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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四十章 丑闻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说:“你也知晓我坐不住。再说,你去了北地,我自然要去。”

    “哦?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恪语气里满是逗趣。

    “是啊,是啊。我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所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江承紫大大方方地承认。

    李恪笑起来,眉目如画。

    江承紫暗叹:真是好看啊。前世里那些小鲜肉算个啥啊,自家男人怎么看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她不知不觉有些发花痴,李恪却说:“女子不能随军。我已将人准备好,穹苍、李南与舒敏会带人随时待命。你顺道带上锦云。”

    “嗯。”江承紫点头。北地情况复杂,她所做的事很是危险,有足够的后勤保障是很有必要的。她此前也是打算让锦云带多些人。如今,李恪让穹苍、李南和舒敏前来,锦云那边的就少带一些。江府护卫虽都不错,但与天煞地绝魑魅魍魉的人比起来,还是欠缺实战经验。

    “还有,在北地,切勿擅自行动。”李恪又叮嘱。

    “知道了。”江承紫笑了笑,又问,“你今晚就要开拔了?”

    “是。我为先锋,在李靖麾下。”李恪回答。

    江承紫便自己这边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张嘉前来送玉牌,让她带张唯张力前去的事,以及袁天罡师徒来这里的事。

    “啧啧,张晋华还真是多管闲事。不过,人家既然这么好意,不用白不用啊。带着呗,扔在北地某处,让舒胖子看着点。”李恪说。

    “我也这么想。”江承紫哈哈笑,随后又说,“我还担心你不高兴我带暗夜蝴蝶呢。”

    “我不是那样的人。”李恪耸耸肩,换了个姿势继续在软垫上慵懒着。

    “对了,袁天罡说你把都木的尸身带着,要北上?”江承紫问。

    “嗯,怕这没死透。再者,这都木是突厥的国师,将军,这尸体带着,或者可派上用场。”李恪回答。

    江承紫点头,也同意“兵不厌诈”,只是保存尸体的方法一定要恰当,不然惹出瘟疫啥的,并不是太好。

    李恪让她放心,这些事,军营很擅长。

    两人说到此处,却忽然相对无言。屋外是蝉鸣鸟叫,日光丝丝缕缕,缠绕在屏风处,清风微凉,在蓬莱殿的凉轩里转悠。

    “阿紫,等这仗结束,我们就成亲。”他很认真地说。

    “好。”江承紫很干脆地回答。

    心里却是想起许多悲剧的故事里,男主这样对女主说,基本上都是女主等白了头,而男主成为“无定河边骨”。她无端想起这些,心里陡然一慌,便更坚定自己亲手结果颉利的决心。

    “阿念,陛下可派了秘密之人刺杀颉利?”江承紫想到那日向李世民做过这方面的建议。

    “并未听说。”李恪回答。

    “哦。”江承紫略微失望。

    “你是要去吧?”李恪低声询问。

    江承紫知晓瞒不过他,便点头,说:“我觉得这事,非我莫属。”

    “我也不阻止你大,你到北地后,必须第一时间与我取得联系。”李恪很严肃地叮嘱,“不许擅作主张。”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

    “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根据战场的形势来行事。”李恪又说。

    “我知道。”她正襟危坐。

    李恪看她答得干脆,便是叹息一声,说:“你别不当一回事,你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你还是许多人的命;我的,独孤先生的,王少东的,你还是六房支柱。”

    “我不是敷衍你,我很惜命。”她笑着说,随后又凑过去,在他耳边,说,“我决定让白凤与我同去。白凤是神鸟,御风万里高,就是海东青、大雕没有它飞得高、飞得快。你莫担心。”

    李恪听闻,倒是一怔,随后又担忧:“白凤太过扎眼,你得藏好,要不然弄巧反成拙。”

    “放心啦。我家啰嗦的夫君。”她笑嘻嘻的。

    李恪一下子捉住她的手,将她一拉,拥在怀里,放在腿上,低头瞧着她,说:“再喊一声,我想听。”

    江承紫看着他那眸子,像一潭深水,看得人像是要掉进去似的。她一颗心慌乱,怀里像是揣了只调皮的小兔子,扑通扑通地乱挣扎。

    “我想听。”他固执地重复。

    “夫君。”她小声地喊。

    李恪身体一颤,忽然俯身下来,温热的唇落下一个吻,印在她额头上。一瞬间,他的气息就萦绕在周遭,像是无数花朵纷纷开放。

    下一刻,李恪却已将她抱起来,放在软垫上,为她整理了略微凌乱的头发与衣衫。而他则是坐到了另一边的软垫上,正襟危坐的样子。

    江承紫还发呆,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怎了?”她忍不住问。

    他一脸严肃,唇边却是一抹笑,低声问:“你是不是很期待我做啥?”

    “滚蛋。”江承紫“呔”了一声,却才听见有人在是说话,听那声音已是到了门前。她陡然明白,这家伙是听见了有人来了,才放开她的。不然,就他过去的作派,哪里是轻易能放过她的。

    李恪却在一旁呵呵地笑。江承紫方才太紧张,居然连有人来了都没警觉。她很害怕是自己的异能退化——在即将奔赴北地的时候,异能退化,那简直是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的事。

    所以,她没理会李恪的嘲笑,反而是凝神静气,仔细听屋外人的谈话。屋外的人倒是说:“这九姑娘真是厉害,淑妃以前像是画在画上的,不问世事。你瞧现在咱们娘娘可是张罗开了,对九姑娘跟亲闺女似的。”

    “可不是?九姑娘知书达理,又厉害,为大唐立下了多少功劳啊。对殿下又好,对娘娘也很尊敬。”另一个宫女说。

    “我看着世上,也只有九姑娘才配得上咱们殿下呢。”另一名宫女吃吃地笑。

    江承紫听的无聊,为了确认自己的异能无误,她又听更远的地方。听见很多声音,其中有两个年轻舍人的谈话引起了她的兴趣。

    其中,一个在低声说:“你知道不?国舅府闹丑闻了。”

    “呀?啥丑闻?”另一个声音虽低,但掩饰不住八卦的本质,语气里明显带着激动。

第七百四十一章 心黑啊

    (今日第一更)

    江承紫也被激起了八卦心,立马竖起耳朵认真听。

    先前那舍人偷偷窃笑,说:“四平,我刚从甘露殿那边过来,听了那么一耳朵,是有人来向陛下禀告,说国舅晕倒了。”

    “晕倒了?二和,这算哪门子丑闻呀?”那叫四平的显然很不悦。

    “嗨,你别打断呀。国舅为何晕倒才与丑闻有关。”那叫二和的语气放慢了,显然是在吊胃口。

    “你快说,快说。”四平又兴奋地催促。

    那二和偏生慢悠悠地,还叹了一口气,才说:“国舅是被他的长子长孙冲气得晕过去的。”

    “呀?长孙冲?宗正少卿?”四平惊讶不已。

    “就是他啊。前些日子长孙两房参与萧氏的事被正法,当时这位宗正少卿就牵扯其中,只是没证据,刑部也只好放了。右仆射国舅爷就将他这长子罚跪在家。”二和说到此处,便又顿了顿,像是喝了一口水。

    四平则是惊疑不已,忙说:“这事我也听说了,前些日子,宗正少卿一直是暂免在家反思呢。吏部还下了文书要各官员严于律己。我当时想着这好歹是长了公主未来的驸马,犯了这等事,公主定然要退亲呢。结果公主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估计都不愿这事闹大,公主估摸着还不知呢。再者,这事,谁不要命敢跟公主讲?”二和反问。

    四平赞同说:“是啊,估计公主不知。”

    “再说,没有证据的事,怎能随便乱说?那长孙冲的事是没证据的事。”二和又说。

    四平却没心思讨论这事,一颗不过心已被小伙伴二和高高吊起,他催促说:“你倒是快说,这长孙冲怎了?不是在反思么?怎的就将右仆射国舅爷给气晕了。”

    “嗨,就是国舅爷关着自己的儿子关出事了。他这儿子在外面悄悄养了个外室,隔三差五就要掩人耳目去瞧瞧。结果这外室生了个孩子。这番,国舅爷关着他,这事普通百姓是不知的,他那个外室也不知,久久不见人去,又没有银钱送过去。这外室以为被抛弃了,很是不甘心,非得要进国舅府,抱着孩子就去国舅府敲门了,被国舅府的管事拦下来要赶走。这位就坐在门口大哭,哭诉宗正少卿的忘恩负义,生子不养,如今还要杀人灭口。”二和描绘得有声有色。

    那四平一听,笑道:“这国舅府面子挂不住了,这样被泼脏水,难道没将这女的弄进府里去说?”

    “来不及了,大理寺张司直刚好路过。张司直向来秉公执法,这大唐上下都知晓。张司直听闻杀人灭口这种事,哪里还坐得住呢,直接就审上了。这一来二去,竟然是真的,国舅当场就晕了。”二和很幸灾乐祸。

    “啧啧,国舅这儿子从前一直是被各家拿来作榜样的,估计这回气得不轻。”四平也是幸灾乐祸。

    “也不知公主会不会退亲。”二和的语气颇为担心。

    “嗨,还是赶快将这里扫完吧,公主的婚事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四平连忙说。

    “就怕公主被瞒着。”二和叹息一声。

    四平则是连忙警告:“你别操心,也别出头,跑去告诉公主,咱们的命不值钱的。”

    “知道了。”二和说。

    江承紫将这一段对话听完,暗想长孙冲这件事怕是张嘉和太子的手笔,要不然张司直吃多撑着了?那么烈的夏天太阳,还在街上溜达?就是这外室指不定都收了什么好处费才去闹的。

    李承乾早就看不惯长孙冲,又爱护李丽质,早就不想长乐羊入虎口。因此,收拾长孙冲是迟早的事,上一次是长孙无忌护得好。这一次,这种事丢不了乌纱帽,但长乐公主有足够退婚的理由了。

    “你发什么呆?看你那表情,又在偷听?”李恪小声问。

    江承紫点点头,说:“刚听说长孙冲那个外室去国舅府闹了。”

    “啊?太子手真快,我上午才说。”李恪哈哈笑。

    “不是你安排的?”江承紫问。

    李恪摇摇头,说:“这种事麻烦,谁最想做,谁去做。”

    “那你没安排义兄去?”江承紫说着,拿起一个梨啃了起来。

    “阿武不适合玩这种,再说,阿武筹措粮草,公务在身。”李恪说。

    江承紫停了一下,又啃了一口梨吃掉,才惊讶地问:“义兄居然入职了?为了个女人?”

    “嗨,谁说不是呢?”李恪耸耸肩,尔后又笑意盈盈,说,“我也是为了个女人。”

    江承紫扫了他一眼,不理会,只问:“你说,长乐这次会顺利退婚吗?”

    “你不是说上次长乐和阿武的事有人参与么?我让杨初把这事查了一下,也一并报告给太子了。”李恪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坏人。”江承紫特别幸灾乐祸。

    “是谁潜入进去打人一顿,还炸出这么多秘密的?”李恪斜睨她一眼。

    江承紫哈哈大笑,拿了帕子擦干净一手的梨汁才说:“我这不是觉得这些打扰我美好生活的妖蛾子神烦嘛。顺手为民除害。”

    “你呀。”李恪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低声问,“跑去北地也是为民除害么?”

    “嘿嘿,我是想念我夫君,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她打趣他,整个人还凑过去,没想到李恪的脸倒真是红了,整个人还紧紧抓着衣裳,倒让江承紫觉得自己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好吧,她退开。

    李恪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这丫头就知道这样考验他。

    两人尴尬,倒是杨淑妃回来了,带了李愔回来,吩咐月姑姑与青云布菜。李愔则是气鼓鼓的,还是不说话。

    “阿愔啊,为兄要批评你几句。”李恪对李愔说。

    李愔扫了他一眼,很是不服气的样子,也没说话,只气呼呼地坐着。

    江承紫看李恪碰了一鼻子的灰,在一旁吃吃地笑。

    “笑啥呢,自家小叔蠢且笨,还不知提点一下。”李恪点了点她的额头。

    江承紫笑嘻嘻地看着李愔,说:“听说是魏王在你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你就打他了?”

    “嗯。”李愔从鼻子了发了一声出来,算作应答。

    杨淑妃斥责他没个礼数,李愔也不说话,看起来受了莫大的委屈。江承紫便是在他旁边坐下来,说:“阿愔啊,魏王肯定说了不好听的话,惹你不高兴了,你才动手的,对吧?”

第七百四十一章 整装

    李愔像是找到知音似的,看着她,倔强的眼里陡然蓄满了泪水,但似乎又碍于自己是男子汉,不让眼泪流出来,于是紧紧抿着唇。

    “哎,可委屈了。”江承紫语气里满是同情。

    “你别说了,不然这小子要哭了。”李恪打趣。

    李愔狠狠地瞪了李恪一眼,江承紫则是继续对李愔,说:“阿愔呀,你要记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说那话就是要激怒你,而且你这话自己还说不出口,对不?”

    “嗯。”李愔一听,眼泪簌簌就落下来。

    “你看,他这么对你,你动手呢,就中了他的圈套了。正确的做法是等逮住机会,挖个坑给他跳进去。”江承紫小声地说,一副在商量秘密似的。

    李恪插嘴:“你别说挖个坑啥的,这小子蠢,还真会挖个坑的。”

    “我才不是,你胡说。”李愔对着李恪吼。

    “阿愔没大没小,对你三哥吼什么?”杨淑妃斥责,随后又对江承紫和李恪说,“你们俩别乱教,回头教坏了。”

    “嘿,母亲,这有啥教坏不教坏的,这是教保命呢。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让我们来保护的。”李恪说。

    杨淑妃扫了他一眼,说:“不会教别教,挖什么坑啊。只要记住一句话:对付人,又不能自己吃亏就是了。”

    江承紫与李恪顿时跌倒,本以为淑妃要说一番大道理什么的,结果不是,是嫌弃他们俩表达能力太差。

    “没出息的,知道我今天为啥罚你抄写佛经吗?因为你本来占理,结果都被你鲁莽行事弄得没理了。”杨淑妃说。

    李愔垂了眸,默默擦了眼泪,很轻很轻地点点头。

    杨淑妃看他戾气没那么重了,才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吃完饭,日光便暗淡了许多。李恪看看天色,便跪地拜别了杨淑妃,说:“母亲,孩儿要出发了。”

    杨淑妃一脸肃穆,道:“你注意安全,凡事为国为民,亦要想想我和阿紫。”

    “还有我。”一旁的李愔也是一脸严肃。

    李恪笑着说:“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又摸了摸李愔的肩膀说,“好好照顾母亲。”

    “嗯。”李愔冲过去,抱住了李恪,低声说,“三哥,你要早点回来。”

    “好。”李恪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却是越过来对着江承紫笑,说,“你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夫君的。”

    他在人前还这么贫,江承紫脸一下就滚烫了。杨淑妃连忙催促:“行了,把这平安符带上,迅速出发。”

    李恪“嗯”了一声,又叮嘱杨淑妃:“母亲,你记得帮阿紫一把。”

    “我晓得。”杨淑妃点点头。

    李恪便是一转身,快步步下台阶,一路小跑出了宫门。江承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之间觉得心空了一大块,很是失落。

    杨淑妃也一言不发站了许久,才对江承紫说:“天色已晚,你回去准备准备。过两日,我会召你进宫与我一起去闭关祈福。”

    江承紫听出杨淑妃这是听了李恪的话,是要帮她瞒天过海,好让她能顺利去北地。她便对杨淑妃行了礼,踏着暮色,带着锦云回了杨府。

    刚回到杨府,就听说王先生与孙思邈都被请去给长孙无忌治疗了。

    江承紫放下杨淑妃送的糕点,换了一身衣服就出去打听长孙无忌的情况。王先生还没回来,倒是他的童子回来取药了。

    江承紫便逮住那童子询问情况。童子一脸凝重,说:“还没醒,师父与师叔要施针,我回来取针与药材。”

    “孙老也在?”江承紫又问。

    “是也在,陛下下了旨,务必要救醒国舅。”童子收拾完毕,提着药箱匆匆出门。

    江承紫有些愣神:那个不可一世,与李世民一并创造了盛世的长孙无忌竟然倒了,昏迷不醒!就因为他长子不争气,他就跟许多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倒地不起了。

    此刻,江承紫才觉得那些辅导作业辅导到心脏做支架的新闻大约不是编的。长孙无忌这样通透的人,尚且会被长孙冲这样的丑闻击倒,生死未卜。何况是普通人呢?

    “阿芝,你怎么了?”杨王氏看她发呆,便担忧地问。

    江承紫抬眸,看到杨王氏一脸关切的样子,便摇摇头,说:“我没想到国舅那样的人也能倒下去。”

    “他也为人父。买菜的宋妈刚刚进回来讲了,说国舅府前拿得很大,连市场里都传遍了。怕这长安城无人不晓了。”杨王氏叹息一声,道,“摊上这么个事,也真是,唉!”

    杨王氏叹息,难得在家的杨舒越说:“旁人的事莫操心了,咱们的孩子断不会那般的。”

    “那倒是。”杨王氏身子越发重了,杨舒越今日正好在家,便扶着她在花园里做晚饭后的散步。

    江承紫呆愣了片刻,回了兰苑,洗了澡后,就开始估算北地天气、温度,然后,将先前做的背包挎包都翻出来,收拾了一些常备的衣物和用品。之后,她就将格斗刃拿出来细细打磨。

    正打磨着,锦云就来了,低声说:“穹苍、李南与舒敏都已选出精英,准备好行装与干粮,随时待命。”

    “你让舒敏先行,在绥州附近等候。”江承紫想了想说。

    “是。”锦云站得笔直,问,“姑娘,还有旁的吩咐吗?”

    江承紫磨着格斗刃,略想了一会儿,只说让各家多带弓箭手,另外让穹苍留守京城,主要是护着杨淑妃。因为接下来杨淑妃若想要为她去北地打掩护,必然会出宫。

    杨淑妃虽是只是妃,但身份特殊,不亚于皇后。再者,她是蜀王的生母,又是她的未来婆婆。指不定有些不轨之人会打她的主意。她可不想她远去北地帮助李恪,而杨淑妃或者李愔在长安遇见什么意外。

    锦云一愣,随后明白自家姑娘所忧虑,立马就拱手道:“姑娘放心,我立马去与穹苍说。”

    “嗯。去吧。”江承紫对她挥挥手,锦云就消失在了茫茫暮色里。

    兰苑的丫鬟早就遣散了。而且,兰苑的丫鬟都很清楚,自家姑娘若是歇下,并不喜欢有人在兰苑走动。因此,她们洒扫完毕,姑娘要就寝了,她们都歇息在下人房,或者等在兰苑外间,只等姑娘的吩咐。若是姑娘睡下了,就会只留下值夜的丫鬟在外间睡下。

    江承紫独自整理好一切,便去了六房的食物仓库。管理食物仓库的老嬷嬷正要睡下,陡然看到九姑娘悄无声息地过来,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差点连多年的驼背都治好了。

    “九姑娘,你,你是要查仓库吗?”老嬷嬷问。

    江承紫“嗯”一声,便问:“之前,我们从晋原县带回来的咸肉干还有多少?”

    “还有不少。”老嬷嬷连忙说,“带过来,几乎没动用。因六夫人有了身子,就没用肉干做菜了,都用的鲜肉。”

    “嗯,你替我清点一下,我要带一些给宫中的公主们,前些日子,蜀王拿了一些去蓬莱殿,那些公主们吃到了,一直说好吃。今日,我入宫,她们都在问呢。”

    这老嬷嬷一听,立马就认认真真地整理好,还询问要什么包装。

    “你先整理吧。”江承紫也一并入了库房,那些肉干是盐水煮过后风干的,在野外行军能快速补充能量。

    老嬷嬷在她的地盘上轻车熟路,整理得很快,整理出差不多了三十斤的样子,都是当时在晋原县就做成肉干条状的。

    江承紫签了个字,将三十斤都抱走了。尔后,她又去了一趟厨房,拿了一些刚做好的鸡蛋干,理由也是一样的:宫里的公主们听闻杨氏六房的鸡蛋干很是好吃,想要尝一些。

    鸡蛋干与肉干,加上李南、舒敏他们常规携带的肉末与炊饼,食物这方面就配备齐全了。她回到屋内,将食物分成两份儿,自己一小份儿,另外的全部打包,交给了刚回来的锦云再跑一趟,带给李南。

    锦云扛着食物又跑了一趟,江承紫则坐在窗前,看着墨黑的夜,等待着。她盘算着云歌快回来,果然,不一会儿,云歌就停歇在窗口,气喘吁吁地低语:“阿芝,我,我回来了。”

    “白凤愿意吗?”江承紫连忙问。因为如果有白凤,那么刺杀颉利就会简单得多。

    “白凤愿意,但苍炎有条件。”云歌跳进来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才继续说,“苍炎说它也要去。”

    “无所谓它去不去,只要听指挥就行。”江承紫说。

    云歌听闻,立马说:“你等等,我去找它们来。”它说完,就扑腾腾飞了出去。过了片刻,一只鹦鹉,一只老鹰,以及一只鸟,就在江承紫的卧室里分别就做,一人占了一把椅子。

    江承紫发现,从前她得请云歌当翻译,但现在根本不需要,因为她能听懂苍炎与白凤的话。白凤的声音很好听,分不出男女,但是苍炎一开口就是个俏姑娘的声音,只不过很不友好,一开口就要求江承紫尽量不要将白凤暴露于人前。

    “一起行军的就是前次走迷途山的那一批人。”江承紫说。

    苍炎神色稍微缓和,说:“总之,你必须保证它的安全,否则,别管我不讲情面。”

    “苍苍。”白凤喊了一声。

    “你别说话,要不是你因她的缘故忽然提升,能快速去确定你的性别,我还不同意你来。就当冒险报恩了。”苍炎径直说。

    “好了,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既然你们都来了,也说定了。那最近就请跟锦云在一处,我也好吩咐。”江承紫说。

    “几天?”苍炎很是暴躁。

    “最多两天。”江承紫说。她的等待极限也是两日,两日后无论如何,她都要制造出走的机会。

    “好。”苍炎应下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当下

    江承紫去外间吩咐人准备食物,喂养云歌和苍炎。白凤照例躲起来,毕竟大唐贵族养一只老鹰是很寻常的事。只是丫鬟们颇为疑惑,自家九姑娘什么时候养了一只老鹰。

    江承紫只是略微解释,说这老鹰叫“苍炎”,也是蜀王府的,蜀王最近忙,送过来让她照顾的。食量颇大,就让厨房那边多准备一些,而且这老鹰也吃熟食。

    丫鬟们了然,反正九姑娘师从仙者,就是屋里养一条龙一只凤凰也不足为奇。因此,丫鬟们便去厨房准备烤肉水果与谷物。

    “哎,每次到阿芝这里,总是有好吃的。”云歌吃了一串葡萄。

    “你吃的可是皇家贡品哟。”江承紫打趣。

    大唐初年,葡萄还是西域的玩意儿,属于皇家贡品,江承紫也好不容易才弄到几串,看看能不能要些物种。可惜那使臣并没有带葡萄苗来。李恪建议等日后以格物院的名义向西域那边求取就可以了。她这几串比较小,则是姚子秋从山里带出来的野葡萄培育而成的。

    “你得了,这是姚二公子种的,宫里那个比这个大,没这个甜。”云歌俨然一副行家的模样。

    江承紫也不理会云歌,径直跟白凤与苍炎说了这一次的任务。白凤表示没问题,苍炎则是哼了哼,说:“这次我们帮了你,下次若是白凤上山顶去辨性别,你须也得帮他。”

    江承紫听这话,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却没有直接问“为什么”,或者问“我能帮他什么”,而是问:“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苍炎立马闭嘴,云歌也是附和问:“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白凤毕竟单纯老实,缓缓地说:“阿芝,上次在昆仑,我送你出来,你离开昆仑的时候,我能力飞跃了很多个层次,我,我现在能吐火了。”

    “凤凰火?”江承紫很是讶异。

    “嗯,差不多,就是你们人类传说的凤凰火。”白凤说。

    江承紫觉得这事很玄乎,便仔细瞧着白凤,问:“你的意思你的能力飞跃跟我有关?”

    “我长姐前几天来看我,说以前是神仙满天飞的时代,后来不知出了什么情况,导致了神隐,神们一一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只剩下寿命短暂的人类,繁衍生息,生生不息。而我们这一族,其实是属于神隐来临时,遗留下的神的宠物。包括,云歌。”白凤看了云歌一眼。

    “我不知道,别看我。我记事开始,就跟着我上一个主人了。我那主人训练我说话的,后来,主人大限将至,觉得该把我送给有缘人。走了几日,看到蜀王,就送给蜀王了。”云歌立马回答。

    “咦?你主人觉得蜀王是有缘人,我记得你前主人是个道士?道法很高么?”江承紫问。

    云歌“呔”了一声,说::“本来嘛,我不该说我前主人的坏话。但是,他也就是个普通的道士,穷困潦倒,平时帮人算个命,驱个鬼赚点小钱。我还帮着去骗过钱呢。什么鬼啊,神啊,我主人根本看不见。”

    江承紫很是震惊,她以前听李恪说云歌的前主人是个道人,把鹦鹉送给他的时候,鹦鹉就能流利地讲话了。不曾想,根本不是道人本事高,是人家云歌天赋异禀。

    “再说,我那前主人能看得出有缘人个屁啊?他就是看蜀王这小娃长得特别好看,穿得也好,我丢过去肯定吃穿不愁。”云歌忧伤地说。

    “好吧,看脸,看衣着......”江承紫顿时无语。无端地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说小蝌蚪找妈妈,在路旁看到一只开着法拉利的青蛙,一下子就蹦出去抱住大腿就动静地喊“妈妈,妈妈”。

    “可不是?我那前主人,还好色。”云歌不屑地说。

    “打住,别说你前主人了,没人爱听。”苍炎不悦地说。

    “行了,你们问起,我才说的。”云歌继续吃葡萄,顺爪还给了一个给白凤。

    白凤摇摇翅膀,表示不吃,继续说:“我长姐前几天见着云歌了,说在我没有生之前,昆仑还有那种鹦哥的,但后来最后几只也死了。估计云歌是被留在外面的鸟蛋。”

    “也对,可能不是普通的品种,要不然怎么能活这么久。”江承紫点头,所以又将问题绕回去,问,“那么,白凤,我呢?”

    白凤摇摇头,说:“我长姐也说不清,她说我的能力与体质根本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达到分性别的境界,可是你走的时候,我顿时就提升了。她说,人类虽寿命短暂,却有着无穷的智慧与坚韧不拔的性格,有着不可想象的力量。而且,所谓我们以前的主人神,只不过是能力比现在的人高一些,寿命比现在的人长一些而已。据闻外祖母讲,神隐时代的来临,很多主人得了瘟疫。那一场浩劫之后,幸存者的寿命短了很多,能力没以前高了,但他们去了从前的人看不起的地方生活,那些地方瘟疫横行,旱涝战乱。总之,不再是从前的乐土。”

    “这说的是现在的人们?看不起的地方,就是人间?”云歌听得认真,连忙插话。

    “恐怕是。外祖母不知活了多少年,神志不清的样子。”白凤说。

    “哦。我也懒得过问,我现在日子过得惬意。有吃有喝,有好的主人。”云歌拍拍翅膀,像是一个人摊开了双手。

    江承紫却久久没有说话,她似乎窥伺出了万年前的秘密,又似乎始终隔着一层纱。而白凤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我长姐的意思是说,毕竟现在的人类,其实是我们那部分得了瘟疫的主人族人的幸存者,虽然经过许多代的繁衍,那血脉里的神奇能力已被反复冲刷殆尽,但总是有那么些特殊者存在。”

    “我就可能是那特殊者?”江承紫问。

    白凤点点头,说:“你降生的时候,五彩鸾鸟绕梁三匝,投下五色石。那鸾鸟就是昆仑的,正在睡觉,忽然爬起来,说感应到主人的血脉涌动,衔起五色石就飞了,等它回来筋疲力竭,没多久就涅槃了。”

    “涅槃,是变成更厉害的凤凰吧?”云歌插嘴。

    “是,但也忘记了从前啊。”白凤回答。

    一旁的苍炎一听,紧张起来,问:“那你涅槃之后,岂不是要将我们都忘完了?”

    “这,不知。”白凤很惆怅地回答。

    “呔,你又不会有它活得那么久,你以为你能看到它涅槃?”云歌鄙视苍炎。

    苍炎一听,落寞地说:“也是,一只老鹰是活不过凤凰的。”

    白凤嘴笨,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倒是一旁的云歌嗤笑,道:“我才不管这些呢。今朝有酒今朝醉。”说完这句,又转头问江承紫,“这句是这么说的吧?”

    “嗯。”江承紫点头回答。

    云歌继续得瑟:“苍炎啊,不是我说你,你不要不知足啊。我们吃好喝好,还比别的鸟都有更多的奇遇。你能遇见几个跟你说话的人类,还听得懂你说话的?”

    苍炎扫了江承紫一眼,说:“就她。”

    “是啊,遇见阿芝,我们就已经比别的鸟类幸运一万倍,还想别的吗?”云歌说着,拍了拍肚子,说,“”我闻到烤肉来了,白凤你躲一下。”

    照例是白凤躲起来,那群丫鬟将烤肉,一些切好的水果,以及一些干果种子端到案几上。江承紫挥退丫鬟们,三只鸟就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待它们吃饱喝足后,江承紫看着白凤问:“那么,你来帮我,有什么交换条件吗?”

    白凤一惊,连连摇头,说:“不,没有别条件。阿芝是我的朋友,我,我心甘情愿帮你的。”

    苍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过确实过分且生硬,便说:“并不是交换条件,只是白凤的长姐说,可能你的血对白凤到时候飞上高山之巅有帮助,只是想试试。”

    “如果我拒绝帮你们?你们现在就走?对吧?”江承紫继续问。

    “不,不会的。”白凤连忙说。

    江承紫略一笑,说:“届时,再说,我或者还想看看要不要上昆仑一趟。等这次任务后,你问问你长姐,我能否去昆仑。”

    “好。”白凤松了一口气。

    恰好锦云回来,江承紫说这杨府不怎么好安顿这三只鸟,让锦云带给李南,让他好好照顾,但不可让旁人瞧见白凤。

    锦云得了命令,这番带着三只鸟又跑了一趟。平时,李恪的这些暗卫在住城郊的别业,那别业是杨淑妃的。后来,送给了李恪。在那里做管家的人,正是李南。那别业很大,林木众多,三只鸟藏在那边,再妥帖不过了。

    江承紫送走三只鸟,兀自发呆,觉得这身世莫名诡异。不过,她不是什么追求长生不老的人,也对成神成仙没啥兴趣。她只想跟在乎的人活在当下。便旋即释然,按照既定目标去生活就是,至于生活最终会成什么样子,她并不想去窥伺未来。

    活在当下,并为活得更好而努力!这就是江承紫对待一切的态度。

第七百四十四章 夜行

    江承紫想到此处,心境豁然开朗,整个人无比平静。她很喜欢这种状况,这是她每次执行大型任务之前,努力调整到的状态。

    她喝了一杯茶,准备睡下,却又想起在甘露殿那里见到的长孙无忌,那时的长孙无忌像是一个落寞的佝偻老者。

    也不知现在醒了么?江承紫看了看窗外的天,天倒是晴朗,但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繁星。于是,夜色茫茫。

    要不,去国舅府看看?

    当然,江承紫所谓的看看,当然不是正当拜访。她决心探一探国舅府。

    于是,她换上夜行衣,轻车熟路,来到国舅府。

    整个国舅府灯火通明,小厮婆子没人敢睡去,都默默地在各自的岗位上待命。江承紫不好去前院,前院太多人,没法隐藏。于是,她依旧隐藏在祠堂那边的一棵树上,但祠堂里面却没有跪着长孙冲。只有几个洒扫的丫鬟,在祠堂门口拭擦祠堂的柱子。其中有个黄衣丫鬟很担忧地说:“也不知老爷什么时候能醒?大公子什么时候能被放回来。”

    “都是那贱人。”另一个青衣丫鬟恨恨地说,“也不看什么身份,想要入尚书府,如今算是毁了大公子。”

    “是啊,现在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贱人就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抱的那个贱种,也不知是不是大公子的。照我说,就旁人指示来讹诈咱们大公子的。”黄衣丫鬟的语气也越发恶劣了。

    “若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老爷动手,我们定然也要撕了这贱人。”青衣丫鬟说,戾气横生。

    江承紫听不下去这种女人为难女人的论调,也不准备去拯救这些丫鬟,或者纠正人家的三观。她便轻轻一跃,利用自己的速度,在国舅府里走了一圈。

    那长孙冲的外室与孩子并没有在国舅府,看样子是被张司直带走了。张嘉办事,也算是滴水不漏。江承紫于是放心了,便收拾了一个很小的丫鬟,换了衣衫,去了前院。

    前院里,长孙夫人带了人守在长孙无忌的房间外,有个老头很是威严地守着。

    “徐伯,老爷怎么样了?”长孙夫人拿着一串佛珠不断地祈求,一脸的担忧。

    “是啊,我父亲怎么样了?”长孙无忌的几个孩子也一并问。

    “你们不要喧哗,王先生和刘先生在施针。”徐伯面无表情地说。

    “那,那情况怎么样?”长孙夫人放低了声音。

    “夫人,你回去歇着吧,如今老爷病了,你得掌控大局。”徐伯安慰。

    长孙夫人抬袖就要哭,徐伯伸手晃了晃,意思是示意不要在这里哭。长孙夫人默默地退走,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整个长孙府众多人未眠,却悄无声息,整个府邸的人都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命运。若是长孙无忌就此倒下,长孙冲如今前程也断送了,这偌大的长孙大房怕就此败亡了。长孙无忌别的孩子都是平庸之辈,长孙濬如今在北地,诀别书都送回来,看样子是凶多吉少。而长孙濬在书信里推荐的则是长孙无忌的幼子,如今才五岁多,纵使天才,也不至于能撑起整个长孙大房。

    忽然,那一扇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走出一个童子,正是王先生的童子。长孙夫人赶快围上去,问:“如何了?”

    童子只回答:“先生还在施针,命我回去取药。”

    “那,那醒了吗?”长孙夫人问。

    童子摇摇头,说:“你们散了吧,施针要很长时间的。”

    长孙夫人还要说什么,徐伯便开口说:“夫人,这童子要去取药,快拿了牌子送他回杨氏六房取药,哪能在这里闲聊耽搁?”

    长孙夫人连连称是。童子则是摇摇头,说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人多了动静大,六夫人有孕在身,总是不好。

    长孙夫人作罢,这童子一阵小跑。

    江承紫看这情况,也是没法混进去看长孙无忌,还不如回家问问这叫当归的童子。于是,她默默地到了花园的一角,隐隐藏藏之下,便按原路返回。

    她体力好,脚程也快,待她回到兰苑换了一身衣服后,当归才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这小子跑回家也没有去找药,而是径直来了兰苑,被张妈一拦,威严地训斥:“深更半夜,这边是女眷住所,你个小子跑来作甚?”

    当归连忙说:“我有重要的事禀告九姑娘,麻烦张妈通报一声。”

    “胡扯,这个档口,九姑娘早就睡下了。”张妈说。

    当归快哭了,说:“真是重要的事。”

    江承紫是凝神听着,那张妈也不是凶神恶煞,怕真有事,便松了口,说:“你小子在这里等着,一步也别挪动。我去禀告九姑娘。”

    江承紫自然是要见当归,张妈一来报告,就让那当归进来了。

    当归跑进来,气息都没喘匀称,便立马说:“九姑娘,那国舅爷醒了。”

    “情况稳定了吗?”江承紫倒是没惊讶。在她看来,长孙无忌这种人再怎么受打击,也不至于被击垮,能快速调整的。

    “还算稳定。不过,国舅说,想要见一见九姑娘。”当归低声说。

    江承紫这下倒是意外了,这长孙无忌要见她干嘛。

    “现在吗?”江承紫问。

    当归回答说:“是。”

    江承紫也想见一见长孙无忌,便说:“那前行吧。”

    “九姑娘,那国舅爷的意思是想要姑娘乔装打扮前去。”当归低声说。

    “哦?国舅还说了什么吗?”江承紫倒是有些意外。

    “还说,若是姑娘不肯,那就直接去。”当归又说。

    江承紫说:“行了,我乔装。”

    当归听闻,便将准备好的童子服,以及一味药草放在她手里。

    “你先走,后巷口等我。”江承紫挥挥手,不让当归继续啰嗦。

    当归只好应答,还说回去拿几味药草,不然不好办。

    江承紫则是借口睡下,吩咐张妈不要任何人再来打扰了,省得扰人清梦。待一行人都离开,兰苑静悄悄的,江承紫将衣服换上,跃了出去,径直在后巷的阴影里等着当归。

第七百四十五章 请求

    当归出得门来,对随行的人说:“我师父有一味药在店铺里,先前我师弟去拿了,估计就好了,我们且在这里等一等。”

    江承紫听闻,便带了香走出去。

    “师兄,我来了。”江承紫说,将手中的药草包扬了扬,说,“你这牌子还真好用,巡夜的都不阻拦我了。”

    她说着递给当归一块国舅府的牌子,这牌子是她在长孙府顺手顺的。

    当归抽了抽,心想:九姑娘真是厉害,连这种牌子都准备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当然,他也不戳穿,只向几位长孙府的护卫解释说这是他的小师弟。

    “我叫车前子。”她胡诌一个名字。

    几名护卫面无表情,只是心焦地催促他们快快前行。两人来到长孙府,长孙夫人看到个陌生童子,也是警觉,只怕有诈,非得要盘问。好在那位徐伯很是果断,过来说:“夫人,这位车前子是王先生的童子,方才王先生吩咐了去取药的。你可别耽误了老爷。”

    长孙夫人也不敢拿长孙无忌的性命开玩笑,便径直让开。

    江承紫跟着徐伯进了大门,徐伯立马低声说:“老爷等候着,不肯休息,三位医者都没办法。”

    敢情这徐伯是知情人士!

    进了大门,门里其实是独立的院落。走过三十米花木扶疏的小径,才是二门,二门进去,是个四合的院子。

    长孙无忌如今就在正房卧室里,江承紫进去的时候,他已醒了,施针也完毕了。衣着得体,头发梳好了。只是人没啥精神,还是躺在床上。

    王景天与刘轩都在一旁,孙思邈也在一边坐着,正在给他把脉。

    江承紫先向三位医者行礼,问:“长孙尚书身子怎么样了?”

    “只是一时气血凝滞,经过施针,血脉通畅,已无大碍。”王景天回答。

    “不过,日夜操劳,思虑过重,脾胃受损,须得放宽心思,固本培元。”孙思邈说。

    刘轩则是点点头,说:“总体来说,无甚大碍,但毕竟不是少年人,需要克怒,切记激动。”

    江承紫听闻并没有大碍,并没有半身不遂啥的,便笑着对床上的长孙无忌说:“舅舅,听见了吧?这可是三位顶级医者对你的忠告。”

    “听见了。”长孙无忌无力地点点头。

    江承紫则是拧了热毛巾替长孙无忌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擦一边对旁边的徐伯说:“想必王先生交代了,施针后,你家老爷身体虚弱,要出汗。千万不能受凉,这汗定然是要擦干,衣服也要保持干燥。”

    “王先生都交代了,老奴会仔细做的。”徐伯领命,随后又对王景天三人说,“你们累了许久了,请到厢房用饭,休息休息吧。”

    三人也知晓是长孙无忌有话单独跟九姑娘说,便都应了声,携各自的童子退下了。屋里只剩下长孙无忌躺在床上,江承紫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问:“舅舅,你这么着急见我,可有什么急事?”

    “阿芝,冲儿办的糊涂事,你都知道了吧?”长孙无忌问。

    “毋庸置疑,我知道。”江承紫回答。

    “他横竖是毁灭,这长孙氏他是担不起了,宗正少卿也保不住,至于驸马,他配不上长乐。”长孙无忌缓缓地说。

    “所以呢?舅舅不会是想我去大理寺帮你把人捞出来吧?”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摇摇头,说:“不是。他所作所为,罪有应得。”

    江承紫腹诽:你是知晓你儿子这种罪行不算大,才这么说的吧。要是你知道长孙冲还有为了前途发展,不愿做驸马,要暗害长乐和柴令武的事;要是你知晓,你这长子还在你派往宫中的医者里安插人,为的不是保皇后生产,而是保证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从落地起就控制在长孙氏的手里的话。你或者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不过,她腹诽归腹诽,面上还是很正直无公害的纯良正直模样,劝说:“舅舅,何必呢?毕竟是你儿子,你曾寄予厚望,如今就是养了不该养的外室而已。”

    “阿芝,你也说这等话了。”长孙无忌叹息一声。

    江承紫则是轻笑一声,说:“那舅舅就快人快语,深夜召我前来,到底有何吩咐。”

    长孙无忌看着她,缓缓地说:“根据方案,今晚,大唐军队将秘密行军,由李靖亲自带队,去与柴绍、侯君集合围突厥,程知节的军队也将挥军西进。”

    “哎呀,舅舅,舅舅你这是泄露国际机密。”江承紫立马说。

    长孙无忌扫了她一眼,不悦地说:“你少装了,这事是你我跟陛下说的,之后大臣商议的决定。蜀王不可能不告诉你,再者,蜀王就是先锋,能不向你告别?”

    江承紫特别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是污蔑蜀王。”

    “得了,得了,你跟舅舅装。”长孙无忌不悦地说。

    “好吧,那请舅舅直说。”江承紫说。

    长孙无忌又扫了她一眼,才说:“我想你不会坐在长安等待,必定要北上。因此,思前想后,怕你今晚也跟着启程,因而才刻不容缓,想要见你,拜托你一件事。”

    长孙无忌说得极为平静,也很笃定。江承紫却是听得心里一惊,忙笑道:“我一个小女孩,我不在长安坐等,我能干啥?”

    长孙无忌听了就很不高兴地闭了眼,把头歪向床里面,活脱脱像是个没得到糖果的小朋友在生闷气。江承紫看得无奈,只好笑着说:“舅舅,你要拜托我啥事啊?你说呀,即便我不北上,若有必要,为了舅舅北上一趟,又如何呢?”

    长孙无忌听闻,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阿芝,如今我长子是没救了,长孙家将来不能教在他手里。有点才华的就是老幺,可他还年幼,才五岁。若是我有三长两短,这长孙大房是承受不住各房的吞噬的。”

    “哎,你是国舅,还有皇后在呢,你担心啥?”江承紫安慰。

    长孙无忌摇摇头,说:“我还活着,还做着吏部尚书,他们都敢偷偷往立政殿那边送人,企图控制立政殿,你以为他们将皇后放在眼里吗?你瞧着,我这边一倒下,他们那边各房就要有所动作。到时候,皇后是嫁出去的女儿,也管不了长孙家的事。”

    “那舅舅的意思是?”江承紫低声问。

    “昨日,我找了袁道长为老三算了一卦,说死地而后生,应该没有死,只是不知何处。我的意思是想拜托阿芝帮我安排安排,寻找一番。我这边实在是没什么相信的人可用。”长孙无忌眸子里全是恳求。

    江承紫沉默了,若是答应下来,不就是明确告诉长孙无忌自己要去北地吗?

    长孙无忌真的值得信任?她不太想冒险。

    所以,她笑了笑,说:“既然袁道长算了这么个好结果,想必重光是没事的,过几日自然会回来了。”

    “可,袁道长说他凶险万分,须贵人相助。”长孙无忌很急切地说。

    江承紫立马就冷了一张脸,冷笑道:“舅舅,我们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我可不会忘记你之前想除掉李恪,想除掉我。至于重光,我与他是好友,他的下落我会立马派人去打听。”

    “你真的不去北地么?”长孙无忌问。

    “我答应蜀王,要陪着淑妃,保护淑妃和六皇子。”江承紫很坚定地回答,“答应他的事,我就会做。”

    长孙无忌一脸失望,江承紫则是站起身来,说:“舅舅还是好好养着。你放心,我与重光交好,他的下落我定会派西心腹寻找。另外,我这人嫉恶如仇,若舅舅真的不幸倒下去了,这长孙各房敢蠢蠢欲动,我定然为你收拾干净。”

    “多谢阿芝。”长孙无忌很诚恳地说。

    江承紫说:“不必客气,我好歹叫你一声舅舅。不过,我还是希望舅舅你自己养好身体,亲手来处理你家这些糟心事。当然,还是老话,若一艘船千疮百孔的蛀虫洞,那还是舍弃这艘船吧。”

    “我决心已下,此番好起来,定会先处理这件事。”长孙无忌也说。

    江承紫笑了笑,心想这去北地,自然还是要找一找长孙濬。而这老头显然是猜出她会去北地。那么,这老头就不能将信息传出去,不能让他跟旁人接触。所以,她想了个主意,说:“舅舅本来就是很容易了悟之人,我也不多言。不过,舅舅的身体,恐怕还要好好养养。不要那么快好起来才是。”

    长孙无忌一脸不解,江承紫便说:“你病越久,牛鬼蛇神才能跳得越欢,然后下手也的时候,证据更多,收拾起来更得心应手。”

    “哎,阿芝,你这小小年纪——”长孙无忌笑了。

    江承紫立马摆手,很严肃地说:“舅舅,别夸我,人不狠,站不稳。你又不是不知我和我的家人曾经历过什么。再者,我也是明确了,我只想过平淡生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我懂。”长孙无忌看她很是严肃,也很认真地说,“阿芝,舅舅虽玩了一生的阴谋阳谋,但也不想无缘无故有你这么个对手。”

    “舅舅抬举我了。总之,还请舅舅答应两件事,第一,不要那么快好起来,并且,伪装得像一点,换个地方养病;第二,不要主动上书去解除你长子与长乐的婚约,你知陛下品行,对你极好,你主动上书,陛下必定不同意,会再给你长子机会,长乐也必定要嫁给你的长子,这之后——”江承紫说到这里,便不说了。很多事,点到为止就好。这人是极聪敏的,当然会懂他的意思。

    果然,长孙无忌脸色沉了下来,随后轻笑道:“阿芝,你好算计呀。”

    江承紫轻笑,说:“舅舅说话太高深,我听不懂。我说的话都是为你着想。”

    “是为我着想。因此,我替冲儿感谢你。”长孙无忌说了这一句。他当然懂得这女娃言下之意是说让长乐去找陛下解除婚约,陛下定然会答应。而他去,陛下必定不会答应。那么,不想长乐跟长孙冲在一起的人必然会再度使出旁的招数,而自己的长子作死的证据太多。这女娃这番话,则是真的在为长孙冲好。

    “舅舅懂得就好。”江承紫理了理衣衫,又问,“那稍后,王先生会说换个地方治疗,还请舅舅配合。”

    长孙无忌一愣,随后就了然,说:“那多谢阿芝派人去寻重光。”

    “哎呀,跟舅舅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是舒坦啊。”江承紫笑嘻嘻地说,随后就去隔壁请了徐伯过来,让他对外宣布说长孙无忌已醒了,但身子虚弱,需要随时扎针,有可能再度陷入昏迷。

    徐伯不解,长孙无忌摆摆手,说:“你就照着九姑娘的吩咐做。”

    徐伯去宣布后,长孙夫人进来,长孙无忌已经装病得很重的样子了。王景天建议转到他的医馆去,那边各种器具设备齐全。

    长孙夫人不答应,孙思邈、刘轩、王景天转身就要走,不治疗了。长孙无忌则板了一张脸,问:“你是想我早点死?”

    长孙夫人哪里受得了这盆水,连忙就说自己没这个意思,当即也不好阻拦。于是,当夜,长孙无忌就跟随着王景天、刘轩一并去了医馆。

    王景天很怕担责,江承紫调了杨初前来防守,既是保证长孙无忌的安全,又是保证她去北地的消息不会被长孙无忌泄露,等同于将长孙无忌看了起来。

    杨初明了,江承紫第二日又去找了张嘉,直接了当跟他说了长孙无忌的事。张嘉则是又派了张氏精锐去协助杨初。

    等这些安排妥帖,第二日,就听闻长乐去要求退婚,李世民准了。尔后,长孙冲则是被剥了宗正少卿的官,贬为庶民,回长孙氏反省。其实,单单就一项养外室什么的,不至于这样重。主要还有旁的事,但无论如何,长孙冲的命算是保住了,至于他以后会如何,会不会作死,那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第七百四十六章 等待

    第二日,因长孙无忌在王景天的医馆,陛下微服私访,亲自去了医馆看望长孙无忌,询问了王景天与刘轩二人。二人皆表示国舅身子操劳过度,这番情绪激动刺激了心肺,导致昏厥,需要好好地休息,并且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长孙无忌也很配合,表明近期内没办法返回朝廷。

    李世民很是遗憾,随后又提了长乐要求退婚的事,希望长孙无忌理解,他也是长乐的父亲。长孙无忌表示理解,并表示长乐不提,他都要上书的。

    君臣两人客套一番,长孙无忌再度提起希望好起来后,与长孙各房分家的意愿。李世民则表示这是家务事,必须他好起来后自行处理,但是若各房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那倒是可以由朝廷出面。李世民把这话递到了这地步,长孙无忌在李世民离开后,就对前来看望自己的徐伯面授机宜。徐伯听闻,面色凝重地回到国舅府,跟长孙夫人耳语了一阵,长孙夫人一脸悲戚,默默垂泪,找了长安城有名的漆将将先前的一口金丝楠木棺材添了新漆。

    这个动作一出,到王景天的药房去溜达,想要打听长孙无忌情况的人络绎不绝。无奈王景天的药房守备森严,不仅有蜀王府的侍卫,还有左屯卫军。

    当然,从长孙大房的这个动作,长孙各房的心思都活络了。如今,长孙冲没指望了,长孙无忌又要倒了。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就是长孙皇后,恰恰这是个不上道的。

    “看来得另辟蹊径。”各房都是这个心思。

    “那也得把大房那边的人脉继承一些。”有人建议。

    “呵呵,大房那边还有老三吧。”有人提议。

    有熟悉掌故的说:“长孙氏的谍者穿回来的消息,夏州早在十天前就被围了,突厥忽然来犯,当时在夏州城外与敌军决战的先锋全军覆没,包括老三。”

    “老三死了?”举座皆惊。

    “这事捂着,估计也是怕朝廷动荡。”有人分析。

    “那就指望不上老三,看来看去,就还有老幺了。”有人说。

    “五岁的孩童,还是比较好控制。我们那位大嫂,成不了气候。”有人呵呵笑。

    众人做着美梦,又在心里瞒着同行打小算盘,盘算着怎么样从已败落的地方体面地扯下点产业来,毕竟长孙氏外在的经营也是不少的。

    ......

    “这吃相可真难看,有点迫不及待了啊。”江承紫评论。

    一旁汇报的张唯笑道:“这各房向来难看,据闻以前长孙晟在突厥做间者,人还在世呢。他们就开始谋夺人家大房的产业。”

    “长孙家也是该整顿整顿的时候了。”江承紫放下手中的鹅毛笔。

    张唯连连点头,贱兮兮地说:“是啊,九姑娘要插手么?”

    “又不是我家,我操心干嘛?”江承紫斜睨了他一眼。

    “嗨,我只是想看九姑娘的风姿。那会儿在弘农杨氏,那一干的旧贵族联盟,呵呵,那些长老呀,我想想都兴奋。”张唯那笑容很幸灾乐祸,贱兮兮的。

    江承紫疑心这厮怎么可能是严酷的张氏养出来的,便问:“你确信你是河东张氏儿郎?”

    “如假包换啊?”张唯打包票。

    “你们张氏像你这样活泼的,不多呀。大多数都是沉着稳重的。”江承紫说。

    张唯怎么觉得九姑娘这话在骂他呢,他连忙解释说:“九姑娘,我跟你说,我觉得吧,人呀,活着就应该放轻松呀,板着个脸是什么事呢。”

    “不错,心态不错。”江承紫站起身,说,“你继续盯着长孙氏那边,我去将军府一趟。”

    “我家将军府吗?”张唯贱兮兮地问,一脸八卦兴奋。说实话,若不是蜀王捷足先登,他真巴不得九姑娘能嫁给自家公子。

    江承紫理了理衣衫,说:“你想多了,我去看看我义兄。”

    张唯“哦”了一声,在锦云的狠瞪下,立马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继续去看长孙各房的笑话去了。

    日光毒辣,江承紫戴了帷帽,没多远的路程,来到柴府,也是汗流浃背。老管家见是她来了,连忙就迎了进去,低声说:“姑娘来得正好,老奴正寻思着去找你。”

    “何事?”江承紫一边擦汗,一边问。

    “姑娘,二公子不在,大公子在。”老管家压低声音说。

    江承紫原本就知晓柴令武接受了粮草筹措的事,押运粮草有可能不在家,然而她觉得有必要来见一见柴令武。可这柴哲威不是一直在驻守边关么,怎么忽然回来了。

    “大公子怎么了?”江承紫也低声问。

    “大公子是受伤被送回来。先前,大公子驻守朔方,后来,去了夏州,敌人来犯。大公子当场中箭,被人抬回来,而去他同去的,全部罹难。朝廷怕战事动摇政局,因此秘而不宣。老奴也不敢到处求医。”老管家很是忧心。

    “伤情不好?”江承紫问。

    老管家点点头,江承紫蹙眉道:“既是如此,王景天先生那边不好去请,如今很多人盯着国舅,连带要盯着王先生的。我让王先生派几个不起眼但医术很好的徒弟来。”

    “那有劳九姑娘。”老管家眉头略舒展。

    江承紫便又折返,去了一趟王景天才买下来用来做药铺与居住地的宅子。打的旗号是去看望国舅,实则是跟王景天说了柴哲威的事。

    王景天当即就让在铺子上帮忙的青湮带了紫荆与茯苓乔装打扮前去。江承紫打着去看望国舅的旗号,自然也要去长孙无忌面前晃一眼。

    长孙无忌正在看书,看到她来,便放下书,问:“你怎么来了?”

    “路过而已,别误会。”江承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王景天与刘轩在六房呆了许久,只觉得这椅子坐起来舒服,也不拘小节,自家的地方都打造了不少椅子。

    “你呀。”长孙无忌摇摇头,很是无可奈何,但却又从心底里喜欢这女娃。

    他觉得这女娃真是上天赐下来的,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娃都不同。这家伙太聪明,却又没有什么争名夺利的心思;很良善,却又足够狠戾。总之,是一个拿捏得了分寸的孩子。

    “我怎么了?”江承紫问。

    “上午,陛下来了,还说起你。”长孙无忌说。

    “陛下?他怎么夸我的?”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顿时无语了。

    她要点脸行吗?他只是说陛下说起她,她是怎么理解为陛下是夸她的?

    “夸——”长孙无忌垮了一张脸。

    “我这么优秀的,陛下当然是夸啊。”她说得天经地义。

    “是是是。”长孙无忌连连点头。

    “所以,陛下夸我什么了?”问题回到原位。

    长孙无忌不得不说,陛下夸她是大唐之福。江承紫摆摆手,说:“老掉牙了。不过,舅舅,你这出戏要演好啊。我可等着看了,如今你长孙氏正热闹着呢。”

    “哼。”长孙无忌哼了一声。

    屋外锦云催促,说约了如意坊那边定制首饰,看样稿与尺寸的,去晚了怕是不好。

    江承紫便告辞了。自然,这去如意坊定制首饰只是个要走的托词。主仆二人出来,直奔六房,青湮三人已乔装成江承紫的随行丫鬟,浩浩荡荡去了柴府。

    老管家翘首以盼,看到是三位十来岁的少女,一颗心顿时凉了,但良好的绣修养让他不好表露,便只是委婉地说:“那箭上有毒。公子情况很不好。”

    “你少废话了,我知道你瞧着他们年轻,瞧不起人呢。”锦云直说。

    老管家一张老脸顿时滚烫,要开口辩解,却被一旁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女打断,说:“还请老伯带我们去瞧瞧病人,却是我们没法,我家师父定然回来的。”

    老管家觉着人家这少女知书达理,很是喜欢,但又有些犯愁,领着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几位姑娘,这,箭伤恐怕,有些——”

    他真不好说,那一箭射在屁股上。

    “怎了?吞吞吐吐的。”江承紫问。

    “我觉得你们还是请个男大夫比较好。”老管家建议。

    “为何?你看不起女的?”茯苓不悦地问。

    老管家哪里敢看不起女的,他家从前的女主人就是女中豪杰,这是国公府乃至大唐的骄傲与荣耀。他连忙摇头,说:“不是,是我家公子那箭伤,部分有点,有点微妙。”

    “哦?是在臀部?”青湮平静地问。

    老管家一愣,很凝重地点点头,却看见几名少女丝毫没有羞怯与忸怩,尤其是为首那一位看起来年长些的少女,神情沉静。

    “又是箭伤,在臀部,应该有好几日了吧?”那少女问。

    “有十多日了。”老管家说,“公子现在发烧,昏迷不醒。我们做了简单处理,可,似乎不管用。”

    “那你还这么多废话?凶险万分了,还不赶快带我们去。”茯苓看不下去了,对着这老管家开喷。

    老管家看这几名少女丝毫没有忸怩,心想:果然医者眼里无性别,甚至无物种类别。

    于是,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将几人迎到了柴令武的别院。

    青湮带了两位师妹进去,径直掀开被子就查看柴哲威的伤情,真心是丝毫没有性别分别。

    江承紫则是坐在外间喝茶,待青湮施针完毕,她喝茶吃茶点都吃饱了。

    “姑娘,大公子这情况很是严重,伤口带的不是别的提炼毒,就是那时浸过粪便的箭。因此,箭上有粪毒。我施针退烧,还得要守着,否则随时都可能烧成傻子,或者引发旁的病症,一命呜呼。”青湮来报告。

    “你的意思你要留下?”江承紫问。

    青湮点头,道:“茯苓和紫荆的针法还不够,我得在这里照看一番。之前,师父也预料到可能有这种事,便让我师姐去陪着夫人了,姑娘放心,师姐的妇科医术不在我之下,最厉害的是生产方面,她比我更甚一筹。”

    既然王景天有安排,她自然不多问,只对青湮说:“那你在这里守着,柴大公子一退烧稳定了,你就赶快回去。”

    “是。”青湮回答。

    江承紫还有很多事要做,因此,她只匆匆交代了老管家配合,便回到了六房。至于日后,柴大公子醒来听闻自己生死之际乃一名擅长妇科的少女医者救了他,而且还亲自处理了他右边臀部的伤口,然后,他深觉对方为他牺牲颇大,追着人不放的事,那时后话。

    却说江承紫回到六房,当夜,她赖在杨王氏的房里睡,还听了胎动,听到生命最初的悸动,江承紫很是高兴,但心里却又暗暗烦躁,蓬莱殿怎么还没有动静,也不知明日会不会有动静。

    夜晚,下了一场大雨,她被惊醒,却又怕吵醒沉睡的杨王氏,便只得躺在床上,听着那密密砸在房顶上的雨,心里万分挂念李恪。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吃了早饭后,没等到立政殿的人,倒是一直等到早朝过后,等到了李世民的圣旨。圣旨称杨氏阿芝,品行高洁,福泽深厚,而今,皇后身子不利索,淑妃代皇后前往佛寺祈福,特命杨氏阿芝一并前往,守护淑妃。

    “阿芝是师从仙者,让她去寺庙合适吗?”杨舒越很是直言。

    杨王氏扫他一样,说:“别废话,你没听是让阿芝是守护淑妃的吗?没有说是让阿芝是帮着祈福。”

    “也是。”杨舒越看着江承紫,说,“阿芝,那你注意安全。淑妃是蜀王的母妃,你未来的婆母,你聪明,总得注重礼仪。”

    “多谢父亲教诲,阿芝明了。”江承紫说着,拜别了杨舒越,回屋收拾了衣物,吩咐冬梅、阿碧守好兰苑,她则带了锦云出发。

    一出得门来,李南就得了消息,回到别业,就将云歌拖出来,说要随时待命。

    江承紫入了皇宫,杨淑妃已准备妥帖,一袭宫装高贵美艳,站在甘露殿里。李世民也不多言,只说:“淑妃有心,想为大军祈福,要住在庙里一段时日,指名要你也一并前去。但朕念你师父是道者,似乎祈福住在庙里并不妥帖。因此,淑妃也是住在寺庙附近的皇家别业里。”

    “多谢陛下,为臣女想得如此周到。”江承紫谢了恩。

    淑妃便牵着她的手,说:“阿芝,咱们出发吧,不要让陛下再为这等小事操心。”

    江承紫点点头,向李世民拜别。两人一路无声,径直回了蓬莱殿。蓬莱殿里已准备妥帖,杨淑妃带的人很少,青云、月姑姑,还有几名贴身宫婢以及李愔。而护卫则是李恪先前安排的精英,张嘉分派的一些心腹,以及以蜀王府名义出现的穹苍所带领的精英。

第七百四十七章 如刀

    当天中午,简单用过午饭后,蓬莱殿为国祈福的消息就传了出去,皇家卫队护送,到黄昏时分才到了皇家平素祈福的寺院。

    因先前李世民吩咐了,不可住在庙里,一行人便住在庙宇附近的皇家别院。这皇家别院是自晋朝初年就在此地的,后来,历朝历代都将这里当做祈福时的皇家别院。

    暮色黄昏,落日沉淀。皇家别院三山环绕,三江交汇处。山上就是寺庙,山下便是这皇家别院。

    杨淑妃选了平素来时住的院落,江承紫觉得自己是臣女,自己选择一个院落反而不好,便在杨淑妃的要求下,也一并住在她这院落。

    正是黄昏时分,山中青山映了夕阳,暮霭沉沉,落日沉淀在缓缓流淌的河流,如同一幅血红色的水粉画。杨淑妃一袭艳丽宫装并没有换下,她遣退了所有的侍婢,只与江承紫一并登上这皇家别院的楼上。两人倚栏看着眼前的风景,沉默了许久。

    “你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江承紫淡然地回答。

    “看天气,今晚该是朗晴。但,这是山中,夜晚,总是不安全。”杨淑妃很是担忧,“要不,你明日一早再出发?”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一刻钟都不想等。”

    “恪儿,他估计也没有入绥州地界。”杨淑妃说。

    “他们是急行军,按照他们的速度,先锋部队应该已接近绥州,敌人很可能就在附近。”江承紫很是担忧。

    杨淑妃叹息一声,说:“这些我不懂。只是恪儿说你要北上,说你跟他配合默契,定能及早平定北地,再三求我助你一臂之力,掩护你离开长安,我才勉强答应的。”

    “多谢娘娘。”江承紫依旧依靠着楼台。

    杨淑妃苦笑,说:“他是我儿,你这是去保护他,你却要来谢我。”

    “那我便不感谢了。另外,我留了穹苍在这附近,我怕有敌人知晓娘娘你出来,想着钻空子,以你来要挟蜀王。”江承紫说了自己的安排。

    杨淑妃觉得自己没理由拒绝这样的安排,因为这孩子说的问题还真的很有可能。

    “你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你既是这般决定,便依从你。只是,我有几个要求。”杨淑妃看着夜风中的女娃。

    “娘娘请讲。”江承紫略略鞠躬。

    “第一个要求:我瞧得出你跟恪儿皆情深。他跟我说,你是他的命,上次你昏迷不醒,他也差点跟着去了。因此,你此番去北地,必定要万分小心。”杨淑妃缓缓地说。

    “是。”江承紫乖巧地应答,“我定然会万分小心。”

    杨淑妃满意地点点头,又说:“第二个要求——”她顿了顿,上前一步,拉住江承紫的手,低声说,“叫我一声母亲。”

    江承紫一听,不知怎么的,眼泪“唰”一下流出来,抿了抿唇,低喊了一声:“母亲。”

    杨淑妃将她拥入怀中,也是流了泪,一直说:“好孩子,你答应母亲:你跟恪儿都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江承紫低声说。

    杨淑妃抱了她一会儿,又送了贴身的一只玉镯给她。随后,两人一直瞧着霞光渐渐收,而清冷的月光随着河水淙淙流淌。

    晚饭后,各自睡去。江承紫趁了夜色出发,因苍炎与白凤、云歌一样,夜晚眼神不太好三只鸟就在几名护卫的背篓里睡觉。

    山路不好走,开荒砍出一条路,如同在迷途山一般,就这样按照既定的路线,直奔绥州而去。

    山野起伏,猛兽蛇虫冷不丁就要窜出来。夏季的山野黑夜,虽有微凉的风,不至于冰冷,但相比较冬季来讲,这山野里太过危险。

    江承紫的视力与听力一直都很好,一路上的急速前行,还没等手下出手,她已精准击杀了那些潜在的危险。虽在上一次迷途山中行军,李南就已见识过九姑娘的能耐,但连一只细小的蜈蚣都没放过,准确击杀。他简直觉得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都是白训练了。

    “别走神,跟上。”江承紫忽然开口,脚下却一直没停。

    “谁?”锦云问。

    “李南。”江承紫提醒,人却已越过一条山涧。

    “是。”李南低声回答,也是跟着越过哪一条山涧。

    “需要监看图吗?”锦云问。

    “不用,不会偏离。”江承紫回答,手中挥舞了砍刀,将前面的荆棘挥砍干净,在一个山头停下来,说,“前面第三个山头左转,路过长河,就到达绥州境内。李将军的大军应该就屯兵在附近。”江承紫站在山头,借着月光指了指远处。

    “对,舒敏留下的记号,也是那边。”锦云回答。

    “我看过地图,那边适合颉利伏击,但若是大军不着急,可以与之玩一玩。”江承紫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一口水。

    “那估摸这样的距离,晨光熹微时分就能到达,与舒敏会合,届时就离殿下近在尺咫了。”李南也喝了一口水。

    “不,我们不走那边。”江承紫摇摇头。

    几人一听,猛然想到当初在迷途山,她也是这样将秦琼夫妇安排在山中的,莫不是今日也要将他们安排在山中么?

    “姑娘,不可,我们要跟着你。”李南连忙说,锦云也表示要跟着。

    “锦云,你不必跟着我,从这个地方下去,下到山坳里,顺着山坳走,不需上山下山,出了山坳,往东北十里,张玮在那边。张玮,你认识吧?之前张氏很出名的监察史,但前段时间因病辞职。实际上是被张嘉派往北地。如今,负责接应的就是我。”江承紫指了指眼前一条没有水的沟壑。

    锦云略一看,这山中沟壑,即便没有水,也是让人心惊胆战。

    “姑娘,你的意思不让我跟你一路?”锦云紧张地问。

    “人多目标大,你们以前也接受过训练。”江承紫狠狠地咬了一大块肉干吞下去。

    “嗯。”锦云不甘心地承认,不死心地补充,“可我想呆在姑娘身边。”

    “锦云,军令如山。”江承紫语气平淡,扫了她一眼。

    锦云还想争辩,但只觉得九姑娘威严得让她不自觉颤抖。

    “是。”她回答。

    “你见到张玮后,跟他说,我已行动,希望他能配合你们去夏州与朔方的地界接两个人,嗯,就是上一次我去见蜀王的那个悬崖边。届时,李南会将人送到那地方,你跟张氏之人务必将人护送到长安。”江承紫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将一块玉牌递了过去,“这是张氏族长的玉牌,他见到玉牌,就会听你的。”

    锦云无语,人家张氏公子给她这块玉牌是让她在必要时,拿来保护自己的。她倒好,直接拿来作别的事了。

    “是。”尽管觉得不妥,但锦云还是一名军人,她历来所受到的训练就是军人的训练。因此,在江承紫说句那句“军令如山”之后,她就不能有别的选择了。

    江承紫随后对李南,说:“你与我一起,沿着这山脉向前,绕过绥州。从绥州北部边境出发。”

    “是。”李南立马起身。

    “你们都不必紧张,先吃点东西,再出发。”江承紫招呼了几人,各自吃了些许东西。

    尔后,分为两拨,按照既定路线一路急行军。

    李南跟着江承紫,既兴奋又郁闷。兴奋的事,他始终觉得小小年纪的九姑娘竟是比他们更适合打仗的人,她面对可能的危险,出手快准狠,并且非常冷静。而郁闷的是这执行的任务跟蜀王布置的任务差别好大啊。

    不过,不管了,上一次跟随九姑娘击杀梁师都,啧啧,那真是一次完美的击杀。这次,看九姑娘的样子像是要直奔已沦陷的夏州、朔方。

    直奔哪里做什么?绝不会是重建夏州城什么的。

    李南的直觉告诉他,自家九姑娘要搞事情。

    江承紫则是一刻都不想停。长孙濬与柴哲威的事表明夏州与朔方即便没有沦陷,那也是岌岌可危。而且一旦夏州、朔方真的陷落。那么,若她是突厥最高指挥官,定然会让人先来围攻最近的大城绥州。这种围攻就是试探,会有先头部队,说白了就是诱饵,那么,最高指挥官会在哪里?

    江承紫若是情况属实,就该在绥州以北,夏州以南。

    她想在绥州以北的山区潜伏修整,汇总一些消息,再度行动。然而,在行动之前,她还得命人萧皇后和她的孙子捞出来,送回长安。若不然,一旦战事起来,很可能祸及萧皇后。

    萧皇后是李恪的外祖母,是杨淑妃的母亲。虽然这次北地战事起,她临行前,杨淑妃没有提过一句她母亲的事,但她看得出杨淑妃的期许。有几次,她就快说出口了,但又忍住了。她是一位洞察大局的女子。若非身份变故,定然早已是皇后了。

    再者,萧皇后身在敌国,却从未忘记为祖国人民谋福祉,一手建立起强大的间者系统。而她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利用回纥、薛延陀各部落之间的仇恨,成功拖住了突厥扩张的步伐,为大唐争取到了喘息发展的机会。

    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讲,萧皇后是她佩服的女性,国家不该置于不顾。

第七百四十八章 刺探

    急行军,没有一刻停止。直到晨光熹微,一行人才转入山沟,沿着山沟继续往北,准备走入山区。

    “姑娘,大约晌午,就能绕过绥州地界,进入绥州北地。不过,绥州北地植被比较少,可能行军比较困难。”李南趁着喝水吃干粮的间隙,抓紧时间向江承紫汇报。

    “没关系,我们才七个人。”江承紫说。

    “是七个人三只鸟。”云歌伸了个懒腰,补充了一句。

    李南将它一丢,说:“既然醒了,就自己飞。”

    “哎呀,这睡了比没睡都难受,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云歌拍拍翅膀。

    苍炎则是默默飞了一圈回来,抓了几只鸟,对白凤说:“吃吧。”

    白凤也不推辞,径直就将苍炎抓回来的鸟吃掉,尔后,又吃了一些野果子。

    “苍炎,你帮我瞧瞧绥州的情况。”江承紫直接给苍炎喂了一条肉干,然后对它说。

    “好。”苍炎叫了一声,飞走了。

    “我们如果继续行军,它一会儿能找到我们吗?”江承紫问云歌。

    “别问我啊。”云歌耸耸翅膀。

    白凤则是点头表示能找到。

    “既然这样,云歌自己飞,白凤你还是呆在我的背囊里委屈委屈。”江承紫说。

    白凤又点点头,李南跟手下的五个人都是见惯不怪了。反正九姑娘师承仙者,人家能驱使鸟兽虫鱼、花草树木为自己使用,又有什么奇怪呢?

    简单吃了干粮后,江承紫七人两鸟继续急行军。终于,在晌午时分,太阳很是毒辣的时候,走出大山。

    北地地界,虽是五月天,但风景与南边不同。绥州地区,茂密的树林并不多,植被多以矮小灌木以及青草为多,地势也是高原地势,看起来算平坦,但行军却并不是特别容易。

    江承紫也顾不得太阳毒辣,只用水壶给两只鸟喂了水,休息了片刻,继续往前后。

    “九姑娘,我们休息片刻吧。”李南提议。

    江承紫点点头,众人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挖了个洞,休息。江承紫则是拿出一张大型的清江白铺开来,李南发现那竟然是北地的地图。

    江承紫拿了炭笔在图上标明此时此刻的位置,然后认真地研究起来。她也不说话,只是在有些地方画了圈,有些地方画了叉。然后,又标出了一条路线,对一旁的李南说:“你带着云歌沿着我标注的这条线,去往朔方,务必找出萧皇后,然后在这个地方与锦云会合,尔后,发出这个信号。张氏的人,就会带你们回长安。”

    “不要。”李南干脆拒绝。

    “军令如山。”江承紫说。

    “你杀了我,我也不去。”李南也固执,“我接到的命令是贴身守护姑娘。”

    “这样啊。”江承紫想了想,表示很理解。

    李南问:“那,那九姑娘是不赶我走了?”

    江承紫“嗯”了一声,然后就坐在阴凉的地方闭目养神。众人行军一夜,也是疲累,也就靠着休息了片刻。但也只是休息了一会儿,苍炎回来了,停在一旁,也不喝水。

    “绥州城可有异常?”江承紫凝神询问。当然,另外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对话,苍炎则是喝完了水,叫了几声。

    那几声在别人耳朵里听来,就是老鹰在小声叫,可江承紫却听见苍炎回答:“突厥大军兵临绥州。还没发动进攻。双方对峙。”

    “李南,你对绥州守将范兴可熟?”江承紫问。

    李南想了想,说:“武德九年,颉利南下,就是范兴作为兵部侍郎,曾向陛下说过挡不住颉利二十万大军,建议赔款。当时,遭到了许多人的奚落。尔后,被派往绥州驻守。”

    “这人,听说,颇具才华。”江承紫说,暗自搜索记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似乎是个用兵奇才,以前在部队貌似听陈汐华讲过。

    “可惜出身不高。”李南叹息。

    “英雄不问出处。”江承紫扫了他一眼,“看来任务结束后,我该给你写个推荐信,去杨氏族学学习学习。”

    “嗨,九姑娘——”李南摸摸额头。

    “既然突厥大军已兵临绥州城下,那就再休息一刻钟,去瞧一瞧。”江承紫吩咐。

    “是。”几人回答,抓紧时间休息。

    江承紫则是让苍炎吃东西,自己则是在附近走走。李南很是警觉,怕九姑娘就这么不告而别,丢下他们,等他看了许久,只看见九姑娘将白凤鸟从背囊里放出来,很仔细地为他理了理身上的羽毛后,还在跟那鸟说话,他就放心多了,加上疲累,也是一下子睡下了。

    云歌则是睡饱了,在四处溜达。

    江承紫招手,示意他过来,云歌与苍炎蹦跶过去。江承紫就对两只鸟说,你们为他们警戒,我与白凤去看看情况。

    苍炎不答应,江承紫扫了它一眼,说:“你没它飞得高。”

    苍炎无语,江承紫又说:“等黄昏,我们就要行动,到时候还需你们。”

    最终,日光被云遮住,太阳白晃晃的,照得人不舒服。依照江承紫对环境的观察,此时应该是人困马乏之时,突厥绝不会在这时发起进攻。恰好此时的云层比较厚,白凤若是飞起来,很好隐蔽。

    此时,正是好时机。江承紫便身背弓箭,与白凤往绥州方向前进。她舍不得白凤浪费体力,依旧将它装在背篓里背着。

    天气很热,江承紫浑身都被汗湿透,她也不在乎。

    原本她想要直接绕过绥州去夏州,但这边已是这种态势,那颉利大概就该在这队伍之后。呵呵,若是去将这先头部队的将领灭一波,颉利会不会大惊失色,自乱阵脚呢?

    江承紫倒是很期待跟这位横扫草原的枭雄对垒一番。那就这样办吧。

    江承紫背着白凤,还打着一把大荷叶做的伞,晃悠悠地往北走。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绥州城渐渐出现在眼前。不过,一条深深的沟壑挡住了去路,根本就跳不过去,也不要想爬过去。因为这条沟壑深不见底。

    “这,貌似走不过去啊。”白凤说。

    “是啊。”江承紫无奈地说。

    “前面就是绥州城了么?”白凤也伸长脖子看看。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乱

    江承紫点点头,说:“是啊。不过,估计我们进不了城,突厥军队在城外虎视眈眈。”

    “那我们飞过去盘旋一圈?”白凤商量着问。

    “你确信能不被人发现吗?”江承紫问。说白了,白凤这种神奇的物种,她也不想它被发现,落入凡尘。

    “这云层似乎挺厚的,能隐藏起来。”白凤也看了看天,打量了一番。

    “那行,咱们浪一波。”江承紫摸了摸白凤的头,然后将它从背篓里抱出来,又检查了一下弓箭与格斗刃。她要的可不是去看一看,她要将这先锋打将先击杀了。

    不远处的城楼上,范兴再度登楼,看着城下不远处黑压压的人马,心里发怵。旁边是个年轻的士兵,虽也害怕,但今日他要值守,决不能输了大唐气势。

    “将军,突厥似乎来了不少人。我们被围了,他们为啥,为啥要打我们呀?”士兵低声问。他还很年轻,却也很害怕。

    “不知,很蹊跷。”范兴看着远处树林掩映中,估算着人马。

    “就是,绥州不是富庶州府,如今也没到他们打秋风的时候,怎么忽然有这么多突厥人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是要拿下我们绥州。”身边的随从也提出了疑惑。

    “是呀。难道夏州、朔方已被破了吗?”又有人问。

    “他们这兵力,少说也得有五万吧?我们能抵挡多,多久?”身边的谋士低声询问,“而且,将军,我们能给朝廷送出消息吗?我们这绥州所产不丰,怕就是朝廷也未必会想到颉利大军竟然会攻打我们。”

    范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原野上黑压压的人群,那些攻城器械陈列着。那严肃整齐的军容竟让范兴心里有些发憷。

    这突厥果然短短的时间里,又成了虎狼。这阵势、这装备、这人马,看样子是一定要拿下绥州城。可到底为什么?

    他想起许久之前,秦琼说的一句话:“凡事都有个目的,若是你瞧不见敌人的目的,只证明你看得还不够深,不够广。”

    “将军——”身边的谋士不由得喊了一声,从登上城楼开始,将军就一直没有说话,难道是被吓傻了吗?

    呵呵,一定是了。这位当初可是在颉利进军长安时竭力求和,将大唐国库都悉数送给突厥的人呀。要不然怎么会被贬到这鸟不生蛋的绥州来呢。

    “你说得对。”过了许久范兴才缓缓地回答,“绥州物产不丰,又不是军事重地,但城墙坚固。再者,此番不是打秋风的季节,而且我们也没听说朔方和夏州陷落。他们却忽然出现在这里,用这种重兵,显然是要拿下绥州城。这其中必定蹊跷。”

    谋士扶额,暗想:要你说?

    范兴却根本没有问他的意思,继续分析:“如果不是绥州城里有突厥人志在必得的人或者物,那么,他们就必定有别的阴谋。”

    “可关键是什么阴谋,或者什么人,什么物?”谋士也是一脸愁容。

    “将军,我点过了,我们的人力和物资加起来,也抵不住啊。而且,最多能坚持到明天中午。但如果突厥兵力再增加,我怕入夜我们就受不住了。”一名副将很是沮丧地说。

    “派出去给朝廷送信的人怎么样了?”范兴问。

    “十一人遁下城楼,只走脱了一人。也不知那人能不能报告给朝廷,听闻受了箭伤。”副将回答。

    范兴眉头蹙得更紧,他知晓突厥的箭都浸了粪毒,中毒的士兵多数都会毒发身亡,几乎没几个能救回来的。走脱的那一人,到达长安是不可能的了,但愿能就近遇见别的人,可以将这消息传回去。

    “备战。”范兴脚步沉重地下了楼。

    他知晓在这炎热的时刻,敌人是绝不会攻城的。这样的炙烤的日光下,温度极高,突厥人攻城会很消耗体力。没有哪一个领军将领会做这种事。因此,这段时间是午后,温度很高,还算相对安全。但是,到了黄昏时分,敌人应该就会攻城了。

    范兴神情凝重,他还没搞清楚目的,就要陷入一场恶战。而且最可悲的是这不是一座前沿边境城池,也不是一所富足城池。因此,这绥州城里根本就没有多少战力。

    绥州城外,带领五万大军的正是十八部落里幸存在的突利。先前,是突厥部落反叛,颉利直接斩杀了十八个部落里的十五个,留下了很会打仗,且一直对自己有威胁的突利。此番,就让突利打前锋,让自己的长子做监军。若突利敢有不给力的表现,正好找借口,将之斩了。

    突利也明白颉利的意思,因此,带着五万大军就在外面安营扎寨,准备在日落时分发动进攻。他这心里也是焦躁,属下不断让他反了,跟颉利拼个你死我活。他却有他的考量。这真是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坐在一棵树下,喝了一大碗水,依旧不解渴,便站起来视察情况。忽然,他觉得这日光似乎被遮挡了一些,但仅仅是一瞬间,他没有太在意。

    尔后,颉利的长子叠罗施还过来讽刺几句,催促他们马上攻城。

    “世子,如今日头正盛,我们攻城吃亏,消耗很大。”突利说。

    叠罗施冷笑,道:“你别忘了,你跟大汗签了生死军令状。”

    突利不语,只缓缓站起身,下令攻城。

    叠罗施露出满意的笑容,就站在一颗树荫下。突利已拿起指挥旗。

    江承紫站在白凤背上逛了一圈,虽在空中,但白凤能隐藏在云里。江承紫凝神细听,就将突利和叠罗施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呵!

    江承紫最讨厌叠罗施这种人。不仅仅因为他是敌人,更因为他在逼迫一个将领牺牲自己的士兵,而且明显这叠罗施是想突利的部队被耗光。

    “白凤,我要射杀那人,你稳一些,别秀飞行技巧。”江承紫跟白凤沟通。

    白凤表示配合,江承紫抽出一支箭,略微瞄了瞄,然后拈弓搭箭,箭矢径直贯穿了叠罗施的喉咙。叠罗施本来站在安全地点,身边又有顶级护卫。他看见突利要攻城,很是兴奋,可是此刻,笑意还凝在唇边,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一支利箭贯穿了他的喉咙,还硬生生穿出去。

    紧接着,他甚至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了自己的鲜血喷射出来,映着白花花的日光,他瞬间没了知觉,整个人倒向大地。

    “世子,世子。”有人惊呼。

    突利正准备指挥攻城,忽然回头就看到叠罗施倒下来,而他身后的树干,有一支箭插在树干上。

    “你,突利,你,你竟敢射杀世子。”执失思力惊慌怒吼。

    突利还没明白是谁出的手,但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于是,他下令了停止攻城。本来看见敌人来犯的大唐士兵立马报告了范将军,说敌人攻城。范兴吓了一跳,连忙上城楼来,看对方的军队是在集结,像是在攻城,可下一刻又如潮水般退下了,而且那边明显有乱子。

    “盯着点。”范兴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范兴觉得眼花,对面云端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但那云太厚,日光太强盛,他实在看不清楚。

    “你们可见着是谁人做的?”突利问。

    “哼,这段距离,这是安全点,我们算过的,不然怎么可能让世子在这里?除了你们的人,还能是谁?”执失思力怒吼。

    突利平静扫了扫那些铁哥们儿,几个兄弟的神情也不像是在说谎。再说,他们几个就算近距离射杀,也不能做到将一个人射穿后,箭头还能没入树干。

    “我们没有。”突利说。

    执失思力咆哮起来,说:“你们别以为我不懂。”

    “我们没有。”突利再度重复,随后他对手下的人打了手势,说,“查。”

    “是。”几名属下得了令,迅速散开彻查弓箭手了。

    突利则是仔仔细细地看了那支箭,箭的杆很轻便,缀了白色的羽毛。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那支带血的箭扯出来。那箭头明晃晃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

    “这不是我军种之箭。”突利将那一支带血的箭递到执失思力面前。

    “呸,你们要暗害世子,哪里会留下证据?”执失思力如同一只疯狗,狂吠起来。

    “对,对,就是。”执失思力的几个同伙一并附和。

    突厥蹙眉,正想着这样的箭来自哪里,忽然,呼呼疾风起。他只觉得巨大的危险来临,他倏然一跳。只见自己站立的地方,插着一支羽箭,已半没入。与此同时,执失思力短促地叫了一声,其余几人也叫起来,抱作一团。

    突利看到,一支羽箭穿过执失思力的喉咙,带着血钉在旁边一棵树上。与世子一样的手法,执失思力叫了一声,应声倒下。

    那另外几人跟执失思力站得很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是瑟缩发抖,其中一人还尿了裤子。突利也是一颗心抑制不住地颤抖,一种恐惧蔓延。

    他虽臣服于颉利,但他一直就是草原的一代枭雄,面对生死也不曾有半分畏惧,可如今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恐惧,强悍的压迫?

    难道这绥州城里藏着谁么?

    李靖?秦琼?柴绍?

    他细数了一下唐朝将领,这些人他都算打过交道,并没有这样强的杀气。

    “大哥,这事蹊跷。”他的几名手下围过来,声音里充满恐惧。

    突利点点头,只觉得这太阳很是让人眩晕。

    “那,还,打不打?”一位属下问。

    “颉利在后虎视眈眈,没办法。”突利说。

    “可这世子死了,执失思力也死了,即便我们打了,拿下了绥州城,估计颉利也不会放过我们。”有人说。

    突利也同意这种做法,可他还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就是被狼群驱赶的羊,若不向前,就被吃掉,可向前进,又可能被猎人吃掉。

    “猎人。”他在自语道,然后抬头看不远处的城墙。

    今日能见度尚可,城墙之上,有一人身披铠甲,手持长弓。

    “是那人么?”他低语。

    几人同时看城墙上,皆说:“那也太远了,就这箭的重量长度,怕——”

    “那人似乎是守将范兴,据闻他善于用兵,打武力一般。”有人认出来。

    然而,这种认知让突利心里更加恐惧。若不是那城墙上的范兴,那到底又是谁?他第一发现,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全然没有了。他甚至不能判别一支箭来自于何处。

    当然,唯一的解释在于这支箭速度太快。不,应该说是那两支箭速度太快。

    “大汗,世子死了,执失思力死了。就算拿下绥州,依照颉利的性格,也会置我们于死地。倒不如跟颉利拼上一拼。再者,若我们反叛,薛延陀、回纥还会响应呢。”有一人喝了一声。

    “对,大汗,你快下决定。”突利的手下催促。

    “就是,我们愿追随大汗,拼死一搏。再不受颉利的窝囊起。”另一人也说。

    突利如梦方醒,瞧着眼前的人,叹息一声,说:“草原风雪一起,死伤无数。颉利虽残暴,却也是为了拿下大唐的锦绣山河,让草原儿女能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形势逼人。大汗心系草原,无奈颉利咄咄逼人。大汗,你考虑大局,人家不一定考虑。”有人说。

    “对,对。”另一人附和,“大汗,咱们今日杀出一条血路。他日,突厥儿女皆会跟随大汗。”

    “那好,整队。”突利说。

    众人皆惊喜,说:“愿追随大汗。”

    “攻城。”突利说了一句。

    众人惊呆了,像是听错了似的。连他的胞弟也是一脸惊诧,问:“大哥,你这是?”

    “有人挑拨我与可汗的关系,我们不能中圈套。”突利此时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呵呵,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要,怪我了?

    江承紫原本想着放过突利,让他与颉利对战,尔后,大军是收拾颉利军队后,就让突利掌管草原,成为大唐的某一州。可如今,这老匹夫,冥顽不灵,那也懒得听了。

    江承紫轻轻拈弓搭箭,凝神静气,对准突利,“嗖”,一支箭直直没入突利眉心。

    突利正要举旗,便感觉到莫大的危险逼近。他略一动,想要躲过这危险,却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天旋地转,头痛欲裂,然后被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突利手下的几人看到这情况,顿时疯了一样,也不管突利,嘴里嚷着:“绥州打不得,绥州打不得。”然后跌跌撞撞跑了。

    五万大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呆若木鸡,看那几人跑,也是害怕得不得了,作鸟兽状四散。

第七百五十章 四箭

    江承紫射杀完毕,对白凤说:“飞高一些,尽量穿云,别让那些人发现。”

    “明白,你抓紧。”白凤很是高兴。

    别的不敢保证,它凤凰一族飞翔技术是一流的,而且能飞向高空,还能对抗高空中的强烈气流。

    江承紫伏在白凤背上,抱着它的脖子,闭着眼睛,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白凤降落在他们先前起飞的地方。

    “到了。”白凤低声说。

    江承紫睁开眼睛,将背上的弓箭收了收,很是可惜地说:“可惜了,浪费了一支箭。”

    “.......”白凤无语。

    “你还是到背篓里来,我背着。”江承紫说。

    白凤摇摇头,说:“我要吃点食物,刚才消耗过大。”

    江承紫也喝了喝水,摸了摸自己被晒得火辣辣的脸,说:“我也该吃点东西。”

    她说着,掏出一块野山猪肉干嚼着吃,还在附近转悠了一下,摘了几颗野果子吃了。

    “我要走走。”白凤表示不想飞,也不想江承紫背着它。

    “随你。”江承紫背着背篓,将自己的头发绾了发结。

    一人一鸟就开始返回,刚走一段路,就看到急匆匆的李南奔过来。

    “九姑娘。”李南非常惊恐地喊。

    “淡定。”江承紫挥挥手。

    “九姑娘,我还怕你一人行动去了。”李南松了一口气。

    江承紫将背篓扔给他,说:“我们继续向前,不必去绥州了。”

    “绥州不是被围了么?”李南问,又怕江承紫说不明白,继续说,“绥州没多少驻军的。因为物产不丰,人也不多,而且,又不是前沿阵地,更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还是驻守的人是范兴,虽然善于用兵,但毕竟没兵可用啊。”

    江承紫没理会,径直往前走,说:“绥州那边有大将军坐镇,我们继续往前走,去夏州。”

    白凤也昂首挺胸,跟江承紫并排着。

    李南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直没想起来,就亦步亦趋跟在江承紫后面。走了一段路,他才忽然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那就是九姑娘背的箭少了四支。

    这箭头是特制的,能增加射程,若配上臂力过人的来拉弓,那么那射程会更远。这样的箭,是出自江府的制造,九姑娘平时也舍不得用的。如今凭空少了四支,那只能说明九姑娘刚才与人交手了。

    “九姑娘,你跟人交手了?”李南连忙问,另外几人一听,也是停住脚步,看着江承紫。

    “嗯。”江承紫很平静地回答,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你没事吧?”李南也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自家姑娘没受伤,身上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那肯定是没事的。

    “没事。”江承紫回答。

    “那,那交手的是什么人?”李南问。

    “突厥二汗,突利。”江承紫语气还是平静。

    此时,她想的是颉利到底在何处?原本她不想打草惊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击杀颉利的,但她终究不想损失范兴这个人才,也不想绥州百姓遭殃。

    “你,杀了他吗?”李南问。

    在他的认知里,这突厥二汗突利也是个狠角色,绝对比梁师都高很多档次。九姑娘近身击杀很厉害,但这用箭啊,他们都没看到过,不知能杀得了么?

    “哦,死了。”她很平静地说。

    “啊?”李南很惊讶。这突利若是死了,突厥就相当于少了一个前锋大将。颉利此次入侵中原的计划就会受阻。

    “啊什么?快清点物件,我们要赶在颉利调整方案前,找到颉利。据闻,颉利很狡猾,在营帐里,都是设置了各种陷阱,让人找不到。”江承紫走到先前他们休息的地方,开始收拾物件。

    李南一边动手,却还是不忘八卦,笑嘻嘻地询问:“九姑娘怎么杀的嘛?”

    “空中。”江承紫指了指天上,又说,“白凤带我去的。”

    “从空中拈弓搭箭,射杀了突利?”李南惊讶地问。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白花花的太阳,觉得这难度真是太大了啊。本来在平地上射杀,计算风力,风向什么的,就够难了,这天空,风力更大,要射出去已不容易,还要将人射死,这——

    “是。”江承紫平静地回答,然后将背篓递给另一个人让他来背白凤,说,“白凤累了,你背一背。”

    那人接过背篓,调整背带。李南还一脸惊诧看着自家姑娘。

    “怎么了?”江承紫问。

    李南觉得自己多年的训练都白训练了。这世上,或者真有天赋这种事。

    “九姑娘,你几箭射中的?”李南又问。

    “一箭。”江承紫回答。

    李南心里腹诽:“骗人,明明少了四支箭。”但又不好说出来,毕竟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九姑娘还年幼,又没经常练习射箭。

    “四支箭,杀了三个。”江承紫补充了一句后,便对李南说,“所以,你的箭先给我四支。”

    “啥?杀了三个?”李南更惊诧了。

    “嗯,本来想杀个叠罗施,让他们狗咬狗。可是杀了后,他们还是要攻城。所以,我想着再杀一个执失思力,并且警告一下突利。这样,颉利的儿子和心腹死在突利军中,那突利总该要调转头去跟颉利拼个你死我活了。可惜这老匹夫不上道,还要攻城。”江承紫说。

    “所以,你就又射杀突利?”李南问。

    “嗯。”江承紫点点头,有些疲累地在阴凉处坐下来。

    李南站在原地没说话,他听闻四支箭杀了三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家九姑娘的箭术高超,但还没有到让人可怖的程度。到底还有一支射空了。但人家现在说了,那一支是想警告突利的,所以,是一剪双发。一支杀人,一支警告。

    这样的箭术——

    难怪她会安排他们去别处。他们这些所谓的精英在这过程中帮过什么忙吗?

    没有,完全没有,就跟着跑了一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人家就把大事办了。难怪自家公子敢让姑娘来北地。先前,他还在心里腹诽过公子,怎么能让自家媳妇来干这些事,真是太不男人了,万一三长两短呢。

    可是,这时刻,李南忽然觉得九姑娘来北地,是突厥人的不幸啊。

    而且,九姑娘比以前更厉害了。

    “休息一刻钟,开始出发。”江承紫说完,闭目就开始休息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东引

    此刻,最懵的人莫过于范兴。

    他先是登上城楼,看到了突厥人的五万大军,也通过观察明白了对面的领军人物是战神突利。他这绥州城物资不丰富,士兵不多,战斗装备也没有。即便坚守,也守不了多久。

    他下了城楼,召集了官员士兵,做了动员工作。并且已下定决心与绥州城共存亡。

    这边还在想该写点什么遗言,那边城楼就有士兵惊慌来报,敌人行动了,看样子要攻城。

    他急匆匆上楼,果然看到了敌人黑压压的向前移动,投石车、云梯,弓箭手.....

    敌人竟然不怕大量消耗,在盛夏午后攻城,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那么,你要战,那就战。没有任何一个军人会是临阵脱逃的。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这是最初就想过归宿,如今到了两军对垒,范兴倒是平静,他只有一个信念:坚守,坚守,至死方休。

    周围那些还很稚嫩的娃娃兵,也是握紧了手中枪,专注地看着黑压压前进的敌人。

    “紧张吗?”范兴问。

    “不,能亲手杀敌,足以告慰我被突厥人斩杀的爹娘。”那十来岁的兵娃坚定地回答。

    “不可轻易死,我们要坚守。”范兴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是,我们会至死方休,与绥州城共存亡。”军人回答,掷地有声,浩然正气。

    身后是绥州城百姓,亦是全员进入战备状态。

    一切准备妥帖,准备迎接突厥人的第一次攻城。可是,正有序朝着绥州城而来的突厥人忽然停住了,齐齐向后看。

    “将军,敌人似乎出了什么事。”有士兵低声说。

    “嗯。”范兴手持弓箭正准备试一试最近改良的弓箭射程,就瞧见突厥人的阵型似乎有点乱。但因隔得太远,但并不能瞧清楚。

    他们密切监视着,不一会儿,突厥人又集结,看样子要攻城了。范兴拈弓搭箭,准备射杀一些小头目,乱他们阵脚,削弱对方气势。当然,他也想两把指挥大将给射了。可惜,指挥大将都是躲在后面的,那能轻易暴露在敌人范围内呢。

    他看了看,前面那个阵型有个小头目。

    很好,就你了。

    范兴一箭出去,那小头目没中箭,但直接摔下来了。

    这怎么回事?

    范兴还在疑惑,敌人作鸟兽状四散。五万大军竟然乱了阵型,互相踩踏起来。

    “这——突厥人玩什么把戏呢?”城楼上的大唐士兵表示看不懂。

    不一会儿,囤积在绥州城下的五万士兵已无形无踪,只剩一片狼藉。

    范兴真的懵了。他自己只发了一箭啊,而且还没射中。五万敌人就这样退了?

    他站在城楼上许久,都没有见到敌人去而复返,才缓缓地说:“我出去看看。”

    “将军,不要,小心有诈。我去。”他手下的副将说,“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绥州城直接就被破了,你不是你,你是整个绥州城的支撑。”

    范兴停住脚步,就瞧着城楼下的一片狼藉,愣神了片刻,才命了副将安排第二批送信的人出发。

    第二批人小心翼翼地跃下城楼,生怕突厥人凭空就杀出来了。然而,什么都没有。几名送信的士兵,快马加鞭往长安方向去。

    与此同时,突利的五万大军,阵脚大乱,统统往回撤。

    在夏州与绥州交界处的平坦地带,颉利坐镇,那边三万大军对夏州围而不攻,这边厢命叠罗施与执失思力监督突利进军绥州。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将李世民的大军都调过来,在这适合伏击的地方,让大唐军队有来无回。当双方军备悬殊时,李世民纵使有惊天之才,也不得不被他灭了。

    他做着自己的打算,盘算着长安大乱之时,发动攻击,那边定然火速驰援。

    “说起来,不知都木如何了?”颉利自语。

    “报。”外面有士兵报告军情。

    颉利让士兵进来,士兵惊慌失措,跪地喊:“大汗,突利反了。”

    “什么?他敢反?他妻儿的命不要了?”颉利怒喝。

    突利妻儿早就被颉利看管起来了,若是突利不攻打绥州,那么他就杀掉他的妻儿。他原本以为突利绝对不会反的。

    “他,他杀了世子。”报告的士兵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颉利起身,一刀将来报告之人斩杀,立马就喝道:“执失思力是干什么吃的?”

    “报——”又有士兵前来报告。

    颉利弯刀在手,眉头紧锁,盯着那士兵,问:“何事?”

    “突利,突利杀了执失思力。”士兵看到一旁没有头颅的传信兵的尸体,整个人都凉了,觉得今日必死无疑了。

    颉利陡然一震,狂怒道:“传令,诛杀突利者,领突利兵。”

    他这相当于许诺了能击杀突利的人,可为一方王者。士兵们一听,皆蠢蠢欲动。

    然而,就在片刻后,又有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报告,说:“突利,突利被射杀了。”

    “什么情况?”颉利敏锐地觉得事有蹊跷。

    那士兵这才说起前因后果,从叠罗施让突利攻打绥州城开始,叠罗施被射杀,尔后是执失思力,最后是不顾一切要攻城的突利被射杀。

    “一箭从喉穿过,没入身后的树干。”那士兵说的时候,想到那可怖的画面,竟然觉得很是恶心。

    “臂力过人,速度应该很快。”颉利终于冷静下来。

    “突利二汗,是,箭在眉心,没穿出来,可箭已全部没入。”那士兵小心翼翼地说。

    “没人看到是谁人所为吗?”颉利问。

    “那,那绥州守将范兴,他,站在城墙上,还粘着弓,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那士兵如实说。

    “范兴,竟然有这样凶悍的箭法。”颉利眉头紧蹙。随后吩咐几名心腹去接手突利那些四处乱跑的散兵。

    “大汗,还要攻打绥州吗?”一名心腹问。

    “打,为我儿报仇,谁先砍下范兴的头。许诺一个部族。”颉利说完,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示意掷地有声。

    突厥的士兵,大大小小都开始行动起来。他们要攻克绥州,走向人生巅峰。

第七百五十二章 前夕

    绥州城城头,一头雾水的范兴刚放下弓箭,觉得饥肠辘辘。有个支持守城的老大爷连忙就端来一碗汤面,范兴推辞。老大爷硬塞在他手里,说:“你是我们绥州的天,得要吃饱了,免得突厥人再来袭。”

    “多谢,多谢。”范兴推辞不下,也就接下了。

    这接下了一碗汤面,才喝了一口,就看见远处烟尘滚滚,有经验的属下已贴地聆听。这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忙对着范兴大喊:“将军,将军,怕有千军万马正往綏州奔来。”

    “援军到了?”范兴吞下一口面,连忙问。

    “恐怕不是,方向不对。”那人连忙报告。

    范兴楞了一下,快速再吃了一口面,才问:“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是突厥人?”

    “嗯,很可能。”那人很笃定地点点头。

    范兴将汤面放旁边一方,喊:“戒备,戒备,全体戒备。”

    刚缓了一口气,一顿饭还没吃舒坦的士兵连忙进入战备状态。

    天上,日头白晃晃的,绥州城外有一片树林,但不像是南边的树木遮天蔽日此起彼伏,那些树林分布地稀稀疏疏的。因此,范兴站在城楼上就瞧见了,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列着整齐的方阵往绥州城来。

    “这些人是疯了?我们绥州有什么吗?他们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吗?”范兴兀自嘀咕,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敌人目的是什么。

    不过,想不明白敌人目的不要紧,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守住绥州城,身先士卒,拼一把老骨头,挡住敌人的铁蹄。

    “备战。”范兴说着,拿起了长枪。

    绥州城以南边境处,有一片山林。在山林里驻扎的是李靖率领的王师的先锋部队。由李恪与韦方正、秦铭、王谢领军。加了伪装的营帐,统一配发干粮,不生野火。这一片山林将五万大军隐藏得非常好。

    站岗之人,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来,却又渐渐缓下来。一个年轻的士兵很是怀疑,便对旁边的同袍说:“听这马蹄声好像有问题啊?”

    “嗯。先前急促,现在缓下来,但走得很随性,像是无人驾驭。小心有诈。”另一个士兵说。

    “嗯,我们去查看查看。”那个年轻的士兵说。

    “好。”

    两名身披绿树枝的士兵缓缓移动,截住了山道上的枣红马。

    “这是战马,是这边城的特产。”其中一名士兵说。

    另一名士兵则是蹙起眉头,看着那马背上的人,紧紧抓着缰绳,血还不断在滴落。浓重的血腥味在风中弥散。

    “这衣着,是我大唐将士。”仔细观察的那名士兵声音里充满哀痛,然后他仔细检查了马背上那人,还有呼吸,一支箭伤在后背,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将后背那箭折断,箭头就留在后背。而手臂与大腿也有刀伤。

    “嗯。我去禀告将军。”另一名士兵跑起来。

    而剩下的这名士兵,则是勒住了战马,将受伤的人轻轻抱下马来,放在一旁的树下。

    那重伤者缓缓睁开眼,一把捏住士兵,喊:“突厥人来了,攻打,打,绥州。”

    “不是夏州?”士兵很是疑惑。

    先前,从长安开拔,作为先头部队,一路急行军到达了绥州境内,居然就慢下来。蜀王寻了这么一块隐秘之地藏了起来。士兵们不解,觉得这离夏州、朔方都还远,在这里藏起来干嘛?

    在士兵们看来,夏州、朔方才具有战略意义,而且又是边城,突厥人要打,必定会下拿下夏州与朔方。要不然,夏州与朔方城里各自驻扎了柴绍与侯君集的精锐,突厥人若是绕过夏州,径直进攻别的城池的话,无疑于主动成为瓮中之鳖。

    而今,突厥人真的攻打绥州。

    这士兵非常震惊。那伤者气若游丝,只对于他的疑惑郑重点了点头,尔后再度陷入昏迷。士兵赶忙对他的伤口进行处理。

    不一会儿,蜀王、王副将、程将军皆来到了这树下,一边命军医为这伤者治疗,一边从这人身上搜出了一封信。

    信是范兴写的,报告了绥州的军备情况,敌人的初步情况,以及最多可以死守到什么程度。最后是请求朝廷火速驰援绥州。绥州危矣。

    李恪看完信,默默思索片刻,便说:“传令下去,大军准备拔营。两刻钟后,先锋营随我,后面大军分三个梯队,前后间隔半个时辰拔营,驰援绥州。第一梯队由韦将军指挥,第二梯队由秦铭王将军指挥。第三梯队由王谢殿后。”

    众人皆接了命令,各自回营,准备拔营。

    一刻钟后,先前派出去的侦察队回来,为首一人正是舒敏。

    “可有消息?”李恪询问。

    “先前,突利率五万大军围困绥州,一直没有攻城。后来准备攻城,却不住是何故,大军溃散。”舒敏说。

    李恪蹙了眉,想不出原因,却只问:“依照路线,九姑娘应该要到了吧?”

    “依照九姑娘的行军速度,此时,应该是到了绥州境内,只不过,不知为何没有与我们联络。”舒敏也是很疑惑。

    “她总是有自己的主见。”李恪有些不爽,但此时不是计较那家伙的时候。于是,他继续询问绥州的情况。

    舒敏叹息一声,说:“殿下,绥州城危矣。先前,突利大军四散。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突厥人集结了十万人马,卷土从来,估摸着不等日落,就要进攻绥州。”

    “十万?数字可确切?”李恪也有些拿捏不定。

    上辈子,他也参加了绥州之战。那时,只有突利五万兵马围困,范兴识破颉利阴谋,打开城门让绥州陷落,宁愿自己遭受唾骂也不让唐军陷入颉利的阴谋。

    尔后,薛延陀反叛,突厥内乱。李恪作为李靖的先锋官,参加了这一战,最终一路横扫,生擒了颉利。

    也是那一战之后,凯旋归来,他在人群里瞧见了阿紫。

    可这一世,什么都变了。

    原本以为的五万大军,瞬间变成了十万。

    “数字确切,只是谁人指挥,目前瞧不出来。”舒敏回答。

    “那沿途是否有埋伏与变阵?”李恪问。

    舒敏点头,道:“正如公子所料,突厥人沿途设伏。我们若是贸然前进,届时连退都没法退。而且,地形会将我们的军队拖得过于狭长。””

    李恪“嗯”了一声,尔后,率领先锋营率先前往的绥州。

第七百二五十三章 你来我往

    (今日第一更)

    绥州城上,范兴手持长枪,看着黑压压的一片突厥人,只觉得脑袋嗡嗡,太阳穴也跳得突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忽然,敌人阵营里放出一支冷箭,径直朝他射来。

    范兴本能一格挡,那支箭就落在城墙上。

    “将军,危险。”身后的士兵将他往后拉,蹲到了隐蔽点。

    “真是突厥人,我们能撑过午夜,怕就不错了。”范兴低声说。

    那几名士兵神情悲伤,却笑着说:“马革裹尸,快哉,快哉。”

    “都是我大唐好儿郎啊。”范兴笑着拍了拍这几个年轻人的肩膀,却不由得自顾自地嘀咕,“可为什么他们要攻打绥州呢?”

    “我们绥州守卫不多啊,容易攻打。”一个士兵回答。

    “这么说,夏州与朔方可能还没陷落?”范兴像是要琢磨出什么来似的。

    “夏州与朔方,军备比我充足。”另一个士兵说。

    “那他们拿下绥州,不是自己来成瓮中鳖了吗?”又有个士兵惊呼。

    “瓮中之鳖?”范兴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然后急匆匆下城楼,拖出绥州沙盘,仔细瞧了瞧绥州的地形。

    “将军,怎了?”副将低声问。

    “我说这般突厥孙子怎么会突然攻打绥州呢。原来打的这个算盘。”范兴一拍桌子。

    一屋子的人都算是绥州城的高官,都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范兴。范兴将几人一并集合过来,指着沙盘说:“你们看,若是有人驰援我们,在这里,这里,以及这里设伏。由于地形问题,如果我们的援军撤退,还只能朝一个方向撤退,这样先前埋伏的突厥人就可将我们的军队围起来瓮中捉鳖,逐个击破。那样的话——”

    范兴没有再说下去,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其中一人低声说:“那样,大唐危矣。颉利在绥州一战后,就可顺势而下,直取长安。这一次,不会再如几年前那般退兵了。”

    “嗯,颉利的野心,可见一斑。这一次,定是要拿下长安的。”范兴也点头。

    “那,我们先前走脱的那人,是对方有意放走的?”有人提出这疑问。

    “恐怕是。”

    屋内的人已面如死灰,副将也是惊恐,低声问:“范将军,如今再送出消息,怕已来不及了。”

    “是啊。敌人肯定要会严防我们送出消息。”范兴神色凝重,在屋里走来走去。

    “那么,如果我们的大军不来呢?”他走了许久,停下来说了这么一句话。

    副将一惊,立马就领会到他的意图,问:“将军的意思是说,让绥州陷落?”

    “嗯。”范兴很真自己郑重地点头。

    “可这样一来,你,或者就会成为天下百姓唾骂的罪人。没有人会理解你。”副将哭了起来。

    “可大唐还在。大唐将士终有一天会横扫突厥,为我报仇的。”范兴朗声说。

    屋内的人为之一振,齐刷刷站得笔直。

    “走,上城楼。”范兴说着,径直转身往城楼上去。

    午后,日光正盛大,却又不是朗晴,因此热得人更加焦躁。

    “大汗,我们真要现在进攻绥州?”

    “佯装进攻,不必使用全力,但不能使任何一个人逃脱。对面是范兴,也是善于用兵之人。而且,我要看看绥州城里到底有什么高手,臂力如此过人,箭法如此了得。”颉利说着,喝了一大碗的奶酒。

    颉利的属下得了命令,来到绥州城下,照例是对着城楼上喊:“范兴,我大汗敬你是个人才,只要你开门投降,交出杀害世子的凶手,我们保证不伤绥州城一根毫毛。”

    “少废话,你们要战便战,泼什么脏水?”范兴的副将朗声说。

    “呵,我听闻范将军百步穿杨,箭术了得,若你们能射中远处的红色旗帜,我们就可延后办个时辰攻城。”那人趾高气昂地说,“你看看我身后的十万大军,纵使你范兴善于用兵,你觉得绥州城能守得住?”

    “不劳阁下操心。”范兴的副将朗声回答。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大汗爱惜人才,因此愿意给你们机会。你们知道,我们草原人最敬重强者。若有人能射断那一面旗子的旗杆,我们大汗就延后半个时辰攻城。当然,若是你们能有几人射中,我们就往后延时。”那人继续说。

    “呵,不必玩这些把戏。要战那就战。”范兴的副将朗声讽刺。回头还小声对范兴说,“你看这些突厥人也真不要脸,竟玩这种把戏,看来将军推测的没错。”

    范兴则是一脸严肃地琢磨着别的事。

    “将军,你怎么想的?”副将低声问。

    “他们刚才说他们世子死了?”范兴答非所问。

    “是啊。泼我们脏水呢。”副将义愤填膺。

    “据我所知,颉利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叠罗施。突厥人也很忌讳死亡,这种脏水,他们大可不必泼。”范兴分析。

    “那将军的意思是,叠罗施真的死了?”副将愕然,尔后恍然大悟地说,“难道方才突利军中所发生的事,实际上是叠罗施被暗杀了?”

    范兴点点头,说:“而且应该是被人射杀的。他们至今没找到凶手,所以怀疑是我们有高手。”

    “这射旗子,实际上是一箭双雕的计谋啊。”副将感叹,再度觉得突厥人真是凶残成性,诡计多端。

    他谴责了一番突厥人,随后又与范兴一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到底是谁射杀了叠罗施,是敌还是友?

    城楼下的突厥人还在引诱他们去射那一面旗子,滔滔不绝地说。

    范兴和副将没空理他,仔细盘点了绥州城里的射手,盘点了半天,觉得箭术最好的就是范兴啊。

    “这——,难道不是我们的人?”副将很是疑惑。

    “那人可能不在城里,毕竟这里到那旗子,像是远了些。”范兴看着那一面旗子说。

    “是远了。”副将也比划一下。

    城楼下的突厥人看到他们比划,顿时喜上心头:马上就能见分晓了,大汗交给的任务要完成了。

    “而且他们先前大军的驻扎情况来看,能射到那个位置,那人应该是在他们军营里。”范兴说。

    副将更是惊叹:“那么,这人肯定是在军营里。啧啧,能在对方军营里,射杀了他们的重要人物而不被发觉。高手,实在是高手。”

    “嗯。”范兴点头。

    楼下的突厥人却不耐烦了,朗声问:“你们到底要不要玩?不玩我们攻城了啊?”

    “你们世子死了,我们深表遗憾。这就是人在做,天在看。报应。”副将朗声说。

    突厥人暴怒了,骂了一句,副将也听不懂。倒是旁边的一个兵因生活在边塞,便对副将说:“头儿,他在问候令堂。”

    副将一听,拈弓搭箭,二话没说。直接将那一直在那边交涉的狗腿子射杀了。

    顿时,绥州城内城外一片安静。

第七百五十四章 这就尴尬了

    (今日第二更)

    绥州城内外一片安静。

    这情况就很尴尬了。突厥士兵是嗷嗷地想着建功立业,能率先攻破绥州城,拿下范兴的项上人头,为世子报仇。然后,就能从草根逆袭成为二汗,走向人生巅峰。

    而指挥十万大军的先锋官,得到的密令是缓缓攻城,静待唐援军入阵。而且,还要查一查那个神秘的弓箭手是谁,在不在绥州城内。这一则是查出杀世子的真正凶手,二则是解除对大汗的威胁。

    因此,突厥大军才会出现先前与范兴的这一番交涉。

    在突厥人的计划里,绥州城的范兴肯定是很珍惜时间的。突厥晚半个时辰攻城,他们的援军就可能到了。他们实在想不出范兴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人家真的拒绝了。而且,还用了这么一种血腥强硬的方式拒绝的。

    这就尴尬了——

    不攻城吧,这面子还要不要?军队士气还要不要?

    攻城吧,这一帮想着当二汗的士兵们早就嗷嗷叫着要上了。绥州城肯定挡不住,挡不住就只有陷落。那么,大汗的歼敌大计还要不要?

    那领兵的先锋官内心是崩溃:这,这真是很纠结。

    他内心里咒骂不已。旁边士兵在短暂的安静后,怒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打死他们,屠了绥州城。”

    “对,杀,杀。”士兵们附和,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竟是气势如虹。

    作为先锋官,这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制止,道:“众将士稍安勿躁,大汗有令,礼贤下士,给这绥州城范兴一个机会。”

    “可他杀了世子,杀了执失思力,杀了二汗。即便他降了,我们也不能让他活着。”有人立马提出来。

    先锋官真想敲死那傻缺,兵不厌诈啊,所以说,这些人只能当垫脚石。

    “闭嘴。你们竟敢质疑大汗的决定吗?”先锋官怒喝一声,抬手斩杀了那傻缺。

    众士兵不敢说话,噤若寒蝉。那先锋官很是满意,便策马上前一段距离,想了想可能有神秘弓箭手存在,尔后又退回去,喊:“我们大汗礼贤下士,尊阁下是个人才。若你打开城门降了,绥州的一草一木皆可保留,你也可在我突厥军中任大将军。给阁下考虑半个时辰考虑。”

    先锋官觉得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这才满意地往后退,生怕哪里飞来一只冷箭,把他自己给射杀了。

    他退到人群里,才低声对心腹说:“你去报告大汗这里的情况。”

    “是。”心腹匆匆离开。

    绥州城楼上,并没有任何人应答。先前,副将射杀了那叫嚣的喊话之人,想着敌人这会儿要攻城了吧。那么,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绥州城的百姓将士都将为以性命和鲜血的形式为大唐的存续做出自己的贡献。而他的将军范兴也即将成为万人唾骂的卖国贼,成为被唾弃的对象。

    想到这些,他一个大男人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所有的士兵不知这种情况,也不知范兴的打算。对于他们来说,射杀敌人的这一箭可能会立马开始一场血战。

    因此,绥州城上也因为这一箭,安静了。

    范兴脑子是一片空白。他想过对战,没想到对战这里快就要来临。

    他没有动,只瞧着突厥人的动向。

    那个明显是指挥者的人,居然不攻城,还给他时间。

    呵呵,说什么礼贤下士,看中他范兴善于用兵。拉倒吧,哄三岁孩子呢?自己是善于用兵,但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吗?

    范兴脑子缓缓转过来,露出迷之微笑,暗想:“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真是在耍阴谋诡计。呵呵,你们以为会得逞吗?”

    “将军。”副将喊了一声。

    “打。”范兴拈弓搭箭,只一个字。

    “好。”在场是士兵皆朗声回复。

    范兴拈弓搭箭不是对准那旗子,而是对准那位明显是指挥的人。

    那人一看城楼上的范兴拈弓搭箭,顿时就紧张起来,自己站的距离明显比世子当时站的距离近啊。岂不是无处遁逃?

    范兴对准他,瞄了瞄,却是忽然转向,射杀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突厥小头目。那小头目所在的方阵顿时就骚乱起来额,喝道:“冲啊,拿下这绥州城,杀这狗贼。”

    先锋官急了,连忙喝道:“没有大汗下令,你们胆敢私自行动?”

    那些士兵想起前不久草原上的血雨腥风,连薛延陀都败了,他们更不敢造次了。于是,那先锋官一搬出大汗,这些嗷嗷叫着的士兵顿时就焉了。

    范兴却是不管,你们不动,是吧?我就要逼迫你们动手。

    因为若不动手,离绥州城最近的是夏州驻守的柴家军就要遭殃。柴绍大将军是不在夏州,可夏州城的柴家军是柴哲威和柴文率领,也是柴家军将近一半的兵力。

    柴家军能征善战,是柴大将军一手建立起来的,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堪称大唐楷模。范兴不想这样一支军队陷落。而且他见过柴文与柴哲威。前些日子,两人还来到绥州,与范兴一并论了边关形势。这两人,英雄少年,也是善于用兵之人。

    当然,在夏州,还有国舅的第三子,那也是一个军事奇才。这绥州城的沙盘,就是他帮忙修改的。若非他的实地勘察修改,今日他还看不出突厥人的阴谋。

    这些少年将领是大唐的未来,他范兴不能让他们英年早逝。

    所以,他下定决心挑衅敌人。一箭接着一箭,全是对准军中小头目。

    突厥军队怒了,然而那先锋官并没有收到颉利的指示,只能命令全军后撤,等候大汗指示。

    敌人后撤,范兴手中拿着弓箭,手心里全是汗。

    “将军,看来你猜对了。我们还是想一想办法送出情报吧。不能让将军你背负骂名。”副将叹息一声。

    范兴苦笑,摇了摇头,说:“敌人虽然后撤,但你看他们的阵型。我们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除非能有一双鹰的翅膀。”

    范兴说着,瞧着多云的天空,那一只高高盘旋的老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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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