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认得你大爷
暖阳鸟鸣花烂漫,三月荆楚风微凉。
神农架附近的盘山公路上,一辆黑色越野疾驰,一直往深山更深处开去。
驾驶这辆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身黑色皮衣裤搭配黑皮靴,长发绑成马尾,脸部轮廓分明,肤色白嫩,是个一等一的美女。
此美女名叫江承紫,此刻正驾车前往父亲生前考古工作的古墓,为亡故的父亲拍摄古墓主棺的开棺情况,算作了却父亲的心愿。
车成功地拐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在拐过一个山势陡峭的地方,拐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拐角时,她发现前方起了雾。
山中天气变化多端,这种晴天里的山雾诡异复杂,十分危险。
对于每个暑假都被爷爷丢到军队训练的江承紫来说,她很清楚眼前情况。所以,她立刻歇火靠边,想要到一旁的山坳里伏地躲避。
可已来不及了.......
那团雾气携着大风,如同小型龙卷风以极快的速度裹挟而来,直接连人带车一起掀翻、抛向空中,最终落入公路另一侧的万丈悬崖。
江承紫被摇得天旋地转,胸口也被挤压得疼痛难忍。最终,她意识到一块玻璃刺入脖颈,血汩汩而出.....
爷爷,又要伤心了!
还有——
我这样死了,那些人不会认为我是为渣男殉情吧?
若真如此,真是一世英名尽毁啊!
失去意识前,江承紫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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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江承紫有了知觉。
但她还没搞清状况,就有铺天盖地的水往口鼻里钻,直直地往肺里猛窜。肺部因为呛了水,疼得像要炸开似的。
江承紫立刻意识到落水了,本能想要挣扎出水,谁知才扑腾了一下,就被人从背后抱住,用力托出了水面,同时有稚嫩的童音在耳边说:“莫怕,我在。”
谁?江承紫因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剧烈咳嗽起来。同时也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湍急河水,空空如也的天地,以及宽阔的河面。
有人正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用力往上托。若不是这个人,自己恐怕早就毫无知觉地葬身于河川了吧。
江承紫在这冰冷的江水中感到了一阵的暖意。她本想要说一句“谢谢”问一声“恩人大名”,可她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又一个浪头打来,她跟身后的人都呛了几口水,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
“你莫怕,有我。”他止住咳就连忙安慰她,明明那声音像是没有变声的男童稚嫩音,却让江承紫觉得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正要回答一句“是”,与背后之人商议自救的办法。便看到岸边一群人策马狂奔而来,为首一人在离他们最近的岸边翻身落马,惊恐地喊了一句:“公子,别乱挣扎,杨初来了。”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大氅一丢,找准时机一跃而下,紧接着随后赶到的几人亦纷纷跳入水中。
这几人都是游泳好手,身手矫健,江承紫很快就被那杨初率先抱着上了岸。随后,那个一直在水里拼命托起她的人也被一干人等救了上来。
江承紫大约入水太久,浑身早就冻僵,想要站起身来道谢,却根本做不到。再者,后脑勺与小腹痛得钻心。所以,她躺在岸边的草地上,扭头看那救自己的恩人。
此刻,好几个人半拖半抱,在离江承紫不远的地方簇拥着他爬上了岸。
江承紫瞬间傻眼,嘴巴惊讶得张开忘记闭上。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恩人居然真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童,而且还是个穿着古装的男童。
不,不,不仅仅是男童身着古装,她现在才发现所有人都身着古装,而且他们还骑马。江承紫又看了看旁边一群枣红马以及一匹极为显眼的白马。
这是梦么?江承紫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依旧,唯一改变的就是男童已到她面前,在她身边蹲下。
虽然逆着天光,江承紫还是看清了这个男童的长相。他约莫十岁出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紧蹙的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飒爽英气。尤其他那一双眸,清亮璀璨,如同暗夜最明亮的星星。
此刻这清亮的眼眸里满是担忧。她看到他的脸,唯一的感觉就是:谁家小孩,长得真俊啊,真想捏一把。
事实上是江承紫不断想了,而且她真的伸手去捏住了男童的脸,扯了扯,挺滑嫩有弹性的。
男童一脸惊讶,江承紫正想要笑一笑。可她没笑出来,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一双手,竟然像是十来岁孩童的手。而且,她发现不单单是手,此刻的她根本就是个小胳膊小腿的小女孩,并且还穿着淡青夹袄粉色襦裙。
他大爷的,这绝对是做梦!江承紫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可眼前依旧是灰暗的天空和英俊好看的男童,还有一干身着古装的古怪大叔。
“你哪里疼?”男童一脸担忧,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
“公子,我们打听过了,九姑娘自小形貌痴傻,不会言语。”旁边一个黑脸髯须的男子立刻说。
男童没理会他,只喊:“杨初,拿我披风来。”
立马就有人递过来披风,男童拿了披风给她盖上,又从另外的人手中接过干布为她擦脸上的水。
“公子,你也擦一擦,春寒料峭,小心着凉。”那叫杨初的又递过了一块干布。
男童接过那干布也没自己用,反而替她拭擦头发。动作非常的轻柔,眼神很是专注。
江承紫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决定询问一下眼前人到底什么情况。
“这是哪里?”她想了想,把地点排在了第一位。
周遭的人顿时一脸惊讶,男童的动作一凝,然后将手中干布一扔,激动地抓着她双肩问:“是你回来了!你,你还认得我不?”
他这么一摇,江承紫原本就痛得钻心的后脑勺又撞到了陷在泥里的青石块。
痛不欲生的江承紫龇牙咧嘴,眼泪鼻涕一块下,骂了一句“认得你大爷”后,就干脆利索地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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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恩赐
江承紫再次醒来,顾不得头晕浑身疼,立刻就伸手使劲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迅速睁开了眼。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先前的一切是不是梦境,自己还是不是个小女孩。
等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是宽大的雕花木床,淡青色的帐子。江承紫凭借自己这些年在古董界闯荡练就的火眼金睛,立刻就知道这木床绝对是古董。
但这时的她无心鉴赏古董床出自哪个年代,价值多少人民币。她此刻最想要弄清的是眼前的状况。因此,她用力抬起双手,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双十岁女童的小手;她不甘心,又将红绸缎被面的被子揭开,挪动了身体看了看,果然还是个小胳膊小腿的女孩。
这——,似乎并不是梦啊。
江承紫甩了甩发疼眩晕的脑袋,忽然之间,脑袋里纷纷涌入一些模模糊糊的场景片段。但那些场景片段又全都像是隔着毛玻璃在看风景,根本就混混沌沌,一点都看不清楚。唯一让她意识到的是这里是熟悉之地。
可,这里到底是哪里?
江承紫敲敲疼痛的脑袋,努力集中意识却也想不起来。所以,她只好大气精神来打量这个房间,希望能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搞清眼前的状况。
这房间是木质结构,摆设很简单。除了雕花床与一个简陋的衣柜,就只有一个做工粗糙爬满蛀虫的方桌,桌上有一个土陶茶壶和四个土碗。在远处是个四折回的落地屏风,丝质缎面上绣了并蒂莲开。屏风之外应该是这个房子的外间。因为有屏风挡着,她看不清外间的情况,只隐约看到外间坐另一个人,看轮廓应该是个女人。
江承紫琢磨是不是弄出点声响,让那女人进来,她好打探一下情况。但人还没行动,就听见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屋外大喊:“六夫人,听菊香说你找我?”
坐在外间的女人连忙起身出门,有些哀求地说:“是呢,我想求王婶帮阿芝抓副药。她这都昏迷十天了,时不时还发烧。我怕她熬不住。”
那叫王婶尖锐地“哟”了一声,随后就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六夫人,这都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给傻子抓药?你在这里九年,也知这里的情况。老夫人虽然把这田庄交给我一家打理,但这几年战乱、天灾,年年欠丰,根本没有积存,祖宅也没多批几个月钱。”
“我,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我,我有交月钱过来。”六夫人的声音更小了,怯生生的。
那王婶却偏偏是大嗓门,语气更阴阳怪气,说:“哟,六夫人,你与九姑娘、小郎君来此九年,你们早先给的那点银子,早没了,你还好意思说你交过钱?这几年,若不是我还看在小郎君是杨氏嫡孙的份上,你们早饿死了。还不知好歹。”
六夫人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哀求:“王婶,你莫生气。我知你平素最菩萨心肠,你就帮阿芝再抓一副药吧。”
“六夫人,你这是让我去药铺抢?”王婶大嗓门反问。
“你,你先帮阿芝抓一副药,明日我就差云珠回祖宅去拿月钱。”六夫人声音细小而胆怯。
王婶冷笑一声,反问:“月钱?你真当自己还是杨氏嫡出六夫人啊。”
“我。”六夫人似乎想哭,却还是忍着求那婆子,“王婶,你,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没钱怎么抓药?六夫人真会为难人。”王婶再次反问。
“前些日子,杨公子走时,留了些钱,说是给阿芝用的。你,你拿去了,这会儿就再给阿芝抓一副退烧药吧。”六夫人小心翼翼地说。
王婆子却是呵呵嘲笑,说:“六夫人,那么点钱,又请大夫,又抓药,还剩几个子?”
“你不要蒙我。”六夫人说着就剧烈咳嗽起来。
那王婆子语气嫌恶地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罢了,你若真要把钱浪费在傻子身上,我老婆子也成全你。帮你抓药也不是不可能。你脖颈上那块玉佩,我瞧着还能抓两服药。拿来吧。”
“阿娘,不可,那是外婆留给你的。”有稚嫩的童声响起。
“哟,三小郎君,你也不想救你妹妹了?”王婶笑道。
那小童不说话,倒是那六夫人语气却不似先前,平静中自有一股威严,说:“拿去吧。抓上好的药材,给阿芝买点小米。”
“哟,六夫人,一个破玉佩,能抓两服药已不错,还要买小米?”王婶回答。
六夫人也不与她计较,只说:“那就抓药,你速速办了。”
那王婶得了好处,却是换了一副腔调,脆生生地答应后,立刻就走了。
那稚童却是嘟囔着说:“母亲,这是外婆留给你的。”
“死物而已,你快去读书,可不要耽误。”妇人催促。
屋外此起彼伏的喧闹对话停了,只有风吹窗户沙沙响的声音。而屋内的江承紫静静地躺在床上,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她根据刚才六夫人与王婆子的对话与屋内摆设判断,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时空,很可能是某个历史上的朝代,或者如同小说里所说的,不知名的时空。而这六夫人应该是某大户人家嫡出正房,男童是六夫人的儿子,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如今连一个管理田庄的婆子都敢对他们造次,算计他们的财物。而他们对话中多次提到的“傻子”“九姑娘”应该就是指自己。刚才忽然涌入的模模糊糊的片段场景应该是属于这个傻姑娘的记忆,所以才那样的杂乱无章。
到底是她江承紫借尸还魂,还是傻姑娘吸收了她的记忆?她已经不想再去深究。
因为在掉下悬崖那刻,她就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而现在,她重生成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人生还是空白,未来还不确定,只要她努力一定会很精彩。
这实在是上天的恩赐,是睡着了都要笑醒的一件事。所以,尽管身体疼痛,脑袋眩晕,脑子里还时不时时涌入各种奇怪的记忆让江承紫头痛欲裂,但她真的十分愉快。
活着,真好啊!
这一世,我一定要活得滋滋润润;绝对会擦亮双眼,找一个如意郎君,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哈哈哈!
江承紫疼得要死不活,但看着高而远的床顶,想着灿烂的未来,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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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欺负
得知粉身碎骨于悬崖后,并没有直接去阎王殿报到,而是有了另一种可能的人生,江承紫很是兴奋。
不过,兴奋归兴奋,这个九姑娘身体实在太瘦弱,身体各处都在疼再加上落水后引发的高烧,江承紫很快就再次昏睡过去。
等她彻底醒来时,已经是十日后的事了。在这十天中,她有断断续续地醒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六夫人给她喂苦涩的药,她睁眼看到了这个被王婆子欺负的妇人,紫色旧夹袄青灰襦裙,绾了简单的倭堕髻,撩着袖子正要给她灌药,看到她睁开眼睛,整个人一愣,随后脸上全是惊喜,扑簌簌地落泪,激动地喊了一声:“阿芝。”
妇人对女儿浓浓的关心让江承紫心里一热。她上辈子虽然是名门千金,但一出生,爸妈就离婚了,爸爸背起行囊去追逐他的考古事业,数十年不回家,妈妈直接出国成为有名的珠宝设计师,忙得不可开交。而她被扔给了铁血军人的爷爷,在爷爷那里只有军队那一套,哪里有什么柔情呢。
现在,她从这个妇人眼里看到了母亲对女儿的浓浓关心,一时激动,也顾不得继续装傻子,努力用干哑的嗓子,喊:“阿,阿娘。”
妇人一听,更是惊讶得张大嘴,只瞧着她,眼泪簌簌而下。
“阿娘!”江承紫看她这样,心里莫名就觉得酸楚,不由得又喊了一声。
六夫人抿了唇,笑得眼泪汩汩而下,对着门外大声喊:“云珠,云珠,杨公子诚不欺我也。”
“呀。”屋外响起了惊乍乍的一声女子回应,紧接着门被猛力推开,有个鹅黄色齐胸襦裙的少女奔到床前,一双眼珠子黑漆漆地转了转,问,“阿芝?”
“你是?”江承紫知道记忆中有这个女子,但那记忆似乎不太完善。
“我是云珠啊。”女子笑起来,一张鹅蛋脸笑得像一朵花,有些手足无措地说,“夫人,夫人,你快,快给阿芝喝药,她就会更快好起来。”
“哎,哎。”六夫人回答,拿了勺子端了苦药汁递过来。江承紫本来最怕这种中草药,但她知道这些药是王婆子坑了六夫人才换来的,来之不易,就鼓起勇气将一碗汤药全部喝下。
六夫人与云珠激动得不得了。尤其是六夫人拉着江承紫的手不舍得放开,云珠倒是很懂事,说:“夫人,阿芝昏睡这些时日,若是继续说话,怕会坏了嗓子,再说,这烧还没彻底退了,倒是让她休息休息。”
六夫人连连点头,说云珠考虑周到,一边让江承紫休息,另一边让云珠再回祖宅去问一问月钱的事。
“就算不给阿芝与我,嘉儿到底是杨氏嫡孙,也是该有的。”
这是江承紫在这次睡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唯一的想法是:看来好起来之后,就要想方设法解决温饱问题啊。
江承紫第二次短暂醒来时,看到了自己的大哥,十二岁的杨清让正坐在踏板上看一卷竹简书。至于竹简书是啥内容,因为房间光线暗,加上杨清让听到她略有响动,一下子就将书丢下,“嗖”地站起身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她,很是惊喜的神情。
江承紫因为躺了太久,浑身骨头疼痛,努力要翻侧身子,杨清让才回过神来,很是紧张地搓搓手,低声做了个自我介绍:“阿芝,我是大兄杨嘉,杨清让。”
“我知道。”江承紫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因为原来身体的记忆在这段时间不断地涌来,虽然不是很有规律很清楚,但这几个熟悉的人对这个傻姑娘都是挺好的,尤其是这个大哥,简直为了自己的妹妹可以跟人拼命的。
“呀,呀,他们不曾欺我。你,你当真能说话,不傻了。”杨清让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地在屋内转一圈,撞到了方桌,差点把水壶报销了。他眼明手快地接住,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着说,“阿芝,你不要见怪,我,我是太高兴了。”
“嗯。”江承紫回答,眼眶湿润了,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简简单单的关怀与喜欢。
前世里她虽然有许多堂哥、表哥,但都为了躲避爷爷跑得远远的,很少与她接触,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妹子,多谢你啊,你好好接受爷爷的栽培吧。
可以说,前世里唯一温情的人就是奶奶,但奶奶真是唯爷爷命令是从。
要不是这样缺乏温情,当初怎么会贪恋那点温暖,遇见渣男,是人是狗没分清啊啊啊。
“阿芝,你怎了?”杨清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让江承紫从往日的难过中清醒过来,她对着杨清让一笑,说,“有点饿了。”
“呀,大兄糊涂。阿娘先前交代过,若你醒了,要给你喝粥的。你等等啊。”杨清让一边说,一边往外跑。
江承紫终究没喝到粥,因为杨清让跟王婆子的大女儿吵起来了。缘由就是王婆子的大女儿把熬的粥喝了,并且得理不饶人,一大堆的粗俗不堪的话就丢出来。杨清让到底是名门出生的少爷,就算生活在这田庄,六夫人也没落下对他的教育。于是,这一场吵架就落败了。
江承紫听得头疼,窝火,自己大哥的战斗力太弱了。她想着等老娘好起来,好好收拾你们这些妖蛾子,让你们这些垃圾暂且猖獗几天。
杨清让落败回来,站在江承紫的面前,想要哭却又不敢哭,只说:“阿芝,你等等,阿娘就快回来了。”
“大兄,你先看书,我再躺躺,头有些疼。”江承紫说。
杨清让“哎”了一声便真的捧着书看了,江承紫临睡前看了一眼,似乎是什么兵法。
江承紫这一睡下,又开始发烧了。拉拉杂杂反反复复搞了四天,忙坏了一家人,才算退了烧。
这期间,江承紫只觉得头疼得难受,整个人像是在云雾里似的,听不清也看不见。
到了第四天,脑袋像是忽然清明了,然后脑袋里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似乎也慢慢有了头绪。虽然还是很模糊,但江承紫凭自己这些记忆足以窥伺出这个傻傻小女孩这几年的人生,那就是三个字: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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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完没完啊
从这九姑娘的记忆中,江承紫得知她叫杨敏芝,从小就生活在这田庄。与她一起生活的是母亲杨王氏,大哥杨清让,还有母亲的贴身侍婢云珠。至于嫡出夫人、公子、小姐为何到这里生活,因为杨敏芝是个傻子,根本就不知其中原因。
而她生活在这里,不仅仅被王婆子的两个女儿欺负,还被王婆子的大儿子摸过胸口。因为这件事,杨清让还跟王婆子的大儿子打过一架,反而被对方打成熊猫眼。除此之外,这田庄附近的孩子都欺负她。就是那天她落入水中,也是被村里一种叫陈盘子的小无赖给踢入水中的。
当日,傻女杨敏芝在后院玩,听见王婆子两个女子在那里嘀嘀咕咕,说要去洛水河畔捞水芹菜,又描述了一下水芹菜煮好凉拌如何好吃。嘴馋的杨敏芝本想央求云珠姐去采摘,可云珠被王婆子使唤去给长工送饭了了。
所以,杨敏芝提了篮子,决定自己去洛水河畔摘水芹菜。
她才走到河边,还没动手了捞水芹菜。村里的一群少年地痞就来了,为首的一人就是经常欺负杨敏芝的小无赖陈盘子。
一群小无赖将她拦住,陈盘子剔着牙,问:“谁允许你一个傻子在这里摘水芹菜的?这是我的地盘,你不晓得?”
她吓得哇哇哭,就是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身就跑,结果被挡着她的一个瘦小的少年推到在地。那陈盘子上来就是一脚,狠狠踢在她小腹上,将她踢到在河坎上,身子已有一半入了水。她想要努力爬上来,那陈盘子上来又是一脚,将她踢得飞起来,直直就飞入了芦苇丛。杨敏芝浑身剧痛,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一只芦苇。
“盘子啊,会出人命的。”有人担忧地说了一句。
“人命?兵荒马乱,天灾人祸。这种傻子配活着浪费粮食?”陈盘子丢了这么一句话,哈哈笑道,“你们先回去,我去找阿翠这娘们儿,看她怎么报答我。”
杨敏芝是个痴儿,但不全是傻子,她在芦苇里听见“阿翠”的名字,眼泪簌簌落下,那阿翠就是王婆子的大女儿,平常抓住机会就各种欺负她,还恶人先告状。即使是傻子,杨敏芝这会儿一下子就清醒了,心里很得不得了,可是小腹的剧痛,湍急的河流,还是将她卷入了河里,失去了知觉。
江承紫在这彻底清醒的时刻,感受到了杨敏芝的苦逼生活,以及她在最后时刻撕心裂肺的疼痛,冲天的恨意,以及被滔天洪水打入水底的那种绝望与恐惧。
这些人实在太可恶!江承紫从小跟着军长爷爷长大,做事果断,嫉恶如仇,感受到杨敏芝所遭遇的一切,她早就愤怒不已。
杨敏芝,你放心,这些仇人,我们一个都不放过。不仅仅如此,我还会让阿娘、大兄都过上好日子,我会保护他们的。江承紫在心中暗暗决定,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竟然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正在诧异。忽然清楚地听到有极其清澈稚嫩又不乏威严的声音响起:“这都十二日了,她怎么还没醒?”
江承紫认得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当天将她从河里救起来的锦袍小孩。
前日里,她迷迷糊糊中,听杨王氏云珠闲聊还说若不是这位小杨公子,怕阿芝就没了,也不知那位小杨公子是什么来历,看衣着护卫都不是普通贵族,却又是姓杨。但细细思索一番却又不像是弘农杨氏的人。因为隋朝灭亡后,弘农杨氏受到了很多牵连,在唐开国以来,最显赫就算观王一脉了,但家里的小子们却没有谁能有这位小杨公子显赫。
“说是长安来的,要去太原办事。杨氏一脉,可没这么显贵之人。夫人,许是人家不愿透了身份,胡诌姓杨呢。”云珠当时就那么分析。
江承紫当时还迷迷糊糊就那么听一听,也没想过去深究这个见面就问她“认不认得我”的小破孩是谁。可没想到今日,这小子居然又来了。
“公子,春寒料峭,九姑娘身子弱,且当时又有内伤在身,淤血积在其中。高烧反复,如今能退下来,已属奇迹。”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别啰嗦,直接说她几日后会醒。”小子不太耐烦,直接问道。
“回禀公子,老朽又施了针,高烧已退,这半日都不曾反复。想必,不一会儿就会醒了。”老者继续说。
江承紫心里想:原来是请了大夫,怪不得今日醒来感觉神清气爽,身体也没疼了。
“你说一会儿,若是她一会儿没醒,我的护卫可看着你全家。”这小孩开始威胁老人家了,江承紫在心里鄙视权贵之家,教养果然倚强凌弱。
“公子,医者保证。”老大夫却是极有修养气度,语气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受威胁的样子。
江承紫暗自佩服,却听得那小子语气软了下来,对那老大夫说:“罢了,你且在一旁候着,我就在这里等。”
听这家伙的说法是非等到她醒来不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若是她一直装睡,怕这家伙都不会离开。江承紫直觉他似乎有话要跟她说。再者,躺了这么多天,粒米未进。饿得要死,而且浑身躺得都僵硬了。
所以,江承紫打算睁开眼,直面这个小小的救命恩人,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何贵干。但他还没睁开眼,就听到有人低声催促:“公子,夫人来信催促,说长安大事,速回。”
“既然已耽搁,也不在乎那几日。”小子满不在乎地说。
“这——”那手下颇为尴尬。
小子才有换了一副语气说:“你莫急,我自有分寸。”
那护卫松了一口气,这小子却是走到床边上低声说:“你怎么还不醒来?”
江承紫就选了这个时候,一下子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还真的把他吓得一愣。然后,江承紫看到了这好看的小子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如同一朵开得热烈的花朵,煞是好看。
“你醒了就好。你认得我么?”小子不依不饶,一开口又是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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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淡蓝的光
“你可认得我?”长得英俊的小子坐在江承紫对面的石墩子上,又一次不死心地问。
江承紫端坐在青石板上作淑女状,迎着春日的暖阳蹙了蹙眉,深深吸了一口气,很严肃认真地说:“不认识。”
“你再看看我,我这张脸,你真不认识?”他说着就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步跨到了江承紫的面前,凑了过来。
一张英俊的好看的小脸骤然凑过来,因为凑得太近,连他那扇子一样密匝匝的睫毛都看得分明。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熏衣香就在周围萦绕,煞是好闻。
江承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连忙往后仰了仰,对他摆手说:“我承认杨公子长得很好看,但我再次回答:我不认识。还有,你可以离我远些么?”
他神情瞬间黯淡下来,“哦”了一声,就自觉地退了几步,还是认真地看着她。江承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径直又退了几步。
“公子,我们该启程了。”旁边的侍卫又来催。
他“嗯”一声,挥手示意手下退下,便又问了她一句:“你当真认不得我?”
江承紫只得再次摇头说不认得。他略略蹙眉,神色恢复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明明十一岁的少年,却偏偏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沉。径直对站在一旁的杨初挥挥手说:“启程吧。”
杨初得了令,明显送了一口气,立刻手一抬,就让等在田庄外人准备。
“你要走了?”江承紫赶忙从青石板上蹦跶起来。她原本还指望着能巴上这看起来富贵非凡的小子,先把目前的状况改变一下的,没先到他这么快就走了。
他点头,人却已快步往外走,江承紫小胳膊小腿,只得提着襦裙跟了上去。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门口,他已锦帽貂裘在身,翻身上了一匹纯白的马,身后的护卫也是纷纷翻身上马。然而,他并没有挥动马鞭,反而是很平静地问了一句:“那日,你说你认得我大爷。”
江承紫颇为尴尬,立马就说:“我随口胡诌的。我连我大爷都不认识,怎么能认得杨公子怎么富贵人家的大爷呢(注:在隋唐,大爷、阿爷、哥哥都指父亲)。”
他略略蹙眉,眼眸骤然深沉,一脸的审视与不信任。
“真的,我那是被你摇得撞到了石头,头疼,胡诌的。”她看着他,眼神特别真诚地解释。
“嗯。”他从鼻子了答应了一声,随后挥鞭策马,再也没有理会过她。
江承紫驻足在门口,看一群人策马而去,山回路转,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了。
唉!没抓住这小子,攀个关系,把日子过得好一点,这真是重大的失误啊啊啊啊。
江承紫那心里头悔恨啊,恨不得以头抢地!
春日和暖,她目送那杨姓小子远去,悔恨了一阵子,还是将手中一块硬邦邦的烙饼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不过这烙饼实在难吃,不咸不淡,还是死面疙瘩。加上炊具工艺不发达,硬邦邦的,很考验牙齿。
就是这种货色,云珠、杨王氏还是一副珍贵得不得了的模样,这得穷成什么模样啊。
唉,既然没搭上这小子,拉个靠山!那就只能靠自己的智慧与双手了。
江承紫将一小块烙饼吃完,拍拍自己有些脏的手回去了。
杨王氏在做针线活,说是王婆子从镇上的绣房拿回来的伙,赚点饭钱。云珠则是被王婆子叫到地里去干活了。至于杨清让,因为是杨氏嫡出的公子,王婆子还不敢太放肆去使唤。
“阿娘。”江承紫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倚在杨王氏身边坐下。
杨王氏放下手中活计,和颜悦色地问:“身子好些了么?”
“好多了,神清气爽。”她冲着杨王氏甜甜一笑,撒娇地趴在她膝上。
杨王氏拿大手抚着她的脸,激动地说:“那就好,那就好,阿娘,阿娘总算没白忙活。”
“阿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承紫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在得到她的首肯后,便轻声问,“我听云珠姐说,我当日降生天有五彩云,鸾鸟绕梁三匝,投下五彩石,我才被赐予杨敏芝这个名字。尔后三日,杨氏连折损三人,三伯父、七叔战死陇右,阿爷坠马,保住了命,人却傻了。当时,老夫人说我是妖孽,不祥之物,要将我丢到这田庄,并未迁怒于母亲,您却为何要自请而来?”
杨王氏听她问这个问题,便是抿唇笑着,一双手慈爱地抚着她的脸颊,说:“老夫人这明面上的话是将你丢到田庄。可你被她说成妖孽,这田庄里的人又怎回照顾你?你是我儿,血脉相连,我怎能不顾你性命?”
江承紫早猜测是这般原因,此刻听杨王氏说起,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呜呜就哭泣起来。
“你莫哭,莫哭。”杨王氏连连安慰。
“是我连累了母亲与大兄。”江承紫哭着说。
杨王氏将她拉起来,很严肃地让她站好,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阿芝,你今日就要听清楚,一家人没有谁连累谁的。一家人就该互相扶持。”
江承紫前世里从来都是一个人孤独,很多事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向来是个要强的。从没得到任何人这般怜爱与保护。这杨王氏虽然文弱,但说出这般话来,却是让江承紫大为震动。她当即就决定:无论以后如何,都不会抛下杨王氏与杨清让,而且一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阿娘,你放心。阿芝不会让你白辛苦的。”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笑嘻嘻地说。
杨王氏被她这样子逗笑,便叹息一声,说:“你如今不痴傻,能言语。过了春耕,我让云珠带信回去给老夫人。若是她老人家开恩,让我们回到祖宅,你大兄的前途也有着落。你将来也能寻得门当户对的婚事。若是这般,我就放心了。”
江承紫一听,心就凉了半截。杨王氏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所能想到的最好解决办法,却还是要靠杨氏祖宅的施舍。
“阿娘,若是,回不去呢?”江承紫试探地问一句。
杨王氏脸色顿时惨白,咬着唇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才来了一句:“总是,总是要试试。”
江承紫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便随声附和说:“嗯,总是要试试,若是不行,咱们想别的办法。我看大兄在看兵法,是个有才能的。有才能还能没出息啊。”
杨王氏听到江承紫说到杨清让,脸上也是十分自豪,说:“杨氏这一辈,就你大兄最聪颖。不过——”说到此时,杨王氏脸色又暗淡下去,叹息一声说,“这世道,若无家世身份,纵有才干,寒门子弟亦不能被重用。”
江承紫很想来一句:寒门子弟有才干不能被重要,那是因为才干还不够大。但她还是忍住了,只安慰说:“阿娘,莫担心明日的事。前日里,你却也不知我落水起来能说话。这明日的事,谁也说不清。咱们过好眼下的这一日就行了。”
杨王氏听到女儿这么懂事,高兴得笑起来,拉着江承紫要教她做女红。江承紫最害怕这个,却不忍心拂了杨王氏的意,只得在一旁认真学习。
母女俩其乐融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期间,杨王氏也说起了杨姓小子。杨王氏还是怀疑他是化名而来,说虽在这田庄许久,但杨氏如今衰落,请让这一辈的没有这么出众的。而且最风光的观王一脉里,杨敏芝的大伯父杨恭仁官居尚书,但是属于隐太子李建成一党,去年新帝登基,就被革职赋闲在家了。如今,只有杨敏芝的十二叔杨师道因为是驸马,所以还身居要职。
“既然不是杨氏,亦不知是哪一家了。他不愿说,自有其顾虑了。”江承紫回答,心里也早觉得这小子奇奇怪怪的。
杨王氏点头,也是叹息说:“先前,我还想若是祖宅那边不让回去,倒想请让跟着这小公子,也算是个出路。不过,这小公子说了姓杨,却又明摆着让我们知道他不姓杨。我也不敢贸然提了。”
“阿娘这点做得很好。我们可不能让大兄跟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江承紫附和。
杨王氏一脸欣慰的笑,说:“阿芝,看到你如此稳重懂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江承紫被说得不好意思,便是抿着唇偷着乐。杨王氏怕她大病初愈累着,虽说让她在这里学习女红,实际上就是让她来一起说说话。这学了片刻,便催促她去休息。
江承紫本来身体没痊愈,又不擅长女红,这一得到杨王氏体贴的催促,立马就闪人到了自己房间躺下了。
房间就是她醒来时的那间房,雕花的木床,桌上的土碗,还有杨王氏陪嫁的那面铜镜都证明了这是隋末唐初。
而杨王氏方才讲到的杨氏家族的事,说到杨恭仁去年因隐太子李建成一事被革职在家,表明今年应该是贞观元年,李世民在经历去年的玄武门之变、渭水之盟后,正式启动了属于他的大唐帝国。
贞观一朝,是历史上风起云涌的朝代,会有无数的英雄人物。不过,江承紫不认为眼下自己的处境是可以去买门票观摩历史人物的时候,现在而今眼目下,最重要的是改变眼前的苦逼处境。
“贞观元年?”江承紫翻了一个身,正在冥思苦想,忽然看到脖颈间的锦囊似乎透出了淡淡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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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开挂了?
发出淡淡蓝光的锦囊是杨王氏在杨敏芝降生之前就做好的,原本是拿来装平安符的。没想到杨敏芝降生之日有五彩鸾鸟绕梁三匝,丢下一块石头才离去。杨氏一族都以为祥瑞,立刻为她赐名为敏芝,杨王氏十分高兴,就将那石头放入了锦囊中。
之后的三日,杨氏受到重创。有人说因杨敏芝不祥,请老夫人将之速速处决。老夫人也便将杨敏芝革出杨氏一族,丢到田庄。
杨敏芝就这样被自请离家的杨王氏抱到了洛水田庄,这块石头也一直跟着杨敏芝,在她脖颈间,从没离开过。
“这是怎么回事?”江承紫自语一句,一颗心早就没有继续琢磨贞观元了。她现在一心就在研究这石头到底怎么回事。
她将脖颈间的锦囊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拉开丝扣,将那石头倒出来。那是一块暗红色的椭圆形石头,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此刻,这块石头周围围绕着淡蓝色的光。江承紫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那蓝色的光,光居然像是烟雾一样被她的指头牵引,绕了一圈。
“咦,挺好玩的。”江承紫又将那光拉了拉,那蓝色的光就绕城了一个三角形,而且这蓝色的光还有略微的灼热。
这到底是什么呢?就算从小就是学霸,而且博览群书的江承紫也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蓝光忽然闪了一下,一下子在雕花木床的内侧墙壁上投射下了一个淡蓝门框的洞。江承紫连忙趴过去一看,那门框内是个幽深的洞,看不到什么。倒是在远处好像有一点光亮。
“这是什么情况?”江承紫趴在那里很严肃地思考,并且在犹豫要不要往里走一走。
正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一拉,她就往那门框里跌到了。等她再爬起来,已经不在房间里,而是在郊外。
说是郊外吧,也不太像。眼前是一块长满野草的田,田里有些许藤蔓相缠绕。而在更远处,是繁盛的植物群落,看起来这里像是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
“这难道是门里的世界?”江承紫说着就往后看了看,果然在自己的身后有一道淡蓝色的门。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空间漏洞,比如百慕大未解之谜、北纬30度神秘事件里提到的那样,直接穿越之后,就能在另一处出现。
哟,还真是别有洞天啊。江承紫觉得特别神奇,当下就决定好好看看这片郊外之地到底有什么。她快步往前走,才走了两步,就傻眼了。
田里的那些野草是平常见的狗尾巴草,但是那滕苗,她也熟悉啊。以前爷爷的军队驻地的菜地里经常有,她经常被爷爷罚去干农活。也包括种植这些东西。那滕苗明显就是红薯,而且还是甜心红薯。
红薯,红薯!
她记得历史记载里,明朝才从美洲传过来,在闽浙一带作为观赏植物栽种了许多年,最后才遍种用以实用。因其产量高、易种植,解决了许多人的温饱问题。
不仅如此,番茄、土豆、玉米、辣椒都是明朝才从海外传过来的。
唐朝绝对还没有红薯这玩意儿。如果有这玩意儿,杜甫大诗人也不至于当官还饿死小儿子,最起码弄点红薯填肚子也是可以活下来的。
如果唐朝能有这玩意儿,这简直是件了不得的事。
首先,这是个稀罕物,根据她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只要物件稀罕,红薯可以卖出顶级人参的价格来。
再者,这东西若要献给朝廷,那就是天大的功劳,搞不好还能捞个什么官来当一当,再加上好歹出自弘农杨氏,虽然杨老太婆不太待见,但这种有功勋的事,杨老太婆肯定求之不得。若真到那个时候,挂靠一下弘农杨氏,他们也是求之不得的。
江承紫看着眼前的红薯苗,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在大唐的美好前景,满心里都是欢喜。
如果这真是红薯,这简直是上天为我江承紫开外挂啊。老天爷,你终于也觉得上辈子欠我太多了吧!江承紫抬头看看天,日光和暖,柔风细细。
不过,江承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这种时候还算沉得住气。所以在一阵狂喜之后,她倒是冷静下来,蹲到田里仔细查看了一下红薯苗,但还是不放心,怕是自己看走眼白高兴一场。
于是,她又把腰间口袋里的小木刀拿出来挖了一阵,看到了红薯的小块膨大的根才算放了心。
原来真的是红薯!江承紫跌坐在田里,深深呼吸,一直让自己冷静。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冷静下来,动手将红薯苗周围的野草除去。然后数一数,总共十二颗,在不远处,似乎还有土豆苗。
这不是做梦吧?我江承紫的运气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了?土豆这也是个好东西啊,在粮食短缺的年代,正好解决粮食问题啊。
江承紫惊讶的站在田边,看着杂草丛中两棵瘦弱的马铃薯苗,心情非常激动,亦非常复杂。
她站了片刻,动手将马铃薯苗周围的草也除去。然后,她站起来在四周找了找,期望能找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但很遗憾的是周围除了杂草再无其他的东西。而更远处的那些树也只能看看。
因为江承紫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墙将田与那些树林分隔开来。所以,一开始看到的偌大空间,其实能走得通的就只有这眼前的这块长满杂草的田。
不过,有这块田已经足够了。她心花怒放,但又怕被人发现,更怕回去之后再也来不了这个地方。所以,她三下五除二,掐了三根红薯苗,挖了一小块红薯,又挖了一小块土豆,小心翼翼地放入衣兜里,这才赶忙来到那淡蓝色的门前。
照例往门里一看,黑漆漆一片,只有微弱的光。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步跨进去,只感到一股阴风透心凉,再一眨眼,却已经跌坐再床上。墙壁上那淡蓝色的门逐渐消失,而掌心里那块石头周围淡蓝色的光晕也渐渐退散。
她匆匆将石头收入锦囊中,立刻就低头去检查怀中的收获,发现红薯与马铃薯都在怀里。只要找一块适合的土地种植一下,就可能是满当当的收获。
想到这些,江承紫“噗嗤”就笑出声来。
“阿芝,你不好好休息,却在笑啥?”云珠在门外朗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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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门第
江承紫听闻是云珠的声音,立刻将马铃薯与红薯收起来,放到枕头下。将掐下来的红薯苗放到了床后放马桶隔间里。这才翻身下床,赶忙出门去跟云珠打招呼。
云珠忙完地里的活,还要回来做饭,免得落了王婆子口实,一天天地指桑骂槐说他们一家吃闲饭。所以,云珠换了一身衣裳,将头发随手绾好,就去井台边打水做饭。
江承紫因为得到了红薯与马铃薯,又知晓这王婆子跟耗子盯着老腊肉似的,每天紧紧地盯着他们。恨不得把杨王氏那一身旧衣裳也一并扒拉了去。若还在这边住着,这红薯与马铃薯迟早会暴露的。
所以,她琢磨探一探云珠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搬到僻静之所。
“你刚才乐啥?”云珠一边打水,一边问。
江承紫压低声音说:“今日我看阿娘绣工颇好。我就在想,若我们离开此处,凭阿娘的秀红,你的聪敏,定能过上比这里好的日子。省得在这里成天被王婆子算计。”
云珠手一凝,很认真地看了看江承紫,叹息一声,说:“丫头,这事,难。”
“如何难了?”江承紫立马问。
云珠将水桶一放,坐在井台上略略洗了个脸,才说:“若要去别处,我们需要官府公验。而你、公子、夫人都是被老夫人放在此处的,不属于家主,断然没有资格去申请公验。再者,若是离开此处,怕就与杨氏断了瓜葛。”
“断了就断了,我也不在乎。”江承紫嘟了嘴,心思全然放在如何离开这田庄,一心发展种植致富上去了。
云珠却是严肃地喝道:“九姑娘,你这是什么话?”
“云珠姐,怎了?”江承紫回过神来,很是诧异地看向云珠。
云珠正一脸严肃,端正地站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问:“九姑娘,你可听过‘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寒门之人,再有才华,也是一辈子的下品。寒门之人,就算做了帝王,还巴巴地拿自己的姓氏跟豪门大族搭上瓜葛呢。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跟杨氏断了瓜葛呢?”
云珠一本正经,江承紫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从前,她博览群书,知晓在古代,寒门子弟要想出头是难上加难,豪门世族将经济、科技、军事、朝堂、田产全面掌控,豪门子弟就算是个远房庶出,品行德行再不好,也能有个好出路。
如今,她只考虑了眼前红薯与马铃薯的事,兴奋过度,却全然忘记了门第这至关重要的一茬。
“是阿芝不懂事,胡言乱语了。”江承紫低声说。
此时的她才算真正地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处境。这是一个门第之上的年代,她只有依照游戏规则去走,等到时机成熟,才可能成为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云珠看她不言语,觉得是自己太严厉,吓着了她,便缓和了语气,说:“你是从前不开窍,对这些事不太懂,方才也是我太严厉了。你只需记得,只要你是弘农杨氏的人,就算回不到祖宅,嫁个寒门子弟,在夫家也不受欺负的。”
江承紫“嗯”了一声,她实在对靠着杨氏翻身这种事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在这个时代,门第虽然重要,风水、鬼神什么的更重要。她一旦被定论为不祥,就永没有翻身之日。
“你莫要不伤心,阿芝,今日,我便与你说一说你的家族,免得你回头又说出什么不妥帖的话来,惹出祸端。”云珠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立马就着急起来,饭也不做了,一心要为江承紫普及一下她的身世。
于是,通过云珠的讲述,江承紫总算彻底了解了杨敏芝的身份由来。
杨敏芝出生于弘农杨氏祖宅观王房一族。
弘农杨氏,是从东汉开始的高门望族。人才辈出,子弟无数,每一代都有影响历史进程的人物,可谓是真正的千年望族。
而她的先祖就是隋朝大将杨雄,是隋朝四大贵家之一的杨氏家主。杨雄已于隋炀帝征战高句骊期间,病逝于军中,如今掌控杨氏一脉的是杨老夫人。
杨雄妻妾成群,十八个儿子,只有六个嫡出。其中第一任妻子来自清河崔氏,因早年病逝,只留下了一子一女。女儿早就夭亡,只剩了个儿子,那正是杨敏芝的父亲杨舒越。
现在的杨老夫人是杨雄的侧室,是在杨崔氏去世后被扶正的。这老夫人是兰陵萧氏嫡女,为人自负强硬,颇有雷霆手段,巾帼不让须眉。
杨舒越成年后,杨萧氏为他求取了范阳王氏远房庶女杨六娘为妻,这远房不受待见的庶女就是杨敏芝的老娘杨王氏。
在讲究门当户对的豪强贵族里,一个嫡子婚配庶女本身就是笑话,更何况还是远房庶女。至于为何要为杨舒越婚配这样一个庶女,拿云珠的话来说,为了省钱,因为娶一个名门淑女聘礼太贵。
“聘礼太贵。”江承紫吐吐舌头。
云珠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莫要这般没见识。这名门贵族的嫡女那可是金贵得很。若当日你身世没那样奇特,无歹人在背后捣鬼,你在祖宅也是金贵得很,将来是要嫁給名门嫡子的。”
“能有什么金贵的?无非就是一个嫡出的身份,被人关在笼中,培养成名门淑女,卖一笔钱,联个姻。这样的金贵,有什么稀罕呢。”江承紫撇撇嘴,她虽然生活在新时代,但哪个时代的豪门都一样,联姻维系是老祖宗的手段,屡试不爽的。
“阿芝。你怎的又说这种话?”云珠又板起脸来。
江承紫看她那样,怕她又是长篇大论,立马拉住她撒娇:“好了好了,我不说这话了。你去打水做饭,我自己到处转转。”
她一说完,也不管云珠同意与否,起身提着襦裙就一阵小跑就回屋去了。
她回到屋内,怕遭了贼或者耗子,就将红薯和马铃薯用布包起来放到衣柜底部。然后将几根红薯滕苗揣在怀里,准备四处走一走,看能否找到僻静之处栽种红薯与马铃薯。
午后的日光正和暖,嫩柳新发,一派春光,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这个时节,栽种红薯应是极好存活的。如果一旦存活,经过恰当的营销手段红薯能卖出人参的价。自己很快就可以成为唐朝土豪,如果时机恰当,又有需要的话,还能获得一定的权力。
江承紫光想一想,就觉得上天对自己不薄,给自己开这么大个外挂。生活真是美滋滋啊。她哼了一句“喜羊羊,美羊羊”,忽然听得后院墙外面的树林里有脚步声。
第八章 收点利息
杨氏田庄地处洛水河畔,是偌大一处庄子。后院堆放杂物,喂养鸡鸭,本就人迹罕至。后院院墙之外是一片杏子林,平素根本没有什么人走动。
三月天,正是杏花满枝头的时节。但这里属于私人田庄,踏青之人断然不会不讲礼数,到这里来看杏花。
莫不是贼人吧!
江承紫暗想,立马就决定爬墙头上去看看,以防万一。
古代的院墙,若不是高门大户,基本都是泥胚子加些石块垒起来,墙头上搭上稻草遮盖,围墙并不高。而且家家户户基本都养狗,小偷若敢翻墙进来,一扯一个准。
江承紫虽然十岁,又长得瘦,但个子却不矮。所以,她暗戳戳地摸到了墙边,踩着旁边一块石头踮起脚尖往院墙外看。
院墙外杏花林里,一身淡青衣裳的女子正是王婆子的大女儿阿翠,此刻她正妖娆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杏花树下,一旁的陈盘子像一只哈巴狗趴在旁边草地上,正色眯眯地盯着她。
果然,这两人认识!
“哟,翠翠,你这皮肤多水灵呢。”陈盘子笑嘻嘻地说着,一只手就捏她的脸。
“呸,事没办好,还敢来见我。”阿翠甩了甩鬓边的辫子,嫌恶地说。
“哎呀,谁知那小贱人命那么大,都落水了,还有人救她。”陈盘子声音略略大了一些。
果然是这阿翠与陈盘子勾结害杨敏芝的,江承紫想起杨敏芝死前的清醒以及那满腔的恨,怒火就蹭蹭一直冒。不过,她姑且还是听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要让这两人对一个形貌痴傻的女童下杀手。
“哼,是你办事不力。”阿翠斜睨了他一眼。
“哟,姑奶奶,你却不想我么?这十多天,我可是到处躲。那姓杨的小子派人到处找我。”陈盘子说着,又伸出爪子去摸阿翠的脸。
阿翠一把拍开,说:“既然是那小子在派人找你,你还敢来找我?连累我怎么办?”
“心肝,若是没确定他们撤了,我能来么?我对你,那可都是真心的。”陈盘子一副猴急色胚的模样,作势就要扑过去。
阿翠一闪身,就滚坐到杏树的另一边,冷冷地说:“你若要真心,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你若非得她死了才安心,我也可以为你再次出手。这次没有杨姓小子在,她必死无疑。”陈盘子面上还色眯眯地笑着,那眸子里却全是冷冽的光。
江承紫顿觉身上一阵凉寒:到底这杨敏芝如何得罪了阿翠,使得这女人要下这样的狠手?
阿翠顺势倒在陈盘子怀里,嘤咛一声,软软地说:“你莫要轻举妄动,如今这小贱人忽然会说话了。我阿娘去祖宅报告了情况。那边厢,老祖宗像是要亲自过问此事。”
“真的?若是如此,她会否说出是我推她落水之事?”陈盘子忽然之间脸色发白,吓得什么色心都没有了。
“哟,瞧你那点出息。”阿翠鄙夷地瞧他一眼,才说,“我打探过了,她说记得不如何洛水的。”
陈盘子听闻,松了一口气,才重新将阿翠抱住,滚入了杏花林深处。
江承紫站在墙后,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仔细梳理了一下杨敏芝的记忆,貌似杨敏芝还真是撞见过陈盘子与阿翠在菜圃草垛子里钻出来的事。
一对狗男女,因为这么一件事,心肠竟然这样歹毒,对一个痴傻的女童下狠手。
那么,今日太过仓促,我就姑且收一点利息吧。
江承紫也无心再去找什么合适的土地种植红薯滕苗,她顺手把几棵滕苗插在后院花圃庇荫处,就快步往前院去了。
这个时节还不算真正的农忙,春耕才刚刚开始,有许多长工短工都还在庄子前头帮着修理农具,大家都坐在一起闲聊。
江承紫在一处隐蔽处扯开嗓子就喊:“走贼了,走贼了。”
大家一听,立刻就问哪里走贼了。江承紫说撞见一个人扛着一个口袋翻墙走了,可别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这贼人太大胆了,杨氏农庄的东西都敢偷。”有个长工老头义愤填膺,随后就召集大家说他熟悉这一带,大家拿起锄头镰刀围追堵截,定不能让贼人跑了。
王婆子一听,也怕是丢了东西,比谁都叫得大声,命人赶快去围追堵截,自己却是赶快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看一遍,包括她从杨王氏这里讹去的东西都一一检查一遍。
江承紫又在混乱之中,为人指了指贼人翻墙入杏花林,一干人等气势汹汹就把杏花林围起来。
那陈盘子与阿翠,脱得光溜溜的,正在杏花林的草垛子里行好事,却忽然听见嘈杂声,衣衫未整齐赶忙往草垛子里一钻,但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挨着草垛子搜。
陈盘子一听事情不妙,怕搜到那阿翠,立刻就让阿翠在草垛子里呆着。自己一个人提着裤子就是一溜烟地跑。
“贼人,贼人。”有人眼尖,立马就大声喊,人们一窝蜂地拿着锄头追去了。
江承紫则又捏了嗓子喊:“那贼人未曾拿贼赃,说不定贼赃还在附近,大家可莫要中了偷儿之计。”
众人一听,便分了一部分年轻力壮的追陈盘子去了,另一部分继续搜查。最终,阿翠被人从草垛子里搜出来了。
衣衫不整,嘤嘤哭泣,说自己正在休息,却就被翻墙进屋的贼人给掳走了,亏得大家及时,才保住了她的清白。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又看着阿翠长大,看她哭得伤心,便不多问,径直将她送回家,还大家互相封嘴说这事不能再提了。
王婆子一听自己最漂亮的女儿被掳走了,顿时气得昏厥过去,醒来后就是唰唰给了阿翠两巴掌,喝道:“不成器的东西。”
“阿娘,你还打我。”那阿翠嘤嘤哭泣。
王婆子又是一巴掌,喝道:“亏我还为了你们兄妹几个东奔西走。想你们若是能有点出息,得了老夫人提携,也好有个出路。你如今坏了名声,入了祖宅那边给小公子们当个侍女都不配了,你,你,你气死我了——,哎呀,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
王婆子一边说,一边就大哭起来。王婆子的男人喝酒回来,听闻此事,也是吵起来。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打得鸡飞狗跳,一派热闹。
云珠哼着小曲做饭暗自乐呵,杨王氏向来只在内室东厢房,并不去外面抛头露面,因此,也不去劝说。倒是杨清让说吵得人读不下去书,自己拿了树枝在院内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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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份
王婆子那边闹得此起彼伏,江承紫看没人注意她,就径直去了后院,拿了水瓢为红薯苗浇了水。
折转身时,她才想起方才陈盘子与那阿翠谈话,像是说王婆子把她的事跟祖宅那边说了,杨老夫人似乎要亲自过问她突然说话这件事。
这事怕还得要编造一个稳妥的说法才是,不然,祖宅那边请一批又一批的道士和尚来做法捉妖还好,就怕直接来个不过堂就定案,痛下杀手,她可就惨了。
江承紫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为了保住杨氏的名声,老夫人下个杀手把她灭了这种事太符合剧情发展了。
为了避免此类悲剧发生,江承紫当即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于是,她提着襦裙从后院回来,就径直去找了西厢房。杨王氏还在窗边绣花,竹绷上丝线紧密,花鸟栩栩如生。
“阿娘。”江承紫好了一声。
杨王氏抬头一愣,立刻就说:“你莫要到处乱跑,最近不太平,光天化日贼人入室。”
“阿娘莫挂心,我就在院内走走,舒活舒活筋骨。”她乖巧地回答,然后在杨王氏身边的垫子上坐下来。
杨王氏抬头替她理了理鬓边乱了的发,很慈爱地说:“这虽是乡野,但你到底是大家族的姑娘,莫要一人出去抛头露面。”
江承紫点点头,这才说:“阿娘,我看那王婆子不是个管得住嘴的。我落水醒来能言语这事,她定是向祖宅说了。”
“这事也瞒不住啊。”杨王氏叹息一声。
“阿芝也知瞒不住,但王婆子去说,和我们主动去说,这效果可不一样。王婆子去说,怕就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比如,说孩儿水鬼附身,妖孽作祟,还老夫人还不知要如何对付我呢。”江承紫缓缓地说。
杨王氏听到此,一下子捂住她的嘴,整张脸都白了。显然,这个柔弱的妇人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不会的。”杨王氏慌了神,张口就要喊“云珠”,江承紫将她一拉,说,“阿娘,你莫慌,我们从长计议。”
杨王氏点头,再度坐下。江承紫便去请来了云珠与杨清让,将顾虑说了一遍。
云珠咬牙切齿地咒骂那王婆子不是好东西,杨清让倒是十分冷静,沉默许久,才说:“既然王婆子可能说阿芝是妖孽,请祖宅来收拾;那我们就说阿芝早年并非痴傻,而是根骨奇佳,跟随仙人学道去了。有人欲要暗害阿芝,她迫不得已,返回身来。”
“对,这样甚好。”云珠附和。
杨王氏却是摇摇头,说:“这是个好计策,但如何能让人信服?何况对方是老夫人。”
江承紫亦是思考片刻,觉得对付鬼怪妖孽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说成神仙或者神仙子弟。毕竟在这个时代,寻仙之人多不甚数,许多年轻人还专门入各大名山,只求能有机缘拜入仙人门下。
但要能使对方相信自己的话,必须要拿出十足的证据来。江承紫想了想,今年仿若是贞观元年。
前世里,江承紫的父亲最热爱的就是考古与历史。江承紫因思念父亲,也曾偷偷地阅读历史。尤其是父亲喜欢的唐史。
她记不得虽然记不得贞观元年的所有事情,但大事她还是记得。比如润三月有日食,貌似七月右仆射封德彝薨,后面还有谁造反,她一时不太记得清。
不过,封德彝薨和日食,她是记得很清楚的。因为当时读到这个地方时,被爷爷发现,还被打了一顿。
“若要对方信服,必得拿出让对方信服的证据。”杨清让还在来回踱步冥思苦想。
江承紫却是说:“阿娘,大兄,云珠,你们莫要苦恼,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信服。”
“你有何办法?”杨清让很是讶异地看着这个妹妹,从前,妹妹形貌痴傻,不能言语。如今,眼波清明,聪敏得很。
“大兄只需修书一封,让云珠亲自带信前去祖宅即可。”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哪能这样简单,你且快说说。阿芝啊,你不知老夫人她,她精明着呢——”杨王氏着急地催促。
江承紫又扑在她怀里撒娇安慰:“阿娘,你莫担心。我说的实话,老夫人自有判断。”
“实话?”杨王氏狐疑地问。
“是呢。我自打降生日,魂魄就不稳,师父恰好路过,就让鸾鸟丢下五彩石为我镇了一魂二魄养着身体。其余的二魂五魄则跟随师父上了永无岛修炼。师父本打算先让我固本培元之后,才修习一些法术,造福百姓。到那时,大约是我及笄之年,他老人家亲自送我回来。谁曾想,竟有歹人暗害于我。若我不及时回来,肉身死,我亦永远回不来了。”江承紫缓缓地编造了一个合理的身世。她不仅仅要让杨老夫人相信她确实是遇见了仙人,更要让身边的人都相信。所以,她决定连身边的人一并骗了。
杨王氏、杨清让与云珠三人听闻这事,都是惊讶无比。三人又各自询问了永无岛在何处,江承紫学得了何种仙法。
江承紫则是一一为他们解答。将西方小说中的“永无岛”搬到了东方的神话传说里来,说永无岛是海上仙山,周围都是厚厚的云雾缭绕,岛上遍地桃花,终年不谢。岛上的仙人餐风饮露,下棋论道,修习各种术数。
她还说她初入永不岛,师父让她在桃花林里打坐,固本培元将魂魄养得强壮些。原本还想学一些法术才送她回来,却不料才学了点皮毛的术数,就被迫回来了。
“阿芝,那你以后,还回去么?”杨王氏有些担心地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阿娘,回不去了。师父说我本红尘之人,尘缘未了。再者,永无岛就是永远无法到达的岛屿。若没有无上的仙法,离开之后,根本没办法再回去。”
杨王氏松了一口气,却又一脸沮丧,责怪自己疏忽没能保护好她。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清让却是忽然开口说:“阿芝,你说得很好。但你还是没说如何让老夫人信服?”
“大兄,你尽管修书一封,将此情况说明。在书之后,附一句:贞观元年,闰三月,日食。”江承紫笑了笑。
杨清让脸色一变,压低声音说:“阿芝,你可莫要胡说。”
“大兄,此乃我师父典籍所记,我有幸看过一两页,便记住了些许,你尽管写就是。”江承紫催促。
云珠这会儿也恢复了冷静,立刻说:“是呢,小郎君这封信还真得要如此写。即便届时无日食,我们也有一月时日可另作打算。”
杨清让沉默片刻,便回了屋,研墨提笔,写在竹简上,用粗布封好,吩咐云珠即刻启程送去祖宅,斌并在祖宅过一夜,看看情况,明早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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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家人
云珠换了衣衫,戴上遮面的帷帽,也顾不得吃午饭,径直翻身上马,就往祖宅去了。
杨王氏倚在门框许久,满脸担心。江承紫与杨清让劝说许久,她才算略略宽心,继续做绣活。让江承紫去休息,杨清让去读书。
兄妹俩一前一后从厢房里走出来,刚入了廊檐。杨清让就停住脚步,喊了一声:“阿芝。”
江承紫抬眸看他,只见杨清让眉头蹙着,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不知大兄有何吩咐?”江承紫问。
“阿芝。”他小声地喊了一声,顿了顿,才又严肃认真地说,“我不管你是不是阿芝,你如今是我妹妹,我便会保护你。”
他一脸坚定,眼神真诚。江承紫心里大惊,暗暗佩服这杨清让不愧是杨氏这一辈里最聪颖的孩子。
这种时刻,不知眼前的妹妹到底是真的寻仙归来,还是妖孽附体,他打了这么一张感情牌,这可真是上上策。
“大兄,你说笑了,我如何不是阿芝了?连你也不信么?”江承紫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
杨清让率先垂眸轻笑,唇边便有浅浅的酒窝,他伸手捏捏她的脸,语气怜惜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莫要怕。九年前,阿娘、云珠能为守护你,不惜离开祖宅。大兄今日为守护你,亦可拼了杨氏这身份不要。”
江承紫听得心潮起伏,泪光闪闪,她从来是锦衣玉食的豪门千金,聪敏美貌,但从没人说过要保护她。
她一边抬袖子拭擦眼泪,一边说:“能得大兄如此对待,阿芝三生有幸。但大兄切记:从今往后,我与你并肩一起守护阿娘与云珠。”
杨清让眸光一凝,一本正经地转了一句:“可我是男人。”
“你也是我的家人。阿娘说,家人是要互相守护的。”江承紫甜甜一笑,蹦跶着跳出了几步,跑到了院落的枣树下,才说,“大兄,你且去看书,我四处转转,舒活一下筋骨。”
“你莫去前头,做工的都在。”他吩咐。
江承紫调皮地比了一个“好”的手势,蹦跶着往后院去了。
暂且一封信先压制一下杨氏祖宅,解决眼下可能被当做妖孽乱棍打死的事。江承紫更关心的是红薯的种植问题。
现在正是三月初,天气还没真正回暖,红薯与马铃薯受不得霜冻,若是贸然拿去栽种,很可能会功亏一篑,被反春霜冻打死,从而没办法存活。
而这几株红薯滕苗,就算是江承紫的实验了。她是格外关心,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守着。所以,刚从杨王氏那里出来,她这边厢就来浇水。
浇完水,她百无聊赖,暗自想了想在这个时代生存所必须具备的条件,除了无上的智慧,傲人的门第之外。似乎还该有强健的体魄,不错的功夫。
强健的体魄可以抵御各种病症细菌的侵蚀,而功夫可以防身,可以教训歹人,可以建功立业。就算是平时,还可以骑个马到处溜达。
是呢,在冷兵器时代,武力值是很重要的。
江承紫意识到这一点,就在后院把爷爷教的那些格斗功夫都拿出来演练了一遍。
经过半个时辰,她发现除了体力跟不上、力道稍微有所欠缺之外,对这些功夫已运用得比较协调了。只要以后每日勤加练习,假以时日,武力值定能蹭蹭往上飙升。
她十分惊喜,又在后院练了一些简单的动作,直到杨王氏来找她吃完饭,她才回去。
晚饭后,她早早上床,拿着那石头翻来覆去地看,也没见再泛起淡蓝色的光芒,更别提在墙上开什么时空之门。
江承紫将石头放进锦囊里,暗想空间这东西或者也跟买彩票中将一样看几率,也许花开一次啊。
亏得自己先前机智,把红薯与马铃薯带出来了。否则,如果再也没法进入这个空间,她得要哭死啊。而且还要逢人就如同至尊宝那样讲述:曾经,上天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我没有好好珍惜......
打不开空间,江承紫起床摸索到衣柜里看看红薯和马铃薯还在,就关好衣柜,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承紫就起床在院里跑了几圈,又打了一套太极。杨王氏也只没觉稀奇,只当她真是在永无岛上跟着师父每日里学习的功课。
只是杨清让跑来瞧了瞧,问了一些问题。江承紫看出他想学,便邀请他一起练习。杨清让也不推辞,就与江承紫一并在院落里打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大唐不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朝代,文臣武将都能建功立业。因此,杨王氏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练武有什么不妥帖,也就任随兄妹俩在院子里练拳。她自己则是做了早饭。
说是早饭,其实就是一人一碗汤,汤里有几颗小米,一把青菜叶子,一人一小块干硬的烙饼。大约是因为江承紫大病初愈,所以,她那一碗比较浓稠一些。
江承紫虽然嘴刁,但此时也由不得她挑剔,一张口将这不咸不淡的一碗汤喝了,狠狠地咬了半块烙饼,肚子总算没之前那种饿得恶心的感觉了。
也是此时,她更加想念她的红薯与马铃薯,恨不得立马就能收获满满,烤几个红薯解馋。因此,她一吃完饭就往后院查看红薯滕苗的情况。
她刚进去,就看到阿翠从后院走出来,提了个篮子,应该是喂鸡来了。看到她,眸子里闪过几丝狠辣的光芒。
江承紫没理会,径直走到花圃里一看,红薯滕苗居然被拔了丢在一旁的鸡窝里。
这花圃被拦着,鸡根本进不来,定然是人为。江承紫气得牙痒痒,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她立马将鸡窝里剩的那一小根滕苗抢救出来,踢了几只鸡愤恨地回了自己的院落,从房间里拿了一个破瓦罐种到廊檐下。
“阿芝,你这是做啥?”杨清让拿着竹简走出来。
“大兄,是一种珍贵的花。你平素帮我照看一番,免得野狗野鸡践踏了。”她说着,又浇了一些水。
“这内院哪里来的野狗野鸡。野鸟倒是有,我替你照看就是。”杨清让笑了。
江承紫心里满满的怒火,正琢磨如何收拾阿翠那个贱人,云珠就回来了。一进屋,倒了一大碗水,狠狠灌下,才回答了杨王氏的话:“六夫人,我未能见到老夫人,祖宅那边出大事了。”
第十一章 淑妃省亲
杨王氏一听,眉头一蹙,压低声音问:“何事?”
“据闻皇上下旨,特许淑妃回祖宅省亲。”云珠也压低了声音。
杨王氏听闻,脸色大变,略略思索,拿着手帕掩了嘴,很狐疑地自语:“淑妃省亲?”
“是,此事千真万确。”云珠显得十分激动。
江承紫倒是听得一头雾水,她抓破脑袋也没想出历史上李世民的哪个妃子出自弘农杨氏。
在她的印象里,弘农杨氏在唐朝并不显赫,甚至说已开始没落。他们是高门大户的士族豪强联盟首领,与长孙无忌为首的军事新贵在朝堂内外形成对峙,明争暗斗。
至于李世民的后宫这里,杨氏千挑万选送进去的一个武媚,也是不得李世民的欢喜,好不容易勾搭了李治,才成就了第一个女皇。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这个时空根本就不是自己熟知的唐朝?
江承紫理不出头绪,就在一旁认真听。
杨王氏在屋里来回踱了四五次,才终于坐下来,缓缓地说:“淑妃乃前朝公主,因八字克父克母,才被寄养在杨氏,本不是杨氏族人,昔年照顾她的人早已不在。照理说,她与如今杨氏一族的人没多深的情感。再者,她一个前朝亡国公主作为当今陛下的淑妃,理应低调!如今却如何突然衣锦还乡要省亲?”
前朝公主!
江承紫的心猛然一震,若这个杨淑妃是前朝公主。那么,她应该就是李世民第三子李恪的生母。
想到李恪,江承紫的心微微像是被针扎似的,细细密密都是心疼。前世里,她英姿飒爽的干练女子,对于什么明星偶像一概嗤之以鼻。但读历史时,泱泱中华几千的历史,一读到他,便是千回百转的心疼与遗憾。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他那样英武不凡的英雄,若是为帝,那大唐该是怎样的辉煌啊。
有几次,她也曾与几个酷爱历史的同学论起此事。别人却只说她是着了魔,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一个庶出的皇子,又有前朝的血统,纵使他有惊天之才,也不可能成为帝王。
“我是说,若他为帝。”她强调。
“他不可能为帝。甚至无论如何低调,他都不可能活着,这是政治。”有人很笃定地说。
“我知道,我是说可能。”她继续强调。
那人扫了她一眼,说:“这是无意义的,他是庶出。”
她不语,心里还是想:若是他为帝——
他一个作古了那么久的人,凭借历史文献里的只言片语,就这样无端地成了江承紫一想起就心疼的人。久而久之,他成了江承紫心底最深的隐秘,成了一片开在心底里柔软的白月光。
她从不曾想会有朝一日,穿越千年的时光,离他这样近。
前些日子,当她得知这是唐朝,也曾偷偷窃喜。但想着自己的处境,还是觉得自己脚踏实地打好基础才是上上策。
就算要帮他,也得要先有实力。
“夫人,云珠也不明白,但我听闻淑妃此次不仅仅是省亲,最主要是为三皇子订亲。”云珠的话语打断了江承紫的思绪。她一怔,想起历史上李恪的第一任妃子似乎正是出自弘农杨氏,貌似是杨雄之弟的孙女。那么,这一次省亲是要定下那个女子么?
江承紫想到此处,没来由的就觉得烦躁。
“订亲?”杨王氏惊叫一声,顿时恍然大悟,说,“看来杨氏又要被重用了。”
“夫人,三皇子不过庶出,就算淑妃省亲是杨氏殊荣,可去年大老爷才被免职。这如何能看出杨氏又要被重用了?”云珠不明所以。
此刻的杨王氏脸上却全是看透一切的神情,说:“云珠,我好歹出自范阳王氏,虽自小不在祖宅长大。但这天下士族,我却还是知道一二。至于这帝王之术,不就平衡二字么?”
云珠还是一头雾水地摇摇头,江承紫却已对这杨王氏刮目相看。
这之前,她以为杨王氏只是一个懦弱没见识的妇人。因爱女心切,把好端端一个六夫人变成一个田庄婆子可欺的落魄者,还白白连累了儿子的前程。
但看她刚分析淑妃省亲,一针见血,哪里还是纯良无害不谙世事的柔弱妇人呢。
“阿娘之意,天下初定,若无压制功臣之人,主人就控制不住局面。”一直在一旁不言语的杨清让缓缓地开口,神情模样一点都不像十二岁的孩子。
云珠平素虽然表现聪敏,但到底不过是个丫鬟,这会儿经过两人点拨,才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一开年,皇帝就选天下名门淑媛入宫为妃,与天下名门交好。这选妃之事才尘埃落定,就开始为几个皇子定亲了。原来这订亲是稳定人心,制衡功臣用的啊。”
杨王氏扫了她一眼,说:“这只得是我们主仆几人私底下说说,若是别人知道,私下论及皇家,便是大罪,云珠平素要谨慎些。”
云珠扑闪着大眼睛,说:“夫人放心,云珠知道分寸。”
杨王氏点点头,随后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她有些乏了,需要休息。
杨清让率先站起来,正要行礼,云珠却连忙说:“夫人,还有一事,那淑妃此次为三皇子订亲,说是选杨氏淑女,但却又要先合生辰帖。因此,各房都上交了生辰帖到宗祠里。”
杨王氏眸色一沉,随即轻笑,说:“淑妃还真厉害。”
这回,不仅仅是云珠,就是杨清让与江承紫也听不明白了,一头雾水地看着杨王氏。杨王氏却是轻笑一声,说:“如果说猜测没错,这送到宗祠里的生辰帖不会有一个合的。”
云珠、杨清让、江承紫还是不明白,杨王氏也不解释,只说乏了要休息,就将他们都赶出去,关门之前还叮嘱这件事谁也不能提起。
三人面面相觑,待杨王氏关了门,才一并离去。
云珠刚出了西厢,王婆子就喊她去帮忙做饭。杨清让则要去整理水利方面的书籍,也是告辞。偌大的院子就剩了江承紫一个人。
日光盛大,她蹲在廊檐下看着红薯苗,又瞧了瞧脖颈间没什么变化的石头,总想起李恪要选妃,心里一阵阵莫名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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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男神要订婚了,心情略略沮丧;小白兔老娘瞬间露出腹黑的狐狸尾巴,让江承紫觉得周围处处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一不留神就能一口把人吃得骨头不剩。
以后要处处小心,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她看到厨房那边冒出的炊烟,想着这几日吃得清汤寡水,比狗食还糟糕,就觉得在吃这件事上,不能低调啊。再这么吃上几顿,不用别人迫害,她自己都想动手把自己掐死了。
所以,她跑到后院杂物间,找了一只篮子,一把镰刀,从后院翻墙溜出田庄,准备去弄野菜野味改善生活。
刚翻出墙往前走几步,江承紫就停住了。因为她就看到一个身穿淡青直裰、裹着灰布逍遥巾的少年就坐在面前的杏花树上。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部轮廓分明,鼻子很挺,薄唇凤眼,眸子晶亮。他一手扶着杏花树枝,坐在杏花枝头。周围杏花怒放,粉粉嫩嫩层层叠叠,铺排如云朵,像是一幅油画最华美盛大的背景。儒雅的少年就在漫天的杏花里格外鲜明。
她抬头看着他,他也低头瞧她,唇边浮起清浅的笑意,如同薄雾里的晨风。
“你好。”他率先开口,声音沉静清澈,语气里带着笑意,露出整排洁白的牙齿,眸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江承紫觉得那种情愫好像叫惊喜,而且眼前的少年似乎还有热泪盈眶的嫌疑。
“此乃杨氏田庄私人园林,郎君难道不知?”江承紫组织了一下措辞,来了一句很客套的话。
少年似乎心情很好,看了看周遭,说:“我知此举实在冒昧,但途经此地,见此处杏花盛放如云,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江承紫心里哂笑:这种谎话也能编造,你看花就看花,上树作啥?树上那个位置可是观察杨氏田庄的最好位置了,能将大半个杨氏田庄内的情况都尽收眼底。
不过,她没傻逼地问出来,只是“哦”了一声,说:“郎君,既是花已赏,还请速速离开。”
他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然后轻轻一跃落在了她的身前,树上杏花纷纷落下,如同一场盛大的花雨。
江承紫本能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一种安全距离。待花瓣纷纷落定,他微笑着拱手作揖,说:“姑娘教训得是,是张某唐突,冒犯姑娘。”
江承紫也不语,只等他说完速速离开。他说完却还不走,便是站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认真地看她,眉头微微蹙起。
江承紫看到他的眸光,却猛然觉得奇怪,因为她感受到他的眸光里有惊喜,还有带着悲伤的疼惜。
此人眸光怎么这样奇怪?
杨敏芝是个痴儿,应该没有什么感情债,更不会认识眼前之人。
江承紫十分疑惑,同时又想起姓杨的那小子,不也是在刚见面就在问“你认识我么”。
难道在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复杂情况?
她思绪万千,眼前的少年却终于在长久的注视之后开口做自我介绍:“在下姓张,名嘉,字晋华,出自河东张氏。”
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为何要做这样郑重的自我介绍?
在江承紫的认知里,即便是现代社会,如果不跟相逢之人要有深入的交往,基本都是点头擦肩,从此两茫茫,根本不会做什么自我介绍。
她十分狐疑地看着眼前少年,又往后退了两步,对此人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
他看到她的举动,却是苦笑,说:“姑娘莫怕,我与你说我姓名,只让你知晓我并非歹人,实则只是爱极这一片杏花。”
“张公子既然爱这杏花,也是儒雅之人,那请继续赏花,我还有事,告辞。”江承紫立刻顺水推舟,提上篮子就大步往旁边的篱笆墙走去。
“姑娘。”张嘉急忙喊了一句。
“你既是河东张氏,不是歹人。杨氏族人发现,也不会追究于你,你且赏花。”她一边走,一边说。
“你等等。”他一句话出来,人却已经窜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拉她。
江承紫脚步一顿,连忙往后一退,身体一旋转,避开他的爪子,对着十分惊讶的他,很是生气地喝道:“张公子自重,我虽长在乡野,亦是正经人家。”
张嘉神色一凝,眸光暗淡下来,让开了道,连连道歉,说:“是张某一时心急,唐突了。”
江承紫看他让开了道路,不与他多言,提着篮子就翻过篱笆墙,快步往田野里走去。走到小径时,她假装蹲身整理襦裙,眼睛瞟了瞟那人,看他还站在漫天的杏花里,驻足往这边看。
原本,春日暖阳,少年杏花,美得如同梦境里的画卷。但江承紫想到周围人奇奇怪怪的举动,她只觉得背脊发凉。
以后行事要谨慎,谨慎,更谨慎。
她一边走,一边想。于是也没什么心思精心挑选野菜食材,就在附近摘了木槿嫩芽,挖了半篮子鹅脚板草。
采摘好素菜后,十几天没闻一点肉味的江承紫决定再弄一点肉打打牙祭。这个时节,天还没有真正暖和起来,青蛙、黄鳝还没大行其道,大部分的蛇还在冬眠,弄这些东西太麻烦。
思来想去,江承紫决定去洛水边弄鱼。
她选了一处泥土超时之地,挖了一大堆条蚯蚓,用草叶子包起来,找了一处水缓浅的地方将蚯蚓放下,很快就引来几条小鱼。
她用篮子作网,将几条小鱼全部捞起来,抽了旁边嫩芦苇将它们串成一串挂在一旁。
然后,她又下了第二批鱼饵,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来了一条大鱼。
江承紫拿了尖头木棒略略目测,心里计算了一下光的折射所造成的误差,确认了鱼在受到惊吓后可能出逃的路线。然后以极快地速度插下去,准确地将那条大鱼叉住。
掂了掂重量,应该有两斤,今晚可以美餐一顿。江承紫很是高兴,正要将鱼儿们装入篮子,忽然目之余光所及,发现陈盘子拿着渔具正往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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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来人
嫉恶如仇的江承紫,想到杨敏芝的惨死,怒火蹭蹭往上冒。但她又想起周围的怪异情况,觉得自己应该谨慎行事,暂且放过这陈盘子。
于是,她赶快将野菜与鱼装入篮子,准备离开,不与陈盘子这瘟神打照面。
谁知陈盘子看到她,便大步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真他妈晦气,出门就遇见你这个扫把星。”
江承紫没理会,只是提着篮子转身就走。
陈盘子看到自己被无视,倒是不依不饶,快步跑过来截住她的去路,咬牙切齿地说:“上次你命大,这次,你以为还有好运?”
江承紫不予理会,一拐弯就往另一条田埂走。
陈盘子不干了,将渔具一丢,从油菜田里“嗖嗖嗖”跑过去再次将她挡住。
“光天化日,你要如何?”江承紫很冷静地问,手中提着叉鱼的尖头木棒。
陈盘子凶相毕露,沉声喝道:“那日,是你引人来,对不对?”
“不知道你说什么。”江承紫直接否认了那日说有贼破坏他与阿翠好事的是她。因为现在的她还没搞清楚周围的情况,并不想多生事端。
“哼,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你这扫把星,过去都是装的吧。”陈盘子语气还是异常凶狠,撩了撩袖子,目露凶光。
江承紫从他的眼眸里看出浓烈的杀意,连忙转身往后跑回了河边,陈盘子也跟着跑过来。
“陈盘子,而今已是贞观元年,天下大定,你以为还是几年前的乱世,任你肆意妄为么?”江承紫站在水边厉声喝道。
“拿官府来压我?这洛水河每年失足淹死之人,数不胜数。你以为那小子能护你一世么?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再厉害也是要走的。”陈盘子阴沉沉地笑起来。
江承紫知道那个叫杨宸的小子叫人找过陈盘子。但陈盘子做了这么多年的流氓,逃命的功夫一流,躲避得很快。杨宸一行人似乎又有急事,找了几天就匆匆离开了。
“上次你命大,这次可不会好运。”陈盘子抬起脚就踢过来。
江承紫看到这一脚,想起杨敏芝当日死前的那一脚,就是这么踢过来,踢在了杨敏芝的小腹处,将她踢得飞到芦苇丛里。
当日,杨敏芝万分痛苦。江承紫继承了杨敏芝的记忆,完全能感受到当时的疼痛。她冷冷地看着他,然后从容一退,纵身往后一跳,很利落地躲过这一脚。
“竟敢躲了,小浪蹄子。”他喝道。
江承紫又纵身往后两步,冷冷地看着这人,暗想:虽然周围危机四伏,但也不能容许别人如此欺负。
“不得不说,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江承紫下了决心,立刻就还了这么一句话给他。
陈盘子手一顿,喝道:“什么话?”
“洛水每年失足淹死之人,数不胜数。”江承紫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眸光如刀。
“你,竟敢威胁我。”陈盘子更加恼怒,整个人如同猛虎一般扑过来。
江承紫则是连连闪避,期间还纠正他:“不是威胁,是告诉你一声,你的下场。”
“小骚货!”陈盘子骂起来,拿了旁边的渔具凳子就要砸过来。
江承紫不慌不忙躲过他这狠狠的一砸砸,一棒子准确地敲在他的胯下,在陈盘子嗷嗷叫的时候,就近拉住一片芦苇的叶子,一个纵身跳过去,绕过他的脖颈。
芦苇叶子极其锋利,准确的角度,只需轻轻一用力,就可以割断陈盘子的颈部动脉。届时,他的血就会从脖颈上喷射出来,在日光下映出极其壮观的一幕。
这些杀人越货的特种技能,在江承紫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爷爷抓不到几个堂哥来训练,就希望她能继承军人的硬气,能成为璀璨的军中之花。谁知道她从小被训练,长大就反感了,强行退伍经商去了。为此,爷爷气得五年不理她。
没想到爷爷当日的训练,今时今日竟成了难能可贵的防身技能。
只要一用力,就可以结果这个贼人的性命。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目无王法。”
江承紫手一凝,就将那芦苇叶放开,整个人一骨碌就滚到一旁。
方才她是看四下没人,决定结果了这恶霸,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暗处注意她。好在她刚才一直躲避得很巧妙。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是她在穷途末路地奋力躲避,是陈盘子一直要殴打她,置她于死地。
此时,听到人怒吼,她暂且放过了陈盘子,滚在一旁循声望去,便看到有紧身黑衣窄袖、戴着兜帽的四个男子“嗖嗖”越过田野,就从前面村道往这边来。
刚才那一声怒吼,正是为首的魁梧男子发出的。而在绿树掩映的村道那边,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那里。
这洛水田庄靠近山野,离官道很远,平时来来去去的都是村人。这华贵的马车显然是外来的,而且并不是顺道路过。
难道是杨氏祖宅来的人么?若是杨氏祖宅,那到底来此作甚?依照云珠的说法,祖宅那边正忙着迎接省亲的淑妃啊。
江承紫脑子转得飞快,那四个黑衣人速度也极快,倏忽之间就到了前面,挡在了陈盘子与江承紫之间。为首一人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陈盘子丝毫不知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听见有人喝道,他停住了手,转身看到飞奔而来的张嘉,喝道:“哪里来的狗,多管闲事。”
为首的男子没回答,上前将陈盘子提起来,抡起手就“啪啪啪”三个巴掌,打得陈盘子身子如同一片叶子在狂风中打了个转,整个人跌在了河坎上。
“你,你们哪里来的狗!”陈盘子脸被打肿,嘴边全部是汩汩的血,但他那张嘴却还不服输。
江承紫心里万分鄙夷陈盘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眼力劲儿看不到形势。果然,那魁梧男在陈盘子么了一句之后,大步跨上前,将他拎起来扔到田埂上,冷声问:“你是何人?竟敢对弘农杨氏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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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祖宅来人
江承紫听那人问这么一句,立马就意识到眼前之人真是来自弘农杨氏。
不过,陈盘子只是乡里流氓恶霸,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都被打得去了半条命,还一味地耍横。他先是“呸”了一口唾沫,吐出一嘴的血,然后回答:“呸,她一个扫把星也配说是弘农杨氏之人?”
那魁梧大汉一听,冷冷地丢了一句:“看来这洛水田庄真是翻了天,一个小杂碎都敢欺负弘农杨氏。杨艺,你们几个把这个企图谋害杨氏后裔之人处理处理。”
“是。”身后一直站着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三人上前,将陈盘子一顿狠揍,陈盘子起初骂骂咧咧什么仗势欺人,以多欺少,到后来再无声息。
江承紫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到此刻,她已确定这些人是来自杨氏祖宅,至于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一时猜不出来。
而村道那边,那辆华贵的马车已缓缓启动,正往田庄那边去。魁梧大汉看了看,便走到江承紫的面前,拱手行礼,说:“九姑娘,我乃弘农杨氏护院总管杨云。”
“杨总管客气,你我初见,却能如此笃定我便是九姑娘?”江承紫笑着说,后面半句“你们是不是早就在暗处窥伺老子”便尽在不言中。
杨云也是精明之人,被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拱手拜一拜,说:“不瞒九姑娘。前日里,听闻九姑娘落水,老夫人甚为担心,派了杨云携几位兄弟前来暗中护卫。”
“即使如此,为何不前往田庄拜见六夫人?”江承紫微笑着问,弯腰将洒落在地的野菜与鱼一一装入篮子,转身就往田庄而去。
杨云快步跟上来,与她保持半米左右的距离,这才小声回答:“九姑娘见谅,因老夫人吩咐,不能打扰你们。”
江承紫“嗯”了一声,快步往来路返回。快要走入木槿小径时,她停住脚步,转身开门见山地问:“杨总管,马车之中,何许人也?”
杨云脚步一顿,便垂眸拱手道:“马车主人乃九姑娘之大伯父,观王杨氏大老爷。”
“原是大老爷来了。”江承紫微笑。
她可记得这大老爷名叫杨恭仁,李世民与李建成剑拔弩张时,站在李建成那边,结果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夺了江山。杨恭仁去年才被免去了丞相一职,如今赋闲在家。没想到竟然亲自到洛水田庄来管闲事,看来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是。”杨云还是恭敬地回答。
“方才,多谢杨总管出手相救。”江承紫客套一句,在杨云说“惶恐”之后,她又指了指杏花林,问:“杨总管是要与我一并翻墙入院么?”
杨云一听,立马说:“九姑娘走好,我还是走大门拜会。”
“好,那就此别过。”江承紫甜甜一笑,随后提着篮子转身就大步往杏花林里走。
正午时分,日光清澈,风一吹,杏花簌簌落下,如同一场盛大的花雨。江承紫缓缓踏在嫩嫩的青草上,她以为张嘉被发现之后,应该识趣地离开,却不料刚进杏花林,就看到他站在一棵杏花树下正看她。
四野是杏花纷飞,他的衣袂在风中飘起。儒雅的少年看见她,便信步走过来。
江承紫站定,蹙起眉头,并没有说话,对于眼前这位儒雅少年,她有一种莫名的不喜欢。
他走到近前,对她说说:“我刚想要出手,可有人来了。”
“多谢张公子。”江承紫客套一句,知道她指的是陈盘子的事情。
他蹙了眉,语气暗淡地说:“我希望救你的人是我,可是我晚了一步。”
江承紫垂眸轻笑,说:“此乃杨氏私人园林,还请公子速速离去。否则,若是别人知了,河东张氏便要因公子蒙羞了。”
张嘉抿了唇,大步离开杏林,在走过她身边时,说:“这几日,我住在村头六婶家,你若有任何需要,来找我即可。包括,提亲。”
江承紫一怔,心里就啧啧嚎叫:果然,果然是有问题的。不然初次见面,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不过,她也不好追根究底地去问他。何况问了,他也不一定说,一切谜题且待时间来解开。
所以,她只是当做没听见,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到田庄后院墙角,干净利索地翻墙入院。她将镰刀放到一旁,把野菜和鱼敢放到厨房,便摸到房间里换了件干净衣裳。正对镜梳头,云珠就气喘吁吁地跑来,隔着窗户喊:“九姑娘,祖宅的大老爷来了,指名要见你。”
江承紫淡定地“嗯”了一声,便起身走出去,吩咐云珠将厨房里的野菜煮一煮拿来凉拌,然后把几条鱼处理一下,作为今晚的晚餐。
云珠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愣在廊檐下,江承紫已施施然往前院大堂去了。
三月天,日光正盛大,周围光线充足而明媚。
平日里,田庄大堂四周的帷幕都会被王婆子束起来通风,以避免大堂里滋生霉味。今日,日光正充裕,但田庄大堂的帷幕全都放下来,活动门也全部关闭,从外面根本瞧不见大堂里的情况。
平时,前院里那些做工的也被遣散离开,八名黑衣人正站在大堂门口。大堂四开的大门,也只留了一条缝隙。
江承紫踩着台阶施施然从那缝隙里挤进去,等眼睛适应了大堂内的光线,她才看清大堂正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身着黑色直裰深衣,黑红色花纹的宽腰带。
此时,他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锋利如刀,正紧紧盯着江承紫。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江承紫也瞬间觉得背脊发凉。
江承紫迎着他的眸光,与他对视一眼,然后环顾四周。杨王氏坐在右侧次坐,杨清让坐在左侧次坐,而王婆子一家则统统跪在了大堂上,匍匐在地,王婆子正在瑟瑟发抖。
“阿芝,你且过来,这是大伯父。”杨王氏看见江承紫进来,便起身招手示意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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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落井下石
江承紫施施然走上前,向端坐主位的杨恭仁鞠了一躬,朗声说:“阿芝拜见大伯父。”
“嗯。”杨恭仁从鼻子里发出疏离冷漠的一声应答,便不再理会她,更别说落座。
一时之间,大堂之上寂静得只剩下风吹帘子的声音。江承紫等了约莫一分钟,就根据大堂之上的排位,在杨王氏身边的右边次次座落座。落座之时,她扫了一眼杨恭仁,只见那老家伙蹙了眉,神情颇为不悦。
你不悦是你的事,老子爽就好了。
江承紫假装没看见,很端正地跪坐在案几前,一举一动都是名门淑女的典范。如今,祖宅来了人,她也不能太随意,丢了自家老娘的脸。果然,落座之后,江承紫余光瞟了一下杨王氏,眉目里颇为高兴。
她一落座,大堂之上除了站着的侍卫,就是跪着的王婆子一家。周围是猎猎的风,吹得帷幕翻飞,整个大堂之上就有了明明灭灭的光线。
杨恭仁这个装逼分子就端坐在那大堂上,用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来考验正堂里所有人的肾与消化系统功能。在半柱香时间里,没有尿频尿急之人,他才清了清嗓子,学了青天大老爷审犯人一般,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所跪之人,可知所犯何罪?”
“大老爷,是奴错了。”王婆子立马就开始抽自己的耳刮子,抽得啪啪啪脆响,而跪着的阿翠等人匍匐得更低,恨不得整个人嵌进地板里,成为大堂地板的一部分。
杨恭仁看到王婆子的举动,却只是冷艳地看着她作秀,一点都没有要她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没有质问她一句。
周围也没人敢替王婆子说话,王婆子就只能一个劲儿地抽打自己,那啪啪啪的声音甚至有了某种节奏感,江承紫都很无良地在心里数数,等到她数到第五十八下。杨恭仁才摆手让她停下来。
此时的王婆子,一张脸已经是长势良好的八戒了。她听到杨恭仁示意停下,立马就瘫在地上,却还努力撑起身体谢恩。
杨恭仁则正襟危坐,严肃地问:“九姑娘从小身子不好。老夫人知她需静养,便让她养在洛水田庄。是谁嚼了舌根说九姑娘痴傻,已被杨氏驱逐?”
“回禀大老爷,奴定会严查田庄上下,将乱嚼舌根之人揪出来。”王婆子大声回答。
江承紫心里鄙视:杨敏芝身世奇特,沦落到田庄来,原本就是弘农杨氏的秘密。在这田庄知道的不外乎王婆子一家,还能有谁传出去?难道这王婆子是要大义灭亲?
“何日可查出?”杨恭仁语气越发威严。
王婆子立刻说:“我会逐一排查,到底是田庄哪个不懂事的说出去的,最迟天黑就可给大老爷交代。”
杨恭仁没说话,江承紫却是立马落井下石,施施然站起身来,对杨恭仁略略鞠躬,说:“大老爷,阿芝以为不必等天黑,片刻即可排查。”
杨恭仁“哦”了一声,语气略略惊讶。
江承紫就不管他,径直说:“阿芝承蒙老夫人厚爱,到此处静养。此处虽为偏僻田庄。我阿娘却丝毫不敢丢了杨氏的脸面。她本人足不出户,对我与大兄亦从未落下过教导。大兄敏而好学,我与云珠亦终日在院落内。试问,外面的长工短工村人又如何能对我说长道短?”
江承紫说到此处,又对瘫在地上的王婆子说,“王婶,大老爷是明察秋毫之人,你说话可要三思。”
她一番话,摆明就是你落井老子立刻下石头,谁让你成年累月欺负我?当然,她这一番话最主要的是要探一探杨恭仁这老家伙今日到这里来,到底什么目的。
果然,她一说完,杨恭仁就厉声喝道:“陈王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婆子立马大呼“冤枉”,说田庄不是高门深院,来来去去的人多。九姑娘从前确实未曾开化,又常自己出去走动,一来二去,这田庄附近的村落都知道了。
“王婶,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算我从前因跟了师父学习,封了神识,在你们看来,像是未曾开化,但好歹我是杨氏的人。外人又怎敢欺负我?除非有可靠之人放出消息,说我被杨氏除名,说我阿娘被休,再也回不去。”江承紫继续下石头。
就算王婆子是老夫人的人,但今日杨恭仁来了,无论他是假装要惩处王婆子,还是真要干,她这石头还下定了。
一则因为讨厌王婆子;二则探杨恭仁的态度;三则是锋芒露一些,给老家伙造成一种“哟,原来这女娃就这么深的水”的假象,有利于保护自己。
“九姑娘,九姑娘,你这是冤枉老奴。我是杨氏仆人,从来以杨氏为荣,又如何会做损害杨氏的事呢。”王婆子呼天抢地一番责问,尔后又对杨恭仁喊,“大老爷,老奴冤枉,冤枉。”
“王婶,大老爷明察秋毫,定是有十足证据,否则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此开堂,还直接让你们下跪了呢?你这呼天抢地的,成何体统呢。”江承紫冷笑道。
王婆子听闻,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旁边的阿翠与菊香看到自家老娘倒下了,立马呼天哭地地喊:“阿娘,阿娘。”
“王婶,你若要畏罪自杀,也先把我阿娘的家传玉佩交出来吧。”江承紫继续下猛料。杨恭仁却一直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九姑娘,你含血喷人。是你病重,没钱请大夫,六夫人拿了玉佩托了我阿娘去请的大夫。”阿翠厉声喝道。
江承紫眸光凌冷地扫过她,喝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勾当,大老爷不知么?就算这玉佩是给我请大夫了。你阿娘让六夫人的侍女去田里干活,这可有将六夫人当作主母?”
阿翠不再说话,只恨恨地看着江承紫。
江承紫想到杨敏芝死时的惨烈,心里恨极了这个女人。
六夫人却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聪敏得太过分,而且在大老爷面前锋芒太露,便低声说:“阿芝,这轮不到你说话,大老爷自有公论。”
“阿娘,大老爷自然有公论,然这些年,这一家子欺负你我,大老爷不曾身处‘凤凰落凡被鸡欺’的境地,哪里知道其中的心酸。”江承紫回应自己的老娘,其中也暗含了一句讽刺杨恭仁的话。
果然,杨恭仁脸色一沉,杨清让立刻就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六夫人忍不住关心,连杨恭仁都问:“清让,身子不适,为何不早言?”
“多谢大伯父关心,身子无碍。大伯父处事公正,清让常听母亲提起。今日,大伯父开堂,清让自要再此向大伯父学习。”十二岁的杨清让起身行礼,从容淡定地说出一番得体的话。既给自家老母张脸,又将自家妹子的过失作了弥补,再加上举止言行从容有度。
啧啧,看这样子,将来就是名门优质男啊。
“嗯,清让很懂礼数,敏而好学。今日,我就为你做一次示范,你却要用心看好了。”杨恭仁说。
杨清让行了礼,谢了恩,施施然落座。江承紫亦知那口井里的石头下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收了。
所以,她立刻来了一句:“回禀大伯父,是阿芝一时激动了。只因这些年委屈,再加上阿芝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洛水河湍急,淹死一两个不足为奇’。我知私自出田庄,非杨氏名门礼数。但若非出了田庄,却不知有这样的歹人。”
杨恭仁一听,顿时知晓话中有话,立刻就喝道:“谁人这样大胆?”
“杨云总管已抓住那人。”江承紫回答。
杨恭仁还没问,堂下就响起了杨云的附和。随后,杨云命人将被打得惨不忍睹、奄奄一息的陈盘子带了上来。
接下来的故事情节,跟电视剧差不多。小流氓在死亡的威胁下,供出了王婆子的大女儿阿翠,还将王婆子一家如何吹嘘以后会回到弘农享受荣华富贵,说田庄里的六夫人一家是被杨氏逐出来的扫把星,阿翠如何怂恿他灭掉杨敏芝都全盘托出。
陈盘子缓缓叙说,阿翠声嘶力竭地否认。到后来,王婆子的男人立马说都是王婆子母女鬼迷心窍,自己一直都劝她们母女三人,但她们不听。
在大难临头的瞬间,王婆子的男人跟她划清界限。王婆子恨恨地吐出几个“你”字,倒地不省人事,阿翠和菊香则在瘫软在地。
杨恭仁默默地看完这一出闹剧,指了指王婆子的男人,说:“杨云,依照弘农族规,先将此出卖至亲妻儿者杖毙。其余三人即刻带回祖宅处理。至于这个,不属于杨氏,但谋害杨氏族人,交与官府吧。”
王婆子的男人想要喊冤,才出一个字的声,杨云等人就干净利落地将他的嘴堵上,咔咔两下,就断了他的手脚,径直拖走,也不知在何处杖毙。然后,王婆子母女三人和陈盘子也一并被带走。
此时此刻,堂下再无人,可杨恭仁丝毫没有要散堂的意思。
杨王氏毕竟是伪白兔,敏锐地觉察到此时气氛有些诡异,便施施然起身,说:“多谢大老爷为我们母子三人主持公道,还请大老爷移步花厅,吃吃茶。”
“莫急,今日来此,收拾不知天高地厚的陈王氏一家是顺路。”杨恭仁摆摆手,那阴冷的眸光已扫向江承紫。
“那不知大老爷到此,还有何要事?不知道我们可能帮上什么?”杨王氏缓缓地说。她不经意地扫过江承紫时,那眸光全是担心。
杨恭仁扫了母女二人一眼,说:“我亦不拐弯抹角,杨王氏,事出反常必为妖。小九如今这模样,怕是妖魔附体。杨氏千年望族,容不得妖魔邪道。今日我清理门户,望你莫要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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