冀着烟圈里面的思绪能被伊夫拉姆理解。
“团长。”在萦绕的烟雾中,伯兰特完好的那只眼睛也像目盲的一样灰暗,他握了握裤兜中的纸条,再决定着要不要把话挑明,“我和你是同一期成为正式圣殿骑士团的骑士。”
“对啊,那一期只剩我和你了。”
“你还记得住吗?我们在正式受剑之前,我们去的地方。”
伊夫拉姆又在抽屉下寻找,抽屉的隔板里面藏着酒,是所有骑士心知肚明的秘密。
“当然。”伊夫拉姆喷出的酒比喝进去的更多,“毕竟要发誓了。”
“那时我和你,借了一大笔钱,决定在发禁欲誓之前,把之后的游戏一次性发泄完。”
伯兰特笑得很开怀,伊夫拉姆笑得很苦,像是对高位者的附和,他明确的感到有苦衷的自己稳坐的椅子上,另一个自己脱离了皮囊,模仿着开心。
“真是怀念。”伯兰特说,他正了正身体,“我是说怀念回不去的时光。”
“我也怀念还是见习骑士的时候。背诵初代团长枯燥的教义,又从教义中感到真正的智慧,感觉从头到尾都得到了新生。”
“团长。”伯兰特喝了最后一口有强烈马尿味的麦芽酒。
“别在叫团长了。”伊夫拉姆用力的揉了脸。
伯兰特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进口袋,捏了捏那张纸条。
“我违背了禁欲誓,惩罚很快就会来,团长伯兰特。”
伯兰特愣了愣,反射性的抓住了酒杯,使劲拍了拍杯底,只有不浓的酒精气味扑到脸上。
“见习骑士训练团团长。”伯兰特纠正了下自己的职位。
“圣殿骑士团,团长。”
伯兰特压制不住内心的不安和焦喜,他又抽了口烟斗,烟丝被抽尽,一股子苦味进了肺。
“伊夫拉姆,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了,你没有穿圣殿骑士的装束,你的骄傲也一同被夺走。发生了什么。”
“我破誓了。”
伯兰特扔下了烟斗,伊夫拉姆在利剑飞过耳边时都临危不乱,但此时被烟斗的撞击声吓到。
“誓言的作用,不只是规范我们的行为,更重要的作用是,当我们违背了它,我们心中能有愧疚,还有与之相生的赎罪的渴望。”伯兰特敲了敲桌面,晃乱了烛火,“我们谁又没罪?”
“我的罪,可能得不到救赎。”伊夫拉姆拿出了不敢戴上手指的戒指,是贤王马奥琉斯赐予的象征着神灵,圣子还有凡人的三位一体。
伯兰特也拿出了纸条,上面画着的也是这个,一枚伊丽莎白的戒指,一枚圣殿骑士团长剑柄上的徽章。
他双指夹着纸条,在桌上的蜡烛上点燃,烧灼到手指时,也不放开,颤颤巍巍的忍着痛,直到火焰熄灭。
懂了。
这两位老战友都知道了对方要说什么。
“有人发现了伊丽莎白给你的戒指。”伯兰特的语气中没有询问。
“更直接的人,发现了更直接的事。”伊夫拉姆懊恼的说。
伯兰特摸着脸上的伤疤,突然间的,这个老疤痕居然隐隐作痛起来。
“谁给你的这枚戒指。”
“贤王。”
“在哪里给的?”
伊夫拉姆用指尖不断的敲打着桌子,他似乎发现了更深刻的局面。
“不能提起的地方。”伯兰特恍然的轻声说,“只有贤王能进去的地方。”
在纸条开始燃烧时,伊夫拉姆也注意到了那个显眼的,明显在暗示伊丽莎白和他的图案。
“谁给你的这个信息。”
“显而易见。”伯兰特唯一清晰的眼睛闪烁起计谋的精芒,“信息的源头就是马奥琉斯。”
沉默。
接着是被阴谋捂住了嘴的沉默。
“那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是这样。”伊夫拉姆同意。
如果只是针对我,贤王没有必要铺设这么长的暗线,他想摧毁的不仅仅是我,是整个圣殿骑士团。
“只有这样了。”伊夫拉姆说着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明天,我们把圣殿大开,你对我公开处刑,开除我的团籍,把我驱逐出圣殿,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让贵族看见,让自由民看见,让商人看见,让乞丐看见,让奴隶看见,让整个奥纽斯都知道,伊夫拉姆不在属于圣殿骑士团。”
“那谁来领导我们。”
“没有人比你还要合适。你的资历,智慧,经验……”
“不,伊夫拉姆,我猜到了你会去哪,我会跟着你离开,你不能拒绝,你欠我的。”
第三十一章 格萨尔:不同的外在形式
听到卡兰对于巨龙的崇拜,格萨尔王又在斧头上加重了力道如果带来毁灭的巨龙给了你救赎,如果你开始信奉了毁灭,那我现在就让你毁灭。
“格萨尔王。”一个沉重的声音叫住了他,格萨尔抬起头,看见一个壮如水牛的秃子。
“我认识你吗?”
“当然不认识。”这声厚实的声音像是从肚子里震荡出来的,“但是历任的孤岛之王就见识过我的手艺。”
通过比战士还要粗糙的手,还有胡子里的粉末中,格萨尔知道这位就是卡兰的石匠,声称见过神灵的匠人。
“你就是最先知道卡兰信奉毁灭的人?”
秃子石匠金维尔提着两个口袋,缓慢又警觉的蹲下了身。
“停。”格萨尔不自主又加深了力道,“你要干什么。”
金维尔把两个口袋从地上滑到格萨尔脚下。
“这是什么。”格萨尔问卡兰。
卡兰不敢说话,他感觉脖子在多移动一个指节,斧头就会割开他的气管。
“这就是卡兰大人所说的救赎。”见过神灵的石匠说话时肚中也乒乒乓乓的响,可能里面有着雕琢不完的石头,“在和你签订盟约,不能掠夺同伴之后,在被孤岛之王忽略,得不到和你一起远洋的资格后,信奉毁灭后重生的卡兰大人为我们带来的救赎。”
格萨尔收起了斧头,卡兰捂着脖子不敢动。
“我很有分寸,这条伤口比小孩间玩耍时造成的还要浅,你放开手,等血凝固,它自然会好,如果不放心,就用火铁烧一道疤。”
卡兰仍然捂着脖子站起,身上爬满了沙。
“打开它。”格萨尔瞪着卡兰。
“八磅白银,八磅黄金。”卡兰把口袋踢近了格萨尔。
格萨尔用后脚跟一钩,把口袋踢到了杰洛特身旁。
“看看是不是。”
“是。”杰洛特抱着钱袋像抱着最爱的妻子。
“如果!”匠人金维尔在说话时比卡兰更有权威性和论证性,“如果对孤岛之王的不忠换来了卡兰大人的毁灭,那么,这些钱财应该得到孤岛之王对卡兰的赦免。”
格萨尔扯下了卡兰紧捂住脖子的手,血液不断的流。
“让它流会儿你这么不懂战斗?它会快就会凝结成血块,怎么你岛上的石匠都比你有勇气。”
卡兰还是不说话,担心伤口撕裂。
“我希望孤岛之王在真正知道我们的情况后,能打消对我们的偏见。”秃子金维尔拍了拍胸口,声音铿铿的响,似乎是榔头砸在了石块上。
骟马中唯一的马种子。格萨尔心里说,我只能打消对匠师的偏见。
“不对,格萨尔王!”杰洛特把装着银币的口袋别在腰上,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格萨尔身旁,他拿出金币,“这不像是从歌唱之屋中抠下来的。”
金币是个完好的圆,上面还有一个男人的侧脸。
“这就是应验得更快的救赎?”格萨尔在空中掂量起金币,在被无垠的海洋封闭着的孤岛,格萨尔可能是最有世界格局的王,他从安蒂缇娜口中知道了不少另一个世界的常识,一样的内核,不同的外在表现。
“是的。”卡兰又想捂住脖子,手举在半空又放下,在驱赶着看不见的苍蝇。
“讲讲这些钱的来历。”
卡兰懦弱又愚笨,然而无可否认的是,对于他的岛,卡兰同样具有最符合岛民属性的统治智慧。
算不上差的岛屿资源,让卡兰的岛民习惯了偏居一偶,他们不善筑船,不善战斗,对于铁器的锻造,他们的匠师几乎都丢失了攻击和防御的概念,最糟糕的,他们缺乏了在大海中生存下来必备的野蛮。
卡兰的岛不算肥沃,但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当岛屿的承载力超过了人口所需,多余的岛民就成为了消耗有限资源的累赘。
于是,战力不强的他们也开始了称为掠夺的战斗,领主心知肚明,一船船的“战士”是出去送死,死于大风大浪,死于刀斧丛林,难得的几次归来,如果能带来几只羊,就是丰收,有去无回,也不是坏事。
格萨尔成为孤岛之王后,卡兰的战士没有了掠夺的可能,谁又不担心奥多的震怒?
意识到岛上资源并不是取之不尽后,卡兰在审视自己的岛时,就像同时看到曼妙的女人和她**后的肉。
卡兰后悔了,本以为对格萨尔王的率先效忠是智慧,结果是将自己困住的牢笼。
在一场龙卷风中,卡兰对奥多的信仰被击溃好吧,如果无孕而娩的圣子无法击溃,他定下的盟约和他的战士一样不可对抗,那么,我,卡兰,从今天起,信奉不断在毁灭和重生轮回的巨龙,从今天起,我就是阿兹蒙迪亚斯的信徒。
龙卷风之后,卡兰的岛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岌岌可危。
谁也不会给我救赎。卡兰默默的说,无论是神,还是不详的巨龙。
卡兰有治理的智慧,但是缺乏改变的勇气,他乘上了一艘小船,在海中扔掉了桨,他看见了漫长的白天,还有漫长到近乎永久的黑夜,他感觉到了下沉,漂泊,盐腥,还有窒息……
等到卡兰睁开眼睛时,他看见的不是奥多,也不是巨龙,他们用海水和巴掌把他打醒。
这艘船上的人把卡兰绑上了桅杆,就像看待新奇而凶猛的野兽一样打量卡兰的装束,轮廓,还有纹在脸上的图腾。
“像一个海民。”
“是一个海民。”
“孤岛的海民。”
“溺水的海民。”
“流放的海民。”
这个陌生的船上响起了对卡兰身份的猜测。
船长走来,抬起卡兰的下巴,卡兰的脸被泡肿了,船长提起了他的眼皮。
“是战士,但不是格萨尔。”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万一我就是呢。”卡兰一心想死,他知道,格萨尔带走的性命和想带走他性命的人一样多。
“我和他进行过一次短暂的战斗,你的眼睛不是异色,我和你对视时,没有感觉到死期将至的惧怕。”
“我是被格萨尔判了死刑的部下。”
船长把卡兰的头扭向了大海,“指路,我们现在去判格萨尔的死刑。”
卡兰的讲述还没有结束,格萨尔用哗哗响的金币打断了他。
“很好的谎言,但是你有个漏洞,没有人和我交战后还能活着。即便有活着的,也不敢再次和我交战。”
“那就有两个可能,可能他对你不了解,也可能你对他不了解。”
格萨尔用斧头剐蹭的脸颊,下排牙齿咬着上嘴唇,“你不可能找的到回岛的路线,你确实在说谎。”
“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但是,渡鸦可以。”
“他们会用渡鸦?”格萨尔眼睛如被流星划过的夜空。
“会用,动作生疏,方法全对。”
海洋之外的人,居然了解岛民才知道的技术,格萨尔瞪着大海,骨节因为握拳咯咯的响。
第一次,大海的浪涛,在格萨尔眼中翻腾得这么凶恶。
第三十二章 神灵:判断是非和对错的智慧
生命之树下,和肉身二元分离的灵魂找到了神灵奥犹朵拉和默多克。
“公正之神。”奥犹朵拉凝重的说着,“还记得我告诉你埃拉让我来这里的原因吗?”
“你没有对我说过。”
奥犹朵拉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太久没有和神灵说话,让亡灵之神一见到默多克就忘乎所以的攀谈,把正事忘在了一旁。
“所以”男孩看着奥犹朵拉,“你不是奥多。”
“当然不是。”老人手中拄着无形的拐杖,他习惯了借助外力来承担不堪的生活。“我们不是战死的。”
“埃拉原本是让你来解决什么麻烦?”默多克的两只黑羊赶走了聚过来的人灵,奥犹朵拉的黑蛇用尾巴圈定了一个区域,任何跨越这个区域的人灵都会受到黑羊足以破魂的“咩咩”叫。
“就是你眼前的这个麻烦。”
在蜜酒的作用下,每位神灵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性,克制一被释放,宏大的意识就会反抗出比原本的压制还要强大的反弹力。
生育与茁壮之神,埃列什吉伽尔在大醉后为最后一滴蜜酒命名,她是饥荒之神,米嘉尔。
主神埃拉佯装恼怒,表示埃列什吉伽尔必须受到惩罚。因为创造了饥荒,主神命令这位神灵变成女神。【注1】
不巧的是,看到埃列什吉伽尔变成女神之后,主神埃拉的神性汪洋的溢了出来。
埃拉担心这片因果碟下的人间会孕育出和自己相似的神性,要求奥犹朵拉在神性来到人间筑巢之前就用黑蛇消除这段因果,让黑蛇沃尔西吞下玉碟,把它产下的一枚因果之卵交给天城,来重新获得众神中的地位。
奥犹朵拉从死亡中来,亡灵之神早就知道这无济于事,玉碟之下的大地上,已经有了最初的人类。
黑蛇不紧不慢的来到这片因果上,经历了十四次蜕皮,每一张皮都挡住了渡鸦奥威尔的观察。
奥威尔在主神埃拉的左肩窃窃私语在我的指导下,奥犹朵拉消除了这段因果。在我的指导下,奥犹朵拉消除了这段因果。在我的指导下,奥犹朵拉消除了这段因果。直到主神听烦,赶走这只渡鸦。
“所以是你的故意拖延,才让他们存在的?”默多克问着。
“是他们,本来就该存在,他们是抹不去的存在,是被命运之书写好了剧本的存在。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从花心中爬出的是埃拉,不是你?因为命运。命运,在神性之上。”
“哦”默多克翘着腿躺下,“我想的话,埃拉骗走我的蜜酒,意识到了渡鸦的愚蠢和谎言,埃拉让我来玉碟,就是让我来评判这里是不是变成了因果之卵,毕竟上神把公正的能力分给了我,为什么上神不直接来,因为凛然的神威来到这里,和在黑暗中瞪眼一样盲目和徒劳。”
“而你!”奥犹朵拉愤怒的指着散漫的默多克。
“对对对,是我。”默多克移了移素色的兜帽,让它能更舒适的垫着枕骨,“是我触发了因果碟上潜在的机制,意外律,我在玉碟上对你进行了审判。”
“然后他们。”奥犹朵拉指着蛇围外的人灵,“有了判断是非和对错的智慧。”
默多克捂着脸在大笑,笑出了眼泪,公正之神脸蛋通红,最后笑到了力竭。默多克坐着起来,捧着脸,嘴里只发出气声,“真是可怕的灾难,奥犹朵拉。”默多克擦着眼泪说。
亡灵之神伸出了手,苍白的手指一握,小男孩的灵魂就被扼在了手腕。
“现在我让你看看你创造的灾难。”奥犹朵拉说完凶猛的转向男孩,“为什么要信奉奥多。”
“因为沙特阿卡人崇尚战斗。”黑蛇外围的老人说。
“噫”黑蛇沃尔西突出蛇信,让老人闭嘴。
“为什么要信奉奥多。”奥犹朵拉重新问。
“因为奥多能给战士更多的力量,沙特阿卡的战士只有越来越强壮,才能生存。”
“为什么。”默多克抢着问,这位公正之神严肃起来难道他们真的具有了神性?沙特阿卡人?他们的生存方式很像战神伊西斯,必须不断的和太阳战斗,才能从火焰中得到生命的源始之力。
“掠夺。”
听到男孩的回答,默多克一头雾水,通识人性的奥犹朵拉也似懂非懂。
“掠夺,才有更多的生存物资。”
“所以你们的生存的地方很贫瘠。”默多克用手指点着男孩的额头问。
“孤岛沙特阿卡很贫瘠,只有生命之树葱葱郁郁。”
两位神对视了一眼。
灾难来了。
当智慧发展到能意识到生命的边界,真正的灾难就已经来了。
他们意识到了生命中有东西压得他们气喘吁吁,他们意识到这个重物和生命的对立,他们意识到了改变的可能,他们通过改变灾难啊他们的智慧告诉了他们,即便竭尽全力也无法改变。
所以,一张愚昧之布蒙住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希冀放在了边界之外,以为有更伟大的力量来改变边界内的情况,于是这些四处碰壁的愚昧终于鼻青脸肿的撞到了神灵。
这是意料之外,这是意料之中,广义而言,他们都是天神的儿子,他们本能的会在无助时向父母求助,即便这位父母看不见,摸不着。
“没有一个生命能在哀鸣之后,破壳之后,祈祷之后,打个响指之后”默多克说着也打了个响指,“就换一个形式更舒适的活着,包括神灵。”公正之神眼中,有看不见的苦。
“所以我们把自己献给了奥多。”男孩快哭了,记忆中的饥饿又在肚子中吞噬他。
“也不是付出了就有回报。”默多克故意放出了啃食心灵的猛兽。
“那我们怎么办?”男孩哭了,“孤岛沙特阿卡,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哥哥和姐姐,还有刚会走路的弟弟,他四肢健全,我很想抱抱他,他长大后,一定能成为伟大的战士,可以,前提是他能活到长大。”
两位神灵第一次知道,灵魂也会流泪,两位神灵也在好奇,诚挚的泪水在因果碟的作用下,会在人间变成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奥犹朵拉召回了黑蛇,黑蛇把神灵和人灵抬得好高好高,虽然不能触及天上之城,但高到让人灵畏惧。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自己,就是心向往之的神灵。”奥犹朵拉在黑蛇的头顶问着男孩。
“奥多?”
“对。”
“不可能。”男孩有动了动残疾的手。
“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奥多。”
“不可能。”男孩举起拳头,努力凸起臂上的肌肉毫无起色。
“你就是。”奥犹朵拉不在顾忌自己可怕的双眼,逼近男孩,额头对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和男孩说话。
“奥犹朵拉!”公正之神在玉碟上嘶声力竭的大喊。
默多克没有听见神和人的对话,默多克看见亡灵之神的头顶,盘旋着一只渡鸦。
【注1】:在《混沌之赞歌》的世界观中,神灵中男神与女神的区别只在于头发的奇偶数,不存在任何脖子以下的改变。们诚信,友善,和睦,慈爱。
第三十三章 凡人:末日发挥着最后的余辉
一个沉默的夜晚之后,喧闹的清晨接着来到。
圣殿的大门失去了重量,它被奥纽斯嘈杂的热闹轻易的顶开。
见习骑士们一代比一代聪明,他们从最开始就从训练长伯兰特的话语中听出,昨夜可以不会,今早可以不归。
圣殿里冷冷清清的,因为对克制的追求,正式的骑士全部背向了洞开的大门,外面最多又发生了一件别开生面的处刑,他们这么麻木着自己。
训练长一脚把伊夫拉姆踹出了大门,团长默契的叫痛。
空气是静止的,也是寒冷的,更有种强制性的味道。所有的骑士在本就苛刻的戒律上都增加了一条禁言誓。他们默不作声,看着这个场景。
团长用坚强的身体接受了伯兰特所有的攻击,不躲避,不抵抗。
用力挥拳的吭哧声,还有承受痛苦时的哀嚎,让冷清的圣殿显得更加冷清,骑士们像在看一个隔世的画面,因为他们的印象中,这两位亲密如间的骑士,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殴打。
“背叛!背叛!”训练长伯兰特发狂的吼,震破耳膜的声音让骑士们这才意识到,眼前发生的是真实的场景,不是群体的幻觉。
伊夫拉姆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白上全是积血,黝黑的瞳孔还是如以往的发亮,像一个末日发挥着最后的余辉。
他没有反驳伯兰特的控诉,努力的膨胀自己身体,接受更多的捶打。
没有人去制止,即便兄弟必须和睦是圣殿骑士必须遵守的信条,但有没有制止,就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背叛!背叛!你背叛了骑士团!伊夫拉姆!”
伯兰特抽出了佩剑,是一个竖劈的姿势,老团员都知道,这是伯兰特最得意的技巧。
金属碰撞。
发明了刀伤药膏的医师乔纳森用剑格住了伯兰特致命的攻击。
他用剑时和用手术刀时一样精细和精准,恰好能抵住伯兰特的攻击,恰好又不至于自己手中的剑被打落。
乔纳森忍住了被震得发麻的手臂,故作镇定的把剑入鞘。
“我对疯病有着同样不算肤浅的研究,我想二位应该来我的诊室圣剑在上,今天工作量真大。”乔纳森在清晨就疲惫的说,“我要同时治疗两位患者,一个有了突然的疯病,一位圣剑在上!我见识了这么多病患,今天我第一次知道皮开肉绽这个词根的来源。”
在满是消毒水和解剖图的诊室,乔纳森无比严肃。
“说说怎么回事。”医师像个严厉的父亲。
他审视了伊夫拉姆身上的伤口,检查了骨头和他的感知能力后拍了拍团长的肩膀。
“惊心动魄的伤口,全部都没有伤及要害,比你训练见习骑士时”乔纳森责备的指着训练长伯兰特,“比他们受的伤都还要轻。来吧”
了解了伊夫拉姆的伤势后,乔纳森也懒得检查了,几个夜晚后就会痊愈。
乔纳森坐直了身子,又换了舒适的姿势坐着,年龄最先作用在他腿上,接着是腰,只有在努力换回一个生命时,医师才会忘记连续不断的腰腿痛,平时他都向这样,更乐于接纳自己的年龄。
“来吧!你们两个,说说发生了什么。”医师乔纳森翘起了腿,显得更加舒适了。
“我们有了新的安排。”伊夫拉姆龇牙咧嘴,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疼。
“什么安排?像决斗场一样每天安排一场决斗?我建议你们提早告诉我对阵的双方,凭我对骨头和肌肉的了解,没有我赌不赢的赛事,明天是谁?”
“不是这个。”伯兰特不太敢把话说完。
“看来你得常在我这坐坐,你刚才在训练场口若悬河,在这里一下子疯病就好了?把话说完。”
乔纳森在奥纽斯的骑士团年纪最大,他的体能远远逊色于年轻人,但是他的资历足够让他在团长面前保持不卑不亢,如果愿意,对伊夫拉姆视若无睹都可以,毕竟在他的眼中,见证了好几任团长,伊夫拉姆,他确实是最强的,他有坚硬的骨骼,还有完美的筋肉,在强大的体魄之中,还有更为强大的意志,然而,团长,这不是他的第一位团长,也不是最后一位。
“我不是团长了。”伊夫拉姆说着话,吸着冷气,太疼了,脸上不能动用一点表情。
“我要提醒你们两个的是,神灵还没有仁慈到由我抢救回来的生命来计算我的生命长度。”乔纳森指了指苍白的胡子,拍了拍翘起的寒腿,“因为天神公正,天神知道在我手中死去的生命与我救活的同样多。我的意思是,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两个,把话说清楚,把话说完,不要一人只说一半。我还不信疯病接下来的症状是失语症,疯病患者接下来,是自我毁灭倾向。”
“那可能我就染上了疯病。”伊夫拉姆在疼痛中吸着冷气,“我们的安排就是把我毁灭。”
“我的寿命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医师再次提醒。
“我得到了一条情报。”伯兰特巧妙的掩饰住了这条情报的来源,这可不是“得来”,是买来。“上面是神殿骑士的圣徽,还有伊丽莎白的戒指。”
“三位一体。神灵,圣子,还有”乔纳森虔诚的捂着胸口,“凡人。”表情看上去像是感受到神灵的亲吻。
伊夫拉姆在桌子上拍出了那枚戒指,他习惯了疼痛,没有倒吸冷气了。
伊丽莎白的戒指在伊夫拉姆手中,伯兰特在训练场大喊伊夫拉姆背叛,伊夫拉姆默然的接受了这个控诉,活得太久的医师一下就了解了事因。
“继承学。”医师摆弄起自己的专业素养,“我研究了很久的课题,褐色眼眸的马奥琉斯,碧绿眼眸的伊丽莎白黑眸的安格劳斯,黑眸的伊夫拉姆。”
乔纳森坐直了身子,所有岁月的疼痛都不及这一次痛彻心扉。
“我的研究错没有。”
“没有。”伊夫拉姆说。
“我是堪比白塔学士的医师。”可能只有乔纳森知道,他多想研究了半生的理论能够被推翻。
“你的行为,直接影响了圣殿骑士团的存亡。”
“所以,我才和伯兰特这么安排。”
“你不在是团长?”
“我不在是骑士。”
“你是下一任?”医师指着伯兰特问。
“我不是。”伯兰特说,泛起死色的瞎眼偏向解剖图,活跃的眼睛盯着乔纳森,“你是。”
“你的决定?”
“我们的决定。”
“好吧。”年迈的乔纳森肩抗起了不属于他的重量。“一直不死去的生命只给了我一个智慧的箴言,那就是不去批评不同位者的判断。”
一幕没有剧本,在仅在创作者心中有着些许草稿的戏剧在混沌的思维中上演。
乔纳森冲着窗户,打碎了桌上昂贵的刀伤药膏,他努力让所有圣殿骑士,所有奥纽斯的居民听见“背叛者!背叛者!背誓者!背誓者!伊夫拉姆!你触犯了圣殿骑士该遵守的一切!”
第三十四章 格萨尔:在流血的心
见过神灵的石匠金维尔习惯了在偏执中创造和毁灭。
他用一击重锤打穿了巨龙的人形塑雕,巨龙阿兹蒙迪亚斯竟然是空心的,金维尔把这个雕塑轻而易举的锤得粉碎。
“孤岛之王,你依然是我们的王。”金维尔说,“游惯了大海的人有时会到小溪里悠游,吃惯了蜜糖的人有时会常常草根,同样也有战士对妻子有短暂的厌恶,去寻找新鲜,但是最终,他们都会回来,一时的偏离了方位不是坏事,这更能让迷途者知道,他曾经试图走开的是真正的大道。”
格萨尔惊了一下,金维尔的手艺远远不如自己的尼格,但他的思维能力异乎寻常,不同的思维方式让两位匠师的作品都有所不同,如果遇到一块好铁料,尼格会思考改打造怎样的刀斧和盾,而在金维尔手中,他可能会思考,如何做一个哭泣的铁荆棘。
目前而言,格萨尔更侧重于尼格的实用性,但是格萨尔同样在思考以后,如果要通过符号的象征力量,金维尔的无用之用,将会派上极大的用场。
对于卡兰的群岛,格萨尔有了仁慈,因为一个匠人。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浪潮!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金维尔鼓噪起卡兰群岛的海民呐喊起古老的祈祷。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浪潮!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愿大海给船支带来平静的浪潮!愿呼唤给船帆带来强劲的海风!”
......
固定的语言会换起群体的意识,卡兰群岛的海民想起了曾经出海时的荣誉,感慨的大吼。
格萨尔和杰洛特对视了一眼,杰洛特顽皮的用抓裤子回应。
多多少少的,格萨尔觉得杰洛特有些自己的影子,他本来是有个想法的,如果确认卡兰背叛,他会处刑卡兰,把这个岛交给杰洛特,然而这位工匠让格萨尔对整个岛有了改观,他需要在观察观察这座岛,还有,今天他也意识到,杰洛特只有战士的一面和他相像,然而战士的一面就是杰洛特的所有。
卡兰仍然捂着脖子,茫然的看着狂热的岛民,他像是误打误撞进入战场的小孩,完全不知道周围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
金维尔拿着锤子,准备敲碎六花上神的雕塑,他呐喊着:“从今天起,我们只信奉唯一的真神,奥多!”【注1】
“奥多”
格萨尔的战士,卡兰的战士一同呼喊起他们的神灵。
孤岛之王止住了金维尔的轮锤,“我看见了你在流血的心。”
格萨尔感觉自己没有说话,金维尔也感觉自己没有听见,但是这个制止的行为让双方都心心相惜。
金维尔手腕一松,滑下了铁锤,格萨尔灵巧的在空中接住。
这个重量,在格萨尔手中还挺称手,比盾牌轻,比战斧重。铁锤在格萨尔手中转悠,仿佛任何一个东西被格萨尔拿上,孤岛之王都能发挥它的价值,尤其是在攻击时。
茫然的卡兰被一脚踢飞,他还没有倒地,铁锤就贴着他的头顶先进了土,这是一个精确无误的偏离。
格萨尔挠了挠头,歪着嘴巴在笑,“怎么我扔出了铁锤?沙特阿卡人之间明明是不能打斗的。”
“哦”格萨尔用食指点了点天空,“刚才是奥多借用我的身体在对卡兰惩罚。”
杰洛特把眉毛翘到了头顶,金维尔知道格萨尔这个举动的深意,他释怀的离开了人群,他知道了接下来的进展。
“卡兰大人”格萨尔故意这么嘲弄的称呼卡兰,“你没事吧?”
卡兰摸了摸脸,完整,没有凹陷。摸了摸,胸腔,没有断裂。最后难以置信的摸了摸头皮,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他急速的翻身,提了提陷进土中的铁锤,还是这么沉重。
我毫发无损。
“没事。”卡兰说着,结果格萨尔伸出来的手。
“卡兰!”格萨尔对着岛上的人大吼,“卡兰因为背信,得到了奥多的惩罚,又因为归来,获得了奥多的宽容!”
海民在欢呼,端出了更多的麦芽酒。
格萨尔握着卡兰的臂肘,把他拉得更近,孤岛之王像衔尾的毒蛇,恶狠狠的在说,“给我讲讲海外的人。”
孤岛之王大笑着把卡兰拉拢,把卡兰拖到自己都不熟悉的深夜。
“给你黄金和白银的那个人,说他和我有过短暂的交战?”
“他是这么说的。”
“他提起我时,是什么表情?”格萨尔像试探一下自己符号的力量。
“诚服和向往。”
格萨尔会心的点点头他还无法想象,有人会因为想战胜他而开始作乱。
“他们的船是什么样的?”
“很难说。糟糕和完美并存。”
“说具体点。”
“新木环绕着旧木,旧木中又镶嵌着新木,有点像在大洋中不断改造自己,不断适应洋流的船,总之,救起我拉起我的那艘船和出发时的那艘船不一样,千疮百孔,但是又能达到目的地。”
“首领什么样子。”
“英明,落魄,负重,又”卡兰顿了顿,他觉得实话实话才是对孤岛之王的尊重,“又又有绝对的权威。”
“灰色的眼睛?”格萨尔问。
“不是,我没注意他眼睛的颜色,但绝不是灰色。只有伊利亚的眼睛才是灰色。”
格萨尔摸着下巴,自从渡鸦奥威尔用风截断了他半截胡子后,他对自己下巴有些不习惯,孤岛之王庆幸又遗憾幸好不是伊利亚,为什么不是伊利亚。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因为我曾经的偏见,我知道你为什么背叛我,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明白。”
“据我所知,那个头领模样的人说,你抢走了他们领主的财产。”
任何一个沙特阿卡人都掠走过任何一个人的财产。格萨尔又开始摸着下巴,他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大废话,要是伊利亚在就好,他一定能很快就发现事情的关键点。
孤岛之王盯着卡兰被铁锤掠过的头皮,卡兰在黑夜中看不见格萨尔,也同样被凝重的气氛搞的不适。卡兰也意识到那个人身上确实一些不明确的东西,但那个东西隐隐藏藏,似乎是回忆不起的记忆。
“他什么样子。”格萨尔不是提问,他总算找到了事情的重点。
“不是善于出海的样子。”
卡兰也恍然大悟,通畅到像在黑夜中看到了曙光。
“不是海民,但能和你交流。”
“对,没错。”
卡兰沉默了好久,突然响亮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语言!语言!那个人会我们的语言!”
卡兰兴奋的吼,声音比发现大陆还要激动。
【注1】:在《混沌之赞歌》的世界观中,“神灵”是凡人中杰出者的尊称,类似于大吃国在圣人名字后加“子”,孔子,孟子,老子......他们敬业,奉献,友善,仁慈,绝不是蜂健蜜信的产物。
第三十五章 神灵:完全理解了神格
奥犹朵拉还没有听见默多克在玉碟上的呐喊,渡鸦奥威尔的聒噪就传进了亡灵之神的耳朵。
碎嘴的黑鸟。奥犹朵拉暗骂道。
授予神格的仪式还没有开始就被打断,这让亡灵之神无比愤怒。
我授予神侍姓名,不是取着玩的。
“沃尔西!”黑蛇的名字被大声的叫起。
小孩的灵魂顺着蛇鳞滑到了玉碟,稳定的像滑过了平静的海波。
黑蛇盘曲,猛然发力,一道残破的黑影舞空直上,蛇的巨口捕捉到一嘴黑羽。
渡鸦奥威尔在另一团乱羽中重生。
“嘎嘎嘎”奥威尔仍是渡鸦的形态,说不出让神灵理解的话。
奥威尔也来不及这样做。
黑蛇沃尔西扑了空,强大的势能使黑蛇仍然保持着猛烈上升的势头,黑蛇的蛇身上,突出了三个白卵,白卵迅速破壳,三只小蛇腾起,蜿蜒而迅猛的向躲开的奥威尔扑去。
奥威尔一闪,二躲,终于逃不过第三只黑蛇的袭击,不得不用锋利的利爪应敌。
渡鸦展开羽翼,鼓起大风,在风的助力下迅速的靠近刚孵化的黑蛇。
渡鸦以风为弓,弹射直飞,精准无误的抓瞎了黑蛇的眼睛,但是,奥威尔还来不及松懈。
奥犹朵拉已经调转了主蛇的蛇头,一张猩红的巨口像陨落的火石垂向渡鸦。
黑蛇的全身密集着白卵,白卵不断的孵化小蛇,小蛇们如同寻找唯一的配偶般,遮天蔽日的冲向奥威尔。
“沃尔西!”
奥犹朵拉声嘶力竭的大喊。
自我孵化的行为停止了,蛇鳞变成散落的雨。
沃尔西脱离的蛇的形态。
在黑蛇之雨中,沃尔西瞪着疯狂的眼眸,一层层在虚空中借力,登着虚无,脚步如黑星一样急速又模糊的奔向奥威尔。
沃尔西是个男人的模样,狂躁而疯狂的男人,脸上覆盖着的蛇鳞意味对神格不完整的理解。
新生是痛苦的,鳞片的撕裂让沃尔西收敛了猛然下坠的速度,这也给奥威尔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长时间落在主神的肩膀,奥威尔比黑蛇沃尔西更深刻的理解神的思维,奥威尔低垂着眉目,不露声色的无情微笑,他的脚尖点着玉碟,一阵不易观察的轻风使他身子自然的悬浮着。
奥威尔扔出黑袍,黑袍收纳了如暴雨样的黑蛇,沃尔西挥拳,拳风吹瘦了两只黑羊,吹散了来到玉碟的人灵,公正之神默多克承受不住这样的拳风,在双脚上各自加重了三枚砝码。
但是奥威尔没有影响,他还是平静如初,头发都没有一丝紊乱,沃尔西在渡鸦面前龇牙咧嘴,但就是攻击不到,像戏台上表演斗殴的演员,他们无论发出多么用力的气喘,使用了多么训练有素的格斗技巧,但那都是表演,没有一个拳点会作用到对方身上。
“够了吗?”奥威尔看得有些疲惫了。
“当然够了,这荒唐的闹剧。”奥犹朵拉从后方绞住了奥威尔脖子,奥威尔突然力匮,风不再是他的屏障,沃尔西最疯狂的一拳打塌了他的鼻梁,奥威尔吃痛,“嘎嘎嘎”的哀鸣。
连公正之神都笑了出声,“还好你的叫痛声仍然是鸟叫,否则我都以为你完全理解了神格,黑鸟可别用这张嘴巴去向埃拉告状,我还是守规矩的,神侍间的矛盾,神灵去不干预。”
“是吗?”奥威尔眉目低垂的说。
“恶心。你这鼻子真恶心。”奥犹朵拉用厌恶的表情发出一连串“啧啧啧”,“你能不能变回黑鸟?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太恶心。”
“当然不可能。”默多克在玉碟上用羊毛织网,拉回了被吹散的人灵,“奥威尔变成黑鸟之后就连鼻子都没有了。”
沃尔西用分叉的尖舌头舔舔鼻尖,炫耀着自己坚挺的鼻子说:“你看。”
“你最该看看自己的脸。”奥威尔不动声色,“神侍对神格的理解这么肤浅,你的脑袋和你的眼睛一样大?”
两只黑羊牵住了冲动的沃尔西。
“咩咩咩”软绵的声音使他平静。
母羊丹德里恩发出两个短音的“咩咩”,公羊发出长音“咩咩”,默多克双手各扯了一把黑羊毛,纺织灵魂一样的织了条黑棉,捆住了沃尔西的嘴巴。
“嘶嘶嘶”的蛇语停止了,沃尔西疯狂又涣散的眼睛平静下来,脸上的蛇鳞逐渐明显,覆盖住了脸,沃尔西慢慢安静下来,变成了黑蛇,盘在玉碟上睡着。
“你的黑蛇,刚才想吐息!”默多克的表情像劫后余生。
“不过真正的神制止了。”奥威尔仍然低垂着眉目。
“再说一次。”奥犹朵拉呼呼的吐气。
“真正的神会阻止灾难。”奥威尔抬起了头,可恨的模仿起主神埃拉的神情,微微的抬起嘴角,亲近又相隔万里的笑着。
“而神侍会制造灾难。”默多克插了一句针对渡鸦的话。
渡鸦奥威尔看向默多克,他没想到公正之神会帮着亡灵之神奥犹朵拉说话在上神们的眼中,奥犹朵拉已经不是神,顶多算上亡灵之王。
“那么,公正之神奥威尔,我会停留在主神埃拉的左肩,告诉主神,你阻止了黑蛇吐息。”
“真是荣幸。去吧,现在就去,曾着埃拉还对我有些模糊的记忆。”默多克在指甲盖上弹起一块薄到近乎透明的砝码,公正之神抓住了砝码,捏着砝码晃动,“我称量过,我在埃拉心中,就这点分量。”
“不着急,我得组织语言,因为你虽然阻止了一个小灾,但创造了一段厄运。”说到激动处,奥威尔已经不能完好的保持神格,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羽从他身上飘落。
“我就说这枚因果之卵怎么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被献上,奥犹朵拉,默多克”神侍直呼起了神灵的名字,“你,在用蛇皮遮住我的眼。你,在用无害的公正和外表推动因果。”
“那你打算怎么做?”奥犹朵拉背着手,黑色的指甲越长越长。
“合作。”
公正的默多克放低了右手,“我不和谄媚的黑鸟合作,我知道你是来套话。”
“我也不。”奥犹朵拉凶恶的笑起。
“听听我要和你们合作的原因?”
“不听。据我所知,只有一只耳朵能够忍耐你的声音。”奥犹朵拉堵住耳朵。
“可以听他讲讲,奥犹朵拉,这是体验主神痛苦的最佳时刻。”
默多克说完话,把左手掌放在耳边,“过来,靠近些,再近些,声音放轻些,声音尖锐些。”
一团黑羽爆散之后,奥威尔索性变成了渡鸦,渡鸦站在默多克左肩窃窃私语着。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你完全值得合作,不过”默多克举起了左手,他的左右手一个低垂,一个高举,像一个丢失平衡的天秤,“不过你为什么不把原因说完。”
“你想推动这段因果,是因为你被主神的计划排斥在外。因为你找不到因果之卵,所以你在埃拉心中的分量从曾经的”默多克绕了绕高举的左手,“变成了现在的”默多克挥了挥低垂的右手,“对吧?”
第三十六章 凡人:终生背负的墓碑
伊夫拉姆被医师乔纳森抛出窗外。
玻璃随着伊夫拉姆一起坠落,玻璃上,初代团长保护朝圣归来的小孩的绘画也随着伊夫拉姆的骑士之心一起破碎。
这下,骑士们才愕然的发现,眼前的场景不是幻想,不是闹剧,不是隔日就会和解的争吵那么沉稳的医师都开始愤怒,这足以说明,伊夫拉姆身上出现违背骑士教条的原则性问题。
急促又迟钝的踏步声响起,这是乔纳森在下楼梯,在以往,不管骑士们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害,只要听见这个脚步声,就会心安下来,他们都认为,这个脚步声就是医师对抗亡灵之神奥犹朵拉的战鼓。
伊夫拉姆摔倒了草堆上,一下子摔走了力量和精力,他在草堆上吃痛,缓慢的侧身,之后,除了双肺的一起一伏,他几乎动弹不得。
“不要注视一个背誓者!”乔纳森大喊,“两列!”
圣殿骑士训练有素,如临大敌一般整齐的站成两排。
“开门!”乔纳森喊出了大口大口的唾沫。
骑士团训练有素,总会下意识的服从,服从并不意味着盲目,只有高强度的服从,才能在战斗中获得最强的机动性,这才是零散的千人战队敌不过百人骑士团的原因。
把门推开的两位骑士在推门时才开始了思考,训练长和团长的争吵,只有不听医嘱时才会愤怒的医师对团长的谩骂,还有现在的列队和推门如果下一个指令是......两位骑士不敢想下去,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正是向这个方向推进,就像他们正推着的木门伴随着巨大的阻力的推进着。
“清除!”
两位背对着乔纳森的骑士感觉自己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滞了。
我听见了什么?
清除?
这件事情真的要发生?
在医师的命令下,训练长伯兰特走出,双手恭敬的端着泛黄的素袍。
“清除”乔纳森重复了一次,声音更加响亮而漫长。
伊夫拉姆的铠甲和佩剑连接着他的皮肉,他剧痛且绝望着卸下骑士的骄傲。
“不,伯兰特,让我自己来。”伊夫拉姆喘着粗气,制止了前来帮忙的伯兰特,他看见伊夫拉姆吃力的样子一阵心痛。
最后一次,伊夫拉姆拔出了他的佩剑,他凝视了剑柄上圣殿骑士的纹章,上面是漫天的星辰,代表着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骑士团。
伊夫拉姆吻了吻剑身,郑重的和伯兰特交换了素袍。
而伯兰特端着剑,把它交给了医师乔纳森。
一件事物的功能,归根结底取决于这个事物的持有者,在伊夫拉姆手中,这把誓约之剑是能斩断恶灵,象征着胜利的圣物,在乔纳森手中,它一下就苍老了,锈迹斑斑,是一个勉强能支撑起他身体的拐杖除非他用这把剑来做手术,否则它永远见不到敌人的血。
誓约之剑,传递到了医师乔纳森手中。
骑士们都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刚从木门前转身的两位骑士慢一拍的重演着两列骑士的表情。
奥纽斯的圣殿骑士团,变更了任职安排,骑士团团长,从狮子心的伊夫拉姆变成了刀伤药膏的乔纳森。
“抬”医师用咳血的咆哮来掩盖弥漫在喉咙处,想要哭泣的苍茫。
伯兰特拖着一个巨型的木架摔倒两列骑士前。
果然他们在心里说。
不止如此他们在心里说。
果然,骑士团更换了一位团长,不止如此,因为,驱逐骑士时,最后一个羞辱性的命令被下达了。
巨型的木架,是背誓骑士终生背负的墓碑。
在两列骑士中央,力大无穷的伊夫拉姆扛起了木架。
“伊夫拉姆!”乔纳森庄严的说着,“你要背负着这个木架,承受拷问,任何认为伊夫拉姆有罪的骑士,都可以捶打这个可恨的背誓者!”
医师双手放上了剑柄,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这上面。
它的铁锈爬满了剑身,越来越像个拐杖。
“伊夫拉姆接受了马奥琉斯的财产,并把它存为私用。”医师乔纳森念出伊夫拉姆的罪行。
有罪。最前排的两位骑士这样判断。他们在伊夫拉姆的腹部和肋骨处,分别打上了一拳。
“他!用暗中用这笔钱来组建自己的队伍!”
有罪。另外两位骑士在伊夫拉姆脸颊和下巴上用重击回应。
“他!在圣殿之外,有了私生子!”
有罪。伊夫拉姆迎来两个兄弟的膝击和肘击。
“他!甚至在挑拨伯兰特,让兄弟离心!”
罪恶滔天。两位开门的骑士跑了上来,打肿了伊夫拉姆的眼眶。
前任团长颤颤巍巍走到了门口,木架斜横着支着地,他靠着木架残喘。
医师乔纳森虽然见惯了死亡,然而他对于临近死亡的生命一直有些惋惜。
现在负罪的伊夫拉姆,看上去要终生扛着墓碑,寻找救赎的道路,一旦停下,那里就是他的墓地。
乔纳森涌起拯救的本能,然而团长这个新的称谓,压制着他的本能。
那你,乔纳森心痛的想,伊夫拉姆,你扛起团长这个责任时,你又被压制了多少天性?
可能吧,这可能是我最精湛的一次手术,现在没有东西还能压抑住你的心,我为你摘除了名为荣誉的毒瘤。
伯兰特缓步走到了门口,他扶起了伊夫拉姆,握紧了背誓者的手肘,自从成为见习训练长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和伊夫拉姆行兄弟礼。他看着兄弟疮痍的脸,帮他抗起了木架,一起走出了圣殿。
“还有没有骑士要追随背誓者!”乔纳森大吼着质问。
没有人反应。
除了那把剑。
乔纳森很明确的感觉到,他在用尽全力,去对抗着这把想夺门而出的骑士之剑。
“关门!”
还是那两位开门的骑士,怒气汹汹的关了门。
这一次关门,反而不费力气,没有阻力和沉重感,和推动餐盘一样轻巧。
木架将会在圣殿外放置七天,七天,足够让奥纽斯人都知道,圣殿中有骑士被驱逐,污秽正在被清洁。
七天,足够使一个谣言变成真相,也足够让事实扭曲。
巨大的树,会被藤蔓遮盖,看不到树的本体。
伊夫拉姆被驱逐这件事也会在谣言中衍生出无数的版本,但无论如何它的内核不会变,它的内核一定会被小蜘蛛捕获,贤王马奥琉斯,教皇康茂德,大学士泰穆,伊丽莎白,还有小王子安格劳斯都会知道,圣殿骑士伊夫拉姆已被驱逐。
乔纳森独处在诊室,用崭新的手帕擦拭了誓约之剑,剑像一个小孩,不断的抽搐,直接泛出了泪。
誓约之剑别离的哭声,很像拍打着石板路的秋雨。
医师不断擦着剑身上的泪,不断的安抚它。
“不要哭泣,终有一天,他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