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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饥饿艺术家     混沌之赞歌txt下载     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伊利亚:一切都值得愤怒

    织布的事情伊利亚放在了一边,他得抓紧时间和更多的树木交流,找到合适的木材。

    自从有了那一次共鸣一样的感受后,伊利亚对树木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运用。

    在密林中,他静静的盘坐,当呼吸都渐渐平息下来,他细长、指节分明的手指好似树上的树枝,他的根系和整片密林的根建立了一个紧密的联系,共同摄取土壤的养分,借用它们的树叶进行呼吸。

    伊利亚很快就找到了最优质的木材,他把自己的能量注进树木,让被选定的树按照他的想法长出新的模样。

    沙特阿卡人对于伊利亚冷漠的神情一直有些惧怕,他的孤独有一种阴狠的寒气,若格萨尔是火焰,伊利亚则是他身边飘舞着不融的雪,很多人不知道,安蒂缇娜更是费解: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怎么能相处得这么融洽。

    伊利亚不久后停止了静坐,轻轻的呼吸在空气中吐出缕缕雾气,他眼睛艰难的睁开,双腿吃力的站起,对环境陌生的模样像是刚从船胎中初生的婴儿。

    “找到了,你们去吧。树干被圆环的树枝环绕着的,就是我们要找的树。”因为消耗太多体力控制树木的生长,伊利亚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微。

    沙特阿卡的战士在伊利亚静坐时,比独自面对十个敌人还要谨慎,他们不会大声说话,总是先于脑子行动的四肢也会安静下来。

    这个也许就是伊利亚和格萨尔默契的地方,格萨尔善于激发战士的力量,伊利亚善于压制,压缩到低点的战意被格萨尔王的狂吼激发后,沙特阿卡的战士在血流尽之前都不会倒下。

    就在这长久的静默中,战士们之前被寒意克制的躁动猛烈的反弹,乌泱泱一群人轰轰烈烈的在树林里穿梭,寻找并砍伐着被圆环的树枝做上记号的树,战士们所到之处,连脚印都热气腾腾的。

    伊利亚的体力不及孤岛中任何一个成年的男性,他在战斗中都是凭借预判,精确的躲过进攻,再精准的一击毙命。

    控制完树木的生长和战士的战意后,伊利亚躺在了地上,他用手遮住太阳,阳光从指缝中爬出,刺痛他虚弱的脸。

    你们以为我还要造船?

    为了造船我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劲。

    适应了太阳光之后,伊利亚舒展的躺在地上。身上有暖洋洋的气味。

    永远的,伊利亚能听到格萨尔自己都不知道的野心,没错,泰格维森是出色的孤岛之王,称他伟大都不为过,但是他仅仅是沙特阿卡的王。

    格萨尔想踏足的地方不止于此,天神的希望也不止如此,天神奥多需要更多的信徒,更多的祭品,因此才放弃了选择一直固守一方的泰格维森。

    泰格维森具有守护的力量,他的使命终结了,他需要守护孤岛,直到格萨尔出生,而格萨尔,才具有开拓的力量。

    “你是说,你要当世界的王。”

    格萨尔调皮的笑起,像被夸奖的小孩。

    你已经是了。

    伊利亚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问格萨尔:“再给我讲讲,那天先知给你说了什么?”

    “又问?他那天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说了一大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会?先知总是比我们看得远。”

    “对啊,看得比我们远,于是总用听不懂的话来糊弄我。他那天说,他看见天赋,如罪孽一样伟大的天赋。他还鲜有的谈论到了自己,先知说他也有天赋,他比我们看得更远,也因此他比谁都要惧怕未来。在我出现时,他比谁都要庆幸自己早早瞎掉,不用亲眼看到未来一幕幕变成现实。”

    “他看见什么。”伊利亚有些慌张。

    “先知他说,他出了黑夜中的星光什么都看不见。”

    果然,你会是世界的王。

    “你就是那个星光。”伊利亚望着天,惨白的天。

    沙特阿卡翻滚着亢奋的木屑,对于满是黄金的掠夺之地而产生的急不可耐的心情全部都发泄到了伐木上。

    他们猜想,如此庞大的伐木量,格萨尔王一定是要为自己造一艘世界之船。

    他们常常问,“下一次要去哪里?”

    “下一次在什么时候?”

    “下一次我能不能上船?”

    格萨尔都是在酒精中用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回答,仿佛除了掠夺,他还有更加宏大的计划,而他们,这群战士,则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所以,这夜以继日单调的伐木工作让沙特阿卡人偶遇了参加建立国家一样的热情,曾经在长屋中频频爆发的对掠夺的想望也在这般盛世中平息。

    伊利亚在伐木前就问过泰格维森留下的三个血脉,他直接在问:“你们恨格萨尔吗?”

    长子卡尔,次子简普金,还有妹妹拉戈莎还没有回答,他们的母亲率先抢过了话:“我们能有其他的回答吗?”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有件事你不知道,泰格维森的死亡,是他自己计划好的。”

    “这不可能。”悲愤的妇人把唾沫吐在伊利亚脸上。

    伊利亚立即擦干脸,“你当然可以迁怒我,我也愿意承受所有你的愤怒。只要你们能活下来。”

    一晃而过的动容在妇人脸上闪过。

    伊利亚接着说道:“我答应过泰格维森,不会让你们过快的进入天神的宫殿,所以,如果有仇恨,把它扔进大海,让仇恨存在,但不要让自己找到,听到了吗?”

    “其实算不上恨。”泰格维森的长子卡尔上前一步,抓住伊利亚的手,“只是有时候会想念,想念和仇恨有时候容易混淆。”

    “对,是这样的。”最小的拉戈莎的声音都超过她身体的成熟度,“我们的父亲也是这样,也是做了相同的事才成为了孤岛之王,而且,格萨尔和我父亲,进行的是最荣誉,最伟大的决斗,他现在在天神的宫殿豪饮麦芽酒。”

    伊利亚赞许的看了看拉戈莎,他把目光放在简普金身上,在用无声的语言问:“那你的态度呢?”

    简普金恶狠狠的瞪着伊利亚,在地上吐了浓痰。

    伊利亚半跪下来,摸过简普金的脖子,整理好他的头发,眼睛阴冷的看着男孩。

    “简普金,你经历的一切都值得愤怒,但是你要记好,你的愤怒只能归咎于我,我!”伊利亚拍拍胸口,把眼神缓慢放到他们的母亲身上。

    两个成年人,对视,点头。

    这位母亲惊恐的平静下来,立即抱住简普金,把男孩愤怒的脸抱进怀里。

    “沙特阿卡的土壤上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包容不劳动的人,泰格维森对你们疼爱有加,掠夺,航海,耕种,你们一样都不会,虽然格萨尔称王之后没有没收你们的财物,你们到目前为止依然富有,但要长久在这里生存,你们可能需要重新获得沙特阿卡人的认可。”

    伊利亚稍微做了些安排,卡尔,简普金拿着斧头加入了砍伐树木的阵营,机灵的拉戈莎成为了密林的向导,他们成熟老练的母亲成为了安蒂缇娜的仆人。两个女人心心相印,很快就没有主仆之分。

    砍伐终于结束,木材们在生命之树前堆得整整齐齐,这些成山的木材在高大的生命之树下寒酸得像个木桩。

    格萨尔搬出所有的麦芽酒,犒劳勇士。

    戒岩上的维塞克,他的穿着越来越华美考究,肥肥胖胖的木棍撞在戒岩上都是金币的声音。

    岛民全神贯注的看着维塞克,他现在是天神的法律。

    “泰格维森伟大的死亡,让他进入了天神的宫殿,和他同样的伟大的,是他的妻子和子女们,他们迅速成为了沙特阿卡的一员,卡尔伐木迅速,勤劳,还不知疲惫,我都看到了,在高高的戒岩上,他每天都干了两个人的活儿。

    “还有简普金,对于木材的雕琢,那双灵巧的手,像工匠之神抓住了他的手。

    “最后还有可爱的拉戈莎,她敏锐的眼光总能帮助我们不走弯路就找到需要的树木。

    “不得不提的是,他们伟大的母亲,她用她的智慧和经验,教导了安蒂缇娜如何成为王的妻子。

    “沙特阿卡的子民们,他们不是历史留下的恶果,他们是最忠诚的沙特阿卡子民!”

    戒岩上的维塞克提及的每一个人,都被推了出来,笼上了白袍。

    伊利亚说:“谢谢你们,参与了伟大的计划,成为了,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谢谢,伊利亚,谢谢你,我原以为,我不会被接纳,我会被他们杀死。”

    母亲说完之后,三个小孩都在道谢,他们都知道,如果不被岛民接纳,一定不可能在沙特阿卡久留。

    “但是。”伊利亚冷冷的说,“这样的祭奠少了些什么,对不对。”

    “这些树忍受了剧痛,人们也劳苦不堪,砍了这么多树,大地都在震怒,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伊利亚?”

    伊利亚眼睛如毒蛇,“这些木材有着重要的使命,我们需要一场献祭,对不对?为了平息大地的震怒,我们同样需要一场献祭对不对?我在和你商讨,我们需要献祭谁?哪位最忠诚的沙特阿卡人能够得到这份荣耀?”

第十四章 古斯塔夫:长着独角的巨鲸

    梦境,是很奇妙、很艰难的虚幻。

    人能在梦的一端去编织,去组合光怪陆奇或是真实得可怕的梦。

    而梦,也可以用突然的坠落,用欢悦到极致的官能宣泄,或者用难分真假的恐怖让人在另一端冷汗淋漓的醒来。

    人和梦相互影响,让究竟是谁创造了谁却很难说清楚。

    雪地里,两人都是沉默的,用自己的沉默小心试探着对方的沉默。

    眉目低垂的古斯塔夫先开了口:“你离开长大的我之后,见到现在的我之前,那个古斯塔夫,他的时间仍在继续?”

    “应该,是吧。”星袍下小小的梅菲斯特说。

    “那我现在的选择,做过的事,会影响那个时候的我?”

    梅菲斯特偏了偏脑袋,在沉思,说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

    “那他的想法和行为,会成为影响的我现在的意识?”

    梅菲斯特不明白古斯塔夫在说什么

    古斯塔夫踱了两步,步伐很轻,距离很小,像脚下就是薄薄的冰层。他有些疑惑,万分留神,保证在不影响未来的自己思考的同时,又思索着目前自己的意识是来自自己,还是长大后自己的指导。

    “有些奇怪呢。”古斯塔夫背着手说,“如果你找到我,不是为了将我可能会做错的事情做出干预,那来观察我的意义在哪里呢?”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没有等到梅菲斯特接下来的话,他耐心的等,梅菲斯特耐心的沉默。

    我的命运似乎不太一般。

    少年思考起来。

    古斯塔夫牵上梅菲斯特的说,他说:“来吧,我们试试看。”

    “试试?”

    “试试我现在的行为和想法能不能影响那个遥远的古斯塔夫。我和你,两个人,去对抗那个感觉不可战胜的我。”

    “怎么对抗?”梅菲斯特拉着男孩的手,在疑惑中又感到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我打算一点一点来,来改变他。我问你,那个我,遥远的那个,喝酒吗?”

    “要喝。”

    “喝很多?”

    “很多。”

    “属于爱喝酒那类人?”

    “属于不得不喝很多的那类。”

    “嗯”少年摸着下巴,“你详细讲讲。”

    “你和格萨尔五五分的喝酒,壮行前喝,凯旋后更要喝,每口都有视死如归的气魄。有时喝到天明,有时喝到天黑,有时一句话不讲,只有吞酒声,有时酒和人又都太沸腾。

    “你和伊利亚三七分的喝酒,他不拿正眼看你,你强迫他直视。你和伊利亚喝得很浅,是慢慢在啜,无论酒多好心思都不在酒上,像要随时扔下酒杯,发出致命的暗号。

    “一切能喝酒的人,你都会和他们对饮,你曾喝下一大桶酒,换来所有将士的死心塌地。你也曾把鹿血酿入酒中,没有人和你分享,他们受不了鹿血的气味,你会捧着这杯就,在深夜独酌。你还”

    “我不喝酒。”

    “嗯?”

    “从现在起,我不喝酒。”

    梅菲斯特浅浅的笑起。

    “我一直保持不喝酒,之后就不和对那些人,格萨尔什么的,有深厚的关系了吧。”

    “不知道,我认识你时,你们都认识好久了。而且你很需要他。”

    “那我和你喝过酒吗?”少年脸上挂着歪笑。

    “从没。”

    “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古斯塔夫因为在转眼间就放弃自己的决定,自嘲的笑起来“这样,我们进屋,我来找找看有没有鹿血酒。”

    屋中被古斯塔夫翻墙倒柜,少年他完全不在意原来的主人回来看到的现在的景象后,会有什么想法。

    “这里没有呢。”古斯塔夫笑着说。

    “算了吧。”

    “不行。”少年牵着梅菲斯特走出屋,“有个地方应该还有酒,虽然我有点不想去,我不久前才对他说了再见,我不想在打扰他了。”

    弗雷姆究竟有多大?

    出生于此的人都不知道,因为任何一次丈量都会徒劳无功,它一直在变。

    当长着独角的巨鲸温吞的吐出雾气,在或浓或淡的雾中,弗雷姆总是剧烈而安静的变化,这种变化,处在其中的人很难意识到。

    因为随着巨鲸的长角在迷雾中的起伏,弗雷姆会在雾中陡然增大或者缩小,雾中的人和事如同另一个世界一样虚妄。

    变化的只有雪国弗雷姆?

    不是,弗雷姆的雪地,雪花,雪树;冰屋,教堂,屋前的狗,屋中的人;家中的桌椅,毛毯,还有长弓......所有被迷幻的雾气包裹过的事物都在一同扩大、缩小,包括用来丈量的尺度,也在一同变化。

    两人在渐渐浓稠的雾气中同行,小手拉着和更小的手,星袍连着黑色的兽皮。

    “你的手好冷啊。”梅菲斯特说。

    “你的手好软,我牵着感觉你没骨头。”

    其实梅菲斯特被捏得很痛,没有抱怨。

    “我们是去找谁要酒?”

    古斯塔夫一停,向周围望了望,接着又继续走路。

    “我的神父卡普亚梅菲斯特,我们可能要走很久了,现在的弗雷姆在扩大。”

    “什么?”

    “我曾经骑着雪橇,和神父一起寻找过白鲸,从薄雾跑到浓雾,迷了路。”

    梅菲斯特的星袍被沾湿,她也看了看四周,找不到古斯塔夫话语中的关联性。和长大后的他一样,古斯塔夫所说的话都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但又异乎寻常的深刻逻辑。

    “然后神父卡普亚松开缰绳,让狗自己走,狗儿们不走,它们怕了,我们又从浓雾等到薄雾,在雾气薄到像月亮的光晕后,狗才继续拉车,最后在雾气还没有消散前,我们总算回到了家。”

    湿润的雾气让梅菲斯特的头发紧贴了前额,她无奈的笑着,她发现自己似乎永远解读不了古斯塔夫的思想。

    不管是年幼的古斯塔夫,还是以后如天神一样的古斯塔夫。

    “我告诉神父,弗雷姆在变,他没理我。”

    “为什么你认为弗雷姆在变?”

    “因为。”少年眼中很兴奋,似乎对梅菲斯特的这个提问等待许久,“因为有不变的啊。甘尼克斯山脉不属于弗雷姆,神父给我看过地图,它从所多玛拔地而起。

    “弗雷姆变大时,边际延伸,超过了山脚的边界。变小时,它的边际就在山的里面。而且有规律的,雾浓时,它变大,雾薄时,它变小。没有雾的时候,它恰好契合甘尼克斯山脉。”

    带路的古斯塔夫放慢了行走,他停步,他转身,眉目低垂的重新看向梅菲斯特。

    眼中的光芒,是云罩后的月亮。

    “梅菲斯特,我懂了,我懂了那句'我是骑着白鲸离开'的那句话的含义。现在雾在变浓,弗雷姆在变大,海底的那只巨鲸正在上浮。鹿血酒,”古斯塔夫想起了承诺,含糊的说,“我之后给你酿弗雷姆现在超过了甘尼克斯山脉的边界,我们可以直接绕过这座山,离开这里。”

    低垂的眉目闪烁着耀眼的希望。

    梅菲斯特在浓雾中化成一声长叹。

    “哎”

第十五章 伊利亚:填上这个空缺

    生命之树周围围绕着层层叠叠的木材,岛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仪式,善于索求的他们现在连向天神祈求什么都不知道。

    戒岩上的维塞克用仅剩的那点良知向伊利亚表达了深刻的忧虑,他用眼神对伊利亚说:“伊利亚,这么多木材放在生命之树前,更像是对生命之树的示威。”

    伊利亚认为不是,他也用眼神明确的告诉了维塞克,这次的仪式正是回应了天神对孤岛的低语,突然间,伊利亚眼神变得阴沉,有种决然的味道为了让木材坚不可摧,我们还需要更加隆重的献祭。

    开始吧,伊利亚绷住嘴巴,不让它邪恶的笑。

    他一直很喜欢听维塞克在收取钱财后,还在代表律法时的胡言乱语。

    戒岩上的维塞克一族,世代代表法律,他在岩石上酝酿着情绪,身体中某处藏着的不安的灵魂在逐个问着过往曾经站在上面的灵魂。

    戒岩上,我真的代表法律?

    世代如此。

    一个个灵魂这样回答他。

    一个个灵魂拍打他的肩膀,按下了他的头,维塞克垂头丧气的看着和伊利亚交谈的那四个人,泰格维森留下的亲人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傲慢,殷勤的样子让他都有些厌烦。

    伊利亚阴沉寒冷的灰眸锐利的刺向维塞克,维塞克感到自己虽然站在高处,两个人的位置却绝对的颠倒了,不仅这样,他几乎被踩在脚下蹂躏。

    坚固的岩石突然变成沼泽一般,维塞克身体一晃,双手用力支在木杖上才免于摔落。

    差一点,他就给自己判了岩刑。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

    戒岩下,世故的妇人察觉到了危险,母性的本能让她把三个孩子紧紧抱住。

    “你说得对,伊利亚,我们需要献祭。”妇人像在荒海上抓住了救命的木板一样喘着气说,“我愿意献出我们所有的珠宝和牛羊,伊利亚,我是说所有,包括泰格维森埋在地里的。”

    伊利亚转身,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后是天神展露雄性时一样的生命之树,这两个景物一前一后的重叠,伊利亚看到了梦中的灾难。

    “我想你理解错了。”伊利亚看着生命之树,突然想起了那个企图用凡人之躯和天神搏斗的攀爬者,“我不是来询问你是否需要献祭,也不是来询问你献祭什么,更不是问你祭品由谁支付,你猜猜,我在问什么。”

    妇人怕得发抖,她恶狠狠的说,“恶魔。”

    “对,我们要献祭恶魔,那么,这位恶魔是谁?”

    戒岩上的维塞克意气风发,这时的他发出了远在格萨尔之上的命令,母子四人的时间突然停滞了,待他们高喊着对伊利亚的诅咒时,时间已经不在他们身上转动。

    血与沙与海胶着难分,一点一点的洒在木材上成斑。

    “我接受你们的诅咒,但要记住,你们所有的仇恨,都由我承担。”

    伊利亚默默念着,他挤进人群,闭着眼睛,用细长的手指摸了周围的木材。

    他是一块吸音石,伊利亚走过的地方,人群会立马安静下来,等他走进另一片沉默后,热闹才会重新填上这个空缺。

    渴望出海的战士万万没有想到,伊利亚建造的根本不是新型的世界之船。

    伊利亚把施工步骤分割成最细致的流程,幼童像进行游戏一般,开心的寻找有圆枝做标记的树,力士参与到树木的砍伐,心思细腻的人开始测量,耐心见长的人,把树木按照伊利亚给的标尺切割……

    格萨尔都没有想到,在以武力决定一切的孤岛,没有资格出海的沙特阿卡人都这样与众不同的能耐。

    当最后负责拼接的战士热火朝天的照伊利亚的要求完成最后一项命令时,战士们有那么一刹那用不习惯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家园,随后才爆发出比掠夺成功时是还要凶猛的欢呼。

    他们造了一座城,牢不可摧的城墙把四面临海的沙特阿卡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之后的出海将毫无后顾之忧,掠夺而来的财富也不用惧怕有外来者垂涎让他们垂涎好了,现在,沙特阿卡有了伊利亚的城墙。

    “筑城者伊利亚!筑城者伊利亚!筑城者!伊利亚!”沙特阿卡的战士热闹的喊着最安静的男人。

    “没想到还真修好了。”格萨尔站在伊利亚身后说。

    伊利亚跪在岸边,看着水中全是伤口的手,几条小鱼被血腥味吸引,在指间周旋,最后纷纷游上来啃咬,给伊利亚带来细微短暂的疼痛。

    “嗯,是啊。”伊利亚漫不经心的回答。

    小鱼在水中摆尾,水花飞溅。

    “如果直接给他们说修墙,他们肯定不会照做。”

    “不会。”伊利亚掏出小刀,剖开了鱼腹,清理掉内脏后开始木然的吃肉。

    没有离开的小鱼被同伴的鱼腥吸引,在内脏的附近游动。

    “他们强壮,勇敢,嗜血,野蛮,冲动,唯独没有耐心。”伊利亚仍然在打理着手中的鱼。

    “那我呢?”格萨尔问。

    “你比他们更强壮,更勇敢,更”

    “好了,我知道了。”

    伊利亚没有多少胃口,他还不习惯吃生肉,捏着那条还在摇摆的鱼说:“我知道你有话想问,你说吧。”

    “你为什么要以这条河为界筑墙,把自己隔在墙外。”

    格萨尔在城墙初成时,就登上过沙特阿卡的高崖俯视现在的孤岛,他的孤岛。

    连野蛮的风都在孤岛的一排排长木中温顺下来,强风和大浪都被抵御在外面,贴着城墙的浪涛声,不再惊心动魄,像女人爱的喘息。

    筑城者伊利亚?不对的,这是孤岛的战士肤浅的认知。

    伊利亚运用了他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造船技艺,为沙特阿卡人造了一艘在梦境中都想象不出来的巨船。

    生鱼又被咬了一下,咬下的那块肉被野蛮的咀嚼,残缺的鱼身还在挣扎,是疼痛?还是仍然以为自己在水中?

    没人关心。

    一颗颗被砍伐后的树,它们的根仍然留在土中,这些根向伊利亚生长,突出地表,索命一样钉进他的皮肤。

    他手上,颈子上,额头上,条条突出的血管就是侵占他身体的树根。

    伊利亚的脖子开始生长,像树一样,又不像树,因为生长得太猛烈,肉眼可见,接着又猛的向后折断,向被斧头摧毁后的木材。

    折断的头颅被后颈上一层皮连接着,倒挂着和格萨尔对视,高深莫测的灰眸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树洞。

    树洞中回荡着来自过去,来自未来,来自地底深处,来自树冠之巅的声音。

    “为什么把我隔离在外,因为这是为沙特阿卡的战士建的城啊。”

    格萨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安蒂缇娜在旁边抓着被子均匀的呼吸,脸上有很好看的红潮。

    格萨尔擦干了冷汗,四周的黑暗让他迷糊了一阵这是梦中?还是醒来?

    孤岛之王无心睡眠,他走出房间,走进夜色。

    他看着伊利亚的巨船在问:

    伊利亚,你离开了多久了。

第十六章 古斯塔夫:染红了熊的爪

    雪国的人将大雾一直藏在眼角,当泪水快要溢出时,它才从眼角浅浅的流出,变成稀薄的迷雾迷糊住双眼。

    当眼泪先于情绪就开始流淌,挥之不去的雾会在眼中氤氲,慢慢浓密起来,当大雾在双眸中弥漫,眼前便只会看到白茫茫干净的一片。

    这是一种保护机制,类似于半晚防止盗贼,野兽而紧关的门,浓稠的雾会有效的阻止情绪进一步的蔓延,它只会被大雾隔绝在外,让情绪停留在悲伤的寒山下,当雾气渐渐的稀薄,痛彻的情绪才会再次藏进眼睛之中。

    古斯塔夫棕色的眼睛里,涌出了迄今为止最浓烈的情绪。

    他眼前大雾浓密,当他伸出手掌,都看不见自己手指。

    浓雾中的一声“哎”之后,古斯塔夫找不到浓雾中最想见的人。

    他的奔跑、寻觅和呼喊都统统被雾气吞噬。

    无论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景象,浓稠一片,无论他的疾呼多么撕心裂肺,都只传达进他一人耳中。

    古斯塔夫用牵住过梅菲斯特的那只手在雾气中搅动,迷雾没有被带乱,被搅得越来越稠。

    牵手后残留的触感消失的很快,冰凉冰凉的,像噩梦后的冷汗。

    果然,古斯塔夫心里说,想留住的,总消失得快。

    他想起手牵手时,两人的交谈:

    “你的手好冷啊。”梅菲斯特说。

    “你的手好软,我牵着感觉你没骨头。”

    没有感觉。

    少年刚想起这段不久前的记忆,浓雾便由眼睛流进了心。记忆中的梅菲斯特,在她叹息过的雾气中变成一片白茫。

    古斯塔夫的手在迷雾中想要抓扯住将要消失的记忆,手永远握不住虚空,他转而向自身索求。

    古斯塔夫的情绪很独特,它会后于泪水的流出,会在泪水耗尽前消失。男孩低垂的眉目看着低沉的霭霭雾气,忘记了此刻情绪涌动的缘故。

    好像发生的一切,是刻意不让自己知道的独角戏。

    慢慢的,情绪和泪水一样,都藏在眼角,他低垂着眉目,不悲不喜。

    古斯塔夫的弗雷姆变得狭小而躁动,它的面积只能容纳下他的脚步,它是一个个随着步履不断重复着崩溃和建立的国,古斯塔夫的国,只有承载着他双脚的土。

    一个个在时间中崩溃的弗雷姆,让古斯塔夫来到从甘尼克斯山脉延伸出的边际旁。

    浓浓的雾是薄薄的一帘,轻轻踏出,最后一个他的弗雷姆就将毁灭。

    古斯塔夫把手隔空放在雾气上,没有实体的阻碍感,可是他无法再向前推进一下,也无法再向前跨出一步。

    脚下的弗雷姆在颤抖,仿佛在催促古斯塔夫,仿佛少年再不跨出这一步,它就会在古斯塔夫脚下崩裂,让古斯塔夫在无尽之中不断坠落。

    他的国彻底消失了。

    浓雾卷起只能通他一人的帘,让古斯塔夫走入。一帘之后,是古斯塔夫的家乡和家乡前的万丈深渊。

    深藏的记忆在消失的迷雾中无处隐遁,唯一可以保护古斯塔夫的围墙全然崩塌,他双膝“碰”一声跪地,僵直的上身没有一点保护和迟疑,紧接着也“碰”一声撞到地面。

    脑子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响,身体倒在地上,他感到在被无尽的土掩埋。

    在寒冷的弗雷姆,生存绝不是容易的事,女人若要求生更是难上加难。

    她们没有足够的体力去寻找食物,也没有强壮的肌肉去进行未知的狩猎,谁会知道将面临的是雪兔还是熊。

    她们的生存得依附于一个或者多个男人的帮助,必须得多个,如果男人出猎未归,那就是比冰封还要严重的灾难。

    多余的食物给谁?当食物少有的有富裕时,男人会有这个提问,当然的,也很快的就有了答案,给自己的血亲。

    女人的眼光更加敏锐一些,男人会把多余的食物的留给血肉,她们因此制造了更多的爱,争取更多的机会去建立和男人的纽带。就在这与饥饿的博弈中,女人和男人共同创造了家的概念。

    有一个孤独的女人似乎带着诅咒,她致命的美丽会给男人带来灾难,凡是和她建立了“家”这个单位的男人无一例外他们的血都染红了熊的爪,狼的牙,甚至还有些掉进了鱼的冰窟。

    她有诅咒,迷人的诅咒带走了许多男人,而男人们乐此不疲,能摸一把她的金发,在他们心中比无休无止的艰难存活还要重要。

    一个男孩的出生改变了她的处境,诅咒之子的来临让男人们纷纷回避和她建立家的单位,谁也不愿意把来之不易的储备分享给另一个诅咒?

    但是,有了小孩后,女人的线条却更加动人,她的皮肤比白雪还白,头上的金发是闪耀的流光,脸上的绯红是招惹男人来染指的蜜芳,她的吟唱让在冰川深处的人听到都心神游荡。

    女人很聪明,她知道再无可能和一个男人建立长久的共存关系,她冰封住心,像鱼一样在男人间游走,男人们也以为她是最美味和易得的鱼,她总会上钩,吃下抛出的诱饵,女人用最轻浮的样子换来能养活母子的食物。

    冰,封住了血和心,也同样封住了女人脸上的岁月,当弗雷姆的女孩还没有长成,妇人已经开始衰老后,她的美丽还在随着男人的需求而改变。

    但是男孩长大了,没有避讳的画面时常闯进他的眼睛,瘦弱的他看见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男人同时出现在家中......

    男孩不理解这种诡异的画面,他低垂着眉目不去看。他看见男人们离开后留下的食物,心中只有越来越深的恨意。

    有一次,这个男孩不吃了,他饿得发慌,但他绝不张口。

    女人准备抱着男孩,一下子又迟疑,她发现身上太脏。

    女人在面对男孩的拒绝后,对男孩说了这样一句话:“快长大,原谅我,带我离开。”

    男孩在记事之后,只要想起这句话,一生中见过的所有大雪都会一起覆盖住双眼。

    不要睁眼,不要睁眼,为什么当初我非要睁眼?

第十七章 奥多:提着伊利亚的头

    黑云在天际气势汹汹的向海岸逼近,闪电在云层中金蛇一样的流窜,当闪电攒足足够的力气后,它恶狠狠的像海面打去。

    黑云、闪电和暴雨在侵略原来平静的天空,黑色的势力越来越大,它用轰鸣的雷和闪耀的电让暴雨受孕,从雨中分娩出更多的黑云。

    湛蓝的天被侵占,充满恶意的黑在天空中张牙舞爪。

    海洋,颠簸着黑云的倒影,承受着闪电带给它的永无止境的鞭打。

    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大海皮开肉裂,它的筋肉被阵阵轰击后翻卷成绝望的海浪,残酷得扑向海岸。

    它的哀痛,变成了悲戚的海风,当海风刮过罗德城,在这座城市死去的万千亡魂一同苏醒,用单调的音节在每个活着的人耳畔歌颂着阴森的死亡,胡乱又发狂的告诉生者,活着太苦,来吧,活着太苦,快来吧,活着太苦,快来加入永恒的梦境。

    罗德城的时间在风暴前静止了,他子民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肉身,和亡魂们手牵着手,唱起了死亡的颂歌,歌声越是绵长,肉身越是感到窒息。

    高楼上的僧侣都停止了神圣的工作,古籍的翻译剩下了难解的一卷,精美的插画在页间断笔,没人知道那个无头的骑士究竟是谁,最终当抄写的工作都停止时,僧侣的长老莫名的悲戚起来,他觉得,这,可能就是末世。

    太相似了,长老看到眼前的灾难,和他看过的命运之书所描写的终点太相似了。

    “黑云将压迫着天际,天神将挥舞震怒的闪电,鞭打背信他的凡人,会有新的民将罪恶之民取代……”

    在雷暴中诞生的,是一条条战船,罗德城在急促惊慌的警铃声中清醒过来。

    “海盗!海盗!海盗来了!关上城门!快!”

    女人和儿童立即跑回屋中紧紧锁住了门,有的听到“海盗”这个词语时就面色苍白,立即命悬一线。

    “来了,来了,天神的惩罚来了!我们谁都逃不掉!”

    丈夫把瘫痪的女人拖回屋中,一路用着自己也将信将疑的语言给自己壮胆:“只是海盗,仅仅是海盗而已,他们是信奉伪神奥多的异教,我们,我们是虔诚的信徒,恶魔看到我们的配饰都会害怕,不要怕他们,天神永远在我们这边!”

    暴雨中,很多声音被掩盖了,比如信徒没有传达到天神那里的祈祷,以及罗德主城门外呼天抢地的杀戮。

    黑云散去,太阳像被赦免过的人心一样明朗,主城内的居民安然无恙,但是自乱阵脚的慌乱,让罗德城和被掠夺后一样狼藉。

    “外面怎么样?”

    “不知道。”

    “海盗走了吗?”

    “可能天神已经将他们驱赶出去。”

    街道上,居民讨论纷纷。

    有些人想到了居住在主城外的亲人,开始掩面哭泣,必须掩面,否则会暴露出哭脸上罪恶的庆幸。

    在城上矮墙上的士兵不安的焦躁起来,上下传着话,最后一个人带着消息跑进罗德城领主的大门,他进去了很久,同伴们没有看见他出现。

    “真的是他?”领主问。

    “是他。我曾经和他对抗过。”

    “他带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嗯他还骑着一匹马。”

    “把话说完。你要知道你面对的是罗德城领主。”

    “他还提着个人头。”

    “谁的人头?”

    士兵躲闪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在问你,他提着的是谁的人头,你再像这样回避问题,我会提着新的抗命的人头,立马。”

    “伊利亚,泰格维森骑着伊利亚的马,提着伊利亚的头。”

    孤岛之王泰格维森知道,这是他的天神最后一次在他耳畔低语。

    天神奥多用震怒的雷声激昂起沙特阿卡战士的勇气,用闪电为他指引前行的方向,沿途的暴雨给了他们充足的淡水,强劲的浪涛和海风省去了航路上的力气。

    他这次的远航轻松的像一个孩童的游戏,孤岛的战士被天神奥多的双手捧着,从这里到了那里,只用承受一些奥多口中的气息。

    密集的云先于孤岛的战士来到罗德主城,降落下猛烈的雷。

    泰格维森的船支靠岸,战士们踏上土壤,体内的热血已经滚烫。

    “你们听!”孤岛之王泰格维森在吼叫,“奥多在用锤与斧为我们壮行!”

    “轰隆轰隆”

    雷声没有偏袒的怒吼。

    “盾墙!”

    罗德城的战士一排半跪,一排躬身,一排站立,整整齐齐的立上三排盾墙。

    前面两排防御前身,顶上一面防御头部。

    “弓箭手!”

    “准备!”

    “松!”

    弓弦在盾墙后“嗡”一声齐鸣。

    “停!停!停!”泰格维森双手下压,让沙特阿卡的战士不要进攻。

    孤岛之王丢掉了盾牌,把斧头重新系到腰间,一个人全无防备的走到战士们的最前方。

    “我来这,不是为了掠夺。”

    “弓箭”

    “放!”

    泰格维森临危不乱,他坚信此刻自己有着奥多祝福下的强运。

    后方传来战士的痛叫,杀戮的**在沙特阿卡人心中再次旺盛起来。

    “所有人,都别动!”孤岛之王王再次命令。

    泰格维森面对着自己的战士,强行遏制着他们的怒气,把背露给了罗德士兵。

    罗德盾牌后面,神采奕奕的将领骑着马走到了阵前,战马打起响鼻,在海盗前拉出一大顿满是草腥味的马粪。

    “海盗不为掠夺,来罗德城干嘛?”

    “交易。”孤岛之王用通用语回答,他扶着胸弯腰,这是他学来的异邦礼仪。

    “我们不和海盗,也不和异教徒交易。”

    “你不妨听听交易的内容,我们同是领主,同样知道失去部下和子民的哀痛。”

    “你说说看。”高傲的将领骑着那头高傲的战马围着泰格维森打转。“不过你要先说,沙特阿卡那种贫瘠的岛能拿什么和富饶的罗德城交易,用你们对伪神的信仰?”

    泰格维森没有被挑衅触怒,他真的想达成这个交易。

    他平静的说:“我们的天神奥多用闪电和雷鸣给我启示,他告诉我在罗德城有能为沙特阿卡筑船的人。”

    “你们的神,让一群海盗来罗德城,找罗德城的居民为你们筑船?为了什么?为了帮助你们进一步掠夺?如果真有这样的人能在罗德的圣光下诞生,他的出生就是罪恶。”

    高傲的将领在马上放肆的大笑,全然忘记了现在是两军对垒的紧张局面。而且对手,是让许多领主都闻风丧胆的孤岛之王,泰格维森。

    “沙特阿卡太过贫瘠的土壤,岛民很闹熬过冬季。

    “奥多的怜悯让我们强壮,善战,让足够多的树木顽强的生长,供我们航行,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生在肥沃的土壤中,掠夺,是奥多给我们的唯一的,仅剩的,可行的生存智慧。

    “在我们眼中,你们这些生来就占领良好的资源,不用对肚皮敬畏,不用为生命挣扎的人,也是异教。”

    “生来贫瘠,就是至高的真神对伪神信徒的惩罚。”

    “看来交易中止了。真遗憾,我都还没有说用什么来交易。”

    黑云下,暴雨中。

    两位领袖,两位各自的天神终于被激怒。

    “为了罗德城”

    “为了沙特阿卡”

    “进攻!”

    两边开战了。

第十八章 古斯塔夫:选择低垂的眉眼里

    在亚撒拉雅明媚的天空中,太阳措不及防的被卷走。

    它的中心惊奇的出现一个白点,白点在太阳里做着由内到外的弧形运动,此时的太阳像一个刚被削去果皮的苹果,渐渐粗大的白线就是刀痕,掉落的光就是果皮,而光秃秃的太阳,就是那个果肉。

    没有风,在温暖的亚撒拉雅,风是无比安静的,它们在暖光下变得懒惰,只有时不时几个湖面的哈欠会吹起涟漪。

    太阳无法保持原貌,它在空中舒展成长长的流光,这条光被归隐的大雁衔住,往西飞去。

    巨大的黑布全面的盖住亚撒拉雅,它的居民开始惊慌,虽然这不是第一次经历夜晚,但是他们怀疑,他们会经历永夜。

    然而在巨大的惶恐中,总能找到坚定的,被遗忘的信念。

    “我还得走,这里不是终点。”

    神父卡普亚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迎来黎明的黑夜说。

    甘尼克斯山脉之后,流光在此停留,像盘曲的蛇一般把自己的线条收拢。

    它似乎意识到曾经的疏忽,没有把光在这里照耀,于是放弃了规律,在这里弥补光芒没日没夜,日月同辉。

    阳光一撒,就是连续的数日,它会在短暂的黑暗中稍作休息,接着忘我的补偿。如果愧疚的心情突然浓烈,它在月亮身旁也不收敛光芒。

    卡普亚对这个景象只是急匆匆的一瞥,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余生,他要在这片洁净的土壤中生活,直到洁白的雪带走他最后一丝力气。

    追逐着这束流光的朝圣者很多,然而甘尼克斯山拒绝了他们通过,只接纳了神父卡普亚。

    甘尼克斯山很善待冒失的闯入者,它没有决然的把人轰走,而是在朝圣者们在旅途中焦渴时融化的送来雪水,饿时有新鲜的果实。

    世界之脊的婉拒很温和,精疲力竭的朝圣者翻过山头就会在家中温床的梦境中醒来,嘴中会有果实的余味和冰冷的吹息,这会让他们暂时迷离,感觉这一切似梦非梦。

    有人追溯着光想要来到,有人想要离开。

    男孩为了回避时常出现在他眼前的奇怪场面,这位男孩的眼睛中没有了男孩的光芒,是超出年纪的冷静,不,是冷漠。在选择低垂的眉眼里,悬挂着一个男孩不应承受的情绪。

    盘踞起的光好意的补偿,给弗雷姆带来绝顶的灾难。

    忽略规律的光芒打乱了生物的出没规律,让原本该有的植物隐而不发,让环环相扣的进食顺序渐渐混乱,终于,这一条来到了,处于顶尖地位的猎食者们进入了人类的部落......

    软弱的弗雷姆人无力抵抗,但这不会影响他们复仇的火焰。

    这是诅咒,这一切都是诅咒。

    那个叫米嘉尔的女人,她用美貌遮住肚中填不尽的大口,她用魅惑的身姿从每个男人手中骗来食物,现在她的胃口越来越大,她要吃掉这里的每个人,她的腹会孕育出白狼和大熊,它们饱腹后会重新钻进她的生门,成为她的养料。

    这是女人的巫术,这是带来饥荒的女人。

    眉目低垂的古斯塔夫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看见了母亲的离开。

    双眼赤红的人群挥着拳,拿着棍棒拆毁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家。

    男孩看见拳头和脚不停的落在母亲身上,她的头发被抓扯,衣服被撕烂,一对白鸽颤抖,惊恐,却无法飞走。

    男孩认出来了,那位来他家最频繁的男人在队伍最前面,他首先踢到了房门,首先开始了谩骂,首先用最恶毒的手段殴打弗雷姆最柔软也最坚强的女人。

    她没有喊痛,她来不及喊,也没有力气喊。她眼中都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焦急。她没有力气了,她用每一丝在殴打的间隙偷来的气息在对古斯塔夫说:“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男孩很听话,他低垂着头,坐在一旁,像处身事外一样。

    女人看到男孩的冷漠,一下安下心来,躺了下来迎接更多的咒骂和毒打。她在试图吸引很多的仇恨,尽可能让他们在自己身上发泄完毕,不要牵连男孩。

    女人被闹哄哄的人群高高举起,抬走。一支短刀娴熟的横剖,破坏了可以生出猛兽的小腹,那里只涌出腥臭的血和肠,女人被推进冰窟,冰层下能看见她的挣扎和她长长的殷红。

    没有奇迹。

    被弗雷姆之外的人趋之若鹜的圣地没有奇迹发生。带来饥荒的米嘉尔在冰下永远的封住了容颜和感知,她在冰层下的水里流动,在男孩脚下停住。

    低垂的眉目下挂着长长的泪珠。

    泪,滴不穿冰层。

    一群未尽兴的野兽们,把目光转向了古斯塔夫。

    弗雷姆飘起薄薄的雾。

    男孩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牵住,被拉进温暖的怀抱中。前面是四只飞驰的狗,当大雾迷茫,熟路的狗也迷了路。

    男孩在温暖的怀中瑟瑟发抖,卡普亚在雪中观望了好久,确认了不会有人追来,两边人都一样,在大雾中迷了路。他解下一壶酒,让男孩喝。

    “弗雷姆变了。”男孩对神父卡普亚说。

    卡普亚没有说话,把男孩搂得更紧。

    在感觉到男孩的气息平稳后,卡普亚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把我叫做狗杂种。”

    男孩的回答让神父在心里认为,他并不知道这个称呼的具体含义。

    “因为她总是像狗一样,趴在屋中,和很多......”

    “不,孩子,你叫”卡普亚闻到男孩口中的酒气,“你叫古斯塔夫。”

    “嗯,好。”

    雾气渐渐消散,卡普亚决定要抚养这个男孩,他对外说,他已经饥荒之子送进了天神的牢房,在牢房中,他每天都会遭受铁水灌嘴,肚中填雪,眼睛烙铁的惩罚。

    卡普亚知道,这段记忆一定会永远在男孩心中刻下,不可磨灭,但他相信的是,弗雷姆人对男孩的仇恨会随时间消失。饥荒总是会周而复始,到下一次,他们又会把怒火牵扯到另一个陌生的人家。

    在仇恨消失之前,他坚决不让男孩走出教堂,神父暗暗决定,直到自己都认不得古斯塔夫样子,只能从嗓音才能辨别出来时,才让他出去玩耍。

    古斯塔夫渐渐长大,他常常在夜晚驱赶着狗,坐着雪橇出去捕鱼,会在雪地里跑好久好久,不得不说,在月下的雪地上留下的好看的图案,他每次回来都神采奕奕,神父认为这可能是古斯塔夫唯一有活力的时候。

    卡普亚以为古斯塔夫淡忘了那件事,男孩可能忘了,可能没有,但冥冥中的因果,让男孩在冰窟中找到了她,把她搬上了雪橇,运回了教堂。

    “古斯塔夫?”

    “嗯?”

    “你在哪找到的?”

    “是她找到的我。”

第十九章 伊利亚:愚蠢来到前死亡

    天空中停息的暴雨依旧在罗德城领主奥诺玛默头上盘旋,他的脸时而清冷而无常,像暴雨将临的天空一样灰暗,转眼间又像闪电般倾斜,满脸怒火。

    “带上所有的士兵,杀光这群海盗。神父,你也来,士兵们需要听到你的祈祷。”

    “是,大人。”

    “我也要去。”稚嫩的声音响起。

    “还不是时候!小伊利亚。”奥诺玛默果断的回绝了年少的侄子。

    “可是!”

    “住嘴,你还太小!”

    “我已经能举起剑了!”

    奥诺玛默怒火中烧,骂了句市井平民也会觉得不妥的粗话,踢翻了桌子,上面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神父看到罗德领主有些失控,悄悄抱走小伊利亚跑到自己的住处。

    “你是不怕死的吧?”小伊利亚对神父说。

    神父拿着鹅毛笔不停书写着,等到整齐干净的字体填满纸页才放下了笔,他认真回忆着,刚才伊利亚说了什么。

    “我是问”灰色的双眸中充满泪水。

    “我想,我并不着急进入天堂。”神父在小伊利亚面前强挤出笑容,他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抽屉,在一个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红色盒子。

    “伊利亚,你过来看看。”

    伊利亚靠近神父,红盒有一枚圆润的琥珀,里面有一只保存完好的苍蝇。

    “拿着,伊利亚,送你了。”

    伊利亚拿起琥珀,闭上一只眼,透过光仔细观察,原先即将哭泣的脸被好奇心取代。

    “它像是活着,但又真的死了。”

    伊利亚换了一只手拿着琥珀,移动到最亮的地方,光芒下,伊利亚看到苍蝇似乎在琥珀中乱撞。

    “它像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伊利亚说,“它生前的想法可能持续到现在,但这个意志不能驱使它身体的行动了。这只苍蝇有两条时间线,一条真实的静止着,另一条空洞的延续。”

    神父西奈不知道小伊利亚奇特的思维从哪里得来的,他有母亲一样的眼睛,但思考的方式既不像母亲那么感性,也不想父亲那么辩证。

    然而值得欣慰的是,神父总算将伊利亚的注意力分散了一会儿,短暂的一会儿对失去父亲的孩子来说,也是救赎。

    “这个叫什么啊?”

    “琥珀。”

    “琥珀。”伊利亚没有继续问琥珀是什么,而是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琥珀的来历,西奈自己都有些遗忘,在他还是年轻的教士时,他来到过一处极为罕见的地方,那里空旷无野的同时又填满了窒息的黑暗。

    没人告知西奈这是那里,西奈脑中也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历史记录。

    但他就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像初生的婴儿能在母亲怀中第一时间找到母乳一样本能的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天堂,不是地狱,这个地方叫做格莱姆迦德。

    无论人类进化到多么高等的地步,在绝对的黑暗中也有低级如飞蛾一样的趋光本性,一点微光足够代替所谓光明的信念。

    西奈第一次摸到了实体的光,他以为自己来到的世界的本源,他想大唱颂歌。

    突然,一个比西奈还要大的光球洞开,西奈在这个光芒中看到的是对整个世界的恶意,是冤死者齐颂的诅咒。

    那根本不是值得歌颂的光,那是西奈想象中关于恶龙分毫不差的具象,他下意识的认为,眼前的巨大光球,是恶龙的眼。

    恶龙厌烦的猛闭眼睛后,西奈才从黑暗中回到圣光下,手中的琥珀,是他真真实实到过格莱姆迦德的证据。

    这是什么?

    西奈时常问自己,问到白了头。

    是恶龙的泪?

    是救赎的光?

    白头的西奈分不清楚。

    “我觉得你不怕死。”伊利亚打断了西奈关于琥珀来历的思索,握着属于自己的琥珀,一脸认真的说。

    西奈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字,他把纸摊开给伊利亚看,问道:“认识吗?”

    小伊利亚歪着脑袋认真辨认,“不认识。”他说。

    “这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词。”

    “不对。”

    “这是目前所知的,关于‘死亡’最古老的写法。”

    西奈把纸铺平,沾着墨水继续说道:“小伊利亚,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我不怕死亡,是不是看到在暴雨来到时,大家都在逃难,只有我在这安然的写字?而且,当海盗入侵时,你看到我没有害怕,仍在这里写,无论什么灾难出现,你看到我都不怕,安安稳稳的在工作,对不对?”

    伊利亚点头。

    “因为啊,这是我唯一能记录时间的方法。我写的不仅是现在,还有后人能解读出的知识。只有知识不怕死亡,知识能让人类在愚蠢来到前就死去。懂了吗?”

    伊利亚猛烈的点头。

    西奈无奈的笑起,他更希望伊利亚一个字都听不懂,连死亡都在他认知范围外最好。

    早熟的儿童往往悲惨,他们会过早的承担起成年人才有的无力和无奈。

    “西奈神父。”小伊利亚抓住那只大手,“现在,父母都离开了我,给我知识吧,能活下去的知识。”

    西奈满怀柔情的抱住了伊利亚,闻着他香喷喷的头发。

    “孩子,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一个人只要肩负起伊利亚之名,在他的终点来临前,他的选择都会被天神祝福。”

    西奈警惕的看着四周,压低嗓子又说:“永远不要信任奥诺玛默,他比外面的海盗更残忍,更冷酷。记住了?”

    伊利亚轻轻的点头。

    罗德城领主奥诺玛默联合了和他紧邻的强盾艾塞斯坦的军队,唇亡齿寒的关系让他们起初就一拍即合仅限于起初。

    关于谁来指挥军队的问题,让他们争论不休。

    “让我来指挥军队,我要为伊利亚报仇。”奥诺玛默说。

    “正因为要报仇才该由我来指挥,任何一场战斗,强盾都必不可少。”

    “斥候报告了,人数是我们占优,强盾只会禁锢我的攻击。”

    “我和沙特阿卡人战斗过,他们以一当十。”

    “由我指挥。”奥诺玛默挺了挺身子。

    “击退之后呢?海盗击退之后,你打算怎么做。”艾塞斯坦目光如炬。

    “我会代理小伊利亚的领地,待他成年后双手奉还。”

    艾塞斯坦用吃人的眼睛瞪着奥诺玛默,他挑衅的说:“我会为小伊利亚的健康和长寿夜夜祈祷,愿他强壮,愿他的领地不会被占领。”

    泰格维森和伊利亚交手之初,孤岛之王就发现这个高傲的领主不善战斗。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成为领主?泰格维森是在胜利后才知道答案。

    在掠夺时,孤岛之王发现这个领地富裕的原因不是因为土地,而是因为奇特的农具,这些农具能和牲畜难以置信的契合,增加耕种的效率。

    发现这个后,天神奥多无形的雷打在了泰格维森头上我亲手杀掉了一双巧手,能为我筑船的巧手。

    虽然错杀的懊恼仍在王的脑中盘旋着,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战斗的指挥。面对的敌人虽然人数上占优,但他们根本不齐心,沙特阿卡的盾就是所有人的盾,斧就是所有人的斧。

    人数众多但是各自心怀鬼胎的队伍很快被击败,沃土上的断肢让泰格维森有些心疼这其中也许有的人从这位领主这学习了些筑船的技巧。

    战士的怒火已经发泄,掠夺来的物品装满了船,泰格维森叹口气准备离开,他依照奥多的指示行动,得来的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没有战友的战场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形单影只的冲入战场。

    沙特阿卡人像看宠物一样哈哈大笑,泰格维森也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剑都举不稳的小孩。

    “你要来杀我?”

    “对!”

    小伊利亚提剑而去,泰格维森轻松的侧身,粗手一拍,打向小孩后脑,小孩在泥土上啃泥。

    “你要明白拿着剑的代价。”小伊利亚又从过来,泰格维森用脚一绊,小伊利亚又摔倒了,剑也从手中脱落。

    泰格维森拿起那把剑打量,“虔诚之钢,是把好剑,可你要知道,拿起剑的代价,成为战士的那一刻起就要面对杀与被杀。”

    小伊利亚捏着拳头在哄笑声中冲向泰格维森,泰格维森一转身,用剑身打向伊利亚的后背,伊利亚跌进船中。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命?”

    “你杀了我爸爸!”

    “我想想,你爸爸是哪位,抱歉,我杀了太多小孩的爸爸,还有好多妻子的丈夫,我想不起来。”

    在野蛮的笑声中,伊利亚也成为被掠夺的物品,被带到了孤岛沙特阿卡。

第二十章 卡普亚:夜晚在白天中浓缩

    “等我长大,我要带她出去。”男孩指着女人说。

    神父卡普亚帮忙把女人抬进木棺,这个棺材本来是为他自己准备的。接着,他点了一支蜡烛,默默念着祷文。

    在刚来到这里时,卡普亚心中有无穷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战士的那种澎湃和激昂,是和弗雷姆的白雪一样有着持续、连绵不断的永生性。

    他感到在亚撒拉雅重复念叨的经文和天神都是空谈和臆想,只有当他真正翻越甘尼克斯山脉,这座世界之脊之后才对烂熟于心的古籍有了明确的体会。

    在最初,雪国弗雷姆是卡普亚坚信的圣地。

    神父卡普亚在实际接触了弗雷姆的新鲜事物后,对那些本来闻所未闻的陌生东西,产生了超过卡普亚本人都难以想象的熟悉程度。

    他听到弗雷姆人口中陌生的发音,脑中瞬间就有了与之对应的文字符号,他认识脑中浮现的每一个文字,还能在对方的口头用语中找出了错误的语法,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理解和流畅的沟通。

    第一个与他相遇的弗雷姆人对他说:“北边的狼在白鲸的尖角上跳跃,它的远亲,那只老狗也不会逗留,屋中的火烧出鱼刺。”

    卡普亚听到的一瞬间,立即就用习惯的大陆语系下意识的就翻译成句,从未听闻过的冰原神话和习俗也在他脑中载入。

    这位原住民的意思是:

    长着长角的白鲸在深海寻求配偶,它的一支断角浮在海中,尖角刺破冰层,我们在断角的裂纹中爬出,在这里生活。你不要往弗雷姆中央高耸的尖角那边走,在北边长着尖牙的霜狼在那里逗留,你不要强行驱赶你的狗,它知道它若不能为你找到食物,它就会成为食物,所以你尽管放下缰绳和皮鞭,狗会随着鱼腥走。你会吃上鱼肉,火中会燃烧着鱼剩下的骨头。

    卡普亚听完了他的话,又惊异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从未练习的情况下,口腔中的肌肉默契的配合,准确的用弗雷姆语的用语习惯和口音说:

    “霜狼是饥荒女神的俘虏。巨鲸浮出,巨角依旧稳固。你我屋中会有客人,古斯塔夫。”

    在大陆语系中可以这么理解:我会多加小心不会成为狼的食物。新的断角还没有产生不合的部族,我们之间不会有血腥的杀戮。我们狩猎完成后,来你或我家中,喝上一杯鹿血酒。

    第一个和卡普亚交流的弗雷姆人再次指指突兀的尖角,强调千万不要去后,解下酒囊递给卡普亚离去。

    和语言一样,卡普亚还没有喝,口中就已回荡起了酒香,喝下去,味道和想象中一样。

    那时候卡普亚认定,他不是第一次来,他一定在白鲸的断角上停留过,或者他一部分灵魂一定在他出生时就分裂至此,直到来到弗雷姆灵魂才得到完整。

    天神,这个词在弗雷姆和神父的故乡亚撒拉雅,出乎意料的有一致的发音和含义。

    但是两者信奉的天神却不一样。

    弗雷姆人认为的天神是来自海洋的巨鲸之子,当长着长角的巨鲸找到另一只长着长角的巨鲸,天神会在海岸这个巨大的温床中直接发育成一个成型的胎儿,降生到某位没有丈夫的妇女怀中。

    当夜晚在白天中浓缩成一个可以像树叶一样飞翔的一点,那就预示着传颂的天神骑着他的白鲸靠近了他的子民。那时,弗雷姆,所有断角上的弗雷姆人会以最洪亮的歌声来拉近天神和自己的距离。

    卡普亚的神没有这么具体的记录,他知道弗雷姆的信仰后,反而思考起自己对信仰的崇敬是出自于哪里,是深不可测的天神,还是代天神发言的圣人,还是这位圣人手中不可侵犯,让国王都有几分忌惮的权利。

    两种信仰的拼搏,让他在冰雪中感到骑着白鲸的天神正在逼近,又在对自己的鞭策中感到神灵对他伤口的赦免。

    刚开始,卡普亚通过交流,了解到他和弗雷姆人的神完全独立,互无交集,直到透彻了解对方文化后他发现,关于两者信仰的神,这其实是条连续的时间线。

    更高位的天神创造了弗雷姆,用甘尼克斯山脉分割了与之接壤的所多玛。

    接着,冰天中的弗雷姆人意想出了需要的天神,这位天神于是有了万民的灵,他用自己的想法完善了高位天神的框架,于是有了风雪,食物,冰川和霜狼。

    卡普亚在恰好存在的教堂中住下,他给弗雷姆人讲诉更久远的故事,更直接、神圣而强势的讲诉关于弗雷姆人起源的故事。

    很快的,两个信仰变成一个相依相存,彼此相连的信念,卡普亚成为唯一不参与狩猎,仅靠布道就能分得食物的人。

    隔离的暗空中,神父卡普亚听着一个个罪孽。

    “任何罪孽都会被赦免吗?”

    “是的。”卡普亚回答。

    “我有罪。”

    “我们都有。”

    “他会宽恕我们?”

    “会,只要我们有坚定的信念。”

    “我不能生子。”

    神父卡普亚在回忆这个女人是谁。

    “我谋害了很多男人。”

    虽然隔着雕花的木窗,卡普亚听到这句话后还是知道了这个女人是谁。

    “你没有谋害,他们只是拥抱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会被赦免?”

    “天神永远会宽恕他的子民。”

    “哪一位天神?听你布道时,我总感觉两位天神在战斗。”

    “你信的那一位。”

    “可是,我还没有说完我的罪。”

    “你说吧。”

    “我和他们结合只是为了食物,没有情感的结合阻止了生命的来临,我谋杀的不止是男人,还有本应该出身的生命。”

    “你没有杀死他们,他们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命运。天神不会评判一个人在生存方式上的对和错。”

    “不止如此,我的罪,不止如此。”

    “天神对子民永远有耐心。”

    “我能讲吗?”

    “请讲。”

    “我和他们结合时,我可以看不见他们,我独处时,我思念的是也不是他们。我无时无刻都安耐不住的,发狂的想另一个人。”

    “罪过的条目太多,但可以保证的是,爱不是罪过。天神不会因为爱而去愤怒。”

    “可那个人我不能去想。”

    “为什么?”

    “那个人是圣人。”

    “圣人?”

    “我想的那个人是你。”

第二十一章 伊利亚:艰难而不觉疲惫

    孤岛沙特阿卡的每一棵树,都和伊利亚沟通过了,达成共识的树木成为了承载孤岛的巨船。

    在离开孤岛前,伊利亚细致的准备好了远航所需要的物资:食物、淡水、渡鸦,和辨认方位的太阳石。

    他的航海技术不如格萨尔,在格萨尔眼中,大海的每一处浪花都有着千张面目,汪洋大海根本不会让他迷路,他曾经教过伊利亚如何辨认海面上船支驶过的痕迹,伊利亚一直没有找到窍门。

    独自航行会让人产生的强烈的遗世感和无力感,伊利亚孤僻的性格在海风中被放大,他在湛蓝的海中直视自己的孤独,引以为傲的孤寂在大海中显得别样渺小。

    他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温和的波澜和海风满足了他出行前的祈祷,伊利亚回头看了看孤岛沙特阿卡,它已经小得和自己乘的舟一样了这是他在海洋中唯一一次回头。

    伊利亚放下了船桨,半跪在小船中央抱紧了双拳,他眉头紧锁,眼睛也挤出了泪,像被大海遗弃的孤儿紧紧握住了从天上抛下来的绳索。

    伊利亚抓着这根绳,他没有顺着绳子往上爬,他在竭尽全力的扯下它。

    “轰”一声,系住绳索的天顶被扯下,骤雨、疾风,闪电和雷鸣,一股脑的从被扯下的黑乎乎的洞中倾盆而下。

    他还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他在祈祷,祈祷天神能给予一个值得追寻的事物。

    天神对他置之不理,驱逐异教一样用电闪雷鸣追逐着伊利亚,伊利亚在被自己的孤寂所放大的大海中感到,这是仅属于他一人的末世。

    伊利亚懂船,木船的不安传达给了伊利亚,以往和树木沟通时自在又宁静的伊利亚,如今如暴君一般冷漠的旁观着木船传达来的情绪,他带着厌恶的眼神听着木船惶惶不安的吵闹。

    每次都能和伊利亚温和交流的树木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不知疲惫的怨妇,它力所能及的抓住伊利亚,进行情绪不能相通的交流。

    木船在不安的嚎叫,声音堪比被献祭时的牲畜,它不停的摆头,跺脚,转圈。伊利亚看着它的恐慌,觉得越发有趣,他在暴雨中产生了一个决定。

    他要用更多的方法去增加木船的不安,来欣赏它受到加倍刺激时的反应。

    筑船者冷若冰霜的脸在残酷得说:大惊小怪。

    木船指着伊利亚尖叫,崩裂的木材是四处乱指的手,在寻找同路的船加入指责伊利亚的行列。

    没完没了。筑船者的表情在不耐烦的说。

    伊利亚把船桨也一起扔进了海中。

    “想离开就离开吧,这是我的试炼,关于大海和大地。”

    在狂风暴雨中,伊利亚伸开双手迎接。

    生命之树是什么?

    在充满雄性崇拜的沙特阿卡,孤岛人认为这是天神用来和大地结合的**。

    伊利亚在和孤岛上的树木沟通时,他脚下不断漫延的根系曾经接近过这颗树。

    在地下巨大的根中,生命之树立即缠绕住了胆敢冒犯的伊利亚。

    生命之树的根一圈一圈急速而周密的勒住伊利亚,根上细密的毛钻进伊利亚的根系,束缚感让他窒息。

    然而,濒死前的欢愉打开了伊利亚克制而紧闭的心,他不断的生长出新的根系,在土壤中吸取养分,维持生命,那些新生的根又贪婪的向生命之树前进,以获得更多,窒息带来的快慰。

    地面上生根的伊利亚身体一沉,即将呼之欲出的白色快慰立即被生命之树吸走,在根里奔涌。

    伊利亚第一次从内部看到了生命之树。

    树的里面,密密麻麻摆着细尾的光斑组成了巨大的光柱,在自下而上的穿行。他随着光斑上升着,他看见每个细尾都在白色的狂流中做自己被规定的动作,艰难而又不觉疲惫的组成一只等待拯救的手。

    有人爬上过生命之树吗?

    在最古老的传说中,确实存在这么一位古老的人。

    一个乘着白色的巨船征服了四海的王,他把野心放在了这颗树上。

    答案是有的,有这么一个人。

    可是他的样貌和名字都被遗忘,好像这个人诞生于故事之后,然后才来到了征服以前。

    纯白的光束里,一个逆流的身影渐渐靠近伊利亚,他身上温和的光芒分外洁净。他没有穿衣服,光晕恰好遮住了一些地方,他的微笑,是宽容了一切不堪的集合。

    在所有寻求拯救的光斑中,他选择了伊利亚,他的手几乎感觉到了伊利亚指尖的温度,伊利亚回避了他的拯救。

    他的光斑立马溃不成形,四散逃亡,变成一万个尖叫的恶童。

    伊利亚感到自己在坠落,也看到自己在坠落。

    当坠落会永无止境的念头刚刚升起时,伊利亚的后背就迎来一头公牛的撞击,伊利亚尝到自己的血。

    咸腥如海水的血。

    这血液无比粘稠,像是脑髓被轰击后,又在颅骨内震荡成糊状从口吐出的髓和血。

    海滩上的伊利亚肿胀到发白,船支的残骸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谴责伊利亚,它在抱怨说:

    你根本没有经历什么试炼,全靠我拉住你,把你活生生拖上了岸,不要以为你活了下来,你就通过了试炼,你没有,是我救了你。

    被海浪陆续带来的木板也在符合着其他木板的说法筑船者,你根本没有通过什么试炼。

    它们的目的似乎是在暗示补偿,比如让筑船者伊利亚用他的巧手把它们复原。

    伊利亚根本没有听见,他都还在白色的漩涡里荡漾。

    他在岸上迷迷糊糊的睁眼,眼前是一环环急速转动的斑斓。

    伊利亚爬出几步又睡倒在沙土中,细尘进入他的肺,立即化成烟,流进了他的血。

    好熟悉的味道,这里难道是......

    伊利亚最后那点意识在说。

    在沙特阿卡,战士不享受战胜,他们单纯的享受着战斗。

    他们坚信着当自己在战斗中英勇的死亡后会进入奥多的宫殿,畅享着永无止境的战斗和美酒。

    在那里没有死亡,死亡只是一道刁钻的伤口,当战士们使用了天神奥多金灿灿的麦芽酒浸泡全身后,伤口和疲惫会成为打磨身子的铁锤,只会让战士更加强壮。

    伊利亚看到雄壮的战士在牢笼里谩骂,摇晃着纹丝不动的铁柱;有些找不到对手的战士,他们把铁拳在土墙上轰击;有些脱下裤子对面前同样在牢笼中的对手挑衅。

    “你!你你!我说你!”战士的手捏着自己的肉,“我要把你弄死,然后用这个填满你的嘴!哈哈哈”

    一线腥臭在空中变成肮脏的液体,伊利亚避让两步,撞上了墙这时他才知道,他也在牢笼中。

    我到了?奥多的宫殿?

    可以在天神面前尽情战斗,痛饮麦芽酒的地方?

    可是,我看不到天神。

    四周的猛士在伊利亚眼中慢慢下沉,一个崭新的视野铺在了他眼前宽阔,圆形的血与沙。

    “黑暗铸成的战士,断剑的”

    魁梧的黑影刚一出现,震破耳膜的怒涛在血与沙中宣判了伊利亚的败北。

    “任何不洁的人踏入战斗的圣地,都要以血的代价来偿还!”

    这是天神的声音?

    伊利亚升起的牢笼还没有打开,两个长矛就刺穿了他的双肋。

第二十二章 古斯塔夫:时间留下的解释

    弗雷姆中央高起的尖角像白鲸的角,它突兀的让人无法回避。

    它是一直高耸?还是冰原是由这个尖角为中心慢慢扩张?以弗雷姆人短暂的存在历史无法追溯到那么远。

    外来的,自认为早就在这里生活过的神父卡普亚,也无法用融合了两个世界的经验来做出解释。

    冥冥中,他认为自己越做出所谓深邃的思考,他的解释就越加苍白。

    在更漫长的时间中,他能触及的仅仅是最浅层次符合自己需求的解答,好比看到冰山中的一角,就兀自认为了解了全部。

    然而,伟大的谜题总会激发人类的探索**。浅层次的认知恰好适合用于解释更加宏观的神迹。

    仅仅需要创造一个人,他的能力是固定人群里狭小认知的最大化,变成不可企及的神力就好,这样,给这个创造出的人随意加一个称谓,都会被传诵。

    归根结底,神父卡普亚在弗雷姆的布道,让弗雷姆人崇拜的是他创造的神。

    而卡普亚本人则在无尽连绵的大雪中越来越疏远神灵无论是他的神,还是他们的神。

    很长一段时间,卡普亚都没有注意到心中慢慢消失的信仰,直到信仰彻底消失时,他反而见怪不怪,只有点淡淡的自嘲:

    我追溯流光时,明明是为了朝圣,真正来到这里,我以为的圣地后,却开始背离。

    卡普亚没有试图改变弗雷姆人的习俗,如果有亲人同样也在雪地里死亡,卡普亚会和他们一样,把逝者储存,在特定的日子里用自身的温度去温暖亲人。

    他没有彻底忘记过去的打算,在教堂内外,他用两种语言说话,他也要求古斯塔夫这么做在教堂里,只有这两人在时,用大陆通用语说话,在外面,用,且只能用当地的语言。

    古斯塔夫有很强的语言天赋,卡普亚刚教了几个词汇,他就能立即标准的发音,用不上一点点纠正。

    不仅如此,几个陌生的词还没有告知他代表什么意思时,古斯塔夫就明白了这个词具体指向的事物。卡普亚的教学更多的是用音节唤醒古斯塔夫不知道自己知道的语言。

    卡普亚教授古斯塔夫大陆语言的原因很简单,他断定这个男孩不属于弗雷姆,就像自己不属于亚撒拉雅一样。

    在从愤怒的弗雷姆人手中拯救下这位饥荒之子后,神父悄悄把古斯塔夫带进教堂。

    男孩在漆黑的屋里曾安静的说:“天灾,战争,愚昧。”

    神父惊讶的蹲下,使劲摇晃着男孩问:“什么!你在说什么?”

    古斯塔夫低垂的眉目和神父对视,神父看见的仍是那个惊魂未定,有些呆滞的男孩。

    可能古斯塔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才不假思索吐出的话是自己从未学习的语言来自甘尼克斯山脉之外的世界。

    卡普亚和古斯塔夫在教堂内的交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加顺畅,他不断抛出新的词汇,让古斯塔夫解释并造句。

    有时候这种教学甚至是相互的,在一些词语的解答上,古斯塔夫反而给予了卡普亚新的视角。

    比如时间,卡普亚说,“时间是不断向前的车轮。”

    古斯塔夫说,“车轮赶不上时间,具体的现象才是时间留下的解释。”

    “时间若是车轮,古斯塔夫继续说,我们更应该是雪地中车痕里的副产物,车痕会与其他车痕交织、并行、重叠,也会被覆盖,被加深,车痕来自于远去和归来的车轮,也可能来自车轮和雪地碰撞的一个个一瞬,但作为副产物的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碾过雪地的车轮来自哪里,我们是时间的残余。”

    卡普亚就在这样的谈话中发现古斯塔夫的奇异之处,他用两种不同的语言时,大脑中就在使用两种不同的思维体系,互不冲突,随时切换,能在雪地里饮血,也能在教堂中思辨。

    有时,卡普亚都暗自认为,他提出的问题,是古斯塔夫引导他提出的,而男孩早就在心中为了某个问题的答案。写上了满满的腹稿,否则如此年幼的古斯塔夫是如何在谈话的一瞬就磅礴出这么宏大的智慧和全新的观念这个男孩可从未离开过弗雷姆。

    卡普亚在布道中确实渐渐远离了信仰,而影响他布道的,就是这个眉目低垂的男孩,有一点神父不愿承认他的神,他真正信奉的神,在向还没有他腰间高的古斯塔夫身上倾斜。

    能教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卡普亚把话题放在古斯塔夫最初在潜意识中就说出的几个词上。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沟通,卡普亚很看重,他剃光了胡子,用雪水把自己洗净,尤其耳朵和口腔。

    他整天都没有进餐,在两人对坐着的外围,放了一环蜡烛,两人之间也不嫌浪费的放了一支。

    卡普亚坐得很直,没有了胡须的遮盖,他显得年轻到可以在雪中做成年人的游戏,他看着古斯塔夫,男孩低垂的看着中心的烛火。

    “古斯塔夫。”

    “嗯。”

    “什么是天灾。”

    “是过度的饱食,是一味的征服,是无端的开拓。是雪白下的冻土,是烈日下的枯木,是婴孩的吸血,是妄念中破空而出的巨龙。”

    “什么是战争?”

    “战争。”

    古斯塔夫低垂的眉下紧锁这不愿示人的绝望。

    来自于男孩的一生叹息,让面前的烛火飘扬。

    “战争就是不得以的背叛,是没有归路的离别,是永不能接近的爱恨。是膨胀的权欲,是归来的断剑,是苛刻的道德,是不容污秽的灰烬。”

    “最后,那愚昧呢?”

    “愚昧”

    古斯塔夫反复念叨起这个词,似乎和往日不同,这个词在他脑中没有对应的信息。

    他的心智在向内心更深处挖掘,脸上木然的样子更像是在用表情来回答这个问题。

    卡普亚静静的等,没有重复,没有提醒,也没有给出自己的解释。

    “愚昧就是雪地中的雪人。”

    古斯塔夫重新凝视着烛火,低垂的眉目中有些嘲笑的样子,“它确实存在,在智慧中隐藏。它是哲学的尽头,是真理的桥梁,是盖上眼的布,是束缚住手脚的绳,也是催促疾驰的鞭。”古斯塔夫说道这里居然笑了起来“是我和你的交谈。”

    卡普亚伸出双手,古斯塔夫把手放在上面。

    卡普亚身体前倾,额头紧贴在小小的手上,他感到脸被烛火烧灼。

    “我的父。”

    卡普亚在心中说。

第二十三章 奥诺玛默:如何扩张领土的

    奥诺玛默很喜欢看地图,看各个时期测绘的地图。

    他对地图并不敏感,若照着地图找路,他会连自己把地图拿反了都不知道。

    多年的和平让他肥胖而臃肿,当手里拿着食物时,肥胖的肚子会把手顶开,根本不能递到嘴中。

    他现在几乎不下床,饮食起居由隔三差五就要换一批的侍女的照顾。

    以前锐利又精于算计的眼睛蒙上浓密的油垢,只有在看到地图和税收时,昏沉的眼睛里才能反射出精明的光。

    他的房间一直漂浮着药草的暗香,是由苦心草、薰衣草和雄鹿根碾磨后揉成的熏香,据说这是来自雪国的朝圣者卡普亚研究的配方,据说能治愈奥诺玛默的失眠,不举和皮肤溃烂。

    在酒池肉林中,他的脂肪会在皮肤上凸起一个个和蟾蜍背一样油光可鉴的脓包,即使尽量保持在不运动的情况下,他也能听到噼里啪啦脓疱爆裂的声音。

    乳黄色的油会从肉中流出,浸湿床单,在地面的毛毯上滴成黏糊糊的一片。

    几个控制不住的喷嚏,或者突如其来的愤怒,会让脓包直接爆射起来,墙壁会留下许多污渍,屋中的熏香也按压不住的**臭味,会让鲜花在这样的气味中总是很快就枯萎,只有壁炉中的火焰对奥诺玛默的油很是欢迎。

    厚重的肥肉堆满全身,腹部的肉在他平躺下来时掉在膝盖的位置,两条大腿合并起来似乎也没有分开过是肉腰的两倍粗。

    山一样的脂肪层峦叠嶂的压住了根,当奥诺玛默需要小解时,侍女在他身上趴肉寻找器官的费力程度,比在迷宫中用徒手挖宝藏还要困难。

    奥诺玛默时常一只手在侍女的黑森迷宫中游戏,一只手在油乎乎的地图上指指点点,和酒杯比起,地图更加形影不离,天知道他有多爱地图。

    “你看这张,你再看看这张,看出区别了吗?哈哈哈。”

    侍女没有回答,她正在承受迷宫被挖掘的痛苦。

    “哈哈哈,有没有看出来,现在的罗德城已经不是当初的罗德城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奥诺玛默突然扇了侍女一个耳光,让她注意地图。

    “我让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都属于我了,只有,哈哈哈,只有这三块蚂蚁小的岛还属于艾塞斯坦三兄妹,哈哈哈”

    侍女满脸潮红,答不出话,门外的侍女们听到屋里的笑声立刻忙乱起来,抱着新鲜的花,干净的地毯、床单,准备随时更换。

    “你说,我是不是伟大的君主,我是不是?”

    奥诺玛默追加了一根手指,侍女的脂肪油腻的爆裂声中不断回答:“是,是,是”

    越来越蛮横的罗德之王让臣民不敢接近,稍不留神就会触碰到他的逆鳞,但最善于投机的人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机会。

    财政官哈尔是其中的一员,他用两千枚银币买下了奥诺玛默用过的地毯和床单,他用上面的油制作蜡烛,他在奥诺玛默前声明,只有在这样的烛火中,他才能看见最神圣的光芒。

    每次在萦绕着恶臭的火焰中凝视之后,他都会拿出金钱,向罗德之王表示感谢,感谢奥诺玛默能给他沐浴圣光的机会。

    而这位王,每次听到这样的漂亮话,他身上的脓包就会像烈日下的豌豆一样开心的迸溅。

    他不仅给了哈尔一次又一次沐浴圣光的机会,还直接封他为圣油伯爵,只要按时缴纳税收,不定时送来些新奇的玩意儿,曾经伊利亚的领地就由哈尔全权管辖。

    用尽各种方法取悦奥诺玛默的人很多,但是西奈神父不在其中。

    他总是用强势的谦去顶撞君王,奥诺玛默想杀了他,却没有办法,整个罗德城,他唯一无法控制的就是神父西奈谁有胆子去砍掉神使的头呢?

    当西奈垂着头撞进比议政厅还大的三倍的卧房时,哈尔游离,笑成老鼠一样的眼睛拘束起来,侍女也停止了虚假的吟叫,用油乎乎的被子遮住了全身。

    奥诺玛默极端的不耐烦,他还没有讲完他是如何扩张领土的。

    “来,你们都听听,让西奈神父讲讲他从天神那里又得到了什么。”

    “我想,一定是和罗德之王一样高明的指引。”鼠人哈尔吱吱吱的笑起,露出两颗细长又重叠的门牙,包裹着门牙的牙龈有一个指节那么长,他稀疏的胡子以及像被火烧过的卷头发,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饥馑年代的老鼠头缝在了人的身躯中,丑陋得让人心生怜悯这个人除了投机,其余的生存方式都在排斥他。

    神父西奈连厌恶的余光都不想瞥见他。

    但是眼前装满银币的盒子和成堆的进贡又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

    “西奈神父如果喜欢”

    哈尔揣摩心思的能力是一流的,从不放过任何投机的机会,这是第一次,西奈以沉默拒绝,没有说出优雅到需要思考到睡前,才知道是挖苦的话来讽刺他。

    “罗德之王。”神父西奈欲言又止。

    “你快说。”

    “罗德之王可没多少时间给你呢,吱吱吱。”

    “归雁节快要来到了,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到教堂祷告,祈求天神为远行的罗德人带来凉风和甘露。”

    臃肿的奥诺玛默如同解脱了一样,一连说了八个“好”,他摆了摆手,“每年都是你代劳,今年也一样。”

    “是的,大人。”

    “还有,从今以后,这类祭祀的事情都由你代劳,别来问我。”

    “是的,大人。”

    西奈沉默的抵抗着奥诺玛默驱赶的意图,成了另一支燃烧着怒气的熏香。

    “见鬼,你还要说什么!”

    “伟大的罗德之王,你不要愤怒,是罗德之王不输神灵的气魄,让神父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这里是他向往的天国,还是罗德之王的寝室,对吧,西奈,吱吱吱……”

    听到哈尔的笑声,很多人都觉得这就是老鼠变的人。

    “我知道罗德之王繁忙,所以想得到全罗德城最忠心的财政官哈尔的帮助,让他陪我祈祷,神灵一定能够听见的,听见……”

    “去去去……”奥诺玛默打断神父西奈的话,他对着西奈摆手“去去去。”

    又指指哈尔,极度烦躁的说:“去去去。”

    他要尽快结束这个严肃的对话,投入到下一场盛大的欢愉中。

    侍女们开始整理房间,擦拭肥肉与肥肉间的污垢,点上更多的香柱。

    为罗德之王更换床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绝不轻易下床的王只愿意滚动。

    他从床的左侧滚到右侧,侍女们细心的取掉油垫,铺上新的。接着,王又艰难如翻山的滚到新铺好的一侧,侍女们则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铺好这一处,避免长久的侧卧让王感到不适。

    “来来来,你,你,你,还有你,还有金头发的你。”奥诺玛默命令着侍女们,“你们都坐上来,我给你们继续讲讲这三个岛的故事。”

    “这个岛,现在的领主是”

    侍女们刚坐上床,奥诺玛默的脓包就浸透干燥的床单。

    “滚滚滚!你们全给我滚出去!”

    白浆从全身溢出,猛烈的呼喊使暗沉的血从皮开肉绽的脓包处喷涌。

    他看见安蒂缇娜的岛,想念起安蒂缇娜,觉得身边的侍女和母狗一样愚蠢。

    “滚!安蒂缇娜!我要安蒂缇娜!现在就要!乔劳尔!把安蒂缇娜给我带来!立刻!现在!马上就去!”

第二十四章 古斯塔夫:你在找什么

    蜡烛被卡普亚口中的寒风吹熄。

    在教堂中,和凝固的氛围一起凝固的,还有卡普亚的身躯。

    他的生命之火在这时似乎燃尽,保持着祈求的样子。他的父冰冷的小手放在他冰冷的手上,除了寒意,什么都没有。

    古斯塔夫踉跄的站起,他的脚已经发麻,没有了知觉,若不是视线的变化,他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完成了站立这个动作。

    他不太用力的站起,周围的一环烛火却像被强风吹拂一样,用力的向外扯动,只有一丝火舌紧抓住烛芯。

    这一瞬,房间更加黑暗,卡普亚变成立体的光影,古斯塔夫没有征兆的长高了,卡普亚的脑袋低到了古斯塔夫微妙的位置。他制止了心中难以语言的冲动。

    蜡烛重新明亮了起来。

    “我要借用你的雪车。”

    卡普亚默许了,用一动不动的两种语言在说:“注意安全。”这是大路通用语。

    “留心地上的月光。”这是弗雷姆语。

    弗雷姆的雪地被月光照得很亮。

    苍狗们把被鞭打的愤怒化为雪地中玩命的狂奔。

    雪地上,又多了些车痕和乱七八糟的脚印。

    在黑夜与白月的交融中,甘尼克斯山脉染上了好看的灰色。这样的灰色,圆润和谐,它用谦顺的样子稍微冒犯了下天和地。

    因此,美到有些凄凉的灰色也涂抹在与甘尼克斯山脉相接的天和地上。

    月亮在明亮的云中游动,苍狗在没有鞭策后保持着不太快的速度,古斯塔夫在这样的景色中都有些忘了出发的目的。

    地上的月亮。

    在大陆的语言体系中,也许只有浪漫的吟游诗人才会创造的句子。

    在弗雷姆,这句话暗示的是不留神时带来的死亡。

    明月高升时,在冰层间一个个开凿的冰窟中会浮起一个个月亮,有时星辰也会浮起,把冰窟撑大。

    如果不怕夜间更加剧烈的严寒,在冰窟中的行走,更像是在星河中穿行。

    致命的诗意常常伴随致命的危险,地上的星河就是捕获弗雷姆人的陷阱,一旦靠近,去捧住星月,星河周围脆弱的冰层就会机灵的一凹。

    弗雷姆人若以这样的方式丧命,会被称为逐星者。

    古斯塔夫把两种语言组合,创造了新的短句,他一路提醒自己:小心地上的星月,小心地上的星月。

    过多的提醒占据了太多心神,当古斯塔夫在尖角岩下停驻时,真的忘了为什么出行。

    月光下的尖角岩流淌着迷人的白光。

    尖角上白鲸的鲜血开始活动,与岩上的月光结合,尖角岩上凸出的团团冰柱中,好像新的生命即将在这里面呼之欲出。

    安静了好久的四只苍狗开始嚎叫。它们夹着尾巴,不断的退缩,用凶猛的声音为自己壮胆。声音都震落了里面可能会有生命的冰珠。

    在面对超越经验都不能理解的事物时,苍狗们选着了退缩和自保,而古斯塔夫则是望向犬吠的方向,本能的用自己的方法去探究。

    在远处,无数雪球自发的滚动,集中到更大的雪球上。

    小小的雪球除了集中没有多余的智慧,许多雪球都没有爬到大雪球上就落入了地上的星月。

    小心地上的星月,古斯塔夫对着怪异的场景关切的说。

    一个大大的雪球成了型,小雪球继续在大雪球上滚动着,形成了一个比底部稍小的白团。

    静止了。

    已经退到古斯塔夫身边的四只苍狗也停止了嚎叫,尖角岩上蠢蠢欲动的生命也安静下来。

    那两团已然成型的雪球也停止不动,仿佛和古斯塔夫一样,突然就忘了目的。

    粗大的雪痕碾过了小雪球留下的轨迹。

    古斯塔夫的催鞭不能驱动苍狗的奔跑,它们把背拱起宁愿接受更多的鞭打也不要靠近。

    这四只性子最烈的苍狗平时若要使用,必须先上它们跑上几圈释放完野性才能正常驾驭,现在却在皮鞭下连呜咽声都小心翼翼。

    古斯塔夫扔掉了缰绳,向雪球跑。

    雪球移动的很慢,古斯塔夫不久就跟了上去。粗线条的雪痕上又增添了古斯塔夫的脚印。

    “在哪里啊?在哪里啊?在哪里啊?”

    古斯塔夫听见雪在说话。

    “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呀。”雪很自然的回答。“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只感觉我缺了样东西。”

    “缺了什么?”

    “我不知道呀。”

    雪停了下来,上面那团白雪转了半圈,看样子是使自己面对古斯塔夫。

    “你也在找东西吗?”雪问。

    好像是吧

    古斯塔夫打不出声。

    他发现自己和雪一样,知道自己缺了块东西,但不知道缺了什么。

    “你能陪我一起找吗?”雪问。

    “可以。”

    雪又开始移动,上面的那团雪球像人的脑袋一样东张西望。

    “在哪里啊?缺了什么啊?我怎么只记住我要找啊。”

    “小心地上的星月。”古斯塔夫跟在后面说。

    雪停了下来,上面稍小的雪又转了转:“谢谢你。我好想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

    其实古斯塔夫不认为雪了解了他创造的生僻词。可能是在语气中,雪感受到了关心。

    但是它又似乎确实能理解他的意思,粗粗的线条都弯弯曲曲的绕过了一个个在冰面浮起的小天空。

    “你也不知道自己缺了什么吗?”

    古斯塔夫沉默了一会儿,他在脑中想了想出发的理由。

    “是的。”他答。

    “我感觉有些......不太好。”雪的声音听起来像被没有刮来的风打扰,听起来微弱又断断续续。

    “怎么了?”眉目低垂的古斯塔夫刚问出问题,就找到了答案,粗粗的雪痕已经比之前小了一些,雪地上不断的点上脱落的雪团。

    这些小雪团会稍微跟上雪前进一小段路,但始终不能再次依附上去。

    它感觉不太好,它在变小。

    “我能找到吗?”

    “我能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吗?”

    “我只有点朦朦胧胧的记忆,古斯塔夫,我会不会连寻找这件事也忘了啊?”

    古斯塔夫没有回答雪的疑问,这也是他的疑问。

    雪的体积真的在缩小,这不是视觉上的错觉,他想帮雪回忆起要找的东西,于是问:“有什么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重要,重要,对了,我就是在找重要的东西。”

    “记起来了吗?”

    ‘“重要,重要,我记起来了。”

    雪的痕迹快速的延长,古斯塔夫有些追不上。

    “好像,好像,我记得好像是在那里,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哪里。好熟悉,好难受,是这里吧。”

    古斯塔夫狂命的奔跑,原来无惊无喜的脸上全是目睹悲惨时的绝望,他的大吼制止不住极速前进的雪。

    “小心地上的星月”

    雪掉进了冰窟之中,噗通的一声像在噬骨。

    四只苍狗也听到古斯塔夫的大吼,可能是感受到不能理解之物的消失,它们邀功一样的向有古斯塔夫气味的地方跑去。

    古斯塔夫趴在冰窟边哭泣,他的泪打乱了浮起的星月。乱吠的苍狗声也渐渐逼近。

    “古斯塔夫。”

    面上残余的泪凝结后,一洞星月轻声而清晰的呼唤他。

    “古斯塔夫,不要哭,我找到了。”

    雪花在只有古斯塔夫的地方飘落。

    说不清是来从天上飘下,还是在地上的星月中涌出。

    一缕幽香传来,一个真实的拥抱将他抱住。

    一瞬间,古斯塔夫明白了。

    雪在找她,他也在找她,这是她的母亲。

    “古斯塔夫,你也要像雪花一样,一直绽放下去。”

    在雪中艰难的受肉,在受肉的一瞬又立即崩溃成雪花的母亲温声细语的对古斯塔夫说。

第二十五章 罗德城:凝固着苍蝇的琥珀

    乔劳尔是为极具领导才能的侍卫长,如果曾经没有对奥诺玛默宣誓效忠,他在其他领主身边都能爬上更高的位置。

    沉迷酒色的领主对于金钱的喜好不是因为无尽的消费,而是他另一个嗜好的延伸奥诺玛默喜欢憋闷粪便,以从中得到快慰。

    他喜欢囤积金钱,因此,对军备的拨款少得可怜。

    乔苏尔用少得可怜的拨款,难以置疑的硬生生组建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称为罗德骑士团,由于奥诺玛默的极具苛刻的本事,这只骑士团的保护范围已经不限于罗德主城,奥诺玛默最喜欢的女人安蒂缇娜她的领土也在罗德骑士团的巡逻范围内。

    罗德骑士团在安蒂缇娜的领土上巡逻时,恰好遇上了格萨尔的军队,这是双方第一次交战。乔劳尔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他带着肩伤在战斗中生还。

    他对这次的战败只字未提,他知道这支花费了奥诺玛默金钱的军队如果需要从头组建,多疑的君王说定会认为乔劳尔是故意想从中拿走他更多的钱,然后以叛国罪处死。

    每当肩上的伤隐隐作痛,他都会诅咒自己的誓言,如果是另外的君王,如果有更优良的装备和更多的战士,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足够让骑士赌上荣誉为之一战。

    万幸的是,这群海盗没有进一步侵犯罗德主城,否则他的命运直接就走上了终章。

    奥诺玛默把精明的头脑全部透支在了如何吞并伊利亚和艾塞斯坦的土地上,一切大功告成后,他变得昏庸又懒惰,除了收税,很多年都没有过问过治理的情况。

    他时常在欢愉中忘记正事,安蒂缇娜总是利用这点拖延了一次又一次的税收。

    这次,肥胖的罗德之王在侍女从中重复这三个岛的历史时,才突然的聪明了一会安蒂缇娜,这个恶毒的女人,从我这夺走圣油不说,还有这么多税没有交!

    对于呼吸都困难的肥肉,使用长句太耗费王的体力,王的命令简明扼要,他在大床上如巨婴一样嘶吼着两个名字:“乔劳尔!安蒂缇娜!乔劳尔安蒂缇娜”

    西奈神父主持很多节日,但在他心中,任何一个节日的分量都比不过归雁节,即使是圣光祭,他都常常是一层不变的疲惫的歌颂那位来自天国的圣骑士后就草草了事,之后就让居民自行狂欢。

    神父他相信,狩猎之神哈特菲尔德会保佑远行在外的游子,会让游子双足缠风,保持迅捷不致疲惫;

    会让饥渴遇上野兔和清冽的泉水;

    会让密林避让出正确的归路,他最希望的,是木质的船能像开弓的箭矢一样,回到家乡。

    在半跪拉弓的神像前,西奈在静静的祈祷。

    旁边的鼠人东倒西歪,他总是见缝插针的寻找值得献上谄媚的对象,所以,让他在完全不给他物质回报的神像前安分下来,简直比让老鼠放弃磨牙还要困难。

    “我知道商人追逐利益。”西奈神父闭着眼,绝不让一点目光看到鼠人哈尔的身影,“得到伊利亚的领地后,你下一位要投靠的领主是谁?圣油伯爵。”

    “吱吱吱”哈尔鼠笑之后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你总是以圣人的要求约束我们普通人,你知道第二任贤王兰德的称号吧,美德王兰德,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王位了吗?崇高的美德对于民众而言是制约,是惩罚,绝对不是奖励。”

    “所以你已经有了下一位吸脓包的对象?”

    “吱吱吱你总是把我想得很不堪,我不会了,我们已经有了贤明的王。”鼠人哈尔面对着狩猎之神浑身不自在,他挑衅的加了一句,“不是吗?”

    “确实是,只有最贤明的王才会包容你。”

    “吱吱吱西奈神父总是对我不吝赞赏。”

    “除了金钱之外,你没有信仰吧?”

    “我当然有信仰,圣光,天神和君王。”哈尔放声后的大笑中全是金币的金属气味。

    “你信仰着天神?那你相信狩猎之神哈特菲尔德会保护远方的游子平安回来吗?”

    “当然相信,吱吱吱”

    “我也相信,只是早归和晚归的问题。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当然,当然。”哈尔谄媚的说。

    “你为罗德之王贡献的珠宝都来自民间?”

    “当然,当然。神父如果需要翻修教堂,我可以帮你去宣传宣传,罗德子民若知道自己也能直接参与对天神的供奉,会争先恐后的献上珠宝给你,不,给教会,毕竟能直接和天神对话的只有最虔诚的西奈神父嘛,吱吱吱”

    哈尔已经在心中构思好了苛刻的税收名目,笑声放大,牙齿忙碌的碰撞,发出钱币的声音。

    圣油伯爵想好了点子说:“怎么样?西奈神父?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只需要从劳动中多进行一次劳动,就可以购买死后能通往天堂的入场券如何?我立马就去办,如何?西奈神父?吱吱吱默认了?那我去了,吱吱吱”

    哈尔迫不及待的离开,他没有发现的是,狩猎之神哈特菲尔德的箭头,至始至终都瞄准着他。

    西奈确认鼠人离开后,睁开了双眼,泪眼水盈盈,他像狂信徒一样,亲吻的神像的脚。

    这么多年,你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

    西奈眼中闪耀的,是进入奥诺玛默房间时,看到的那一堆堆闪耀的珍宝。

    不会认错,那个凝固着苍蝇的琥珀,我绝对没有看错,伊利亚回来了。

    乔劳尔一五一十的把情况汇报给了奥诺玛默,不过把海盗侵犯的时间改到了昨晚。

    当知道王的玩物安蒂缇娜也被掠走,乔劳尔看到肥肉乱颤的雷霆之怒。

    奥诺玛默浑身充血,他滚到床边,滑稽的站起,身上的脓包如下雨一样抖落,湿润了地毯。

    肥大的下嘴唇像年老妇人的胸袋,软踏踏的捶打着有五层肉的下巴。

    怒火和臃肿让他口齿不清:“没用的废物,你,你你,你!乔劳尔,你现在不在是我的侍卫长,不是罗德守护,你是,平民!交出你的佩剑!”

    谢天谢地。

    乔劳尔没有一点犹豫和挂念,直接在罗德之王面前扔掉佩剑,顺便把铠甲也卸个精光,一身轻便的前侍卫长看起来很像一个农夫,丢掉佩剑的刹那,他也是这么想的我的田迪荒芜了好久了。

    乔劳尔赤脚踩上地毯,油脂立即从容貌里溢出来,双脚有滑溜的感觉但愿我的土地也有这么肥沃。

    乔劳尔刚拉开大门,不解气的罗德之王气呼呼的又叫住了他。

    “停下!我要你带回我的安蒂缇娜!我要你登上战船把她抢回来!我要你在最前排,没有盾牌,没有铠甲!没有武器去战斗。”

    还没有走出五步远,乔劳尔当农夫的想法就被打散。

    然而他仍旧感觉如释重负,曾重压着他的肉山终于滚开了。

    你这是让我去送死,但是你忘了,你满脑堆肉的脑子不灵光了,你刚才罢免了我,我不是你的侍卫长,登上战船,我可以为任何一个人而战。

    关门的一瞬间,乔劳尔如谋臣一样诡异的笑起。

    西奈不喜欢战争,当他得知奥诺玛默正在组织军队时匆匆忙忙的冲到他的房间。

    奥诺玛默正在仆人的帮助下测量身体的尺寸,准备打造全新的铠甲,以前的不可能还能穿上。

    “见鬼!我都说了别放他进来!西奈,你只要多说一个字,我就拔你舌头。”

    “罗德之王”

    “来人!拿火钳!拔他舌头!”

    “罗德之王,这次战争请让我参加。”

    “你?”

    “你忘了吗?罗德之王,曾经泰格维森和我们战斗,因为我的祈祷,海盗们没有进入罗德主城,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群野蛮的海盗害怕圣光。这次请把我安排在前线,我会祈祷天神给士兵狮子一样勇敢的心,我们会救回安蒂缇娜,我们可以彻底摧毁海盗的家。”

    罗德之王重重的“哼”了一声,“难得一次,天神和我站在了一边,我曾经一直以为你在借天神的名义来顶撞我。”

    “请允许我在战前,在各个地方宣扬王的伟大,让更多的子民加入战斗。”

    王又傲慢的哼了口气,少见的有一些当年的英姿。

    他举着崭新的剑,剑柄上镶嵌了一个美丽的琥珀哈尔从民间收敛来的宝物。

    苍蝇在琥珀里面活灵活现,好像挥动了两下翅膀。

第二十六章 古斯塔夫:不该做的噩梦

    教堂中,蜡烛已经熄灭,蜡油流淌到地面,火芯被蜡和严寒凝固。

    当教堂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卡普亚凝视的那只蜡烛像恢复了从未有过的旺盛生命。

    猛烈的光涌了进来,充满教堂。

    “回来了?”卡普亚依然保持着不变的坐姿,对古斯塔夫问道。

    “嗯,回来了。”虽然古斯塔夫语气平淡,但依然惊讶于神父会等他这么久。

    “你,离开了多久?”卡普亚问。

    古斯塔夫认为这是卡普亚对自己未归的责备,发现梅菲斯特消失时,他确实险些有决定永不回来的决定,但他还没有回答,神父就接着再自言自语了:“我又等待了多久?好像不止一夜,绝对不止。”

    “去休息吧。”古斯塔夫的语气听起来成熟了很多。

    “我是该休息了,我早该休息了,我等待了一个永夜。”

    卡普亚一直以来的温声细语充满了疲惫,透骨的疲惫让他的机敏都丧失了,只知道执行来自外界简洁的指令。

    他在蜡烛前佝偻着身子,用越来越低的声音反复念着:“休息,休息,休息......”然后闭上了眼。

    古斯塔夫重新关上教堂的大门,在屋中生起火,苍狗也被带了进来,它们把最后一丝力气呼成白雾后也安静下来。

    木柴噼啪噼啪的燃烧着。

    雪国弗雷姆安静到只剩下古斯塔夫一样。

    在柔和的暖意中,卡普亚的手脚渐渐舒展开来,他撑着膝盖,绝对称不上容易的站起了身。

    他看见古斯塔夫在强烈抵抗着睡意,眼睛一阵一阵的涣散。

    “怎么还不去睡?”古斯塔夫的语气中有些责备。

    “我怕在这个梦中睡去。怕在另一个梦中醒来。”卡普亚飘渺的说。

    “新的梦总会盖上旧的梦,演绎着直达清醒的故事。”

    “出去这么久,饿没有?”神父卡普亚重回了父亲的角色。

    “有点。”

    “冷吗?”

    “还好。”

    古斯塔夫裹了裹衣服。

    卡普亚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端给古斯塔夫半杯鹿血酒,几片肉干。

    “恐怕又会有持续的灾年。”卡普亚有些惆怅,他看着古斯塔夫,想让他意识到些什么。

    卡普亚拒绝了古斯塔夫分过来的半杯酒和肉干,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古斯塔夫理解他这一行为的原因。

    冷与饥饿都从古斯塔夫体内逃走,取而代之的是更沉重的睡意。

    “我没有办法吃。”卡普亚的说话有些绝望。

    正如在讲解一道谜题时一样,负有责任心的老师不会直接给出答案,强迫学生去背,而是驱动学生的思考。

    卡普亚把谜题拆解成了酒与肉,为古斯塔夫提供了解题的思路和正确的引导。最终的谜底,需要学生自己去推论。

    卡普亚就是这样的老师,他等待着古斯塔夫的答案,但古斯塔夫已沉沉睡去。

    这一天,古斯塔夫难得的酣睡,而神父卡普亚为古斯塔夫用尽心力的准备了最后一门功课。

    为此,他贡献出了原本为自己打造的棺材和讲义弗雷姆人烟稀少,要存活下去必须身兼多职:教父,木匠,裁缝,狩猎者,和被食用者......

    卡普亚在棺材前跪下休息,眼睛闭上,心中心绪不宁,一方面在备课,另一方面留意这古斯塔夫的呼吸。

    这一次不会是温柔的授课,男孩一醒,课程就会开始。

    麻木驱逐了两脚的疼痛,卡普亚听了一夜古斯塔夫的鼾声。

    “过来,古斯塔夫。”卡普亚知道,男孩正在躲闪他的背影,“不要害怕,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古斯塔夫拒绝的,似乎就是新生。

    神父卡普亚感觉到了男孩的畏缩不前,他咬了咬后槽牙,鼻子中生气的哼了一声,头也不转愤怒的命令说:“来我身边,看着我做事,我迟早也会躺进这里。”

    新的梦境会覆盖住旧的梦,它们就像解题一样,逐步抽丝剥茧,当梦境从绚烂变得平实,就会越接近触动清醒的那根弦,接着就会得到结论。

    这就是卡普亚的最后一课:

    从不该做的噩梦中醒来古斯塔夫已经在弗雷姆盲目的循环了太久,卡普亚要终止这个雪国中的因果,让古斯塔夫的故事线扩张到另外一环。

    弗雷姆的巨鲸吐出最浓的雾,从迷雾中走出的古斯塔夫没有沾到雾中一点寒气,脸上的结晶全是因为泪,这些泪有些来自眼角,有些在眼角中受阻,转而在毛孔中渗出。

    古斯塔夫在迷雾外僵直的跪下,又用尽所有力气把自己上半身撞向地面。

    原来弗雷姆早就空无一人。

    原来一切都是受不了孤寂的我的想象。

    我不断拆下旧梦的线,又重新编制相似的梦。

    原来我吃的,喝的,早就不是单纯的肉干和鹿血酒。

    我知道了,我一直在和自己捉迷藏,只不过,我故意不去寻找,我故意寻找着不存在的东西,我故意让自己找不到自己。

    我到底做了几个梦?

    一个?两个?无数个?

    卡普亚在那夜等了多久?

    一夜?两夜?还是他所说的永夜?

    我在梦中呆了多久?一瞬间?一年?还是至今,至今呆在一个足够骗过自己的梦中?

    我什么时候为自己造梦的?饥荒时?憎恨母亲的行为时?看见母亲离开我时?还是,我本来就是在梦中诞生。

    我清醒过多久?见到梅菲斯特的时候是清醒的?见到卡普亚时是清醒的?还是从未?

    卡普亚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救走我的时候?给我最后一个木雕时?称我为父的时候?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我把教堂中的木雕神像臆想成可以充当父亲的角色?

    古斯塔夫在甘尼克斯的山脉下已经不容易寻见。他的手上长满了草,脚陷进了土,树根框住了他的头,根上长着菌类。

    “起来,古斯塔夫。”声音来自天空,也来自土壤,草木里也一起传达着这个声音。

    “这不是你的国,也不是你的起点,更不是你的死期,我见过你的死期,不是在这。”

    古斯塔夫被无形的手抓住,脸上的血正在肮脏的干涸。

    古斯塔夫被拎了起来,他面黄肌肉,几根树根、草根都钻进了皮肤,不太清楚是在给他提供养分,还是在消耗他的生命。

    “古斯塔夫,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废墟。我身后独无一人,我眼前也是。”

第一章 艾莉诺:会更加想念

    深夜。

    阵阵浪潮汹涌的冲向海岸。

    浪潮们澎湃的势头并未衰减,它们化为漆黑的藤蔓爬上了城堡。

    望潮堡,临海而立。

    随着仆人一阵阵均匀的脚步声,城堡中的烛光也一个个熄灭了。

    渐渐的,一切光,一切声音都收敛了,只有海浪和它的声音在新城塔希提的海岸上久久不息。

    城堡中最后一支蜡烛也熄灭了。

    惨白的月光透过了窗户,在城堡内投下一方斜斜的光影。

    黑夜中,一扇隐匿的门被缓缓打开,两团白光悬浮着漂了进来。

    沉重的门再一次闭上,它和周围的墙壁完美的契合,如果再去寻找,已寻不见。

    两团白光隔着一段距离,在暗室中悬停。

    骤然间,一道闪电撕开夜空,肃杀的白光照亮暗室。

    两位贵族一身黑衣,分别坐在餐桌两侧,头上戴着白色的头罩。

    急促的风带来震怒的雷。

    滚滚雷声吞没了贵族之间的交谈。

    只隐约听到一句:“一个是享受,两个是罪孽。”

    大风刮走厚重的云层,将暴雨带向其他地方。

    望潮堡又回归到原来的寂静。

    一位贵族撩起头罩的一角,抖动许久的喉结带动起坚毅的下巴,他的嘴唇不断开合,像在干旱中呼救的鱼。

    许久,他终于说话:“愿这一只葡园,能化解你的乡愁。”

    “你以为天神不会看见?取下这个愚蠢的头罩吧,当我们心里涌起这个念头时,天神的惩罚就已经来了。”

    艾莉诺摔下了头罩,已经站在窗前,月光给她留下一窗剪影,她忧戚的眺望着黑云出神。

    “天神已经愤怒了,他会把闪电,雷鸣和暴雨带向了我的艾莉岛。”

    风把艾莉诺的银发吹散,她的香气缠绕在暗室。

    年轻的贵族取下面罩,揭开银器,指着盘中的食物说:“你的艾莉岛,完好无损。”

    盘中的食物,叫做果雀。

    果雀的身子很细小,栖息广泛,但是,只有在薄若兰大陆的西部,一个叫艾莉岛上的果雀才会被贵族食用。

    它们的肉质除了本身的香甜外,还带有葡萄园土壤的香味。

    为了保证每一只果雀都能完美的体现风土属性,在料理它们时不能对其开肠破肚,要整只直接烹饪。

    在享用时也有讲究,不能用刀叉切割,先要用手捏起细细闻香,再一口全部塞进嘴中。

    浆汁迸发。

    这还不算结束,真正的贵族要从肉质和回荡在口腔的香气中辨认出这只果雀是吃哪一种葡萄长大。

    更加讲究的贵族会继续品味,从果雀的肉质中进一步判断这种葡萄生长在哪一种土壤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之前野兽一样徒手进食的行为。

    但是,它们的个头太小,无法满足贵族日渐旺盛的口腹**,于是,一位聪明的果农想到一个方法:

    他观察到果雀喜欢在夜间进食,一瞬间的,智慧之神的眷顾让他灵机一动,他将捉到的果雀生挖去眼睛,这些愚蠢的小鸟误以为永夜已至,不断啄食葡萄,直到身体长到了之前的二倍,甚至三倍大时,最终成为盘中的美味。

    这位天才果农被颁发勋章,封为葡萄酒骑士。

    由于果雀的烹饪过于残忍,每个享用它的贵族都害怕触怒无上的天神,所以每次都在隐蔽的暗室里遮住面容偷偷享用。

    艾莉诺停顿了一会儿,傲慢的把头转向威廉,“是吗?你比我还要了解我的岛?比我还要了解我的葡萄庄园?”

    “纠正一下。”易怒的威廉避开了艾莉诺的目光,他咬了咬嘴唇,轻微又持续地颤抖着身体说:“是我们的庄园。”

    “哦”艾莉诺拖长了音调在质疑。

    鞋跟与地板的撞击声一步步响彻在威廉耳边,空气中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艾莉诺坐下,别过脸,用手帕遮住血红的嘴唇,闭着眼细细咀嚼着那只五分熟的果雀,鲜红的血从鲜红的嘴角流下。

    艾莉诺苍白纤细的手指捏住酒杯,酒香在她口中悠长的回荡。

    “葡萄酒也是来自我的岛,你真是用心,亲爱的威廉。”

    “你不能这样。”年轻的威廉憋红了脸,但仍然轻声的说话。

    “不能?哪样?”

    “从你嫁过来那天起,你,你的葡萄园,你的艾莉岛......”

    “都属于新城塔希提。”

    “对。”

    “对?”

    “就是这样。”

    “即便如此,与你,我亲爱的威廉,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早晚,早晚”威廉不善于情绪管理,每当在压制自己的紧张和愤怒时,总会咬咬嘴唇,“早晚也会属于我。”

    “你父亲可健壮着呢。”艾莉诺秀美的脸上全是讥讽。

    “你,不能一直这么过分。”

    “过分?”

    “你思念家乡,我把望潮堡重新装潢,用最好的工匠修筑,用最精湛的艺术家作画,就为了让这里和艾莉岛的风格一样,这还不算完。

    “望潮堡的仆人,厨师,花艺师都从艾莉岛精挑细选而来,让你随时都可以听到乡音,吃到家乡菜,看到家乡的花,若有来自艾莉岛的吟游诗人游历到这,我立马会把他请进城堡,让他给你带来家乡的歌谣。

    “在你最想家的时候,我愿意和你一起吃下这种罪孽的食物。”

    “所以呢?我的小威廉?你父亲总是醉醺醺来到我房间时,你在哪呢?还是说,你是希望你在为我做了这一切后,我在和你父亲游戏时,把他张脸想象成你?”

    “不不不,不要说这个。千万,不要,再说,这个。”

    艾莉诺在威廉脸上捕捉到一种转瞬即逝的野性。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轻轻鼓掌说:“威廉,这才是我的威廉。”

    “如果,我说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不不不......”艾莉诺把食指放上红唇,怜悯的笑着,“回去?回哪里?薄若兰?艾莉岛?这些都不是我家乡,如果回去,会更加想念。”

    “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

    “在你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

    “在任何时候。”威廉的嘴唇已经咬出血印。

    艾莉诺为两人倒满了酒,她的双眼已经因为酒精而充血,猩红的血丝肆意的在眼球中蔓延。

    惨白美丽的脸配上通红的眼睛,给人一种难以拒绝的危险感。

    “举起你的酒杯,然后不停的喝,谁倒下,谁就归谁。”

    终于,在不断的推杯换盏后,年轻的威廉已顾不上贵族风范,瘫倒在桌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远嫁到这里这么多年,你的父亲身强体壮,而我,总是没有生育,你没觉得奇怪?”

    “我。不。听。”

    艾莉诺风一样站起,旋转,停步到威廉身边,她只是用食指轻轻顶住威廉的下巴,年轻人就很温顺的站起。

    “看着我,亲爱的,看着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夜夜”

    “我!不!要!听!”威廉声嘶力竭的吼,但是身体却摆不脱那细手。

    “为什么他总是像牲畜和我游戏,用他肮脏、腐臭的舌头,用那”艾莉诺顿了顿,重新说道:“我却一直没有怀孕?告诉我为什么?”

    艾莉诺笑着说完这些话后,神情又变得高傲。

    她放开威廉,威廉瘫倒在地。

    鞋跟踩上了威廉的肚子,葡萄酒和嚼烂的事物一股脑从他肠胃中吐出。

    “因为”

    没人听见艾莉诺说了什么,因为望潮堡外,雷声轰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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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贫瘠的孤岛,生存下去的方式只有一个,掠夺。你可以说我残忍,说我嗜血,但我不这样,对于我的岛民,我才是暴君。我不属于孤岛,我体内流着王族的血,在我的童年,你们就在我心中埋下复仇的种子,但对你,我做不到,我会为你筑船,多更多。我被称为大海和大地的王,我被传颂万世,愚蠢的人们啊,真正的王,你们还没见过。混沌之赞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沌之赞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沌之赞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