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格萨尔:享受神灵的一击
“格萨尔王!”当伊利亚看见这位万骑长陷入了疯狂,他不得不再一次的提醒格萨尔,“没有必要和失去心智的人战斗。”
而格萨尔王在这个时候更加迫不及待的握紧了战斧,他和不少陷入疯狂的人战斗过,这类人的力量深不可测,原本会被一只雄鸡吓哭的人,在疯狂之后五个人也控制不住。
格萨尔王的经验告诉了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疯了,而是不可能再被凡人理解了,他的思想通过战斗得到了空前的拔高,他失去了人智,但是却是在这几个人与神灵靠得最近的一个。
“伊利亚,”格萨尔王说,“不要制止了,你没有看见他身上的光芒?现在向我邀战的不是战士,不是骑士,不是万骑之长,是借用了他身躯的神灵。”
“至少拿上盾牌。”这里伊利亚最后的劝说。
札维克背朝着大海,面向这个格萨尔王,曾经毫无偏爱的,同时照向大海和大地的星光此时朝着大陆的万骑长倾斜,这就是被祝福后的光芒。
光芒中的意义不好分析,但足够说明他的死期不在孤岛。
格萨尔王提着战斧往札维克的方向冲刺,而伊利亚则在射程之内拉满了弓,随时要中断这次没有必要的决斗。
札维克脚成弓步,左手背在身后,迅捷剑斜指,这是标准的宫廷剑术。
格萨尔王对于战斗的渴望在奔跑中发展到了病态的程度。
他一边跑一边扔掉了盾牌,还在临近敌人时把战斧也扔在了远处,他血腥的想要尝试,如果神灵在驱使一个凡人在战斗时,他想用血肉之躯来尝试这种力量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
夜晚的海浪之声以一种静谧的力量在残暴着,它沉重的吐息淹没了格萨尔王的战吼,也盖住了札维克在专注战斗时,嘴里持续不断的念叨。
潮汐卷起的海浪,让大海晕眩,一阵阵白沫涌到了岸边,一层层堆积,仿佛是突兀的雪。
在格萨尔准备用胸膛去享受神灵的一击时,札维克跌倒了。
他的跌倒很奇怪,因为这位万骑长不是弱不禁风的人,但是他确实被海浪中的白沫推翻,他两脚悬空——悬空,一直悬空,并没有落地,然后远离了格萨尔王。
格萨尔盯着大海看,大海中伸出的两只手牢牢的抱住了札维克,把万骑长带走,而且——札维克并没有被大海的手卷入海中,他能舞空一般,悬浮在了大海之上。
“伊利亚!”格萨尔回头大喊着筑船者的名字。
伊利亚也对眼前的场景满怀疑惑,在神灵之中,祂们的赐福都仅限于自己的领地,当祂的子民从圣光中得到祝福或力量,子民便带着此能力远征或者远行,从来没有存在过此神走向彼神的领地后,这么直接的干涉凡人的事物。
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上,伊利亚和格萨尔都在向同一处思考,筑船者拉满了弓,调整了射击的路线,燃烧的箭矢以一条优美的弧线划过了夜空。
根本没有神灵在帮助札维克,札维克是掉进了一艘小船中,小船上很有几个人,看不清容貌,唯独有一个人穿着沙特阿卡人的兽袍。
伊利亚把劲弓背在了身后,找到了格萨尔王丢掉的战斧与盾牌,“战斗结束了,格萨尔王。”
格萨尔刚刚穿戴好了装备后,伊利亚立即对着格萨尔的下巴就是一拳。
在卡兹的脆响之后,格萨尔王笑嘻嘻的吐血,这口血怎么也吐不尽,“该死,我咬到了舌头。”
格萨尔王的抱怨刚刚停止,伊利亚一个踢踹击中了格萨尔王的小腹。
“你也在发疯!”
“发疯的是你,疯子格萨尔。”伊利亚提起格萨尔王的衣襟,把他按倒在地上,面对面恶狠狠的说,“你明明知道我们胜利了,你明明知道札维克疯了,你明明知道就算把他放任不管也不会对沙特阿卡产生什么威胁,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把武器全部扔掉?我看见你在疯跑时,根本就没有作战的打算,你在准备承受攻击,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说了多少次,不准你乱来。”
“嘿嘿。”格萨尔王静静的听完了伊利亚愤怒的关心,“我哪一次战斗没有乱来,我敢乱来的原因全部都是因为你,沙特阿卡有你,所以我才敢乱来。”
“你知道你在乱来。”
“我知道。”
伊利亚从地上爬起,无论多么尊敬格萨尔王,他口中的恶臭也无法让伊利亚承受太久。
“胜利了,格萨尔王。”伊利亚伸出手肘,“不要在我在的时候像顽童一样任性,这样我会很累。”
格萨尔王握住了伊利亚的手肘——“吾血之血。”
伊利亚没有直接放开格萨尔王的手肘,他的手滑到了格萨尔王的手腕,然后快速的捏住了格萨尔的手指,在看了一眼粗糙的手掌中深刻的剑伤之后,伊利亚很容易的就知道了原因——“你徒手夺剑了?”
“我没有。”
落日河的水浅,无法承载伊利亚新筑的龙船,它们绕着海,向着家园的方向航行,而仅有的两人则没有必要担心这个,他们直径的跨过森林,这里已经被龙头战船压出了道路。
“安蒂缇娜会调制刀伤药膏了?”
“会,”格萨尔王说,“这不是你亲自教给她的吗?她最开始连碾磨棍都不会用。”
“回去让她给你调配,伤口很深,要绑绷带,绷带要干净,药和绷带要每天换。”说完,伊利亚把自己关进了落日河边的木门。
在高大的城墙外,格萨尔王意料到了城内会有亘古不变的狂欢,把自己隔绝在热闹之外时,他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王。
这里的墙,没有一点遭受到战争的损害,百年的古木建造百年的墙,这是伊利亚在修筑时告诉格萨尔王的思考。
百年之后呢?格萨尔王手掌按住的城墙,城墙因为胜利在轻微的震动着,他的额头贴在了手背。
在今天,格萨尔胜利后看见了孤岛的渺小,他的双肩抽搐着,分不清是喜极而泣,还是在痛苦的哭。
第七十七章 格萨尔:把懦弱当成了谨慎
孤岛的王座上,格萨尔王看着在座下狂欢的人群。
这次他没有太投入其中,格萨尔不断的握紧受伤的手掌,以他独有的伤口判断,这个在战争中照成的剑伤基本上都痊愈了。
所有的伏笔都埋设完毕,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在充分的准备中静静的等待古斯塔夫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回应自己。
王渐渐的和伊利亚一样了。
每当他做出最热烈的表情去迎合战士的疯病,就越了解自己的真实情况,格萨尔总是在大笑时发现被分割的自我,一个冷峻的自己在审视着大笑的自己,冷峻的格萨尔王还可以在幕后调整笑容的细节,以及合适的音量。
他越来越感觉不到开怀。
在格萨尔王的功绩越加显赫,在他把岛民们的眼界不断的拓宽之后,他和岛民的亲热程度达到了空前的高点,可是这个时候的格萨尔王有点都感觉不到和孤岛的维系之感了。
孤岛之王,还是和从前一样,在走下王位后用最大的牛角杯与每一个能挤进的战士碰杯,开怀畅饮,他的行酒路线却不是在麦酒大厅中逗留,而是朝着大门直径的走。
好不容易,王走出了麦酒大厅,留下了安蒂缇娜在其中和战士们的疯病周旋,只要让沙特阿卡人在胜利之后,能够把精力都发泄的饮酒和睡眠上,孤岛的动乱就只会来自于外界。
“格萨尔王。”在格萨尔刚出走麦酒大厅的第一步时,文兰就靠着木柱叫住了醉醺醺的王者,他安静的靠着立柱,吸着悠闲的凉风。
“文兰,我就说没有在麦酒大厅看见你,你真是越来越像伊利亚——你现在是不是改喝葡萄酒了?”格萨尔王装着酣醉,把另外的话语也一并吐出,“也越来越像当时为了抗拒出海而拒绝参加集会的我。”
文兰没有理会格萨尔王的半笑话式的吐露想法,就算他会成为下一个可能要对抗权威的格萨尔,文兰的聪明也足够使自己知道目前还不是时候。
“格萨尔王,我思考了一段时间了,你没有杀了他们,冬天的航路不久就会被寒冬封锁,你打算拿那些战俘怎么办?”
“关在地牢,等待赎金。他们每一个人的体重,都是等量的黄金。”
“他们的王,古斯塔夫,不可能给这么多。”
“你不是把答案都说出来吗?文兰,他们不可能给这么多,然而不影响他们会给。”
“我建议把他们都杀掉。”文兰追了几步,站在格萨尔身边,一起向着冰冷的空气中哈着热气,在地面激出一滩热水。
“为什么?”格萨尔更多时候是想了解文兰的思维模式。
“环境条件无法预期,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会吃掉我们岛上的粮食。”
“这一次和札维克的战斗,我们不仅获得了大量的装备,还顺手抢走了他们的物资,现在的孤岛能够负担起他们的口粮。”
“格萨尔王,除了粮食我还有个更大的担心,诺兰离开了,他几乎观测到了整个沙特阿卡的情况,那个在森林外的札维克,我虽然推着战船投入了战斗之后没有注意他,后来我也知道了,他也逃走了,还是一个穿着我们服装的人救走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这里有了间谍,这个间谍让我时时都在观察岛屿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所以我认为,格萨尔王,我们需要把战俘们全部杀死,古斯塔夫对孤岛的渗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们要让古斯塔夫害怕,知道这个地方不要再来,或者,就算古斯塔夫要来复仇,没有了地牢中的大陆人,我们也只用面对外面的隐患,地牢中装的战俘,我怕他们不安分。”
“不能杀死他们,文兰。”格萨尔王在放水之后一个不由自主的冷颤之后恼怒的抱怨着,“你说话真的说的太久了,我都忘记放回去。”
“不能杀死他们,所有的战俘,文兰,现在所有的战俘一个都不能死亡,你来监督并负责这一件事情,我和你的想法相反,他们在下一次战斗中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下一次战争?”文兰在此之前还一直没有听到格萨尔王还有战争的计划,“我们才刚刚进行了一次战争,格萨尔王,在冬天不要急于行【君】了。”
“文兰。”格萨尔王的表情有些失望,“我知道你跟着伊利亚学习了很长的时间,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伊利亚从来没有制止我,而你却在不断的劝诫我,你知道原因吗?你把懦弱当成了谨慎。”
“我是沙特阿卡的战士,我不懦弱。”
“你当然不,”格萨尔王摸着文兰的头,“只是你有时候分不清楚这两者的区别,去,在下一次战斗开始之前,保证这些战俘完好无损。”
格萨尔王看着文兰向地牢走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矛盾,他有些满意,在自己和伊利亚为大陆埋设下这个伏笔后,很多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沙特阿卡人并没有看出这些事情的真正用意,这让格萨尔王多了几分信心,认为大陆的将领也同样不会看到这个暗中铺设的陷阱。
另外让格萨尔遗憾的是,文兰这个作为在孤岛为数不多具有头脑的男人,居然没有看透这个差不多快要揭晓的谜底。
格萨尔王把双手猛拍了拍了双脸,把它拍打成醉酒后通红的模样后重新走进麦酒大厅。
还要承认的一点是,文兰的谨慎让格萨尔王不得不考虑另一个结果,如果古斯塔夫知道孤岛的情况之后,大陆的王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怎么办?
重新回到麦酒大厅中央的格萨尔王端起了角落的战斧与盾牌,把这两者击打得砰砰作响:
“沙特阿卡的战士们,狂欢到今天就结束了如果你们想要有足够多的生命来享受未来更多的狂欢,解放你们的十船,我看到杰洛已经快被你们灌破肚皮,快快快,我要和十船们商量如何让你们能够得到持久的欢愉。”
十船们除了伊利亚都积聚在了格萨尔王身旁,在麦酒大厅空荡之后,为数不多的人围在盾牌旁看世界的地图时,有一种世界触手可及的豪迈。
“十船们,现在我需要你们为我做一些事情,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去大陆上作乱,用快船骚扰,保证不要被抓,保证每个人去的区域不同,要尽可能的带来俘虏,战俘,活的,多更多。”
格萨尔王在地图上分配了每个十船去的位置后,做出了最后的命令:
“你们都要记住,这次的骚扰,你们每个人都要忘却自己,用我的名,来负责你们的行为。”
第七十八章 古斯塔夫:故意体验寒冷
红墙内,古斯塔夫坐在孤高的王椅上,等待着他的万骑长归来。
这位不愿意称王的贤王,前些时间收到了信件,来自秘银的诺兰。
信中称,他已经带回了武勇的万骑长,双斧的奥西里斯,如今正在往圣都奥纽斯的方向全力赶路。
古斯塔夫看着信中的字眼:“带回了”,又看见落款上写信的人是诺兰,而不是真正参与了战斗的奥西里斯,立即明白在大海上的战斗迎来了失败。
这样一来,古斯塔夫在心里叹息着,是不能举行凯旋式给众议院看了。
根据诺兰在信中特意标注强调的出发日期,以及诺兰自身对赶来时间的判断,古斯塔夫认为诺兰回来的时间就在今天。
他推掉了所有的【正】务,但是同时也不愿意让诺兰与奥西里斯两人认为自己的刻意迎接,于是,写满了【正】事的泥板高高的堆砌在了他王椅的两旁,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房柱,他故意扔下了好几个泥板,随意的躺在地面,用最不在意的姿态,在等待最在意的骑士们。
一路风尘,诺兰为了秘银的铠甲不要在旅途中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而强壮的奥西里斯,他几乎把坐下可怜的牲畜压成了另外的物种。
诺兰走过层层的护卫,半跪在了古斯塔夫的王座下。
王没有睁眼,在困顿中休眠,这种安静更像是王无声的愤怒,在责备这场战斗的失力,同时的,这样冰冷的暴力如同从雪国弗雷姆飞来的冰锥,让铠甲下的诺兰都感觉到无法对抗的僵死。
“哦。”古斯塔夫在王座上威严的招呼着诺兰,又把懒散的头靠向了左手,“诺兰,不必如此。”
得到许可,诺兰重新站立,高昂着头,凝视王座上的王,但他看不透古斯塔夫的想法,在从沙特阿卡归来之后,诺兰有些习惯海岛上的王对一切都直来直往的情绪,如今回到圣都奥纽斯,他看见被一团云朦胧住了面孔的古斯塔夫,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话来向贤王请示。
“一路劳顿,诺兰,先休息吧,精神恢复之后,把考察写入泥板,第一时间送来。”
明白了贤王没有继续交谈的想法,诺兰还是没有离开,端正的站立,像一个王在宫殿中修筑的守护神像。
“还有事情吗?”古斯塔夫问着,随意拿起了累积起的泥板,漫不经心的阅读着。
“关于奥西里斯,古斯塔夫你是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古斯塔夫从看着泥板的状态中解脱,勾了勾手指后,侍从送来的一杯鹿血酒,“有时候我会为了一杯暖身的鹿血酒而去故意体验寒冷。”
当杯酒下肚,鹿血酒特有的溶解特性把古斯塔夫的疲惫和散漫赶走,他接着在说,“我赐予你蔷薇之剑,就是让你拥有戒错的权利,你通过和奥西里斯的接触,如果认为他该死,你大可以杀了他,我不会过问。”
古斯塔夫看见奥西里斯没有同诺兰一起进入宫殿时,就认为这件事情已经发生。
“奥西里斯不认可我的判断,他回到奥纽斯后,就让他的战士把自己捆住,同时还把自己关进了地牢,古斯塔夫,奥西里斯的情况需要你来解决。”
“告诉我你的判断。”
“奥西里斯忠贞无二,无罪。”
“好,让战败的他现在背着铁链,从地牢走到宫殿,让我再来进行一次判断。”说完,古斯塔夫向诺兰挥了挥手,万骑长们在他眼中仿佛是风中的柳絮,可以挥之即去。
诺兰没有离开。
“诺兰?退下,再紧急的事情都放在明天你休整好了之后。”
“古斯塔夫。”诺兰的声音无比郑重,“奥西里斯是我们十三个中最无畏的万骑长,他用胸膛为你抵挡过箭矢,用手臂中断过偷袭伊南娜的雄狮,万兽长的骏马发狂,他用一己之力终止飞驰向悬崖的奔腾,那个时候,他的一只脚都悬在了坠崖,我们每个人都被他救过,现在你要一个万骑长背着镣铐来见你?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他是骑士,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要重要的骑士。”
“对。”古斯塔夫是一个屠光了情感的暴君,“让他这么来见我。”
“不能这样。”
“那就让他听从自己的判断。”
“不能这样,奥西里斯已经被自责压垮。”
“那——”古斯塔夫站起,用手指点了点下巴,“让戒错之剑带着他来见我。”
秘银的诺兰明白了古斯塔夫的意思,走出了宫殿后,疾跑着往奥西里斯的地牢跑去,必须争分夺秒,这位莽撞的万骑长可能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在地牢,诺兰看到完好的奥西里斯时心中踏实,正好一路风尘仆仆,诺兰还来不及换下黑披风,他用披风遮住了奥西里斯,“跟着我去见古斯塔夫。”
“在只有我生还的战斗之后,他还要见我?”
“要见。”
“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向他解释的了,死前在见见古斯塔夫吧。”
诺兰命令着典狱长,要求他解开奥西里斯的镣铐,奥西里斯拒绝了,他要求就这样,以罪人的姿态去见古斯塔夫,什么样的惩罚都由古斯塔夫定夺。
诺兰把奥西里斯裹住,结结实实的遮住了镣铐,确保能够保护住他的骑士尊严,可是诺兰拖不动奥西里斯,他比水牛还要顽固的僵直的站在牢房中。
“万骑长?”诺兰在试探的询问着。
“不要叫我万骑长了。”
“目前为止古斯塔夫并没有罢免你的职位,你仍然是万骑长。”
“我的万骑死在了大海。”
“你要活下来,亲自为他们进行招魂与镇魂。”
奥西里斯想起了在大海上和诺兰航行时谈论过的事情,没错,在为战士们做到了这一切之前,还不能以这样懦弱的死亡来活下去。
“诺兰。”奥西里斯郑重的看着古斯塔夫,“如果古斯塔夫判定我有罪,必须一死的罪过,我希望是你用蔷薇之剑终结我的性命,我的战士,你来代替我为他们招魂。”
“我们先去见古斯塔夫。”诺兰没有告诉奥西里斯,他其实还存在着生机。
“不,诺兰,你先答应我。”
第七十九章 古斯塔夫:斩断他的枷锁
谁都不知道,也没有谁可以从古斯塔夫的言行举止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任何人都不明白,古斯塔夫对这片废墟为什么有如此深沉的热爱。
断臂残痕中,顽固挺立的红墙像是勇猛角斗士的骨骸,能从巨大的骨骼中推断他身前的强大,这个废墟也是这样,它表明着在过去的岁月中,它就是一切文明的巅峰,而且毋庸置疑的是,过去的文明程度远远高于现在。
红墙内没有完整成形的建筑,古斯塔夫刻意的保持了废墟的原貌。
半截的立柱,风华后无法辨认面孔的雕像,也许在封尘的深土之下,还有完整的棺木,未被空气腐蚀的壁画。
总之,看到古斯塔夫选择的废墟,就能看出他对于文明的敏锐程度,这里很像就是天城坠落之后的遗迹。
而在这里驻过足的人,无不例外的不会感觉到残酷和虚无,而会产生一种这是由于创造而造成的毁灭的宏伟感,以及——不合时宜的自豪感。
古斯塔夫在红墙之内,哪里早就没有了穹顶,这位在废墟之上的王者,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想象力为自己修造了一个囯。
在他的囯中,两个骑士向他俯首称臣。
秘银的诺兰身旁,是无斧的奥西里斯,落魄的样子像一个高傲的魔兽在骑士面前自惭形秽。
“这就是奥西里斯?”从古斯塔夫陌生的口吻中听出来的,似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无足轻重的部下。
“这位就是双斧的奥西里斯。”诺兰回答。
“黑布下是什么?乞丐?”古斯塔夫在王座上傲慢的问着。
诺兰扯开了奥西里斯的披风,这位武勇的万骑长似乎被扯走了遮羞布,雨点一样大的汗水从面门上落地,羞愧与难堪让铁链叮当作响。
“抬头。”古斯塔夫权威的命令着。
奥西里斯眼睛躲闪,最终停在了古斯塔夫的脚背上。
“诺兰,你带错了人,这个不是奥西里斯,是一只承受不起失败的丧家犬。”
“这就是双斧的奥西里斯。”
“他不仅没有了双斧,脸上也看不见奥纽斯人该有自信和骄傲。”
古斯塔夫说得没错,诺兰没有否认这个评价。
自从登陆之后,奥西里斯就唯唯诺诺,失去了万骑长的风范,在整个路途之中,就算诺兰百般阻扰和拒绝,他都担任着诺兰的侍从这个角色。
“秘银的万骑长,诺兰!”古斯塔夫在命令中又一次递出了要诺兰复职的橄榄枝。
诺兰接受了这个意义不止两重的命令,他从跪拜中站立起来,用这个俯视角度,奥西里斯真的像一只从冷水中打捞起来的野狗,还在寒冷和恐惧中瑟瑟发抖。
“拔出你的蔷薇之剑。”古斯塔夫发出了另一个命令。
“古斯塔夫。”诺兰不愿意担当刽子手的角色。
“诺兰。”奥西里斯在听到这个命令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低声的在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古斯塔夫给我的最大的尊重,拔出你的剑。”
无穹的宫殿中,闪耀起红光,红光强烈,但对外面的红墙没有起到增色的作用。
“斩断他的枷锁。”
在仁慈的命令中,奥西里斯的束缚被解开,像是他身体一部分的镣铐,冰冷的躺在地上,镣铐上的切口无比平滑,这归功于诺兰精湛的剑术。
“站起来,看着我。”古斯塔夫又勾了勾手指,侍从端上两杯鹿血酒之后,与侍卫一道全部离开了宫殿。
“喝。”古斯塔夫和奥西里斯隔空邀杯,“虽然没有什么酒比鹿血酒还要难喝。”
奥西里斯不在意酒中是否有毒,一饮而尽,在他随手就把酒杯给扔出时,诺兰看见这位万骑长短暂的回归了曾经的豪迈——双斧的奥西里斯,正在回来,另一个部分的他,正在马不停蹄赶往奥纽斯,归本他的本体——这是诺兰的判断。
“你们之中,都不知道一个故事。
“我在弗雷姆的岁月,是在一个循环中渡过,无休无止,在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循环中,我在那片冰天雪地中生活了——”古斯塔夫捏着手指计算,然后放弃的一笑,“我都忘记了多少年。”
“直到,拉满了开弦的弓把我【身寸】中,我的命运才真正的走出了那个轮回。
“如果你们认为那一支推动了命运的箭是正确的,我告诉你,我当时也以为这是正确的,但是如果你们要是知道,我被挂在命运之箭上自以为走上了正道,实则是被箭矢的轨道牵着走,又走进了下一个循环时,你们就会有另外的看法了。
“我为了走出雪国弗雷姆,我做了什么,我付出了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
古斯塔夫忍住了对话,他眼前又一次出现了一张张饥饿的嘴巴,就算现在他强大无比,就算十三位万骑长和他一道统御了辽阔的领土,童年的噩梦他还是无法释怀。
“从雪国之后,我又开始了下一个循环......所以,直到如今我都知道,我们正在经历的,我带领你们经历的,是一个还没有走完的圆环,这可能是循环的终止,也可能又是下一个灾难,但是,我仍然带你们前行,因为凡人之眼根本无法判断千年之后的对错。
“我,古斯塔夫,白鲸之子,大海与大地中唯一的贤王,神之酒杯的诞生者,神灵思绪的继承者,打破循环的命运之手,我都无法判断当下的任何一件事是否存在绝对的是非,奥西里斯,你为什么要为一次战败就丢掉奥纽斯人的骄傲和荣誉。”
诺兰还有奥西里斯根本就没有听明白古斯塔夫讲述的循环是什么意思,但是都从语末听见了原谅,同时让诺兰欣慰的是,古斯塔夫承认了自己是王,他的剑正式拥有了为之挥砍的主人。
“不过,”贤王古斯塔夫又傲慢的用拳头撑起了下巴,“在原谅你此时此刻的错误之前,我仍然需要知道战况,我只有一个问题,双斧的奥西里斯,你带回了多少战士。”
第八十章 古斯塔夫:全部离开宫殿
带回了多少战士回来?这个漫不经心的问题把弗雷姆的寒风全部搬到了奥纽斯。
奥西里斯的沉默让古斯塔夫久违了的愤怒了起来,古斯塔夫摔破了酒杯,他说,“你不知道你是多么幸运,奥西里斯你把自己活在了能够明确判断对错的世界,而我,我甚至不知道我把你们带领的方向是对还是错,不要犹豫了,像我一样,在未知中抓住少得可怜的已知的东西,告诉我,你带回了多少战士。”
“一个都没有。”奥西里斯沉着的回答,“都死了,死在大海上,不仅没有活着的战士回来,一个战士的尸体都没有带回。”
古斯塔夫沉默。
他在把思绪放在更长远的地方去思考,他明白的一点就是,任何当下看起来是绝对错误的事情,在更长远的时间线上来看是,可能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让神灵都意想不到的高瞻远瞩。
但是此时,他想象不到,无论用多么长远的眼光来看,当宽阔得能为大海遮羞的船队有去无回,不能说奥西里斯没有错误。
“孤岛的战士在大海上如此所向披靡?”古斯塔夫置疑着这场战斗。
“不,我们还没有交战,就彻彻底底的输掉了战争。”
古斯塔夫扬了扬眉,要让奥西里斯继续说下去。
“和沙特阿卡的海盗战斗,本质上不是和野蛮人的战争,是和自然战斗。”
“狂暴之海。”古斯塔夫明白奥西里斯所说的情况,他从商人万骑长阿努纳奇交出的地形图中就看到,要从大海线正面进攻沙特阿卡,狂暴之海是自然的屏障。
“没错,狂暴之海拦住了我们的路。”
古斯塔夫又下意识的挥了挥手,他又想喝几杯难喝到了极点的鹿血酒了。
怎么回事呢?
让双斧的奥西里斯带领这只船队的原因,就是因为古斯塔夫知道这个武勇的万骑长有一个诺兰也难以超越的能力。
王座上的贤王悻悻的捏了捏手指,他想起为了单独和两位万骑长说话,他已经在上一杯要酒的手势中告诉了所有的侍从与侍卫全部离开宫殿。
“奥西里斯,我让你去战斗的原因非常简单,就是我佩服你的战斗直觉,你的头脑发热又发昏,可以说是不灵活,无法在战前做到冷静的分析,也根本不能做到对着一张地图,几个模型做到准确的排【乒】布阵。
“但是你在战斗之中,就是活生生的战争与智慧之神,你能热烈的投入到任何一场战斗,同时,你还可以在战斗中到找制胜的关键点,这基本上就是你的本能。所以我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在和大海搏斗时,找错了关键点。”
奥西里斯回忆起在大海上时,诺兰似乎也想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当时秘银的骑士立即住了口,想必当时的诺兰了解自己刚处在将士的离去中悲哀,于是顾及到情绪没有继续问下去,然而这个问题,在诺兰微微的试探之后,他在心中是有答案的,也正巧这个腹稿,他可以在贤王面前对答如流。
“贤王,在这场战斗中,我的船一直在队伍的最前方,我是第一个看见那片滔天的大海,它们简直是狂卷的天地之墙,我在看到这个自然环境时,第一时间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还能找到任何制胜的方法,一丝一毫都找不到。”
“然后因为我的命令,你继续命令着战士们冲进狂暴之海?”
“不,那个时候我的想法,是用最小的代价完成你的命令,如果要准确的讲述我当时的心境,在大海上的奥西里斯对你的忠臣远远弱小于我对战士们的维护,我当时的唯一的想法是,我们要失败,我们必须失败,但是我要用最小的代价来给贤王一个失败。
“于是我独自驶进了风暴之海,我在那个时候改变了战争的方向,我认为在这样的环境下进攻沙特阿卡是痴心妄想,于是,我认可的战果是,让更多的战士回航就是双斧的万骑长,奥西里斯的胜利。
“所以我的打算是在正式进攻之前,用我的生命来终止这场战斗,我要死在大海之中,要第一个死,我要让战士们看到万骑长死后成为无头的野马,往回航的路上乱撞。就算心灰意冷也好,就算诅咒我没有带领他们建功立业也好,总之,我最初的想法就是用我的死来挽回这些战士。”
“那为什么结果恰恰相反了?”
“我也不知道,我琢磨不透自然,它不能征服,也寻找不出规律,我回过神来时就是趴在一块木板上,呆在宁静的海面之中,周围就是被龙卷翻起来的战士。这就是整个过程,贤王。”
古斯塔夫侧着头听完了奥西里斯的整个经历,贤王没有去揣测其中是否有逻辑上的漏洞,这个脾气和奔驰的飞马一样,笔直又不回头的骑士不会撒谎,从多智的札维克交给古斯塔夫的每位万骑长的心理图形中有过显示,奥西里斯他的思维是容不下一环接一环的谎言模样。
贤王更多的怀疑都在诺兰身上,奥西里斯都是真话,那诺兰的存在就是一个悖论,他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把奥西里斯平安的带回?这两个人在进入宫殿时,身上就隐隐散发的狂野的邪魔之气又是怎么回事?
诺兰注意到了古斯塔夫的眼神,“我曾经获得过海民的友谊,”诺兰解释着,“一个在战斗中死去的小孩想要回到沙特阿卡,孤岛上的人告诉,他的灵魂一直在整片大洋之上都由我在背负,所以我轻松的渡过了狂暴之海,因为他们的奥多把我误认为了海民。”
古斯塔夫认可这个解释,越荒芜的地方就越有充沛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是神灵居住的绝佳场合。
可是这个理由不能解释他是通过什么方法带回了风暴之中的奥西里斯,难道——诺兰的铠甲之下,就算是古斯塔夫也只有一个不敢深入的猜测,他有了一个不安的想法,现在的铠甲里面,是不是也住了一个沙特阿卡人?
“诺兰。”古斯塔夫走到了秘银骑士的对面,“取下你的头盔。”
第八十一章 古斯塔夫:还要轻盈的形状
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秘银的诺兰并没有慌张。
他很沉着,沉着到知道古斯塔夫这么做的原因,可是他并不想拿出吸音石接触古斯塔夫的困惑,他觉得,能在这个时候把秘密说开,也不是一个坏事情。
“我当然可以执行你的命令,贤王,但是,在我这么做之前,你是否真的准备好了要看这个头盔下的面目。”
“我准备好了。”
“无论如何你都要看?”
“此时此刻,我一定要看。”
“无论看见了我的面目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你都要看,是不是?”
“可以这么理解。”
“贤王,不是我不愿意拿下这个头盔,而是我有个希望,当大地覆盖住了我的双眼时,我希望那个时候你能取下我的头盔。
“因为我相信,在那个时候,无论我为你付出了什么,待你看见我之后,你的愤怒都会到达鼎盛的地步,同时这个燃烧到顶端的怒火会在你看我真面目的同一时间骤然消失,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彻彻底底。”
贤王盯着诺兰深邃的眼缝,仿佛这就是他眼睛的模样,因为里面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和这段言论匹配的表情。
“我不是沙特阿卡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不是,甚至不是大陆的子民,包括我本人都常在乡愁中迷思,因为我根本就找不到一个称得上故乡的地方。”直到把话说到这里,诺兰才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着格萨尔王赠送给他的吸音石,“这就是我能成功离开狂暴之海的原因。”
古斯塔夫在多数万骑长眼中,只是坐在王椅上沉思和沉睡,在思维中构建万物,而万物似乎又是真的按照他的思维在发生改变。
“吸音石。”古斯塔夫把石头接在手掌上后辨认出了石头——古斯塔夫的王威,给人以这块石头是从今天才得到了正式的名字,并且也因为这个名字而拥有了这个功能的感觉。“可以储存并释放声音,可以通过岁月让它自然发声,也可以通过敲打让储存的声音流出。”
“对,里面有格萨尔王的声音,沙特阿卡的海域听从王的声音。”
古斯塔夫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这颗石头,谨慎得如同抓住了世界的心脏,他用不设防备的动作回到了王椅,重新回到了最舒适的坐姿,“诺兰,如果一颗石子就能让你渡海,你有没有想过这太不公平了?你能回来的原因,和你能够顺利达到沙特阿卡的原因是一样的,是孤岛的灵魂为你平息了大海。”说完,古斯塔夫捏爆这颗石头。
一个坚固的石子,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灰烬,用比蝴蝶翅膀上的粉末都还要轻盈的形状飞翔。
古斯塔夫王座后的废墟上,阳光从这里照耀,一束阳光通过他虚捏的手指照射到诺兰的秘银铠甲中,居然能够从没有生命的铠甲中看到惶恐。
“看吧,诺兰,你被骗了。”
“古斯塔夫。”
在大地之上空旷的宫殿中响起大海上的汹涌,贤王与骑士这三个人里,只有诺兰真正的到过孤岛,见识过孤岛上的王者,格萨尔王。
因此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不由得回头张望,诺兰感觉格萨尔王近在咫尺,完全就是站在船头,他把整个沙特阿卡都搬到了大陆,在大陆上猛烈的航行,直接撞击着奥纽斯的废墟。
“古斯塔夫,我就是大海上的格萨尔王,我是正在征服大地的格萨尔王,我有大厅中麦酒与鲸肉,我的海洋上有战士和战船,我可以与你分享酒肉,我也可以......”
吸音石的声音在奥纽斯的阳光下遁音。
“他递过来一份战书。”古斯塔夫冷漠的听完了格萨尔王带来的信息,“我想为了让这个战书能够顺利的送达,他还一定告诉过你,离开和归来该用什么颜色的石子。”
“是这样。确实叮嘱过我吸音石的大小和颜色。”诺兰这个时候才知道被格萨尔王骗了。
他在奥纽斯的大地上胆战心惊,诺兰最初的计划,就是如果古斯塔夫要打算进攻孤岛,作为万骑长不会隐瞒吸音石的作用,同样会把吸音石交给贤王。
之后的事情不敢在细想,如果古斯塔夫没有识破这个计谋,又将战士们带上大海,在面对狂暴之海时,荒谬可笑的捏爆这个吸音石,那之后的后果不敢想象——被大海囚困的战士,听着格萨尔王的宣言,无能为力。
诺兰立即跪了下来,他感激着王座上的贤王,是贤王把格萨尔王的计谋识破,同样的,他跪下也是在等着承受王的震怒。
“诺兰,你不必这样,你很好的完成了使命,奥西里斯从大海中平安的解脱,还有你即将告诉我的情报,和这些比起,一块石头带来的挑衅简直微不足道。
“你现在退下,休息,我会把我的侍从安排在你的住所,当你把所有沙特阿卡的事情全部书写整理后,交给我的侍从,这一切完成,你就立马动身去星月城。”
“星月城。”诺兰重复着起这个重要的城市。
“星月城,城墙之外的联合疆囯,最近不太安分。”古斯塔夫隐晦的说起了囯与囯之间的危机,相比起大海上持续但又完全能够地方自愈的轻伤,贤王更加担心的是大囯的崩塌。
“有你驻防,我完全可以放心到让你成为那个地方的王。”
诺兰又立马跪下,不发一语。
“你攻城时,可以让千【君】万马势如破竹,你在防御时,可以让圣光临城。诺兰,你的能力让神灵汗颜,但是我不能在让你进行人心之间的攻防战了,这一次,你在沙特阿卡,输得彻彻底底。”
“是!”诺兰全盘的接受了贤王的责备。
“所以,这一次,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幕僚,你们不一定要一路同行,但是在【正】事上多听听他的意见。”
“我能知道是谁吗?”
“我会为你挑选。”
“我想——”诺兰想把史官带在身边,如果褪去他的利己主义,史官的智慧大于百人的集智。
“退下。”
在无穹的宫殿,古斯塔夫静静的看着奥西里斯的空荡的双手,还有无防的颈脖。
第八十二章 王座与木船:稍微好点的消息
无穹的宫殿中,吹刮起了微风,它很具有冲击力,让奥西里斯感受到了撞击感,这个风是香的,味道大概来自古斯塔夫的发梢。
“奥西里斯。”古斯塔夫继续盯着万骑长的脖子,仿佛位置可以把失去的战士们分娩出来,“如果我们还会和沙特阿卡人发生战斗,你还有没有勇气面对他们。”
“贤王。”奥西里斯捶打着胸口,“只要有办法渡过那片狂暴之海,我随时都可以和他们战斗,我知道他们也是用斧,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战斧。”
“我会要求工匠为你打造一对战斧,要有勇气的符文,要有幸运的加持,要从锻造之神古洛维的炉火中锻造,要用战争之神伊西斯的钢铁,总之,你还会有一对双斧,但是你不再是万骑长。”
奥西里斯接受这个判决。
“我能有预感。”古斯塔夫看着天空,“那些海盗的骚扰会越来越频繁,我也一直没有对他们多加注意,除了小打小闹的掠夺,海盗还能做些什么事情?不是吗?”
奥西里斯用“哼”笑来回应古斯塔夫的笑容,他没有和海盗真正的战斗过,对于战斗能力还存在着自傲,认为海盗确实不能在有作为。
但是又因为他设身处地的来到过狂暴之海,奥西里斯同样对大海上的岛民抱着敬佩——是怎么顽强的生命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下来。
“你认为呢?奥西里斯,仅仅是对付海盗,而不是去夺取生命之树的绿心,一个百夫长率领的队伍够不够用?”
“够用。”奥西里斯了解到,目前万骑长奥西里斯成为了百夫长奥西里斯,“如果海盗在大陆的话。”
古斯塔夫听出来奥西里斯有其他意思,“一路上还出现了事情?”
“在沙特阿卡周边的海域,也出现了魔兽。我和诺兰在海上,看见了尸鲨,和进化之后的鲨人。所以现在的大海也不安宁了,贤王。”
古斯塔夫双手交叉的抱胸,在空旷的宫殿中随意的走动,大笑,笑声让星辰颤抖。
“所以在以后,如果我们把平息魔兽的战场放在了海上,就反而帮助了一直骚扰我们的沙特阿卡人?
“哈哈哈哈——我一直不愿意理睬他们,就是因为他们完全就是一群没有见过世界的叛逆小孩,完全不知道我们为了整个世界付出了多少代价,就单纯因为自己生存的那个小小世界的恶劣,就把不满发泄到我身上。
“大海上的魔兽,我暂时不会理睬,让魔兽们来教育海盗成熟,反倒是你,百夫长,你有推荐的人物来管理你曾经的队伍吗?”
奥西里斯想都没有想,立马回答,“秘银的诺兰。”
“你要成为他的部下?”
“对。”
古斯塔夫挥手,默许了这个请求后,让奥西里斯离去。
贤王还是有点惊喜,双斧的奥西里斯曾经一度听见诺兰的名字就吐痰,并且在看见诺兰时,当着面做出的无礼举动层出不穷,古斯塔夫本以为这是万骑长之间不可协调的矛盾,结果,一次归来就完全化解了。
唯一的惊喜,不足以分担忧虑。
古斯塔夫在王座上休息,思考着还在沙特阿卡森林中的札维克,是否能够带来些稍微好点的消息——札维克的队伍好久没有音信了,简直比整个队伍蒸发还要可怕。
.........
从森林中逃离出海的三人,史官阿斯灵,百夫长艾尔兰,还有不知道算不算聪明的战士波罗,在海面上停止了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远航——逃亡。
经由波罗的提议,三人一致的决定没有必要犯险,没有必要用概率去猜测路途中是否存在某个安全的岛屿,且这个安全的岛屿还恰好可以提供充足的食物。
这个【贝者】博不是桌子上立马能看见结果的牌局,大海上的结果,只要是错误,那就没有下一把。
男人之间除非利益一致,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对彼此发出赞美,会想法设法的找到自己的优点,并且要极力的证明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优点,其他男性都没有。
大洋上的三人组出现了反差,他们都在称赞阿斯灵的智慧。
阿斯灵的历史观让他们找到了归属,让他们还能够保持着尊严航行——这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一点,他们要去偷札维克的辎重,但是就算是逃乒,他们也还是大陆的战士,因此,他们不是去偷,是去拿回他们的物资。
“现在森林旁的队伍知道了有人逃离,还死了一个巡逻,那里的巡逻会更严密,警戒心会更强,不要立即回去。”百夫长艾尔兰的分析不能让波罗放慢划桨的速度,“我们快回到营地了,你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天才的点子呢?等到夜深的时候,我们拿了物资就跑,那个时候才是需要你力量的时候,波罗!”
“我知道,但是在白天这么飘荡着不是办法,我们到底漂流了好久了?在大海上我不会计算时间,总是我们航行了很久。
“我还没有和海盗战斗过,但是我知道绝对不要和马比赛赛跑,所以我不能在这个没有遮拦的大海上遇到海盗。
“艾尔兰,你和我一起划,我们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在沙特阿卡的这个方向,有好多突出了海面的大石头,足够遮蔽我们的船和我们三人,我们在那里等待黑夜,还可以看到札维克营地的动向。”
这人一直是在装傻,阿斯灵确定无疑了,他也拿起了船桨,波罗说的没错,要拿回自己的那一份口粮,在天黑之前找到既能保护自己不被发现,又能观察到营地动态的地方,比为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未来而节省力气重要的多。
三个人在大海上航行,同样是艾尔兰在主导方位,“波罗,你没有和海盗战斗过?不可思议。”
“打过,但是没有在海上和他们打过架。”
“打赢没有?”
“差点死。哈哈哈。”战士波罗对于死亡的理解很单纯,只要某个战斗没有让他绝命,那这场战斗就足够让他嘲笑经历过的对手。
“这场战斗,我们无法胜利。”艾尔兰在船上冷静的判断着,目光如鹰。
第八十三章 阿斯灵:他们身上的气息
阿斯灵预想过很多种大陆战败的方式,但是没有哪一次对战败的思考会比听到艾尔兰说出来更加震撼。
这位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的百夫长,主动说出了,我们不会胜利这样的话。
艾尔兰迎接着阿斯灵震惊的目光,海风把百夫长的发际线又往后吹退了一点点。
“没错,我们打不赢这场战斗,而且是你告诉我的。”
我?阿斯灵完全不能理解艾尔兰的判断来自何处,史官从森林中走出来开始,就对沙特阿卡的事情有所保留。
这个时候,夜幕已降,艾尔兰从礁石缝隙中去观察阵地的情况,他看见了极佳的防御工事,果然包括札维克都认为选择进攻是一条不可取的战术。
艾尔兰从石缝中回到船上,他继续着和阿斯灵开始的谈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在你第一次冲出森林的时候,我立即组织了队伍来迎击你,我站在木桶上,准备把三支箭全部往你眉心上【身寸】。”
“我当然记得,我那个时候以为必死无疑了,可是也是你第一个认出了我是大陆人。”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这场战斗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为什么?你那个时候只是看见了一个误会,一个穿兽袍的史官。”
“没有误会,那都是在战场上锻炼出的直觉。
“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看见的就是沙特阿卡人,我看到他猛烈的杀气,看到他压抑了不甘,还有不久之后让古斯塔夫也会害怕的爆发。
“我看到一身兽袍的你,内心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怕的要死,所以仅仅是你一个人跑出来,我就立马组织了一整支队伍。
“要是是真正的沙特阿卡人呢?我担心来二十个沙特阿卡人的奇袭就可以把这个阵地打乱——”
艾尔兰在石头气息浓厚的礁石间深吸了口气,看来是还想对战争做些讨论,然后,他倒下了船,无比僵硬和挺直的倒在船中,波罗第一时间去检查艾尔兰的胸口和动脉,没有伤痕,那这个攻击来自什么地方?波罗抬头张望——被艾尔兰稳稳的按下,按倒胸口处,波罗能听见艾尔兰心跳,感受到鼻息。
“混——”波罗的谩骂艾尔兰及时的阻止。
阿斯灵在艾尔兰倒在船中的那一刻也被他拉着,平躺在了木船。
“阿斯灵,沙特阿卡的战船,是不是都有个海蛇的船头?”
“是。”
“而且那些沙特阿卡人,他们是不是面容恐怖?奇怪的刺青和错乱的牙齿和海上的【槐】魅一般?”
“是。”对于没有和沙特阿卡人相处过的人而言,阿斯灵觉得没有必要纠正,在他第一次走进麦酒大厅的时候,如果不是诺兰在身旁,他也会被这群野蛮人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两个,都听好了,不要动,我看见了海盗的战船,十艘,每艘两人。是沙特阿卡人,不会出错,是沙特阿卡人。他们身上的气息和你刚走出森林时携带的气息一模一样,不过比你更甚,一个人身上的杀戮之气,是你那时的十倍。”
这三位战士在船上时就商讨出了一致的行为逻辑,在大海上必须要有相同的信念和敌人,才能把团队紧紧的维系,因此他们都坚定的认为札维克是不合格的万骑长,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大陆的战士,是古斯塔夫的三位船员,因此,专注于保命之中的三人,没有在看到沙特阿卡人船支的第一时间向森林中的战士发送信号。
海面上,在几声“沙特阿卡!”之后,船上大陆的三位战士们感觉到炽烈的热浪,他们都没有再敢抬头,因此不知道那是札维克下令连在一起的战船燃烧了起来,他们只感觉,这阵热浪是来自于内心的报复的快慰和自责的羞耻。
艾尔兰在木船中忍不住泪,他通过不同的战吼听出了胜败的逆转,而阿斯灵,他听到海岸上有熟悉的声音——那是格萨尔王。
史官也察觉战斗进入了尾声,于是站起扶上了礁石,抬头望。
他没有看见格萨尔王,阿斯灵看见的是一条盘踞的巨蛇占领了孤岛,它的眼睛一黄一蓝,仿佛是吞噬过大海和大地,它的眼睛中无悲无喜,但是嘴角嘲弄,这只有整座岛一样巨大的蛇静静的看着岸边那个幼小的生灵,他的个头太小,蛇信子的分叉都可以让他从中畅通无碍。
而那个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无畏,在和大蛇决斗的凡人,就是多智的札维克。
决斗?发生了什么让智将做这样的事情?
阿斯灵狠狠的骂着还在船上哭泣的两人,“蠢货!起来!救人!”
战士最需要的仍然是命令,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情况下,阿斯灵的命令和万骑长大严厉的号令起到了一样的作用。
被龙头巨船驶过的海面上,有着久久不退的波纹,这让三个人只有不要命的划船才能从逆向的波浪中抢些速度。
海岸上,那只双眼是异瞳的巨蛇张大了嘴巴,要把札维克连同他脚下的土一起吞噬。
逃啊,逃啊,快逃啊,蠢货快逃啊!
阿斯灵在越来越靠近岸边的船上焦急的在心里大喊,你以多智著称,为什么要用体力与对抗大海上的庞然巨物!
阿斯灵在面对着恐惧说不出话的情况和札维克无法逃亡一样,在这个时候,人类的肢体和感官根本就不受思维的控制,有时候,本能会驱使一个人求得生机,但是在绝大的恐怖面前,更深层次的本能会让人安静的迎接死亡。
船撞上了岸,艾尔兰和波罗留在船中,准备随时逃命,阿斯灵抱住札维克就往后拖拽,和诺兰的体重相反,搬运干练的札维克比想象中吃力,也许是在急速的思考中,札维克的脑袋重量,增加到了一个成年人身体的重量。
而史官的表现也超出了自身的预期,他都没有想到,能够拥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不仅带札维克上了船,还在急速的划船中,躲过了来自岸上的火箭。
札维克在船上看着这三个人,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的玩笑。
第八十四章 王座与木船:万世的变量和动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古斯塔夫都没有在意过关于海盗袭击的报告。
他认为把海盗的行迹纳入到思考之中是一种可笑且毫无意义的事情,好比一只猴子在通过模仿学会了人类的举动之后,在人类面前装模作样的穿衣服,把人类逗乐。
而后一部分聪明的猴子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它们会对人类说,把你的苹果给我,这个时候有些人类会觉得新奇,给猴子几个——就像尾巴摇得凶猛的野狗总不会缺少残羹剩饭一样。
而海盗就是最独特的猴子,也仅此而已,它们在不断的向人类所要苹果之后,培养起了贪欲,而本身的残暴,让猴子们学会了拿起武器向不给它们苹果的人类发起攻击。
人类起初的不还击只不过是因为陌生而产生的恐惧,这样和蚊子吸血一样微小的攻击和骚扰,会在很快的时间内被大陆的子民自行消化,根本就不用调用万骑长们的武装,领主自己的家臣就可以把海盗们制伏。
这次派两个万骑长去沙特阿卡,原因都是为了生命之树中的绿心,它无穷的生长力量并非普通人可以控制,而且当绿心从生命之树的树宫之中离开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到此为止都还是未知的状态,唯一的信息就是,如果这次的行动成功,那将是人类和神灵之间第一次真正的接触。
古斯塔夫最初在这次远征中,首先担心的并不是海盗的抵抗,而是神灵和凡人接触之后,会产生的一切后果。
就拿真实的历史来说,曾经为了世间的光明而去天城盗取火种的半神,他把天城的火焰撒下人间之后,换来的是一场灾难。
当时所有直视的火种的凡人都因为承受不住神火的光亮,纷纷目盲,这种就算是善意的行为,依然因为神灵的强大而使局面崩溃,所以他才派遣的两位万骑长,最后追加到三位尽量把可能照成的影响控制在最低的代价上。
然而这次奥西里斯带回的信息不能忽略,也让古斯塔夫对海盗们有些了重视,能在那样的风暴中生存并繁衍的猴子们,在某些方面,一定是超过了大陆的子民。
接下来,古斯塔夫在思考要不要回应海盗头子的挑衅,他个人仍然觉得没有必要,不过这次贤王准备多听听不同角度的意见。
比如诺兰的记录,还有札维克回归之后的讲述。
贤王最能揣测诺兰的行为,他一定会为了及时呈上这份文本忙到通宵达旦——而且现在就一定为这件事情开始了忙碌。
而札维克,贤王古斯塔夫更加关注札维克的记录,作为一个对万世的变量和动因都非常关注的智者,他一定整理了沙特阿卡人的群体心理,以及由心理推测而出的行为预测,如果他愿意把沙特阿卡人放进公式,说不定可以开发出海盗在未来能够起到的作用。
贤王在王座之上,在对未来海盗能为己所有的各种想法中,陷入了沉睡。
.........
在无名的海域,艾尔兰仍然保持着百夫长的尊严,他看着半疯半清醒的札维克还是不卑不亢,时不时从鼻孔喷出的愤怒还异常的有针对性。
而波罗当了太久不服管教的战士,可是他的倔强都只敢针对艾尔兰一个人,看到位高的万骑长和自己待到同一艘船上,他的无礼一点都不敢展现,还把头拘谨的偏向一侧,如果肩颈累了,他就立马偏向另一侧,总之要保证没有视线的接触。
阿斯灵放下了右手边的船桨,他用这只手捶了捶左胸,向万骑长札维克重新自我介绍,“船长,阿斯灵;航海士,艾尔兰;小丑,波罗。”
札维克的面部表情在经过了和格萨尔王的对峙与公式的透彻之后丰富起来,他向每个人都点了头,显示出了生疏的亲近和微笑。他明白,以这三个战士的角度来看待整件事情,他们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他们最初的逃走是在他的默认下发生的。
在这艘船上,大陆的万骑长成为了最没有地位的存在,他的生还,以及能够在船上拥有一席之地,更像是这三位战士的施舍。
“船长。”多智的札维克在主动的和阿斯灵攀谈,他也了解一些沙特阿卡人的情况,任何一个人都是自己船上的王,就算是格萨尔,当他踏上了别人的船,他可以不在口头上臣服,但是所有的规矩都需要按照这一位船主的话来执行。他看到的史官身穿着沙特阿卡人的装束,身上还有掺杂着和沙特阿卡人一样的野性,在札维克看来,在孤岛走了一遭了史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沙特阿卡人。
在阿斯灵的沉默中,札维克把音量加大了一次,“船长,船长阿斯灵!”
“哦。”船长眼睛中是会把一切都记录的威胁。
“你的记录中,需不需要我的视角?”
阿斯灵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不需要。因为古斯塔夫不会在意我的记录,说到底,一个史官的记录对他而言是用来包装的物品。”
“你的意思是......”
“我的经历,就只是简单的冒犯了孤岛的习俗,在众怒中逃出了孤岛,在逃亡中恰好看到了札维克,仅此而已。等我们回到大陆,古斯塔夫只会从你口中咨询孤岛的情报,而不是我,我在这个世界的位置无足轻重。
“我所理解的史官的作用,是保证一段事情能够延续,而不是让它过于刚正而被泯灭于尘埃。那一部分记在心里就好。它会被稀释成一万个故事用来传唱,在所有都认为是虚假的情况下传播真实。”
万骑长札维克在阿斯灵的示弱中听到了谈判的暗示,他率先发问,“那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记录在纸页上的文字能够成为历史?”
“很简单。”阿斯灵朝海洋中吐了口浓痰,“我只用在船上时是船长,在大陆我仍然是命如蝼蚁的史官,我们终将回到大陆,我也只是短暂的船长,我希望大陆上的万骑长能对不认识太多字的史官留下些宽容。”
“对聪明人我向来宽容。”
第八十五章 古斯塔夫:显得风尘仆仆
秘银的诺兰亲自交上了泥板,对于贤王古斯塔夫的这个习惯他总是不能理解:
泥板的制作确实比纸卷便宜很多,所消耗的材料和做工成本都有着大幅度的降低,可是在泥板上写字太费力,为了完成一次复述所需要的时间都是成倍的提高,似乎与众多的成本相比,古斯塔夫可能最不在意的就有限的生命。
“不是让你在完成之后,直接动身去星月城吗?”
古斯塔夫开始漫不经心的看着泥板,其中一块绘制着更加详细的地图,一块讲述了亲眼所见的丰收仪式,还有一块记录了对沙特阿卡人行【正】运作的方式——戒律者在王的地位之上。
其余好几块泥板,则是记录了对沙特阿卡人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型的观察。
古斯塔夫大略的从泥板看完记录之后,抬头看着诺兰,等着万骑长的回答。
“我来的时候就开始了计时,耽误的这些时间我可以催马赶上,我亲自送来是有原因的,我想贤王你一定在看完了泥板之后,会有事情想要亲自询问我。”
“对。”古斯塔夫把诺兰呕心沥血,简练有力的记录随意放在了王座扶手上的左右两侧,“格萨尔王会不会臣服我?”
“不会。”诺兰的回答斩钉截铁。
“不会?”古斯塔夫风轻云淡的质疑。
“不会,正如见过天的雄鹰不愿意站在人类的肩头。”
“我该用什么态度来应对他?”
“谨慎,重视,像对付另一个你。”
“你对孤岛上的海盗评价很高,就算他的计谋把你禁锢在手掌之中。”
“如果我是海盗,我对大陆的使者可能都做不到这样的礼遇。贤王,对于孤岛沙特阿卡的策略,我更倾向于结盟。格萨尔王有能力统御大海,而贤王你只需要与他结盟,大海上就没有了忧虑,不需要逐个讨伐。”
古斯塔夫双手放在泥板上,头靠着断裂了一半的王椅,陷入了长思,当诺兰离开,他都没有注意到。
走出宫殿时,秘银的诺兰看见了沙特阿卡人的入侵,他抢过侍卫的长枪就向前方投去,在孤岛上对海盗所产生的认同和理解,不妨碍在大陆的土地上看到海盗之后第一时间的进攻。
在长枪还没有落地时,诺兰握紧了蔷薇之剑,稳稳的站在宫殿之前,是力敌万【君】的架势。
那个海盗麻利的侧身,长枪划破了他的兽袍,他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胸口,指着长枪投掷过来的方向,露出了明亮的白牙。
“此处不允许海盗通过!”秘银的诺兰威严的命令着。
海盗大步流星,前进的脚步没有一点迟疑,随着离诺兰越走越近,他不仅没有拿出武器进行对峙,还冲着诺兰展现出老友重逢的笑容。
“我们才分别多久?就不认识我了?秘银的万骑长,诺兰。”
诺兰看了海盗很久,那是一张由风尘冲刷过的熟悉面容,“阿斯灵?”诺兰怀疑的发问。
“不然还能是谁?”史官张开了五指,“会有拿刀的拥有这么修长的手指?”
诺兰审视了一下阿斯灵的手,的确是他的特征,不过特征也仅仅保留着修长,史官一直对于手指的干净有着偏执的情绪,除了墨水,通常都不会留下污渍,可是这双手,手掌上不仅布满了老茧,指甲中也全部都是肮脏的污垢。
“回来了。”诺兰的声音中听不出他是不是在为阿斯灵高兴,在万骑长的眼中,大陆的阿斯灵死在了沙特阿卡,回来的是大海上的阿斯灵,他身上已经缠绕着了海盗的野性。
阿斯灵一面走,一面懒散的行着战士礼,捶胸,伸张手臂,而诺兰居然下意识的去握紧史官的手肘,在阿斯灵诧异的眼神中,诺兰才发现不对,他是史官,是大陆的阿斯灵。
“我去星月城了。”诺兰和阿斯灵擦身而过,“希望以后能够听见你的故事酒馆中飘出,被最好的诗人传唱。”
“也要到我活到那个时候。”阿斯灵无赖的语气调皮到对生死看淡,亡灵之神奥犹朵拉的恐吓对他毫无办法。
诺兰在继续前进了几步后驻足,他回头继续看着不断前行的阿斯灵,在史官身后还跟着的三人——不对啊,孤傲的札维克怎么愿意跟在史官的身后,他们在孤岛上的经历也许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的原因。
在心里的计时又被延误了一些时候,诺兰加快了离开的速度,再没有回头。
在进入古斯塔夫的宫殿前,阿斯灵又摸了摸被长枪划破的兽袍,他在原地跳了跳,说“我很享受在大陆上,那些见识过海盗的人在看到我时,眼神中那种的恐惧,但是我这身装扮不适合去见古斯塔夫,我怕他的反应比诺兰更激烈,同时他现在也不会想见一个史官。”
说完,阿斯灵非常自我的离开,波罗没有了主见,慌张的原地跺脚,红墙之内就是古斯塔夫,波罗唯一几次见他都是在阵前隔着一堆堆整齐的人头看见他在马上的身影,而百夫长艾尔兰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最多也只接受过古斯塔夫目光的扫过。
“你们两个有比进入红墙更重要的事情吗?”札维克看到踱起碎步的男人就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
“有。”两个人同时回答。
“那就赶快去做这样的事。”
艾尔兰和波罗比接受了特赦还要舒心的离开。
经过一番传令,札维克得到了进殿的许可,他没有急于进去,而是整理好了衣襟和头发,后来又觉得不妥,故意挠头,让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同样没有【君】队入城的请示,又是失败。在王座上,古斯塔夫不得不进入了最坏的思考中。
“奥西里斯直接败在海洋,你呢?”
“我见到了格萨尔王。”
“你们交战了,同样是全军覆没?”
“对。”
“轻敌?”
“他不弱。”
古斯塔夫在王座上浅浅的笑起,他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所有还没有和格萨尔交战过的人都称他为海盗,而和他对战过的人,没有那个人不承认他是王。
“接连两次的失败,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天神给我的强运正在消失,或者分了一部分给海盗。”
“强运没有消失。”札维克和奥西里斯在面对贤王是两个不同的状态,札维克的语气里有一种这次的失败是更顶层的成功的台阶,是必须达成的结果,“通过我准确的心数分析,最终胜利的依然是你,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微微张开了眯着的眼睛,“从现在起,叫我贤王。”
第八十六章 古斯塔夫:破损成恐惧的尘埃
札维克在王座下快速了泯灭了嘴角的笑容,可能他看到了贤王古斯塔夫都没有看见的未来。
“贤王,强运永远在你这边,如果强运是月光,短暂的暗淡都是因为月光把光芒分给了星辉,它们绕着月亮旋转,越走越远,但是逃离不开你的吸引,当它们回来时,会带来比你最初给予它们的更亮十倍的光芒回赠你。”
自称征服者的贤王古斯塔夫满意这个解释,他的手指轮流着敲击着扶手上的泥板,上面的记录是另一个万骑长对孤岛的观察。
“这个结论是通过你的公式得到的?”
“对,在透彻的了解了沙特阿卡以及格萨尔王之后,这个公式的预测范围,已经超过了我智力的边界。”
“你的公式还得出了什么结论?”
“你想知道什么?这一次的远征让我的公式从不断的外扩转变成了最简洁的收敛,运算法则也得到了极致的简化,任何事情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给出答案。”
“海盗战胜了我两位万骑长,还把诺兰骗得团团转,民众们听到会心生不安,加大对海盗的恐怖,虽然我认为正式讨伐他们没有必要,但是我想了解,如果我不干涉,他们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以往需要准确的地图,和大量的模型来排演结果的札维克在地上画起了断线,在最后一根断线上,加深了指尖的力度,他看到了一个沉重的结果。
“说。”
“所望之处,皆为王土。”
“你说指的王是谁。”古斯塔夫听出来札维克在故意模棱两可。
“格萨尔王。”
“看来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海盗。”贤王把头架在了王座靠背中断裂的那一部分,这个造型,和躺上了断头台没有区别。
“但你能战胜格萨尔王。”
“哼。”贤王古斯塔夫轻蔑的一笑,十指在泥板上的敲击更加有力与快速,这个结论和诺兰的判断正好相反,“那只是一个海盗。”
“继续你的公式。”古斯塔夫从“断头台”上坐立,“你败兵们呢?”
“这个不需要公式,死亡,俘虏,流亡。”
“被俘虏的那一部分,是什么状况。”
因为对格萨尔王的理解愈加透彻,把孤岛的情况填入公式后所得的答案已经不会让札维克怀疑,“活着。”札维克总是木讷的表情在进行心理和数理的计算中变成了正在享受巨大的欢愉。
在两位万骑长出发征服沙特阿卡时,广场上的新闻官就慷慨激昂的念诵了必将胜利的发言。
在那次奥纽斯居民的凝聚力达到了顶峰之后,广场寥落至今,就连两位万骑长的归来都悄无声息,古斯塔夫明白,关于海盗强大的谣言将在不久之后甚嚣尘上,好不容易聚合起来的民心会立马破损成恐惧的尘埃,飞到每一个地方。
古斯塔夫一直犹豫的心思有些坚定了,直面大海上王者的战斗不可避免,虽然这件事来到的速度有些快,在目前更重要的计划之外。
仿佛是一群排着队等着和战神战斗,以求得自由身的角斗士的行列之中,有一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在无数次挑衅无果之后,离开了队伍,在战神身上砍了两刀,让战神不得不对他施舍一些关注。
在这一天过去之后,贤王反常的离开了王座,空荡的王座同样让人敬畏,因为古斯塔夫在上面呆了太久,王座和王成为了一个整体,纵然王不在红墙之内,也总让人觉得那个王座就是王的一部分,共通着思维和视野。
通过了诺兰感性的观察,札维克理性的分析之后,古斯塔夫还需要另一个角度的解释才愿意开始自己的思考。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智能可以达到某个众人都难以触及的层次,他更愿意把自身的脑力成为熔炉,只有当更多的卓越的思想进入了这个熔炉之后,他才能得出一个融合了所有精华的判断。
古斯塔夫需要一个人从神性的角度给他的启示。
最近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寻找那位随风来随风逝的占星术士,贤王一直在白天中寻找观星者的踪迹,在夜晚披着星月睡着。
因为这位观星者有着特别的能力,在有着星辰的夜风之中,观星者可以随时在风中缥缈,也能把自己藏在黑色的天幕之上,而到了白天,观星者就被禁锢在了一方自己的黑暗之中。
而这个黑暗,不是那个好找,因为黑暗随处可见。
古斯塔夫盲目的样子不像一个贤王,像失恋之后失魂落魄的断肠人,当他要呼唤这个名字,七世的风就卷走贤王的声音,当他要捕捉一个遗迹下的阴影,透明的高台就把他架临在空中,当他恼怒的想要用石子攻击天上的太阳,石子在他入手之后,就直线的弹【身寸】,在云层中疾驰出一条蛇云。
最后,古斯塔夫的眼前万物不见,一对眼珠在黑暗中睁开,在隐隐的百盏星光中,他看见了占星术士。
她身材矮小,穿着星袍。
“不要总是通过释放血鸦来抓魂。”占星术士有些愤怒。
“我太久没有见你了。”古斯塔夫软弱的在说。
“又有什么事?”
“天上的星辰中,有没有一颗代表着大海上的王?”
“有。”
“他在星辰中代表着什么?”
“格萨尔王。”
“星辰的轨迹中,显示了他怎样的命运?”
“我这边看到的,是它的光芒,照耀着你的囯。”
占星术士和古斯塔夫面朝着面,双脚没有走动,距离却越来越远,“我还没有经历完哀叹,不要随意打扰我。”
古斯塔夫看着星袍上细节分明的繁星重新变成模糊的一点后,立马抓住最后的时间在大吼,“你现在在哪里?”
如同流星在划行的过程中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祈祷,因此在空中停留,向祈祷者赠送一个留恋一样,星点在针芒的闪烁中回答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我在没有贤王古斯塔夫,也没有孤岛之王格萨尔的现实中。”
第八十八章 古斯塔夫:向我加重砝码
在一张特意打造的小圆桌上,古斯塔夫开始了针对沙特阿卡的会议。
这场会议中,他叫来的人很少,只把归来的几个人全部集齐,一个没有人的空位上,放着诺兰留下来的观察泥板。
艾尔兰穿上了在凯旋式时才会穿着的红色礼甲,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就来到了古斯塔夫指明的地点,他到时,古斯塔夫已经安静的坐好,并且认出了那两坨强大咀嚼肌的主人,“百夫长艾尔兰。”
艾尔兰在门口看见贤王时,就第一时间的行礼——右拳捶打左胸,然后平举在前方。
他不敢坐在古斯塔夫身旁的位置,认为这是对贤王的冒犯,可是如果坐在最远的地方,就会无法避免的和贤王目光对视,于是他的选择间隔着一个位置坐下,在坐下前,再一次行礼。
间隔贤王和百夫长艾尔兰的桌面上,正好放置着诺兰的泥板。
札维克和奥西里斯准时来到了会议室,奥西里斯现在随时都要带上双斧,那次新闻官对他一跌不振的侧面描述相当得当,因此他不得不随时证明雄风与威压依旧。
而多智的札维克不同,他可以接受在古斯塔夫脚下跪拜,但是他受不了一个百夫长他和同桌——木讷的眼睛看了看艾尔兰,同时去看了看剩下的位置,看来史官和波罗也在邀请的范围,这些人也有必要进入战略的木桌?札维克越来越不满这个坐次的安排了。
最后迟到的是史官阿斯灵和战士波罗,波罗穿着亚麻布衣服,上满全是污血和水斑,他醉醺醺的走到最靠近自己的位置,蒙着头打鼾,“我还以为贤王的会议会有足够的酒。”他的手在桌面扫荡之后,和头脑一起酣睡了起来。
“战士!”百夫长艾尔兰愤怒站起,指责起来这位不省人事的部下,古斯塔夫摇了摇头,认为礼仪在今天不是那么重要。
阿斯灵更是一种中性的打扮了,他在嘴唇上点上了红唇,“你以为会有足够多的酒,我以为这是只有我一个人来参加的会议。”
古斯塔夫主动担任了侍者的角色,他把新闻官发言稿的拓本分发给了在场的人,“大家看看,一个喉舌的战斗,有些激烈,也有些孤独。”
艾尔兰具有一定的【君】事素养,他从拓本中很快就注意到了格萨尔王船支的迅速和他精力旺盛这两点,“格萨尔的船到底有多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同时完成了隔着一条海峡的掠夺。”
“错了,艾尔兰。”札维克瞧瞧了拓本,“上一次他们的快船奇袭,就是沙特阿卡人船支的极限速度,那些摇摇欲坠的船是稳固性为了保证速度后作出了最大的让步后的模样。”
“从信息中记录的发生了掠夺的时间和地点来看——”札维克随手就用手汗在圆桌上画起了大陆地图的概图,加大力度按上了几个事发地点,同时用指甲,在重点上勾画了事发日期。
“发现了吗?”札维克手指着概图一段,飞向了最远的一段,“格萨尔除非乘上巨风,否则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这么遥远的多地掠夺。”
阿斯灵看着艾尔兰紧锁的眉头,知道这个百夫长是在努力的藏住智慧的锋芒,在森林中结识之后,他知道这个百夫长不是没有能力分析出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百夫长艾尔兰诚挚的在询问札维克,“是格萨尔的手下挂着他的名号,在四处掠夺?怎么回事?我们的情报中一直都是显示他们在冬季会休整。”
“哈哈哈哈哈——”古斯塔夫在圆桌上,双手抱着胸口,壮阔的大笑起来,“这是海盗,不,他的智谋让我必须纠正一下,我要称呼他为格萨尔,这个格萨尔是在向我加重砝码,他在尽一切可能,让我去攻打他。
“在座的勇士们,你们是被主神埃拉选中的人杰,现在,在没有提供攻略的沙特阿卡的计谋之前,都不允许出去。
“在格萨尔的【乒】力都分散到大海沿岸的各处之后,孤岛上的战力由那位王主动的切割之后,我要回应这个挑衅,我还要让挑衅者后悔,我要让海盗在大海上销声匿迹,同时,我不希望听到畏战的想法。”
奥西里斯在圆桌上震荡着双斧,用力得能看见空气中有一圈圈远去的波纹,他说:
“我还是奴隶时,曾在地下的拳台担任打手,那个时候,台上与台下到处都是搏斗,你吃的饭也许会在拳台上让你虚脱,你用的武器也许会让你碰到盾牌时粉碎,我在哪里艰难的活下来,是因为一位老拳师,他告诉了很多搏斗上的经验,其中一条和现在的情况吻合。
“他告诉我,在面对新的对手时,不要急于浪费体力,要把身子投入他的拳风中,感受对方的力度,我认为现在趁格萨尔战力分散的时间,正是感受他——”
“谢谢建议,我已经感受过了。”札维克打断了奥西里斯的建议,“同时,我要提醒你,自由的角斗士,贤王所询问的是,用什么方法打败格萨尔,而不是要不要去攻打格萨尔。”
奥西里斯还想说话,札维克用手指在空气中捏线,从左到右的拉过来,“谢谢,闭嘴。”
“贤王。”札维克从座椅上站立,扶着心口,“作为唯一和格萨尔正面交锋的万骑长,我目前提供的第一个建议是,不要从进击森林。”
“更不要走航道。”奥西里斯立马接话。
札维克愤然站立,迅捷剑拔出来了一截,奥西里斯也不甘示弱,把双斧震鸣了三响。
贤王用一声微乎其微的“停”,终止这两位的剑拔弩张,“我们在攻略孤岛后已经遭受了偌大的损失,如果你们离心,这一场复仇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
说罢,贤王看向了没有人在的诺兰空位,他沉默着又一次逐字逐句的阅读了诺兰的报告,要是诺兰在场,这两个人可能根本不会当场发难,贤王自嘲的想着,他扔下了泥板,把十指交叠在了一起。
“各位,你们是不是忘记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格萨尔为什么一直想挑衅我去攻打他?”
第八十九章 古斯塔夫:不会漏过细节
在古斯塔夫提出格萨尔王为什么要挑衅他的问题之后,贤王又挥了挥手指,想要喝些鹿血酒。
他再一次的忘记了,这次的会议没有侍从在。
“不是无知。”古斯塔夫把双腿盘上了座椅,“是在他所理解范围内的最大的智斗。”
紧接着,古斯塔夫在札维克用汗画的概图上,添加了大海的形状,借此向在座的人讲述了大海上的诱骗。
说罢,古斯塔斯的眼神以一种哀求的状态轮流盯着在森林中有过一段经历的战士们,很明显的,贤王认为在大海上格萨尔王能设计一个看起来正确,实则是个陷阱的巧合,那在森林中同样也有一层伪装还没有被识破。
必须要找到这个东西,这样才能击碎格萨尔王无端的自信。
“与森林有过生死交集的你,你,你——”贤王逐个点着战士们的人头,“我们要在战前找到平息森林的伪装,避免进入陷阱,这是在错误的认知上建立起来的正面巧合,必须早点摧毁,否则以此为根据出发,到达孤岛,【君】队崩溃。”
贤王指了指眉头紧锁的百夫长艾尔兰,因为古斯塔夫观察到了,百夫长巨大的咀嚼肌一直在抽动,狠狠的啃咬着达到了口腔的话,似乎同时顾及着直属的长官札维克,又在为口中的语言进行提纯,保证在终于被问及时做到战士挥刀一般的干练。
“告诉我,艾尔兰,你在森林中见到了什么正面的反馈,同时你是做了什么才得到这个反馈的。”
艾尔兰被点名,他立马绷直的站立起来,捶胸、举臂之后,庄重的说:“第七【君】团百夫长艾尔兰在此汇报!”
“坐下。”贤王手掌按住了脸,眼神从指缝中流出。
艾尔兰又在捶胸举臂之后坐下。这番举动让贤王都想询问,这个人是不是在秘银的诺兰身旁待过,被那个万骑长磨掉了人性。
“贤王!”艾尔兰高度紧张的身体使他只用了一点尾骨架住了座椅,“我虽然不太能理解你刚才使用的高级词汇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从大海的骗局来看,我认为你是需要在战前就识破看似正确,实际是沙特阿卡故意造出来的那种表面现象。
“我的智力不能看透这是真实情况,还是沙特阿卡人通过某种方式的营造,所以,我将一五一十的告诉实情,神灵不会在亲吻了战士的臂膀之后,还要亲吻我们的额头,在思考上,需要重新交给贤王。
“我们在进入扭曲之森,准备以奇袭进攻孤岛时,我发现了两种情况,第一,森林中,藤蔓,树根,树枝等条状物体,具有趋火性,它们会随着战士的火把赶来,勒死战士,但是它们的主要功能不是杀人,生存才是首要目标。我用火焰箭射向远处,它们会把灭火放在优先级。如果被跟踪,可以用火焰引导它们的移动轨迹。
“第二,森林中存在着某种从未见过的魔兽,智慧等级未知,具有嗜铁性,在嗜铁时身躯会有短暂的停滞,如果战士身上没有铁器,那种魔兽不会追踪。”
艾尔兰一定是感觉到了尾椎的劳累,他身子向后挪了挪,脸上有了舒适的表情,“以上就是我的报告。”报告完成,艾尔兰僵硬的脸绽放起了笑容,他的脸庞本就骨感鲜明,这种面容在战士之间有种不怒而威的果敢和坚韧,但是笑起来——贤王看到这种笑容,把之前捂住眼睛的手用来盖住了嘴巴——哪来这么丑陋的笑容。
“深入战斗的战士总是不会漏过细节,”贤王满意百夫长的报告,“你呢?”
波罗感觉两颗眼睛被刀尖捅穿,他在万骑长札维克和奥西里斯争吵时就醒来了,到这一步之前一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我我我我——”波罗终于把话说完,“我不识字啊。”
“告诉我你的见闻。”
“我们的见闻。”波罗指向史官,“他和我们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他是史官,他看见,他记录,贤王,你看他的文字就行。
“而且,而且,”波罗又指了指艾尔兰,他越来越慌乱,语无伦次,“他就是我的长官,是我们的百夫长,是我的长官和百夫长.....”
“他是我的下属,我们一同走进的森林,我见即他见。”百夫长没有想到向来玩世不恭的波罗,今天会怕成这个样子。
贤王对于总是奋战在前线战士的宽容之心是野马都跑不完的平原,他随手解下了手指上的戒指,让波罗离开,用戒指换酒。
“需要一些我的看法吗?”阿斯灵在整个会议中都在不断的抿着嘴唇,他在最初点上的一抹红色,现在成为了似乎咬破嘴唇后晕染开来的晚霞。“我知道贤王你对下笔之后就成为过去的历史抱着非常谨慎的态度,但是我也走出了森林,用不同的方法。”
古斯塔夫看着阿斯灵的嘴唇入迷,史官的牙齿上也沾上了血丝,有些粘稠,会随着嘴唇的闭合拉长缩短而不中断。
贤王恢复了神态,他敲了敲桌面让阿斯灵继续。
“首先,我认为百夫长艾尔兰的报告是具有参考意义的,那不是孤岛人创造的假象,是扭曲之森的真实相貌,他所使用的驱逐森林进攻的方法也都正确。”阿斯灵点点额角,“史官亲自见证。”
“你在孤岛经历了很多嘛。”贤王注意到了史官的脱胎换骨。
“我从孤岛逃出,逃出来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阿斯灵。
“我在返回大陆的航道上,只进行微量的食物就可以在十天之后才迎来饥饿,我在口渴时,可以把手臂泡进大海,我不仅不会因为喝了海水而更加口渴,还能从口渴中摆脱,能感觉到身体里面能够储存一部分水。
“我握到船桨,就能感受到和船支的切合,我如同本能的就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以什么样的角度下放船桨,让船达到最佳的航行状态,就这种突如其来的神助,我才是——”
“船长阿斯灵。”札维克打断并帮忙阿斯灵补充了后半句,不得不说,里面也有隐隐的提醒——史官在他的营地上见识的东西确实很多,“在船上,你是船长阿斯灵,不过贤王是在问你,森林的事情。”
札维克双手一摊,“不是问你归来的事。”
第九十章 阿斯灵:和树木逐渐同化
“不不不不——”阿斯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摇晃着食指,走到了札维克和奥西里斯之间,他的双手放在了这两个人肩头,“我所有的回答都是贤王需要的回应。”
阿斯灵的右手的长指节同样有着淡淡的绯红,贤王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见的错觉,他感觉阿斯灵的手指长得更长了。
“因为我已经明确了,在大海上,格萨尔王用了'吸音石中的海王的声音能平息狂暴之海’来对我们做出了误导。
“那么,我就是森林中的另一个误导,‘当阿斯灵走进森林,森林将会停止它的扭曲’。”
“阿斯灵,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我最开始就已经说了,现在的阿斯灵,不是以前的史官阿斯灵。”说完,阿斯灵迅雷般快速的拔出了奥西里斯的一只斧头,他把自己的左手摁在了桌面上,持斧的右手斩断了小指一节。
这是一声沉闷但是干脆的声音,和劈断了实心的良木声一样。
阿斯灵翘起着这个断指,上面没有血流不止,只有些绿红色的浆液在不断粘稠的向外渗漏成越来越大,却总是不下滑的雨滴。
“和我并肩作战的几位战士们,你们都是知道的,从孤岛再到逃离,我所有的磨难,我遭受的毒打。”阿斯灵故意看了一眼札维克,“但是在那时我就发现了,我身体上官能似的反应只是基于习惯,觉得那个时候该叫痛,该救命,你们在船上时也发现了,尤其你百夫长,你在叮嘱我要注意不要让伤口感染时,你我就都发现,伤口全好。
“各位,我就是沙特阿卡人给你们的误导,我逐渐的和树成为了一体。
“我逃进森林时,森林把我认成了同伴,它们在我身边犹豫着我是什么时,我就平安的走出。”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史官常年跟随着诺兰,出于对诺兰的尊重,奥西里斯没有向阿斯灵发怒,他拿起了桌面上的断指,在仔细看后发现没有指甲,真的像一截短小的木头。
鬼使神差之下,他把木头放进了口中,咬的磕磕作响,在大海上吃过了鲨人体内的海蛇之后,他对大陆上念念不忘的美味都是味同嚼蜡,吃的食物也越来越生,但是就是找不到大海上的那种味道,野蛮,恶心,又血腥的味道。
但是在这截木头里,奥西里斯吃出来了在大海上时的感觉,虽然很淡,在品味时,味道就全部消散开来。
“你不会突然间就有这种力量,阿斯灵,你能记住沙特阿卡人是不是教导了你什么样的技术?”古斯塔夫继续在询问。
“不,不是技术,他们除了在筑船上使用了技术,在其他方面根本没有发展出技术,只有祭祀和祈祷。
“我成为了他们的客人,参加了他们为了渡过冬天而举行的仪式,听诺兰讲,是关于暖冬和丰收。我很幸运,成为了孤岛中,在这个冬天唯一能够把希望种下的田地的人——一个大陆的人。”
古斯塔夫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因为诺兰在泥板上对沙特阿卡人的仪式不惜笔墨,进行了整整两张泥板的叙述,诺兰在泥板的末尾还加了标注,认为通过沙特阿卡人的仪式,可以揣测出他们的神学理念。
泥板的记录和阿斯灵的所说的相符,古斯塔夫于是在问着:“于是你在这场仪式之后,获得掌控森林的力量?”
“我不确定,但我认为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和树木逐渐同化,那种力量也说不上掌控,是平息它们对我们的攻击。”
“浓烈的陷阱信号。”札维克闻了出来,“误导我们阿斯灵能平息森林,如果我们以他为核心组织战斗,然后——谁知道他的能力会存在多久。”
“是的,通过各位的努力,我们在战斗之前就挖掘了沙特阿卡人铺设的所有陷阱,知道了吸音石和阿斯灵都是陷阱前的诱饵,所以现在正式开始讨论进攻的办法。”贤王十指交叉,把掌心往前方推了推。
“贤王。”阿斯灵盯着断面的手指,在上面施加了一些绿色的注意力后,断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个椭圆的柱,对于手指的细节他没有过分的关注,因为——“这个手指在进攻沙特阿卡之间就可以以假乱真。”
阿斯灵在众人面前摆弄了生命的生长之姿后,冰冷的在说,“贤王,我想我们需要对沙特阿卡人加大重视程度,就这两个计谋来说,他们犯下的错误只有一个,他们算计的是贤王古斯塔夫。
“我只是史官,我没有什么计谋,也没有什么【君】队,但是我想我可以提出一个看法,那就是现在的沙特阿卡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这张圆桌上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划,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这点。我同样可以担任双面诱饵,给我足够的乒力,以我为中心发动奇袭。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了。”阿斯灵不知道古斯塔夫能不能给自已一支可以牵制森林的队伍,他不需要太多配置,能够冲进森林,救出伊利亚就好。
“不能给他组织,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能力什么时候消失。”札维克建议。
古斯塔夫没有理会,询问着阿斯灵,“你注意过在森林中时,那些藤蔓,树根,树瘤,和你保持的距离是多长吗?”
札维克听出古斯塔夫在计划为史官组织战队,连连的叫着不行,完全不想一个智者的模样,像一个为缺失的半个面包角而争执的顾客。
“多远啊?我需要回忆回忆。”阿斯灵左手横置在胸前,右手夹着左手腕,点着额头边走边思考,“这个很重要,我能抑制森林扭曲的范围,决定了我能拥有多少配置的战斗,我要仔细想想,想想在想想。”
史官的口中喃喃有词,在用语言重构当时身处的环境,保证能够身临其境,把情报准确的呈现。
“当时我就站在这,能闻到泥土的味道,我周围是......我能听到......接着,对对对,就是这个时候他们出现在了眼前,大概大概大概就是这么远——”
阿斯灵走到古斯塔夫身后,贤王眼前就是谏言不停的札维克,史官从后腰拔出了短刀,短刀从贤王头顶飞过,落在札维克胸前的圆桌上。
“差不多就这么大的范围,也可能还要远些。”史官冷静的回答。
第九十一章 阿斯灵:都是哀凄的人
史官阿斯灵在圆桌会议上做出了大不敬的行为,贤王在举行圆桌会议时从来不会解除参会者的武装,在此之前,也没有参会者敢在这里露出一点点武器的寒光。
而阿斯灵做了,一个最没有战斗能力的史官,疯狂的扔出了短刀,短刀飞过了贤王古斯塔夫的头顶,插在了多智的万骑长札维克的眼前。
贤王古斯塔夫冷峻的笑着,把故乡弗雷福的寒风全部吸进体内,淹没心中的路怒火,而札维克木讷的面孔中,所有的窟窿眼都喷射出了铁匠火炉中的烈焰。
“这是史官你第一次经历战场,并且是带着微乎其微的功劳回来,你也许无法制止体内滋生的英雄的热情,认为我们的战略全部都得依托你的情绪。
“你是史官,你更加应该知道在万骑长开会时,没有那个不是赫赫战功,也没有那个做出过如你这样的举动——”古斯塔夫冷峻的接着说,“但是,作为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功劳的人,你的表现足够谦虚,我还记得每位万骑长在我和相处时,他们曾经趾高气昂的样子。
“史官,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种行为,我容忍一次。”
阿斯灵回到座位,古斯塔夫在训斥之后故意看了看双斧的奥西里斯和多智的札维克,这两个人曾经的无礼和阿斯灵比起,激烈了百倍。
札维克看见贤王对史官的原谅,怒气也不敢发作,不过不知道他如蜘蛛网般的心思已经开始以消灭阿斯灵为目的,编织起了惩罚之网。
贤王用力的揉了揉脸颊,他的眼角瘙痒,在用手指揉压时让酸痒钻心,于是在所有人的注意中,贤王为了止痒,几乎快把拳头揉进眼眶。
比起瘙痒还要令人难受的是,贤王的圆桌会议上坐上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古斯塔夫曾让农夫,学士,铁匠共坐一桌,可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断层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回事呢,在今天突然就发觉,每个人都是在自身所在的台阶上各自行事,并且在不同站台上的人还对其余站台上的人存在着隐隐约约的排斥、制约和角力。
贤王眼角的痒被挤压出的眼液带走,它们从眼角流到鼻梁、鼻翼,最后滑到嘴角,流到哪里,就痒在哪里,在最后眼液被擦去后,贤王脸颊上留下了一条蛇形的长红。
“贤王。”阿斯灵从古斯塔夫的眼中发现,贤王对改变后的自己,在使用的方式上有了转变。
史官从贤王通红的眼睛中找不到他对自己的期待了,他没有试图挽回被贤王信赖的荣光,而是摆出了战士的姿态,对古斯塔夫继续自己的战术想法——
“贤王,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到一次战争中,我对战争的想法一定是在座者里最肤浅的一个,但是我认为我可以提供一个史官的角度,因为我所记录的战争,比在座的各位经历的总和还要多。”
奥西里斯不满的“哼”了口气,“你以为你记录的一个阵亡人数只是一个数字?”
“不,作为大陆上最顶级的史官,就算我在记录全员无损,平安归来——”阿斯灵故意在“平安归来”上加重了语气,“我也会在下笔前,为重伤的战士垂泪,因为他们可能再也不发拿起刀剑走上战场,而除了战场,很多人是没有谋生的方式的,所以任何一个史官都是哀凄的人。”
阿斯灵重新看见了贤王,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攻击性被贤王察觉,因为古斯塔夫的双目如盾。
“对于战争,作为史官的我知道,没有诗人不爱惜趁手的鹅毛笔,没有画师不珍视颜料,而对于沙特阿卡,我们要做到真正的胜利,是要摧毁他们的船,不是摧毁那么简单,我们要磨灭他们的筑船技术。”
札维克敲了敲桌子表示赞同,他在和格萨尔王的战斗中,同样的被如龙行的巨船震惊。
阿斯灵按着锁骨,向札维克微微的点头,感谢他的赞同,他把札维克桌子前的短刀拔出,在用汗水画的概图上拉了一条深刻的刻线。
概图已经没有了地图的功能,它在桌面上只有一个颜色较深的水渍,但这个不妨碍阿斯灵的讲解。
“在森林这一侧的尽头——”史官指着森林和刻线之间的区域,“是一条长河,而这个河岸边,只有一个驻防,这个人,就是沙特阿卡的筑船者,原本属于罗德城的伊利亚,他有个木屋,木屋背后就是沙特阿卡如世界之船的高墙。”
贤王盯着地图点头,阿斯灵的描述没有一点作假,和诺兰提交的地图一致,他没有插嘴,静静的等着伊利亚说下去。
“我就是沙特阿卡人给大陆的假象,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一点,可是我知道,如果给我的精英队伍能够突破这片森林,我们就有可能带走伊利亚,如果不行也可以杀掉他,只要没有了伊利亚,所谓的格萨尔王,也只是被限制在海上的王。
“同时我也认为,我这只佯攻的队伍,只要成功,就会为贤王你的主线战斗带来巨大的优势,如果沙特阿卡人知道自己的船是最后一艘伊利亚的船,一定不敢还像以往一样勇猛的作战。不过至于主线的战斗,我提不出意见,双斧的奥西里斯的置疑非常正确,我只是一个没有见过大规模作战的史官。”
史官说完了他的建议,在重新入座后他的身子在止不住的发抖,他完全不在意这个行动能不能为古斯塔夫的大局带来什么帮助,他从回到大陆开始就明白,他的战斗只有一个,把伊利亚带出来。
在贤王还没有表态这个方法会不会进入作战方略时,见识过沙特阿卡巨船与快船的百夫长艾尔兰和战士波罗已经认同了这个方法,艾尔兰顿时立了起来,他不顾札维克的态度,面向了贤王,他不敢直视贤王的眼睛,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了捶胸平臂的动作之后,铿锵有力的在说:“如果需要这只精英队伍,百夫长艾尔兰随时待命。”
札维克震惊得有了表情,他拉高了弓眉,而贤王对圆桌上立场的变化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