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觉醒先驱哈哈哈
李恪看她一脸疑惑,略一思索就明白她的担心,不由得凑了一张脸过去,额头抵在她额头上,看着发呆的她,笑着说:“阿紫,朝堂后宫,都不关我的事。我之所以烦躁是怕皇后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国殇。国殇,不管朝堂还是民间,所有喜事都要延后很久。”
“这,好像是。”江承紫回过神来,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一张脸,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但还是吓了她一跳。
江承紫连忙后退,斥责说:“不要忽然凑这么近,怪吓人的。”
李恪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像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似的,嘿嘿笑了。
随后,他又叹息一声,说:“若是国殇,作为皇子,我的婚事得比民间百姓的婚事要推迟许久许久。”
江承紫听到他担心的是这事,便笑着安慰说:“你若是不在乎别的事,这事倒不着急。即便国殇,也不过三年。我们都还年轻,三年后,我虚岁也才十五,你虚岁十八,正合适。”
“不要。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去,每日都能看到你。”李恪摇头,像个耍脾气的小孩。
江承紫和颜悦色地安慰:“突厥这一仗之后,大唐这几年都没有什么战事。与吐谷浑那边,有程知节老将军就够了,也用不着你去。即便我没嫁过去,你每日里,也能瞧见我啊。”
“那不一样。”李恪端坐在椅子上,很严肃地说。
“有没有不一样?”江承紫问。
李恪指了指窗外,江承紫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就瞧见冬梅在那边洒水。
“冬梅怎么了?”江承紫很疑惑。
“你这院子里的每个人可都在监视着我呢。”李恪一本正经地说。
“胡扯,怎么可能?”江承紫觉得这简直是个笑话,“这院子里可都算是心腹,我验证过才带在身边的。”
“我没说不是心腹啊。可她们就是监视着我,怕我对你不利。”李恪说。
江承紫听他这么说,很是怀疑地问:“发生过什么事吗?”
李恪“咳咳”两声,才说:“张妈、阿碧都曾直接跟我说,希望我对你发乎情,止乎礼。而且希望即便娶你过门,都希望我能等你身子骨长开。”
江承紫脸一下子红了,便小声说:“张妈说还能理解,这阿碧平时那么闷葫芦的,怎么也会说这?”
“貌似你们家女子们都听了王景天高徒青湮姑娘的啥来着?”李恪想了想,才将以前听过的一个词语丢出来,很激动地说,“对,科普,怀孕生子的科普,有关妇人病的科普。”
“啊?青湮还开展这种讲座?”江承紫惊呆了。
“对啊。而且还聊八卦。”李恪很笃定地点头。
“啊?你说的是青湮?”江承紫很是吃惊。
在她的印象里,青湮成日里就是在研究医术、替人看病,完全就是学术实干派的女学究形象,怎么会开讲座,聊八卦呢?
“就是她。”李恪万分笃定。
“好吧。”江承紫扶额,笑着说,“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青湮为她们科普,她们就更爱惜自己。”
“嗯,算是好事。不过,我瞧着青湮这志向很高,到处跟女子科普。我估摸着等她成了名医,大唐的女子都得要觉醒。指不定律法都要修改了,成亲年龄得推后了。”李恪笑着说,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院子里。
院子里,冬梅还在洒扫,但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李恪捂嘴偷笑,说:“你收的这些小丫鬟挺可爱的。骄阳似火的,难为她了。”
“好吧。估摸着是我们俩相处,不让她们在一旁伺候的缘故。”江承紫想了想,便朗声喊,“冬梅,来喝杯茶。”
冬梅一愣,随后就丢了扫帚,蹦跶进来,抹着汗珠说:“多谢姑娘,我不累。”
“喝一杯茶吧,等日落了再打扫。”江承紫递了一杯茶给冬梅。
冬梅喝了茶,觉得在场尴尬,忙说要出去将兰花打理一下。而且还强调说兰花就在廊檐下阴着的,不会被晒着。
“那你让阿碧与你一起打理。”江承紫吩咐。
冬梅赶忙出去,拉了阿碧一并就在屋外的廊檐下打理兰花。江承紫与李恪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不过,只是笑了一阵,李恪又叹气说:“希望皇后不要有什么事。”
“王先生、孙大夫他们早就开始研究皇后的生产情况,应该没啥事的。”江承紫安慰,却有些底气不足。因为她想起自己的一个堂姐,在顶级医院剖腹产,孩子平安,她却因没宫缩导致大出血,最终没抢救过来。在一千多年后,医术发达的时空,国内最顶级的医院,尚且不一定能在生孩子这事上百分百能避免死亡。何况是现在....
“但愿如此。否则,每日里来瞧你,杨府的人虽然不说啥,对我也客客气气,但那眼神简直是防贼似的。”李恪很是忧虑。
江承紫想到整个杨府上上下下,居然对她怀着这样的保护,心里暖暖的。她瞧着愁云惨淡的李恪,也不厚道地笑了。
李恪嘟了嘴,扫了她一眼,说:“你幸灾乐祸。”
江承紫伏在案几上,睁着大眼睛瞧着对面的他,微微笑,说:“我们终究是能在一起的。这事没什么好惆怅的。”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李恪也在长条桌的对面伏着,瞧着江承紫懒懒地说,“至于你所担心的事,即便皇后不在,都不会发生。母亲会打理后宫,但不会接手后位。如此,我便不会是嫡子。再者,太子与我如何,取决于我与太子,并不取决于旁人。你呀,在皇后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了。”
“啊,我所忧心,你都知道?”江承紫讶异。
“都知道。”他笃定地说。
江承紫垂眸笑了,说:“是我一时心急了。”
“傻,我知你是怕有变数。”李恪宠溺地说。
江承紫嘿嘿傻笑,但两人之后也笑不出来,因为李恪说:“皇后若是不在,阿泰性子凉薄,不怎么会伤心;只是太子和长乐都是长情的人,怕是会很伤心。”
李恪说话,两人都沉默了,一并伏在长条桌上。屋外蝉鸣得让人烦躁,好在凉风从窗口进来,带着兰花的幽香。还有冬梅和阿碧在悄悄聊京城里八卦的事。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日光已斜照,杨如玉来拜访,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听闻皇后要生了,不知情况如何?”
江承紫内心叹息:这长姐先前在祖宅受了夹磨,那些人欺负她,待她不好。她的婚事就搁下了,年龄也大了。尔后,一家人在晋原县有了起色,但能配得上杨如玉的才貌与地位的人又没几个。之后,阴差阳错,她要入东宫成为侧妃。她自己也满意这婚事,只不过敲定的婚期各种推迟,如今眼看婚期没几日了,长孙皇后却忽然要生孩子了。
“王先生与孙先生都在,应该没啥问题的。”江承紫回答。
李恪也点头,说:“你别担心,没啥问题的。”
杨如玉抿抿唇,点点头。三个人沉默了下来,气氛很是尴尬,但杨如玉大约是想在这里等消息,因此鼓足勇气在这里当灯泡。
大约她也感觉气氛尴尬,便说:“这天气怪热的,我想在妹妹这里讨一杯茶喝。”
“好。我泡茶。”江承紫便起身泡茶。
一壶茶泡好,各自喝了一小杯,麻杆就领了蓬莱殿的小太监急匆匆地来了。小太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入了正厅门,就扶着门框,拍着胸口说:“殿下,九姑娘,皇后生了,生了个小皇子。”
“皇后如何?”李恪连忙问。
江承紫与杨如玉也是一并站起来,等着小太监说答案。
第七百七十一章 心理阴影
小太监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凉茶,这才说:“皇后平安,皇后平安。”
江承紫与李恪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又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说:“那就好。”
两人说完,不由得哈哈一笑。随后,便吩咐阿碧为这个小太监打赏。
小太监得了赏钱,乐滋滋地回宫去了。
“那真是万幸!”一直没吱声的杨如玉也是轻轻说了一句。
“是呢。”江承紫高兴地附和。
“这日头缓和了些,便不叨扰妹妹与蜀王了。”杨如玉等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不在这里做电灯泡。
江承紫也不留她,将她送出了厅门,便又折返回来。李恪却已经冷静下来,神情严肃地问:“阿紫,这会儿高兴,会不会太早?”
江承紫点点头,说:“皇后身子确实弱了些,生孩子都是鬼门关上打转。这孩子出来,肚子里却是血肉模糊,如今又是大热天,稍有不注意,伤口就感染了。”
“你说过,伤口消毒不及时,感染了就难治了。”李恪低声说。
“是。”江承紫轻声回答。
两人适才的高兴激动如同潮水纷纷褪去,冷静下来的两人又有些忧心忡忡。
“生孩子是真的很可怕吧?”许久,倚靠在窗边的李恪忽然问。
江承紫正在听那些植物聊八卦,冷不丁地听到李恪问这一句,有些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我是说,生孩子对女子身子的伤害是真的很大吧?”李恪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哦。怎么说呢?”江承紫抓了抓脑袋,这问题真的很棘手啊。
若是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孩子在母体里孕育,实际上就是跟母体争夺资源的过程。母体要尽可能多地摄取资源给孩子使用,让孩子健康成长。若母体有什么隐疾,也会在这种争夺资源的过程中,一并被引发。而且,随着孩子月份大起来,孩子就会挤压内脏器官,心肝脾肺肾都要移位。从这个角度讲,怀孕本身就是一件高风险的事。
另外,从医学的角度来讲,生孩子本身就是母体被撕裂的过程,就是一种莫大的损伤。对女子的伤害是很大。至于那些鼓吹生孩子能治病的,江承紫一点都不相信。
但即便怀孕生子有这样高的风险,但古往今来无数女子毅然选择做母亲。因为孕育自己孩子那份喜悦宁静与高兴踏实,却又无比美好。
“你不必为难,直说无妨。”李恪见她许久不开口,便鼓励她。
江承紫抿了唇,说:“我不是为难,是不知如何对你说。”
“直说呀。其实,我也问过王先生,他说伤害很大。我只是想问,从你所处的一千多年后的医术来看,是不是真的很大?”李恪问。
江承紫迟疑了一下,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从医学上来讲,是很大的伤害。”
“那,那以后,我们不要生了。”李恪神情严肃地说。
江承紫一愣,不由得轻笑,说:“你这是担心我?”
“是。”他大方承认,“我好不容易才与你重逢,我不想失去你。”
“可你你从前说过要结婚生子,儿孙满堂,白头到老呢。”她说。
“那时,不太懂。”李恪还是很严肃。
在这种的时空,他居然会为了她着想,提出不要孩子。江承紫就那样瞧着他,内心里满满的感动,于是她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李恪。
“谢谢你。”她低声说。
他反手将她抱住,说:“我不是说笑的,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她将他搂得更紧一些,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像是三月天的和风。
“这世间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及你。”他低头在她耳边说。
江承紫垂了眸,只觉得从前所有的长途跋涉,所有的孤寂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如此幸运得此一人,视她若世间无上的珍宝。
“谢谢你。”她千言万语,也只说了这一句。
“不许说谢谢,我是你男人,一切都是我应该的。”他声音很低,但语气很霸道。
江承紫在他怀里“咯咯”笑,说:“旁人说蜀王冷若冰霜,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旁人若要知晓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不知会震惊成什么样?”
“我说的不是甜言蜜语,是肺腑之言。”李恪依旧是很郑重其事的语气。
江承紫从他怀里昂起头,咯咯笑着,李恪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说话算话的,而且发自内心。”
“不用强调,我知晓你发自内心。不过,王先生、青湮都是从医学角度上来与你说的。为人父母的喜悦与快乐,则要我们自己体会。日后,我养好身子,适合生孩子时,我们再来说要不要。可好?”江承紫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她不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可她自己也很喜欢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跟自己心爱的人。
李恪则是坚定地摇摇头,说:“太可怕了,一想到有可能失去你,我就觉得太可怕了。”
江承紫扶额,觉得这件事在别人家,好像都是女的不愿意生,男的在劝吧?怎么在自己家怎么就反过来了呢?好吧,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因此,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以后再说,先用饭。
两人用了饭,恰好王景天的童子回来。江承紫便与李恪一并去拜访那童子,询问立政殿那边的情况。童子大汗淋漓,头发打结,正在洗脸,听见蜀王与九姑娘来了,立马就放下帕子,很不好意思地说还未曾梳洗妥帖。
江承紫挥挥手说:“那你先梳洗,我们在外面花园里消消食。”
两人便在花园里转悠了一下,那童子已神速洗了个冷水澡,火速来报到。江承紫与李恪便在后花园凉亭里示意那童子也一并坐下,询问立政殿的事。
这童子才说起他是跟着青湮在立政殿伺候的。皇后用了午膳,不知怎的,忽然就肚子疼了,青湮一把脉,就发现血脉涌动,见了红。她立马就让人通知了王景天与孙思邈。好在两人就在工部那边,正在讨论事情,立马就过来了。
焚香,施针,用药,将孩子接生了下来。但长孙皇后却是失血过多,忽然就没有了心跳。
“青湮姐姐用了九姑娘教的心脏复苏急救法,皇后又有了心跳。师父和师叔以及孙前辈扎针,皇后苏醒过来。青湮姐姐为皇后缝了针。如今,皇后情况算是稳定,青湮姐姐正在那边照顾。”童子回答。
“缝什么针?”李恪孜孜不倦地求学。
童子脸色惨白,很是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有受外伤吗?”李恪又问。
童子有些崩溃,求救似的看着自家九姑娘。
江承紫则是插话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皇后稳定了就好。”她说着又问童子,“那小皇子如何?”
“回九姑娘,小皇子情况不是太好,哭声也小。孙前辈和师父以及尚医局的前辈们正在会诊。”童子的声音小了点。
江承紫轻轻点头,道:“你也辛苦了,去歇息吧。”
“是。”童子如蒙大赦,生怕多待片刻,蜀王会问出更惊天动地的问题来。
“生孩子会受外伤?难道是痛得不得了,挣扎撞到的?”李恪很疑惑地问。
江承紫无奈地看着他,翻翻白眼,问:“上一世,那萧氏也为你生了孩子,你确信你不知?”
“我不是你口中的那杠精。”李恪很无辜地说,还用上了江承紫说的那个时空的词语。
江承紫很怀疑地看着李恪,没说话。李恪就慌起来,连忙解释:“我,我心里只有你,跟她其实没有别的。后来,你去了,我万念俱灰。她给我下药,再后来,她生孩子,不足月就生下了。她以为瞒我瞒得很好,其实,那不是我的孩子。”
李恪说到后来,声音很轻。江承紫扶额,没想到萧氏当时生下的长子竟然不是李恪的。他这算是自爆帽子绿的伤心事。
“好吧。可是,这种事怎么跟你解释呢?孩子又不是一只小老鼠,若是怀孕期间吃得太好,有很能很大。母亲的产道窄,孩子足够有力量,方向也对的话,可以撕裂母亲的产道出生。若是不行,在这个时空,只有一尸两命;在我所在的时空,则是剖开肚子,将孩子抱出来,再给母体缝合伤口。”江承紫语气平静,神情严肃,活像是科普老学究。
李恪人聪明,从这一段话里听出了端倪,眉头骤然就锁紧了。
“怎么了?”江承紫问,隐隐也是猜测他忧愁的原因。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她,说:“之前,王先生说得模糊些,我只因为从肚子里脱落时的撕裂,我没想到.....,阿紫,太可怕了,我们以后——”
江承紫伸手捂住他的嘴,笑着说:“好啦,你不要杞人忧天了。”说实话,她有点后悔给李恪这个家伙科普生孩子的知识。
“可是——”李恪还要争辩。
江承紫摇了摇头,说今晚的茉莉花很香,整个人就蹦跶着要送他回去。
李恪也不想再多说,想着阿紫生孩子会有危险,他整个人就不太高兴。江承紫瞧着他心事重重,也明白这事不能急于一时,以后才慢慢来解开他的心结。
第七百七十二章 琢磨
虽然长孙皇后母子平安,但杞人忧天的李恪还是闷闷不乐,连带江承紫也很是不放心。送走李恪后,她就去瞧了杨王氏。
杨王氏的肚子又大了许多,但精神还挺好。江承紫去的时候,秀红正跟她在做小孩子的衣裳鞋子。因预产期是秋季,两人便也将冬日的棉衣棉裤也开始做了。
“阿娘,你身子如何?”江承紫拉着杨王氏问。
“好着呢。”杨王氏拍了拍她的手,又说,“青湮让我每日里散步,锻炼。”
“青湮还不让吃这吃那的,阿紫,你见多识广,这,会不会对孩子不好呢?”秀红立马小声地对江承紫说。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瞧过青湮给的食谱,足够胎儿的营养,又不会让孩子长得太大。”
“长太大不好吗?好养活啊。”秀红感叹。
江承紫扶额,便问:“秀姨娘生养俩姐姐和弟弟时,有没有哪个特别不顺的?”
“有啊,就哥儿不好生。我都以为我快去了。”秀红感叹。
“是不是生下来,比俩姐姐重?”江承紫问。
秀红沉默片刻,点点头,说那倒是。江承紫便说:“孩子并不是越大越好,营养跟上了,孩子不大,好生产。”
秀红点点头,说:“看来青湮虽不曾生产,还真是得了神医真传。”
“那当然是。”江承紫也很赞同,随后想到青湮把杨府上上下下的女的都做了妇科科普,科普得快意识觉醒了。江承紫暗想:就青湮这作派,这医术,以后也得是大唐的风云人物,也是会促进大唐社会变革的人啦。
“就是不知青湮什么时候回来。”秀红感叹。
“紫鸢也挺好的,为人细心,也是王先生的弟子,医术也好。”江承紫安稳。
杨王氏也不愿意多说医生的问题,只转了话题,说做小孩子衣服的事。期间,又询问了江承紫独孤思南与王瑛的婚事如何。
江承紫倒是抽空见过王瑛一面,无奈王少东又要在长安开分店,忙得不可开交,只说独孤思南求婚了,她还没答应。
江承紫让她不要端着了。王瑛扫她一眼,说:“我是王氏少东家,我可是王氏长房的嫡出姑娘,哪能没有媒妁之言?不能得到我母亲的同意?”
“这倒是。”江承紫点头,心里琢磨应该提点一下自己的父亲。
这还没去提点父亲,就被抓进宫里去陪吃饭,稍后就是皇后生产的事。江承紫便将王瑛的原话说了,杨王氏也赞同王瑛的做法,还夸赞自家这堂妹做事周全,难怪能将王氏长房带起来。
“不过,你明日怕也要见一见独孤先生,旁敲侧击提点一下。我瞧着他俩挺般配的。”杨王氏说。
江承紫得了这差事,又叮嘱杨王氏好好照顾自己,尔后就回了兰苑休息。
第二日一早,刚洗漱完毕,李恪就下早朝过来了。一并过来的还有独孤思南、长孙濬、柴令武以及王谢,说是到兰苑讨一杯茶喝,等一下一并去瞧养病的长孙无忌。
江承紫知晓早朝太早,许多人都吃得匆忙,睡得也不好,便吩咐上了清粥小菜,每人一碟子熏肉和泡萝卜。用了饭,她亲自洗茶具泡茶,听他们闲聊。
今日早朝,陛下高兴,先是奖赏了平北地将士。除了先前带兵老将外,长孙濬、王谢、柴令武这新晋入军中带兵的人,此番也是战功赫赫。因指挥得当,英勇无比,也是各自有封赏。
因此,长孙濬成了长孙一族除了长孙无忌外,功勋职位最高的人。李世民也是趁早朝,面对满朝文武帮长孙无忌表达了意思,指定了长孙濬为将来长孙一族的继承者。
而柴令武则因为筹备粮草得当,押运途中,带兵有方,审时度势,也是受到了封赏。不过,柴令武表示并不想入军中,只愿为文官,入户部。筹备粮草什么的,都他来。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充满笑声,夸柴令武这孩子实诚,朝廷栋梁。
“你没趁机求亲啥的?”江承紫很八卦。
“还,还没问过长乐。”正吃茶点的柴令武连忙说,脸也红了。
“没想到阿武兄也有这样心思细腻的时候。”长孙濬打趣。
“呔,我向来比你解风情。”柴令武反驳。
“这话,你可别对长乐说。”长孙濬哈哈笑。
柴令武白了他一眼,江承紫倒是说:“长乐如今是退亲了,若你不早说,指不定陛下动了旁的心思,给许配别家了,你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地方。”
“对,这事,为避免夜长梦多。表兄,你要抓紧。”李恪也附和江承紫。
柴令武瞬间就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说:“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去看国舅了。”
然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柴令武就蹦出去了,喊了随从,快步就出门了。兰苑坐着的一干人才哈哈笑起来。
“那王谢,你呢?受什么封赏了?”众人笑了一阵,江承紫才问王谢。
“就是封了骠骑将军。”他轻飘飘地说。
“啧啧,你这语气,满不在乎的。好像这骠骑将军是大白菜似的。”江承紫啧啧地说。
王谢垂了眸,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我对得起这封号。”
“好吧。”江承紫也不多说。人家是头号狙击手,确实对得起这称号的。
一旁的独孤思南倒是插嘴说王谢这小子不错,在受封赏时,还说起自己的身世,也说起自己的父亲原本是当年的绥州守将,又拿出传家玉佩为证,恳请陛下能让他彻查此事。
“陛下一听他居然是功臣遗孤,立马就同意了这请求,并让兵部与大理寺合作,派了张司直为钦差,彻查这一案件。”长孙濬说。
“张司直又有任务了?”江承紫想到张司直,很想要笑。
“这老小子风头劲儿啊,什么大案要案悬案,这老小子都侦破了。不是他,还有谁?”长孙濬耸耸肩。
“河东张氏的人,可真不是盖的。”江承紫也感叹,随后又瞧着王谢,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说,“你这手很妙啊。”
“还行。”王谢接过茶,平静地说,“总是得有军功,才能镇得住。”
“这彻查,怕得牵扯出王家多年前的事了。”独孤思南也是听过王氏一族当年的内斗,王安平一家当年几乎是灭门了。
“先生种过庄稼吗?”王谢喝了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没有。”独孤思南摇摇头。
“农人种庄稼,总是会将多余除去,以确保庄稼茁壮成长,开花结果。”王谢说,神情冷冷的。
“这,比喻不妥吧?”江承紫又添了茶。
王谢垂了眸,轻笑:“那就比作一个人,生了疮,要痊愈,得将腐肉刮去,脓挤出。”
“嗯,就是这个道理。你瞧瞧现在长孙一族,多清明。”江承紫笑着瞧长孙濬。
长孙濬正襟危坐,哈哈一笑,说:“是啊,很是清明,连同我都轻松了许多。”
“咱们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认真去走。这种感觉真好。”江承紫也是感叹了一句。
长孙濬点点头,端起茶杯,对着李恪说:“蜀王,我以茶代酒,敬你。”
“你言重了。”李恪也端茶杯说,“你的所有获得,全是你的造化,与旁人无关。当日,我出使突厥,你做的选择,才有日后我的回报,这很公平。”
“不管如何,你为我指了明路。”长孙濬微笑,将茶一饮而尽,随后问,“今日,我与你,可是朋友?”
“不然,我们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喝茶?”李恪哈哈笑,也是将茶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片刻,哈哈笑,都没说别的。江承紫忽然觉得真是奇妙,前世里就惺惺相惜、互相欣赏的宿敌终于成为了朋友。
这边厢,李恪与长孙濬尽释前嫌,成为朋友。王谢却是忽然问沉默不言的独孤思南:“先生,何以沉默不言?像是有心事。”
“唉。”独孤思南叹息一声。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都问独孤思南可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江承紫则是端了茶点,撇撇嘴说:“还能啥事呢?自己不开窍啊。”
“你像是知情者?”李恪斜睨她一眼。
“不就是当街求婚,被拒了嘛。”江承紫说。
众人了然,便开始猜测王少东什么意思。王谢与李恪虽然都是知情者,但也琢磨不透这丈母娘什么心思。
“你们别琢磨了。王少东虽不拘小节,但人好歹是王氏千金,长房嫡出。没媒妁之言,没个三聘六礼就嫁了?啧啧。”江承紫说。
众人恍然大悟,长孙濬立马就建议:“这还办,皇上如今喜得小皇子,皇后与小皇子母子平安。请旨赐婚,再让朝中大臣帮先生下聘,王少东肯定满意。”
“这,这不好吧?”独孤思南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瞧着江承紫。
“我看行。哪个女的不喜欢风光大嫁啊?”江承紫点头赞同。
“那,那我抽空私下里,向陛下请一番。”独孤思南也是两眼放光。
阿碧则是过来,说国舅爷喜欢吃的糕点都装好了,问是否要前行。江承紫点头,让阿碧和冬梅跟着。长孙濬则是一脸惊讶,问:“你,还经常给我父亲送吃的?”
“哎,我舅舅说蜀王府和杨府的糕点好吃,我能咋的?舅舅又病了。病人的要求,只要正当,总是要满足的。”江承紫回答。
“舅舅!!”长孙濬更是惊讶,他很想问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家老爹的关系什么时候跟江承紫这么好了。他记得从前,他爹提起江承紫,就觉得是妖女,觉得她嫁给李恪,就会成为第二个萧后,祸乱朝廷,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团结。
“不该喊舅舅吗?”江承紫知晓长孙濬的疑惑,笑着问他。
“该,该。”长孙濬连忙回答。他自然高兴这种结果,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中意的人,就算这人日后不会嫁给自己。但自己在乎的人能和谐相处,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那走吧。”江承紫催促,便瞧见李恪像是在琢磨什么似的。
她便故意走在后面,待前面的人走了一段距离,才问:“阿念,你在想什么?可有什么事让你忧心?”
李恪便瞧着她,神情认真地说:“阿紫,我在想,我该如何下聘,如何娶你,才能让你风光大嫁。”
江承紫一愣,随后就乐呵起来,说:“你是在琢磨这个呀。那你好好琢磨吧。”
“嗯。”李恪点点头,随后又说,“你方才说了,每个女子都喜欢风光大嫁。我若想要娶你,先前想的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实在是太仓促。”
“你呀。”江承紫笑起来,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说到阴谋阳谋,他算无遗策,说到打仗,他也所向披靡。可是,他又能这样单纯地考虑这些问题。他是真的在乎自己呀。
江承紫瞧着他,越看越开心,便忘记了走路。李恪虽然在走,但还在考虑要怎么下聘,怎么举办婚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哎哎,你们俩,注意点影响好吗?”长孙濬喊起来。
江承紫被说得脸红了,低了头,便跟着一行人出了门,往王景天的医馆别院去了。这边厢还是因为长孙无忌在这里养病,守卫森严。
一行人入了别院,就看到长孙无忌在院子里踱步,正指挥一名童子,希望童子修一修院子里的花草。童子对他鞠躬后,一本正经地说:“这院子里,没有多余的花草,不能随意修剪。这些都是药草。”
“药草啊?”长孙无忌很遗憾地说,“我就是看着这做盆栽不错,如果将这里修剪一下的话。”
“抱歉,国舅爷。”童子举手有礼。
长孙无忌摆摆手,道:“摆了,这又不是你们的错。”
“哟,没想到舅舅还喜欢盆栽呢。”李恪打趣。
长孙无忌没理会,只是在亭子里坐下来,才对众人招呼,说:“天气热,这边坐,凉快些。”
第七百七十三章 论道
众人落座,长孙无忌也端着没看长孙濬一眼,只瞧着独孤思南,问:“听说先生上奏朝廷,设置了新闻署?”
“回尚书,正是。”独孤思南不卑不亢。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后问:“恪儿,阿芝,你们俩怎么看?”
“舅舅明知故问了。先前,我做的事,你可没少调查。”江承紫笑着戳穿。她说的是有人想要捧杀她,她却写话本子,找说书人为李世民在民间歌功颂德的这件事。
长孙无忌瞪了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丫头,就不知给舅舅留点面子?什么都要戳穿来吗?”
“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多累啊。”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恪儿呢?”长孙无忌不理嬉皮笑脸的江承紫,径直问李恪。
李恪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江承紫,说:“阿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长孙无忌嫌弃地看他一眼,说:“真是出息了。”
“嗯,就这点出息。”李恪特别严肃地回答。
“得了,你们就是来气舅舅的。”长孙无忌鄙视这俩杠精。
一旁的独孤思南倒是呵斥江承紫说:“阿芝,没大没小的。”
江承紫吐吐舌头,笑着说:“先生不必担心,我跟舅舅熟。”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便说:“这几日,我琢磨了这新闻署,发现先生真是高瞻远瞩。”
“其实,陛下与我说起,尚书先前就已私下里提过此事,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一时之间没有合适人选,才搁下此事。要说高瞻远瞩,非尚书你莫属。”独孤思南话语轻柔,在夏日里让人觉得如清风徐来。
长孙无忌不由得笑起来,说:“什么高瞻远瞩,我也是受这丫头的启发。先前,有人暗地里想要对付这丫头,谁晓得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在没查出对方是谁之前,抓住这个契机,使用一种巧妙的宣传方法,把什么功劳都归于陛下,归于朝廷。也因此,我发现百姓对于朝廷对于陛下,更加信任,更加拥戴。由此,我才想到让百姓及时知道陛下与朝廷为他们做了什么,让百姓更加信服朝廷,似乎会更好。因此,才会向陛下提及,但具体该怎么成立,我可是一点都没想到。独孤先生真是太谦虚了。”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众人一起讨论了许久,才建立起来。”独孤思南说。
“不管怎么说,总之,建立起来,就是好的。”长孙无忌感叹,随后不经意地扫了长孙濬一眼。
长孙濬立马站起来,对长孙无忌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这些日子,让父亲担心了。”
长孙无忌对他点点头,说:“你也长大了,如今也有功勋在身,我也老了,长孙一族的未来,在你肩上,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是。”长孙濬站得笔直,低头行礼。
“你回去,切莫说起你在边塞的事。先前以为你战死边塞,怕你母亲承受不住,便谁人也没告诉。我之前还琢磨如何跟你母亲说,好在你平安回来了。”长孙无忌说得很平静。
江承紫却是敏锐地瞧见了长孙无忌眼角的泪光。这事,她也不戳穿,就倚在一旁的栏杆上,听那些植物聊天。
几人又就朝廷里的事聊了一阵,说起北地如何治理时,几人都正襟危坐,严肃讨论,从设立州府的利弊论到军队建制,又从北地民心收拢到北地休养生息和开发利用。几个男人一旦讨论起国家大事,简直就是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江承紫对这些虽然知道许多,但她骨子里就不太喜欢参与。她从前成为国家利剑,也是家族荣誉、爷爷期许,她没法拒绝,就被人推着走。在这里,搞风搞雨,也是杨氏六房要生存要发展,她跟李恪要一个安稳的环境过日子。
如今,祸患基本扫除,李恪的悲剧命运已经改变,那些关键的人,死的死,变的变。她现在算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对于这些休养生息的政治讨论,她就懒于思考。
所以,几个男人在凉亭里论古今,论江山,为大唐的未来绘制宏伟蓝图时。她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在弥漫着草木繁盛清香的南风里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睡在一方凉席上,盖着薄被。李恪在树荫花影里看书,周遭鸟鸣花香,像是一场梦境。她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他却忽然转过来,两人对视,他眸光幽深,唇角荡漾起的笑容逐渐灿烂,最终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将书一扔,爬起来,问:“睡得可好?”
“嗯。”她坐起来,看着夕照光景里的他,夕阳的日光斜照他的脸庞,日光剪影里的他,宛若天人。她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脸,问,“这次,我睡了多久?”
“一个下午。”他笑了笑,指了指睡觉的这一方临水楼台,说,“这是王先生的医馆后院。”
“嗯。你们讨论得如何?”她略微梳理头发,家常似的询问。
“初步有个结果。王先生回来了,说皇后活过来了,断然没有去的道理。至于小皇子,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李恪转了话题。
江承紫一愣,问:“你怎么忽然说这个?我们不是在说你们讨论北地的治理吗?”
“那不重要,他们讨论得很好了。包括军队的建制问题,王谢、秦大将军早在山南道与剑南道军中整顿时,就已上奏。李尚书与陛下都颇为赞同,军队改革马上就要推行了。”李恪回答。
“看起来,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呀。”江承紫伸了伸懒腰。
李恪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所以,政治大事,我们不要讨论。我只关心能不能尽快风光地娶你。”
“这......”江承紫默然无语,不由得笑了。
“我特意问了王先生,皇后与稚奴都没事。绥州之围你也解了,没死多少人,不至于国哀。所以,等你长姐入东宫后,我们就可以着手我们的婚事了。”李恪的声音里充满了愉快。
江承紫也不禁开始憧憬,李恪却又叹息一声,道:“不过,貌似今年想摆喜酒的人挺多的啊。我得尽快,还要选好日子,还要避开他们,不跟他们撞日。”
第七百七十四章 苦涩
“还有谁?”江承紫好奇地问。
“首先,得在你母亲生产前把你娶走;其次,阿武已火急火燎求亲去了,长乐的年龄够了,我得抢在他们前面;第三,刚讨论完北地治理,独孤先生请长孙无忌去帮他提亲了,他要娶王少东。”李恪嘟了嘴,说,“这是你亲爹妈,我也不敢抢前。”
“老狐狸答应了?”江承紫倒没理会李恪最后这句话的落寞,只是听到自家老爸居然让国舅、尚书去帮自己提亲,很是高兴。
“答应了啊。这俩老头,还惺惺相惜了,我看那样子,恨不得秉烛夜谈。老狐狸还说今晚就回长孙府,明天就开始上朝,等休沐,亲自去做这个提亲人。”李恪撇撇嘴。
江承紫笑意满脸,说:“那真是好。老狐狸去提亲,这也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走吧,梳洗一下。老狐狸说要跟我们一起吃一顿饭。”李恪则是站起身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与鬓发。
江承紫甜甜地笑了笑,招呼了在外面等候的阿碧进来伺候了梳洗。
晚上,王景天、长孙无忌、王谢、独孤思南、刘轩一并一起吃了晚饭。长孙濬因得知长孙无忌当晚就要回家,连忙回府去准备了。至于说要来吃饭的柴令武,则是因为陛下准许了他与长乐的婚事,狂喜之下,已骑马去找他祖母报喜去了。
一顿完毕后,各回各家。江承紫也回了兰苑,觉得世界相当的美好。正准备要睡觉时,却看到站在窗口的苍炎。
苍炎还是很酷的样子,不过语气比从前柔和了很多。
它说:“白凤这段日子一直在准备着飞上昆仑最高的山巅,去选择性别。我怕它力量不够。你之前答应过我.....”
苍炎说到这里,大约觉得自己有点威胁的意思,便住了嘴,只倔强地站在窗台上。
“我真能帮到它吗?”江承紫倒没有觉得苍炎威胁它。毕竟,她的所求,人家白凤是毫无怨言地帮忙了,还不惜自己暴露在人类面前。这对于这种异类的鸟来说,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因此,她只关心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帮到白凤。
“这,我也不确定。从上次的事情来看,大约是可以的。”苍炎也不确定。
“那我尽力一试。”江承紫回答。
苍炎倒是没说话了,只站在窗棂上,瞧着江承紫。
“怎么了?”江承紫问。
“可能会有危险,你不考虑看看吗?”苍炎问。
“危险?你们帮我时,哪次没危险?”江承紫笑着问,心里洞悉了苍炎的担忧,便拍拍他的额头,说,“别担心,我们是朋友。你们确定了日程,早些告诉我,我好安排出时间来就好。”
“嗯。”苍炎声音有些闷闷的,然后落寞地拍拍翅膀飞走了。在它的认知里,必定要威胁一番,这女的才会答应吧?可是为什么呢?她那么顺利就答应了?
苍炎自顾自地纳闷,江承紫却是躺下来仔仔细细地想了木禾的事。她最初想的是木禾带给这个世界的好处,一心想要找寻到传说中的昆仑,将木禾带到人间,让西域也能吃上大米。可当她离魂归来后,她却考虑起木禾来到人间是否适合水土,若是适合水土,是否又会因为其功用给别的植物带来灭顶之灾。
当她陷入这样的担忧,犹豫着是否继续找寻木禾时,王谢却说她杞人忧天,世间万物若是存在,就有其存在的道理。要想知晓木禾是祸还是福,都首先看到木禾,近距离研究之后才能下定论。她因王谢的这一句话豁然开朗,坚定了要与白凤一起前往昆仑,将木禾带回来观察的决心。
也因此,苍炎来说白凤即将前往昆仑,希望她帮白凤时,她毫不犹豫。一则,她确实将白凤当作挚友;二则,她要去找寻神话传说中昆仑之巅的木禾。
不过,前往昆仑,祸福不知。此事,定然是要做万全的安排。于是,她倒是没有了睡意。便在灯下徐徐展开清江白,将需要交代的事一一列举出来,又写出合理的安排。尔后又重新拿出一张清江白,将可能遇见的危险以及预防措施用鹅毛笔梳理了一遍。
整理完毕,她才睡去。第二日,天气越发炎热。杨氏六房为杨如玉入东宫在做准备。江承紫倒是很闲,在兰苑窝着不愿出门,因为日头实在太毒。不过,兰苑的客人倒是络绎不绝。
刚吃过早饭,长乐就满面春风地来了,很是高兴地说早朝时候,她父亲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同意了长乐和柴令武的婚事。礼部与钦天监已在着手这一门婚事。长乐满面喜悦,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恭喜你呀。”江承紫笑嘻嘻地说,“到时候,我给你添箱。”
“你是我弟妹,当然要给我添箱了。我可等着呢。”长乐笑着说。
“准弟妹。”江承紫觉得应该谦虚一点。
“不不不,到时候,必定是弟妹了。我今日可是听说老三也去请钦天监、礼部啥的,要着手迎娶你。若是日子对了,定然是要你们在前,我们在后的。”长乐说。
江承紫一怔,问:“他,他去着手婚事了?”
“是啊。我听小方舍人说的,早朝时候,挡着满朝文武的面,阿武、老三、独孤先生都请父皇成全呢。”长乐又说。
江承紫觉得这几个男人简直疯了,却还是忍不住问结果。这才知道长孙无忌已出发替独孤思南提亲,而柴令武与李恪都跑去看日子,着手礼仪了。
江承紫听得心里暖暖的,很是高兴。长乐则是随意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说皇后初初生产,她要回去照顾着自家母亲,不能耽搁太久。
江承紫将长乐送到了门口,转身往回走,还没到兰苑。王谢就来了,目的是辞行。
“陛下圣旨已下,我现在就算不是王氏血脉,他们也不敢有所质疑。”王谢漫不经心地说。
“那你那母亲呢?王氏那边总是要问的啊。”江承紫在屋子里忙碌,正在装他喜欢喝的茶。
“祖师爷说,我母亲是谢氏的人。要不然,我怎么叫王谢?而且还拿出的信物,我估摸着谢氏那边也不敢不承认。毕竟,当年我母亲体弱,外祖母是正房嫡妻无奈亡故,外祖父续弦对她并不好。祖师爷见她天赋颇高,因此带了她学医。”王谢慢悠悠地说起这个时空的父亲。
“啧啧,还真是高门大户,王谢呀。你这要往前推几百年,那真是皱一皱眉头,大地都要抖三抖了。”江承紫啧啧地说。但她手上却没有闲着。她将茶叶和茶点,以及刚刚打磨出的一把改进后的格斗刃以及一些便于携带的别武器都装进包里。像是前世里无数次出发那样,将行军背包递给了王谢。
王谢接过去放在案几上,继续靠在窗边喝茶聊天。
“让穹苍陪你去。洛阳那边,穹苍熟悉些。”江承紫想了想,觉得王氏的情况太复杂,王谢根基尚浅,没什么亲信,便想着让穹苍陪着去。反正现在穹苍听她调遣了。
王谢略一思索,也是同意了。江承紫于是叫来了穹苍,让锦云也为穹苍他们准备了行军包裹。让他们以王谢私人护卫的名义出发,一并去洛阳老宅降服王氏。
王谢不推辞,瞧着她为他考虑周详的样子,心里有苦涩慢慢地渗出来。后来,他喝淡了一壶茶,站在蝉鸣清风里的树荫下,看着不远处刺目的日光,他想起了一句话:所谓命运,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如何也追不上的缘分,如何也不对的时间与地点以及无论如何都要迟一步的巧合。
他站在那里发呆,江承紫则是毫不知觉,只是叮嘱他无论如何要注意安全。王氏那边水太深,去了洛阳,第一时间就要找王少东一起,凡事听一听王少东的意见。
他一一应了,恍惚间觉得像是妻子在叮嘱远行的丈夫。顿时,一种心痛与苦涩涌上来,他赶忙转身,说:“你放心,他们不敢造次。此次一起去的还有长孙无忌,长孙尚书这次去,为独孤先生提亲,还要彻查洛阳官场,那边可是烂到根底里了。”
“陛下真是厉害啊,这出门一趟,都不忘物尽其用。”江承紫感叹,随后又说,“那此次就比想象的凶险,你得护着老狐狸才是。”
“不用我。长孙濬会陪着他爹一起去。”王谢走了一段距离,才回头来瞧着她说。
“这样呀。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灯,我略放心。”江承紫点点头。
王谢正要告辞,长孙濬却转过门,朗声道:“阿芝,背后说人坏话,这可不好啊。”
“我在夸你呢。”江承紫笑嘻嘻地化解尴尬。
长孙濬则是问王谢:“来辞行?”
“嗯,顺带搜刮点吃的。”王谢回答。
“我也是。”长孙濬说着就瞧着江承紫,笑着说,“我要陪长孙尚书去洛阳,带着陛下给的任务去的,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故而来讨一些茶叶、熏肉什么的。好阿芝,快送我一些。”
“你们这是来辞行的吗?分明是来打劫的。”江承紫嘟囔,人却已在吩咐阿碧拿做好的旅行背包来,她要为长孙濬准备一些茶叶、干粮、调味品。
王谢看了长孙濬一眼,也没继续停留,带着沉甸甸的包裹以及满心的苦涩离开了杨府,身后跟着穹苍等人。
第七百七十五章 最好的你我
长孙濬在兰苑落座,瞧着忙来忙去的江承紫,暗想:若是时间就此静止,瞧着她的身影在屋里忙忙碌碌,这便真是最好的了。
可惜江承紫很快拿来了一只背包,将阿碧拿出来的肉干、干粮、茶叶、调味品,以及一些糕点都一一装进去。一边装一边叮嘱这些物品的保存与使用。
“虽然是干货,但也不能受潮,更不能搁太久实用。否则会生病。”江承紫将背包检查一番,将背包递过去。
“谢谢阿芝。”长孙濬接过背包放在一旁,眸光含笑。
江承紫想了想,又问:“是舅舅也要一起去吧?”
长孙濬点头,说:“本来是奏请去为独孤先生提亲,陛下是见缝插针,说有人弹劾洛阳官场,让我父亲一并处理,还派了我与王谢协助彻查。”
“看来洛阳要血雨腥风了。”江承紫一边笑着说,一边从江府那边用陨铁打造的最近格斗刃中挑选着。
“当年王世充经营洛阳,在那边留下不少暗桩。如今都还盘踞在洛阳。那些人以为朝廷不知,暗地里搞风搞雨的。如今北地暂且安平,陇佑道上,吐谷浑节节败退。剑南道、山南道已掌控在手,你伯父坐镇两江。陛下当然是有空收拾洛阳了。”长孙濬轻笑。
江承紫从一堆的格斗刃里挑选了一把大小适合长孙濬的递过去,说:“这个送给你防身。”
长孙濬接过来,入手一弹,听着清脆的声音,啧啧称赞:“好铁好手艺。”
“是天上坠落的陨铁,觉着不错,就请了匠人师傅打了一批。”江承紫说,“虽说不上削铁如泥,但硬度、韧性都是极好的,携带方便。近身格斗,比匕首什么的有用很多。”
“我瞧见你用过。”长孙濬径直说。
江承紫略一愣,想起在秦琼府邸的那晚上交手的面具男,便笑了,说:“秦将军府上那晚,面具人是你吧?”
“嗯。”他大方承认。
他也不想藏着掖着,反正当时就是想见她,担心她。长孙府的人又吵得不可开交,一直想要除掉她。他担心得要命。若是她要问为啥去,他想如实告诉她。好在她并没有追问,只是笑说:“我就知道是你。”
“怎么知道的?”他倒是好奇。他平素里的装扮,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侍童也不太认得出来。
“你的眼睛呀,很好看。而且,风中有你的气息。”她笑着回答。
长孙濬看着她干净的眸子,觉得那眉眼如同弯月,明亮美丽。他不由得失了神,只瞧着她。
江承紫顿时觉察气氛有些暧昧,便低了头,说:“我这人别的不行,鼻子、耳朵都灵敏。”
“嗯,你这是属狗的。”长孙濬也反应过来,便打趣她。
“才不是呢。”江承紫反驳。
长孙濬忽然郑重其事地说:“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今晚就要歇息在驿站。”
江承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愣了一下,才说:“那我让阿碧准备点糕点你吃些,再装一些消暑的凉茶,你带着喝。”
“好。”长孙濬笑起来。
江承紫立刻起身,吩咐冬梅去做。碧桃则在一旁修剪花木,冬梅去准备吃食时,还小声交待碧桃要防备着长孙公子。于是,碧桃就在廊檐下修剪花木,实则一颗心是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这边的动。
江承紫真是哭笑不得,这些丫鬟们可真是爱护她。
江承紫扶额转过身来,便瞧见长孙濬正瞧着她,眸光微敛。她一怔,便为避免尴尬,赶忙问:“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估计好几个月不能回来。你家的伙食,得是好久吃不到了。”长孙濬俏皮地笑了笑。
“这——”江承紫有些为难,随后便说,“若是你不嫌弃,带厨房师傅的几个弟子一起去洛阳可好?”
“送给我的?”长孙濬也是高兴起来。
“想得美呢。那可是厨房师傅们的高徒,让你带去,为你们做饭不假。但你要给他们提供游历的机会,让他们去洛阳学一学,提高他们的厨艺,最好是搜罗一些失传的菜谱。”江承紫说。她昨日里,听厨房的师傅们闲聊,曾说起徒弟们突飞猛进,总是需要出去游历的,但他们也不放心。
“你这人呀,跟陛下一个路数的。半点不吃亏呢。”长孙濬满脸笑容,心情极好,数落了一句,便爽快地应下了。
江承紫听闻,便招呼碧桃为长孙濬奉茶,她亲自去厨房一趟。
长孙濬想要叫住她,仔细这太阳毒辣。而她却速度极快,才一句话没喊出来,只见绿色人影一闪,就已出了兰苑的门。
碧桃已端正跪在一旁为长孙濬添水。长孙濬讪讪笑了笑,说:“你家姑娘的速度真快。”
“也不看看我家姑娘师承是谁。”碧桃瞥了长孙濬一眼,意思是说你真是大惊小怪。
长孙濬比小丫鬟鄙视,很是尴尬,却也不多话,只得端杯喝茶等待江承紫回来。只喝了两杯茶的功夫,江承紫就已回来,一进屋就一屁股坐下来,气喘吁吁地对长孙濬说:“我家五个师傅,八个徒弟,分一半给你带出去游历。你得负责他们的安全,以及游历安排啊。”
“那他们得提供可口饭菜。”长孙濬也笑着提要求,他很喜欢这样跟江承紫说话。
“那当然,杨府的菜式他们都会。别的菜式,只要告诉他们名字和基本做法,应该就**不离十了。”江承紫得意地说。
“那敢情好。”长孙濬高兴起来。
“他们回去收拾行李了,我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准备完毕。”江承紫说。
“谢谢你。”长孙濬忽然严肃地说。
江承紫抬眸看他,轻声说:“我们是朋友,为朋友这这点事,怎么说谢谢呢?”
长孙濬微微眯起眼,笑着说:“是呢,我们是朋友。所以,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好。”江承紫脆生生地回答,端杯,一饮而尽。
长孙濬只觉得清风徐徐,带着幽凉,很是惬意,却也有几丝的悲伤。不过,悲伤在炎热的天气里,只是一闪而逝。如今的岁月静好,是他从前的奢望,是他从前以为得不到的可能。可如今实现了,那么,人要知足。这一生,这样就好。
他饮尽一杯茶,觉得从前的空洞浮躁都已远去,心里升腾起一种奇异的宁静与踏实。虽然这种宁静踏实让他觉得略微苦涩,但他还是很喜欢。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待你凯旋回到长安,我请你喝新茶,陈酿。”江承紫说。
因为当她放下茶杯,便看到四名年轻厨者已在兰苑之外,背着属于他们的背包,站得笔直。这热爱厨房的四名年轻人站在树荫里,带着对远行游学渴求。江承紫也知晓他们在厨艺天赋方面是佼佼者,有着这样的天赋与勤奋,还有这样的机遇,这些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将来很可能就是大唐饮食文化的引领者。
“一言为定。”长孙濬笑道。
“要击掌吗?”长孙濬提起背包,打趣她。
“不要。”她摇头,送他出门。
“日头太毒辣,你不要送了。”长孙濬转身叮嘱。
江承紫摇摇头,与他并肩而行。只不过长孙濬身材高大,江承紫觉得自己跟他站在一起,有一种父女俩的即视感。当然,长孙濬算作第一次这样正式地与她并肩一同走路,同样也荒诞地觉得像是他的女儿似的。于是,他连忙多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阻止江承紫送出去。
江承紫无奈,只好站在目送。长孙濬走了一阵,正要转过回廊,忽然又转身快步走过来,低声说:“你若是出嫁,我定然也是要回来送嫁的。”
“啊?我以为你要参加李恪的迎亲队伍呢。”江承紫抬眸看他。
“我更想与清让一起为你送嫁。这样的话,你背后可就有我长孙氏了。那家伙敢欺负你,就是与长孙氏为敌。”他很认真地说。
“哈哈,求之不得。”江承紫笑着说。
“嗯,所以,婚期定了,要差人告诉我。那家伙今早提出来了,现在应该在礼部那边问事宜呢。”长孙濬说。
“一定。”江承紫承诺。
长孙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转身就快步走了。
天气很热,但清风在周遭穿梭。走在幽凉的回廊上,长孙濬不知是什么迷了眼,他流了泪。他紧了紧背包,将格斗刃收得好一些,抬头看了看蓝天,出得门去,策马而去,风从耳边过。
有些,已注定,再不可能;如今,就是最好的。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第七百七十六章 暖暖的幸福
长孙濬走后,江承紫刚要歇息,要了一杯凉茶,正琢磨教阿碧他们做果冻,门房就蹦跶着来报告说韦方正韦将军来了。
“今儿什么日子呢?这么多人来拜访姑娘。”碧桃笑着说了一句,便与阿碧俩人麻利地收拾茶具茶点了。
江承紫刚起身,韦方正就已从兰苑门口笑着进来了。
“阿芝,好久不见。”韦方正大嗓门,转过门口,伸手将花藤往旁边理了理。
“韦兄今日怎的有时间来看我?”江承紫端站在门口,脆生生地问。
“嗨,刚从北地回来,正属于修整期。许多将士因杀戮太重,都在调整。”韦方正一边回答,一边入了厅内,很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那总是要调整的,不然对人影响不好。”江承紫也附和了一句。
韦方正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士兵在战场上必须要像野兽,收起所有的怜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可回到了这里,要与家人一起生活,必须要努力恢复成人。”
江承紫一愣,想起前世里,每个军队都有成熟的心理治疗机构,而大唐却是没有这样的正规机构。只是这些年里,秦叔宝与李靖注意到了士兵心理疏导的重要性,才在他们自己的军中实行而已。但实行归实行,这方面的人才还是很缺的。
“韦兄所言极是。”江承紫赞赏。
韦方正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道:“阿芝是有学问的人,你赞赏我说得好,那自然是好了。”
江承紫笑了笑,说:“韦兄这建议如此之好,何不写成折子递给陛下,以朝廷的名义搜罗能帮助士兵调整心理的人才,像独孤先生建立新闻署那样,建立一个专门的心理治疗机构?”
韦方正一听,顿时愣住了,有些激动地问:“这,这可能,可能吗?我,我只是个大老粗,我的话,别人会信服?”
“韦兄妄自菲薄了。你上前线杀敌,保家卫国,运用智慧带兵,怎么就大老粗了?再者,没上过前线的人,谁能比你更有发言权。而上过前线的人,只会支持你。士兵们很辛苦,保家卫国,朝廷也需要为他们提供帮助的。”
“是,是这样的。士兵们很辛苦,我不仅要建议在军中建立这种心理调整的机构,还希望戍边者能一年一换,或者三年一换。”韦方正说到打仗,说到军队,顿时严肃起来。
江承紫很是赞赏地点头,说:“韦兄天生就是领军者,如此体恤士兵,将来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将领。”
“嗨,阿芝,这是分内之事,你这样夸我。我,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韦方正面对她的夸奖,神情很是不好意思。
“你担得起,不用不好意思。”江承紫又说。
“你这么说,我有信心多了。从前,我总怕我自己做不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韦方正叹息一声。他从小因为读书不好,孔武有力,被韦家长辈以及同辈鄙视得没边了。
“韦兄,不要妄自菲薄。日后,你再多读些兵书与史书,定然能更上一层楼。”江承紫又建议。
韦方正很认真地点头,尔后,又说他自己写不好折子,让江承紫帮他想想怎么写。江承紫自然是不想掺和其中,便摇头,说:“我一介女流,不会写折子。我听闻你韦家能人多得很,你三叔父就是大学问家。你找他商量此事,准没错。”
“对,对,三叔父对我挺好。”韦方正也激动起来,又说,“到时候,我再将阿芝也写进去。”
“写我作甚?”江承紫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你的功劳啊。”韦方正说。
江承紫摇摇头,觉得面对韦方正这种一根筋儿的人,还得要说清楚讲明白。于是,她苦口婆心地回答了韦方正的疑惑。
韦方正才恍然大悟,拍着胸口很是后怕地说:“阿芝,我这人大老粗,很多弯弯绕绕,利害关系,我看不清楚。你得要像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地为我提点。”
“好。”江承紫笑着回答。
“你看,你要不说,我就想着这是你的功劳,我得上报朝廷,把你写进去。但我却想不到那么深远,没想到这功劳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还会让人对你和蜀王有看法。”韦方正自我检讨。
“所以,韦兄千万别提这事跟我有关。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闺阁女子,也希望旁人淡忘我曾师从仙者。”江承紫很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韦方正拍着胸脯再三保证,说他不会向旁人透露半个字,这份儿功劳,他就贪去了。
江承紫“噗嗤”一笑,说:“韦兄这是爱护妹子,哪里是贪功呢?不过,既然你说有我功劳,私下里请我吃好吃的,总是要的。”
“那简单。我韦家有个调香秘方,明日里,我送给你。”韦方正嘿嘿笑。
江承紫一听,立马摆摆手,说:“秘方不要,我只要你请我吃好吃的。”
“哎,阿芝,你听我说。这秘方是韦氏七房太奶奶留下的,我们家也没人懂。我们整个韦氏都没人研究懂。久而久之,这秘方就放着了,再不送给有缘人,估计我太奶奶都要从棺材里蹦出来骂我们不肖子了。”韦方正耸耸肩。
“那么夸张?”江承紫对秘方不感兴趣,但是对八卦感兴趣。毕竟八卦是女人的共同天性嘛。
韦方正倒是不藏着掖着,直接就眉飞色舞地讲起他家这秘方的来历。说是他太奶奶家当时是有名的香料铺子,给宫里专供。后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死了不少调香师。他太奶奶当时已在韦家,惊闻噩耗,虽然写得出调香方子,当很多人都调配不出那一种香料。就连老太太自己都不能,但老太太坚持说那是她娘家的秘方,要一代代传下来。希望后辈能做出来。
“那你们研究了?”江承紫问。
“嗨,最开始还搜罗调香师来研究,后来天下大乱,韦氏一族也动荡,就没再做这种事了。再者,我七房实在没有这种能人。”韦方正耸耸肩,悄声说,“打仗还行。别的,算了。”
“如今天下太平了,你可以找一找顶级调香师看看呀。”江承紫建议。
韦方正摇头,说:“没这个心思呀。所以,想着送给你玩。”
“我对调香没兴趣啊。”江承紫径直说。
韦方正也尴尬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在送一个没用的物件给人家,还硬说是好东西。
“这,那行吧,我请你吃好吃的。”韦方正摸摸脑袋,很是苦恼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送出去的。
江承紫怕韦方正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礼物来,赶忙催促他去找他三叔,把奏折弄好,递上去。
“这事呀越快越好。”江承紫说。
韦方正也激动起来,觉得这是正事,不能耽搁,于是将自己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就往外走,还说:“阿芝,我忙完这件事来看你。”
“好的。”江承紫很爽快地送韦方正出来,说,“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改日请你。”
“好。”韦方正快步走到兰苑门口,却忽然又停了一下,转身过来,说,“我忘了一件事呀,阿芝。”
“什么事?”江承紫问。
韦方正跑过来,站在花台边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要来送嫁。”
“啊?”江承紫顿时石化。
“我是这么想的。你虽然出自杨氏名门,但对方毕竟是皇子。我虽不才,也算韦氏七房嫡出。我来参与送嫁,就是告诉旁人:这是我妹子,他李恪要是欺负,得问问我韦氏七房。”韦方正很耐心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江承紫真是很感动,前有长孙濬,现在又有韦方正,都要来送嫁,为她撑腰呢。
“多谢韦兄。”江承紫由衷地说。
“嗨,我有个你这样的妹子,那是多开心,多荣幸的事。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啊。”韦方正哈哈笑。
“行。”江承紫点头应许,随后又问,“只是不知韦兄怎么今日刻意来说起这事了?”
“啊,我是瞧着今早柴令武去求亲,蜀王也去钦天监和礼部讨论成婚事宜。因此,我就火急火燎的来了,生怕来晚了,你这边不好安排。”韦方正很严肃地说。
“有韦兄为我送嫁,我求之不得呢。”江承紫说。
韦方正反倒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顶着日头就是一阵跑,说回去拟折子去了。
江承紫送走韦方正,回到兰苑,阿碧、冬梅、碧桃都在屋里收拾。冬梅笑着说:“今日这一个上午就来了这么多客人。还不知有没有跑来蹭午饭?”
“姑娘,听闻是蜀王去求陛下,要早日成婚?”阿碧倒是不关心谁来,很是认真地问。
江承紫点头,便说:“据长乐公主、长孙公子、王将军与韦将军所言,似乎是这样的。”
阿碧一听,咬了咬唇,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阿碧怎了?”江承紫问。
阿碧犹豫了一下,便小声说:“姑娘,婢子听青湮姑娘说,这,这女人身子没长开,就嫁人生子,很是伤身,还会折损寿命。青湮姑娘还说,女子成婚最好是在十六岁到十八岁。生子则要因人而异,但至少要到十八岁后。如今,姑娘虽然长得高挑,但毕竟虚岁才十二。过了夏季,也才虚岁十三。婢子,婢子是担心,这成婚太早......l”
阿碧说不下去,冬梅和碧桃倒是在一旁猛地点头,凑过来小声说:“婢子们就是担心这——”
江承紫看着她们真挚的眼神,关切的神情,内心暖暖的,不由得笑了,问:“因此,你们之前胆子大到去告诫蜀王了?”
三个婢女低了头,还是冬梅爽利些,便说:“婢子们就是怕姑娘受伤。虽然迟早是要嫁的,但为啥不健健康康的呢。”
“你们都不怕蜀王?”江承紫问。
三个婢女还是低着头,齐齐点头。还是冬梅回答:“怕。可这事是大事,我们掉了脑袋也是要说的。若他有啥风吹草动对姑娘不利,咱们拼了命也是要护着姑娘的。”
江承紫倏然站起来,像个小女孩似的扑过去抱住了冬梅,在冬梅还愣着时,又扑过去抱住在发呆的阿碧,接着又抱了一下一脸惊讶的碧桃。
“多谢你们。”她甜甜地笑。
三个婢女愣了一下,她却继续说:“蜀王前日里跟我说起过这件事,也赞成你们的想法,也遵循青湮的说法。”
“真的?”碧桃高兴起来。
“是的。”江承紫点头。
冬梅却是撅了嘴,不高兴地问:“那为何还火急火燎地跑去礼部和钦天监,说什成亲呀?”
“对啊。”阿碧胆子也大了一些,连忙问。
“蜀王说了不想这样每天跑来跑去,影响不好。而且说了,成亲不同房。”江承紫解释,说话时居然觉得不自在,忙低了头。
“原来姑娘与蜀王早就说好了。婢子们白担心了。”冬梅拍着胸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也是呢。蜀王疼姑娘,这可是全长安乃至全大唐都知晓的事呢。肯定舍不得姑娘受伤的。”碧桃也说。
“那我们就放心了。”阿碧小声说。
江承紫抬眸看着她们,觉得自家这几个丫鬟太可爱了。
冬梅看到自家姑娘面带笑意,她也傻乎乎地笑起来,碧桃、阿碧见她那样子,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主仆四人笑了片刻,随后收拾了屋子,用了午饭。太阳太热,江承紫料想还有人来,便不想午睡,就拉着冬梅三人张罗着打麻将。
四人坐下来,赌的是甘草瓜子、蒜香盐花生,冰镇林檎。一边打麻将,三个小丫鬟胆子大了,居然开始在赌下午还有谁会来拜访。
“我认为,蜀王是肯定会来的。”冬梅率先开口。
碧桃鄙视地撇撇嘴,说:“这个不算。谁不晓得蜀王每天都来?”
这话说得平常,江承紫听在耳朵里,却是内心微动,有一种暖意的幸福在周遭流动。
第七百七十七章 送嫁
“好吧,这个不算。”冬梅也觉得这不足以拿来赌。
“我觉得阿武公子很可能来。”碧桃说。
“呔,阿武公子忙着娶公主,我认为他非常忙,不会来。再说了,他若也是今年成亲,可不能来送嫁的。顶多也就是阿武公子的大兄来为姑娘送嫁。”冬梅立马否决。
“也是。”碧桃也赞同。
“那就张大将军可能来,大将军可是姑娘的挚友。”碧桃又说。
“这个,话不要乱说。”阿碧总是三人里考虑周详的,便立马出声阻止,“张大将军与姑娘虽是好友,但却不同于旁人。长孙公子那边,姑娘还要叫一声表兄;阿武公子是义兄,韦大将军以前闹着跟姑娘义结金兰,这事长安皆知。但唯独张大将军,既非亲,又没有结拜过,实在不妥。”
江承紫内心赞赏阿碧,但冬梅却是抢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呢。张公子与姑娘是挚友。再者,还有姚二公子好久以前就嚷着要为姑娘送嫁呢。”
“冬梅,姚二公子也是不同的。姑娘对姚家有大恩,姚家上下在外面都称姑娘是姚家恩人。就算是姚老爷要为姑娘送嫁,那也不奇怪的。”碧桃也冷静下来了。
冬梅被两人这么一说,便是吐吐舌头,求救似的看着江承紫,问:“姑娘,是这样吗?”
江承紫里略一想,就是这道理,便对冬梅点点头说是。冬梅拍拍脑袋,表示这些很复杂,还嘟哝了一句:“可张大将军也跟旁人那般帮了我们很多呀!”
阿碧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呵斥道:“冬梅,不可没大没小,你只需记住,对姑娘不利的事,我们不做;对姑娘不利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对姑娘有可能造成伤害的人或者事,我们要敬而远之,防患于未然。”
“是。”冬梅立马严肃起来,站起来对阿碧鞠躬。
“没那么夸张。”江承紫对两个丫头笑了笑,说,“我不在乎那些虚无的礼数。张大将军确实帮了我们不少。我虽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亦不曾有恩于他,更没与他结拜,但大将军却是一直将我当作妹妹在疼惜。因此,他若是来说送我出嫁,也没有什么不妥。”
“就是,就是。虚名什么的,我们在不在乎呢。阿碧姐姐,你忘了么?姑娘曾说过,若是一个人到达了旁人只能仰止高度,那么世上的流言蜚语都不堪畏惧。”冬梅高兴起来。
江承紫对着阿碧略略点头,阿碧立马鞠躬道:“姑娘,是阿碧魔怔了。”
“怎么就是魔怔了?你有你的长处。再说,分寸也是要的。若是我身边的人都像冬梅那活泼性子,也是不好的。你性子谨慎,考虑事情总是周全些,不必介怀。”江承紫安慰阿碧。
冬梅也拉着阿碧坐下,几个人继续打赌。碧桃便插话进来,说:“指不定,真是张大将军来呢!”
“碧桃,你买定了吗?”冬梅笑着说,“买定离手。”
“这个,我还没确定。”碧桃不太确定,将手里的一包花生捂得紧紧的。
“呔,小气。”冬梅吐舌头鄙视。
“我是谨慎,谁像你那么大大咧咧呢。”碧桃也撇撇嘴。
江承紫笑了笑,让他们自己玩,她自己则是躺在躺椅上,闭目听着那些植物议论纷纷,不知不觉就在清风里睡着了。
睡醒后,张嘉与李恪前后脚来了。张嘉是说刚好轮班休息,他处理了一些事,嘴馋杨府的菜肴,来蹭饭。杨府离,杨舒越与杨清让正在忙格物院的大事,并不在府邸。再者,张嘉本来就是拜访她的,她也不好将他塞给别人去招待。
于是,便在兰苑正厅摆了一桌,两人一起吃饭。这菜式刚摆上,李恪来了,随行的还有杨静。杨静戎装在身,颇为干练。
江承紫连忙起身行礼,杨静笑着瞧了瞧她,说:“这有些日子没见了,阿芝倒是长高了。”
“还是太矮。”李恪扫了一眼,便自己搬了椅子坐下来了,对阿碧说,“添菜,添碗筷。”
“阿芝在同龄人中不算矮了。”一直被忽视的张嘉开口说。
李恪端了江承紫喝过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并没有回答张嘉,反而是看了张嘉一眼,问:“听闻军务繁忙啊?”
“非战时,再繁忙也要休息。这天气酷热,不休息不成。”张嘉从善如流。
“哦。”李恪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张嘉端着杯,问:“阿芝还小,蜀王这么着急成婚?”
“是啊。不成婚,总有虎视眈眈的,我夜不能寐呢。”李恪回答。
“没想到蜀王,也会没自信。”张嘉垂眸,似笑非笑。
“阿芝太优秀,我自是会没自信。”李恪说着,还抬眸看着江承紫,眉目里全是丝丝缕缕的温柔。
“你也不怕人笑话?”江承紫很是害羞,轻柔地回答,脸竟是红了。
杨静作为长辈在一旁看戏,面目含笑,一言不发。
“不怕。”李恪的语气越发温柔。
张嘉则是将茶放到一旁,径直斟了一杯酒给自己,一饮而尽。喝完一杯酒,他放下杯子,认认真真地瞧着江承紫说:“阿芝,今日来此,是有一事与你商量。”
江承紫见他颇为严肃,也不禁端坐在一旁,示意他但说无妨。张嘉则是接着说:“看蜀王这样火急火燎的,今年之内是要成婚。我今日便来此与你说一句,你出嫁之日,我要来送嫁。”
“送嫁?这是娘家人才做的呀。”一直没说话的杨静好奇地看着眼前风姿如玉的少年将军。
张嘉和颜悦色地对杨静点头,说:“姑姑说得对。我就是将阿芝当作我的妹妹,若非是柴大将军捷足先登,我自是要让张氏长辈收了阿芝为义女,也入我们张氏族谱。”
“这送嫁不送嫁,你得问杨清让,问阿芝是没用的。”李恪有些不悦。
张嘉也不理他,径直说:“前段时间就与杨清让说过了,清让很是欢迎。”说到此处,张嘉便瞧着李恪说,“蜀王,阿芝是我妹妹。若是日后你对不起她,就是与河东张氏为敌了。”
“我不惧与你河东张氏为敌,但我也不会对不起她。我的女人,我自会百般疼爱。”李恪语气平静,但其话语火药味就很明显。
江承紫觉得这两人不能继续说下去了,便哈哈一笑,说:“晋华兄要为我送嫁,求之不得呢。先前,王谢、长孙濬、韦方正,以及姚子秋都说了要为我送嫁,如今再加上晋华兄,我这送嫁队伍可是强大得很呢。”
“那我也要为你送嫁。”稚嫩的声音响起,江承紫这才看到有俩小孩穿过花径跑过来。一个是李愔,一个居然是久没露面的李泰。
方才说要送嫁的人,就是李泰。
“我也要为阿芝姐姐送嫁。”李愔争着说。
“你以前喊她嫂嫂。”李泰不悦地说。
“你也要叫她三嫂。”李愔不甘示弱。
“所以,你说我做什么?真是愚蠢。”李泰很嫌弃地看了看李愔。
“不管你,总之,我要去送嫁。”李愔耍横。
阿碧搬来了两把高一点的椅子,江承紫跟杨进挤了挤,李泰则是一人坐一方,李愔跑去跟李恪坐在一起。
“他是你亲哥,你好意思送嫁?”李泰反问。
“关你什么事?阿芝姐姐很喜欢你吗?”李愔鄙视地撇撇嘴,“阿芝姐姐可是要说带着我看大千世界游历学习,有说要带你吗?”。
江承紫扶额,呵斥道:“你们俩好好吃饭。”
李愔拿了筷子,很得意地夹菜。李泰则是一脸受伤的样子,坐在桌前默不作声,神色很是凄惨。
“魏王,吃菜。”张嘉提醒。
李泰对张嘉点点头,便瞧着江承紫问:“阿芝,你真的答应带阿愔去看大千世界?”
这问题真是很难回答,稍有不慎,就俩小屁孩不高兴了。于是,江承紫略一顿,说:“阿愔虽学习用功,生性聪敏,但他毕竟还小,不曾见过外面的山水,对未来将要做什么,他还没有自己的定位。”
“所以,你要带着他去看看?”李泰问,脸色稍稍放晴。
江承紫点头确认,尔后又来解决李泰的问题,说:“而阿泰你不同。你是兄长,生性沉稳,也瞧过外面的世界,你已经知晓你要做什么。”
“因此,你就不带我去看看了?”李泰嘟了嘴。
“老四,若你需要地理方面的知识。等我与阿芝完婚后,有机会也带你去。”李恪发了话,“现在就认真吃饭。”
“那我要送嫁。”李泰说。
“我也要。”李愔也不甘示弱。
“你们俩别胡闹了。”李恪沉了一张脸。
张嘉气定神闲,温和地说:“二位殿下,你们所提不合规矩。而且,就算阿芝答应你们,你们来送嫁,世人如何看待杨氏,看待阿芝?”
李愔与李泰虽年幼,但毕竟是宫廷里长大的,顿时就听出这话里有文章。
“大将军的意思是?”李泰问。
“二位殿下若送嫁,世人必定知晓。人家只会说杨氏野心大,杨氏阿芝恃宠而骄,太过高调,甚至是僭越。你们的一番好意,或许最终会成为杨氏乃至阿芝的催命符。”张嘉说。
李愔听到“催命符”三个字,立马就表示是他考虑不周,他会同三哥一并来迎亲。李泰略一思索,便对着江承紫说:“是我考虑不周,我亦会同三哥一并来迎亲。”
“好。”江承紫笑着说,心想这事总算解决了。
“张大将军既然知晓其中利害,怎么还要送嫁呢?”李恪冷冷地看着张嘉。
“我不同。我只是张大将军,阿芝的好友。”张嘉说。
“你是河东张氏的族长,代表河东张氏。”李恪毫不留起地指出。
“河东张氏出仕之人极少,可比不上一流望族。”张嘉轻笑。
李恪不说话,只喝酒吃菜。小胖子李泰和李愔看气氛不对,也不敢多言,只闷头吃菜。李泰虽然心思深沉,却还是脱不了吃货的本质,吃起来简直是不讲皇家礼仪。一桌子的菜,李泰吃了多半。
等一顿饭吃完,张嘉起身告辞,军营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李泰则是眼巴巴地看着江承紫,希望要一些时令的泡菜。李愔看李泰讨要吃食,也不甘示弱,也说要泡菜。
江承紫便让阿碧与碧桃将两人引去厨房那边挑选泡菜。
月色正好,兰花幽香,江承紫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李恪,温柔地问:“怎的?不高兴?”
“嗯。”李恪大方承认。
“其实,张晋华送嫁,也没什么的。你很清楚的。”江承紫说。
“我知道。”李恪靠在躺椅上,垂眸闷声回答,“可我还是不高兴。”
“为何?因为阿愔与李泰吗?”江承紫拉了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觊觎你的人太多。”李恪闷声回答。
江承紫“噗嗤”一笑,说:“你呀,想多了。”
“不管。我就要将你早点娶回去。你瞧着秋日如何?在李治的百日宴后,秋日凉爽。而且,李淳风替我们看了好日子,九月初八。”李恪说。
“都依你。”江承紫温柔地回答。
李恪高兴起来,起身说:“我此番就回去准备。”
“还几个月呢。”江承紫掩面笑。
“我恨不得立马就娶回去。”他说。
江承紫笑了一阵,却低声说:“过几日,我可能要出远门一趟,想你陪我去,为我打个掩护。”
“去哪里?”李恪警觉地问。
江承紫这才将赤炎前日里来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恪。李恪一张脸沉得吓人,沉默了许久,才看着她说:“我怕你有危险。再者,不是非得要木禾。”
“所以,我要你陪我去啊。”江承紫看着他。
李恪只觉得受不了这种眼神,便垂眸,郁闷地问:“你真要去?”
“是。”江承紫回答。
“那,我便陪你去。”李恪抬头,坚定地看着她。
“谢谢阿念。”她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
李恪只觉得指尖全是柔软,顿时心神荡漾,忙定神坐正了,回答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只要你想做的,我陪着你就是。”
“好。”江承紫笑起来。
李恪则是站起身,说:“我回去准备准备。”
江承紫也站起来,恰好李泰李愔已各自挑选了泡菜折返回来辞行。于是,兄弟三人便一并出了杨府。
待江承紫返回兰苑房中时,云歌正坐在椅子上吃花生。不知这只鹦哥用的什么办法,居然剥壳剥得很麻利。
第七百七十八章 璀璨
江承紫将窗户关上问:“礼貌呢?”
云歌咽下一颗花生米,跳下椅子,说:“秘密会晤,需要送名帖吗?”
江承紫不理他,径直问:“深夜来访到底有什么事?不会只是来吃花生的吧?”
云歌拍拍翅膀,说:“我是带个信儿,五天后,白凤要去昆仑之巅。白凤的意思是它只身前往,你不要去。它会把木禾带回来给你。但是,苍炎希望你守信用,能助白凤一臂之力。”
“你去告诉苍炎,让它放心,我言必诺;你告诉白凤,我亲自去取木禾。”江承紫说。
云歌拍拍翅膀,将桌上的花生壳归拢,才说:“大多数鸟类夜晚不能视物,啊你让我现在去?”
“那你休息一晚,明早起身。”江承紫扫了它一眼,就指了指角落里的躺椅,丢了一个软垫和小被盖在上面。
“我抗议,我飞那么远。我要吃肉,吃肉。”云歌叫起来。
江承紫要为白凤过几日的试炼养精蓄锐,于是吩咐了阿碧伺候这只鸟大爷,自己则去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身时,云歌已飞走,留下口信说去办事了。江承紫没想到日子这么近,一用完早饭,就要为之后的离开几天做铺垫了。好在独孤思南与王少东都不在长安,都在洛阳。杨清越父子俩更是一心扑在格物院的事情上。她只需要安抚好杨王氏,再找个合适的理由与李恪一并出发就行了。
于是,用完早饭后,她先去了杨王氏那边。杨王氏在院子里走动,最近身子越发重了,正在严格控制饮食、积极运动,以免影响日后生产。
江承紫陪着她在院落里走了一圈,便说姚子秋最近在是迷途山那边发现了一种稻谷,说是产量高,品种好。她想亲自去看看。
杨王氏顿时就不高兴了,说:“格物院选了那么多有名的植物匠师,怎么就非你去了?”
江承紫连忙安抚说:“阿娘,格物院是父亲与兄长主持,不可有差池。这稻谷以后是要全国推广的,若是我们把关不严,到时候受牵连的还是父亲与兄长。阿娘,你想一想,我们六房本来就是发展过快,指不定多少眼红的人暗地里瞧着,等着给我们下绊子呢。”
杨王氏觉得女儿说得在理,无言以对,但心里就是疙疙瘩瘩不舒服,觉得这女儿这么小,就要操心这么多,还要处处为六房考虑,偏偏她这个做母亲的,还只能在这一方院落,什么忙都帮不了。
“唉,六房有今日,到底你功不可没。你说得也在理,可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杨王氏叹息一声。
江承紫挽着她的胳膊,撒娇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者,迷途山虽丛林颇多,但我来来回回很多次了,又有云歌认路。它可是能驾驭白鸟的,你就别担心我的安全了。”
杨王氏摇摇头,说:“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只是觉得放眼这京城里,多少人家的女孩子,都在家里无忧无虑,我的女儿却要风餐露宿,考虑这么多。”
杨王氏说着就掉下眼泪来,江承紫连忙替敏感的孕妇老娘擦了泪。
“阿娘,莫担心,莫担心。我告诉你个秘密。”江承紫低声说。
杨王氏果然没有哭了,江承紫就低声问:“当初,在翻云寨时,我能救你们,当时我与那老者所言的,我能给花看病,不是虚言。”
“我知道,我的阿芝绝无虚言。”杨王氏信心满满的样子。
江承紫嘿嘿一笑,说:“阿娘,我跟你说吧,我能给植物看病,是因为我听得懂植物的对话,能感知它们的喜怒哀乐。”
杨王氏从前就知晓江承紫有些神通,却不知具体,今日听江承紫这么说,竟然真是目瞪口呆。江承紫则是不理会这些,径直喊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将一个花台里,有虫子的,需要摘除枯叶的,需要施肥浇水的都指了指,还特意指了指几株不喜欢浇水的植物。
丫鬟婆子们听闻,立马就动手清理。杨王氏也是看呆了,立马低声问:“这,这是真的?”
“要不然,我又不曾出去种植,哪里能一下子就知晓这些植物的习性?”江承紫反问。
杨王氏倒是有些激动,低声说:“这世上,人不多,飞禽走兽也不多,这植物可是多不甚数。若能听懂它们的喜怒哀乐,那可,可,真是——”
“阿娘,所以,我在山中,根本不会受什么欺负,还会受到良好待遇。”江承紫打包票。
杨王氏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不能阻止,毕竟女儿说的在理,女儿的神通她也是清楚的。若非她这一系列的神通,杨氏六房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躲过劫难?
“那,那你万事小心。”杨王氏说。
“这事,还请阿娘保密。”江承紫笑嘻嘻地撒娇。
“你知我知的。”杨王氏很郑重地说。
江承紫笑了笑,随后又牵了杨王氏入了正厅,坐下来与杨王氏说了说三日后杨如玉出嫁的事。
杨王氏叹息一声,说:“总觉得对不起你长姐。当初这事,我们该是阻止一下。如今入了东宫,虽是显贵,说到底还有个苏氏压着。”
“苏氏为人温和,苏氏满门都是饱学之士,长姐过去也不会受什么气。再说,长姐心气虽高,也是个有分寸,拎得清的人。再者,在其位谋其政。站的位置越高,担的责任越大。你瞧皇后与淑妃,皇后担着责任,每日里心力交瘁。淑妃诵经念佛,偶尔出来协助皇后,倒还博得好名声了,平素里也过得休闲。”江承紫说。
杨王氏“嗯”一声,又担心说:“这些道理不错,只是怕你长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女人为人母后,还能保持冷静的,实在太少。”
“阿娘,长姐她纵使入宫,也不止她一人呀!她背后还有我们呢。我们会帮助她,提点她,护着她。”江承紫笑着说。
杨王氏听闻,便笑着说自己杞人忧天,再者也不该对杨如玉没信心。
“我的阿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我该信任她。”杨王氏坚定地说。
“多谢母亲。”门外响起杨如玉的声音。
江承紫早先就知晓杨如玉来了,方才一番话,也是让她听的。这种听来的暖心话比当面说更让人舒坦。果然,杨如玉一脸笑意地走进来,也在杨王氏身边窝下,撒娇地让母亲和妹妹放心,她懂得分寸,而且当初入东宫是她主动的,并不存在杨氏六房牺牲她这么一说。
“阿玉,总之,阿娘也不知该说什么。”杨王氏又湿了眼眶,偷偷抹泪。
杨如玉则是转了话题,询问肚子里的孩子如何。杨王氏一说起孩子,两眼放光,说起这孩子胎动频繁,估计是个调皮的。
“那我从前呢?”杨如玉问。
“你呀,是阿娘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次感觉到你在我腹中动,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杨王氏笑起来。随后又说最安静的是江承紫,杨清让则是拍肚子才会动一动,真是懒惰得不得了。
母女三人哈哈笑,江承紫看时间差不多,杨王氏这边的工作通了,就径直起身说:“我去蜀王府一趟,估摸着蜀王也下早朝了。”
“阿芝,你这往蜀王府跑,也不怕人笑话呢。”杨如玉打趣。
“长姐,我是去找他有正事。过几日,我要去查看发现的一种植物,看能不能大量推广。毕竟,格物院马上落成,我们不能没有别的建树。”江承紫解释。
杨王氏便问:“蜀王会陪你去吗?”
“阿娘,姚子秋与蜀王都会陪我去。”江承紫回答。
“那你把锦云带上。我瞧着那姑娘是个伶俐的。”杨王氏又叮嘱。
江承紫一一应了,便带着阿碧与冬梅出门,打发了锦云去通知姚子秋到蜀王府一聚。
姚子秋自从入了长安,也是一心扑在格物院的建设上。格物院那边栽种培育作物的试验田,全是由他来规划。那些种植的匠人,农民老把式,都是由他亲自挑选。因此,虽然姚家在长安有房产,他倒很少回府,基本都在住在城外的工地那边。
锦云得了命令,戴了遮阳帽,骑马出城。江承紫则是叫了马车,去了蜀王府。门房开了侧门,瞧见是未来女主人,顿时就傻了。
冬梅“噗”地笑出声来,脆生生地说:“姑娘,你瞧瞧这人这傻样,怪不伶俐的,怎么就在蜀王府当差事了?”
那小厮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打开了大门,迎了江承紫进门去。
江承紫这才进了大门,询问小厮蜀王可在府中。小厮连忙回答说蜀王早朝没有回来,倒是杨护卫先回来了,说是蜀王去宫里了。
“哦,我先去正厅,你让人去请杨护卫来。”江承紫来过这蜀王府,也是挺熟悉的,吩咐完毕,就去了正厅。
她才落座,杨初就小跑着过来,行了礼。
“蜀王去宫里,可说几时回来?”江承紫问。
“回姑娘,应该是在蓬莱殿用完午膳就回来。”杨初回答。
“这样呀,那你找人带个信,就说我在府邸等他,有事相商。”江承紫吩咐。
杨初立马转身就吩咐人去办这件事,老管家听闻未来女主人突然来了,正在张罗整修蜀王府的他吓了一跳,立马就一路小跑来了。
“九姑娘,不知你来,这都缺了礼数。”老管家连忙说。
“王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再者,也是我来得唐突。”江承紫笑着说。
“蜀王命令将这府邸再修整一番,待秋日,姑娘与蜀王大婚。”王伯很是高兴,眼泪花花地继续说,“我也命人将账本整理,待姑娘入了府邸,这些都要交给姑娘。”
“王伯,这些你都不必着急,我这人懒,到时候,还得王伯来处理。”江承紫笑着说。
“姑娘,你说哪里话呢,这些应该的。”王伯又说。
江承紫也不知继续跟王伯说些什么,只让王伯引她去清净的议事厅,准备午膳,还让门房留意,一会儿姚公子要来这里用午膳。
“姑娘,议事厅倒是清净,只是不够雅致。要不,姑娘还是去湖心小楼。那边凉爽,又雅致,鲜少有人打扰。”王伯建议。
江承紫想到上次与长孙无忌见面时的那小楼,便点了头,带着阿碧冬梅一并过去了。不过,主仆三人并不上楼。只是在小楼的厅里坐着乘凉。
这小楼掩映在参天古树里,周围是大片湖水,湖中种植了莲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格外娇羞。江承紫靠在窗口的美人靠上休息。
不一会儿,锦云就把姚子秋带来了。
姚子秋大约是因在郊野监工的原因,人黑了不少,但却壮实了许多,身材也比从前高了许多。
“阿芝。”他站在门口略一顿,才喊了一声。
实际上,一过了桥,他就瞧见了靠在窗口的阿芝,鹅黄色的半臂纱衣,里面是藕粉色的里衬,淡青色襦裙,梳了简单的发髻,缀了一只藕荷色珠花,眉目干净。他当时就觉得这周围的风景,湖中的荷叶荷花,都黯然失色。
他心里略微苦涩,但瞬间就荡然无存。她这样的人儿,容貌才气俱佳,智慧超越众人。即便是自己仰着头,也是企及不了的,何来那种小心思与苦涩呢?
不该生出龌龊的心思,也不该生出自私的想法。
姚子秋心思纯正,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地上的明珠,可蜀王与阿芝都是天上璀璨的星河。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站在他们身边,已是莫大的荣幸,旁的心思都是对他们的亵渎。
他将一瞬间的心思压下,人已恢复如常,笑着走进来,说:“许久不见,阿芝似乎又长高了。”
江承紫哈哈笑,随后让人奉茶,两人闲谈了一下格物院的情况。姚子秋说起格物院,娓娓道来,侃侃而谈,眉目里都是梦想即将实现美好。
江承紫看得出来,他喜欢这份儿工作。她微笑,听他说完,才说起近日要入迷途山,去寻一寻山中野生稻谷,看看能否找到适合植株,提高产量。
“你近日要入山?”姚子秋很是诧异。
第七百七十九章 面红心跳
江承紫点头,姚子秋便蹙了眉,说出自己的忧虑:“阿芝,你的本事我知晓。可如今是雨季,山中不安全。我以前被丢弃在山中,那时,真是险象环生。”
江承紫沉默片刻,便说:“我会尽量小心的。再者,我对山中很是熟悉。”
“为何非得要这几日前行?等过一阵子再去不行吗?”姚子秋蹙眉。他见过太多璀璨之人,年纪轻轻就陨落。说实话,他一直觉得阿芝和蜀王都不像是凡尘的人,他时常觉得或者一不小心,一眨眼之间,他们就弃凡尘而去。有几次,他做梦,梦见阿芝忽然就没了,他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浑身发抖。
“这几日正是山中稻谷挂花时,正是好时机,你也清楚。”江承紫回答。
姚子秋还是蹙眉,他是懂得植物的,也承认阿芝说得对,可他打从内心里,不愿意她去迷途山涉险。
“阿芝,我认为还得缓一段时间。”姚子秋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此番已经定好了行程,而且,格物院即将竣工,我们总不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吧?”江承紫说。
“红薯,马铃薯,茶叶,盐,足够了。再者,人工种植黄柏,川芎,天麻已经获得成功。此时,正在各地推广传授技术,这些都是拿得出手的。”姚子秋立马说。
“但都不及提高稻谷产量呀。再者,全国上下都瞧着格物院,还有些虎视眈眈的,对杨氏,对姚家,对蜀王府乃至东宫都瞧着这一切。”江承紫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唉,就是不想你去。”姚子秋叹息一声。
“我知姚兄关心我。但,我是得到消息,迷途山有奇怪的稻谷植株,我这去瞧瞧。”江承紫便开始编瞎话。
“那我去。”姚子秋说。
“不,格物院离不开你。再者,你是朝廷命官,不适合。”江承紫继续找理由。
“我向陛下请旨。”姚子秋立马说。他真是不想她去涉险。
江承紫摇摇头,反问:“若是没有找到呢?没有成功呢?这不是没给格物院长脸,反而是抹黑了吗?”
姚子秋一时无语,江承紫便语重心长地说:“你在家镇守,我放心。我与蜀王去瞧瞧,若是不适合,就马上返回。”
“那你,你要好好的。”姚子秋被她说动,觉得自己阻止不了,无能为力,心里却又不甘心。
“我保证。”江承紫笑起来,随后又商量下一件事,说,“为我报告这些植株的人不想暴露身份。因此,若是旁人说起,就要说你亲自发现的,可好?”
姚子秋一听,连连摇头,说:“这可使不得。若这植株能提高稻谷产量,这是大功劳,我不能贪功。”
“姚兄,觉得我再承受功劳合适吗?你别忘记了,我是蜀王妃。”江承紫点出这一层。
姚子秋神色立马就黯淡,不甘不愿地摇摇头,用蚊子声回答:“不适合。”
“反正前段时间,你也去迷途山考察过,我还李南派了人为你带路,保护你。说这是你发现的,正好。”江承紫说。
姚子秋垂头丧气,觉得这种白捡来的功劳,总是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不想受,但又深深知晓只有自己应承了这份儿功劳,才是对这女娃的保护。于是,他垂头沉默片刻,还是将这事应了下来。
江承紫又与他约定此事低调,小范围内人知晓她与蜀王的行踪即可。姚子秋答应后,又开始担心带给江承紫消息的人是否可靠。
江承紫也不能明说是一只鸟什么的,只再三打包票绝对是可靠的。姚子秋见自己什么反对的无效了,只能好好配合。尔后,又提了提要为她送嫁的事。
江承紫就乐呵呵地答应了,说到时候送嫁的人多,都听她大兄安排即可。
姚子秋一听,先是黯淡,随后也是坦然:她是天上璀璨的星河,必然是众人喜爱。这么多人护着她,他自然该为他高兴。
两人随后又谈了许多,皆是种植方面的事。江承紫虽不曾种田地,但对这些知识从不陌生。于是两人相谈甚欢,一直用完午膳,喝淡了一壶茶,李恪才急匆匆回来。
江承紫将方才的商议说了说,李恪也是点头赞同,说方才在宫内,也说这几日出门一趟,山中发现植株,他要与阿芝前往一探究竟。
“娘娘没反对吗?”江承紫好奇地问。
李恪摇摇头,说:“她只叮嘱要注意安全,低调行事,并没反对。”
果然淑妃很是厉害,话不多,却都是戳中要点。怪不得能得盛宠,能站得住脚。
“那真是好。”江承紫说。
姚子秋见两人眉目含情脉脉,顿时感觉自己在场不适合,便起身告辞,心里琢磨是不是也找一个静女,举案齐眉,如此这般,似乎还真是良辰美景。
只不过,愿意谈论种植的似乎都是农女,黑不溜秋,又不识字,话都说不到一块去。识字的断然不是农家女,认为种植是下等人的事,更不可能与自己谈论农桑了。
姚子秋出得蜀王府的门,带着单身狗的怨念翻身上马,也顾不得烈日,就出城去格物院试验田了。心里安慰自己:缘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只是没出现而已。
单身狗姚子秋走后,江承紫就将云歌带来的消息说了。李恪自是不愿意她涉险,但她决定的事,他似乎反对不了,而且反对无效。
于是,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说:“谁让我惧内呢?夫人说东,我可不敢往西。只是,届时,就要带着我去。”
“这是自然。”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李恪则是走过来,也不嫌热,径直抱住她,说:“别嫌弃我一身汗,我就想抱抱你。”
江承紫声音软软地说:“不嫌弃。”说着,也是抱住他的腰。
“等将你长姐送入东宫,我们就准备出发,你父兄那边,我们今晚一起去说。”李恪抱着她坐下来。
“你又要去我家蹭饭了。”江承紫打趣。
“嗯。”他回答得天经地义。
江承紫笑得捂着嘴,尔后,在他耳边说:“你就不能矜持点?”
他身子一僵硬,过了片刻,才低声说:“你,不,不能乱动。”
江承紫也觉察是怎么回事,一颗心怦怦跳,不敢挣扎。他倒是缓缓地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屋檐下的风铃脆生生地响。
江承紫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李恪强行转了话题,问:“你瞧瞧,我命人新做的桌椅案几,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还不错。”江承紫顺着回答,心里还是紧张,根本无心去欣赏这满屋的名贵木料的桌椅案几。
第七百八十章 一切都是纸老虎
敲定了出门日期,李恪与江承紫就为进山作准备。
照例是锦云率领江府护卫随两人前往。杨初与王伯全权坐镇蜀王府,穹苍则是暗地里守护蓬莱殿,舒敏则是暗地里守着杨氏六房。
做好这一切,就到了杨如玉入东宫的日子。杨如玉虽不是嫁入东宫,只算是个侧妃,但对于大唐来说,这一场喜宴意义很不一样。
首先,从贞观元年开始,皇家的几场喜宴实际上都说不上多喜庆。因为李世民在皇帝宝座上屁股还没坐热,颉利就从陇山小道打到了长安城下,几乎将国库都掠夺空了。
虽说,李世民冒死赌了一把,把颉利唬走了,拍马溜须的人开始赞叹帝王魄力如何如何。但李世民清楚,自己就是运气好了点,心里一肚子憋屈呢。
因此,不管是自己添置小老婆,还是孩子们娶媳妇,那些喜宴总不够喜庆,也不是滋味。
等自家那几场喜宴一过,大唐就开启灾难模式了。
先是天灾。全国各地遭遇干旱、洪灾,蝗灾。许多地方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这种事,也常有听闻。
其次,兵祸不断。陇佑道上,战斗力剽悍的羌人把善于用兵的程知节弄得焦头烂额;另一边梁师都还虎视眈眈;更别说颉利一直都想着吞并大唐,每日里厉兵秣马。
第三,除了天灾、兵祸之外,最让他头疼的当然是朝廷里暗潮汹涌了。隐太子旧部隐匿其中不说,旧贵族虽在与杨广的激烈碰撞中大伤元气,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这些旧贵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取而代之。
总之,李世民每日忙于朝政,心力交瘁。
好在,程知节击溃羌人,在陇佑道上取得大捷;好在上天赐下一个杨敏芝,用马铃薯、红薯将大唐从饥荒里拯救出来,又改良了制盐法,推广制茶,最重要的是发现了羌人踪迹,将羌人这部落彻底招降;好在,父子其心,自己的孩子们兄友弟恭;好在格物院建立,正在改变大唐的社会生活。
可尽管如此,这长安城没有哪一日不风起云涌。大唐正遭遇着各种狂风暴雨:剑南道、山南道的动荡;心腹长孙氏的离心离德;萧氏的作乱;旧贵族联盟的盘算;紧接着又是一场场险象环生的暗杀;尔后,还没喘过一口气来,突厥来袭,北地兵祸。
饶是一代枭雄,李世民也有那么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合适做一个帝王。
那一日,李靖出征,老三为先锋。虽是秘密行军,可在落日黄昏里,为将士饯行的帝王看着士兵们远去,习惯了打仗的他也觉得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那时,他以为这一场仗或者会打很久。可是短短数日,曾强大的突厥瞬间就溃败瓦解,被这一支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军队横扫。
论功行赏的那个早朝,李世民听着侍者高声通报着功勋,宣功劳者上殿时,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境。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一年的夏日来临时,李世民发现自从杨氏阿芝出现,大唐所遇见的一切困难祸患都是纸老虎。就连闹得最凶险的旧贵族联盟和北地蛮夷之乱,竟然都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就在前几日,接到捷报,捷报称李靖大军横扫北地,东突厥成为过去,那大片大片的草原尽归大唐。李世民就坐在甘露殿的案几前,呆愣了好一会儿。
导致隋朝覆灭的旧贵族被打击得莫名其妙,如今一直让他耿耿余的突厥居然就这样没了。不仅如此,长孙濬押解颉利到达长安,由于颉利伤势过重,签订了投降书后,就死了。而北地战场上,能堪为枭雄的人,在这一场战役中,悉数兵败而亡。
突厥大片土地尽归大唐。早朝时分,众大臣纷纷出谋划策,治理北地。
黄昏时分,将要迎杨氏如玉入东宫的太子来甘露殿拜见他,难掩喜悦,说长安街上,民众自发庆祝,祝大唐国泰民安。
李世民听闻,饶是一代帝王,也是微微湿了眼。
他对李承乾说:“今日之形势,确比过年几百年,任何一年都好。而今,算是大唐月朗风清时的第一桩喜事,虽不是正妃,也做得隆重些,只要不逾矩就行。”
“是。”李承乾很是高兴,得了命令,重新布置迎杨氏如玉入东宫。
大唐新气象的第一桩皇家喜事,加上对方是如日中天的杨氏六房长女。那一日,整个长安城欢声雷动,无论是小老百姓,还是朝廷大员,皆是祝福双方,沾染喜庆。虽然杨如玉作为侧妃,婚事规模、制式都不得逾矩超越苏氏,但这一场婚礼其实早就盖过了当日的正妃入东宫。
不过,盖过正妃入东宫也不是明面上,主要是表现在杨氏六房。
这一日,杨氏六房张灯结彩,杨舒越携了杨清让在前院招呼客人,秀红则是帮衬着杨王氏在杨王氏的院子里招呼各家女眷。至于名门千金什么的,便由江承紫在后花园设清风雅宴。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小姐,以及皇亲国戚,就是长乐公主也是跑来凑了热闹。
宴席菜式全是江承紫所选,又命府邸里会茶道的丫鬟为各家姑娘奉茶。至于抽签舞蹈、吟诗,江承紫不在行,倒是长乐带着一群人玩。
于是,江承紫虽是宴席主人,倒是乐得逍遥。
总之,这算是符合礼数,却又不失面子地将杨如玉送入东宫,成为东宫唯一的侧妃,太子亲笔赐字为“静”,便为静妃。
送了杨如玉出嫁后,江承紫又去见了一次姚子秋,让他务必要低调保密,切勿可轻举妄动,让整个格物院处于风口浪尖上。
“阿芝,我不管你的事。总之,你要平安回来,最好是在十天后回来,那日格物院正式落成礼。”姚子秋抿了唇,一脸严肃。
江承紫仰头对他微笑,说:“好。”
姚子秋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内心非常害怕。这女子跟蜀王一对璧人,宛若星辰大海,宛若谪仙下凡。而这样璀璨的人,总是让人怕在人猝不及防时,就会乘风而去。
“好了,我出发了。”江承紫翻身上马,远处路口,长身而立的是蜀王,不,应该说是吴王。就在前天,李恪被封为吴王,而蜀王的头衔则被六皇子李愔闹着要去了。
那宛若谪仙的男子站在路口,衣袂在晨风中飘飞,朝阳做了他的背景。
姚子秋看了他们良久,直到他们消失在青山弯道上,他才若有所失地转身回到试验田边,看着田里刚长出的稻谷苗,内心很是迷茫。
阿芝跟他说,找寻到的这一株暗杆稻谷与高杆的杂交,也许会提高产量。他便开始在这里试验,虽然这里暂时还没建立完全,条件很是艰苦。
他一直很喜欢研究植物,可如今,阿芝说有一种奇特的物种,若是找到了,实验成功了,有可能会让大唐人人都有吃不完的白米。这是多么让人欣喜与期待的事啊。
可是,这一刻,酷爱植物研究的姚子秋看着田里碧青的稻苗,只觉得头脑一片虚无,仿若自己不是自己,思绪也聚不成型。
许久,他才终于明白,与她和吴王恪的生死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这两个人的生死。虽然,他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第一位的重要,但他却很明确,他们对于他来说,却是第一位的重要。
“所以,我会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姚子秋默默地对自己说,然后在一众帮工的诧异神情里,慢慢站起来,走向田边,指挥有度。
他,再次,成为这一片试验田真正的主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昆仑之巅
江承紫与李恪在云歌的带领下,于午后在那片绝壁处找到了白凤与苍炎。
白凤很是讶异,拍打着翅膀愤怒地对着苍炎吼,苍炎一脸淡定,没理会白凤,只对江承紫说:“你现在可以反悔。”
江承紫摇摇头,扬了扬手中的背囊,说:“我可没想过空手而归。”
“昆仑很危险。”白凤忧心忡忡。
“我上次去过。”江承紫微笑,“而且你们说,我的血统里,恐怕有先祖人类的血。”
“那只是猜测。”白凤很严肃地说。
“白凤,不要婆婆妈妈了,不要误了吉时。”江承紫微笑。
白凤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她的目光,瞬间便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而且就她的能力而言,她是能找到昆仑入口的。
“好,我也不多言。不过,我想约法三章。”白凤停在一棵梧桐树上,神情认真。
“嗯,你说。”江承紫也很认真。
白凤清了清嗓子,说:“昆仑的入口,就是苍炎、云歌等普通的鸟都飞不过。我想,若是阿芝你能过去,那就过去,不能过去,请不要勉强,等待我归来,为你带木禾。”
“好。”江承紫点头答应,又看了苍炎一眼。
苍炎站在一旁的岩石上,点头表示她饰演过,也飞不过。
“另外,若是你们能进入昆仑,里面的情况复杂,阿芝,你也是见识过的,还请你们要听我的。”白凤依旧很认真。
“这是自然。”江承紫很肯定地回答。
“那好,即刻启程。今日黄昏,昆仑入口是一年中最平静的,在落日之前,赶过去,或者你们进入昆仑容易些。”白凤说。
“行,那即刻启程,但半日能赶到?”江承紫问出疑问。
白凤沉默了片刻,说:“我根本没有想过带你去。如今,你带了这么多人,我只能带你和蜀王。”
“现在是吴王。”云歌在一旁插嘴。
白凤扫了云歌一眼,江承紫问:“你的意思是说,必须你驮着我们,才能到达,如果走路的话,根本不能在落日黄昏时分赶到?”
白凤点点头,又说:“若赶路,即便有苍炎带路的情况下,不眠不休,也要十多天。”
“这——”江承紫抚了抚额头。
“因此,带这么多人,其实是没用的。”白凤说。
“嗯。”白凤很直白地回答。
江承紫这边转过身对一脸懵逼的众人,说:“白凤的意思,要去昆仑找寻稻种,但昆仑路途遥远,若是走路,不眠不休,也要十多天。”
“那就走十多天。”李恪生怕被她抛下,连忙抢白。
“即便十多天可以到达昆仑山下,但入口处很不稳定,我们根本进不去。”江承紫又说。
“真的?”李恪没有问江承紫,而是问云歌。
云歌点点头,李恪不悦地看着江承紫:“所以,你要丢下我?”
“不,白凤说,带我跟你。”江承紫回答。
李恪松了一口气,一旁的护卫们却不干了,说不愿意留在这里,要带也要一起带着啊,他们要保护九姑娘和公子。
“恕我直言,到了昆仑那边,你们都是他们的累赘,还保护他们?”云歌径直指出。
白凤却不理会他们,径直长啸一声,从垂蔓蒙络的绝壁洞口走出一只金色凤鸟。江承紫认得那一只凤鸟正是白凤的长姐。
“长姐,麻烦你带这位公子飞往昆仑入口。”白凤恭敬地对那一只金凤鸟说。
那凤鸟叫了一声,江承紫却是听出她惊叹的语气。
“怎么了?”白凤问。
金凤鸟摇摇头,说:“小白,我凤鸟一族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背的。”
“我知。”白凤回答。
“所以,你若可以,你背他,我背阿芝。”那凤鸟说着,对江承紫笑了笑。
“嗯。”白凤回答,然后飞落在李恪身前,缓缓蹲身,李恪坐上它的背。
金凤鸟也是落在江承紫面前,江承紫轻轻坐在她身上。两只凤鸟一声长啸,飞入云里,飞上云端。一路追着太阳往西。江承紫低头,透过白云看到山川河流,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一直往西飞,日头渐渐往下坠,最终在天边隐隐出现了高耸入云的山,云雾缭绕在周遭。黄昏的落日隐了半个在那山尖。
“那就是昆仑了吧?”江承紫问。
“是。”金凤鸟回答。
随后,她与白凤一前一后落在怪石嶙峋的山崖上。江承紫这才发现这山崖离看到的云雾缭绕之处还有一段距离。
“要跨越那一段距离,根本不可能飞过。只能从前面那山崖上的瀑布穿过去。”白凤说。
“那一个亮点处么?”江承紫指了指瀑布上那个白点。
“是。”白凤说着。
江承紫瞧着那个亮点,倒是想起了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开头:山有小孔,仿佛若有光。
“那是黄昏的日光。”李恪亦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说。
“平时,那洞口有漩涡之风。”白凤说,“现在小了一些。”
“那我们过去吧。”江承紫催促。
白凤与金凤鸟都没有说话,两只鸟驮着两人飞向那个洞口。瞬间幽暗,伸手不见五指,待再度见到日光,已是上次离魂时,梦中情景。
江承紫四处瞧瞧,却没有瞧见白凤。
“他们呢?”江承紫连忙问。
站在巨大的凤巢造型的圆盘上,金凤鸟理了理自己的翅膀,说:“大约是吴王恪过不来,暂且等等。”
江承紫看着头顶那一束光,等了好一会儿,头顶上的白光被遮去一大块。江承紫一喜,但徐徐落下的只有白凤。
“吴王进不来,我将他放在外面的一处山洞里等着了。”白凤说。
江承紫不免有些失望,有些许担心,但她却更庆幸他没能进来。这入口与离魂那次一模一样,想必里面的凶险亦是一样的。
她不愿意他涉险。
“那我们出发吧,不要误了吉时。”江承紫催促。
“好。”白凤回答,然后蹲身下来,说,“你在我背上时,不知为何,我的翅膀充满力量。”
“这倒是。”金凤鸟在一旁插嘴,“或者你的血脉里确实有很多先祖的血统,这对我们凤鸟是很有利的。原本我们以为白凤永远不可能飞上那山顶的,但上次与你一起后,他的进步突飞猛进。”
江承紫“嗯”了一声,斜坐在白凤背上。白凤鸣叫一声,往下飞落到底,出了山洞。山洞外,就是昆仑之境。远处皑皑的白雪在黄昏落日中,呈现一抹诡异的微红。
白凤言语不多,朝着那种植木禾的高山之顶飞去。无序之风,吞噬之土,那又怎么样?白凤鸟朝着山顶展翅高飞,引颈高鸣。
不一会儿,所有的凤鸟都在落日黄昏里翻飞起来,在空中跳起盛大的舞来。白凤一直往上,江承紫仅仅抱住它的脖子,耳畔是呼呼风声。
不知多久,在最后一抹日光里,白凤落在了昆仑之巅。
昆仑最高的山峰,四周是悬崖峭壁,围绕着无数极具破坏力的飓风。山顶却只有温柔的风徐徐流动,方圆三里的山顶,有一座温泉池,温泉池旁边长着高大的木禾。江承紫看到池水的对岸,有一座石头宫殿。
“哪里选择性别?”江承紫问白凤。
白凤正在喘息,过了片刻才说:“那宫殿前的水池里,有一种鱼,捉住吃了,就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性别。”
“那过去吧。”江承紫催促,她实在是怕夜长梦多,怕李恪在外面心急如焚。
“好。”白凤背着她飞到了水池的对面。
也是这时,江承紫才看清楚这水池是个太极的形状。白凤落在宫殿前,虔诚地跪在宫殿前的石头鱼缸前祈祷。太极形状的鱼缸里,出现了两条鱼。
“变女子,吃这一条;变男子,吃这一条。”白凤指了指鱼缸里出现的两条鱼。
江承紫很想问问有没有哪一只傻缺鸟把两条鱼都吃的。不过在这神圣的地方,她也没问出口,一心都放在了木禾身上。
白凤毫不犹豫,选择了变成男子。
他将那条鱼一口吃下,然后对江承紫说:“要去拜主人,你与我一同去吗?”
“凤鸟的主人吗?”江承紫问。
白凤点点头,江承紫便说:“那我也去向主人跪拜,讨一株木禾瞧瞧。”
于是,一鸟一人入了石头做的宫殿。宫殿很简单古朴,但看起来质量不错,整座宫殿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掏空,然后雕刻而成。
宫殿的门口屏风处,有一口大锅,里面装着一堆的五色石。其中,就有像杨敏芝佩戴在脖子上的那一种。
宫殿高台之上,有一座雕塑,是个古装的美女,只不过是人首蛇身。
“这,这是凤鸟先祖?”江承紫问。
白凤已虔诚跪下来,低声说:“是,这就是凤鸟的先祖。”
难道传说都是真的么?昆仑山瑶池圣母,实则是人首蛇身的神,跟女娲一样。
江承紫也顾不得研究那么多,也跪拜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大意就是请求昆仑的主人赐予一棵小小的木禾,拯救苍生之类的。
第七百八十二章 真正的木禾
跪拜了一阵子,白凤站了起来,看着江承紫说:“你站起来吧。”
江承紫问:“怎么了?”
“我不知,但我能感觉,你可以带走木禾。”白凤说。
江承紫也不管白凤说得是真是假,是不是诓她的,反正她今天来就没想过空手而归。说什么神仙的地方,若是以科学的理论来解释:这昆仑不就是另一个空间么?
至于她为何能穿越这个空间,大约就是因为那块石头的辐射,至于凤鸟们,就生长在这里,估计长年累月,早就不辐射得差不多了,当然也具备了那样的能力了。
因此,她拜一拜,也就是出于尊重,并没有要这位同意不同意。
“可以带走呀。那我去挖一棵。”江承紫兴致勃勃地出了宫殿门。
白凤也跟了出来,选择性别的白凤在江承紫眼里,其实是个白衣白发的少年,眉目还算清秀。
“这一株,应该不错,比较小,生长在这里,似乎也不适合。”江承紫自言自语,随后又感受了一下这木禾。
木禾摇摆了一下,在跟她打招呼,居然说的是:“好久不见。”
“咦?你认识我?”她问。
那木禾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说以前一定是见过的,至于她是谁,它也不知道。江承紫又连续询问了别的木禾,也是同样的答案。
白凤则是看着清冷的月光,说:“要在日出之前,下山去的。”
“行,我会尽快的。”江承紫说着,又研究了一下周围的土。土壤并不好,虽然是在水池边上,但水质不好,土地贫瘠,难为这些木禾居然长势不错。
“你们似乎不喜欢水?”江承紫问。
有一株木禾回答:“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这水池里的水,我们不喜欢喝,久而久之,就不怎么依赖水了。”
“那如果有很多水喝呢?”江承紫继续采访一株木禾。
“估计会涝死?反正下个雨我都不喜欢。”那一株木禾说。
“这里土壤很贫瘠呀。”江承紫感叹。
“谁说不是呢?可是我们是树,日月星辰,沧海桑田,天地倾覆,都只能在这里。”树木们感叹起来。
江承紫“哦”了一声,心想这里的树怨气可真不小,相反迷途山中那些植物就豁达从容得多。果然闭关锁国没啥好事的,即便是在这种被凡尘的人称为仙界的山顶上。
“你是谁?怎么这样熟悉?有那宫殿里的那位的气息。”有一株很老的木禾说。
“你见过宫殿里那位?”江承紫问。
“那位啊,见过。成天就喜欢拿五色石扔水漂,或者在木禾林中让凤鸟跳舞。”那木禾说。
“哦,那估计是我以前有一颗蓝色石头的缘故。”她说。
“也许吧。”那老木禾没再说话。
江承紫没接话,只说:“你们想走出去看看吗?”
“走哪里?树怎么走?”老木禾叹息。
“我带你的子孙出去。”她说。
老木禾顿时戒备起来,整个木禾林无风自动,簌簌的声音甚为吓人。
“不愿意算了。”江承紫耸耸肩,“威胁谁呢。”
木禾林恢复平静,那老木禾问:“你要带几株?”
“一株太孤单,两株太少,三株缺个伴,四株如何?”江承紫觉得不能太贪心,“最好是雌雄公母各二。”
老木禾笑了,说:“你可以带十株小的。木禾是雌雄皆是一体。”
“呀,我孤陋寡闻。”江承紫拍拍额头,抬头看着那株老木禾,说,“那就十株,你来指定。”
不一会儿,老木禾就指定了十株小苗,他叮嘱了这些小苗走出去看看,不要害怕,大不了一死。
“是。”那些小苗应声。
老木禾又说:“反正你们在这里,也或不了多久。”
江承紫听闻,很诧异。老木禾便对江承紫说:“这地方就这么大,很多小木禾都活不了几年的。”
“真是悲剧。”江承紫叹息一声,看了看四周的风景。站在这高台之上,月光下的昆仑更有一种仙境之感。然而,就是这样的仙境,这让她心心念念的木禾,竟然遭遇这样的生存危机。
“如果你觉得是悲剧,你可以多带一些小苗出去。”老木禾打算盘打得响。
“别。我得有能力啊,这周围什么情况,你在这里很多年了,你自己不知道?”江承紫拒绝了老木禾的提议。
“哦。是啊,这里很危险。就是凤鸟,也很少能飞得上来的。有许多凤鸟能力不足,飞到一半就被削去翅膀,落下去死掉的。”老木禾叹息,“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了。”
“行了,我就带这十株离开吧。”江承紫说,然后让那十株自己将羸弱的根收回来,她掏出格斗刃挖起来。由于植物们的配合,挖起来很顺当,随带还带了一丢丢土。
白凤虽然是选性别来了,但金凤是早就选好了性别,觉得白凤上来得太久,就上来看看。正好就被江承紫抓苦力,驮十株木禾幼苗下去。
金凤很是挣扎,还是驮了十株。江承紫站起身跟老木禾打招呼说再见。
老木禾犹豫一下,喊:“姑娘留步。”
“还有事吗?老先生。”江承紫问。
“你,能不能定期来一趟。”老木禾犹豫了一下。
哟,这是想着她把它这一大家子都带出去?
“你很有想法啊。”江承紫笑着说。
“这——,我看着那白凤资质其实不怎么好,但能飞上来,你身上有很有这宫殿主人的气息。因此,我才有这个不情之请。”老木禾也觉得自己这要求很是无耻,说完之后也很是不好意思。
“你高估我了。我来一趟也不容易,而且这周围很危险。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有机会还来,就再带一些出去。”江承紫回答。
老木禾很是高兴,随后就催促她连夜离开昆仑,在太阳光出现之前,昆仑的无序之风会减弱,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白凤足可以带她离开了。
于是,江承紫很顺利地拿到了十株木禾下了昆仑之巅,一群凤鸟看白凤平安回来,鸣叫不已,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白凤则是摇摇头,也没加入它们,只说要离开了。一只金色的老凤凰走了出来,问:“你是这一辈里,第二个飞上去的凤鸟,此殊荣,你不考虑留在这里?”
“我更喜欢外面。”白凤缓缓地说,“何况,我朋友还有事。”
白凤对那老凤凰拜了拜,那老凤凰大吃一惊,连忙跪地道:“你这浑身都是先祖的气息。”
“别,我不是什么先祖,不是此间人,不便在此处呆着,我先走了。”江承紫记挂那十株木禾。
“是,恭送姑娘。”老凤凰拜了拜。
白凤跟她拜别。那一只是白凤的母亲,一只金色的凤凰,比白凤的长姐更漂亮。
白凤一言不发,跟他的长姐急急忙忙往出口赶。
“离天亮应该还早吧?你稍微慢一些。”江承紫说。
“不,这里的夜晚很短。”白凤回答,“就快天亮了。”
“对,月光已经很淡了。”金凤也说。
江承紫这才发现周围越发明亮了。无序之风还在不断地吹拂,只是威力不足以影响白凤的飞行。这里不同于外界的另一个空间,在这里有许多与外面不同的地方。
“那麻烦两位了。”江承紫也不多言。
“客气。”金凤笑了笑。
在最后一缕月光收回去之前,白凤与金凤一前一后飞入那瀑布山洞,飞到那巨大的凤巢造型的高台上。云破日出,日光从那高台顶端的山洞里瞬间照射下来。白凤奋力一飞,短暂的黑暗之后,是淙淙的水声,以及扑倒脸上凉凉的水雾。
江承紫明白已出了昆仑之境,或者连接两个空间的就是这山洞与瀑布。
昆仑之境里,月光已退去,太阳已缓缓升起。而在昆仑之外,还是夜晚,星斗漫天。银河仿若一条光带,在夜空中漂浮。
“他呢?”江承紫问。
“在对面那山腰的山洞里。”白凤说。
江承紫便瞧见了对面山腰的峭壁之上,有一个山洞,洞口是个小小的平台,而李恪就站在那平台之上,望着这边。
其实,夜晚的能见度不好,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根本就看不见这两边,但他还是看着。他站在那里,仿若一座雕塑,神情严肃。
江承紫抿着唇,忍住要出眶的眼泪,对白凤说:“走吧,去接他,然后回迷途山。这些木禾不离开土壤太久。”
白凤与金凤飞入那高台。起先,李恪在这里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他以为会等几天几夜,却不料只等了大半夜,他们就回来了。
“阿芝。”李恪高兴地迎上来。
江承紫嘿嘿笑,指了指金凤背上的十株小苗,说:“这就是木禾。”
“你,真的带回来了?”李恪蹲身看着那十株小苗。
“嗯。此番,很是顺利,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番。恐怕能够成为收付西边的法宝。”
“哦?”李恪很是惊疑。
“这些木禾很耐旱,极端缺水也能活,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土。我估摸着在戈壁,风沙地区也能存活。”江承紫从李恪手里接过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这真是极好的。”李恪高兴起来。
江承紫则是摇摇头,说:“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对于木禾的试验,我们俩亲自进行,就连姚子秋都不能经手。回去之后,我们要宣称,没有找到木禾。”
第七百八十三章 死亡也是一种重生
“为何?”李恪将石壁上的灯笼拨了拨,递过一壶水来。
“木禾毕竟不是凡尘之物,对于凡尘的物种是否具备侵略性,是否会破坏生态平衡,我得要仔细研究。若是交予他人,我不放心。况且,木禾这物种,就连我当初初见记载都心动不已,何况是旁人?”江承紫说。
白凤与金凤在一旁点头,李恪虽似懂非懂,但也是点头,问:“比如姚子秋之类的。”
“不,他可能还会顾及生态平衡;但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半吊子,想要彻底征服北地的那些野心家,就有可能在违背安全性的情况下,将木禾大量培育繁殖。这势必会激战别的植物的生存空间。那么,平衡一旦被打破,会带来徐许许多多的灾害。”江承紫解释说。
李恪略蹙眉,不解地问:“如果别的植物没用,为木禾腾出生存空间也是没错的吧?还有什么叫生态平衡?”
江承紫听闻李恪的话,顿时一愣,瞧着他。他一脸懵懵的,显然是真没听懂。
“阿念,你要记住一句话:存在就是有用的。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存在就是有用的,合理的。谁也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肆意地抹杀了哪一物种。哪怕只是一株小草。”江承紫很严肃地说。
白凤与金凤不住地点头,李恪则是一愣,他从前谋的想的念的全部是这些,他修习的是尔虞我诈,是如何谋算。
“这些,我,我从前没有想过。如今,听你说起,倒是颇有道理。”李恪缓缓地说。
“阿念,即便是一株草,都自有功效,万物相生相克。若是世上只存在一种植物,这世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周围的环境届时或者都不适合人类生存。那样的话,带木禾来到外间的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你明白吗?”江承紫说。
李恪这下是彻底懂了,便点头说:“是我狭隘了,眼界太窄,站的高度不够,因此,没看得这么深这么远。”
江承紫笑了,说:“因此,我们要自己试验。反复看看,确定木禾不会造成这些后果后,再决定要不要以格物院的方式发布。”
“都依你。”李恪温柔地牵起她的手,问,“累坏了吧?我在山洞里的大石头上铺了床,你休息休息?”
“我不累,只在这里跟你说说话就好。”江承紫任由他牵着,一并往山洞里走。
山洞是天然的山洞,只不过李恪将里面作了简单的收拾,还生了一堆火。一块大砂石上,铺着简易的行军被褥。
江承紫往上面一躺,伸伸懒腰,说:“你别说,还真有点累。”
李恪就在一旁坐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摩挲了一阵,才说:“我思考了你刚才说的事,我想此番回去,得要将格物院严格控制。要推向全国种植使用的,必须要进行反复的试验,保证其安全性,方可推广。”
“不仅如此,凡格物院出品,必定要保证其安全性。”江承紫说。
“嗯,你说得对。此番回去,就要跟你父兄商量。另外,还要对进入格物院的人,进行严格的考核与管控。否则,格物院走不了多远。”李恪说出了自己的见地。
江承紫握住他的手,微笑着看着他,说:“我的阿念,总是这样厉害,管中窥豹,一叶知秋,触类旁通。”
“你呀,还要加上一个举一反三不?”他低头看她,眉眼里含着笑。
“哈哈哈。”江承紫欢笑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在山洞里闲聊,直至东方发白。
洞外,白凤跟金凤将木禾苗放在洞口后,两只鸟就蹲在平台上看着对面的高山。
沉默了许久后,金凤问:“小白,你怎么想着选这性别呢?”
“凤鸟虽然生来没有性别,但我一直觉得我是公的。”白凤回答。
“好吧。”金凤无语。她本来想挖一挖八卦的,要知道她可是因为某一只公凤凰才决定选择成为美女的。结果白凤的忽地啊直接堵死了她。
两只鸟又沉默了许久,金凤又问:“你说,阿芝的出现,会不会给昆仑带来变革与转机?”
“或许吧。”白凤面色凝重。
“我其实有些隐隐期待。”金凤有些兴奋。
白凤始终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东方发白,他才缓缓地说:“昆仑对于人间来说,始终是方外之地。阿芝毕竟不是昆仑之人,她没有义务为昆仑的变革做什么贡献。”
“嗯?你什么意思?”金凤问。
白凤垂眸,尔后化作白衣少年,站立在悬崖边,轻声说:“我们不属于此间。而且,此次因阿芝的缘故,我在山巅的大殿里呆得时间长了一些。看到了一些记载。”
“记载?”金凤很是惊讶。要知道她上次去选性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飞上昆仑之巅,在大殿里举行完仪式,吃了鱼,就赶忙飞下来,怕错过最佳时机,遭遇无序之风。因此,大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根本不敢去逛。
“嗯。阿芝忙着找木禾,跟木禾说话,也没看。可是,我看了。”白凤缓缓地说。
“到底记载了什么?”金凤也化作红衣女子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好奇地询问。
“大殿后面有一排书架,昆仑五彩石做成的书本,我开启了一本。上面记载的是昆仑的由来,还有我们的由来,以及我们的先祖是什么人。”白凤神情依旧凝重。
金凤只觉得问题严重,便不再打岔,只听白凤讲述从前。
许久许久之前,这大地并不是这样的,人们的寿命很长,力量强大,能御风御鸟,具备很多神奇的本领。而在这些人里面,具备最强大力量的就是昆仑一族。昆仑一族居住在昆仑山,饲养力量最神奇的凤鸟,首领是女子,每一任的首领都叫西王母。
世界一片祥和,可不知为何,很平静的某天,世上开始有一种瘟疫流行,许多人相继死去。各族人联手,却都无法治疗这瘟疫,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们成批成批地死去。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大地,连小婴孩乃至鸟儿们也感染了瘟疫,很快死亡。大地散发着腐烂的恶臭,树木们凋敝。
昆仑一族为了幸存下来,倾尽全族之力将昆仑封闭起来,只留了一个出口。但作为天下能力最强的族群,不能对天下危难袖手旁观。于是,昆仑一族选出了体质最好的男女各一百名镇守昆仑,延续种族。其余的能人异士则带着各自的凤鸟在当时继承的西王母的带领下离开昆仑,去拯救苍生。
昆仑一族,将封闭的昆仑交给了威望最高的女子,这女子就是昆仑的最后一任西王母。而其余的人则离开了昆仑。此后,这一百人再没有离开过昆仑,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一批凤鸟出去查看世间情况,寻找幸存的昆仑族人。
“这大约就是人世间传言的西王母的青鸟驾着太阳车巡视人间,有缘人得以看见吧?”金凤插了嘴。
白凤点点头,又继续说:“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这留下的一百族人也因各自的身体能力,子孙后代也一代不如一代,直到最后一任西王母神隐,昆仑彻底成了无主之境。而最后一任西王母神隐之前,曾派出过一只五彩鸾鸟出去寻找族人的下落,带着五彩石出去的。”
“就是堂姐吧?”金凤问。堂姐作为凤鸟里力量最高的,是常驻昆仑之巅的。当然,虽然是堂姐,实则上比金凤和白凤不知年长了多少岁。
“嗯。堂姐没有回来,五彩石也没带回来。最后一任西王母也神隐而去。”白凤叹息一声。
“是啊。昆仑成了无主之境。”金凤也叹息一声。”
白凤沉默了许久,说:“我猜想当年堂姐将五彩石给予阿芝,实际上是感知到阿芝身上有昆仑的血脉。只不过,人间经历那么多的变故后,人的寿命变短了,能力也变得很小,身体也变得很弱。这些年,昆仑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阿芝也只是因为有了昆仑的一点点血脉,以及五色石的力量,才比平常人多了一些些的能力。长姐,你要明白,她这样的能力是不足以撑起昆仑的未来的。因为,昆仑,早在万年之前就结束了。”
“结束了?”金凤有些恍惚。
“是。你没感觉到吗?昆仑越来越不适合我们了。这次,我瞧见那些长势向来良好的木禾都越发过得艰难了,连湖水也变少了。随着最后一任西王母的神隐,当年被昆仑族人倾尽全力保护起来的昆仑正在崩溃。其实万年之前,昆仑就该跟各地一并结束,只是族人强行留住了它。”白凤的语气越发清冷。
“你的意思是昆仑没救了?”金凤语气里有些恐惧。
“最后一任西王母留下了一句话:或许有些变革是挡不住的。死亡,是另一种重生。向前向上的力量,如何也阻止不了。我想了许久,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她大约在死前领悟到昆仑的死亡不可阻挡,只有任由昆仑回到人间,经历万年之前该经历的残酷,昆仑才算真正迎来重生。”白凤缓缓地说。
金凤更加恐惧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问:“那,那我们凤鸟是不是也没办法?”
第七百八十四章 是时候结束了
“也许。毕竟变革与重生都是残酷的,比如我们的涅槃。”白凤语气也有些悲凉。
金凤一脸惨白,低低地问:“昆仑,阿芝,她真的救不了?”
“万年之前,倾尽全部的人力都救不了。人们为了适应环境,延续种族,选择出的结果,就是现在没有神奇能力,寿命短暂的新人。这些人就是一种涅槃的结果,是当时自救的结果。拥有昆仑血统的西王母救不了,只有一点点昆仑血统的阿芝,救不了。而且,我不认为她有义务去救,她有她的人生,她不属于昆仑。而且,我说过,昆仑,早在万年前就已死去,现在是时候结束了。”白凤的声音越发冷漠。
金凤只觉得周围寒得彻骨,她瞬间化作凤鸟在悬崖边瑟瑟发抖,耳边只回想着少年冷漠的声音“是时候结束了”。
“是时候结束了......”金凤喃喃地说。
白衣少年蹲身将金凤抱在怀里,低声说:“长姐,别怕。至少,我成了第一只走出昆仑在外生活的凤鸟,昆仑崩塌,我们却还有自己。你不是问我选择性别的事吗?其实,不用上昆仑之巅,我也有性别的。”
“你有?”金凤很惊讶地抬头。
白凤点点头,说:“起初几年不知,后来,逐渐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自己是个男子。我想这大概就是苍炎所说的,天地万物,阴阳有序。”
“那,那你这次上昆仑之巅是为何?”金凤惊讶起来。
白凤轻笑,说:“一则是想证明我一身白色羽毛并不会给凤鸟一族丢脸;二则是我想上去看看;三则是因为阿芝说想要那山巅的木禾。”
金凤没说话,白凤轻轻抚摸着她的羽毛,看着耀眼的日光,温柔地说:“昆仑的花草树木都有其劫难,本该在万年之前的劫难,现在来看,即便昆仑崩溃,可有序的外界之地却能温柔地接纳众生。现在的昆仑万物所接受的劫难不足以致命,只看我们适应得好不好。比如,凤鸟,比如,水池里的鱼,比如木禾。因此,长姐,你别担心。走出来,才是进步。”
金凤在少年温柔的语言安抚中,心中的恐惧被驱散了。她迎着温暖的日光,点了点头,说:“这一次,凤鸟一族的工作我去做。而适应外间生活的事,却要交给你了。”
“那是自然。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作为唯一一只白色羽毛的凤鸟,我的出生或者就是带着这样的使命的。”白凤笑了起来。
金凤却是从他怀疑站起来,拍拍翅膀,说:“来吧,我们把阿芝和吴王送到迷途山中,我就回昆仑去完成我的使命。”
“好。”白衣少年站起身,长身而立,拿起一支竹笛吹奏起一曲。早晨刺目和暖日光下,群鸟听之,纷纷前来跪拜,断崖之上,仿若一场盛大的鸟之聚会。
早就醒来,躺在大石上听着两只鸟聊天的江承紫自然是将这些听了个彻底。这白凤让她佩服不已,也让她感激不已。
而一旁的李恪则也是听懂了。因为白凤化作了少年,所言便是李恪所懂。
“或者,你们凤族都能以此身形在人间走动呢。”走出门的李恪看着长身而立站在断崖边的白衣白发的少年。
白凤转过来,微微一笑,略略欠身,道:“我亦有此想法。不过,不是所有的凤鸟都具备这样的能力,我长姐化作人形在昆仑之外,也只能是很短暂的时间。”
“可你的时间很长。”李恪说。
“因为我有主人。”白凤微笑。
李恪一听,看着眉目清秀的干净少年那笑容,顿时觉得有个情敌的感觉,立马板了脸,说:“你是你,阿芝是阿芝。”
“血脉的契约,不是吴王能割断的。”白凤依旧微笑,晨风微起,山岚涌动。李恪顿时觉得白凤还真是风姿卓越。
劲敌劲敌!
他颇防备地说:“麻烦你背我,金凤姑娘背阿芝。”
白凤哈哈一笑,问:“你不怕我把你颠下去?”
“呵呵,你不怕阿芝撕了你?”李恪得意地说。
“好吧。你赢了。”白凤撇撇嘴,化作凤鸟。
清晨,山中,日光随着雾气涌动,两只凤鸟驮着江承紫与李恪飞行。与来时赶时间不同,两只凤鸟此番速度并不快,也飞得并不高。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老鹰,小心翼翼地帮他们衔着那些木禾苗。
这奇景让入山采药人大为吃惊,以为遇见了神仙,高兴得发狂,对着天天连连跪拜。尔后,流传出去的版本便是说在山中采药遇见了西王母出巡人间,凤鸟为坐骑,白鸟列队跟随,实是山林盛况。
大约飞行了两日,才来到了先前出发的地点。云锦、李南等人早在那里等得焦急,一向沉得住气的李南竟然焦躁得要去立马出发去找自家公子。
一行人在暮色黄昏时,听见鸟儿鸣叫不已。一旁的云歌和苍炎也是颤抖不已,李南连忙问:“怎么了?”
“威严,威严。”云歌就回答了几个字,随后就蹲在地上。而暮光之中,两只凤鸟驮着自己公子与姑娘徐徐落在山崖之上的空地上。
“公子!”
“姑娘!”
众人皆迎上来,带着惊喜。
“让你们担心了。”江承紫笑嘻嘻地说,从金凤背上跳下来。
金凤则是对江承紫拜了拜,说自己有要事在身,随后就转身起飞,直上九天之上。众人松了一口气,便打算在明日回长安。
“明日,今晚暴雨将至,得等一段时间。”白凤说。
江承紫看着满天的晚霞,闻了闻空气中的水汽,便凝重地点头,说:“看来又是一次雨季。不知水渠还受得住与否。”
“阿芝莫要担心,时间不会太长,雨量便不会太多。”白凤笑着说。
“那就好。”江承紫松了一口气。
“那等这一场雨后,我们就立马动身回到长安。”李恪温柔地说。
江承紫则是“嗯”了一声,先让李恪在山洞里安营扎寨,而她则是让白凤将她带过断崖,在绝壁之上选了一处平坦处,将十株木禾苗栽种下来。
入了土的木禾顿时有了精神,其中一棵小木禾还美滋滋地说这土壤是甜的,很舒服。
江承紫则是坐在它们面前,缓缓地说:“这里不是昆仑,这里自有此间的法则,你们木禾一族想要在此间存在下去,就要跟周遭的草木和平相处。而且,你们耐旱的特性,也请不要丢掉。或者,将来你们有大用处。”
小木禾们似懂非懂,但出门之前,老爷子说过一切都听这位姑娘的安排。而且,老爷子还悄悄告诫过:到了外间,只有听这姑娘的话,才能发展得好。
老爷子是木禾林活得最久的,最德高望重的,它们肯定听他的话。
于是,江承紫跟小木禾们说什么,它们都应了下来,还很怯生生地说:“你让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江承紫哭笑不得,扶额对一旁的白凤说:“白凤,平素我不在,你替我照看照看它们吧。”
“好。”白凤嗓音清澈,语气温柔。
江承紫不由得仔细看了看,这白衣白发的少年还真是干净儒雅,又有仙风道骨之感,长相特别清秀干净。啧啧,活脱脱的小鲜肉。
白凤却是不好意思,脸上滚烫,只责怪自己干嘛化作人形,真是尴尬啊。
江承紫也感觉到白凤的不自在,便对那些小木禾说:“你们要听白凤哥哥的话,他说的话就如同我说的话。”
小木禾们一一应了。
“那,那我带你过去。”白凤说完,立马化作了凤鸟。
化作凤鸟后,白凤自己觉得自在多了,驮了江承紫过了断崖。江承紫则是悄声交代木禾的事对任何人都不可讲,需要保密。
白凤点头,江承紫这才回到山洞休息。李恪已烤好了兔肉,兔子是苍炎抓的,云歌翻译的意思是:苍炎认为自己本来就是干这种营生的,干一起两起不会引起什么公愤。可是江承紫与李恪身份不同,这些动物估计以后也能跟江承紫对话,到时候指责她,就不好了。
“苍炎还挺体贴的啊。”江承紫笑着咬了一口兔肉。
“其实没必要,我又听不懂动植物的话。所以,真没必要啊。”李恪耸耸肩。
江承紫笑了笑,凑在他耳边,说:“那些木禾我种植下去了,过一阵子来看它们的情况。若是有非分之想,我直接将它们铲除。若没有,就准备带着它们到处去适应一下环境。我的理想是能将西北戈壁与沙漠种植上木禾。一方面对抗风沙,另一方面让北地之人能吃上稻米,这是大唐带过去的神奇赐予,北地之人对大唐必然是感激不尽,将来将北地收入大唐,便轻而易举了。”
“你呀,还想这么远。”李恪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我从前总在想,若是一直跟你站在一起,不知能看到怎样的一个盛世大唐。如今看来,那盛世恐怕比我想的更强盛百倍。”
“嘿嘿,主要是方便我们自己嘛。大唐强盛了,各种都方便了,我们衣食住行也舒坦嘛。再者,格物院是我提起的,我总不能让格物院最后不了了之吧?”江承紫靠着他,懒懒地说。
“你呀。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却偏生说得悉如平常。”李恪将她搂得紧一些,语气里全是宠溺。江承紫嘿嘿笑,靠在他怀里,听着远处隐隐的雷声,觉得不一样的盛世大唐正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