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终于
绥州城外,一排排的营帐,约莫几百个,这里驻扎着颉利的王师精锐。而颉利的营帐就在这一排排营帐中的某一个。除了几个心腹之人,别的士兵也不知王帐所在。
这是颉利出战时一贯的作风,迷惑敌人,保障自己的安全,毕竟他的敌人不仅仅有大唐细作,还有草原上野心勃勃的其余各部。比如,前不久闹独立,奋起来反叛的薛延陀。
他坐镇在营帐里,不是没有悲痛。叠罗施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的可敦(突厥帝王的正妻)乃隋朝义成公主。这位公主曾是颉利父亲的女人,又被他的兄长归入帐中。后来,义成公主帮他获得了大汗的位置,他依照旧俗迎娶了这位后母、嫂子为可敦。两人感情甚笃,义成公主颇有远见,为他提供了许多作战方案,也培育了许多细作,利用旧日的关系潜伏大唐各地。
另外,义成公主还在隋末大乱时,劝他拉了梁师都作为屏障,又趁乱掳来了萧皇后与炀帝之孙,对外是作座上宾,实则上可以他们来号令隋皇室旧部,与中原旧部牵线搭桥,共图天下。
与此同时,这位美丽聪慧的可敦,还教了他许多中原人的兵法,习俗,驭人之术。他用于用兵,真是无往不利。
义成公主帮了他,他敬她,爱她。
可两人年岁已长,并没有子嗣。而他沉浮半生,也只剩下了叠罗施这位世子。如今,在这一场势必胜利的战争中,他才敢让叠罗施去历练历练,却没想到就这样天人永隔。
他也有一瞬间想到了皇图霸业,子嗣不存,又有何意义?
但仅仅是一瞬间的颓废,颉利便甩开了这些情绪。
叠罗施死了,他很遗憾,也很伤心,但这又如何?他如今正要做的事,是带领整个突厥走向富强,过美好日子的大事。
他即将要击溃号称精锐的大唐军队。那些曾让人津津乐道的领军人物,柴绍、侯君集、李靖、程知节、秦琼......
他要将他们统统击溃,成为名垂青史,古往今来的第一军事家。
他要做的是大事,这一计谋,他想了许久,选了绥州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可设伏,可逐个击破。
坐在营帐前,案几上一壶酒。颉利就盯着那壶酒,许久没有说话。旁边的侍从低声禀告:“大汗,世子的尸身,就,就在账外。”
“执失思力和突利二汗呢?”颉利略微抬头。
“都,都在隔壁营帐内,从这个小门过去就可以了。”侍从低声说。
颉利起身,从营帐后面的一个小门跨入了隔壁营帐。三具尸体皆以白布覆盖着,颉利早就坚定了信念,不再为叠罗施的死而伤心沉沦。他如今来瞧瞧,只是想确认那让许多士兵吓破胆的箭法。
他轻轻揭开白布,第一具尸体是突利的,一箭没入眉心,那眼睛还没闭上。他蹙眉,仔细看了看那箭,并无特别之处,甚至比突厥的箭还轻一些。但能射到这种程度,要不是对方使用的弓弩有特别之处,要不就是那人臂力过人。
他用力一抽,将那支深入突利眉心的箭用力拔了出来,一股脑浆子喷出来。颉利面不改色,接过身旁人递过来的帕子,为突利从容擦干净。然后,他抹了抹突利的面颊,让他闭上了眼,然后盖上了白布。
接着,他揭开了执失思力身上盖着的白布。执失思力死得比突利惨。身上没有箭,但喉咙洞穿了,全是不规则的创口,是那箭矢的羽毛快速穿过去所致。
颉利的眉头再度蹙起来,他看突利中箭的位置,已经感叹臂力过人,如今看到执失思力的伤口,更是无比惊讶。这臂力比他想象中更可怖。
他同样将死不瞑目的执失思力眼睛闭上。然后,他有揭开叠罗施的白布,只是看了一眼,与执失思力的死状一般恐怖。
颉利赶忙将白布盖上,询问旁边的人:“什么样的箭?”
“跟二汗那箭一样,这样的。”旁边的侍从捧来了一支带血的箭。
颉利仔仔拿起那支箭,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箭头,实在是很轻的箭头,摸起来也不锋利。但是那人能用这样的箭贯穿两人的咽喉,真是可怖。
饶是东征西战,不曾惧怕过的颉利,也忽然觉得这夏日有些凉飕飕的。
“大汗,二汗和世子,还有执失思力的尸身如何处理?这天气很是不好,再过几个时辰怕是有味了。”侍从小心翼翼地询问。
“送回王庭,让可敦主持,下葬。另外,将突利二汗的妻儿都带回去为他送葬吧。”颉利轻飘飘地一句话,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片刻后,他换了一个营帐坐镇。
“大汗。”报信的士兵辗转七弯八拐才找到了他的营帐。
“说。”他一个字丢出去,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范兴的人射杀了我们多人,士兵叫着要立马攻城。先锋拿不定主意,特定要小的回来禀告。”报信的士兵低声说。
“徐徐图之,佯装攻城。”颉利只说了八个字。
传信兵听不太懂,但他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多言。眼前这位可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主。于是,年轻的传信兵退出了营帐,快马向绥州城下跑去。
先锋官快压不住整个军队了。这一支军队,本就不是王室嫡系,有大部分是突利的人。如今,突利一死,他们虽归顺大汗,但一心想着为突利报仇,嗷嗷地想拿下绥州城。
传信兵翻身而下,传达了大汗的旨意,先锋官听了,手心里全是汗,看那些士兵的表现,若不攻城,这十万大军就要压不住了。
于是,他下令五千人小队攻城。军队里有窃窃私语,都是在议论这举动太荒唐,然而又不敢执意大汗的意思。那传信兵对先锋官的耳语,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必定是大汗的意思。
“难道大汗真想要收付那范兴么?”所有的士兵都这么想,不由得齐齐看向了绥州城楼。
五千攻城排头兵大踏步前进,开始攻城。
城楼上,范兴眉头紧蹙,看着敌人派了约莫五千的先头部队来攻城。范兴痛苦地闭上眼,他已交代过守城,对方攻城就打开城门,他会投降,让绥州和平陷落。
第七百五十六章 超级神棍
绥州城以东,正靠着高坎壁休息的江承紫缓缓睁开眼,对李南说:“起行。”
“去朔方,还是夏州,或者直取对方王庭?”李南问。
江承紫看了他一眼,说:“锦云会去救人,奔袭王庭会有陛下的人去,我们只需要到达绥州就可以了。”
李南有些摸不清头脑,便问:“姑娘,你先前说要直取王庭的。”
“直取王庭,别人去了,我们就不要凑热闹了。”她说着,将指尖停留的那一只蝴蝶收起来装进了随身携带的竹筒里。
李南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九姑娘的手指上停歇着一只细小的蝴蝶。那只蝴蝶很小很不起眼,可翅膀煽动的姿势与普通的蝴蝶还是有所不同。
“这,这是暗夜之蝶?”李南很惊讶。
江承紫将竹筒放好,点点头,说:“河东张氏用来联络的暗夜之蝶,若是夜里,会流光溢彩,宛若一串萤火虫。前段时间,张晋华公子送我以备急用的。”
“暗夜之蝶带回的情报么?”李南更加惊讶。
“是。不过,情报是他们的人探测出的。河东张氏有最完备的谍者系统,他们需要准确掌控各地的情况,才好经营他们的生意。”江承紫说着,又转头安慰,“你不必羡慕,我与蜀王此次是想尽量低调,否则咱们也不会只带了你们几个人出来。”
“我才不会羡慕呢。我们天煞地绝魑魅魍魉可是谍者精锐呢。”李南很是骄傲地说。
江承紫笑了笑,对几人说:“陛下秘密派了人率人奔袭突厥王庭。至于是谁,军事机密,我就不便与你们说了。”
李南连连表示不想知道。
“那出发吧。”江承紫起身,整理了一番,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留下,同时留下了两个人在原地看着行李,陪着云歌。
云歌顿时叫起来,表示要参战。
“绥州城外,至少有十万兵马,你飞得不够高,颜色绚丽,很容易被发现,因此,乖乖呆在这里。”江承紫说。
云歌听闻,倒是闭了嘴。此时,苍炎急速坠落下来,对江承紫说:“大军要攻打绥州城了。”
“你在此休息。”江承紫说,然后对李南说,“你们的脚程,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军队驻军处。想方设法混进去,查清楚颉利的营帐。”
“是。”李南一听是这样重大的任务。他立马打起精神,率领几人整理装备行动起来。
江承紫则是玉观束发,黄金狐狸面具戴上,换上一袭白衣。乍一看,真是玉树临风的小公子,手持洞箫,宛若谪仙人。
“白凤,麻烦你带我去绥州城。”江承紫说。
李南手一凝,想了想绥州城的人见到九姑娘的表情。啧啧,那帮人必定会认为是神仙下凡。这局势一时之间,还不知该如何行走。
“做好你的事,以最小的伤亡结束这场战争。”江承紫回头对李南说。
李南嘿嘿笑,说:“保证完成任务。”
“你别大意,对方是颉利,也是个阴谋家。”江承紫很严肃地叮嘱。
“是。”李南立马也严肃起来。
白凤则是俯身,江承紫没有再耽搁,径直坐在白凤背上,抱着他的脖颈,跟着他飞入云端。
白凤的速度非常快,不消片刻,就已经瞧见绥州城。
城头上严阵以待,城下是黑压压的突厥人,前面的排头部队已准备攻城,云梯、投石车皆已准备到位,之后的弓箭手方阵也是蓄势待发。
江承紫与白凤就这样从云端徐徐落在,落在城楼。
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这一幅场景实在很有违和感。不管是城楼上的士兵,还是城楼下的突厥人,皆停住了。
“你,你是谁?”范兴望着这位仙气十足的少年人,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江承紫一边为白凤梳理羽毛,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范将军,难道大唐就没有比你更会用兵的将军了?”
范兴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大唐能人无数,善于用兵的将军更是无数。”
“那你能想到的,别人就不能想到?”江承紫反问。
范兴一怔,立马明白这位仙风道骨的少年所指何事。
可他怎么会知道?范兴很是疑惑,但看到那只酷似画上的凤鸟乖巧地任凭那少年帮它梳理毛发,他就释然了:这样的人从天而降,必定非凡。
“可,我怕他们关心则乱,一时忘记分析这么多。”范兴撇撇嘴。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不悦地说:“你以为他们的赫赫战功都是凭运气么?你以为大唐数以万计的谍者隐姓埋名,都是在这边塞混日子的?”
范兴心中一凛,说不出的感觉。然后,他还是不想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拿大唐的前途命运来开玩笑。所以,他还是没有行动。
江承紫知晓他的顾忌,也没有多说话,只对着楼下的突厥大军,朗声道:“你们侵略他族,罪大恶极。你们世子、二汗皆被天罚,难道尔等还要执迷不悟?”
突厥士兵一听,先前那嗷嗷要攻城的劲头像是被兜头淋了一大盆冰水。先前二汗、世子以及执失思力死得都很惨。又不找到凶手,确实像是天罚。而且这位的出场方式真是让人震撼,像是传说中的仙人似的。
“尔等还不快快退去?”江承紫朗声喝道。
那些要攻城的士兵被这一声断喝吓得后退了一些。然而,这些士兵只是后退了一些,因为军人后退是会被处以极刑。而这位仙人看起来一袭白衣飘飘,还有那么有气质的坐骑,肯定不会随意杀戮的。
许多士兵就抱着这种侥幸。而那位先锋官先在最初的震惊后,有八分是害怕,害怕这人会站在大唐那边,使用什么妖术,对付突厥;剩下的二分是这群兔崽子不用嗷嗷地闹着要攻城了,也算是对大汗有交代了。于是,他反倒是沉默了,瞧着那城楼上的白衣少年,以及那一只羽毛洁白,酷似凤鸟的怪异坐骑。
“尔等不退?”江承紫厉声喝道。
那些士兵被吓得又往后退了退,然后又看了看大汗的嫡系军队以及那位先锋指挥官。见他们都没有动静,众人又往后退了退。
“尔等侵略他人,本就不义,乃违背上天之旨意也。然你们亦是想要富足安宁的生活,觊觎中原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派我前来劝说,莫要再犯下孽障,白白葬送性命,还赔上子孙后代的福荫。若尔等就此退兵,上天定会泽被草原,为你们带来全新的生活,让你们丰衣足食,不必奔波流离。”江承紫朗声道。
这一番话,让突厥士兵很是心动,然而这种心动只是一瞬间的。因为退兵与否岂是他们所能左右的?他们是小兵,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于是,突厥士兵并没有动静。
“给尔等一炷香的时间。”江承紫对楼下说。
然后,摸出腰间的笛子,吹了一曲《杭州夜月》后,才对范兴说:“给我搬个小杌子,我坐坐。”
“这,这是城楼上。”范兴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这今日的情况真全都跟梦似的。
“哦,那你赶快去加固城门啊。万一突厥人不听我的,你这绥州城到底还要不要?”江承紫问。
范兴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不要加固。我不能拿大唐江山来赌博。”
“哼,实话与你说吧。我来绥州城前,去见过此番驰援的先锋官了,他知我坐骑快速,才让我速速来绥州城救急。颉利的阴谋,不只是你识破了,你们那位先锋官也识破了。”江承紫继续开启神棍模式。
范兴一听有援军驰援,还有先锋官。他就很好奇地问:“不知仙人可知这次的先锋官是谁?”
江承紫摇摇头,回答:“我不清楚,只是正巧在那边歇息。听旁边有人喊他殿下。”
范兴听闻,便隐约想到是蜀王了。
“那大约是蜀王。”他说。
“可能是。”江承紫也假装不笃定。
“可他让你来救急,你有信物吗?口说无凭,若真是蜀王,断然不可能不给你信物的。”范兴脑子还是很聪颖,从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相信这怪异的人。
他范兴可是很信奉,如果解释不通的,那定然说境界不够高。同理,如果识不破骗子的骗局,那么,只能说明骗子格局太高。并不能证明骗子就不是骗子。
因此,他还怀疑这仙人是对方突厥人假扮来演戏的。
江承紫想了想,没实锤,人家不信啊。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李恪的贴身玉佩来递给范兴。
“这,这是蜀王的牌子。”范兴激动起来,问,“仙人,蜀王可说要如何做?”
“蜀王说让我劝,若不听。那就打。”江承紫说着,还观察着敌人阵式的变化。看了一阵之后,有个大概的谱后,便问范兴:“他们哪一个是先锋官?可是那一位?”
江承紫指了指那人,范兴点头,却又不确定,只说:“好像是他。”
“呵,那看我的,我来确认是不是他。”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第七百五十七章 解围
江承紫笑嘻嘻地说完,范兴还正想要问她要如何证实。她站起身来,将身边一位弓箭手的弓箭拿过来,拈弓搭箭,一气呵成。
范兴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支箭飞向那先锋官。可是,那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吧?范兴很是疑惑。
那先锋官一直盯着城楼上的少年,看到他拈弓搭箭,心里早就慌了,再看那一支箭飞驰而来,他立马往后退,战马不听,将他摔下马来,而那一支箭就射在地上,将他铠甲的一角钉住,箭深深没入了泥土中。
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突厥士兵看得清清楚楚,皆惊慌失措,觉得那么远的距离,这样深刻的力道,以及那么随意一看,一射,就能找出这里指挥的头目是谁。
“哦,这似乎看不出来。”江承紫很遗憾,又从身旁那蹲着的弓箭手背上抽出一支箭来。
“仙人,你要作甚?”范兴这会儿真相信这少年是仙人了。那么远的距离,就是用重弩也未必可以到达,即便重弩可以到达,也不可能这么精准。
“射死他,不然他们也不知退。”江承紫说。
范兴抹了一把汗,暗想:“传说中的仙人不都是慈眉善目,慈悲为怀的嘛?这位二话不说就杀人。”
“不知你对仙人有什么误解?”江承紫拿了箭把玩,看范兴那脸色,也是猜测出一二,便戏谑地问。
“我——”范兴说不出话来,顿时觉得这果然是仙人无疑了,连他心里所想都知道。
“仙人希望的是天下永太平。为此,射杀一两个妖蛾子,好战分子那是必须的。跟军人以战止战是一个道理。下狠手是为了最大的善。仙人可不是愚善。”江承紫缓缓地说。
范兴连忙点头,周围的士兵也是点点头,觉得这位仙人说得好有道理。
“所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看,那些突厥兵本来想退的,但高层没发话,他们不敢。”江承紫指了指楼下的突厥人,对范兴说。
范兴点点头,说:“是啊。”
江承紫这会儿动作不快,只是拈弓搭箭,但是瞄来瞄去。
她每当挪动一个方向,楼下的突厥士兵乃至大小头目们就紧张得要命,生怕楼上那白衣少年会将他们一箭穿心。而那位先锋官情急之下,拿刀斩断了自己的铠甲下摆,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刚爬起来,就看到城楼上那家伙拿着弓箭瞄来瞄去的,他顿时就觉得肝颤儿,浑身都不听使唤。说实话,他好想马上就退兵,或者把这先锋官快速地丢出去,谁愿意要谁要。
“快,快,快去禀告大汗。”先锋官结结巴巴地吩咐旁边一个士兵。
那士兵一听,巴不得啊,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而先锋官心里骂了一句:便宜这小子了。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尿裤子了。
“仙人,你这要射谁呀?”
范兴心里纳闷:他这也是瞄了很久了,到底射还是不射?
“你以为射杀一个先锋官就能阻止颉利的野心吗?”江承紫扫了范兴一眼。
范兴觉得这一眼全是鄙视啊,而且旁边那只鸟还点点头,这是鸟也鄙视自己啊。不过,人家仙人说得对,只要颉利没死,突厥就会侵略中原。可颉利显然不在的,根据他对颉利的了解,就是在他自己的军营里,军帐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可,目测颉利也不在这里。”范兴看了看,他从突厥兵的表现可看出来,后面应该还有大军压阵。而且,周围肯定有伏兵。
“嗯。那我至少要让他们人人自危,吓吓他们。”江承紫回答。
范兴无语,江承紫则是朗声问:“尔等还不速速禀告你大汗,传达我的旨意?”
突厥士兵窃窃私语,那先锋官虽吓尿了,但也不得不鼓起勇气问:“你是何方神圣?”
“风神西王母坐下的青鸟。”江承紫胡诌了一个。
突厥人显然也听过昆仑、西王母、青鸟这些名号。于是,江承紫一说出这句话,突厥人顿时就一怔,后退了数十步。
江承紫则是拈弓搭箭,径直射杀了那一名先锋官。尔后,又是拈弓搭箭射杀了五六个小头目。
突厥人顿时溃散。范兴一看这阵势,第一时间就是派人出去送情报。
等他安排完人手后,上得城楼来,看到的便是玉树临风的少年坐在城墙边吹洞箫,身旁是白色的凤鸟。景色如画,那少年与白凤鸟就是画中最亮丽的风景。
“范将军可安排人送出了情报?”江承紫吹完一曲,施施然起身。
“是。多谢仙人。”范兴深深鞠躬。
“既是绥州城之围亦解,我便要离开了。”江承紫起身,收起洞箫。
范兴讶然,问:“仙人不等蜀王来此?”
“萍水相逢,不必。”江承紫说着,拍了拍白凤,然后坐在白凤背上,很仙人范儿地飞走了。
绥州城内自然是一干人等的再度振作起来,誓死要守住绥州城。而急速驰援的五千人小队也与范兴派出去的信使相逢,将这绥州城的事都告知了李恪。
听闻此事的人,无一不惊讶。唯有李恪知晓那是江承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暗想:“她还真想得出来。”
自此,五千人马并不直奔绥州城,而是将颉利沿途部署的伏击人马逐一击溃。
而另一方面,颉利本在军营中等待消息。随后就听见一阵骚动,他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无奈树敌太多,心里也不免惊惧。
许久后,人声逐渐退去,才有心腹前来告知,说是有个士兵抽风了,抽风的模样甚是吓人,已派医者去看了。
颉利点点头,问:“前方情况如何?”
“小小绥州城不足为惧。”心腹很高兴地说。
颉利没说话,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尤其是想到世子的伤口,那样诡异。心腹看大汗兴致不高,想到世子之死,便也没敢多言。
忽然,一声尖叫,喊:“有刺客,有刺客。”
颉利不由得一下子起身,抓起了砍刀,护卫们也不自觉地将握紧了手中刀。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平静了,另一名护卫来报告说刺客跑脱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渺如大梦
颉利眉头一蹙,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刺客跑得太快,我们合围过去,却让他跑脱了。”士兵战战兢兢地回答。
“可看清楚刺客的装束?”颉利身旁的心腹问。
“狡猾的中原人,我看得出来。”那士兵非常笃定。
“中原人——”颉利自语,不由得握紧了手中刀。凭什么突厥人就要在这草原上漂泊,四海为家,中原人就应该占尽好资源?
他是突厥的枭雄,一定会带领突厥人民过上好日子,一定会横扫中原的。
“看来中原人有所察觉,大汗,你看是不是换个营帐?”心腹询问。
“换。”他点点头。
可这边厢,还没换,就听见有人隔壁营帐报告,说:“回禀大汗,绥州城头降下一骑着白凤的少年仙人,自称是西王母座下青鸟,她射杀了先锋官,让大汗退兵。喊斥责,斥责突厥引起战端,若不快快退兵,顺应天时,遭受天罚的就不只是二汗、世子和执失思力了。”
“仙人?”颉利很不悦,但他没有说话。
隔壁的替身倒是很不悦地问:“仙人?青天白日,来的什么仙人?”
“哦,青天白日,只是没鬼。”那士兵小心翼翼地提醒。
隔壁那替身冷笑道:“你们这就吓破了胆子?”
这士兵还没回答,就又听见有士兵回来报告,吓得瑟瑟发抖,说:“那,那仙人,射杀,杀了先锋官,还有几名小将,士兵人人自危。大汗,如何,如何办?”
颉利一听,只觉得流年不利,先前不是传回都木将军已取了杨氏阿芝的命了么?大唐没有了国运,还谈什么跟他一争高下?
“废物,军令如山,你们竟然退。拉出去,砍了。”那替身说。
尔后,那边就是士兵哭喊救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隔壁那替身进来,低声说:“大汗,这事很是蹊跷。而且,属下直觉很是危险。要不,我们撤出夏州地界?毕竟我们的王庭现在兵力并不是很多,我担心狡诈的中原人去偷袭。”
颉利还是紧紧握着手中刀,神情凝重。
退吗?
当然要退。范兴敢那样接受挑战,说明范兴看出了他的意图。如今,士兵溃散,已开了口,范兴的传信兵肯定是出去了,绥州之围也没有任何意义。再者,这些士兵被绥州城的装神弄鬼给吓着了,士气已经低落。那么,就退兵,避开大唐锋芒,转而回头攻打夏州。
“退。”颉利挥挥手。
那替身出去了,他要代替颉利去下令。而他刚走出大帐,就见有士兵惊慌而来,说:“先前部署下的伏击部队遭遇了唐军偷袭。损失惨重。”
“什么?”替身惊异不已。
下一刻,一支冷箭“嗖”地没入他的咽喉,他还睁着大大的眼睛,却已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士兵在惊慌失措地喊:“大汗,大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颉利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大汗,这军营里怕有许多大唐细作。如今,恳请大汗换装。”心腹跪地请求。
“我征战一生,从未惧怕过谁。”颉利缓缓地说。
“大汗,留得青山在,总可卷土重来。”那心腹劝阻。
却有一人在营帐外冷笑,道:“装什么装?没惧怕过谁,这又找替身,又不敢设置中军帐的,呵呵。”
那人用的是突厥语,但带着中原话的尾音,满满的讽刺。
“谁?”颉利紧握手中刀。
“司命阎罗。奉天命取你狗命。”那人回答。
颉利厉声喝道:“大军何在?”
“别喊了,我没准备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人继续冷笑,颉利听得出这是极其年轻的声音,他想起那个一箭三雕的蜀王李恪,但似乎又不是他的声音。
“你别装神弄鬼,要战便战。”颉利手中长刀一下子划开营帐。日光刺目,烈风中,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牛马的臭骚味儿扑面袭来。一名身着突厥低等士兵铠甲战袍的士兵长身而立,手中拿了一柄普通长枪,身背弓箭。
乍一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士兵,但他那一双眼睛明亮深邃,充满居高临下的杀意。此刻,他随意站在那里,身后是遍地的尸体,方才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这一场杀戮。那么,要么是这个人太恐怖,要么不是他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同伙。
应该是有同伙!
颉利不相信一个人会做到这个地步。所以,他看着这人,心倒是定了几分,问:“阁下能到此处,实力不错。”
那人只是笑了笑,手中长枪横扫过来,颉利准备一格挡,再顺势刺出,可那人只是长枪虚晃一招,另一只手中却是一柄长剑刺出,刚好躲避过他的格挡,长剑刺入了他的胳膊。
颉利只觉得那剑如冰一样让血液都要凝固一般,那人轻笑,后退丈许。他的身后清一色的是从军帐后转出的三十人,突厥低等士兵的打扮,看样子早就潜伏在这军营之中。
“中原人,果然狡猾,可你们以为你们能跑得掉?”颉利喝道。
心腹将颉利团团围住,吹响了紧急的号角。
少年人微微一笑,说:“跑不掉也无所谓,我们只要灭掉你,足矣。”
身后三十人排地整齐排列,身背弓箭,手持长枪。
“就凭你?”颉利冷笑一声,但肩膀上的冰冷似乎要蔓延开来。
那少年呵呵一笑,拉弓如满月,但是,他那一支箭没有发出。颉利却只听得“嗖嗖”箭响,破空而来。他本能躲避,却还是中了一箭在膝盖。
眼前的少年略微愣了一下,才循声望去,朗声道:“哪里来的朋友?抢功劳可就不对了啊。”
那边蹲着的人没说话,继续连射了几箭。颉利的心腹这会儿早已防备,因此倒没有让箭再伤到颉利,不过那些心腹就折损了好些。
那少年觉得这功劳要被人抢了,立马就跳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斩杀。那身后的三十人也是二话没说,提着长枪就追杀颉利。
一**的援军被他们斩杀,他们只要颉利那颗项上人头。
李南蹙了蹙眉,问:“那群人应该是队友吧?”
“看样子是啊。”一个属下回答。
“只不过不知是谁家的。”另一个属下说。
“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李南敲了那人脑袋一下。
“那我们要把功劳让给那人吗?”那被敲了脑袋的嘿嘿笑着问。
“九姑娘与公子都是尽量低调的人,只要能完成任务,不要这个功劳是最好的。”李南回答。
“明白。”属下们小声回答。
“那就帮他们拿到这份儿功劳,全力阻挡突厥士兵。”李南吩咐。
这一帮原本去探营的家伙就开始全力阻击突厥士兵。那一名少年跑得很快,箭法也很准,在一路的拼杀里,三十人的队形居然丝毫没有乱。
最终,那少年射中了颉利,于乱军之中俘虏了颉利。突厥大军见颉利被俘,瞬间乱作一锅粥,几十万大军瞬间混乱。
颉利的心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那些曾被颉利灭了首领的部落士兵们此番更是趁乱归拢自己的势力,对颉利作壁上观。
颉利集结的大军在他被俘的一瞬间,尽数崩盘。
李南看这情况,有些感叹地说:“我以为有一场恶仗呢。看来,公子说得对,颉利再强大,也强大不过人心不齐。一个人的天下,终究是可以轻易击溃的。”
属下们只是点点头,看着四散的突厥士兵。
“走吧,回去向九姑娘复命。”李南说着,扔了临时捡来的弓箭在混乱里四处奔走,最终离开了这一片看起来很是可笑可悲却又让人可叹的战场。
一个枭雄做了一生的大梦,在这里以一种闹剧的方式结束。
李南离开那一片混乱与喧闹,回头去瞧着影影绰绰的人,顿觉得人生渺如大梦一场。
“老大,我们要不要确认一下颉利是不是伏诛了?”有个属下提醒。
“不用。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后面的事就是大唐军队的事了。”李南回答,随后又想了想,问几个属下,“这一场是必定会胜利的战争,大唐必将迎来盛世。他日,正史野史都不会有我们半分功劳,你们可会有怨气?”
几个属下一愣,随后哈哈一笑,说:“我们虽愚笨,但跟着公子这么些年,于人世起伏与沧桑亦看得清楚。再者,咱们兄弟走南闯北立下的汗马功劳也不少了,不差这一件。”
“如此甚好。等这一场恶战结束后,你们想要的去处,公子也一并会为你们安排的。”李南缓缓地说。
几人摇摇头,其中一人说:“跟着公子与九姑娘就不枉此生了。”
另一人点头,道:“若非公子,我早已饿死在战乱里。公子待我有救命之恩,有培育之恩。况且,公子所言,要让天下太平,人民富足,不再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不仅是公子的理想,亦是我们的。”
李南听得鼻子发酸,想起昔年自己也是这样遇见了公子。
“既然兄弟们都不计较,那就回去复命,向九姑娘讨好酒好茶去。”李南手臂一挥,将身上用于伪装的突厥衣衫全部丢弃,几名属下亦将突厥衣衫尽数脱下,快速向集结地奔跑。
第七百五十九章 孤城
江承紫耗费了不少体力,与白凤自绥州城墙起飞回到了集结地,苍炎与云歌在那里焦急等待,看到他们回来,很是高兴。
“阿芝,如何了?”云歌拍拍翅膀飞过来落在她面前。
“绥州之围已解。”江承紫回答,然后拿出背篼里的水壶喝了一大口水。
“那颉利呢?”云歌连忙问。
“没见着。不过,绥州城的危机已解,颉利的阴谋败露,大唐军队集结,定然不会让他有恢复元气的可能。”江承紫靠着高坎缓缓坐下来。
云歌点点头,随后说:“不过,我听说那颉利很是狡猾,怕不能一劳永逸。”
“等李南他们回来再说。”江承紫说着,闭目养神。
虽然她体力很充沛,但经过这么多天的急行军,长途跋涉,方才又算是战斗了几场,现在也有些疲累。
云歌看她疲累也不敢说话打扰,只是忧心忡忡。它怕九姑娘像从前一样睡去,它只是一只鸟。如果九姑娘睡去,它该怎么办?
每一次,九姑娘沉睡,公子都想要杀人似的。
因此,过了一会儿,云歌就轻声喊:“九姑娘?阿芝?”
“叫啥呢?”江承紫缓缓睁开眼。
“哎。”云歌用翅膀抚了抚额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江承紫初不解,随后就明了云歌的担忧,笑着抚了抚它的额头,说:“你不要担心,我就是略微闭目养神。一会儿,李南回来,我们很可能还要去猎杀颉利。”
“你,看出来了啊?”云歌不好意思地说。
江承紫笑了笑,随后便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一直在天空中放哨的苍炎也落下来,说李南他们回来了。江承紫缓缓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远处树林里逐渐转出来的人影,越来越近了。
“一个都没少,很好。”她微笑着打招呼。
“那当然,我们可是精锐之师。”李南挑了挑眉毛很是神气地说。旁边几个属下也是很得意地笑了。
“看来任务完成得不错。”江承紫笑道。
李南跳下高坎,灌了一大口水,才说:“超出预估。”
“哦?有何新发现?”江承紫问。
“我们本来是乔装打扮想要摸清楚颉利的活动情况,但我们发现了另一支小队。领头人是个少年人,易容了的,认不出是谁。另外还有三十人。一共三十一人,亦混迹其中。就在我们摸清楚颉利真正的营帐的时候,他们也摸清楚,并且率先下手干掉了三个替身,以及颉利营帐外的所有守卫。那些人的手法很干净利落。”李南说。
江承紫微微蹙眉,问:“那这些人的来路,你们可有眉目?”
“应该是大唐的人,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出身行伍。”李南说。
“嗯,既是如此,那你们的下个目标就是去朔方配合锦云,护送萧后回长安。”江承紫说着站起身来。
“那,那姑娘呢?”李南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去找你家公子。”江承紫说。
“我不信。”李南直接回答。
江承紫斜睨他一眼,问:“怎么不信?”
“颉利还没抓到,仗还没打完,九姑娘哪里会容许敌人有一丝翻身机会?”李南撇撇嘴。
“你知道了也没用,反正我给你下了任务。锦云那边必定有恶战,你快些去驰援。指不定,我还能把锦云嫁给你。”江承紫说。
李南顿时呆了,连忙说:“九姑娘,你别乱说,锦云会不高兴的。”
“别废话,快去助你媳妇完成任务。”江承紫说着,就拍了拍苍炎与云歌,吩咐这两只鸟跟着李南。
“白凤,走吧。”江承紫轻轻坐在白凤背上。
白凤振翅飞起,江承紫低声说:“往北去,我去杀一个人。”
绥州城墙上,范兴看着突厥人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们,真的,真的有神助。”城楼上年轻的士兵们热泪盈眶。
“还不知前方出什么事了。”谋士很是忧心忡忡。
“派人去看看。”范兴吩咐。
不一会儿,探子回报,突厥大军溃散,颉利被人所俘。
“何人所为?可是白衣仙人?”范兴大惊。
探子摇头,道:“并非白衣仙人,据我们所抓到的俘虏所说,是一队三十一人的小队,混迹在突厥军中。”
“看来大唐早有部署。”范兴很是欣慰,然而还是不敢大意,依旧下令严守绥州城,关注周遭动静,不得懈怠。
绥州城外,接到这些消息的还有李恪所摔的先锋部队。
“你确信,不是九姑娘?”李恪问。
“属下确信。据我们的人所讲,当时一共有两股势力,其中一股是李南他们。另一股则不是。”早已潜伏在突厥军中一年有余的地煞天字号协作名曰蒲葵很机警地说。
“这么说,颉利落入了那伙人之手?”李恪蹙起眉来,。
这突然杀出的一队人马是谁的?父皇的?太子的?张嘉的?还是其他不知名的?
他想不出答案,又无奈身为先锋官,不能轻易离开。因此,他吩咐蒲葵传令下去,见到颉利,格杀勿论,务必查清楚这伙人到底是何方势力。
“那——,要不要动手收拾夷男了?”蒲葵又问。
“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他们一片混乱,这些小头目,自然趁机灭之,但不能留下任何证据。”李恪吩咐。
蒲葵很了然于心,接受了这任务。
“如若瞧见九姑娘,记得告诉她,我在老地方等她。”李恪又说。
蒲葵脚步一顿,随后点点头,出发了。
李恪则是理了理铠甲,召了侍从进来,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火速送给正在缓缓而来的李靖。
送信之人刚走,李恪便整顿三军,传令而下,立马挥军北上,赶走侵略我大唐的贼子,横扫突厥,将大唐北地边患一次性解决。
不多久,从绥州城外开始,大唐军队开始清扫贼人,一路向北,直逼大唐北地孤城夏州。
夏州城内,原本是柴家军驻守,柴哲威与刘兰成治理,长孙濬从军也是来到了夏州,与柴哲威在一处。一个月前,突厥大军忽然逼近夏州。
夏州城被围,夏州柴家军以及原有的守备奋起反抗,最终付出惨烈代价。长孙濬下落不明,柴哲威重伤。
就在众人已抱定必死决心与夏州城共存亡之际,突厥大军忽然撤走。刘兰成怕其中有诈,便紧闭城门不出,只派传信兵往外传信。
最终,信是传出去了。可听说突厥大军围困绥州去了。刘兰成百思不得其解,柴哲威伤情颇重,便当即让人护送柴哲威回长安治疗,顺带报告边塞情况。
与此同时,驻守朔方的侯君集部分部队也遭遇突厥的围困,被重创。突厥同样也是即将拿下城池时,不再攻城,撤兵离去。
朔方城与夏州一样,损兵折将无数,再无战斗之力。若突厥人再来攻城,无论血战还是死守,也最多撑半日。
这是两座再没有战斗力的城池。
难道这绥州会成为第三座么?颉利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将这些城池逐个击破,折我大唐军威么?
刘兰成隐隐觉得这么想不对,但他想不出别的原因来。况且,他现在守城尚且困难,更别说驰援绥州。柴家军本来精锐,但柴哲威驻守这里时,带来的是属于他的那部分柴家军,并不是闻名天下的柴家军本部。而今,柴哲威带来的军队已死伤得差不多了。而能征善战的长孙公子也已战死。
夏州城内,刘兰成如履薄冰。一城前途,一城百姓,皆系于他肩头,而对于敌人的意图,他还看不清。
“将军,突厥人溃败,正四处乱窜。”探子忽然来报。
刘兰成猛然抬头,问:“是大军来了吗?”
“不知。”探子摇摇头,夏州城外已是荒芜,断壁残垣。他之前就让探子不要走太远。
“好吧,你去休息吧。”刘兰成说,他已很久没合眼了,一双眼红肿得不成样子。
探子下去后,他独自登上了城楼。下午的日光很毒辣,他看着远处碧青起伏的小山包,心里隐隐充满着期待。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行人,在原野上若隐若现。
“将军,有人。”旁边的哨兵也是眼尖。
“嗯。”刘兰成也紧张起来,紧张地注视着那一群人。那一群人近了,近了,一直奔着夏州而来。
“三十一人,着突厥士兵衣服。”旁边的哨兵又说。
“不。”刘兰成摇摇头,“还有一人。”
“是。他们还绑了一人。”哨兵也发现了。
“下令,战备。”刘兰成果断下令。
哨兵吹响了号角,那一行人顿了脚步,看向了这边。
刘兰成紧蹙眉头,忽然在那群人的上方,有一只白色的大鸟,鸟背上坐着一白衣少年。少年人手持弓箭,拈弓搭箭,对准那被绑之人,顺势就是一箭。
隔了太远,刘兰成没瞧清楚,但看那人的剧烈挣扎,应该是射中了。
尔后,那只白色大鸟振翅高飞,飞入云端,再不见踪影。
“将军,属下,属下看错了吗?”哨兵也是惊恐万分。
“没有。”刘兰成平静地回答,紧紧握住手中兵器。
第七百六十章 迎
一切似乎是瞬间,颉利已从突厥之主变成了俘虏,他的亲信们与这三十一人对垒片刻,终究投鼠忌器。再者,别的部落趁机作乱,在混乱中斩杀了他的几名亲信将领,他的亲信士兵们也一并溃散了。
他知道,自己落入了敌手,突厥王庭就要易主。那十八部落里,回纥与薛延陀早有反叛之心。先前,他派突利攻打不力,自己与突利打了一仗,最终他斩杀了十八个部落首领里的十五个,震慑了突利。
自此,颉利将突厥都握在手里,那些非亲信的部落不敢轻举妄动。而今,他瞬间沦为阶下囚,那些对他怀恨在心的部落新首领,自然会落井下石,趁乱壮大他们的势力。比如,那个逃脱的薛延陀部落世子夷男,必定会趁乱再起波澜。
突厥,终究一败涂地了么?
他已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身上的伤太多,但都不是致命伤。这一群人训练有素,招招都避开了致命。而且,他们抬着他行走,根本没感觉到吃力。
在毒辣的日光里,这一群人没有交谈,只急速往前走。脚步声很是细微,若是不仔细听,让人疑心这一群人是传言中的鬼魅。
颉利仰面看着蓝天,白云,毒辣的日光,脑袋里很眩晕。
“公子,前面就是夏州城了,我们要进城吗?”有人忽然问。
颉利一怔,走了这么久,他终于听到这一群人交谈。
“是。”那少年回答。
“可夏州城已没有军备,倘若突厥来抢人,夏州将挡不住。”那人担心地说。
“突厥?今天之后,将不再存在突厥了。”那少年轻笑。
颉利一惊,想要说话,却看到天上有一只巨大的白鸟缓缓下降。
是幻觉吗?他想。
下一刻,那些抓了他的人亦瞧见了那一只白鸟。
“那是什么?”有人惊叫。
“像是.....”那少年看了片刻,才回答,“凤鸟。”
“哎,你们拿这颉利作甚?”那白鸟背上有个白衣少年,戴了金色的面具,眸子黝黑。
“立功。”少年人回答。
“这样啊。”那白衣少年说着就拈弓搭箭,“我有点不放心,怕他跑了。我再射一箭,功劳你的。”
“阁下是谁?”少年朗声问。
“风神西王母座下,青鸟。”白衣少年回答。
颉利陡然想起绥州城外,叠罗施、执失思力和突利就是被这人射杀的。他竭力想要看清那白衣少年的样子,但那少年逆着光,看不分明。
少年一箭下来,射中了他的腹部,力道很大,让抬着他的几人都踉跄了几下。
颉利只觉得眩晕,在隐约里,他看到那只鸟飞高了,远去了。尔后,颉利昏迷前想到了一句话:是非成败转头空。
这一句话,是很多年前,一个流浪在边境的中原老者看着天边的鸿雁说的。那时,他不理解这句话。此时,他终于理解这句话,理解得很深刻。
看着白色凤鸟飞走,再也不见后。这三十一人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惊恐地问:“那人是谁?”
“应该不是敌人。”另一人回答。
“看起来像是个少年,那箭法可真准,这风这么大,我们还移动来回。”又有一人评论。
“我觉得他那话的意思是担心我们不能杀死颉利。”又有人说自己的感受。
“那,公子,这颉利还治不治?”他们终于看向他们的老大。
那少年人转过来,看了贯穿腹部的那支白羽箭,道:“随便止止血,能活着到长安,全凭他的造化。死了也无所谓。”
“是。”属下们异口同声。很快,三十一人里,就有一名粗通医术的黑脸汉子走过来,随便给颉利治疗了一下,打了个绷带。
“阿和,去夏州城送信,告诉刘兰成,是我。”少年人对旁边一个身背弓箭很是沉默的魁梧汉子吩咐。
那汉子得了命令,一路奔跑到夏州城下,朗声喊:“刘将军,我乃长孙公子侍从阿和,我家公子俘虏颉利归来。”
刘兰成早就认出这一路狂奔过来的人正是一个月前与长孙濬一并出征的阿和,但他没有轻易开城门,反而是问:“长孙公子何在?”
“长孙公子就在后面,随后就到。”阿和长身而立,随后将一身的突厥士兵装束尽数脱下。灰色短打,如假包换正是那阿和。
刘兰成一个大男人,陡然热泪盈眶。他快步下了城楼,打开城门,迎了出去。
长孙濬在夏州城外被围困,一千人死伤殆尽。他也以为长孙濬必死无疑。因此,他将长孙濬的战前遗书连同军情一同送回了朝廷。
“重光老弟,你还活着,太好了。”他看着走近的长孙濬,很是激动地说。
长孙濬露出干净的笑容,走过来与他击掌,狠狠地拥抱,说:“是的。我还活着。”
他身后总共三十名士兵,皆脱下突厥士兵衣服,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人缺了胳膊,有些人脸上也是刀疤。
那一日,他们一千人迎敌,被围困。九死一生,剩下的一百多人,且战且退,最终无路可退,抱定必死之心跳下了老鹰崖。却不料有四十多人被悬崖树藤缠绕。
这四十多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才攀上了半山腰一个山洞。山洞里盘着一条大蛇,又伤了五六人。最终,他们斩杀了这条大蛇,将之吃了,在里面养伤。期间,又有几名伤重不治者去了。
过了几日,他们从山洞里找到来路,觉得不能让突厥人这么猖獗,便偷偷混入突厥军中,准备擒贼先擒王。如今,算是凯旋而归了。
刘兰成指着那箭矢在肚子上贯穿的突厥大汉问:“这是颉利?”
“嗯,正是。”长孙濬很严肃地说。
“这个狗贼,年年入侵我边境,抢我大唐,劫我子民,屠我士兵,可恨得很,真想把他千刀万剐。”刘兰成恨恨地说。
“朝廷会亲自处理他。”长孙濬缓缓地说。
“陛下不会杀他。”刘兰成看着长孙濬。
长孙濬扫了颉利一眼,轻轻摇头,说:“陛下不会杀了他,但这一箭,不会让他活着的。”
“这一箭,可是那白鸟背上的少年所为?”刘兰成问。
长孙濬点头,说:“正是那人,自称风神西王母座下青鸟。”
“那到底是什么人?”刘兰成很是疑惑。
长孙濬顿了顿,摇摇头,说:“不知,但不是敌人。”
“嗯。”刘兰成点头,随后朗声道,“开城门,迎勇士,回城。”
长孙濬没说话,将背上的几个包裹拿下来,慢慢地摊开。里面是一堆的军牌,每一个军牌代表一名士兵。军牌在这里,人不在,那便是战死沙场了。
“长孙重光向刘将军复命。你交给我一千人,如今全部归来。身后三十人,还有这九百七十军牌。”长孙濬将那装着军牌的包裹缓缓举起,举过头顶。
刘兰成很郑重地接过那些军牌。军牌上刻着那些士兵的名字、生辰八字、祖籍。此刻,这些军牌堆成了一座小山,就摊开在那包裹里。
这些军牌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士兵。为了夏州的安危,他们跟着长孙濬杀将出去,哪怕明知螳臂当车,哪怕是身死。
“三十人回,杀敌五千一十五人,俘虏突厥大汗颉利。”长孙濬朗声喊。
“烈士回归,勇士凯旋。迎——”刘兰成朗声喊,然后将那一堆堆的军牌包裹举过头顶,转身进城。他的身后是另外的接引将士将别的包裹一举过头顶,也转身进城。
烈日当空,夏州城一片肃穆,刘兰成虔诚地举着一堆军牌一步一步地进城。
“我们回来了,我们回家。”他走一路,朗声喊一句。
夏州城内,曾送别过这一千人的男女老幼分立两旁,泪落如雨,全城无声,静静迎接烈士归来。
第七百六十一章 回归
就在刘兰成迎接烈士回夏州不久后,就有探子飞速来报,说援军已到,正从夏州外围一路向北,清扫突厥残余部队。
刘兰成一听,连忙起身,兴奋地问:“可知是谁率领的大军?”
“属下看旗帜,一个李字旗,实在不知是谁。”摊子回复。
“莫不是尚书亲自来了?”刘兰成自语。
坐在一旁的长孙濬摇摇头,道:“应该是蜀王。”
“蜀王恪?”刘兰成一惊,他是听过这位的名讳,却不曾见过真人。不过,他先前在与梁师都一战时,曾见过蜀王手下的穹苍,直觉蜀王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你大约还没搞清楚颉利为何围攻夏州、朔方,却又不拿下,直接去围攻绥州吧?”长孙濬说。
刘兰成点点头,说:“我是百思不得解。”
长孙濬起身,捡起了树枝在一旁的沙盘上画了画,说:“你自己瞧瞧绥州是个什么光景。”
刘兰成虽不是领兵名将,但也不是等闲武夫。他略微一看,便瞧出地势的凶险,不由得失声叫道:“这颉利真是险恶歹毒。”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个军事天才。”长孙濬缓缓地说。
刘兰成赞同地点头,说:“是,寻常人哪里能想到这些。只是一切都已过去。如今你劳苦功高,解了这困,救了大唐,是大唐之幸。”
长孙濬摇摇头,说:“我是误打误撞。先前,我也并不知。而且,解围的不是我。依照时间计算,援军若真是没看出颉利的野心,早就落入了陷阱。”
“重光老弟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援军早就瞧出颉利的阴谋了?”刘兰成很是惊讶。
“嗯。”长孙濬点点头。
刘兰成很是惊喜,但又想到许多人因这场战争死去,便又悲伤起来,眼眶里的眼泪交织着自豪。他站起身来,豪气地喊了一句:“今夜,为死难的弟兄们超度。”
“好。”长孙濬回答了一声,也是站起身来。这一次,他去牢房里看了颉利,并且在他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其实,长孙濬布下天罗地网已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此时的突厥已一片混乱。颉利被俘虏,薛延陀、回纥等相继闹独立,不肯听命于突厥的部下,反而倒戈相向,将颉利的心腹杀个干净。而远在草原的王庭又被李世民派出的人突袭,当场宰杀了坐镇王庭的义成公主。
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来救颉利!
第二日,李靖大军开拔。沿着李恪等先锋部队留下的信号直入突厥,一路过处,将突厥残余清扫得干干净净。
天朗晴,长孙濬则从夏州出发,带着三十人亲自押解突厥回长安。
另一座同样的孤城朔方城外,秦铭带领的军队已横扫了围困朔方日久的少部分突厥残余。而锦云则是乔装打扮,装成了逃难的商户,带着萧后和她的孙子一路往长安前行。日暮时分,在一条岔路口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李南。
“姑娘呢?”锦云很是紧张,连忙跑上前,质问李南。
李南撇撇说:“谁晓得。”
“你还说,我们是奉命保护九姑娘的。”锦云气得直跺脚。
“我知道。”李南也很是沮丧,“但九姑娘的命令也不能不听。”
“现在谁在她身边?”锦云问。
“白凤。”李南小声说。
锦云顿时就很无语地盯着李南。李南被她看得不自在。
“你觉得白凤能保护得了九姑娘吗?”锦云都快要被气哭了。她先前离开九姑娘就是千万个不愿意,因此日夜兼程跑到这里将萧后以及炀帝的孙子救出来。这一出朔方城,锦云就恨不得能飞到九姑娘身边去。
“白凤,起码可以飞得很高。”李南有些底气不足。
“飞得很高。”锦云扶额。
“哎呀,她其实有需要过你们保护吗?”一旁的云歌看他们俩那么苦恼,便问了这么一句。
李南和锦云一同扫了云歌一眼,便面面相觑,觉得似乎真是这么回事。
“你们呀,就不要磨磨唧唧了,赶快将人护送回长安。此行,你们最主要的任务是这个。你们家主子是啥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她能吃亏?”云歌拍拍翅膀。
一旁的萧后见状,也是很为惊讶,看着云歌说:“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血脉的鹦鹉,可比人聪明了。”
云歌瞧了她一眼,见与杨淑妃七八分相似,便笃定这是萧后,便对她说:“是我家主子教得好。”
“你家主子?那位九姑娘?”萧后很是好奇。
“不,是你外孙。”云歌说完,连忙说累了,得休息休息,于是结束了这一场话题。
至于江承紫,在给了颉利一箭之后,本想着再往北去杀一个人,但想了想,觉得李恪自己肯定会知道对付那夷男的。他是先锋官,攻打突厥,顺手杀了,不会引起什么旁的怀疑。自己这样贸然前去,实在是太扎眼了,而且似乎多此一举。她又不需要这来建功立业。
于是,离开夏州城后,江承紫就让白凤掉头,在绥州附近的密林里停下来栖息。她则趁着日落时分,在河里抓了一些鱼喂给白凤。她自己则是喝了点山泉,吃了几块肉干。尔后,在树上布好了一些柔软的草,在周围洒了驱赶蛇虫鼠蚁的粉末,吩咐那些植物帮她守着。她自己依偎着白凤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吃了些野果子,她用藤条编了一个背篓,垫了一些干草,让白凤在背篓里睡觉,她自己则是在山野里奔跑起来。
若是有人瞧见,便会看见无风的山林,一阵白烟迅速窜过。
如此再三,到了第三日傍晚,江承紫来到了杨淑妃祈福的寺庙附近。她等到了半夜,才悄悄入了院落,摸到了杨淑妃的窗户下。
杨淑妃还没睡下,正在念经。江承紫轻轻叩了叩窗户,杨淑妃一下子停住,低声问:“谁?”
“娘娘,在下杨氏阿芝。”她自报家门。
杨淑妃一听,倒是狐疑起来,不悦地问:“何人?”
“凯旋而归。”她回答。
杨淑妃倒是一怔,江承紫却是推门而入。想必是杨淑妃每夜都在等她回来,因此入了夜,她念经的时候,就遣散了所有人。
“娘娘。”江承紫喊了一声。
“果真是我儿。”杨淑妃激动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激动得很。
江承紫嘿嘿笑,说:“我凯旋而归了。”
“那,那恪儿呢?前方如何?”杨淑妃连忙问。
“娘娘在这里祈福,大唐国运昌隆。蜀王追击突厥残余去了,颉利已被俘。从此,突厥再不是祸患了。我瞧着没啥旁的凶险,便先回来准备准备。毕竟,我怕娘娘这里瞒不了多久。”江承紫说。
杨淑妃拉着她的手坐下,说:“是了。先前陛下派人来问,你可否去议事。”
“议事?”江承紫大惊,问,“娘娘可知何事?”
杨淑妃摇头,说:“这倒是不知。只不过,我这一颗心揪着,生怕露馅。如今你回来,我倒是放心了。”
“那就劳烦娘娘,明日就回去吧。”江承紫说。
杨淑妃点点头,又催促她去洗澡,说她身上都有味儿了。江承紫闻了闻,果然一股馊味儿,连忙蹦跶回自己的院子,把守夜的宫女都叫起来烧水洗澡。
洗完澡,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夏装,披拂着头发,便坐在楼台上看星星。旁边的几棵草很殷勤地帮她捕捉蚊虫。
江承紫看着玄妙的星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宁静。
第七百六十二章 隆隆
江承紫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杨淑妃说几日的祈福已圆满结束,宫人婢女,侍卫皆忙碌起来,收拾行囊准备回长安。
杨淑妃换下祈福的素衣,一袭宫装,端坐在楼台边,吃着时令的水果,问江承紫:“依你看,恪儿啥时候能班师回朝?”
江承紫吃了一颗花红,算了算说:“恐怕现在已经扫过突厥王庭,最多半月就要回来了。”
“那,得赶紧准备。”杨淑妃说。
“准备啥?”江承紫疑惑不解,“班师回朝,洗尘宴自有陛下准备。”
“傻呀,你们的婚事。”杨淑妃笑盈盈地说。
江承紫傻眼了,不解地看着杨淑妃问:“成亲?我还没及笄。”
“啊?先前恪儿来蓬莱殿说出征的事时,曾说你答应他了,待他凯旋回来,你们就择日成亲。这事,莫不是没与你说?”杨淑妃也很是尴尬。
江承紫看出杨淑妃的尴尬,连忙说:“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他这一回来就成亲,这似乎不太合理,我长姐这还没嫁。”
“你长姐也就这个月底,要不,看看能与你长姐同一天么?”杨淑妃想了想,又摇摇头,说,“不行,似乎太仓促了,你嫁衣都来不及准备。”
“哦,这个不担心,如意坊就可以定制,如意坊的王少东是我姨母。”江承紫说。
“对呀,如意坊的珠钗,还有如意坊的成衣铺子,这都是一等一的。”杨淑妃也是笑起来,眉眼和蔼地看着江承紫。
江承紫顿时尴尬,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像是恨嫁似的,不由得红了脸低了头,说:“这事,还是等我长姐出嫁,挪开好些。”
“行。”杨淑妃看到她害羞,也是不勉强,只说,“但我得要张罗着,省得他老是去杨府跑,于你名声到底不好。”
江承紫本想说一句那些都是虚的,自己不在乎,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样说很不妥当,便索性点头应声。
“再者,我也甚为喜欢你。你入了蜀王府,打理王府,管束这家伙,我也放心。而你们出双入对,也无人闲话。”杨淑妃又说。
江承紫连连点头,心里竟是十分期待嫁给他之后的生活。
杨淑妃看她不反对,也甚为高兴,起身吩咐宫人迅速回宫。于是,不到晌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入了长安城。
江承紫先是陪杨淑妃回了蓬莱殿,才喝了一杯茶,李世民身边的小方舍人就来传召,说陛下请九姑娘去甘露殿议事。
江承紫很是诧异,这后宫不得干政。何况,她只是一个臣女。杨淑妃也诧异,一边打赏小方舍人,一边问:“不知是何事呢?”
“是有关格物院的事,九姑娘的父兄,工部尚书以及姚二公子都在甘露殿。”小方舍人说。
江承紫与杨淑妃相视一下,彼此才放下心来。
“那你快去,这格物院也有你的建议,许是陛下想听听你的意见。”杨淑妃催促。
江承紫便跟着小方舍人急匆匆赶往甘露殿。
外面日头毒辣,江承紫跑了一身汗,甘露殿里却是很清凉。李世民着圆领胡服便装,一群大臣也围坐着,正在讨论格物院的事。这哪里像是帝王在议事,跟村里头村干部们开坝坝会似的。
江承紫进去,李世民笑着招手,拍了拍他身边的一个座位,说:“阿芝过来,这边。”
“好。”江承紫也不忸怩,上前谢过李世民就径直坐下来了。
一堆人议事,无非就是格物院的建立,讨论成立那些部门,推荐那些人任职。对于推荐的人,一个一个地审核其资历,包括研究其性格。
一堆人讨论得非常认真,江承紫百无聊赖。不过,李世民也偶尔会问问她的意见。一堆大臣早见识过杨氏阿芝,也没觉得一个小女孩参与这讨论有什么不妥。江承紫也就尽量藏拙,说一分留九分,巧妙引他们自己想。
就这样讨论半日,格物院总算是定下来了,姚子秋当仁不让地担当了格物院里农科院的院长。至于医学研究则是让王景天和孙思邈担任正副院长,而冶炼、开矿则是河东张氏里的佼佼者担任;至于武器研究,则是弘农杨氏的杨静直接来担任。
江承紫对杨静出任武器研究这事颇为惊讶,但也不好直接问,一直青灯古佛的杨氏奇女子为啥愿意出世。
讨论了半日,总算是讨论完毕格物院的事。然后,围坐一圈的君臣吃了小太监们送来的炊饼,喝了点水,继续讨论宣传部的必要性。
江承紫一听“宣传部”这三个字,顿时就觉得这必定是自家老爸的手笔。她先前也只是提了一下,觉得朝廷做的好事得让百姓知道,那样百姓才会更信服朝廷,才会更拥护陛下,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才能建立超级强大的大唐帝国。
她那会儿只是提建议,也不肯出头实施。如今,自家父亲真是懒惰,直接就套用“宣传部”这样的名字。而且国家政治刊物直接就叫《大唐周报》,完全没有一点的情调。
江承紫心中腹诽,人还是端坐着听他们确定了宣传部职责、成员,以及《大唐周报》主编以及编辑部成员。最终,这坝坝会一样的议事到日暮时分才结束。
大臣们鱼贯退下,江承紫却被李世民叫住。
李世民站起来,捶了捶腿,才说:“阿芝,你这几日陪着淑妃,辛苦了。
“这是臣女该做的,不辛苦。”江承紫很狗腿地说。
李世民点点头,说:“你是个好孩子。”
“多谢陛下夸奖。”江承紫笑着回答,心里却在犯嘀咕:把我单独留下来,不会就说这些客套话吧?
李世民则是笑了笑,踱步到案几前,说:“阿芝,你不要担心恪儿。这次,收拾突厥,很是顺利,恪儿不日就会回来了。”
“啊,真的呀?”江承紫赶忙惊喜起来。
李世民很高兴地点头,说:“是,捷报一早就送来了,他们已横扫了突厥王庭,正在追击突厥残余部队。而且长孙濬并没有死,潜伏突厥军中,生擒了颉利,后天一早就可押解入长安了。”
“那,那太好了,恭喜陛下。”江承紫惊喜地说。
李世民哈哈笑,说:“孩子,我知你与恪儿感情深厚,怕你一直提心吊胆。故而,留下你来,与你说一说,莫要担心。至于这些消息,如今还算是军事机密,在朝廷不曾公布之前,你不要对旁人讲起。”
江承紫连连点头,李世民很是满意,对她挥挥手,说:“你好生回去休息,也准备一下你的嫁衣。先前恪儿说,你们准备立秋之前成婚。”
“啊?”江承紫顿时红了脸,心里腹诽:这二货到处说呀。
“不必害羞,朕也希望你早日与恪儿成婚。”李世民说。
江承紫讪讪地笑着谢恩,尔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皇宫。谁晓得刚出皇宫,就被熟人拦住了。这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无忌先前放在蜀王府的眼线。当时,李恪让长孙无忌领回去的那个。
“哟,你还没领盒饭啊?”江承紫乐呵了,眼睛一亮。这电视剧小说里,这种角色通常回去都是没命了。这小子居然还好端端活着。
那小子抓抓头,很疑惑什么事领盒饭,想不通的情况下,也不敢问,只说:“小的已经用过饭了,就不领了。国舅听闻姑娘今日祈福回来,想请姑娘去看看他。”
“哦?”江承紫扫了那小子一眼。
小子很郑重其事地点头,一旁等候的冬梅却是跳过来,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不悦地说:“国舅多大的架子?我家姑娘陪淑妃娘娘祈福,多少天没休息妥帖了?明日去看,今日不去。”
那小子很为难,江承紫则是很赞赏地点点头,说:“我家冬梅越来越懂事听话了。”
“那是。”冬梅很骄傲地看看那小子。
江承紫看那小子一脸为难,便笑道:“你回去与国舅说,我明日一早,定会去探望他。”
“是。”那小子点头,一溜烟就跑了。
冬梅则是高高兴兴地将江承紫迎了回去。府邸里已经掌灯,红绸已布置妥帖,杨氏如玉出嫁在即。杨氏六房忙得不亦乐乎。而兰苑的丫头们更是忙碌,打扫卫生,做九姑娘喜欢的吃食,打理花草。
江承紫回到兰苑,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想到李恪一回来就要说成亲的事,心里莫名激动,实在是睡不着,便叫来了穹苍,询问了白凤的安置问题。
穹苍说昨夜就将白凤安置到了蜀王别业里住着,有专人照料,并无旁人打扰。江承紫也不放心,让穹苍自己去瞧着,那鸟是恩人,不能有什么差池。穹苍领命离去后,江承紫还是莫名激动,睡不着。于是,便将兰苑的丫鬟们都叫过来打麻将。
一边打,一边闲聊。这一闲聊不要紧,中途加进来买马的张妈可是讲了这几日长安发生的新鲜事,真是精彩纷呈。
第七百六十三章 长安八卦
张妈一边买马,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近期长安城发生的事。
她先是说了一桩坊间八卦。这八卦的对象竟然是自家老爸独孤思南和自家老妈王瑛。张妈之所以先讲这一桩,也实在是因为独孤思南这人气太高,俨然是全长安城少女妇人老妪们的偶像。从前,有美男子驾车出门,粉丝们投果盈车之事。说是美男子驾车出门,粉丝们为了表达喜爱之情,就采来新鲜的水果往偶像的马车里塞。等美男子出门转一圈回家,整个车里都是水果。
如今,这独孤思南容貌俊美,跟当年的独孤信是八分相似。当年的独孤信出门打猎归来,风将他的帽子吹偏了,整个城的人不管男女都觉得独孤信帅得没边了,纷纷效仿他侧戴帽子,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侧帽风流。可见,独孤信是男女通吃的美男子,美得没边了。
而独孤思南与独孤信有八分相似。再者,自家爸爸本身也是江氏一族里难得的美男子,否则就自家老妈那种颜控,能一眼就瞧得起成天文弱书生。
话说独孤思南自从从政之后,虽然是翰林修撰,因提出了组建宣传部的事,官职就不仅仅是翰林修撰了。官大了,事情多了,在外面跑的时间多了,被人瞧见的次数多了。
因此,不知不觉间,独孤思南有了庞大的粉丝团。
话说前几日,独孤思南奉命出门办事,驾了独孤府的车出门走了一里路,粉丝们就翘首以盼。有一名女粉丝是个贵族老姑娘,眼界很高,二十多了没嫁出去。本来是在闺阁里好好待着,结果有一天瞧见了独孤思南,从此就成为独孤思南的脑残粉。
这女粉丝很是激动,听说独孤思南出门,立马就拿了一篮子新鲜水果去追星了。但她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就拿钱买位置。但同样都是粉丝,钱这种东西是买不到好位置的。这位出价高,也没人让位置给她。于是,她就效仿投果盈车了,直接将新鲜的梨扔过去了。
“哎呀,可怜独孤先生根本不会功夫,那梨顿时就砸进去,砸砸独孤先生脸上,当场就出血了。”张妈一脸惋惜,“可惜那一张脸啊。”
“啊?破相了?”江承紫一听,也很是震惊。
“破相不知啊。王先生亲自去看的。”张妈回答,偶尔又压低声音说,“姑娘与独孤先生交情不错,不如去看看。”
“好,我等一下看看。”江承紫说,心想这破相或者还好点,不然这样子不知引多少心术不正的人呢,以后自家老妈可就吃亏了。
“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是要去瞧瞧的。这王少东与独孤先生这婚期你也得问一问呢。老爷和公子成日里忙,夫人又瞌睡。三姑娘成日里待嫁,秀姨娘最近身子也不妥帖。我还愁这事呢。”张妈说。
江承紫一愣,问:“他们的婚事?”
“啊呀,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一日,独孤先生不是破了相么?众人都震惊。好家伙,那场面人山人海,但看到独孤先生流血,瞬间安静了。就在这时,有人大喝一声‘大胆’,冲着那老姑娘就是一鞭子。”张妈表情到位,简直堪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王少东出手了?”江承紫问,她自己却笃定十有**是自家妈妈。
“是啊,王少东跟那老姑娘吵起来,然后打起来。那老姑娘也有些拳脚功夫。这事很快就惊动了巡捕。”张妈接着说。
“惊动巡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扯上婚事了?”江承紫问。
“哪能不是大事?姑娘,你去祈福这段时间,你可是不懂,长安戒严,巡捕都换了几批。现在是犯个小事,都是直接下大狱。说待审讯确认不是反贼才会放人。”一旁的冬梅插嘴。
江承紫兀自喝了一口茶,暗想怕是张嘉怕这长安城有什么变故,所以容不得一丝疏忽,便这长安的巡捕都换成心腹了。
“正是呢。于是,巡捕来了,就要抓王少东和那老姑娘。结果独孤先生就跳出来,当街说王少东是他的未婚妻,看见他受伤难免激动。王少东也没反对,倒是那老姑娘呜呜就哭了,回家就闹上吊了。”张妈说到此处,撇撇嘴说,“这老姑娘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瞧瞧自己,巴巴地问独孤先生为啥不喜欢她。”
“后来呢?婚期定了吗?”江承紫不关心别的,只关心父母啥时候在这个时空结婚。
“据闻是定了。不过,最近王少东与独孤先生也没过府来,因而也不清楚了。”张妈说。
江承紫心里盘算着等去瞧瞧国舅那老小子后,就去询问一下爸妈,探一探八卦。
“罢了,不打麻将了。张妈,这几日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听。”江承紫说着,命了阿碧去准备瓜子花生果子蜜饯,顺带泡一壶茶,兰苑的大小丫鬟婆子都一并坐下,闲聊。
一时之间,这兰苑俨然成了八卦交流会。
张妈真是堪当大任,说完独孤思南与王瑛的事,立马又扒拉了几件长安城里的八卦。其中包括房相国夫人不许夫君纳妾一事。
“啊?房相国纳妾?那么老了,还纳妾?他好这口?”江承紫也是颇为惊讶。在她的印象中,房相国都是老人家,还纳妾干嘛?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他其实是个好色之徒。
“老?四十多点,也不算吧。”张妈想了想,也是觉得老了,便又说,“确实还是老了点。”
“才四十多?”江承紫有些惊讶。
“似乎是。”张妈也不确定。
“张妈,这事我没听说过呢,你快说呀。”碧桃嗑着瓜子使劲地催促。
“这事啊。其实,不是房相国自己要纳妾。事实上,是陛下的叔叔有个女儿,二十多了,谁也看不上,不知道怎么就看上房相国了,死活都要嫁给房相国。还闹了自杀上吊。”张妈讲述。
“怎么最近这么多老姑娘干这种事?”阿碧插一句嘴。
江承紫耸耸肩,说:“放心,我会帮你们物色好的,不要担心。”
“姑娘,我哪里是说这个呢。”阿碧脸红了。
江承紫也不就此事多言,只催促张妈继续说这事。张妈讲得津津有味,说陛下的叔叔跪地求陛下救救他的女儿,为他女儿赐婚。
“啧啧,这就有点无耻了。人家房相国夫人还健在呢。”冬梅义愤填膺。
“可不是无耻么?房相国夫人直接就进宫去了,本该是见淑妃的。但淑妃不在,就去见皇后了。把这事一说,皇后一阵怒,动了胎气。”张妈叹息一声。
“这,这就严重了。要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江承紫也是捏了一把汗,这房相国夫人也不看看长孙皇后啥情况。
“可不是么?亏得青湮姑娘在宫里,皇后才没事。不然,房相国夫人这事还没地方说,直接便宜了那小郡主。”张妈咂咂嘴。
“那之后呢?”碧桃追问。
“陛下发怒,下令要赐毒酒给房玄龄的妇人。”张妈回答。
“啊?”江承紫一惊,想李世民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张妈看到江承紫的反应,笑着说:“姑娘,当时,大伙儿都震惊了。听闻房相国夫人哭了,说喝就喝,死了也是房家正室,哪能是侧室。说完,一口气就喝了。当时那郡主也没想到弄出人命,顿时就吓傻了。不过,房相国夫人喝的是醋,不是酒呢。人家房相国夫妇俩如今是恩恩爱爱的。”
张妈说到这里哈哈笑。江承紫这才恍然大悟,这“吃醋”典故确实是房玄龄两口子的事。
“原来如此,想必那郡主没有再执着了吧?”江承紫询问。
“据闻,房相国当即就表示这一生只会有自家夫人一人,不会纳妾,即便夫人不在,也不想续弦。因此,那郡主也没再坚持了,还登门向恩人青湮道谢呢。”张妈讲到这里,啧啧地羡慕青湮日后的前途定是无量。
“青湮没在府邸里看着我母亲?”江承紫等这件事讲完,才问了这事。
“在的呢。就是那日,王先生走不开,让青湮入宫为皇后请平安脉,才碰巧发生这事。”张妈连忙说。
江承紫一颗心放下来,又问张妈这长安城还有别的大事吗?
张妈想了想,就说:“国舅病重,听坊间传言,国舅府里真是妖魔鬼怪。长孙氏好几房闹着呢。结果,国舅差人请皇上下了一道折子,说长孙大房与别房分家,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不是一家,皇后娘家只是长孙大房一家。而且还昭告了整个长安城,整个天下。”
“国舅居然做得这么直截了当,真不像他的作风啊。”江承紫感叹道。从前的长孙无忌谨慎小心得过了头,做个事,算又算,让旁边人看着他都觉得心累啊。却没想到这一场重病,让他竟然直截了当将这包袱甩了。
不过,江承紫也是能理解他。估计他是怕自己随时死去,家里没有人可以理清局面。他还不如趁着还有一口气,为幼子铺平道路,化简为繁,把长久以来压在肩头的包袱甩掉。
别的丫鬟婆子自然不敢附和,也不敢评论。那人就算马上也要病死了,也是当今皇后的兄长,陛下的舅兄。
江承紫看众人不敢说,也觉得无趣了,便施施然起身,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她则是去瞧了瞧自家母亲,不料母亲已早早睡下。
江承紫便在院子里溜达几圈,趁夜深人静,又在长安城溜达了一下。却不料,才溜达到张府附近,就被张嘉逮住了。
江承紫讪讪地笑了笑,张嘉则是憋着笑,说:“下次,别带着暗夜蝴蝶出来溜达了。”
“啊。”江承紫恍然大悟,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笑道,“还有一只,还给你。”
她说着解下香囊,张嘉本能想要拒绝,却在接到香囊的那一刻,感到暗香盈袖,便将香囊握在了手中,说:“好。”
“那我,可以回去了吧?”她调皮地眨眨眼。
“嗯。可以。”他微笑。
“那我回去了。”她转入阴影里,天上有流星划过。
张嘉闻着阵阵花香,似有若无的,是她佩戴的香囊的香味。他喊了一声:“阿紫,你平安回来,真好。”
“哈哈,我肯定平安回来的。”她笑得清脆,很快惊动了巡夜。
“我走了,你是他们的头,你收拾。”江承紫吐吐舌头,赶快蹦跶回了杨府。不过,蹦跶回来,她也睡不着。
起先,她是想念李恪,后来就在想如何迎接李恪回来,然后两人的婚礼什么时候,穿什么礼服,嫁过去之后要怎么相处,怎么治理整个蜀王府.....
到最后,她竟然都想到了生几个孩子,取什么名字适合,如何教育这些孩子,该给孩子们读什么书。她一边想,一边在清江白上作记录。
本来就心里有事,睡眠不好。再这么浮想联翩,便越发睡不着了。于是,东方鱼肚白,她才熬不住睡去了。
值夜的人是碧桃,看九姑娘屋里等亮了一晚上,便知晓九姑娘在忙碌。随后,她蹑手蹑脚进屋去,却见九姑娘睡着了,便让旁人不得吵闹。
江承紫也没睡多久,因惦念着要去瞧长孙无忌。因此,小睡了一会儿,起床洗漱吃了点东西,就去了王先生那边。
王先生正在配药,江承紫便先找他,询问了母亲的胎位问题,生产可有什么危险。王先生摇摇头,说依照目前来看,没有什么问题,该注意的青湮一直在做,生产是没有什么问题,孩子也不会太大。
江承紫听到这事也是放心,便又问了独孤思南的伤势。王景天说皮外伤,不会留疤。
“不会留疤啊。”江承紫叹息一声。
“听姑娘这意思,像是很希望他留疤似的。”王景天笑着问。
“以后要娶我姨,成为我姨父,私以为留点疤,安全点。”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姑娘,那蜀王要不要留疤?”王景天打趣。
“他啊,他很安全。”江承紫连连说不用。
王景天哈哈大笑,国舅则在外间喊:“王先生,我听见阿芝的声音,可是阿芝来了?”
“是呢,是呢。我来了。”江承紫赶忙跑出去,躲避这尴尬。
第七百六十四章 加急
屋外,长孙无忌坐在轮椅上,面色红润,须发花白,一脸和蔼,笑吟吟地看着江承紫,说:“发生了何事,阿芝这样慌张?”
“没事,没事。”江承紫笑了笑,为了阻止他继续询问,便上前一步,问,“舅舅身子可大好了?”
“总算捡回了一条命。”长孙无忌回答,神色坦然。从前那谨慎算计全然不在了,眉宇眼神里全都是一个老者的和善。他看着江承紫,如同看着自家可爱的小孙女似的。
江承紫暗想,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便推着他的轮椅往凉亭里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何止是捡回了一条命呀,这长孙氏是大福气。”
“你听说了?”长孙无忌似笑非笑地问。
江承紫也不拐弯抹角,笑嘻嘻地说:“这么大的事,谁人不知呢。”
“也对。”长孙无忌语气淡淡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叹息一声,说,“阿芝,我躺在床上起来不来时,总是想起你与我说的那些话。从前,我想着将整个长孙氏带上云端。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才恍然明白:他们根本不具备入云端的资质,入了云端也只会坏事,我何以要揠苗助长呢?”
“舅舅顿悟,这是极好的事。日后,长孙氏大房有陛下与皇后庇佑,人口构成也简单。将来,大有作为。”江承紫笑着闲聊。
长孙无忌看着他,眉头轻轻蹙起,说:“阿芝,我这老骨头几时不在都不知。我今日执意要见你,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说了一堆长孙氏的难处,最终才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希望江承紫能帮着照顾幼子。
“那是聪颖的孩子,但毕竟年幼。”长孙无忌又叹息。
江承紫没有立马答应,她一时之间摸不清长孙无忌这样做的用意。到底是这老头得了绝症,还是为了让她做出这个承诺,从此就要照拂长孙氏。
“阿芝,你不愿意么?”长孙无忌看她没有说话,连忙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舅舅,你身子健朗。如今,王先生与孙先生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你定然不会有什么事。你自己的儿子还是你自己扶起来吧。你看看,我也还是个孩子。”
“可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长孙无忌固执地说。
“那你身子还健朗。”江承紫指出来,“你自己生的,就算是熊孩子,含着泪也要自己教,何况你那幼子很是聪颖乖巧。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啊。”
“阿芝,我也没让你去承担我的责任。我这些日子在这边,想了许多。如今大房是分出去了,与别的房再无瓜葛,我亦求陛下昭告天下。这有好处,但同样有弊端。因为我一旦倒下,大房就只剩下孤儿寡母。届时,他们的日子会很艰难。我只是想有朝一日,若是有这种情况,还请阿芝在长孙大房危难之时,施以援手。”长孙无忌缓缓地说。
江承紫沉默。长孙无忌说得很有道理,他从前收拢对他与长孙皇后并不好的长孙其他各房,还不是想着壮大皇后的娘家,同气连枝,人多力量大,一姓人好办事。如今,他昭告天下,大房与别房再无瓜葛,将这些毒瘤割掉的同时,也将一部分力量割舍了。
而从前,长孙无忌在朝为官,也是树敌不少。若他一旦倒台,怕就是长孙皇后和李世民都保不住长孙氏大房。毕竟,长孙皇后那人贤惠,不干政,实在是让人无法喜欢,也无法评论呀。
“我明白舅舅的担忧。可为什么是我?你可别忘了,我即将是李恪的妻。从前,你可是一直想要除掉李恪的。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敌对。”江承紫径直问出疑问。
长孙无忌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从前,是我一叶障目,以历朝历代的情况来分析,从未认真去看过蜀王。后来,你与蜀王所表现出的气度与格调,让我知晓我从前错了。你们不在意那名利权势,想的是百姓和乐,天下太平,人民富足。这种境界,是不会与我计较从前的。”
“舅舅呀,我可是很记仇的。”江承紫嘟囔一句。
长孙无忌和蔼地笑了,说:“你别说旁的了。上一次,你肯出手帮我,我已知晓你不会记仇。而今,我思前想后,怕满朝文武,在长孙氏大房遭受劫难时,只有阿芝与蜀王可真心帮一把了。”
江承紫唇边一抹笑,说:“可是,舅舅,我懒惰啊。你自己的家族还是自己来护着好了,再不济,你让重光帮你护着好了。我可是蜀王府的人,不是长孙氏的人。”
“重光?”长孙无忌整个人像是遭了雷击似的,怔怔地看着江承紫,眼泪簌簌落下,问,“你,你真去北地了?你,你见着重光了?”
“舅舅,我陪淑妃去庙里祈福的,哪里去北地了?”江承紫坐在花台边,语重心长地纠正。
“嗯,你去祈福了。你见着重光了?”长孙无忌很激动。
“见着了。我先前没认出来,后来思前想后,便觉得那一双眼睛就是重光。而且昨日陛下也跟我说重光没有死。”江承紫小声说。
“真的,真的?”长孙无忌不住地抹眼泪。
“你小声点,人家这还是军事机密。你是想要我被关天牢么?”江承紫撇撇嘴。
“好,好,不说,不说。中午,我要喝两杯,喝两杯。”长孙无忌有些语无伦次。
江承紫无语地翻翻白眼,这老家伙现在一点国舅的矜持都没有
“小辉,小辉,快去准备酒菜,我要喝两杯。”国舅对站在远处的小药童说。
小药童满头黑线,摇头说:“爷,你身子还没好,不能喝酒。”
“就是,从前的谨慎哪里去了?”江承紫落井下石,“你不会养几天啊?过些日子,大军班师回朝,凯旋而归;再过些日子,我长姐出嫁。有你喝得呢。你现在还是认真喝药吧,快点好起来。”
“对对,九姑娘说得对。”那小药童很是感激地看了看江承紫。
长孙无忌也没反对,径直点头,说:“是,我要赶快好起来。”
“好啦,你没啥事,我就回去了。我长姐要出嫁,我小姨要也要订婚,我有很多事要忙,今天就不陪你吃午饭了。”江承紫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
“嗨,没事,没事。”长孙无忌乐呵呵的,看着蓝天白云,笑得合不拢嘴。
江承紫摇摇头,觉得从前那个矜持稳重的国舅肯定是回不来了。她摇摇头,便离开了药庐,回了六房,陪杨王氏用了饭,说了一会儿话。
杨王氏身子沉,犯了困午睡去了。江承紫则顾不得午睡,径直去了独孤府看望爸妈。日光正好,父亲置了案几在树荫下看文件,妈妈在一旁喝茶吃水果,偶尔塞一块水果给爸。爸爸则是捉住她的手亲吻一下。
江承紫觉得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两人才是,便转身要走。
老嬷嬷笑得合不拢嘴,低声说:“姑娘,你看吧,好事近了。”
“他们有说几时成亲吗?”江承紫转身问老嬷嬷。
老嬷嬷说两人是要等过一些时日,少东家还要回一趟王氏祖宅,说要将小公子的事敲定才说成亲的事。
“小公子?”江承紫疑惑。
老嬷嬷便提醒说:“是少东家侄儿的事啊,你忘了么?那小公子你也认识,如今也是将军了。”
江承紫才恍然大悟想起王谢来,王谢是要回去执掌王氏的。如今,王谢又跟着李恪出征,这一次领了军功回来,回去执掌王氏就更容易了。
“是呢。他是我表哥。”江承紫接话,尔后向老嬷嬷告辞,说不打扰两人。
老嬷嬷很是喜欢这表姑娘,连忙送出来,还递给她一把伞,说这出门也不带个婢女,不合规矩。
“嗨,无妨,我懂些拳脚功夫。又有御赐的腰牌在身。”江承紫说着,也是顺从地接过老嬷嬷的伞,走出了独孤府。
日头毒辣,街上鲜少行人。她兀自撑着伞慢慢地走在长安的街道上,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来。
去哪里呢?
她站在岔路口,停住脚步,忽然觉得李恪不在长安,自己竟然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似的。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踏碎蝉鸣的寂静,有信使在喊:“让一让,让一让,八百里加急。”
“加急?”江承紫闪到了一旁,看到传信兵身着北地军装,急速向皇城方向而去。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承紫心一紧,将伞一抛,也跟着快步跑过去。她心里着急,跑起来就是一阵风。很快就超过了那传信之人。
“加急,加急。”那人翻身下马。
江承紫就站在一旁,皇城的守卫很熟悉她,问:“九姑娘,可是要入皇宫?不知可有诏命?”
“没有。”她摇头,说,“我想去见淑妃,不知可否代为通报。”
“这,见淑妃,不必走这边的门。”护卫有些为难。
江承紫则是“哦”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她找了一处静谧处,凝神静气,听那一份儿加急信的内容。那份儿加急信送到了兵部。如今兵部尚书李靖亲自带兵前往北地,代为掌管兵部的人是李承乾。
李承乾将那封信展开,顿时惊道:“快,去甘露殿。”
江承紫一颗心更是提起来了,定然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才会让李承乾都乱了方寸。会是李恪么?
日头毒辣,蝉鸣得心烦,她只觉一颗心焦躁得很。
第七百六十五章 辩
李承乾拿了加急信,带着那兵去了甘露殿,李世民正在与几人讨论如何安置突厥的事。
“陛下,北地加急。”李承乾说,语气凝重。
李世民不得不停下来,接过那封信,仔细看了看,蹙眉道:“这不是胡闹吗?颉利已抓,突厥王庭已破,各部落首领皆以俯首称臣。还一直驱兵追赶什么?”
“据闻是先锋官的意思,要将逆贼一网打尽。因此,带了三千精锐向北,追击逆贼。”那传信兵回答说。
“逆贼?”李世民反问,有些不相信。
“是,先锋官是这么说的。两天前与我们失去联系,大将军怕出事,特来禀告陛下。”那传信兵说。
江承紫一愣,眉头一蹙,暗想:“李恪打仗要追击谁,定然是会告诉李靖的,怎么可能只说是逆贼呢?”
“可说逆贼是谁?”李世民想必也有这样的疑问,便这样询问。
“回禀陛下,先锋官并没有说。”那传信兵回答。
江承紫冷笑,先前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因关心则乱,她一直没想出来。现在冷静地听,竟然是听出来了。
“唉,这李承乾真是糊涂。”江承紫叹息一声,顾不得许多,就径直走到皇宫宫门口,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告陛下,麻烦两位快些通传。”
两人很是为难,倒是张嘉正好走过来,问:“阿芝,这么毒辣的日头,你出来做什么?”
“快,陛下有难,快。”她连忙拉住张嘉。
张嘉愣了神,问:“怎么回事?”
“没时间多解释,总之,陛下很危险,若是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子、你都要受牵连。快,我得去甘露殿,你帮我。”江承紫央求他。
“好。”张嘉连忙答应。她可从来没求过他。他也从没见过她这样惊慌失措。
守皇宫门的侍卫已看傻了眼,忘记了阻止她入宫。
江承紫一入宫,就跑起来,如同一阵风,张嘉也是傻了眼。他只知晓她本事不一般,却不料真是神仙一样的步伐。
江承紫管不了那么多,径直出现在了甘露殿外。
小方舍人守在外面,看到江承紫,顿时一怔,问:“九姑娘,你来了?”
“嗯。”江承紫点点头。
“我去通传。”小方舍人说。
江承紫说:“不必打扰陛下议事,我自己进去。”
“啊,不合规矩。”小方舍人说。
江承紫没理会,径直就进去了。一群文武大臣看着她。她倒是慌了一下,便很镇定地说:“臣女拜见陛下。”
“未奉诏,你闯甘露殿,这是大罪。”魏征一本正经地说。
江承紫不回答,只说:“陛下,臣女有十万火急的事,否则怎么敢冒着杀头的危险来呢。”
“哦?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李世民问。他不知不觉已极其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觉得这丫头总是给生活带来惊喜。
江承紫遂将在街上遇见传信兵一事说了。
“到底有什么不妥?”魏征是个急性子,有些坐不住了。
“这人不是我大唐子民。”江承紫直截了当,指着那传信兵说。
那传信兵顿时喊冤枉,说江承紫含血喷人,他怎么就不是大唐子民了?
“你学长安话学得很好。可惜你的尾音带着些许突厥语的发音。而且,你学的长安话还带着洛阳的口音。”江承紫径直指出。
“我在北地久了,要学一些突厥话,这无可厚非;我母亲是洛阳人,有洛阳口音,这也很正常。怎么就能说我不是大唐子民?”那人反问。
“没有人告诉你,说得多,错的吗?”江承紫扫了他一眼,说,“我听你第一句话,就觉得不妥,我没反应过来。如今,我却是反应过来了,你说话的语气与断句像都木。因此,你说长安话是向都木学的。至于是否师承都木,我便不得而知。”
江承紫这话一说,众人一惊,李承乾也是一惊。
“承乾,你怎么将这种来历不明的传信兵带来这甘露殿?我先前就觉得不妥,按理说,只能带了书信过来,不能带人过来的。”魏征朗声问道。
“魏大夫,不要激动。太子并无旁的企图,他只是被这人使用了不当的术法迷惑了。”江承紫说。
“术法?”魏征很惊讶。
“对。”江承紫说着,端起一杯冷茶就泼向李承乾。李承乾躲避不及,淋了个正着,正要发怒,却是一个激灵醒过来,看着甘露殿的一干人等,很是疑惑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他在兵部处理各类文件,怎么会在甘露殿呢?
“你被这人施了药物与术法。”江承紫指了指那人。
李承乾一看那人,才想起先前有人送来十万火急的军情,他展开信,便不记得了前因后果了。
“这个贼人。”李承乾拔剑而出,愤怒不已。他好不容易才在父皇以及众位大臣面前立起威信,如今这么一弄,他日后如何服众?
“太子且慢,如今你斩杀了他,并未问清楚,旁人还要挑出是非来,说你有所企图。”江承紫连忙阻止。
“嗯。”李承乾顺势还剑入鞘,也是冷静了许多,只喊,“来人,将贼人拿下。”
张嘉早就带了精锐将甘露殿围住,听闻李承乾下令,径直就带了人进去。那贼人知晓走不脱,便也懒得伪装,只瞧着江承紫冷笑道:“想必你就是杨氏阿芝吧?”
“正是。”江承紫亦瞧着他。
“你居然好端端在这里,怪不得会兵败,我师父竟然没有灭掉你。”他恨恨地说。
“你突厥所谓勇士来长安,一个都没回去。难道你还没有觉悟大唐是民心所向,大唐陛下是天子之尊,有神灵庇佑?”江承紫朗声质问。
那人冷笑道:“不过是成王败寇,便随你们怎么说了。”
“你们侵略他国,引起战端,让两国百姓颠沛流离,生灵涂炭,这正是行不义之事。如今,天都瞧不下去了,你还有资格谈什么成王败寇?”江承紫讽刺道。
“少废话,你们大唐凭什么占有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江山?你们的人不思进取,还互相倾轧、出卖、算计,面对被欺压,只要不落在自己身上,从来都是看客。一个不团结没有民族凝聚力的种族凭什么要占有最好的资源?”那人厉声喝道。
那人一句话掷地有声,竟问得大殿里的人无言以对。众人不禁想:“确实呀,我们的民族可不就是这种尿性?”
于是,众人鸦雀无声。倒是江承紫无比清醒,并没有被这人带节奏。她厉声喝道:“休要狡辩。侵略他人,就是不义。惦记别人家的物品,就是窃贼,强盗,再狡辩也没用。”
“你们不配拥有这万里锦绣山河。”那人喝道,恨意浓烈。
“你真是可笑又可耻。这大唐天下是我大唐子民的家,庭院高雅,红砖碧瓦,物产无数,皆是祖先汗水鲜血与智慧凝聚而成。我家的东西好,与你外人无关,我家的人品行如何,亦不用你一个外人来评论。你敢屠我家人,不请自来住我家,你就是贼寇,所作所为就是不义。你们不义,想要侵我家园,我大唐儿郎岂能让你们如愿?我炎黄子孙不会行不义之事,侵他国。但若有豺狼虎豹,鼠辈欺上门,我们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灭之。我告诉你,别企图偷换概念,无论如何,都改不了你们强盗贼寇的本质。”江承紫冷笑道。
“对。我们这如画江山,是我们的先祖们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我们诚然有小磕绊,但我们整个民族都清楚是非,清楚什么是正道,大道。你们所作所为,是破坏天下和平,不仅仅让我们的民族,同样让你们的民族都陷入水深火热中。”魏征掷地有声地说。
“成王败寇,随你们怎么说。不过,今日我既然来到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们抓了我们的帝王,我自然也要拿你们的帝王陪葬。当然,上天待我不薄,没想到这甘露殿还有这么多重臣,真是不亏啊。”那人狂笑着。
江承紫顿觉不祥,立马命人退后。
“没用的,李世民会死,李承乾会死,你们都会死。”那人哈哈大笑,手一扬,一股青烟从他的袖中冲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张嘉,一张布巾扬起,直接将那股青烟扑过去,一柄剑直接插入他胸口。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张嘉冷冷地说。
那人没想到张嘉速度这么快,瞪着眼看着他,随后又狞笑着,说:“我死了,李世民也要死,那信上有剧毒,方才这烟,一出,你们,都得死。”
众人一听,倏然变了脸色,再看李世民与李承乾,皆眉头紧蹙。
“真当我大唐没人了?”张嘉将剑抽出来,带出一串血,然后朗声喊,“刘大夫,可别让这人死了。”
紧接着,殿外七八个医者就进来了。为首一人是王景天,另一人是刘轩,其后还跟着孙思邈。其余的几个都是各地名医,刚好因格物院要组建医学研究院,这些各地的医者代表都在长安城。
方才张嘉看江承紫很是着急,在调配兵力时,就让人将这些在工部开会的医者一股脑全请过来候着了。
“保证不让他死。”刘轩拿着针就刷刷给了那贼人几针,那贼人恨恨地看着刘轩,却不能动弹,刘轩给他喂下一颗解毒丸。
“各位精通医术,这大唐天下的未来可就拜托各位了。”张嘉还剑入鞘。
王景天一脸凝重,给众人吃了解毒丸,让众大臣到殿外去等,看情况。张嘉又命人将甘露殿四处的窗户打开,让那一股子青烟飘散。
王景天戴了白口罩,亲自为李世民检查,发现并未有中毒迹象。他很是讶异,随后又让的孙思邈以及旁人为李世民检查,皆没有发现任何的中毒迹象。
“那人一进殿,朕就觉出不妥了,接过信的时候,我戴了手套。”李世民指了指旁边案几上,不知什么时候脱在那里的一双人皮手套。
王景天赶忙检查,果然那手套上沾了毒。
“陛下英明。”王景天连忙说。
王景天赶忙又为李承乾检查,发现中了毒,索性之前吃了普通的解毒丸,延缓了毒素的发作。又因张嘉及时出手,让李承乾并没有接触到那贼人放出的青烟之毒。因此,李承乾此时除了目光有些涣散之外,倒没有别的大症状。
但王景天眉头紧蹙,检查完了李承乾,立马就让几名医者一并来会诊。几人七嘴八舌,说的都是专业术语。李世民在一旁一颗心也是提起来,忍了又忍,才忍不住问:“这毒能解吗?”
“陛下,臣会竭尽全力。”王景天没有看李世民一眼,只是摆弄着自己的一整套金针。
随后,孙思邈为他燃起熏香,王景天就在大殿上为李承乾施针。周遭鸦雀无声,那些大臣经过观察并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便让众人都统一去王景天的医馆别院,怕有什么事的话,人太分散,不好治疗。张嘉也调派了重兵过去护卫。、
施针约莫一个时辰,那些针眼里流出黑血,像是细长的丝线。
王景天松了一口气,又命人将先前煎的汤药给李承乾服下。孙思邈也是抹了抹汗,说:“还得泡一泡药,所幸这毒不多。”
李世民一听,也是松了一口气,说:“亏得格物院汇聚了天下顶级医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这是我们医者本分,如今陛下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是天下医者的福分,自当全力以赴。”王景天说。
“有王先生这句话,朕甚为欣慰。格物院是大唐的未来,亦是人类共同的福祉,大唐上下定然会全力支持的,你们且放心。”李世民说,也算是承诺。
“臣替天下百姓多谢陛下。”王景天行了礼,尔后,又说太子的余毒未清,耽搁不得,于是带了几个弟子护送太子回了东宫。
第七百六十六章 圆满解决
事情圆满解决,格物院也算首战告捷。一场巨大的危机在这烈日当空的午后,悄然化解。就那么一瞬间,大唐帝国差点就走向了覆灭。
江承紫看到事情有个圆满解决,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甘露殿的台阶上。亏得今日的事及时解决了,不然,李世民和李承乾一并被灭了,朝野上下都得怪李恪贸然挥军北上,被贼人利用,而且还可能说他是觊觎这皇位,故意为之。届时,他们的生活不能安平,而大唐的繁荣盛世又要延后许多年了。最重要都是她还要劳心劳力。
李世民看到她一脸苍白,便叹息一声,喊:“阿芝丫头。”
“陛下。”江承紫回了一声,抬头看到李世民很是关心的神色。
“你吓着了?”李世民问。
江承紫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想李恪了。”
“他很快就回来了。”李世民安慰。
“陛下,他可能真的北上了。”江承紫轻声说。
“何以见得?”李世民倒是来了兴趣。
江承紫叹息一声,说:“先前,我与他闲聊,说起过突厥的事。他说颉利之后,回纥、薛延陀也不能小觑,若是有朝一日横扫了突厥,颉利固然不能活着,薛延陀、回纥那些有野心者皆不能留。因此,我想他挥军北上,应该是对付薛延陀、回纥去了。”
她自然不能说,他是去对付薛延陀的夷男了。在他们所熟知的历史里,夷男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后来的回纥也是猖獗得不行。她与李恪都是懒惰的人,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突厥大患,过自己的小日子。因此,这一次,他定然是会挥军北上,灭掉夷男的。
“恪儿这想法甚好,只是军事部署没有这事。”李世民蹙了眉。
“因此,若是他挥军北上,凯旋归来日,还请陛下莫要降罪。”江承紫爬起来长跪在地。
“他是为了大唐,我岂能责罚于他?”李世民连忙要来扶起她。
江承紫摇摇头,说:“陛下,他没听军令,贸然挥军北上,这事你必须处理。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因此,还请陛下从轻发落,着令他日后不得带兵即可。”
李世民一愣,随即笑道:“阿芝丫头呀,你可真厉害啊,在这里等着我呢。你这是想让恪儿当甩手王爷了?”
“陛下,我想这样处理较为妥帖,对大唐,对太子,对他都有好处。”江承紫还是执意跪在地上。
“罢了,就依你。”李世民叹息一声。他爱才,喜欢李恪,但玄武门之变决不能再重演一次。他也不得不承认杨氏阿芝的建议是最合理的。
“臣女谢陛下。”江承紫伏地叩头拜谢。拜谢完毕后,却也没有站起来,却是继续说,“陛下,今日这贼人利用李恪挥军北上的事来谋害陛下,臣女想他日李恪回来,落井下石之人怕会很多。再者,今日这人是太子引来的,对太子名声总是有损,指不定还会有人进言说太子有异心,行的是一石二鸟之计。因此,今日的事怕牵连甚广。我有些怕。”
李世民听了这话,顿时大惊,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先前,他只觉得承乾今日所做的事有损太子名声,还没回过神来细想。此时听这女娃所言,顿觉事态严重。
“阿芝,你所言极是。你也莫怕。”李世民忽然有些焦躁起来,在甘露殿里走了两圈,才看到江承紫还跪着,便扶起来说,“阿芝,你莫怕,这件事我桌令人封锁消息,力求将这件事化小。”
“陛下,臣女只恳求若是有什么对李恪不利的,还请陛下护他周全。他如今在北地为大唐杀敌。”江承紫又说。
李世民点头,朗声喊小方舍人,宣了独孤思南和张嘉觐见,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江承紫则是兀自出了宫。在宫门口就遇见了张嘉,他没多言,只一句:“一切皆处理妥帖,那人断然活不了。你莫担心。”
“嗯。”她点头,径直回了杨府。
天气热,加上之前的事,她很是疲累,回去喝了一碗酸梅汤,直接就睡下了。待暑气退去,月上中天时,云歌却是飞回来了,一边吃果汁,一边说已经顺利将萧后与炀帝的孙子护送到了长安城外,今晚就住在驿馆里。它先回来问问如何安排萧后与炀帝的孙子进城。
江承紫一听,则是连忙让穹苍派人去保护,让云歌去通知锦云他们等消息。云歌走后,江承紫去了一趟蜀王府,让杨初连夜送信去兵部,将萧后这事禀告了朝廷。
当夜,李世民在甘露殿处理完上午的事后,就接到了消息,在追击朔方敌人时,救下了萧后与炀帝之孙,如今已护送回了长安,就住在长安城外的驿站里。
李世民得知这一消息,连忙去了蓬莱殿,告知杨淑妃。杨淑妃正在焚香诵经,一听这消息,顿时泪如雨下,磕头谢恩,说:“没想到还能与母亲有相见之日,多谢陛下。”
“我惭愧,这么多年,都不曾迎回你母亲,还是恪儿周到。”李世民扶起淑妃,当夜歇在了蓬莱殿,一并商量了如何迎接、安排萧后住处的事。
“就住兴道里吧。听闻你母亲以前也住那边,那里刚好有个宅子空着,我命人买下来。不过还要整修,这几日,你就接你母亲来这蓬莱殿住着吧。至于你那侄子,身份也不一般,就让他去恪儿府上住着,待宅子整修好了,再搬过去。”李世民讨论一番,最终敲定。
第二日,杨淑妃就亲自去迎萧后祖孙俩安置妥帖,丝毫不需要江承紫费心。江承紫乐得逍遥,就在家中帮杨如玉准备出嫁事宜。下午溜出去看了看白凤,白凤很安静地呆着,看到她来了,就很认真地说过几日要回昆仑一趟,努力飞上顶端。
“我想,不管你怎么想,既然你想要木禾,我想办法为你取一棵。”白凤说。
“会很难吧?”江承紫有些不忍心,因苍炎所言,似乎那选择性别的仪式本身就难,充满危险。
“无碍。此次,我与你一并出去历练一番,发现自己的能力又提高了不少,能飞得更高了。我想,我定然可以拿到木禾的。”白凤信心满满。
江承紫内心充满感激,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凤摇摇头,说:“我只需你的祝福即可。”
“好,祝福你。”江承紫轻轻抚了抚白凤的头。
白凤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说:“我想选择男性。”
“嗯,做个帅小伙,苍炎可是个好姑娘。”江承紫逗趣。
白凤笑了笑,带着江承紫飞上了终南山顶,在山顶的悬崖边坐着,看云卷云舒,一直到了黄昏,白凤才将她带下山。
江承紫晚上睡了个好觉,梦见李恪凯旋归来,一袭戎装进了长安城,过斜桥,柳色如烟,满城红袖招。他笑意盈盈,看起来真是好看得很。江承紫瞧着那么多的女子对着他发花痴,忽然觉得王先生的提议似乎也是正确的,干脆给他脸上来一道疤?
梦里想到这个,她自己也明白只是想想,于是嘿嘿笑了。然后,她感觉吃痛,有人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还懒洋洋地说:“太阳晒屁股了,还睡懒觉?”
第七百六十七章 回归
江承紫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就看见了李恪。她怀疑在做梦,连忙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他一袭戎装,铠甲边缘都磨破了,几缕头发打结了,脸也晒黑了。若是给一只破碗,估计都可以去城门口要饭了。
“阿念?”她轻声喊,语气带着略略的疑惑。因为这几日老是做梦,梦见他回来,可天亮了,她发现是一场梦。那种无端的失望,蔓延整日。
几乎是片刻的时间,她就会想他很多遍。
“我在。”他轻声回答,然后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他就那样瞧着她,眼里有柔和的暖意,唇边略翘。
呀,他微笑的神情,真是让人移不开眼。说一句“省时容颜,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于是,江承紫就抱着被子,斜躺在床上,侧脸瞧着他,不说一句话。
“阿紫,怎了?”他略略俯身,声音略带着沙哑。
江承紫只觉得这声音听得让人一颤,不由得微笑,低声问:“真是你回来了?”
李恪一愣,随即明了这家伙在怀疑自己做梦,不禁笑出声来,说:“是呀,天刚蒙蒙亮才入的城。”
“你还没回府?”江承紫抱着被子坐起来。
“嗯,我想你,迫不及待就来了。”他丝毫不觉得觉得忸怩,径直就说了。
他经历了上一世的别扭和不表达,想法与以前大不一样。他想念她,就要告诉她;他疼爱她,就要实实在在去做,让她开心高兴。
江承紫听得心慌怒放,情不自禁地咧开嘴嘿嘿笑。
他便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轻柔地说:“傻。”
她又嘿嘿地笑,将脸贴在他的掌心,感受手掌磨砺出的粗茧,低声说:“在北地,很辛苦吧?”
“不辛苦。”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你将突厥都打崩了,我不过是打扫战场而已,几乎没费什么神。”
“那如今北地战事如何?”江承紫江头靠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好看的下巴。
“大唐已横扫了突厥,李尚书率人正在安置战俘,朝廷会派人去接手整个突厥草原。”李恪回答。
“你是不是挥军北进去杀夷男了?”江承紫低声问。
李恪神色一怔,随后就为彼此有这份儿默契而开心地笑起来,他低声说:“知我者,阿紫也。”
“杀了吗?”江承紫问。
“早就让安插在突厥的眼线留意他的行动,断然不会让他跑了。”李恪说。
江承紫心中一块石头也算落下。这夷男一死,过两年的回纥之乱就不可能发生。如今,自己的老爸从政,组建了宣传部,在对待突厥这事情上,熟知历史的他肯定不会让大唐走入歧途。那么,大唐未来十年内是不可能有大的战争。而秦琼、王谢入了行伍,也定然会推行军事制度改革,不会容许再有安史之乱。
“那就好。”江承紫松了一口气。
“只是后续接手的事,回来干预一下就行了。不过,这种事就不需要我们出面了。如今,我岳丈要从政,定然会处理好的。”李恪说着,又把江承紫搂得紧了一些。
江承紫这几日一直担心他,提心吊胆,如今他回来。她整个人也放松了,就窝在他怀里,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李恪听闻,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敌人还会来这么一招。也亏得是自家媳妇精明,才让大唐避免了一场危机。
“谢谢你。”他不由得将江承紫拥紧一些。
“不许说这种见外的话。”江承紫靠在他胸口,语气糯软,带着撒娇的意味。
他嘿嘿笑,不说话。
两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任凭这曼妙时光悠悠而过。过了好一会儿,江承紫觉得饥肠辘辘,才想起李恪一大早就赶进城,估摸着也没吃早饭,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李恪。
两人一并用了早饭,李恪说浑身都有馊味儿了,要回府洗个澡,换身衣裳。江承紫将他送到大门口,他回过头来笑,说:“你不许出门,等我来找你。”
“好。”江承紫倚门而立,笑语盈盈。
李恪看了她一阵,翻身上马回去了。一路上,顾不得烈日当空,他只觉得自家媳妇真是天下无双的好。
话说李恪走后,江承紫一颗心总算是从前几日的焦躁里解放了出来,整个人很是放松。她回到兰苑,就坐在窗前的躺椅上哼歌吃炒瓜子,内心充满了雀跃。
整个杨府上上下下则是忙着打扫,刷漆,挂红灯笼。厨房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都在为过几日杨如玉的婚礼作准备。而来为杨如玉添箱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好在这种事,杨王氏与秀红就处理了,这些事就与她这个待字闺中的幺女几乎没啥关系。
不过,添箱这种事,她作为妹妹也是做了。是蜀中临邛府附近的一座茶山。先前,她得了些闲钱,云珠正好嫁到了临邛当了掌家娘子,又为她打理那边的产业,尤其是茶叶这一块儿。她就支招让云珠买些山头,种植茶树。
云珠拿的是九姑娘的钱,自然不肯落自己的名字,索性按照九姑娘的标准买了十来座山头,都写了九姑娘的名字。前日里,怀孕的云珠因不能长途跋涉,便让她的夫婿入长安来了一趟,送来了地契。
江承紫也不客气,就收下了,只是那茶山的收益,除了给朝廷的外,其余的她只要一成,别的都给云珠经营。
云珠的夫婿很是感激。江承紫正愁没有能给杨如玉添箱的物什,这地契正好派上用场。因此,她抽了其中一座擅产红茶的茶山,委托了车虎跟云珠的夫婿回去做个地契变更,变更成的杨如玉。
她如今也不去看别人给杨如玉添箱,只等车虎回来。
“算算日子,应该是今日回来了。”她自言自语,将手中瓜子往托盘里一放,又听见窗外的兰花在说渴了。她拎了水壶浇了浇花。
果然,这才浇完花,车虎就满头大汗地急匆匆前来,说地契已办理妥帖。
江承紫接过盖有益州府临邛县等盖印的地契,看着那地方官的签名,恍然一愣,问:“高士廉应该要升迁了吧?”
车虎点点头,说:“我去办这事时,说是已接到了朝廷下的文书,不日就要回长安了。”
“这倒是个通透的人。”江承紫一边说,一边拿钥匙将一旁的乌木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大红的纸摊开来。
车虎接过阿碧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才说:“高士廉在益州也算是造福百姓,做了不少事。我瞧着益州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只是不知下一任,会是谁去益州呢。”
“这些度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如今,北地突厥已除去,也算安稳。南边的不过强弩之末。朝廷派遣谁,也跟咱们没关系。”江承紫一边说,一边将茶山的地契放进红纸里,又从另一旁翻出先前改好的长安西郊十亩田的地契。她将两张地契一并放到红纸里包起来。
“是,小的谨记九姑娘的教诲。”车虎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得过了,立马严肃起来。
江承紫笑道:“不必紧张。我只是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娶媳妇了。”
车虎一听,脸顿时就红了,神情很是尴尬。一旁的碧桃“噗嗤”笑了,然后看了看冬梅。冬梅也是尴尬得很,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鬟,顿时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江承紫了然于心,便吩咐冬梅说:“冬梅,你给车虎弄些凉茶与吃食。”
“是。”冬梅立马转身就跑。
“车虎,你且歇息,想想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有,待我与你家公子完婚后,便派人去替你提亲。”江承紫将红包攥在手心里,笑着对车虎说。
车虎点点头,说:“到时候就麻烦九姑娘了。”
江承紫对车虎这种不忸怩很是欣赏,哈哈笑了两声,带着阿碧、碧桃去给杨如玉添箱了。
杨如玉的嫁衣已做完,按照制式不能是大红,这多多少少有点遗憾。但她嫁的人是未来君王,是人中龙凤。所以,这种身份抵消了她心里的不快。
这临出嫁的最后几日,添箱的人越发多了。而杨王氏与秀红都不让她再操心旁的,只让她每日里规律休息,吃好养好。
杨如玉闲了下来,有些百无聊赖。江承紫去拜访,说了一些客套话,便将手中的红包交给杨如玉,说:“这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算是给长姐添箱。”
杨如玉捏着那小小的红包,也没啥首饰细软的。她一时之间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自己能有今日,还多亏这妹妹,便也就释然。
“妹妹太客气了,你我姐妹,何必浪费呢。”她客套地说。
江承紫笑着说:“我可只有你这么个姐姐。”
按照礼数,添箱的东西是要投到箱子里去的。可江承紫给的是红包,杨如玉只能按照礼数打开那红包。她轻轻展开,看到的竟然是两份儿地契,她顿时就愣住了。
“妹妹,你,你这是——”她有些语无伦次,就那么看着江承紫。
“金银首饰,你也不缺。再者,这些首饰细软的总是会越用越少的。可这地呀,是可以出产的。这就算妹妹送给姐姐的一点点私房钱。”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茶山,这,这——”杨如玉抿了唇。
江承紫嘿嘿笑,说:“这茶山的名字还可以改。若是你想好了,可以派人去当地官府申请的。”
“嗯。”杨如玉顿时觉得自己嘴笨,感激的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内心激荡起伏。
恰好这时,宫里的小方舍人来了,说宣杨氏阿芝蓬莱殿觐见。江承紫一听,连忙就问小方舍人:“不知急召,可有什么事?”
小方舍人笑道:“陛下今日高兴,早朝后就去了蓬莱殿,淑妃的母亲与侄子在。正巧又听闻蜀王回来了,陛下就宣你们二人去蓬莱殿用午膳。”
“原是如此。”江承紫松了一口气。
小方舍人则是抹了抹汗,将碧桃递给他的一杯茶一口气喝了,才说:“九姑娘,软轿在门口等了。奴这就去蜀王府,宣蜀王去蓬莱殿。”
“有劳了。”江承紫从容出门,坐了宫里的软轿去了蓬莱殿。
按照惯例,江承紫在蓬莱殿外下了软轿。她拿着团扇使劲地扇了扇风,询问站在殿门口迎接的青云,问:“蜀王可有来了?”
“蜀王还未到呢。”青云笑着回答,招呼她赶快进殿避暑。
江承紫笑嘻嘻地摇头,走到殿门前的树荫里乘凉,说:“我可是紧张了,我得等蜀王。”
青云对于一个未过门的姑娘要单独见公婆的尴尬很是理解,便了然地点点头,说:“那婢子陪九姑娘在这里等。”
“有劳青云姐姐了。”江承紫笑着回答。
只是等了片刻,李恪就大步来了。蜀王府本来就挨着皇宫,比杨府离宫里近多了。他换了一袭白衣里衬,淡青色的轻纱外衫,束了一条红白相间的如意花纹,紫冠束发。
江承紫只瞧着他从烈日里快步走来,便又恶俗地想到那句:“但觉眼前一亮,明艳不可方物.....”
想到这一句,她很不厚道地“噗嗤”笑了。李恪被她笑得一愣,很是紧张地问:“我,我穿得不妥吗?”他说着还看了站在一旁的青云,满脸疑惑。青云也是一头雾水,便瞧着发出笑声的江承紫。
“不,很妥当,简直玉树临风。”江承紫很笃定地点头。
“可你这笑好诡异。”李恪将信将疑。
“我是见着你,欢喜。”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李恪是不信江承紫的说辞,无奈这蓬莱殿门口树木不是太多,烈日当空,甚为炎热。他不知阿紫等候了几时,便也不计较,只是笑着说:“行,我接受你的理由。走吧,进殿去。”
青云引了二人往蓬莱殿走,还在回廊上没入正殿,江承紫就听见李愔在瓮声瓮气地背书。李世民夸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杨淑妃也甚为高兴地说:“陛下夸他,他奋发倒是好,就怕得意骄傲。”
“你呀,将孩子们都教得好。恪儿和阿愔都是极好的孩子,做得好,自然是要夸。”李世民说。
这蓬莱殿里正是其乐融融,青云正要通报,江承紫忽然听见一女声响起,说:“陛下,既是说到恪儿和阿愔,我却是要说一件事。”
“岳母请讲。”李世民虽贵为君王,但对于萧后却甚为恭敬。
第七百六十八章 席
萧后忽然提到李恪,语气甚为严肃。李恪、青云也听见了屋内的谈话,几乎是出于人的本能,殿外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只听得殿内,萧后不疾不徐地说:“我虽回长安才几日,但前几日发生之事,我也知晓一二。陛下对此事如何看待,天威难测,我亦不敢揣测。只是此事事关恪儿,因此在这家宴上,我便斗胆倚老卖老说两句。”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继续说:“这些年,我在北地,虽算作阶下囚,但有义城公主的庇护,还勉强能在北地走动。这北地的形势我也略知一二,若是颉利势力一不在,这突厥能做主的就是突利。可突利要不在,这做主的便是薛延陀的夷男了。先前,颉利竭力压制夷男,这颉利与突利一亡故,这夷男就会成为另一个突厥之主。而此人的野心,更甚颉利。”
李世民听得一头雾水,这岳母是要说恪儿的事,怎么一直在说突厥夷男。莫不是恪儿此次挥军北上,实际上就是为了对付夷男?
“陛下,恪儿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对付夷男,以便于永绝后患。”萧后在一系列的陈述之后,作出了这个结论。
“岳母知道此事?”李世民问,却没有多大的惊讶。
毕竟李恪出使突厥时形势凶险,当时就有萧后暗中帮助,间者们才能牵制住突厥,让薛延陀、回纥叛乱,继而柴绍拔除梁师都。并且,在李恪返回长安时,萧后还特意让他带回来了一封书信,信中所言,待突厥平定,永绝后患,她才会领会李世民的好意,从突厥返回长安。
因此,她知晓李恪北上追及夷男,实在不必惊讶。
萧后看李世民也没有惊讶,便径直说:“先前恪儿出使突厥,来见过我一面,我与他分析了形势,也说了夷男的野心。并且,当时我就与他说起,与突厥迟早有一战,这一战事关大唐命运,若是能取胜,横扫突厥,记得要灭掉几人。当时,我就与恪儿一一列举出来了。”
“多谢岳母。”李世民行了谢礼,萧后也泰然受之。
李世民却又说:“不知依岳母之见,这突厥如今群龙无首,可要如何管御?”
“陛下,我乃一介妇人,对于此番问题,实在回答不了。我听闻陛下朝中贤臣、谋士众多,陛下可询问他们。今日,我这般多话,只因担忧前日里的事危及恪儿,于是趁着这家宴,向陛下求一求对恪儿的庇护。”萧后言辞恳切。
江承紫不由得看一眼李恪,他还站在一旁,神色安然,听得认真,倒是从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岳母放心。恪儿这孩子的秉性我清楚,我也甚为喜欢。作为一国之君,应当庇护贤臣功臣和天下百姓;作为一家之主,理应保护妻儿。”李世民也表了态。
萧后笑了笑,说:“那我这就替天下百姓以及恪儿多谢陛下。”
“还有我呢。”李愔插嘴。
李世民哈哈一笑,抚着李愔说:“你是我的儿子,肯定要庇护你。”
“作为父亲的儿子,我也要努力学习,让大唐更加繁荣。”李愔奶声奶气。
大殿里的气氛陡然轻松了不少。杨淑妃松了一口气,连忙催促月姑姑去看看蜀王与九姑娘怎么还没来。萧后则在与李世民谈在突厥这些年的见闻。
江承紫与李恪怕月姑姑尴尬,赶忙就往回廊那边退,青云也是人精,早就跟着退到了回廊那边。月姑姑从大殿出来,正巧看到他们一行三人从回廊那边转过来,便是笑道:“快些,陛下可惦记你们了。”
三人很有礼貌地向月姑姑行礼,月姑姑拉着江承紫的手,却是看着李恪,很是心疼地说:“殿下瘦了,也黑了些。北地的环境果然不好。”
“月姑姑,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旅行。养胖养白了,那就可怕了。”李恪无奈地笑了。
“对对对。若是那样,那些坏人又有说法了。”月姑姑立马严肃地说。这些年,月姑姑一直跟着杨淑妃,对于明枪暗箭,一直是心有余悸。所以说到这种事,月姑姑马上就警惕起来。
江承紫暗叹,便握了握月姑姑的手,说:“月姑姑别担心。这大唐会越来越清明,坏人会越来越少。”
“嗯,嗯,九姑娘是个有福的。”月姑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她也跟旁人一样,越来相信江承紫是上天赐予大唐气运这种莫须有的事。
“月姑姑,这种事,你切不可说了。蓬莱殿众人能好好活着,除了谨慎,还有低调。”李恪低声说。
“是是是,我这是口无遮拦,没经大脑。”月姑姑连忙自责。
江承紫则是挽着月姑姑的胳膊,说:“一家人说说无妨。如今日子好了,不必过得如同惊弓之鸟。”
“嗯。”李恪也是应了一声。
四人一起入了大殿门,一绕过屏风就瞧见正位上坐着的李世民和杨淑妃,右边客首则坐着一袭月牙白齐胸襦裙的萧后,左侧客首端坐着清瘦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倒是与李恪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神情拘谨,略有畏缩之感。
江承紫不用猜,都能知晓这就是隋炀帝的孙子杨政道,与萧后一起被义城公主带到突厥去的。
至于李愔则是坐在他平常的案几前,瞧见他们进来,倒是倏然站起来,想要冲出来,却又似乎碍于礼数,便喊了一声:“三哥,三嫂。”
李恪应了声,江承紫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是她不豁达,先前李愔也叫过她三嫂,但那时都是年轻人,并没有长辈在。这里可是一屋子的长辈,她顿觉尴尬万分。
杨淑妃连忙斥责李愔:“你这小子,你三哥没着急,你倒是猴急猴急的,不懂礼数。让阿芝如何自处。”她说着,又对江承紫说,“你莫理阿愔,他犯起浑来,没个边的。”
“母亲,我着急啊。”李愔没说话,李恪倒是接了话。
杨淑妃一愣,萧后瞧着他,问:“你着急什么?”
“把阿芝娶进门啊。”李恪说得极其自然,天经地义。
李世民哈哈笑,对着淑妃说:“看来待杨氏如玉入东宫后,你蓬莱殿得要快些操心操心恪儿的婚事了。总往杨府跑,到底不是个事。”
“是。”杨淑妃立马应声。
宫人已早就置办了宴席,李恪与江承紫就分别坐在右边的次席与次次席。待两人入座,李世民又对萧后说:“岳母,恪儿与阿芝的婚事,虽有礼部承办,但你见多识广,淑妃这边筹办婚事,你可否亦帮一帮?”
“多谢陛下信任,陛下不说,我也正想请这份儿差事呢。能再度回到长安,又恰逢大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更值亲外孙大婚,自是各方面亲力亲为,周全。”
萧后说着,便笑吟吟地来打量江承紫。她虽人在突厥,但早就听过这女娃的名字、传奇。此番,锦云与李南来救她,接她,护送她回长安,也全是这女娃的主意。
萧后本来自己就是个传奇,倒是越发对这个传奇的女娃好奇。这翻一见,便是一愣。
“母亲,怎么了?”淑妃见萧后盯着江承紫看,怕气氛尴尬,连忙问。
萧后笑了笑,说:“阿芝这面相好。长相酷似王氏安平,又带着观王的潇洒神韵,真是集了杨王两家之长。”
“多谢外祖母夸奖。”江承紫落落大方,随了李恪叫外祖母。
“这个称呼,我喜欢呀。”萧后爽朗地笑了。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我却是饥肠辘辘了,月姑姑你命人开饭吧。”李世民也是哈哈笑了。
月姑姑得了令,便命了宫人开席。夏日里的菜式很是清淡,杨淑妃本来就是吃货行家,这些菜全是她一手安排操办,那些厨子也是得了她不少指点。
因是午宴,喝得便是江承紫先前在晋原县酿的果酒,并不醉人,但很开胃。
席间,也并没有遵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李世民频频举杯,却询问了不少萧后在突厥的见闻。萧后也不藏着掖着,将突厥的风土人情,突厥的四季出产等都说了一圈。
江承紫只是默默听着,便也从萧后的话语中听些门道来。这萧后看似只是介绍突厥的风土人情、四季出产,实则是在告诉李世民如何针对这情况来统御突厥,让突厥不仅仅是那一片土地,更是突厥人都真正归顺大唐,心甘情愿成为大唐子民。
“这女人果然如同历史上所言那般,是个传奇,这格局见地哪怕满朝文武都没几个比得上。”江承紫心里默默地赞叹,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那萧后虽年过六十,却如同三十多的妇人,一头乌发,皮肤水润。
江承紫正默默赞叹,李世民酒过三巡,又问杨政道可否要忙起来,将才华奉献给朝廷。
杨政道一惊,连连摇头,说:“适才回长安,实则想要闲云野鹤一番。再者,才华有限,待修整一段时日,必当竭尽所能为朝廷出力。”
“既是如此,那就依你所言。只是,恪儿这边要帮你表兄瞧瞧,可有合适官职。可不能让人才闲着。”李世民一番得体话说得漂亮。
杨政道连连谢恩,之后又对李恪说:“那就有劳表弟。”
“表兄客气。”李恪点头回礼。
这酒又喝开了,自然也没江承紫什么事,她就是默默吃菜的那人。
正当众人一顿饭吃完,正让青云泡茶时,长乐公主急匆匆地跑进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问安,径直禀说她母亲疼得厉害,大夫说要生了,整个立政殿都乱成一锅粥。
“我们姐妹都没有主意。”长乐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不是还有两月么?”李世民一下子站起身来。
“是呀。不知怎的,这午膳吃完,母亲肚子就疼了。”长乐接过青云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完。
“稳婆,大夫可都在?”杨淑妃连忙问。
“在的。王先生的几名高徒都在立政殿,最有名的稳婆也在。”长乐立马回答。
“那,我们,快快去瞧瞧吧。”杨淑妃也是万分焦急,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点点头,也无心过问旁人,只携了杨淑妃匆匆走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利与害
夏日长安,已很炎热。
怀孕八月的长孙皇后忽然临盆,立政殿大乱,没了主心骨。长乐公主来找了李世民过去,杨淑妃也一并过去。月姑姑想去伺候,青云则认为天气大热,爱惜月姑姑,便争抢着过去了。
蓬莱殿里,本来欢声笑语,这会儿却都安静了下来。坐在各自位置上的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沉思。屋外的蝉鸣叫得人烦躁,静悄悄的蓬莱殿只有炉子上的水还咕噜响着,热气噗噗从壶嘴往上冒。
月姑姑一路顾不得什么礼数,只抓了凉扇给淑妃送去。尔后,她累得气喘吁吁地回来。一转过屏风,就尴尬起来,说:“这事情突然,倒是怠慢了客人。”
“晓月,这里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客人。”萧后不疾不徐地说着,却又不自觉地看江承紫。
“是,是奴说错了。”月姑姑对萧后很是尊敬。
萧后看对面的杨政道,说:“愍儿。”
杨政道立刻站起来,对着萧后行礼,道:“孙儿在。”
萧后看了看李恪,说:“恪儿,虽说这里都没有客人,但你表兄自小跟着我流离,又在北地长大,对这长安并没甚印象,对这满朝文武也没甚印象。外祖母便拜托你照顾你表兄了。”
“是。”李恪很恭敬地向萧后行礼。
一旁的李愔插嘴:“三哥没空的时候,我也可以带表兄玩的。”
“你呀,就知道玩。”萧后笑了起来。
李愔吐吐舌头,说:“我才不是只知道玩呢。我现在每天都认真学习,时间都排得满满的。三嫂答应过我,只要我认真学习,她和三哥会带我看更广阔的世界呢。”
李愔很是骄傲地说,然后又看着江承紫,继续说:“是不是呀,三嫂。”
“嗯,是。所以你要努力。”江承紫连忙回答。
事实上,她内心自从听长乐说长孙皇后要生了,就紧张起来。可以说,一颗心都悬起来了。
她前世今生,虽未曾亲自生育过,但在资讯发达的年代,她对于生孩子这件事也知道个**分。
有俗语说生孩子是“七活八不活”,意思是七个月生下来能活下来,八个月生下来的,活下来的几率不是很高。
江承紫不是医学系的,对于这种说法不知其医学道理。但这句话流传这样广久,说明这句话很可能是对的。并且,不管七个月还是八个月,都是不足月的。不足月生下来的孩子,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在那时空,不足月的孩子出生都待在保温箱里。如今,这李治居然提前降生,也不知能不能活?最重要的是皇后的身子不好,先前青湮就私下里说过长孙皇后身子不好,血脉缓而无力,生产万分凶险的。
也因有这些认知,王先生、刘轩、孙思邈是设计很多套方案,将该备的药都备齐了。与此同时,王先生还检查了杨王氏,胎位正,脉象平稳。于是,王景天就将青湮调入立政殿,而派了另一名弟子在杨王氏身边照顾。
长孙皇后的情况本就不适合怀孕,更别提生产了。虽然历史上,她还能活几十年。但这已不是她熟知的那个大唐,有些人的命运已改变。比如,武则天就已在年幼时被毒蛇咬死,武士彟一家已悉数获罪被诛。因此,难保长孙皇后的命运不会发生改变。
如果今日长孙皇后难产挂了,一尸两命。那还有什么影响?
江承紫在长乐进来报告立政殿的事时,就在分析这问题:
首先,长孙皇后亡故,对王景天等医者的命运无疑是个巨大的转折,即便李世民宽容大度不会赐死他们,但因皇后亡故于他们之手。王景天、孙思邈、刘轩,甚至青湮,他们的自我怀疑不会少,而且会背上莫须有的沉重包袱。
其次,或者会迁怒于曾往立政殿偷偷送医者的长孙氏。
第三,后位空缺,朝堂后宫都会再起波澜。至少放眼后宫,能担任后位之人,就只有杨淑妃一人。若是淑妃成了皇后,李恪就是嫡系。到时候,就算他没有想法,难保太子不会有别的想法。兄弟罅隙,必定会有。
所以,李愔跟她说话,她也是敷衍。
李愔却是小孩子心性,得到了听的肯定,立马就得意地对萧后说:“外祖母,看吧,我三嫂都这么说。”
“好,阿愔是个好孩子。”萧后和蔼地抚了抚李愔脸,又说,“如今你母亲有事,你便要自律了。”
“嗯,我这就读书去。这顿饭也耽搁太久了。”李愔看了看一旁的铜壶刻漏,立马严肃的跑了。
这蓬莱殿的大殿只剩下江承紫、李恪、萧后、杨政道以及月姑姑。
萧后径直对李恪说:“恪儿,你带你表兄四处转转,我与阿芝说说话。”
李恪并没有答话,只是看了江承紫一眼,得到江承紫的许可,他方才对杨政道说:“表兄,我带你四处走走,我们说说话。”
“好。”杨政道站起身来,便与李恪走出了立政殿。
萧后则是踱步到了窗边的案几前,才招手让江承紫过去入座,命小宫女拿了茶具烧水,才缓缓地说:“多谢你相救之恩。”
“外祖母客气。”江承紫一边说,一边让那宫女去殿外侯着,她亲自烧水泡茶。
萧后微笑,说:“之前,我就想你是如何一个女娃,今日一见,比我想象中更美丽,亦更出色。这种从容与大气的格局,比起你姑婆更甚。”
“多谢外祖母夸奖。”江承紫依旧不疾不徐,洗着茶杯。
萧后依旧微笑,顿了顿,问:“不过,适才听闻长孙皇后就要生产,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江承紫手一顿,随后抬眸微笑,说:“外祖母明察秋毫。”
“长孙那丫头不能死。”萧后也不拐弯抹角,接过江承紫递过去的一杯花茶,径直就抛出这句话。
“嗯。她若有事,会改变很多格局,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江承紫也点头。
“是啊。真是头疼,明明身子不好,有俩活蹦乱跳的儿子了,还要生,真是自个儿不珍惜自个了。”萧后絮絮叨叨。
江承紫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一千多年前的大唐,这位的思想还真够超前的。
“难道这世道不是女儿以生得多为荣吗?”江承紫来了这么一句,忽然又想自己在讨论什么鬼东西呢。现在不应该是跟萧后一并想想如何处理长孙皇后生孩子的事吗?
“呵。是啊。何其愚啊!”萧后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又放下茶杯向江承紫讨一杯茶。
江承紫为长孙氏倒了一杯茶,才说:“这世上的人,毕竟都是糊里糊涂过一生,更何况是自古就受到人压制,不许学习的女子呢。这些思想,即便是贵为皇后,估摸着也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
“嗯。”萧后点头表示赞同。
江承紫趁热打铁,就抛出如何确保长孙皇后活着。
萧后不答话,却是看了看江承紫,问:“我听锦云、李南乃至淑妃都夸你足智多谋,师承仙者,你先前就没有过部署?”
这老家伙居然套话来了。江承紫也不藏着掖着,只说先前就见过王景天,让他们务必确保长孙皇后的安全。“你这言下之意,就是让人不管肚子里那个的死活了?”萧后直言直语。
“看破不说破,外祖母这是要把天聊死了。”江承紫毫不客气地提醒。
萧后一愣,随后呵呵笑,说:“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既然外祖母说得这么直接。我也想直接问一句:依外祖母之见,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又非嫡长子,他的生或死,对朝堂后宫的影响会有多大?”江承紫将茶壶里的茶倒掉,不疾不徐地问。
“微乎其微,忽略不计。”萧后八个字总结。
两人都心知肚明,很是了然地对看了一眼。江承紫又泡了一壶红茶,与萧后相对而坐,就这茶香看着窗外一片茂盛的翠绿,沉默了良久。
后来,还是萧后先打破了沉默,问:“阿芝,其实,让长孙皇后活着这件事,你也没有把握,对么?”
江承紫诚实地点点头,说:“我即便有奇遇,也只是个人,没有神仙道法的。”
萧后轻叹一声,对江承紫说:“罢了,咱们起身出宫吧。”
“嗯。”江承紫站起身,吩咐了宫女收拾茶具,小厮去找杨政道和李恪。
“我先前以为你会想要去立政殿看看呢。”萧后与江承紫并肩站在蓬莱殿门口,“没想到你丝毫没提。”
“避嫌啊。”江承紫也不多解释,只丢了三个字。
“确实,避嫌。”萧后点点头。
刚回来的杨政道与李恪也是听说,便也点点头,说:“是该避嫌。”
“嗯,那就回去吧。”江承紫说着,将手中的团扇递给萧后,说,“我表姨的如意坊出品的,这团扇只做了三把。今日见到外祖母也没啥礼物,这团扇就送给外祖母了。”
“既是阿芝所赠,我便收下了。”萧后也不客气,只命人打了伞,步行出了宫。
出了宫,李恪与江承紫先送萧后与杨政道回到他们的住处。李恪又陪江承紫到了杨府。天气太热,两人就回兰苑去泡茶,沉默着等消息。
“王先生得其师真传,皇后不会有事。朝堂后宫都不会改变些什么的。”江承紫看李恪心事重重,便出言安慰他。
“哎。朝堂后宫改变不改变,都不关我的事啊。”李恪叹息一声。
“啊?”江承紫有些懵。难道这家伙不是在担心长孙皇后薨宾后,杨淑妃成为新任皇后,会掀起太子争夺战的风波,让兄弟间罅隙滋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