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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夜

    长孙濬离开后,李恪坐在原地发呆,将一壶桂花酒喝个精光,却还是没有睡意。

    上辈子,他没有出使过突厥。

    上辈子的这个时刻,他还是个小破孩,成天在想着“哼,若是我为太子,必定比承乾做得好”。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还带着更小的小破孩李愔到处疯玩,被成天黑着一张脸的母亲揍成狗。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首先就是出生年月都比以前提前了几年。其次,阿芝的父母也不一样了。上一世的杨敏芝父母很下作,尤其是阿芝的父兄利用他的关系买卖官职,强抢民女,闹得满朝文武皆知。

    而这一世,阿芝并没有在那个家里出生。那一家的女儿是杨氏元淑。

    最初,他还怀疑搞错了。但再三确认后,并没有错。后来,他很庆幸,阿芝出生于杨氏六房。这六爷夫妇以及阿芝的大兄长姐显然比上辈子那窝子亲戚靠谱多了。

    有太多的变数,那就证明他的命运也是有变数的,他和阿芝是有机会幸福到白首的。

    可也因有太多的不一样,太多的变数,那边意味着有许多的未知的风险需要承担;有太多未知危险需要去防范。

    于是,他对于这次风险颇大的出使突厥充满着焦虑。从前,他面对死亡,他也不曾有这样的焦虑。他此番的焦虑只因放不下阿紫。

    好不容易才遇见她。如今,自己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算会活下来,定然不会好好活着。怕这朝堂江山,她得要搅个天翻地覆。

    任何人,他可以不在意。但是,不可不在意她。

    “蜀王。”杨初低喊,“已三更天了。”

    “嗯。”李恪揉了揉微疼痛的太阳穴,说,“去书房吧。”

    “萧氏方才来过,被属下挡下了。”杨初不紧不慢地说。

    李恪一愣,这才想到这一世还有一个不一样地方就是萧氏进门居然比杨氏早。上辈子,是阿芝先入了蜀王府,后来他才娶了萧氏作为幌子。而在阿芝逝去之后,也确实是萧氏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嗯,你做得好。”李恪不咸不淡地说。

    上辈子,他心灰意冷后,也算与萧氏夫妻一场。后来,她遭他连累而死,也算是他对不起她。他重生之后,本不想再耽搁了萧氏,只想好好地寻找阿紫,与阿紫一生一世。但人算不如天算,萧氏居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入了蜀王府。

    虽在他的坚持下,萧氏终究为侧室,但这事也棘手。

    “不过——”杨初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李恪不满地扫了杨初一眼。

    “萧氏每次都会询问殿下何时回来,而且萧氏的兄长今日傍晚也上门要拜访蜀王。”杨初说。

    李恪扫了他一眼,道:“在这蜀王府只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杨氏阿芝。你是我的护卫,你最好记清楚。”

    “是。”杨初只觉得背脊一凉。

    “弘农杨氏先前发生的事里,有多少是萧氏在推波助澜,杨初你也算略知一二。你如今要跟我生出不必有的心,别怪我对你无情。”李恪厉声喝道。

    杨初只觉得殿下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顿时不知所措,李恪却已大步往书房去。且将两只大狗放在书房门口镇守着,不许闲杂人等来打扰。

    他在书房里研究各种部署,一直研究到早朝的钟声响起,才穿戴完毕去上朝。今日,皇帝有事宣布,他是益州大都督,只要在长安,是必定要去上朝。

    早朝并没有别的事情。攻打梁师都是绝密级的,断不会在早朝讨论;从迷途山寻找路线也是绝密级的,早朝更不会提到。

    在早朝唯一提到的是说大唐基本安定,决定派出使臣出使突厥。一则与突厥交好,二则扬我国威。

    “这,人选并不好选呀。”这是个艰巨的任务,难啃的骨头。谁都晓得如今突厥颉利猖獗得很,根本没有将大唐放在眼里。

    “朕已决定让蜀王李恪作为使臣带人前往突厥。”李世民犹豫了片刻,还是宣布了这事。

    昨日,他想问一问淑妃的意思,但他始终没敢问出来。他也明白此行去突厥,异常凶险。

    “蜀王啊,毕竟年轻,不太合适吧?”萧瑀连忙说。

    “我意已决,各位爱卿就莫要在蜀王这件事上多费唇舌。如今朝廷上下没有比蜀王的身份更合适的了。”李世民大手一挥,阻止一干人等浪费时间。

    “可是——”萧瑀还想说。

    李世民径直问:“可有卿家愿接下此艰难任务,与蜀王一并前往突厥?当然,长孙无忌、魏征就不必请往了。你二人政务繁忙。另,萧瑀年事已高也莫要前行。”

    一时之间,朝堂上鸦雀无声。

    “启奏陛下,臣愿前往。”率先请求的是房玄龄。

    “邢国公乃文臣,突厥野蛮之地。”李世民略犹豫。房玄龄是他最重要的谋士,他是不愿让房玄龄前去冒险,何况一个杜如晦已病得起不了床,这房玄龄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朝廷的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陛下,突厥乃野蛮之地,我乃文臣,此番前去,才能突显出朝廷对突厥的重视。”房玄龄非常恳切地请求前往。

    李世民还没有同意,另一人却站了出来,道:“臣虽位卑,也请随蜀王前往出使突厥。”

    “岑文本,你亦是文官。”李世民朗声说。言下之意还是觉得文官此去突厥,不妥。

    “陛下,邢国公公务繁忙,牵一发而动全身,断不可贸然前往。臣虽不才,请替之前往。”中书舍人岑文本说。

    “也罢,你能言善辩,文采斐然,此番前去,再合适不过。不过,就怕颉利有心刁难,以你官阶做文章。今日,朕就升你为中书令。”李世民朗声道。

    岑文本倏然跪地,道:“陛下,臣惶恐。恳请陛下于臣与蜀王凯旋归来之日,依旧让我官复原职。”

    “你呀。”李世民笑道,“我大唐臣子如此谦逊,真乃万民之福。”

    “多谢陛下成全。”岑文本谢了恩。

    尔后,李道宗、李孝恭、苏定方等人也纷纷请命,要一并前去。刚回到长安的程知节也是为老不尊,要死要活要去出使突厥。

    “老程,别闹。”李靖都无可奈何。

    “我咋是闹了?”程知节理着髭须,很是不满地反问。

    “你还有别的任务。”李靖只好这样说。

    程知节一听有别的任务,便也真的不闹了,只是嘴里老大不满意,说便宜那帮兔崽子,可以到突厥那边去扬眉吐气。

    朝堂上下听闻程知节这么说,顿时都抹了一把汗,在心中狂吐槽:我去,幸亏没让你去呀。看你这话,就知道你不是去出使的,而是去打架挑事的。

    李世民听程知节那口气,也是太阳穴突突跳,心里庆幸幸亏没同意程知节去。

    不过,程知节本人没去,去死活要挑选二十个精壮后生由自己的二儿子带着随李恪前去。他的理由是蜀王还年少,有这般胆识,那必须要好好保护啊。若是突厥那帮孙子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保护蜀王回来。

    “陛下,我不是跟你吹牛。要是我去,我带点我训练的人,肯定把颉利那小子给你绑回来叩头。”程知节很是得意地说。

    众人又是在心中一阵狂吐槽:你大爷,这是出使突厥,不是去约群架的。

    “突厥要除,来日方长。右将军莫要心急。”李世民连忙安慰。

    “好吧。我先把吐浑谷那帮孙子收拾妥帖再说。”程知节此番回来算是忙里偷闲回来述职。当然,最重要的是接到了秦叔宝的密信,借着述职的由头回长安来瞧瞧局势。当然,他也是带回了程家军里的好手,让自己的二儿子与李恪一并出使突厥,目的就是守护李恪。

    程知节这么一说,顿时才“哎呀”一声,说:“我是来述职的,我竟然忘了。”

    众人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乐得笑了。程知节也不管旁人,自顾自地说吐浑谷那边战事胶着,不过还算平顺,只不过吐蕃似乎有意在背后支持吐浑谷。

    “吐蕃不过跳梁小丑。解决了吐浑谷,也就轮到他们了。”侯君集冷冷地说。

    “哼,这也是我的意思。”程知节说。

    后来就变成了讨论如何对付吐浑谷,敲打吐蕃的会议。

    李恪始终一言不发,一直等到下早朝。他想去看看母妃,但他又不敢去。昨日,母妃还不知晓他要出使突厥的事,今日大概应该是知道了。

    他还没办法面对母妃!

    于是,他下了朝,径直就往秦大将军府去。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将军府门前好几辆马车正在装各种器具。为首的一位仆人抬眸就瞧见一位贵公子美少年,那容貌真是天人之姿,那仆人顿时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是?”李恪问。

    那人反应过来,说:“我家将军解甲归田,今日搬家去南山下的别业里。”

    “一大早就开始搬了?”李恪显然没想到秦叔宝这么着急。

    “我家夫人说了,请辞了就马上搬走。”另一位仆人争着回答。

    “对,天刚亮我们就开始搬了。我这都是跑第三趟了。”先前那位仆人回答。

    一时之间,仆人们七嘴八舌,还说大将军与将军夫人一大早就搬过去了。如今在这里指挥搬家的是将军府的管家胡伯。

    “那,在你们这里住的那位杨九呢?”李恪连忙问。

    “你说杨氏九姑娘呀?”仆人问。

    李恪一愣,这才明白这些仆人已知晓那位就是杨氏阿芝。他点点头,说:“是呢,我问的就是她。她人呢?”

    “杨九姑娘一大早就去城门口迎接她的亲人入长安呀。”仆人回答。

    李恪顿时懵逼了。昨晚一宿未睡,直接早朝,竟然连这事都忘了。他不由得懊恼,“哎呀”一声,翻身骑马就是一阵跑。

第五百六十三章 喜欢你这种嚣张

    天微明,江承紫就打扮停当,向秦夫人借了一匹马,说要去城门口迎父母入城。

    秦夫人挑选了一匹好马给江承紫,又派了两名小厮,一名丫鬟同去。

    江承紫再三推辞,秦夫人则是坚持说今日大将军府搬家,若非如此,她得亲自去迎接,问一问可否让江承紫拜了她做义母。

    “秦伯母喜欢,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将军府如今也人手不够。”江承紫推辞。

    秦夫人没商量余地,径直说:“你且快去,昨日城门落锁前,你父亲就让人禀告今日入长安。此番怕是城门一开就会入城了。”

    江承紫昨日傍晚也是得到了太子送来的消息,便也知晓耽搁不得,便不与秦夫人多推辞,径直骑了马就去城门口了。

    江承紫赶到时,李承乾已带了人在城门口等待。江承紫向李承乾行了礼,也一并等在城门口。

    等了不一会儿,阳光突破天际,照耀了整个长安城,杨氏六房的车队这才浩浩荡荡地入了城。虽路上经历了一番惊险,但因有了李恪的部署,总算是有惊无险。

    于是整个杨氏六房神色皆很平静。

    “阿芝拜见父亲,母亲。”江承紫顾不得礼仪,撒丫子跑到杨王氏的车前,对父母行了礼。

    昨日,李恪已派人对杨氏六房说明缘由。因此,杨氏六房对江承紫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

    “阿芝。”杨王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喊一声“阿芝”,她不由得泪水涟涟。

    先前,就一直在说不应该将阿芝一个人留在弘农杨氏,那祖宅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杨舒越对自己的女儿似乎颇有信心,还安慰:“那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但我看再猛的野兽,咱们女儿都有能力将之灭了。”

    “你说得轻巧。你那继母是个什么样的,你不懂么?”杨王氏抹着泪数落。

    “她已是强弩之末,大兄不可能不顾及杨氏前途命运的。”杨舒越安慰。

    杨王氏就是不听,越发哭得厉害,她就是担心小女儿。杨舒越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好让长女来陪着杨王氏,自己则去一边呆着,跟长子商议这入长安后的事宜。

    长子神色凝重,明明是小孩子,却正襟危坐,很认真地说:“父亲,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安全入长安再说。”

    “你觉得不安全?”杨舒越问了这话,立马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蜀王明里暗里派了那么多高手来,连杨初都一路上部署。而且刚出弘农杨氏不久,就有山贼前来抢劫。任凭谁都瞧得出那些山贼训练有素,哪里是真正的山贼呢。好在蜀王早有防备,又给当地官兵打了招呼,这才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之后,他们易容乔装,一行人走了别的路,这才总算逃脱了追杀,入了长安地界。

    一行人入了长安地界,蜀王派的另一批人接手了他们的安全护卫。杨初因有别的事宜,提早入长安。一家人在长安城外休息了两日,才算等到了六房的仆人们以及行李。

    如此,又在长安城外休息一日,这才递了帖子说了今日入长安。

    昨日下午,太子与蜀王皆派人来与他们说蜀王与阿芝已抄近路入了长安,处理蜀王被弹劾一事。杨舒越很是担心,便问:“蜀王被弹劾一事处理得如何了?”

    来人客气地回答:“杨侍郎莫担心,蜀王弹劾案已真相大白,是有奸细想要陷害蜀王。”

    “那就好。”杨舒越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去。他隐隐觉得无论如何的绝境,自家幺女与蜀王都能解决。

    “杨侍郎客气。”来人彬彬有礼。

    杨舒越笑道:“还没正式上任,军爷太客气。”

    “皇上圣旨下了,吏部留了升官名录,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在下还要回去向太子复命。”那络腮胡子的军士说完翻身骑马入了长安城。

    蜀王的事解决了,杨氏六房也胜利会师,一个都没有少,连带的那些红薯马铃薯以及一些要培养的蜀中蔬菜都没有损伤。

    杨王氏瞧着一切,也总算是心情好了些许。

    这会儿,她瞧见杨敏芝,想到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不由得又哭了。

    江承紫没想到杨王氏居然会哭。过去的日子那么艰难,杨王氏一直都没有哭,冷静自持,看得清任何局面。即便是在去蜀中上任的路上,全家人遇见各种危险,杨王氏都是冷静的。

    “阿娘,没事啦。”江承紫也是没搞清状况,看到杨王氏泪水涟涟,一时之间没法适应,连忙抱着杨王氏的胳膊安慰。

    “嗯,你没事就好。我总是担心那些坏人会对你不利。”杨王氏抹着泪。

    “阿娘,这已是天下脚下,西京长安。”江承紫指了指身后。

    杨王氏瞧着宽阔的街道,瞧着起伏连绵的楼宇,感叹:“真是西京繁华,别处不可比。”

    “阿娘,莫要多说,这时日日头毒辣,若不今早入府,怕一会儿得迎着日头晒了。”江承紫笑着说。

    杨王氏这才点头。李承乾则是走过来,对杨王氏拱手行礼,说府邸已整修得差不多,就在城内不远。片刻就可到,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特地不用早朝,前来迎接工部右侍郎一家入长安。

    “多谢陛下厚爱。”杨氏六房又少不得一番客套。

    如此在三客套,在城门口停了半个时辰才真正开始前行前往长安的新家。

    这新宅邸离皇宫不远,原本是前朝大员的府邸。虽不是官居一品之人,但也是朝中要员,这府邸着实不小。

    杨舒越一看,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规模怕是僭越了。”

    李承乾哈哈笑道:“杨侍郎莫要担心,这是我勘验过的。蜀王也一并查看过,并无不妥。你这府邸是瞧着大,但与个什么将军府比起来,还算小了,而且我们只是简单修葺,这其中内里还须你们来瞧着添补。”

    “原是如此,多谢太子殿下。”杨舒越拱手行礼。

    “杨侍郎太客气,我们也算一家人,不必说这些。”李承乾说这话时,便不由得瞧了瞧站在远处的杨如玉。杨如玉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装束,就是在城门口拜见太子,也没有脱下帷帽。此番入得府邸,她娇羞无比,更是不敢与太子对视,只一味往女眷内宅去。

    江承紫倒是不在意。一则是她本身就身着男装,二则是她来自现代,对于这些什么破规矩,向来也不在意。

    她瞧见李承乾不住地瞧杨如玉,便是低声打趣:“太子,我长姐害羞呢。”

    “我,我——”李承乾被瞧出心思,脸一下就红了。

    江承紫掩面吃吃笑,然后转了话题:“待府邸整修完毕,太子赏脸来吃个饭可好?”

    有了这台阶,李承乾的尴尬一扫而空,反而是打趣江承紫:“哈哈,当然好。只不过,你不怕旁人说你杨氏六房巴结太子,趋附权贵?”

    “我又不是银钱,要人人都喜欢?我爱趋附权贵,旁人管不着呢。再说他们敢嚼舌根,就是羡慕嫉妒恨,想趋附权贵趋附不了。”江承紫回答。

    李承乾心情大好,哈哈一笑,拂袖道:“阿芝,我就喜欢你这种嚣张。”

    “啧啧,太子,你喜欢我这嚣张就行了。别学啊。我这可不是谁都学得来的。尤其是你,得谨慎小心。”她说到后来,声音就低了。

    李承乾对自己的处境了若指掌,江承紫话中所指,他也清楚。

    “嗯,我会谨慎小心。”李承乾点点头,尔后又叹息一声说,“此番,最担心的还是三弟。这出使突厥凶险万分,我这边会尽量派出顶级的护卫暗中保护。”

    江承紫摇摇头,道:“不,京城比出使突厥更加凶险,太子可不要掉以轻心。而且你母后据闻有七个月了吧?”

    李承乾一愣,没明白江承紫的意思,只回答:“太医说七月临盆。”

    “你要多关心你母后,找最好的产婆,调养好你母后的身子。”江承紫说。她隐约记得历史上,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后来是非常的不和,就是因为长孙皇后很不喜欢长孙无忌插手皇子们的事,甚至要破天荒地逼迫长孙无忌退隐。至于后来长孙皇后突然病重,药石无医,就不知是否有其中内幕了。

    李承乾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顿时说:“你说得对,我母后在,我在。”

    “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转,于情于理,太子是忠孝之人,都该多多关心皇后。”江承紫小声说。

    李承乾“嗯”了一声,与江承紫并排站在一棵高大的樟树下,看着远处荷塘里几点荷花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过了许久,李承乾才说:“其实老三比我更适合这天下。”

    江承紫拿不定这是李承乾肺腑之言,还是他的试探。她蓦然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李承乾,非常严肃地问:“太子此言是想要蜀王死么?”

    “阿芝,你多虑了。我是肺腑之言。”李承乾苦笑。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为夫挡着

    李承乾苦笑,他这大唐太子是真的做得很累。

    最初,他爹也不是皇帝。他小小年纪被祖父赐封中山郡王,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带着李泰那臭小子,日子过得舒心惬意。虽然偶尔跟自家兄弟一起少不了被大伯父的那些孩子鄙视,欺负。

    但他作为秦王府的长子,从来都是举止有度,从未让弟弟们受到什么欺侮。

    谁晓得后来有了玄武门之变,风水轮流转。大伯父那五个嚣张的儿子都被杀了。

    他则是直接蒙了。

    虽是向来不对付,但他们死了,他还是很久缓不过来气来。

    母亲瞧了他许久,缓缓地说:“承乾,你不能懦弱。在你死我活的时刻,讲不得半点仁慈。此番,若非是你父亲赢了,身死的就是你们。”

    承乾瞧着母亲,低声地问:“母亲,父亲成了天下的帝王,如同祖父那样。那以后,我和青雀也会像父亲和伯父那样吗?”

    母亲被问得愣住了,然后忽有所悟地说:“承乾,不会的。有母亲在,不会的。”

    “母亲。”李承乾心里很怕,扑在母亲怀里哭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扑在母亲怀里哭泣。

    几日后,母亲被封为皇后。而他顺理成章做了太子。文武百官都在恭喜他,他的舅舅也恭敬地来恭喜他,还说一堆暗示的话。

    他虽还年少,但听得懂舅舅的意思是长孙一族才是他的后盾,要听他的话。

    他不语,长孙皇后当场斥责:“无忌,你太放肆了。你是大唐的臣子,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为陛下分忧,手不要伸得太长。众皇子的事,你要避嫌。”

    长孙无忌很恭敬地说谨记皇后教诲,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那是他成为太子所被上的第一课。从那刻开始,他明白成为太子,站在大唐权力的顶端。过去舒坦简单的日子注定不会再有。而那些从前温情脉脉的人或者从此就会戴上伪善的面具,或献媚,或恭顺,或包藏祸心。

    从此,成为太子,要学习如何做一个天下最孤寂最无情的人。

    他每次看到父亲站立的身影,就觉得那天子之位真是天下最辛苦最孤寂最无情的位置。

    “人不狠,站不稳。”这是一直低调沉默寡言的李恪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非常讶异地看着他,很疑惑地问:“其实,我母亲没有成为皇后之前,据闻父皇想立你的母亲为后。那样,你其实是有机会成为太子的。”

    李恪很严肃地说:“我母亲不成。第一,她性子寡淡,不喜热闹;第二,她身份不好,毕竟是前朝公主;第三,她没有强大外戚与贤德的口碑。”

    李承乾苦笑:“我母亲是贤德典范,父皇将她当作大臣,哪里当作了妻?”

    李恪默然无语,对于皇后与皇帝夫妇的事,莫说他是庶出的皇子,就算是嫡出的皇子也不能妄加评论。

    李承乾也明白这一点,便说:“可你比我更适合太子之位。”

    李恪摇摇头,道:“我不适合。我心与志皆不在此。”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李承乾好奇地问。

    他一直觉得这个弟弟自从两岁那一年落水被他救起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很神秘。

    落水前的他,爱哭爱闹,脾气特别不好。洛水好起来后,他就非常安静,对他这个兄长也非常和善客气。每次大伯父的五个儿子要联手欺负他时,李恪总会站在他身边。打架什么的,绝不含糊,一直护着他这个兄长。

    李承乾甚至觉得李恪比李泰这个亲弟弟对自己更好。但他就是不怎么说话,也不愿与旁人亲近。因此,兄弟俩互相守护,很是默契,但在旁人看来,两人并无交情,并不亲厚。

    而且,很多时候,李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院里,一月两月不出来,听说是把自己关起来读书。

    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李承乾也曾与母亲谈过李恪,觉得他怪怪的。

    长孙氏并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是兄长,护着弟弟们就好。”

    李承乾应了声,却还是很好奇李恪到底要什么,是个怎样的人。

    今日,他忽然来对他说“人不狠,站不稳”,他便藉由此时,问他的志向。

    “志向?”李恪蹙了眉,想了想,说,“仙女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啊?梦中仙女?”李承乾忙问。对于传言他梦中遇仙这种事,他是将信将疑的。

    “嗯,梦中仙女。”李恪很笃定地点头,“我这一生的志向就是找到她的转世,与她共度这一生,儿孙满堂,白首不离。”

    李承乾看到一直不苟言笑的李恪居然面带笑容。

    “这就是你的志向?可你看那么多兵法。”李承乾不解地问。

    “大兄。从前在太原,堂兄弟们欺负咱们,我们若是没点功夫,不得被欺负死呀。”李恪说。

    李承乾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大兄,你一定要好好做太子,护着弟弟们,不受歹人挑唆迫害。将来你君临天下,弟弟们才有好日子过。”李恪缓缓地说。

    李承乾一时之间没有明白。李恪继续说:“我母亲说过,权力的纷争是最无情最寒心的。权力本身有着致命的诱惑。如今,你贵为太子,各方都会蠢蠢欲动。”

    “那你呢?会站在我这边吗?”李承乾径直问。

    在这么多年与堂兄弟们的对抗中,两人已有了一致的默契。

    “当然,只有你登上帝位,弟弟们才有好日子过。”李恪轻笑。

    李承乾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许多,心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太子。

    只不过,这做太子两年多来,他逐渐发现做太子真的很累,他看清楚了,做太子是被架在火上烤,火架下还有一堆的恶狼虎视眈眈。而这些恶狼,有昔年对自己谆谆教诲的人变幻而成的。

    他疲于应付,觉得真的很累。

    不过,他是太子,是兄长。即便累,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可是,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地方,竟然对杨氏阿芝了。

    可是杨氏阿芝神情非常严肃,板着脸说:“太子殿下,我认为这普天之下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太子了,你切记。”

    “是么?”李承乾不知为何,听她这样笃定的语气,心里很是舒坦。

    “是。”江承紫笃定地点头,然后就个李承乾砸高帽,“首先,你名正言顺,是嫡长子;其次,太子聪敏勤奋,爱护百姓;第三,你能顶住长孙无忌的挑拨,与蜀王联手,这足见你的远见、魄力,同时清楚朝堂局势;第四,你有一位堪比贤臣的母亲,这是你的良师益友;第五,你有一位卓越非凡的父亲,堪可作为你的榜样。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也唯有太子你而已。至于蜀王,他做不来,也做不得。”

    李承乾瞧着这女娃,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些羡慕,最后便笑了,说:“我懂李恪的心思。”

    “那太子要好好做太子,将来做个明君,将大唐带上更辉煌的顶峰。”江承紫笑着说。

    李承乾瞧着她那认真的表情,明亮的大眼睛,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我会。”

    “我杨氏六房与蜀王一脉,定会竭尽所能,为殿下尽力。”江承紫在此表了决心。她深谙心理学,明白这种话多说,说得越发诚恳,对方越信任。

    如今,李承乾就是扭转命数的最好一张牌。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保全李承乾这个太子。

    “好。”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很笃定地说好。

    尔后,王景天匆匆而来,对江承紫说:“九姑娘,有件事我得要与你说一说。”

    李承乾见王景天看了看他,他便自觉地说要去找杨侍郎说一说格物院的筹备问题,毕竟他是格物院的总负责人。

    待李承乾走了,王景天才低声说:“九姑娘,六夫人有喜了。”

    “啊?”江承紫一愣,王景天笑着说,“夫人觉得不太舒坦,我为她诊脉,方才发现。”

    “呀,这样啊。那这房子要选好,各种物什摆件吃食什么的,就要麻烦王先生帮忙了。”

    “这是自然。”王景天眉开眼笑。

    这是一件大喜事,江承紫也很是高兴,当即就要去找自己的母亲。

    她一路小跑,像是一只欢腾的鹿。刚转过一处廊檐,便瞧见李恪坐在一棵樟树上,樟树茂盛,他一身淡青衣衫,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你来了?”江承紫站在树下。

    他跳下来,笑着说:“我来了。”

    “也不知送拜贴,没礼数。”江承紫撇撇嘴。

    李恪不予计较,只解释说下了早朝就赶去找她,没想到她已来接六房了。方才投了拜帖,已拜见了她的父母兄长,这才来寻她。

    “哼,却没想到有人跟太子相谈甚欢。”李恪说到此处,语气不免酸溜溜。

    “太子是我兄长又是我姐夫,如今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说一说当前形势而已。”江承紫解释。反正她也没觉得李恪会拈酸吃醋。

    “不管,以后,不许跟别的男人靠那么近,太子也不行。”李恪郑重其事地说。

    江承紫这才觉出这人是真在吃醋,她好笑地问:“你吃醋了呀?”

    “是。”李恪大方承认,低头对她说,“我不想旁人瞧出你的好,对你有非分之想。”

    江承紫默然,虽然李恪这话说得好像不太对,但若是让旁人生出非分之想,有可能会给李恪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默然片刻,就很认真地点头,说:“我以后会注意避嫌,注意分寸。有些话,有些事,能让夫君来做的,我绝不动手。”

    “嗯。什么事,都放着我来。我做不了,你再帮我。”李恪认真地说。

    “那我平时是不是就是为所欲为?”江承紫开玩笑。

    “对。想干嘛干嘛,反正天塌下来,有为夫挡着。”李恪非常开心地说。他是真开心呀,自己看中的女人觉悟真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这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是不是多了点?

第五百六十四章 我会好好的

    不过,这对阿芝有非分之想的人是不是多了点?

    这才搬入府邸没一个时辰,杨氏六房连家具都还没摆放完毕。门房那边就连续在通报说有人上门来道贺杨侍郎了。

    这陆陆续续的来人,一听就是对他的阿紫有非分之想的。

    首先来的是李泰那小屁孩。这小屁孩对阿紫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小破孩从蜀地回来,就各种勤学苦读,发誓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还四处招募饱学之士。平时的李泰足不出户,就跟他的门客们在府邸各种研读。如今,杨氏六房一入长安,他就蹦跶过来了。

    他跟杨氏六房可没多少交情。作为男人,李恪非常清楚李泰的想法。再说,上一次跟他争夺蜀王、益州大都督这个封号,死活要去益州上任这件事来看,这小破孩俨然已把他这个兄长当情敌了。

    其次,这魏王泰刚到,屁股还没挨着座,长孙濬就蹦跶来了,还送什么珊瑚琉璃盏作为贺礼。还一番客套话说得特别虚伪。

    长孙濬将圆滚滚的吃货小破孩比下去。魏王泰黑了一脸,坐在座位上生闷气。这时,连韦方正那大老粗居然都身着常服,携礼上门来拜访,看到江承紫,便是十分亲昵地喊:“阿芝妹妹,欢迎来京城。”

    江承紫先前答应过李恪要保持距离,便只是客套地招呼:“韦兄,今日六房刚入府邸,锅灶都未曾熏一熏,全家人忙得人仰马翻,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嗨,都是朋友,不讲这些话。我今日就是来送份儿贺礼。”韦方正说着,就命人拿出了礼物,竟然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呀,这份儿礼贵重呀。”李恪认得是真品。前世里,他也见过,是在萧后的居所。颉利被击败后,父亲曾将外婆接回了长安定居。

    李恪就是在那里见过《兰亭序》,只不过,外婆死后,《兰亭序》也不知所踪。

    “嗨,我知杨老弟与杨侍郎都喜欢书法,我这大老粗拿着这就是暴殄天物,这番正是找个由头送来了。也算是好马配好鞍了。”韦方正大嗓门。

    柴令武打趣:“都说韦将军不善言辞,我看都是假的。”

    韦方正也不真是草包,听得出柴令武是打趣他,便反问:“你们几位,还不是藏着掖着,水到底多深,自己才知道。”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白的人。”柴令武哈哈大笑。

    “可我喜欢的还是女子,袖子没断。”韦方正也会说笑话。一帮人听闻,在小小的厅堂里笑得人仰马翻。江承紫自然是躲在李恪后面,掩面吃吃地笑。

    李恪将她往身后再拉了拉,待她没有笑了,便说:“你自己的房间可收拾好了?”

    “还没来得及呢。”江承紫回答。

    “那你还不去收拾收拾?”李恪催促。

    江承紫愣了愣,韦方正则挥手示意她,说:“阿芝,今日既是良辰吉日,六房搬进来了,就得要入住了。这看着看着就要晌午了,这整理房间马虎不得,否则太阳落山都不得入住。”

    “可你们——”她看了看一屋子的客人,有些犹豫。

    这些少年人都是长安城里的世家子弟,有头有脸。不管人家是怎么样的心思,作为主人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好。

    “我们咋了?都是熟识的朋友。再说这一屋子的男子有你大兄招呼呢。”刚进来的秦铭最清楚蜀王的心思。他与蜀王看起来虽不亲厚,实则是比较要好的哥们儿。

    “是呢,是呢。你在这里,我们倒是不自在了,说话也不自在。”韦方正也催促。

    “是呀,男子的话题——”长孙濬也是附和。

    “哼哼哼,是嫌我碍手碍脚。我走就是。”江承紫撇撇嘴,便去整理自己的院子了。

    李承乾与李恪一并找寻的这宅子是前朝大员的房子。那大员在隋末举家去了江南乡下避祸,这宅子就卖给了商人。后来,唐定天下,商人几番买卖。李恪早就想到日后若是阿芝回来,怕也得需要一两处好的宅子,便一入长安就让杨初化名买了下来。

    此番,李承乾置办,一眼就瞧中了这一套要出售的宅子。

    当然,其中内里,李承乾不知情。江承紫也是方才与李恪在后院遇见,李恪才缓缓地说了。

    这宅子是标准的官宦宅子。前院、内院、后院分得清楚。女眷住所与男主人等住所也是分明得很。举办宴会的花厅按照规模、制式都有好几处。

    女眷们都居于内院。而内院也是分了好几个院子。除了男女主人的院子处于内院正中外,还有几处三层的小楼院子。

    江承紫瞧了瞧,觉得这院落的格局挺好。

    “阿芝,你来得正好。瞧瞧喜欢哪个院子?”杨如玉看见江承紫进来,非常高兴地走过来,指了指几个院落。

    她这一年多来算是看明白了。这杨氏六房飞黄腾达,大小事拿主意,爹娘都是听这妹妹的。而这妹妹确实比她有胆识,有魄力,人又聪明。她日后虽然会嫁到太子府去当侧妃,但要立得稳,还得要娘家强大。

    “长姐喜欢哪个?”江承紫问。

    杨如玉笑了,说:“妹妹先选。”

    江承紫摇摇头,道:“尊卑长幼。长姐先选。”

    “阿芝,你也知晓,再过一阵子我就要出嫁了,这边选什么都不打紧。倒是你,离及笄还有好几年。”杨如玉牵着江承紫的手,笑着说。

    “长姐说得很有道理。”江承紫点点头,便拉着杨如玉一并去瞧那些院落。最终选了一处名叫“兰苑”的院落,而杨如玉则选了她隔壁的“竹轩”。剩下的“卧梅轩”给了秀红的两个女儿,另一处“蘅苑”则是秀红母子住着。

    “我们姐妹离得近,最好了。”江承紫笑着说。

    “是呢。得了空,泡个茶,闲聊都可找妹妹玩。”杨如玉也说。

    这番选定了屋子,少不得是指挥下人一番忙碌。打扫,物品的摆放,被褥衣物的置办,以及院子内花草树木的移栽。

    江承紫端着一杯茶,坐在院子里指挥了一个下午,直到东西两市休市的钟声响起,这院落才算个样子。

    “今日就这样,你们也各自去瞧瞧你们的屋子床铺,整理一番。明日再过来。”江承紫遣退了下人,想到自己的好几个贴心应手的婢女都还在弘农杨氏,便琢磨着去前厅问一问李恪,那边的人什么时候撤回来,把冬梅他们几个都带回来好了。

    她刚走出内院大门,就瞧见前面窄窄的甬道里有一人缓缓走来。一袭的青衫,瘦削的身影。因甬道光线不明,江承紫一时之间没瞧出来,便站在门口瞧着。

    那人缓缓近了,便也站住了。江承紫这才瞧出是原来是杨宏,杨宏抿了唇,略略行礼,道:“九姑姑。”

    这小破孩居然懂礼貌了,江承紫略点头,问:“怎么没个下人跟着?”

    “我随意走走,旁人都在忙。”杨宏缓缓地说。

    “你身子看起来像是大好了?”江承紫瞧着杨宏,这气色精神都比从前好了太多。

    “王先生医术高明,这一路上都有王先生照料,如今大好。此番,还得多谢九姑姑。”杨宏又略鞠躬。

    江承紫又笑了笑,客套地说:“那你好生养着。””

    “好。”杨宏看出她的生疏客套,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是这般应承着。

    “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江承紫说完,也不瞧杨宏,大踏步就前厅去。

    前厅里,只剩了李恪、柴令武与杨清让三人在。

    “咦?只你们三人在?”江承紫颇为惊讶。

    “今日厨房又不能大规模开火。这都忙得人仰马翻,哪里有空招待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呢。我打发他们回去了。”李恪天经地义。

    江承紫一脸黑线:“你好像也是客人吧?”

    “半个主人呀。我是这杨府的女婿呀。”李恪一本正经地说。

    脸皮真厚!

    江承紫吐槽,柴令武在一旁啧啧鄙视。只有杨清让很是严肃地说:“今日众人都疲累了,再加上食材不好找。我就径直说了不便招待他们。待过几日,摆酒席请他们前来饮宴。”

    “大兄,你这就不会算账了。这长安城里饮宴,规格小了,被人瞧不上;规格大了,花钱如流水。要依我,今日就一并请吃个晚饭,哼哼,反正我们才到,食材不够,众人累嘛。”江承紫说。

    杨清让一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我们若这样,也是会被人说寒酸,不懂礼数呀。”

    “清让呀,你这妹妹跟你开玩笑呢。”柴令武哈哈笑。

    “啊?”杨清让这才看着江承紫抿唇在笑。

    “阿芝呀。”杨清让摸了摸脑袋,他这个妹妹太古灵精怪了。

    江承紫却已找了个位置坐下,说:“不过话说回来,以后这家里有什么饮宴,得要大兄发帖啦。”

    “群芳宴不能啊。”杨清让还是一本正经。

    众人哈哈大笑,江承紫无语拍拍额头,道:“大兄,你这呀——”

    几人又是一阵狂笑。而后,江承紫就询问了格物院情况。李恪说早上询问了太子,太子协同工部一并主持这件事。应了江承紫所选地址要求,在工部那边腾出了两院子,作为材料汇总、文书汇报、各种资料贮存的地方。而在城外不远处,则是真正的研究中心。

    “开始动工了?”江承紫询问。

    “太子掏钱买了个宅子作为研究人员住宿之所。附近有太子的田产,太子直接用来作为格物院的试验基地。要如何使用,都上报到工部,到时候你父亲与大兄去即可。”李恪回答。

    “这太子真是考虑周详,下了血本。”柴令武啧啧地说。

    “这是于国于民的大事,太子自然是支持。”李恪不咸不淡地说。

    “呵呵。”柴令武无端呵呵两句。

    江承紫也不附和,转而问柴令武的酒楼筹备如何。柴令武哈哈笑,说公共马车这创意太震惊人,又花费巨大。他提交上去许久,朝廷官员都懵了,正在激烈讨论中。至于酒楼,地址已选定,但特色菜式什么的没想好,还是要缓一些时日才行。

    江承紫闹着要入股,李恪也打趣见者有份儿。柴令武大喊这夫妇俩打劫。

    李恪心花怒放,江承紫也没觉得不妥。在他们看来,似乎在忒久远以前,就已是夫妇。

    不过,杨清让就不太乐意。自家妹子还小,也还没真正嫁过去,这就胡言乱语,到底是对妹子不好。便严肃认真地批评了柴令武与李恪。

    “长安城里,似乎是该注意了。”柴令武摸着下巴瞧着李恪。

    李恪耸耸肩,看着江承紫说:“我听她的呢。”

    “无所谓。我又不是靠别人的眼光活着的。他们喜欢不喜欢,我都在这里,该吃吃,该睡睡。”江承紫说。

    “很有道理。话说清让你就不要这么刻板了,阿芝可不是普通人。她要乐意,呵呵哒,这长安城她都不屑放眼里。”柴令武哈哈笑。

    “柴公子这话更是过了。指不定给我杨氏惹来杀身之祸。”杨清让连忙说。

    “嗨,这里没外人,我才敢说。你真当我是个嘴上没门儿把的呀。”柴令武抓抓脑袋。

    “你就是。”李恪落井下石。

    两人少不得一番兄弟间互相诋毁的争辩,后来更是要互相挖对方的老底。李恪与柴令武都在对江承紫说:“别信他。他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子虚乌有,诋毁旁人。”

    江承紫笑而不语。她觉得这日子真好啊,如果没有李恪要出使突厥这件事,没有长孙无忌那种鸱枭一般的心理,这日子真是惬意呀。

    可人生总是充满无数的“可是”,这“可是”之后,全都是各种困难,不如意。

    江承紫斜坐在座位上,微笑里带着略微的心酸,但心更加坚定。

    我会护着你们的!

    她看着眼前人,在心底默默地发誓。

第五百六十五章 历练

    杨氏六房入了长安,因有太子府与淑妃派来的人一并偕同帮忙,倒是一两日就整修得差不多。

    杨舒越在入长安的第二日就去吏部报到,当天就与杨清让一并入了工部上任。

    杨舒越这工部右侍郎主要的职责还是在格物院的建立。好在格物院的筹备、资金筹集以及建设图纸等前期工作都由江承紫与杨清让在蜀中就已完成。而地址的选择,建设都由太子与工部共同完成。而今,父子二人要做的事就是斟酌格物院的软件设施,即人事、制度等方面建设。

    杨舒越倒是没问题,但杨清让就比较紧张,整日里都在翻开典籍档案,向饱学之士请教,恨不得整日不睡,扑倒书里去。

    杨王氏心疼,但也劝不动。江承紫也不管,只说让杨清让去找一个人。

    “谁?”杨清让很惊讶,自家妹妹对这朝廷的官员似乎了若指掌。

    “岑文本。”江承紫徐徐吐出这个人的名字。

    此人才干卓越,但为人谦逊、严谨。最重要的是据闻前世里,他一直都是很喜欢李恪,尽心竭力在护着李恪的。而今只是个翰林院修撰,但其才华横溢,就连她的父亲也是赞不绝口。

    “翰林院修撰?”杨清让也有耳闻。

    “嗯,才华横溢,胆识过人。”江承紫点头。

    杨清让对妹妹十分信服,既是妹妹推荐,定然不会错。当日,他就规规矩矩地写了拜帖送去,当即就得到回复。岑文本回复得很是客气,也不怕跟杨氏有什么瓜葛,惹了长孙一族不高兴。

    两人约定了第二日下朝后相见。约定的地点并非岑文本的家里,而是在翰林院的办公室。

    “这是个有分寸的人,你好好学着。”杨舒越得知此事,也是颇为赞叹。

    杨清让应了一声,拿起准备的包袱,带着伴读便骑马前去赴约。

    杨清让走后,江承紫去找杨如玉,姐妹俩一并去瞧了杨王氏。因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杨王氏很是憔悴。王景天将自己的女弟子淑英留下来照顾杨王氏。这淑英是自成一派,对妇科颇为在行。

    “不碍事,过三月就好了。以前,我怀清让的时候,就是这情况。”杨王氏安慰忧心忡忡的姐妹俩。

    “二位姑娘莫要担心,夫人这胎稳稳的,饮食上,我开了药,不碍事。”淑英也在一旁解释。

    江承紫虽然还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这个时代的医疗也就这水平。如今,王景天、孙思邈已经是医学界大牛,杨王氏这番年岁也不算大,之前有生了三个,应该是没问题。

    她自我安慰,便也不多说,只点点头。

    母女三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这番前来,杨王氏却强撑着问姐妹俩在长安还习惯否?

    姐妹俩点头回答一切安好,跟在晋原县没什么差别。

    杨王氏摇摇头说:“话虽如此,但这是天子脚下,权利纷争,而你们爹爹在朝任职,请让也破格入了格物院,而你姐妹二人亦与皇室定了亲。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算计咱们六房呢。你二人切记要谨慎小心,不可肆意妄为。”

    “是。”姐妹俩异口同声。

    杨王氏又叹息一声道:“世间事总是难两全。从前不发达,想着功成名就不让人欺负。如今发达了,却又要提防更多的明枪暗箭。”

    “阿娘,莫想那么多。”杨如玉安慰。

    杨王氏摇摇头,说:“容不得我多想。我们如今也是风口浪尖上,此番上长安,这一路上的凶险,我便可窥伺出这长安的情势。”

    “阿娘,你如今好好养身子。你好好的,我们六房才能好好的。你可是六房的主心骨。至于这谨慎小心的事,阿娘放心。我今日就着手清查六房的下人,一个都不放过。”江承紫没有一味安慰杨王氏,她一直以来都很简单粗暴,有问题那就解决问题。

    杨王氏一听,果然舒展眉头,笑道:“阿芝,你能想到整顿六房下人,我很高兴。这宅门内部,成败有时候都是一个下人的事。”

    “阿娘放心,我会重新审视一切下人。因为这里是京城。”江承紫很严肃地说。

    杨王氏点点头说:“人心易变,从前怎么样的人面对不同的形势,或者会做出很不同的事情来。不过,处理家里下人的事,我希望阿玉来做。”

    杨如玉一听,吓了一跳,连忙说自己不行。

    杨王氏板着脸,很严肃地说:“阿玉,你妹妹处理这事,我不担心。而且她以后嫁的人是蜀王,蜀王护着她,我们有目共睹。你却不一样,你嫁的人是太子。莫说有多少人对东宫虎视眈眈,就说日后太子一旦登基,你就是后宫妃子,你的道路比任何人都曲折。如今,这练手的事,需得你自己来。你可明白?”

    杨如玉咬着唇点点头,说:“孩儿知晓。”

    “过几日,桂嬷嬷会从范阳来这里。她在范阳管家多年,当年是我姑姑的奶娘,后来跟我一起去了范阳。她会协助你。”杨王氏说。

    江承紫这才觉出杨王氏思虑周全。杨如玉听闻,多谢杨王氏。

    杨王氏摇头说也不是全为了她,主要范阳那边没亲人,桂嬷嬷年岁不小,她就接过来。

    “至于阿芝——”杨王氏话锋一转,却又没说下去,只叮嘱一句“你好自为之。”

    “是。”江承紫乖巧地回答。

    杨王氏也不多说,只询问杨如玉是否开始着手准备嫁衣。杨如玉羞红了脸,说已在着手准备,至于制式什么的,已经遣人询问过。

    “这就好。”杨王氏点点头,精神也不济,只说要睡了。

    姐妹俩走出院子,日光正好。江承紫本来想提议出去溜达溜达,但想到杨王氏方才的叮嘱,就没说话。杨如玉也忙着回去。

    江承紫也没说甚,自己与这长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承紫回到院落里,几个丫头都不是从前顺手的。她便只与其中一个丫头说去前头瞧瞧那边的花圃弄好了没有,若有什么事,就去找大姑娘。

    几个丫头应了声,江承紫自己却是返回屋内,换了一身男装,对着镜子一瞧,俨然一副长安贵公子的打扮。她颇为满意,将之前柴令武偷偷塞给他的一袋金叶子放好,趁小丫鬟们不注意,偷偷从侧门溜了出去。

    侧门后是一条小巷子,平时很少有人走动。不过,江承紫还是听得到轻微的脚步声。看来这杨氏六房一到,京城里各家势力也是严密监控。

    江承紫不理会,只随意在东市西市逛逛。那些跟踪的尾巴水准也就那么点,她很轻易就甩掉了。

    她在几家成衣铺子里转了转,看了看长安流行的款式。

    而后,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平康坊应该快热闹起来了,便小心翼翼地转去了平康坊。

    她记得父亲所在的地方是倚翠楼。据李恪所言,是平康坊里很一般的青楼。而父亲就住在这倚翠楼的后院的一所亭子改造的房子里。

    江承紫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后院找父亲,但她转念一想,这般就太暴露了,这长安城卧虎藏龙,自己还是低调点好。

    于是,她来到了倚翠楼前。天色虽然还早,但倚翠楼已开始掌灯,老鸨正在大堂里招呼着各位贵客。而门口的牌子已写出了今日的节目。

    话说这唐朝的青楼可真是风月场所,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红灯区。因此都会有各种才艺表演,各种节目。平康坊最红的女子可不是长得最漂亮的,而是长得好看,艺冠群芳的。

    “小公子,今日是倚翠楼的翠花跳羽衣舞,这可是长安城自此一家呢。”门口揽客的女郎看见她往里看,便主动来招呼。

    “呵,羽衣舞呀,可有惊鸿舞?”江承紫多嘴问了一句。

    那女郎一听,连忙说:“我倚翠楼以歌舞闻名,自是有的。只要公子出得起价。”

    江承紫呵呵两声,对那女郎说:“我对舞没兴趣,今日来倚翠楼,却是要听曲。”

    “不知小郎君可有熟识的仙子?”女郎笑着询问。

    “我只听琴师思南一曲《风摆翠竹》。”江承紫缓缓地说。

    女郎顿时面露难色,道:“小郎君有所不知,思南只是教授仙子们琴的琴师,他本身并不为任何人出演。偶尔缺人,他会助兴。你这般亲自点他,他怕是不肯。再者,他这几日都抱恙在身。”

    “他病了?”江承紫心里很是着急。

    女郎点点头,道:“是的。小郎君若是想听《风摆翠竹》,这倚翠楼里还有好几位仙子对于此曲很有心得。不如我为你引荐引荐?”

    江承紫摇头,道:“女郎莫要费心。你且与思南先生说,我乃江氏故人,他定然会见为我弹奏。这是一点小心意。”

    她说着,就往女郎手心里放了一小颗粒金子。

    女郎起先没在意,待低头瞧见是一小颗粒金子,她万分惊喜,道:“那小郎君也请里面坐,我为你去通传?”

    “好。”江承紫负手跨步进去,也不挑选什么雅间,就在底楼大堂一处倚廊栏杆处寻了一方席坐下。

第五百六十六章 风摆翠竹牡丹灯

    倚廊栏杆处有一盆兰花挡着,旁人倒是不能一下子瞧见江承紫。而她却能见来往之人尽收眼底。不过,老鸨眼尖,瞧见他坐下来,凭借多年风月场上练就的火眼金睛,只觉这小郎君甚为不凡,便随意招呼了几个客人后,就扭着腰肢走过来,满脸带笑地问:“小郎君可有熟识的仙子?”

    “有。”江承紫云淡风轻一句。

    “那是哪一位?我为你安排?”老鸨立马心花怒发。

    “已让人安排,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江承紫说。老鸨还要说什么,她手一伸,一小颗粒金子落入老鸨手中。

    老鸨也是懂这小郎君的意思是让她闭嘴,便立马说:“好,我就不打扰小郎君了。小郎君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江承紫略略点头,算作应答。

    老鸨识趣地退走招呼旁人。江承紫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听得门口一阵喧哗,一群倚翠楼的姑娘几乎都迎出去了。

    还有人在说:“听说是房家小公子来了。”

    “不止呢。还有柴家小郎君,独孤家的呢。”又有人说。

    江承紫算是听了个大概。这长安城的那群纨绔子弟都来了,其中还有自己的义兄柴令武。好吧,这柴令武是这方面的好手。

    “那,那长孙家的呢?”有人压低了声音。

    “不知今日来不来。他每次都是单独来的,从未与这些人一起。”另一位年轻的少女,看起来像是这倚翠楼里干粗活的丫鬟。

    江承紫托着腮想这长孙家的应该就是长孙濬。人家长孙一族都是人中龙凤,从来都是干大事的,只有这长孙濬最荒唐,留恋风月场所,倚红搂翠的。

    不过,这是旁人的看法。江承紫是见过长孙濬的,他的一言一行,还有那眼神,都可以看出这绝非是外界所认为的那样。

    长孙濬很可能是长孙一族打造的一把利剑,比长孙家任何子弟都锋利的利剑。

    江承紫兀自想着,外面又是一阵喧闹,至于是什么就听不清了。只见这倚翠楼里不仅仅是那些姑娘们,就连邻座的客人都倾巢而出,仿若有大热闹发生似的。

    江承紫到此间来,是为了验证独孤思南是不是真是自己的父亲。这几日,他一直惦记着这事,想着抽空来挥一挥独孤思南。但一直碍于杨府非常忙,又想等风头过一阵子,对这长安城摸索熟悉了再来。

    今日,府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没什么别的事,就觉得今日是个好日子,这才来了倚翠楼。

    所以,外面再热闹,她也没有出去,反而是躲在那植物后面。再说了,外面可有柴令武在,让他认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旁边两个粗使小丫鬟垫着脚往外看,却因手中有活计,又不敢放下,只能一脸八卦,眼巴巴地瞧着。正巧有个红衣丫鬟快步走进来,那两个小丫鬟便拉着那红衣丫鬟问:“永姐姐,这外面的公子们又在做啥?”

    那红衣丫鬟一边跑一边说:“还能做啥?点牡丹花灯,打擂台呗。”

    “呀,是哪两家的郎君呀?好想去看呀。”两个小丫鬟激动起来。

    “长孙三公子和柴小公子的要打擂台。”红衣丫鬟匆匆上楼,一边走一边回答。

    “啧,我见过两位公子,都是风流倜傥呢。”两个粗使小丫鬟激动起来,一边擦桌子一边聊偶像。

    江承紫兀自在想这点牡丹花灯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至于打擂台什么的,在这种地方不至于武斗吧?

    她兀自想着,先前去拿了金叶子的女郎便匆匆来了,在她坐席前轻轻一福身,道:“小郎君,思南琴师说,真要听《风摆翠竹》,就请去他的阁楼,那边清幽安静,才是听琴的绝佳之所。”

    “那有劳女郎带路,我亦正愁此间过于吵闹。”江承紫施施然起身。

    女郎掩面笑道:“小郎君怕是不常来这平康坊吧?我瞧着你就眼生得很。”

    江承紫轻轻点头,道:“我并非长安人士,此番入长安办事,顺带看望长者故人。”

    女郎前面带路,便打开话匣子,说:“原是如此。难怪你不好奇屋外点牡丹灯的事呢。”

    “点牡丹灯很是出名?”江承紫也是忍不住好奇。

    女郎却已娓娓道来,说这平康坊各家歌榭楼台秦楼楚馆的女子都是以花为名。每年自是要进行各种比拼,竞选花魁。平康坊各家秦楼楚馆凡是有名号的姑娘都要比拼,最终确定座次,选定一名牡丹花魁,尔后就是十二花神,十二花仙、十二花姬,十二花伶。整整四十九个名额。四十九个名额的女子,会有四十九盏花灯挂在这平康坊中的高台上。

    “倒是挺热闹的。莫不是今日就是选花魁的日子?”江承紫好奇地问,觉得这古代娱乐生活也是很丰富嘛,还有这种选秀节目。

    女郎摇头说选花魁早在花朝节之前就开始进行,在花朝节那日就要宣布,挂灯。每一盏灯就是每一种花,灯笼上有花的图案,也有这盏灯主人的名字。日后,有达官贵人需要点哪一位,就径直命人去将属于那仙子的一盏灯点燃。

    “呵呵,既然是选出来的,定然价格不菲吧?”江承紫终于有点明白这种玩法了,便将推测询问这女郎。

    女郎连连点头,说:“正是如此。这四十九名女子,不管属于哪一家,这每一位平素里就象征性地参加一些歌舞演出。至于要请到府邸上演出,那要看对方身份以及所给的出场费。”

    “那点灯呢?”江承紫觉得这女郎的表达还行,就是特别啰嗦,所以她径直询问。

    女郎这才说,平素达官贵人来请都是不能点灯的。这点灯的意思是说包下这位灯的主人,出的价格就是已定下的价格。但如果同时又有人也要点灯,那就分先来后到。

    “不过就是砸钱而已。”江承紫不屑一顾,跟着这女郎走到了倚翠楼的后院,沿着石头小径一直往前走,逐渐远离那喧闹。

    “今日可不是点一盏灯呢。我方才听说是那长孙家三公子与柴家小郎君在斗灯。这可不知谁输谁赢呢。”女郎兴奋地说。

    江承紫一脸疑惑,又听那女郎说了一阵,才知晓斗灯起来就是古代版的炫富,点灯包大明星看谁更有钱。

    呵呵哒!

    江承紫在内心鄙视了外面斗灯的两人一番。然后,跟着女郎从容地来到了假山上的小阁楼前。小阁楼里是幽幽的古琴声,弹奏的是江承紫从小就熟悉的《风摆翠竹》。

    她站在门口没有推门。方才带她来的女郎已蹦跶着出去看斗灯了。等屋内的琴声停下,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说:“晚辈江氏阿紫前来拜见思南前辈。”

    她看了信,知晓此间之人很可能是自己已故的父亲魂穿千载,成为独孤思南。而此番在门外听熟悉的《风摆翠竹》,她更笃定屋内之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只有他才会将《风摆翠竹》的最后一小段弹错一个音符。而且弹错的这个音符非但没有影响整首曲子,反而让整首曲子更动听,更美好。

    这是父亲特有的。她学的《风摆翠竹》就是父亲教的,也是错的。

    因此,她还未进屋,径直就报出自己的名号:“江氏阿紫。”

    如果屋内之人真是自己的父亲,就一定知晓江氏阿紫意味着什么。她话音一落,就看见眼前的门被狠狠拉开,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建造在假山上的小阁楼有摇摇欲坠。

    门前出现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青丝披拂,一双眼血红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阿紫,囡囡。”他声音沙哑,说的是吴侬软语。

    江承紫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簌簌滚落。她想要一头扎进他怀里,但又怕隔墙有耳,硬是硬生生地凝神静气检查了周遭并没有闲杂人,她才一下子扎进眼前人的怀里,闷在他怀里,用方言喊:“爸爸。”

    “哎,我在。”思南也将眼前的孩子搂紧,眼泪簌簌而下。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江承紫将那些委屈与难过,还有从来压抑在心底的遗憾、自责、孤独全都一股脑地哭出来。

    思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来到大唐的岁月非常的孤独。他一边在验证历史的同时,一边回想遇见的那些人、遇到的那些事。最终,他觉得万分亏欠自己的女儿。因了他自己的自私,抛弃家庭醉心于考古学,才让女儿跟着爷爷长大,居然不像话地承担起家族荣誉,入了特种部队。

    等他发现的时候,女儿已独当一面,神情淡漠,像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行僧。他自责遗憾,尔后又投入到更繁重的考古工作中。而女儿工作的特殊性,有时甚至一年半载都没有她一点的消息,仿若是这世上再没这个人似的。

    等他魂穿千载来到大唐,静下新来,才想起自己是多么不合格的父亲,多么亏欠阿紫呀。当然,因有了古墓中那与阿紫长得越发相像的女尸,古墓里有高工艺水平的物件,他始终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阿芝就是他的阿紫。

    如今,她真的是阿紫。

    真好啊!

    他落了泪,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任凭女儿在怀里哭了一会儿,听她哭声渐小,才提议到房间离去。

第五百六十六章 风摆翠竹牡丹灯

    倚廊栏杆处有一盆兰花挡着,旁人倒是不能一下子瞧见江承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她却能见来往之人尽收眼底。不过,老鸨眼尖,瞧见他坐下来,凭借多年风月场上练就的火眼金睛,只觉这小郎君甚为不凡,便随意招呼了几个客人后,就扭着腰肢走过来,满脸带笑地问:“小郎君可有熟识的仙子?”

    “有。”江承紫云淡风轻一句。

    “那是哪一位?我为你安排?”老鸨立马心花怒发。

    “已让人安排,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江承紫说。老鸨还要说什么,她手一伸,一小颗粒金子落入老鸨手中。

    老鸨也是懂这小郎君的意思是让她闭嘴,便立马说:“好,我就不打扰小郎君了。小郎君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江承紫略略点头,算作应答。

    老鸨识趣地退走招呼旁人。江承紫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忽然听得门口一阵喧哗,一群倚翠楼的姑娘几乎都迎出去了。

    还有人在说:“听说是房家小公子来了。”

    “不止呢。还有柴家小郎君,独孤家的呢。”又有人说。

    江承紫算是听了个大概。这长安城的那群纨绔子弟都来了,其中还有自己的义兄柴令武。好吧,这柴令武是这方面的好手。

    “那,那长孙家的呢?”有人压低了声音。

    “不知今日来不来。他每次都是单独来的,从未与这些人一起。”另一位年轻的少女,看起来像是这倚翠楼里干粗活的丫鬟。

    江承紫托着腮想这长孙家的应该就是长孙。人家长孙一族都是人中龙凤,从来都是干大事的,只有这长孙最荒唐,留恋风月场所,倚红搂翠的。

    不过,这是旁人的看法。江承紫是见过长孙的,他的一言一行,还有那眼神,都可以看出这绝非是外界所认为的那样。

    长孙很可能是长孙一族打造的一把利剑,比长孙家任何子弟都锋利的利剑。

    江承紫兀自想着,外面又是一阵喧闹,至于是什么就听不清了。只见这倚翠楼里不仅仅是那些姑娘们,就连邻座的客人都倾巢而出,仿若有大热闹发生似的。

    江承紫到此间来,是为了验证独孤思南是不是真是自己的父亲。这几日,他一直惦记着这事,想着抽空来挥一挥独孤思南。但一直碍于杨府非常忙,又想等风头过一阵子,对这长安城摸索熟悉了再来。

    今日,府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没什么别的事,就觉得今日是个好日子,这才来了倚翠楼。

    所以,外面再热闹,她也没有出去,反而是躲在那植物后面。再说了,外面可有柴令武在,让他认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旁边两个粗使小丫鬟垫着脚往外看,却因手中有活计,又不敢放下,只能一脸八卦,眼巴巴地瞧着。正巧有个红衣丫鬟快步走进来,那两个小丫鬟便拉着那红衣丫鬟问:“永姐姐,这外面的公子们又在做啥?”

    那红衣丫鬟一边跑一边说:“还能做啥?点牡丹花灯,打擂台呗。”

    “呀,是哪两家的郎君呀?好想去看呀。”两个小丫鬟激动起来。

    “长孙三公子和柴小公子的要打擂台。”红衣丫鬟匆匆上楼,一边走一边回答。

    “啧,我见过两位公子,都是风流倜傥呢。”两个粗使小丫鬟激动起来,一边擦桌子一边聊偶像。

    江承紫兀自在想这点牡丹花灯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至于打擂台什么的,在这种地方不至于武斗吧?

    她兀自想着,先前去拿了金叶子的女郎便匆匆来了,在她坐席前轻轻一福身,道:“小郎君,思南琴师说,真要听《风摆翠竹》,就请去他的阁楼,那边清幽安静,才是听琴的绝佳之所。”

    “那有劳女郎带路,我亦正愁此间过于吵闹。”江承紫施施然起身。

    女郎掩面笑道:“小郎君怕是不常来这平康坊吧?我瞧着你就眼生得很。”

    江承紫轻轻点头,道:“我并非长安人士,此番入长安办事,顺带看望长者故人。”

    女郎前面带路,便打开话匣子,说:“原是如此。难怪你不好奇屋外点牡丹灯的事呢。”

    “点牡丹灯很是出名?”江承紫也是忍不住好奇。

    女郎却已娓娓道来,说这平康坊各家歌榭楼台秦楼楚馆的女子都是以花为名。每年自是要进行各种比拼,竞选花魁。平康坊各家秦楼楚馆凡是有名号的姑娘都要比拼,最终确定座次,选定一名牡丹花魁,尔后就是十二花神,十二花仙、十二花姬,十二花伶。整整四十九个名额。四十九个名额的女子,会有四十九盏花灯挂在这平康坊中的高台上。

    “倒是挺热闹的。莫不是今日就是选花魁的日子?”江承紫好奇地问,觉得这古代娱乐生活也是很丰富嘛,还有这种选秀节目。

    女郎摇头说选花魁早在花朝节之前就开始进行,在花朝节那日就要宣布,挂灯。每一盏灯就是每一种花,灯笼上有花的图案,也有这盏灯主人的名字。日后,有达官贵人需要点哪一位,就径直命人去将属于那仙子的一盏灯点燃。

    “呵呵,既然是选出来的,定然价格不菲吧?”江承紫终于有点明白这种玩法了,便将推测询问这女郎。

    女郎连连点头,说:“正是如此。这四十九名女子,不管属于哪一家,这每一位平素里就象征性地参加一些歌舞演出。至于要请到府邸上演出,那要看对方身份以及所给的出场费。”

    “那点灯呢?”江承紫觉得这女郎的表达还行,就是特别嗦,所以她径直询问。

    女郎这才说,平素达官贵人来请都是不能点灯的。这点灯的意思是说包下这位灯的主人,出的价格就是已定下的价格。但如果同时又有人也要点灯,那就分先来后到。

    “不过就是砸钱而已。”江承紫不屑一顾,跟着这女郎走到了倚翠楼的后院,沿着石头小径一直往前走,逐渐远离那喧闹。

    “今日可不是点一盏灯呢。我方才听说是那长孙家三公子与柴家小郎君在斗灯。这可不知谁输谁赢呢。”女郎兴奋地说。

    江承紫一脸疑惑,又听那女郎说了一阵,才知晓斗灯起来就是古代版的炫富,点灯包大明星看谁更有钱。

    呵呵哒!

    江承紫在内心鄙视了外面斗灯的两人一番。然后,跟着女郎从容地来到了假山上的小阁楼前。小阁楼里是幽幽的古琴声,弹奏的是江承紫从小就熟悉的《风摆翠竹》。

    她站在门口没有推门。方才带她来的女郎已蹦着出去看斗灯了。等屋内的琴声停下,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说:“晚辈江氏阿紫前来拜见思南前辈。”

    她看了信,知晓此间之人很可能是自己已故的父亲魂穿千载,成为独孤思南。而此番在门外听熟悉的《风摆翠竹》,她更笃定屋内之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只有他才会将《风摆翠竹》的最后一小段弹错一个音符。而且弹错的这个音符非但没有影响整首曲子,反而让整首曲子更动听,更美好。

    这是父亲特有的。她学的《风摆翠竹》就是父亲教的,也是错的。

    因此,她还未进屋,径直就报出自己的名号:“江氏阿紫。”

    如果屋内之人真是自己的父亲,就一定知晓江氏阿紫意味着什么。她话音一落,就看见眼前的门被狠狠拉开,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建造在假山上的小阁楼有摇摇欲坠。

    门前出现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青丝披拂,一双眼血红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阿紫,囡囡。”他声音沙哑,说的是吴侬软语。

    江承紫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簌簌滚落。她想要一头扎进他怀里,但又怕隔墙有耳,硬是硬生生地凝神静气检查了周遭并没有闲杂人,她才一下子扎进眼前人的怀里,闷在他怀里,用方言喊:“爸爸。”

    “哎,我在。”思南也将眼前的孩子搂紧,眼泪簌簌而下。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江承紫将那些委屈与难过,还有从来压抑在心底的遗憾、自责、孤独全都一股脑地哭出来。

    思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来到大唐的岁月非常的孤独。他一边在验证历史的同时,一边回想遇见的那些人、遇到的那些事。最终,他觉得万分亏欠自己的女儿。因了他自己的自私,抛弃家庭醉心于考古学,才让女儿跟着爷爷长大,居然不像话地承担起家族荣誉,入了特种部队。

    等他发现的时候,女儿已独当一面,神情淡漠,像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行僧。他自责遗憾,尔后又投入到更繁重的考古工作中。而女儿工作的特殊性,有时甚至一年半载都没有她一点的消息,仿若是这世上再没这个人似的。

    等他魂穿千载来到大唐,静下新来,才想起自己是多么不合格的父亲,多么亏欠阿紫呀。当然,因有了古墓中那与阿紫长得越发相像的女尸,古墓里有高工艺水平的物件,他始终怀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阿芝就是他的阿紫。

    如今,她真的是阿紫。

    真好啊!

    他落了泪,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任凭女儿在怀里哭了一会儿,听她哭声渐小,才提议到房间离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间者

    江承紫像是小小的女孩,乖巧地点点头,跟父亲进了房间。

    思南也是激动得手足无措,待女儿乖巧地端坐在客座席位上,才问:“阿紫,你要吃什么?”

    江承紫摇摇头,说:“暂时不要。不过,若是爸爸饿了,可以叫些吃的来。”

    “我用过晚饭了,不饿。”思南回答,然后将一个木箱子打开,说,“那喝点茶?”

    “好。”江承紫依旧乖巧。

    喝茶,这是父女俩相同的爱好。思南很是开心,立马往炉火里添了些炭,开始洗杯子泡茶。江承紫内心起起伏伏,只觉得这似乎是梦境。于是,她就端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这梦就醒了。

    思南同样很开心,也觉得这更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他不敢回过头去看,生怕一回头,那小小的女孩就消失不见。而方才的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如同许多次午夜梦回那样。

    所以,他就认真地洗杯子,挑选茶叶,自顾自地说:“这茶叶做得不是太好,躁了些,你将就用。”

    “好。”江承紫回答。

    思南听到她的声音,略微安定一下,但还是不敢转过来。

    忽然之间,这房里就只剩下炉子上的水在咕咕响着,还有前面街道上那震天的欢呼隐约入耳。

    这样安安静静好一会儿,水开了,思南泡了茶,不得不转过来。当他转过来瞧见女儿还端坐在一方席上,便真真地松了一口气,故作云淡风轻地问:“我这不是做梦吧?”

    “不是。”江承紫笑了,瞧着父亲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真还有点一时难以适应。

    “那就好。”思南笑了笑,将茶放在案几上,在江承紫的对面坐下来,说,“我自己做的茶,你尝尝。”

    “好。”江承紫言简意赅,端起茶杯吹了吹,闻了闻,喝了一小口。

    “你呀,小心烫。”思南宠溺地说。

    江承紫甜甜一笑,说:“我有分寸呀。”

    “你呀,总是这样。”思南笑着摇摇头,心里也不免难过。女儿向来独立,可不就是因为自己跟妻子不负责任,没好好疼爱她的缘故么。

    “习惯了呀。”江承紫心里非常高兴,不知不觉就开始撒娇了。如同她千回百转冥想的那样,在父母面前就该好好撒娇,不能拘束。

    “唉,都是爸爸没好好照顾你。”思南自责。

    江承紫脆生生地说:“那从现在起,爸爸就要好好照顾我呀。”

    “好。”思南笑着回答,眼里泛出了隐隐的泪光。

    父女俩又互相看着,傻傻笑了。尔后,父女俩便闲聊了许多。思南询问了他在考古现场故去后,家里又发生了那些变故。江承紫一一作答,并且将她来到这大唐后的种种也一并与父亲说了。

    思南感慨良多,也是将这几年的大唐生活与她一一说了。

    父女俩闲聊到后来,江承紫忍不住问独孤思南关于独孤家的秘密。独孤思南犹豫了一会儿,严肃地说:“这事事关重大,而且我并没有整理好。等我整理好了,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好。”江承紫虽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乖巧地应答了。

    思南却又有些不放心,径直说:“实在是我来到此间后,对于独孤家的事原本就知晓得不多。而我不是嫡系出身,对于期间秘密知之甚少。最近,我打算回故居一趟,等我整理一番那边的典籍,再与你说。”

    “不行。”江承紫径直摇头。

    “怎了?”独孤思南看女儿拒绝得干脆,也是颇为疑惑。

    “爸爸,你研究了一辈子的唐史。肯定没有认真研究过独孤家族吧。”

    独孤思南很严肃地点头说:“在唐朝,独孤家族已衰落。那独孤谋一族也不过是独孤信的家仆而已。政治、

    经济都没有了独孤家族的影子。可以说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过独孤家族。因此,并没有研究过。”

    “可是,爸爸,你想过没有?真的单凭当年独孤信的功勋,就能真正一跃成为那样的权贵之家么?我一直认为功勋只是一方面,或者独孤家有什么过人之处。而这一份儿过人之处,独孤伽罗肯定知道。杨广也知道,至于萧后,大约可能知道。”江承紫说。

    独孤思南有些混乱,蹙眉问:“阿紫,你的意思是独孤家有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对。要不然,一个世家大族,即便朝代更替,也不至于统统英年早逝,被除得干干净净。”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独孤思南默然,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过了好一阵,他才停下来,说:“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一件事。”

    “什么事?”江承紫连忙问。

    “我在大唐醒来时,是被毒蛇咬了的。据闻是在午睡,毒蛇入了屋。本来没气了,我母亲不甘心,去求了村中治蛇毒的老头,然后给救了过来。后来,我逐渐好起来,与那老头成了忘年交,一并喝酒时,他曾奇怪过这种毒蛇是不入屋室的。而且,这种毒蛇在太原很少。”独孤思南蹙了眉,“而且,我那简陋的家还有本翻动的迹象。”

    “不仅如此。独孤皇后的墓以及独孤信的墓都入了盗墓贼。”江承紫缓缓地说。

    “啊?当真?”独孤思南非常震惊。

    江承紫点头,说这是之前蜀王调查的结果。因为蜀王也怀疑独孤家怀着天大的秘密,而对独孤家下手的人如今就在这朝堂之内。

    “若是如此。那就可解释当年为何我会被毒蛇咬死,家里被翻乱了。同一年,母亲病倒,只留下一句‘你要好好活下去,为独孤家好好活下去’,然后就过世了。”独孤思南说到此处,也是十分悲痛。

    他来到这时空,蛇毒在身,身体麻痹了大半年,都是那沉默寡言的妇人在好好照顾他。妇人特别劳累,成日里都在忙碌,他想出去做点小生意赚钱,或者把后山秘洞里的物品倒卖一些,却被这妇人拿着戒尺狠狠责打,说他是独孤家的后人,必须要有独孤家的礼仪气度,断不可败送老祖宗的物件。

    穷得家徒四壁,还讲气度!

    他真是不理解,不过也不想这妇人难过,便认真在家休养,同时看一些典籍。再后来,她突然病了,没几日就过世了。

    而他生计都困难,再者也惦记着蜀王妃一事。于是,他又入了一次后山秘洞,从里面拿出一小颗珍珠,乔装打扮换了点盘缠,径直上太原找寻李世民去了。想着在李世民麾下混着,等来日定然可以瞧得见蜀王,看得到蜀王妃。指不定还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谁知来到太原,没见着李世民,竟遇见了李恪,发现这李恪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于是,他接受李恪的建议来到平康坊,在倚翠楼做琴师,一做就是十来年。这十年里,他看政治起伏,默默地想着以前自己研究的唐史,到底有多少出入;同时,他更迫切地想知晓蜀王的正妃,来自弘农杨氏的那位为何跟自己的女儿长了一张一样的脸。

    至于独孤家的事,他很少去想。今日经江承紫一提,他才发现当年在太原故居时,独孤家的事处处透着古怪。

    “爸爸,独孤家败亡得这么彻底,定然有古怪。而且,更可怕的是到如今我们都不知是谁在幕后对付独孤家。你如果贸然前行回故居,恐有危险。因此,我不同意你回故居。”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独孤思南点点头,说:“我知晓你的意思,我不动就是。”

    “不,你要离开这里。”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独孤思南瞧瞧她,摇头道:“你让我去杨氏六房或者蜀王府都不好。”

    江承紫默然垂眸,她也知晓是自己心急了。独孤思南却已在打趣说:“就我这张脸,标志性的独孤家的人呀。”

    “是呀,是呀,侧帽风流独孤郎嘛。”江承紫撇撇嘴。

    独孤思南哈哈一笑,施施然起身去拿了点珍藏的糕点。江承紫之前吃得很少,这会儿饥肠辘辘,也就将父亲给的糕点给吃光了。

    吃光了糕点后,独孤思南就担心现在已经落了锁,她如何回去。若是不会去,整个杨府怕要大乱了。

    “爸,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了。”江承紫自然又说将自己开挂的事跟他说了一番。

    独孤思南听后,颇为感慨:“你这莫不是跨越千年,就是来扭转这小子命运的?”

    “可能吧。”江承紫干笑几声。

    独孤思南又叹息,说要扭转他的命数,一则就是让他当皇帝,把长孙氏灭了;二则就是辅佐李承乾成为力王,把长孙氏灭了。

    “长孙氏是个祸害。”独孤思南郑重其事地说。

    “爸,你的意思是绝对不要对长孙氏抱有幻想?”江承紫问。显然,她先前还想着长孙无忌或者还有一点良知,不想大唐生灵涂炭,会在蜀王的一再退让下,会有那么一丝的松手。

    独孤思南点头,道:“对,不要对长孙一族抱有幻想。你可不要忘了长孙晟是干嘛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间者

    江承紫像是小小的女孩,乖巧地点点头,跟父亲进了房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思南也是激动得手足无措,待女儿乖巧地端坐在客座席位上,才问:“阿紫,你要吃什么?”

    江承紫摇摇头,说:“暂时不要。不过,若是爸爸饿了,可以叫些吃的来。”

    “我用过晚饭了,不饿。”思南回答,然后将一个木箱子打开,说,“那喝点茶?”

    “好。”江承紫依旧乖巧。

    喝茶,这是父女俩相同的爱好。思南很是开心,立马往炉火里添了些炭,开始洗杯子泡茶。江承紫内心起起伏伏,只觉得这似乎是梦境。于是,她就端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这梦就醒了。

    思南同样很开心,也觉得这更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他不敢回过头去看,生怕一回头,那小小的女孩就消失不见。而方才的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如同许多次午夜梦回那样。

    所以,他就认真地洗杯子,挑选茶叶,自顾自地说:“这茶叶做得不是太好,躁了些,你将就用。”

    “好。”江承紫回答。

    思南听到她的声音,略微安定一下,但还是不敢转过来。

    忽然之间,这房里就只剩下炉子上的水在咕咕响着,还有前面街道上那震天的欢呼隐约入耳。

    这样安安静静好一会儿,水开了,思南泡了茶,不得不转过来。当他转过来瞧见女儿还端坐在一方席上,便真真地松了一口气,故作云淡风轻地问:“我这不是做梦吧?”

    “不是。”江承紫笑了,瞧着父亲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真还有点一时难以适应。

    “那就好。”思南笑了笑,将茶放在案几上,在江承紫的对面坐下来,说,“我自己做的茶,你尝尝。”

    “好。”江承紫言简意赅,端起茶杯吹了吹,闻了闻,喝了一小口。

    “你呀,小心烫。”思南宠溺地说。

    江承紫甜甜一笑,说:“我有分寸呀。”

    “你呀,总是这样。”思南笑着摇摇头,心里也不免难过。女儿向来独立,可不就是因为自己跟妻子不负责任,没好好疼爱她的缘故么。

    “习惯了呀。”江承紫心里非常高兴,不知不觉就开始撒娇了。如同她千回百转冥想的那样,在父母面前就该好好撒娇,不能拘束。

    “唉,都是爸爸没好好照顾你。”思南自责。

    江承紫脆生生地说:“那从现在起,爸爸就要好好照顾我呀。”

    “好。”思南笑着回答,眼里泛出了隐隐的泪光。

    父女俩又互相看着,傻傻笑了。尔后,父女俩便闲聊了许多。思南询问了他在考古现场故去后,家里又发生了那些变故。江承紫一一作答,并且将她来到这大唐后的种种也一并与父亲说了。

    思南感慨良多,也是将这几年的大唐生活与她一一说了。

    父女俩闲聊到后来,江承紫忍不住问独孤思南关于独孤家的秘密。独孤思南犹豫了一会儿,严肃地说:“这事事关重大,而且我并没有整理好。等我整理好了,我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好。”江承紫虽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乖巧地应答了。

    思南却又有些不放心,径直说:“实在是我来到此间后,对于独孤家的事原本就知晓得不多。而我不是嫡系出身,对于期间秘密知之甚少。最近,我打算回故居一趟,等我整理一番那边的典籍,再与你说。”

    “不行。”江承紫径直摇头。

    “怎了?”独孤思南看女儿拒绝得干脆,也是颇为疑惑。

    “爸爸,你研究了一辈子的唐史。肯定没有认真研究过独孤家族吧。”

    独孤思南很严肃地点头说:“在唐朝,独孤家族已衰落。那独孤谋一族也不过是独孤信的家仆而已。政治、

    经济都没有了独孤家族的影子。可以说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过独孤家族。因此,并没有研究过。”

    “可是,爸爸,你想过没有?真的单凭当年独孤信的功勋,就能真正一跃成为那样的权贵之家么?我一直认为功勋只是一方面,或者独孤家有什么过人之处。而这一份儿过人之处,独孤伽罗肯定知道。杨广也知道,至于萧后,大约可能知道。”江承紫说。

    独孤思南有些混乱,蹙眉问:“阿紫,你的意思是独孤家有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对。要不然,一个世家大族,即便朝代更替,也不至于统统英年早逝,被除得干干净净。”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独孤思南默然,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过了好一阵,他才停下来,说:“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一件事。”

    “什么事?”江承紫连忙问。

    “我在大唐醒来时,是被毒蛇咬了的。据闻是在午睡,毒蛇入了屋。本来没气了,我母亲不甘心,去求了村中治蛇毒的老头,然后给救了过来。后来,我逐渐好起来,与那老头成了忘年交,一并喝酒时,他曾奇怪过这种毒蛇是不入屋室的。而且,这种毒蛇在太原很少。”独孤思南蹙了眉,“而且,我那简陋的家还有本翻动的迹象。”

    “不仅如此。独孤皇后的墓以及独孤信的墓都入了盗墓贼。”江承紫缓缓地说。

    “啊?当真?”独孤思南非常震惊。

    江承紫点头,说这是之前蜀王调查的结果。因为蜀王也怀疑独孤家怀着天大的秘密,而对独孤家下手的人如今就在这朝堂之内。

    “若是如此。那就可解释当年为何我会被毒蛇咬死,家里被翻乱了。同一年,母亲病倒,只留下一句‘你要好好活下去,为独孤家好好活下去’,然后就过世了。”独孤思南说到此处,也是十分悲痛。

    他来到这时空,蛇毒在身,身体麻痹了大半年,都是那沉默寡言的妇人在好好照顾他。妇人特别劳累,成日里都在忙碌,他想出去做点小生意赚钱,或者把后山秘洞里的物品倒卖一些,却被这妇人拿着戒尺狠狠责打,说他是独孤家的后人,必须要有独孤家的礼仪气度,断不可败送老祖宗的物件。

    穷得家徒四壁,还讲气度!

    他真是不理解,不过也不想这妇人难过,便认真在家休养,同时看一些典籍。再后来,她突然病了,没几日就过世了。

    而他生计都困难,再者也惦记着蜀王妃一事。于是,他又入了一次后山秘洞,从里面拿出一小颗珍珠,乔装打扮换了点盘缠,径直上太原找寻李世民去了。想着在李世民麾下混着,等来日定然可以瞧得见蜀王,看得到蜀王妃。指不定还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谁知来到太原,没见着李世民,竟遇见了李恪,发现这李恪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于是,他接受李恪的建议来到平康坊,在倚翠楼做琴师,一做就是十来年。这十年里,他看政治起伏,默默地想着以前自己研究的唐史,到底有多少出入;同时,他更迫切地想知晓蜀王的正妃,来自弘农杨氏的那位为何跟自己的女儿长了一张一样的脸。

    至于独孤家的事,他很少去想。今日经江承紫一提,他才发现当年在太原故居时,独孤家的事处处透着古怪。

    “爸爸,独孤家败亡得这么彻底,定然有古怪。而且,更可怕的是到如今我们都不知是谁在幕后对付独孤家。你如果贸然前行回故居,恐有危险。因此,我不同意你回故居。”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独孤思南点点头,说:“我知晓你的意思,我不动就是。”

    “不,你要离开这里。”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独孤思南瞧瞧她,摇头道:“你让我去杨氏六房或者蜀王府都不好。”

    江承紫默然垂眸,她也知晓是自己心急了。独孤思南却已在打趣说:“就我这张脸,标志性的独孤家的人呀。”

    “是呀,是呀,侧帽风流独孤郎嘛。”江承紫撇撇嘴。

    独孤思南哈哈一笑,施施然起身去拿了点珍藏的糕点。江承紫之前吃得很少,这会儿饥肠辘辘,也就将父亲给的糕点给吃光了。

    吃光了糕点后,独孤思南就担心现在已经落了锁,她如何回去。若是不会去,整个杨府怕要大乱了。

    “爸,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了。”江承紫自然又说将自己开挂的事跟他说了一番。

    独孤思南听后,颇为感慨:“你这莫不是跨越千年,就是来扭转这小子命运的?”

    “可能吧。”江承紫干笑几声。

    独孤思南又叹息,说要扭转他的命数,一则就是让他当皇帝,把长孙氏灭了;二则就是辅佐李承乾成为力王,把长孙氏灭了。

    “长孙氏是个祸害。”独孤思南郑重其事地说。

    “爸,你的意思是绝对不要对长孙氏抱有幻想?”江承紫问。显然,她先前还想着长孙无忌或者还有一点良知,不想大唐生灵涂炭,会在蜀王的一再退让下,会有那么一丝的松手。

    独孤思南点头,道:“对,不要对长孙一族抱有幻想。你可不要忘了长孙晟是干嘛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西京风云

    “间者。”江承紫不假思索地回答。长孙晟是长孙无忌的父亲,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此人将强大的突厥分成东西突厥。

    “历朝历代,间者才是最可怖的。帝王强大则为帝王所用,帝王弱小,则反噬其主。间者的手段、秘密、武器数不甚数。世间之人,几不可闻。”独孤思南缓缓地说。

    “我亦听部队里的老师讲过,人类有斗争,就有间者。间者秘术,玄之又玄。”江承紫点头。

    “间者为上,以中情出,谍者为下。而长孙一族则是以间者起家,他们历代研究间者之术,是间者的集大成者。其麾下还有自小亲自训练的各种谍者。从事这种活动要掩去表面风光,隐姓埋名。说好听点叫无冕之王,说难听点就是不入流。入不得世家大族的眼。而今,这样的大族却已位高权重,俨然成为炙手可热的家族。长期压抑的心灵,一旦得到释放,对于权力与地位的渴望会超越任何人的想象。”

    独孤思南的声音低沉而清冷,缓缓落在江承紫耳际,犹如冰凉的雨水打湿朦胧睡眼的脸庞。江承紫侯然就清醒了:长孙一族与吴王恪是宿敌,没有和解的可能;而与长孙一族的斗争远不她想象的还可怖、复杂。

    “或者魑魅魍魉天煞地绝还远远不够。”江承紫想。

    独孤思南看女儿陷入沉思,连忙说:“要不,就简单点。设个局,死遁。死地而后生。”

    江承紫白了他一眼,不悦地说:“老爸,你好歹是专业考古工作者,能说点靠谱的话么?你当这是拍电视剧么?你都说了对手那么强大,这个死遁稍有差池就真的死了。”

    独孤思南摸摸下巴,嘿嘿笑了,说:“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你当我开玩笑。不过,你这格物院显然庇护不了李恪那小子。”

    “嗯。”江承紫这下算是彻底清醒。

    “但这格物院却有莫大用处,于国于民于你杨氏六房。”独孤思南以一个历史学家的眼光指出了这一点。

    “老爸,你就别打趣了。如今,李恪还要去出使突厥,我都快愁死了。”江承紫伏在案几上抓头发,像是头暴怒的小狮子。

    “有啥愁的?”独孤思南长袖一挥,像一只巨大羽翼的蝴蝶,施施然在软榻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承紫。

    江承紫忽然觉得自家老爸从前的严肃认真都没有,这脸上的表情在此时此刻很是欠债。

    “突厥是宿敌,是长孙晟生活过的地方,那边可有不少他的人。而且,既然长孙一族是间者出身,他们绝对有很庞大的间者网络。老爸,你也是研究历史的,间者网络,还可以作为另一用途。”江承紫不无担忧。

    “是啊。作为杀手组织。”独孤思南点头。

    “那他此去,真是凶多吉少。”江承紫叹息一声。

    “可你别忘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独孤思南倾城绝色的脸上全是愉快的笑意,看起来非常轻松。

    “老爸,我在很严肃认真地跟你说话,你不要打什么哑谜。”江承紫面对自家老爸,全然没有防备,也全然不想要别的心思。

    独孤思南咳嗽两声,正声道:“我这就是说正事呀。长孙晟在突厥干的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可利用。另外,无论如何,萧后还在突厥,李恪可是她的亲外孙。”

    “老爸,你别忘了,义成公主也在突厥。她之前可是想要置我与李恪于死地呀。”江承紫不满地指出当前严峻的形势。

    “义成公主要灭的是大唐,而不是李恪。你要搞清楚人家的目的。如果将李恪与长孙一族的矛盾透露出去,并且让突厥知晓长孙晟当年所作所为。突厥未必会帮李恪,但一定不会帮长孙氏。不要忘了,长孙一族可是他们灭长安的大阻力。有时候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可以是合作伙伴。”独孤思南得意地说。

    江承紫斜着眼瞧着他,问:“老爸,你的形象一直是老学究啊。”

    “呔,我好歹是江氏五公子,那些豪门勾当我也见过不少。再说了,研究历史干嘛啊,还不是了解当时的风云变幻。你要去说研究历史的都是老学究,你可真是太无知了。”独孤思南言语里鄙视女儿,内心却是相当愉悦。

    对于他来说,能这样与女儿相处,是梦寐以求的事了。从前,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如今都要补回来。

    “行行行,江五公子。你说得很有道理,然而,谁是合适人选,谁能做这种事?如果李恪来做,稍有不慎,就是通敌叛国。”江承紫也不是个糊涂蛋,这是一条最好的路,然而并不是最安全的路。

    独孤思南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说:“这人选呀,还真不好定。李恪的人不能动,旁人又信不过。我看唯独只有小心翼翼入突厥,见到萧后,哭诉一番长安窘境。突厥方面早有间者在长安,对于长孙一族的事估计也是知晓一二。李恪再去哭诉一番,萧后与义成公主定然不会让李恪死。”

    “未必。萧后可能会,但她是阶下囚。”江承紫撇撇嘴。

    “女儿啊,你很聪敏,但有时候真是朽木呀。”独孤思南痛心疾首,女儿智商高,于男女一事,到底是迟钝,对男人不甚了解。

    “我怎么朽木了?”江承紫不解。

    “萧后那么美貌,用脚趾头想都知晓不是普通的阶下囚。你看过哪个帝王把别的帝王的老婆接手了,是拿去关天牢的?”独孤思南连连叹息。

    江承紫捶了捶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失误,失误。”

    “能见到萧后,或者义成公主,动之以情,顺带把弘农杨氏那帮子坑一把。哼哼哼,让义成公主怀疑他们。李恪在突厥就安全了。不过,在这来去的途中,这危险嘛——”独孤思南没说下去,这一路上的危险不言而喻。具体会危险到啥程度,他一个研究历史的,确实不懂。

    不过,他不懂,他女儿是懂的。他女儿以前所从事的工作,他也是知晓一二的。因此,当他说这途中危险时,江承紫顿时变了脸色。

    “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独孤思南安慰,自己说完这话也觉得还不如不说。

    “真是烦躁,干脆今晚我就去把长孙无忌干掉。”江承紫“嗖”一下站起来。

    独孤思南吓了一跳,也只连忙站起来,劝阻:“使不得使不得。再说,长孙一族可不是一个长孙无忌说了算。一个完整的间者系统,又怎么可能是一人之力呢?大家族的决策也不会是一人之力。”

    江承紫也知晓是自己冲动了,叹息一声,随后想到历史上长孙一族的倒台,便斜睨父亲一眼,道:“你是研究唐史的。那长孙一族后来还不是垮了?如何垮的?难道单凭武媚娘?”

    “这个——,后世所留存的史料较少。从一些出土的文物与古墓所留存的资料来看,长孙一族因掺和了李承乾、李泰的事,李世民早就对其不满。而长孙一族还掌控李治,李世民早就有心除之。然而长孙一族根深蒂固,间者系统必须连根拔除。因此,李世民并没有与之撕破脸,只是暗中指示李治装疯卖傻,让长孙一族认为他是傀儡。”独孤思南缓缓地说。

    “李治是装疯卖傻,这有史料可寻?”江承紫也隐约听李恪说过李治其实从小都是李世民刻意培养的,懦弱都是装的。

    “出土文物里有记载的。”独孤思南说。

    “呵,在李承乾、李泰之后,早就定了李治,却还说想要立李恪为太子,让本来就是长孙一族心头刺的李恪更被推向的风口浪尖。这一切,只为了保护他的稚奴。”江承紫想到那一段历史,不免对李世民生出无端的恨意与怨念,“真没想到做父亲的可以做到这样。”

    “他首先是个帝王,看的是千秋万世。”独孤思南从历史家的角度来评价。

    “若你是他,也会这样么?”江承紫一脸生气地问。

    “我也成不了他呀。我是平凡普通人。”独孤思南连忙说。

    江承紫也觉得自己可笑,本来前世里就是心如止水,安安静静的女子,此番却还为这么一件事意难平。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江承紫道歉,觉得自己方才这样质问自己的父亲是很不应该的。

    “囡囡,长孙一族的败亡,有李世民的幕后布局,更有李恪这一方势力的全力谋算。李恪的背后是弘农杨氏,兰陵萧氏。你看,弘农杨氏首当其冲,李恪杨妃的父兄被陷害,杨妃过早亡故,这种历史史料就是这一场斗争残留下的灰烬。而且这一场斗争之后,弘农杨氏元气大伤,再也不是千年望族。尔后,在唐中期,也只靠了杨玉环的缘故,得以居于高位。这就是历史斗争的残酷。”独孤思南叹息,他不知如何来帮助女儿。

    如果可以,他宁愿女儿不曾在这风口浪尖,哪怕穿越一场,做个普通的商贾妇人也是好的。可如今,女儿身处其中,还是弘农杨氏这个注定破亡家族的嫡女。

    “老爸,你的意思是说,在李世民那里,李恪必须死么?”江承紫缓缓地问出这一句话,想起在蓬莱殿的一切父慈子孝,顿觉浑身冰冷。

    独孤思南看着女儿焦灼的目光,许久说不出话。

    “爸,你说。”江承紫催促。

    “按照正史记载,李世民是想要李恪入主东宫,成为太子。”独孤思南小心翼翼地说。

    “爸,我们这么熟了,不用铺垫的。再说,正史那东西有用吗?”江承紫不耐烦地挥挥手。”

    独孤思南尴尬地摸摸下巴,道:“从出土文物里所搜集的资料来看,李世民想要李治做帝王,而且这件事李恪也知道。李恪是想为李治扫平长孙氏。”

    “李恪不知道。”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不,应该知道的。我看有一封李世民写给李恪的信。”独孤思南争辩。

    “爸,李恪经历过两世,他甚至是能清晰地记得被白绫勒死在长安的感觉。”江承紫缓缓地说。

    独孤思南说不下去了,只瞧着面目平静的女儿。

    父女俩对视良久,江承紫才垂了眸,说:“来见到爸爸,我很高兴。我不该说这些的。”

    “囡囡,莫要说这种话。你要明白,李世民不是随意能谋算的。一旦他觉察了长孙无忌的意图,那么,你们要对付长孙一族就很有利了。因为李世民会默许,会开绿灯。帝王最擅长权衡、制衡。”独孤思南分析。

    江承紫想到李世民那一张脸,那一双像是要将人看透的眼,也不由得觉得背脊发凉。

    “爸,我会谨记这一点。”江承紫很严肃认真地回答。

    独孤思南笑了笑,说:“作为父亲,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更不希望你过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然而,你如今已身处其中,一切只能谨慎行事。

    “阿紫谨记老爸的教诲。”江承紫朗声说。

    独孤思南哈哈笑,说:“你还跟老爸摆礼节了。”

    “嘿嘿,入乡随俗。”江承紫经历方才的失魂落魄、紧张焦灼、义愤填膺之后,已经变得坦然。她从来不是沉溺于负面情绪的人。

    她一直是积极进取,能瞬间将负面情绪消化的那种人。嗯,既然山在那里,就登山;既然敌人在那里,就打到他。

    独孤思南看到女儿的情绪由阴转晴,很是好奇地问:“看样子,你已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绝对的好办法没有。但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至少我不会对长孙一族抱什么幻想。另外,老爸其实给出了思路,我有了大方向,接下来就是着手处理细节。在这种事上,细节也能决定成败的。”江承紫微笑着说。

    她心中真是如同明镜一般:绝对不能对长孙一族抱任何的希望,西京的风起云涌才刚刚开始。

    “那接下来呢?”独孤思南真的很好奇。他的女儿很聪敏,但他前世里与女儿很少交流,到底多么聪敏,他真的不清楚。

    “接下来呀,那就要让李世民觉察长孙一族的狼子野心了。”江承紫声音里满是愉快。

第五百六十九章 卧底

    独孤思南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坦诚地说:“这思路方向很正确。”

    “多谢老爸。”江承紫笑嘻嘻地撒娇。

    “可我目前想不出具体的操作方法。毕竟李世民不是一般的人,你们如果有什么举动,怕都会被他不动声色地谋算在内。”独孤思南神情非常凝重。

    “我们自然不能出手啊,这些事又不是非我们去做不可。”江承紫说得天经地义。她与李恪从来都非常拎得清,凡是涉及李世民的方面,他们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能借别人的手就不要自己动手。

    “那你们可有适合的人选?”独孤思南好奇地问。他方才见到女儿一脸笑容,就明白女儿恐怕是有了全盘的计划。

    “大唐太子李承乾。”江承紫缓缓地说。

    “对,他最适合。”独孤思南非常赞同。

    “总之,多谢老爸。”江承紫真是由衷感谢。

    独孤思南哈哈大笑,道:“阿紫,父女俩,莫要这般多礼。”

    “好。”江承紫很干脆地回答,尔后又撒娇,“爸,我想听《风摆翠竹》了。”

    “好。”独孤思南正紧正襟危坐,认真地弹奏《风摆翠竹》,待一曲弹奏完毕,才发现江承紫已歪在案几上睡着了。

    独孤思南在她身边坐下,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的容颜,热泪盈眶。他心中起伏翻涌,暗暗发誓:在这血雨腥风的大唐,自己一定拼尽生平所学、将那些压箱底的阴谋阳谋都拿出来跟这长安城的权贵斗一斗,保女儿一生平安顺遂。

    女儿的脸像极了妻。他思绪翻飞,上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妻和女儿。他为了自己的考古事业,毅然离开她们。在大唐艰难的岁月里,他无数次后悔过。今日,听女儿说他去之后,妻自杀。

    他当时只觉得肝肠俱碎,只是女儿在,他不好太失态。可现在一想起,就连呼吸都疼痛。他与妻同属豪门之后,当年虽是媒妁之言,但两人却是一见倾心。后来,妻觉得他应该为了妻女的前途着想从政亦或者从商,他则坚持要去考古。最终因意见不合,两人吵得心灰意冷,各自分道扬镳。而女儿江承紫就给奶奶带着。

    不曾出现意外的时候,彼此都拧着,觉得世间足够长,拧着拧着,等对方妥协。可意外随时发生,一切都措手不及。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抬袖擦了擦眼泪,瞧着女儿放松的睡颜,却又得陇望蜀地想:妻子说不定也在这个时空,等着一家人相逢呢。

    他静静地坐在女儿身边,屋外非常安静,偶尔会有蛙鸣,远处还有人群喧闹,平康坊的夜晚总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思南觉得他的脚有些麻了,看旁边铜壶沙漏,马上就要二更天了。他是想女儿留在身边,然而女儿今日出门未必和旁人打过招呼,她这一失踪,杨府那边大约要如临大敌了。

    于是,独孤思南推了推江承紫,轻声喊:“囡囡,囡囡。”

    江承紫被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嘿嘿地笑了笑,说:“以前我常拿爸爸弹奏的《风摆翠竹》来睡前听,这会儿果然睡着了。”

    独孤思南听得心酸,却也只是笑笑,说:“等以后有机会,爸爸经常给你弹。今日,你是不是该回去了?你瞧,二更天了。”

    江承紫“呃呃呃”地点头,又揉着发麻的腿,说:“是该回去了,我阿娘有身孕了,要知道我不见了,得受莫大的惊吓了。”

    “那,那你回去方便吗?”独孤思南尽管知道女儿在这里跟开挂了似的,但还是不放心,疑心是女儿宽慰他的。

    “老爸别担心啦。”江承紫一眼就瞧出他是担心。

    “那,那你回去吧。”他真是舍不得,但不得不让她回去。

    江承紫站起身来点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很严肃地对独孤思南说:“老爸,我目前要处理几件事,可能棘手。独孤家肯定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而且独孤家的仇家估摸着在长安。因此,我短时间里暂时不回来找你。”

    “我晓得。”独孤思南回答,心里不免惆怅。

    “老爸,你也暂时按兵不动,一切悉如平常。”江承紫叮嘱。

    “放心,我会足不出户。”独孤思南也有自己的打算,根据女儿今日所言,综合他考古所得,研究一下今日长安错综复杂的派系,找寻扳倒长孙氏的稳妥方法。

    “这袋金叶子你拿着,凡事总需要打点。”江承紫说。

    “好。”独孤思南也不推辞,将一袋金叶子放入囊中。

    江承紫这才推门而出,凝神静气听了听周围,发现并没有旁人。又瞧瞧房屋走向,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后如同一只夜鸟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出了平康坊。

    平康坊外就是大街,巡夜的官兵在走动。江承紫在坊墙的阴影里等了一会儿,又凝神提气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过长安街头,稳稳地落在“兰苑”外的花丛里。

    兰苑是她的住处,先前她出门之前告诉两位丫鬟自己要睡一觉,不要来打扰她。现在两位丫鬟就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叫醒自家姑娘。毕竟这晚饭时间已过去多时了,自家姑娘还没有动静。

    “蕊兰,你说要不要去叫醒九姑娘?”另一名叫雪梅的丫鬟低声问。

    “九姑娘说了不要打扰她,我们还是等在这里吧。”蕊兰严肃地说。

    “可这晚饭时间都过了,这睡一觉也太久了吧。”雪梅嘟囔。

    “雪梅,作为下人,主子的话是绝对的。你等着便是。”蕊兰又说。

    雪梅没说话,但终究是不放心,建议说:“要不,我把饭菜端回厨房去。”

    饭菜未曾动过就端回厨房去,厨房那边定然会有所察觉,那六夫人也就肯定有所察觉。等六夫人来询问,这就不一样了。

    雪梅这一招很是聪敏,可蕊兰蹙了眉,道:“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再等等吧。过了三更天,姑娘还未起身,我们直接进去看看。如今六夫人有孕在身,扰了她的安宁,实在不好。”

    雪梅不说话,两人就站在门口等着。江承紫转到墙的另一边,借着廊檐下的灯笼,整了一下身上的草叶子,这才从后窗户那边轻轻翻了进去。

    屋内没有掌灯,但黑夜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因此,她从容地走到了床前,将男装换下后,才打着哈欠拉开了门,揉着惺忪的睡眼,喊:“阿碧,几更天了?”

    “姑娘,阿碧姐姐要过几天才能到呢。”那蕊兰立马回答。

    “姑娘,三更天了,你饿了么?”雪梅也问。

    “有些饿了,你们给我弄些吃的。”江承紫说。

    蕊兰立马吩咐雪梅去弄饭菜,说饭菜还在小厨房温着。蕊兰则是亲自打水来给她梳洗。江承紫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越发觉得这长着长着,这张脸竟越发像前世里的自己了。

    不知等到成年后,不知会不会与从前一般无二。她兀自想了想,蕊兰已帮她梳好了头发。

    “蕊兰,这兰苑就辛苦你与雪梅一段时间了。等阿碧她们前来,就好了。”江承紫说。

    蕊兰立马福身道:“是。”

    这蕊兰是在长安才购入杨府的婢子。江承紫挑她,就是觉得看起来神情安定收敛,很是稳重。但看今晚之事的应对,很是不简单。

    “蕊兰,你从前的主人是哪一家呢?”江承紫一边净手一边随口问。

    蕊兰一怔,一抹悲戚顿时从脸上闪过,然后她用平静的口气,说:“回姑娘,婢子乃罪臣之后。”

    “罪臣之后?”江承紫原本没想到蕊兰会直接说。

    “是。婢子父兄远是玄武门守将,乃隐太子部下。”蕊兰缓缓地说,“家中男丁尽数被杀,女眷入军营——”

    蕊兰说到此处,没再说下去,脸色并不太好看。江承紫也明白蕊兰所言是指这些罪臣女眷被送入军营为军妓。

    “那你也曾入了军营?”江承紫询问。

    蕊兰缓缓点头,说:“我被送入军营,被一位小将军所救。从此后,婢子便伺候这位小将军。”

    “那这一次,是小将军派你来我身边卧底?”江承紫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说笑话似的。

    蕊兰噗通跪下,道:“不,不,小将军已故去。我依旧是奴籍,这才被拿出去发卖的。姑娘,婢子自小习武,可以保护你。”

    “保护我?”江承紫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是。婢子家中时代为将,婢子亦从小学武。小将军救下婢子后,一直训练婢子。”蕊兰回答。

    江承紫也不追问小将军是谁,猛然拔剑刺向蕊兰。速度极快,蕊兰大惊,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地避过,但江承紫的剑尖还是划破了她的衣衫。

    这蕊兰功夫确实了得,武功高强又不是家养的,自然不能留在身边。

    江承紫将宝剑入鞘,反问:“你觉得救你这水准,能保护得了我?”

    蕊兰呆若木鸡,江承紫眸光冷下来,道:“你倒是隐藏得够深。这些日子,我排查奴婢,什么人来自哪一家,是什么身份我可都是有掌控的。唯独你,因是蓬莱殿送来的,我是大意了。”

    “看来那位老嬷嬷收了你不少钱,不然怎么会将你放在蓬莱殿送来的婢子里。”江承紫冷笑,紧接着说,“那位老嬷嬷也是活得够久了。”

    “姑娘,求你,不要对付她,她,她是我感念我母亲当年的救命之恩。我求她给我指个好人家,她正好帮侍郎府采办奴婢,就将我带来了。”蕊兰匍匐在地哀求。

    “你诚实点,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的请求。”江扫了她一眼。

    “是。”蕊兰听闻有转圜的余地,便说当年救下她的人是程知节家的二公子。

    因程知节跟她的父亲是旧相识,她也见过这程二公子。当时,程二公子在军营,便径直将她带走。但她的身份也不能脱了奴籍,因此就一直伺候程二公子。但程二公子命薄,不久后就战死在陇佑道。她则还是官家奴籍,不能脱了奴籍,只好继续入奴婢买卖所。

    “是吗?”江承紫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明亮得很,看得蕊兰浑身发凉。她从没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神,像是要将人径直射杀似的。

    “是。”蕊兰回答得小心翼翼。

    “你以为我杨氏六房初入长安,便不知这西京高门大户的事。”江承紫笑着说。

    “不,婢子绝无此意。”蕊兰连忙叩头。

    江承紫不顾她磕头声,继续说:“这长安高门的事,我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程二公子战死沙场,你既然是他的婢女,就程夫人的性格,不可能不接收你们去国公府。说,你是谁派来的?”

    蕊兰呆住了,还是打定主意一口咬定说是程二公子当年怕国公爷说他带走军妓一事,一直是没让家里知晓她的存在的。

    “程二公子已故去,你还要泼脏水。”江承紫已听不下去,无论是谁的人,即便举止再得体,都不能留下。

    “婢子,婢子没有。”蕊兰连连辩解。雪梅端着饭菜,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雪梅,去叫人来,将蕊兰发卖出去。”江承紫毫不留起地说。

    结果这动静闹大了,秀姨娘蹭蹭蹭就跑过来询问,江承紫扫她一眼,道:“此獠污蔑国公府二公子,这实在是为我侍郎府招祸事,其心可诛。发卖出去,让发卖文书也一并写清楚。就写此女做事认真、会拳脚功夫,然心机颇深,又爱搬弄是非,屡教不改,故而被发卖。”

    秀红也不敢说什么,只连连说是,命人赶快将蕊兰拖走。

    江承紫解决了蕊兰,这才将雪梅招来说:“你家主子与我还算有些交情,我不为难你。这几日,你就在兰苑好好伺候,待我的婢子们回来,我送你回去。”

    雪梅一听,连忙就哭了,说:“姑娘,你留下我吧。我被退回去,公子会打死我的。”

    “他不会。”江承紫笃定地说。

    “不,他会。”雪梅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江承紫不说话,只沉了一张脸瞧着她许久。雪梅很是害怕,便怯生生地问:“姑娘,你,你留下我么?”

    “我看看,你功夫怎么样。”江承紫说着,抓起案几上的一方青铜小鼎径直扔过去。

第五百七十章 西京氺深

    雪梅猝不及防,本能躲避。

    江承紫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功夫不弱,练了许多年了吧?”

    “回禀姑娘,练了四年。”雪梅跪地。

    江承紫知晓她没说真话,便径直朗声喊了张妈前来。张妈依旧在这院落值守,跟一只大黑狗似的专职巡逻。

    “姑娘,有何吩咐?”张妈大嗓门,同时也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雪梅。

    “这婢子欺瞒主子,按照六房的规矩,该如何处置?”江承紫询问。

    张妈立马说:“按照杨氏六房规矩,发卖出去。”

    “嗯,先将她看押,明日一早就发卖出去,得的钱就给这几日在我院落勤勉伺候的丫头们。”江承紫径直说。

    张妈干脆地回答“好叻”,然后转身就出了兰苑找人来着手准备。

    雪梅呆呆地瞧着江承紫,不明所以地问:“姑娘方才不是说与婢子的公子有些交情吗?说过几日等冬梅、阿碧到了,就将婢子退回去。”

    “你没听清?方才姑娘可说了你欺瞒主子。”张妈又走了进来,径直就接了话,“既然已欺瞒,自然与先前安排不同。”

    “不,婢子没有欺瞒姑娘。”雪梅歇斯底里地争辩。

    江承紫冷冷地吩咐张妈拉出去,捆绑紧点,免得跑了。

    “姑娘放心,你教的系贼的扣跑不了。”张妈得意地说。面具

    “嗯。下去吧。”江承紫扬了扬手,自己动手将发辫解开,扎了个马尾,径直去了大厨房找吃的。

    这会儿夜已深,厨房诸人早就睡下。因厨房是六房起得最早的了,若是杨舒越与杨清让要早朝,他们得四更天末就要起来给两位主子准备早饭。

    厨房黑灯瞎火的,只有厨房值守的房门口还点着油灯。今夜值守的阿塔和他烧水的媳妇在聊天,闲聊的是若不是王先生调理,怕适应这长安还得好一阵子。这长安的天气就是干燥诸如此类。

    人是两口子在闲聊,本不该去打扰。但江承紫实在是饿了,便硬着头皮过去,问有什么有什么吃的。阿塔两口子吓了一跳,连忙说他们正在做面饼。

    “行,给我烙一个。”江承紫不客气地坐下来。

    阿塔两口子一个烧火,一个擀面,用的是六房从蜀中带来的花生油,香喷喷的。江承紫连续吃了两个,觉得很是满足,才起身告辞。

    吃完饭回来,兰苑黑灯瞎火。她也不点灯,径直就去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杨清让与杨舒越去早朝,江承紫用了早饭,让张妈把那个雪梅和蕊兰发卖出去。这一下子发卖两个婢子,动静挺大。杨王氏听闻,就让人来询问。

    江承紫便将丫鬟婆子小厮们都召集到一起,冷冷地说:“杨氏六房是个讲人情的地方,但更讲规矩。”

    众人齐声回答是。江承紫不怒自威,只扫视过众人,才继续说:“我杨氏六房对有功之人重赏,比如尽心服侍过六爷一家的嬷嬷就脱了奴籍,六爷还赠送了田产宅子,允许嬷嬷的儿孙辈入族学。又比如竭心尽力服侍六夫人的大丫鬟就被六夫人收为义女,嫁入高门做当家主母。这就是我六房。”

    那些从蜀中带来的下人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在杨氏六房,若是尽心尽力,这福利是真正的好。这也是他们这些下人的信心所在,他们是将杨氏六房当作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业来守护了。但新来的下人虽耳闻一二,也以为是谣传,今日一听,居然是真的,个个都震惊不已。

    这种待遇,放在长安城,不,就是放在大唐,也没几家有的。

    一时之间,众人充满期待。

    江承紫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又继续说:“然而,若对我六房有二心,敢欺瞒、毒害、勾结外人坑害、偷盗。诸如此类的不轨行为,我六房就不仅仅是发卖出去了。”

    张妈很恰当地将蕊兰与雪梅一并拖上来,像是死狗一样丢在一干下人面前。

    江承紫瞧了瞧两人,便对着一干人等,说:“我杨氏六房初来乍到,并不代表我对这长安城不熟。你们这些人来自哪一家,代表谁的势力,我可是一清二楚。”

    众人一听,浑身不由得一颤,整场鸦雀无声。

    “我之所以没有动你们,是因为我六房有部分丫头婆子还没到;我之所以没有立马把你们都发卖出去,是因为你们目前还没做任何有损我六房的举动。”江承紫说,然后从宽袖里拿出一本册子,道,“这本册子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各位的来路,各位真正的主子是谁。呵呵,虽然我们中有些人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借助别人的身份遮掩自己的真正身份。但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不是猛龙不过江。我若连你们的来路都不清楚,我六房就不会到长安城来了。”

    众人更不敢说话,那些真正被买来的一头雾水,心怀鬼胎的心里一片凌乱。

    “当然,各位来这里若是好好的干活,不搞什么小动作。过几日,我这里的打扫得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好聚好散。但若有二心,就不单单是发卖这么简单了。”江承紫冷冷地说,“各位,可记清楚了?”

    “回九姑娘,小的记住了。”众人连忙回答。

    “都散了吧,用心打扫哦。”江承紫笑了笑。

    一干人等连忙散开。柴令武就从大门那边转过来,说:“哟,很有威严气质呀。”

    “义兄,你怎么来了?”江承紫迎上去。

    “嗨,你前几日让我帮着找一找王先生的铺子呀。我这几日就在跑这事,如今总算是办妥了。”柴令武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房契。

    “咦?你径直买了房子?”江承紫很是意外。

    “嗨,是呀。正好手里有点闲钱。”柴令武摸摸脑袋。

    “闲钱?你不是要开酒楼,整公共马车吗?哪里还有闲钱做别的?”江承紫追问。

    “嘿嘿,不就是上次从蜀中回来,我去盘了几个成衣铺子来做么?这一来一去还是赚了不少。如今,六房都来了。我还想着向六夫人和秀姨娘开口问一些样式呢。”柴令武说。

    江承紫这才明白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手笔是想着旁的事。不过,无论如何,柴令武这事也是办得大气,江承紫也不计较了。

    她便笑着说:“我母亲身子不适,你倒是可以问一问秀姨娘。”

    “那敢情好,我问一问,拿了样式过去,就说是杨氏六房设计的。谁设计的自是不能抛头露面,都是官家家眷。”柴令武商议。

    “那敢情好。”江承紫对于柴令武的安排也是颇为赞同。

    “那你去找秀姨娘,我去找王先生。”江承紫说着,就要往王先生那边去。

    柴令武赶紧拦住她,说:“我还有事找你。”

    “什么事?”江承紫站定。

    “昨晚——”柴令武压低声音说。

    江承紫一怔,昨晚她去见独孤思南,也就是她的父亲了,而昨晚柴令武在平康坊。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吗?

    “昨晚怎么了?”江承紫故作镇定。

    “我在平康坊点百花灯。”柴令武低声说。

    “百花灯呀,我听人说过。你真是个败家子呀,我可怜的义父。”江承紫撇撇嘴,捶胸作痛心疾首状。

    柴令武垂了眸,一脸严肃地喊:“阿芝。”

    “嗯?”江承紫觉得他肯定知晓她昨晚的去处。

    “长安不比弘农,更不比蜀中。这里是天子脚下,权贵门阀多如蝗虫。期间,哪怕是个买担担馄饨的都可能是某家眼线。”柴令武无比严肃。

    江承紫不语,只是站在一丛兰花旁边仔细地看着这个豪门公子哥。

    “阿芝,昨晚你去平康坊见谁,很容易就查到。”柴令武直截了当。

    “平康坊?昨晚我一直在睡觉呀?”江承紫抵死不承认。

    柴令武很是失望地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阿芝,你别跟我打哑谜。昨晚我为何要斗灯,就是要闹出动静,让你觉察。长孙濬、房遗爱、肖盛兰皆在那边。”

    江承紫垂眸不语,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见的那个琴师,我已命人请到了柴家教我弹琴。”柴令武径直说。

    “什么?”江承紫很是诧异。

    柴令武眸光坦荡地看着她,说:“我不知你独孤思南他有什么渊源,他对于你又有什么用处。但昨晚你的举动已将他置于险境。我不先下手为强,指不定他就入了长孙家的高门。”

    江承紫一听昨晚自己的举动竟然全然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差点就让父亲遭受灭顶之灾,顿时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衣背。

    “多谢义兄。”江承紫拱手。

    柴令武叹息一声,说:“你我兄妹不必说这些。你若要见他,日后就光明正大地来见他就好。”

    “好。”江承紫是由衷感谢柴令武。

    “当然,我要说明一点。他是独孤家的人,又跟你有瓜葛。我让他住我母亲生前住的水榭小筑了。”柴令武强调。

    江承紫觉得奇怪,便问:“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当年,我外祖父还没正式起兵,我父亲为了不引起旁人猜测,与我母亲分别,悄悄去找我外祖父。当时,我父亲就亲自设计建造了水榭小筑,里面机关暗桩无数。”柴令武强调。

    “原是如此。可他不识机关,会不会危险?”江承紫问。

    柴令武笑着说:“小筑里没有那么多的机关,只有几处紧要关头人为启动自保的。机关都在水榭周围。”

    “那就好。”江承紫先前还在担心父亲的安全,如今在柴绍的府邸,由柴令武亲自保护,这无疑是最好的归宿。

    “阿芝,今日我来,一是说王先生的事,二是跑成衣坊的绣样;三是告诉你这件事。但最重要的是要告诉你:不要小看长安城,这里卧虎藏龙。个个都是人精,你行事万万要小心。”

第五百七十一章 暗潮汹涌

    柴令武谆谆教诲,江承紫感激于心。

    随后,兄妹俩喝了一壶茶,随意聊了聊。柴令武倒说起一件有关独孤家的旧事,说是听父亲偶尔提起过,说独孤信当年有一块印信。这块印信是煤精制成,有二十六面,每一面代表着一个身份。

    “这印信,我也听说过。”江承紫说。

    她自然是听说过的。家里有个考古学的父亲,这种惊世骇俗的出土文物,她当然知晓。

    何况她也是女人,也八卦好奇呀。独孤信是谁呀?侧帽风流呢。帅得惊动古今。

    因此他的印信她就记得很清楚,还拍过照,摹过上面的字。这枚印信出土于1981年的旬阳。

    “嗯,这块印信应该很出名。因那时独孤家如日中天,他的身份很多,需要多块印信。最终,就将所有的身份都放在了这块煤精印信上。”柴令武点头。

    江承紫拨弄了一下烧水的炭火,继续问:“这块煤精印信如今在何处?”

    “众人不都在找吗?据我父亲说,所有的人都在找。”柴令武喝了一口茶。

    “这印信有什么秘密?”江承紫终于觉得独孤家被灭的缘由或者就在这上面了。

    柴令武撇撇嘴,道:“据闻独孤家在云中的时候,就有一笔惊天宝藏。当时关外战乱,北地之人发了不少横财。独孤家也不例外。”

    江承紫根据柴令武的说法不由得想起这独孤信一家起先在云中过得也不是特别如意。独孤信的父母也是积极无名之辈,只是在云中任无关痛痒的职务。

    “可当初,独孤信的父亲任职不算大呀?”江承紫说出自己的疑惑。

    柴令武拈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才说:“阿芝,云中乱,北地南方都乱。可独孤信的父亲作为一名小角色,却能稳稳当当地活着,一家人都稳稳当当地活着,不升迁,不贬职。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凡的能力。再者,我曾瞧过一封密信,是我太奶奶那一辈的,泛黄了的密信。”

    “去,既然是密信,你还能瞧见?你这话我不太相信?”江承紫鄙夷柴令武。

    柴令武凑过来低声说:“阿芝,你真不要不相信。我这人文武不济,武力值不行,但我也在积极地发挥我的长处呀。你看我柴家到我爹这一代就败落得不行了。我叔叔伯伯什么的不会经营,赔了不少钱。而且本来柴家一门到我父亲这一代人丁单薄,我父亲更不会经营。再加上我外祖父当年替天行道,晋阳起兵,柴家是倾尽了全家财力。这柴家说实话早就是风雨飘摇了。呵呵,我父亲军功,那都不过是外在的花架子,那点儿赏赐算个啥呀。”

    “你说这话,被旁人听去,得是大逆不道了。”江承紫撇撇嘴。

    柴令武叹气道:“你又不是旁人,你是我义妹。”

    “你就这么信任我?”江承紫心情颇好,打趣他。

    柴令武显然没什么心情,只是将手中的桂花糕吃完,又喝了一小口茶,才严肃低说:“阿芝,莫要打岔。我与你说,正因柴家风雨飘摇,再不好好经营一番,柴家的田产、铺子什么的都要完了。因此,我才不想去做什么建功立业的事。那些事,交给我的兄弟们去做好了。”

    “因此,你就对柴家进行了彻底的摸查,想要将柴家的产业一并归拢?”江承紫询问。

    “妹妹真是聪明。”柴令武赞叹。

    随后,柴令武说起,他就在这种搜寻中,在柴家故宅,他太奶奶的密室阁楼的小隔间发现一封泛黄的信,信不是普通的信件。打开来只是一封泛黄的纸而已,但柴令武知晓这种火漆封口的信件都是密信,不可能用笔墨写成,所以经过特殊处理就发现了上面所记载的事。

    而信件所记载,独孤信的父亲其实是宇文家的手下,其坐镇云中,唯一目的就是敛财,为宇文一族敛财。敛财的手段隐蔽,其中不乏残忍的不择手段,连江南大户的灭门都与其有关。而后,所敛财富数额巨大,就被独孤家隐藏起来,成为一笔神秘的宝藏。

    这笔财富所在地,所有的人并不清楚。独孤信只提取了一小部分,就抛下原配跟随自家老大打江山去了。而他的父亲,这个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却完成了对惊人财富的隐藏。

    “这本是为主子敛的财,大约是用于夺取江山。作为属下,你觉得他为何这样做?”江承紫询问。

    柴令武轻笑,道:“阿芝,那一段岁月,独孤家的老头是籍籍无名之辈,但也想活下去。”

    江承紫一惊,问:“你的意思是说,他的主子宇文一族其实是在将这些人杀了?”

    “当然。他们聚敛财富的手段可不光彩哟。日后建立国家政权,成为真正的皇室之人,这种不光彩是不能出现的。杀人灭口,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惜,即便是一株杂草,也有其抗争。”江承紫点评。

    柴令武不住地点头说:“正是如此。这些人虽然籍籍无名,但他们看得清自己的命运。再者,能完成主子交代的这些任务,本来就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只是身份不够高,不是豪门门阀而已。再者,独孤家本身是拓跋一族手下,能被宇文氏所用,其中背身就隐含了无数的选择与凶险。但无论如何,从那一封信,我窥见不了。不过,那封信指向很明确。”

    “明确独孤家知晓宝藏所在?”江承紫不由得好奇,心里更多的是担心。若是真的涉及惊天的宝藏,那身为独孤家后人的父亲在大唐的命运或者比自己还坎坷。

    “是。独孤家老爷子藏匿了大部分的宝藏,而后自杀。”柴令武缓缓地说。

    他不是独孤家的老头,他也不想去懂得政治,但在说到这老头时,他还是给予了一份难得的尊重与佩服。

    “藏匿宝藏,自杀。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独孤信吧。为人父者——”江承紫想到其中内里,也是唏嘘不已。

    “谁说不是呢?”柴令武也叹息,随后又狠狠捶桌,说,“想喝酒。”

    “今日可不请你。”江承紫摆摆手。

    “绝情的丫头。”柴令武扁扁嘴,其实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不可能喝酒。今日,他是来跟义妹说正事的。

    “该,说正事呢。”江承紫也吐吐舌头。她与柴令武相处日久,便觉得真像是三堂哥江承轩呢。

    柴令武不再多说什么,径直点点头,很严肃地说:“其实,独孤信武力值尚可,他的主子让他成为八柱国之一,又与之联姻,其实就是想要找到这笔宝藏。可是对这笔宝藏虎视眈眈的又岂止是皇室呢。”

    “因此,他的父亲当年本是用藏匿财富来保自己儿子的命。如今,这笔财富却成了危机子孙后人的毒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福兮祸之所倚呀。”江承紫感叹。

    柴令武也严肃地评论:“谁说不是呢。”

    “是啊。”两人感慨,对视一眼,只觉得彼此都老了许多。

    沉默了片刻,两人瞧着窗外一大丛的绿发呆了片刻。江承紫打破沉默,问:“所以,其实那宝藏到如今也没人找到?”

    “没有啊。”柴令武回答。

    “前朝独孤皇后也不知?”江承紫不死心地问。

    “从那密信上来说,是不知的,因前朝真是很穷呀。文帝各种节俭才让整个天下得以恢复生息。而后,各方势力探查,说那宝藏的图谱其实就在独孤信的印信上。”柴令武说。

    江承紫想了想,忽然沉了脸,道:“其实说到底,各方都想要这一笔宝藏。说明这宝藏数额惊人。”

    “对。”柴令武很肯定。

    “那么,长安城里或者长安城外,大凡对于这一段秘闻有所了解的,都想要这宝藏吧?”江承紫很严肃地问。

    柴令武想要下意识地回答是,继而看到江承紫这眼神,立马反问:“阿芝,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你柴家也想过要这一笔宝藏。”江承紫直截了当说出来,顿时觉得父亲在柴家也不是那么安全。

    “我的先祖或许有,但我绝对没有。”柴令武看到义妹的眼神,已明白她的担忧,“我会努力保护好他的安全。”

    “不劳烦义兄,我想立马将他接到我府邸,我也要学琴。”江承紫态度很是强硬。

    柴令武一愣,随后气急败坏地解释:“阿芝,我是很喜欢钱,但我更喜欢凭借我的能力堂堂正正地赚钱。我对这种沾满血腥的宝藏没有兴趣。”

    “你没有,不代表你的家族没有这个打算。你太奶奶阁楼上的那封信,不就已说明了么?”江承紫面无表情地说。

    柴令武哑口无言,只“我我我”半天,最后强硬地说:“如今是大唐,比不得从前。皇上贤明,文臣武将能人辈出。这是盛世的征兆,我柴家一门绝无不臣之心。即便有,这种不明智的事,我柴家人也不会做。”

    这回是江承紫没有说话,她不得不承认柴令武所言很有道理。这大唐不比北周、隋朝。李世民手下的能人太多,再加上李世民真是个高深莫测很会算计的人,这大唐的根基很是稳固。这其实也杜绝了很多人的非分之想。

    “再说,隋末大乱,苦的不仅是百姓,还是各大家族。谁愿再去经历那些动荡呢?虽乱世变数大,但崛起的也只是少数人家。”柴令武继续解释。

    “你不用说了。即便是今日,也是有人在谋算的。”江承紫想到长孙一族。

    柴令武略微一怔,就回过神来,说:“那是他们,我家不是。再者,在临水榭这里是我家,这里的机关也只有我父兄知晓。就是家族里的旁人,也进不来。阿芝,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独孤先生的。”

    江承紫垂了眸,叹息一声说:“是阿芝方才不懂事,胡乱责怪义兄了。”

    柴令武听到这话,心里这才放松,笑逐颜开地说:“兄妹同心,其利断金。我不管你与独孤先生有什么渊源,我会竭尽全力,哪怕赔上我性命,也为你护着。”

    “义兄,你言重了。”江承紫摇摇头。

    “不,我既然插手了这事,这事我就管定了。”柴令武义正言辞地说。

    “那万一,对方是皇上呢?”江承紫试着说出这种可能性。

    柴令武瞬间呆住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破局

    柴令武因江承紫的话瞬间呆住,说实话他还没想过是当今那位所为。

    “那万一是当今那位呢?你也会替我赔上性命地保住他么?”江承紫一字一顿地问,神情很严肃。

    柴令武思前想后,立马说:“我会。对于这种暗地里的行为,我不会计较是谁。”

    “那他直接告诉你他的意图呢?你柴家会拒绝?”江承紫又将问题问得更尖锐一些。

    柴令武这下彻底呆住了。江承紫很宽容地微笑,说:“看吧,这事其实很为难的。”

    “不,不,不为难。我一定拼死护着他。”柴令武着急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去蜀中本来是好奇,但是他瞧见这女娃就只觉得眼前一亮,若说是儿女私情那种,却又不是。他就是天生地觉得这女娃让他喜欢,让他想保护,让他不知不觉想要亲近。他就是喜欢看到这女娃笑,而且他喜欢与她相处,总觉与她在一起有无数的新鲜事,无数的有趣。

    所以,她想要护住的人,他就竭力去帮。柴家这一辈里,也不是没有妹妹,但他总觉得那些妹妹都庸俗、呆板,很是无趣,连与之说话的**都没有。

    可是阿芝不同,她像是云山雾罩、曲径通幽,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好。

    “义兄,你呀,连这种事也没想好,你就要揽下这么大的责任,这可是成为一名顶级商人的大忌呀。”江承紫反而平静下来了。

    “我不管,你是我妹妹,任凭谁也不能欺负你。我们是一家人呢。”柴令武很坚定地说。

    一家人!江承紫看着柴令武的坚决,心里一暖。

    “是呀,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可以让你去犯险呢。”江承紫说。

    “阿芝,我不怕。我柴家还没怕过谁呢。”柴令武坐得笔直,企图让自己看起来说的话更有说服力。

    江承紫依旧微笑,因为她已想到这件事一箭双雕的办法,既可以保护父亲,又可以先一步对付长孙无忌。

    “义兄,我信你。不过,独孤先生身子不太好,我想派个人去陪着他。”江承紫说。

    “好,好。你要派谁?”柴令武见她没有反对,一颗慌乱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药王孙思邈的徒孙王谢。”江承紫缓缓地说。

    若说在这个时空,她还能真正地与之说起独孤思南是自己的父亲的话,那就只有王谢。她一直不愿王谢卷入是非,然而这一次她也不得不自私一次,让王谢来守护自己的父亲。因为她这几日一直在想王谢这个人的性格,一直闹着要跟李恪去突厥,她不答应,指不定他就在想别的办法呢。

    与其让他去突厥犯险,不如让他待在长安。

    “他可靠么?”柴令武问。

    “可靠。”江承紫很是笃定。

    因她这不假思索的斩钉截铁,柴令武想要说什么,却又想到这义妹识人很准,便只是张张嘴,而后说:“好,那你来安排,安排好后,让麻杆来通知我就行了。”

    “行。”江承紫说着,就要起身着手安排这事,立马就下了逐客令。

    柴令武嚷起来,道:“我正事还没办完呢。你好无情。”

    江承紫这才想到人家来杨府一则是来告诫自己,二则还要找秀姨娘拿绣品样式,三则还要跟王先生说一说药铺的事。

    “不好意思。”江承紫尴尬地笑了笑。

    柴令武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挥挥手,就去拜见秀姨娘去了。而江承紫也是去见了王先生,王先生正在指挥徒弟们晒草药。

    江承紫上前行礼,把柴令武买了铺面的事,与他说了一番。王先生却也没惊讶,只说多谢柴公子与九姑娘。

    江承紫微笑,说:“等这边忙完,你也该置办宅子,让孩子们也一并上京来,一家团聚。”

    王先生知晓这是承诺,立马拜谢。

    江承紫因想着王谢的事,便没在此多留,与王先生告辞,便换了男装,准备出门去找王谢。刚吩咐了张妈打扫兰苑,柴令武就拿了绣样过来。

    “你这是要出府?”柴令武问。

    “是呢,我去看一看秦大将军。”江承紫回答。她本来想着直接去找王谢,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找什么人,可都让人盯着呢,不能这样明目张胆。于是,她干脆还是迂回一点,去秦叔宝那边转一转。

    “他们一家都搬出去了吧?”柴令武说。

    “是啊。就在南山那边,也不是很远。骑马很快就到了。”江承紫说着,已让人将马牵出来了。

    “那我送你去,正好许久没瞧见秦铭了。”柴令武说。

    江承紫也不反对,有柴令武在一起,反倒让人猜不透。于是,两人策马出了长安城,径直去了南山下。那边是秦家别业,平素只有秦家小儿子在那边住着,因此并没有怎么整修,秦家举家迁过去,如今还在整修呢。

    两人沿着高大的绿树道路,一路策马到了秦家门口才停下来。管家瞧见是柴家小公子与杨府九姑娘,连忙热情地招呼二人。

    柴令武瞧着不远处青青的稻田,翻飞的白鹭,还有旁边开得热烈的木槿,啧啧地说:“这真是好地方。”

    “说得你柴家在南山下没别业似的。”迎出来的是秦铭,两人是好友,向来言语上并不客气。

    柴令武嘿嘿笑,秦铭已与江承紫打招呼,道:“先前,我父母还念叨着今日整理好,明日就给九姑娘下帖子邀请前来玩耍呢。”

    “我是来看看秦伯母与秦伯父,这也算不请自来了吧?”江承紫笑嘻嘻的。

    秦铭哈哈一笑,引了二人入府邸。回廊曲折,花木扶疏,还真是个灵秀之地。江承紫跟着秦铭七拐八弯,到了一处临水榭,隔了个荷花塘,江承紫便瞧见秦叔宝在与人对弈,那人正是王谢。

    好家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先前,她还想着如何委婉地让秦家人去帮自己找一下王谢。这下子连这事都省了。

    “此处离孙神医住所不远,方便父亲修养。王谢与父亲是忘年交,每日里无事便来陪伴父亲。”秦铭解释。

    “倒是个有心人呀。”柴令武赞了一句,随口又问,“不知他医术如何啊?”

    秦铭一愣,随后摇摇头,说:“这,每次都是孙神医为我父亲诊断,我倒不清楚王谢的医术如何。”

    “哦。”柴令武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瞧了江承紫一眼,因秦明在场,他又不好直接问,便故意落在后面,最后快入临水榭了,才低声问:“阿芝,这样的人,你还请么?”

    “请。”江承紫斩钉截铁,“他很聪明,关键很会哄人。”

    “这,这是什么理由。”柴令武无语了。

    “独孤先生一人在那里,多闷啊。有一个懂医术,很有趣,会哄人的孩子陪他,那多好呀。”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不止吧?”柴令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嗯,又让你猜到了。”江承紫耸耸肩,“这家伙功夫还行。”

    “原来如此。”柴令武恍然大悟。

    秦铭见两人落在后面,还嘀嘀咕咕,便停下来打趣:“你兄妹二人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怎么说话的呢?”柴令武撇撇嘴。

    “就是。”江承紫也撇嘴。

    秦铭笑了,说:“阿芝,少跟这家伙混着,会被带坏的。”

    “别诋毁我。”柴令武警告,“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啊。那我写信告诉柴叔叔,昨晚谁在平康坊跟房遗爱、长孙濬争花魁,点百花灯呢。”秦铭笑嘻嘻。

    “我去,打死你。”柴令武立马将江承紫平素里的话捡过去表达愤怒,拔剑就跟着秦铭追打,两人追打到另一处院子去了。

    江承紫站了一会儿,便轻轻步入了临水榭,两人正在对弈。江承紫也不打扰,就在一旁看下棋。秦叔宝是经过风浪的人,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可王谢不一样,那一日两人不欢而散,到今日一见到她来了,王谢自己就乱了,心中各种思绪纷乱而过,原本势均力敌的棋局两三步就分出了胜负。

    “我输了。”王谢笑着说。

    秦叔宝瞧了一旁的江承紫,笑道:“你是分心了。心乱了,就失了方向,自然就满盘皆输了。年轻人呀,还是要多历练。”

    “秦伯伯。”江承紫大方地拱手行礼。

    “我这边还没修整好,原本是想着明日请你吃饭的。”秦叔宝看着这女孩子,心里也不敢小觑。这女孩子明眸清晰,但更让人觉得无人看清。

    “我这是不请自来,伯伯身子可大好?”江承紫问。

    “好多了。过几日,后日就可启程了。”秦叔宝说。

    “那好。我先与王谢说几句话,等伯伯稍作休息,我再来与伯伯说一说我这几日琢磨的粗浅见解。”江承紫很是客套,大大方方地说要跟王谢说几句话。

    秦叔宝点点头,站起身来,说:“下了一局棋,也是累了,我去院子里走一走。”

    秦叔宝走后,王谢还坐在位置上。江承紫在秦叔宝适才的位置上坐下来,瞧着他说:“我找你有事。”

    “如果阻止我出使突厥的话,不用了。”王谢强硬地说。

    “为何一定要出使突厥?”江承紫问。

    “这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王谢避重就轻。不过,事实上他也是想着要建功立业。无论是跟随谁去出使突厥,只要能护住李恪,不让她伤心即可。如果能顺带建功立业,那则真是极好的事。

    “说实话。”江承紫很严肃地说。

    “这是实话。这是权力的时代,没有权力,自保尚且不能,何谈去保护他人?”王谢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眸光平静,始终瞧着眼前的女娃。

    眼前的女娃尚且稚嫩,但她的神情、眼神,甚至容貌都越发像心中那个人了。他甚至在想,或者过几年,等她完全长大了,就与心中那个影子一般无二了。

    江承紫看到他诚挚的眼神,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不想就这事争论下去,先前的强硬语气忽然放低了,她低声说:“你这话是对的。可是建功立业有很多种方式,不急于一时。”

    “出使突厥,很快捷呀。”王谢反驳。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江承紫并没有打算要跟他讲道理,她直接说了来意:“可我目前有极其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忙。”

    他只瞧了她一眼,神情里全是不信任。他们是战友,她是他的队长,人称“黑蜘蛛”,旁人不知道,作为昔年的合作伙伴,他很清楚:冷面黑蜘蛛,其实诡计多端得很,扮演起各种角色来也是手到擒来。

    “收起你那眼神,我是真有事找你帮忙,而且非你不可。”江承紫读懂少年人的眼神。

    王谢看着窗外,一脸不屑地说:“你就别诓我了,我已准备出使突厥了。”

    果然,这家伙还是找到门路要去突厥了。

    江承紫叹息一声,说:“今日我来将军别院,其实是来找你的。此事,于我万分重要,我不放心旁人,只放心你。”

    王谢不说话,但神情没有刚才的鄙夷与不相信。通常这样的沉默就代表愿意听一听对方的说法。江承紫也不管王谢,压低声音说:“王谢,我找到我父亲了。”

    这话没什么不对。可王谢顿时就觉得不对劲,她的父亲不就是杨氏六爷,如今的工部右侍郎么?杨氏六爷一直在她身边,何来找到一说?

    王谢疑惑地看着江承紫,忽然想到她说这话的意思可能是:她那个时空父亲也来到了这里。

    这种意识让王谢觉得晴天霹雳,一脸惊讶地问:“你,你是说,江,江伯父来,来了?”

    “是。”江承紫很严肃地点头。

    “不是你为了阻止我去突厥编出来诓我的吧?”王谢还是有点不信。

    “是不是,你见一见,不就清楚了么?”江承紫说。

    王谢转念一想:也是,见一面,凭借自己的能力,还没谁能诓得住自己,即便那人是队长。

    “他现在何处?”王谢坐正了身子,神情非常严肃。

    江承紫这才把这事的来龙去脉与王谢说了一番。王谢蹙起眉来,倒吸一口凉气,说:“没想到历史的真相真与我们的认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这第一步不就是请你保护我父亲么?”江承紫笑着说。

    王谢看笑容轻松,心里了然她定然有好的打算,他的一颗心也倏然就放了下来。

    “那第二步呢?”王谢忍不住问。

第五百七十三章 少年人的凝聚

    江承紫微微笑,身后是古朴的雕梁画栋,更远处是蓝天白云。初夏将至,有勇敢的蝉已在枝头发出夏日的鸣叫。

    王谢看着眼前女娃的微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第二步呀。”她笑了笑没说下去。

    “你放心,赔上性命,我也会保护好你爸爸。”王谢以为她这微笑是故作轻松,其实这么凶险的境遇,哪里有什么第二步可走。

    江承紫听到这话,心里暖暖的,泪瞬间涌上来。旁人说赔上性命,她可以不相信,可眼前的人为了她的生命,就曾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谁要你赔上性命了,你得要好好活着。”她嘟着嘴,有点不高兴。

    “她是在意我的。”王谢这样想,心里不知不觉就觉得甜蜜。

    “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你爸爸的。”他语气缓和了些。

    “我这第二步呀,当然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奏报朝廷。”江承紫依旧微笑。

    王谢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傻傻地问:“把什么奏报朝廷?把你爸的事?”

    “嗯对。”江承紫回答。

    王谢还没跟上她的思路,更是一头雾水,问:“这,这,你这是什么道理?说了他的身份还能活?”

    江承紫没想到王谢还没跟上思路,只以为他是怕独孤思南这一身份暴露,会给爸爸带来灭顶之灾。她摇摇头,道:“不啊。只有说了才能活。藏着掖着,我们就不知有多少的贼人窥伺,会蠢蠢欲动。”

    “你,你是说——”王谢这会儿才算听出她想要上报朝廷的应该是独孤家后人这一身份,以及这些年受到的各种待遇。

    “嗯,文物嘛,上交给国家最安全。有些东西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东西放在身上,是最不安全的。”江承紫郑重其事地说。

    王谢不由得竖起拇指,道:“这是最好的路,寻求国家的保护。若是真找到宝藏,还可以建设国家,为民谋求福利。”

    “好吧,王和平同志,你的觉悟真高。你咋不说,还能建设社会主义祖国,建设新农村啥的?”江承紫扶额,从前她咋就没发现这种痞子样的家伙会这么萌呢。

    “额,如果可以,也未尝不可。”他摸摸脑袋。

    “那你还出使突厥不?”江承紫绕回来。

    王谢沉默了。

    “还要去?”江承紫追问。

    王谢抿了抿唇,说:“除非你答应我,你不去。”

    “我不去。我要在长安,让长孙一族不好过。”她说。

    如果说之前,她想着什么刀山火海都与李恪并肩战斗,那么在遇见自己的父亲,对长孙一族看得更清楚之后,在知晓独孤家族的事之后,她决定信任李恪,而自己在长安对长孙一族进行牵制。

    “真的?”王谢不可置信。

    “是真的。他的阵地在外,我的阵地就在这长安城里。”江承紫很笃定地说。

    “好,我可立马启程。”王谢站起身来,很郑重地行了个军礼,“请指示。”

    “你暂且回去,收拾行囊,我与秦将军还有几句话说。”江承紫也是回了一个军礼。

    “是。”王谢转身离开,离开秦家后,就回去收拾需要的物件。

    而江承紫则是闲庭信步地走出来。屋外日光正好,蓝天白云,花木扶疏,柴令武与秦铭正在远处的廊檐下聊天,聊天的声音很小,但江承紫全然都听在耳朵里。说的是长安形势,说长孙一族的手伸得太长了,而且似乎很笃定长孙皇后怀的是男胎。

    “呵呵,他这是控不住太子,又拿不住魏王,想着从婴儿抓起么?”秦铭讽刺。

    “你这话真是道破了他的心思。不过,你千万别与旁人说起,否则跟你我两家都得惹来麻烦。小鬼难缠呀。”柴令武叹气。

    “我也就与你一并才会多说几句。”秦铭回答。

    “不过,如今我们与阿芝和蜀王走得近。迟早都是要与长孙一族对上的。”柴令武又说。

    “你怕么?”秦铭问。

    “我柴令武不学无术,不知怕字怎么写。”柴令武撇撇嘴。

    “那昨晚,房遗爱是与你一并去的?”秦铭心下通透,房相向来管得紧,房遗爱最怕他父亲了,敢这么干,那真是胆大包天了。

    “不是。不过是我通知的,原本通知的是房遗直。想必他不便出面,就让他弟弟来了。”柴令武回答。

    秦铭道:“也是他弟弟出面最合适。反正房遗爱已是名正言顺的败家子,长安城谁人不知呢。”

    “呵,你们呀,对他误会也是深。”柴令武说到此处也是转了话题,问秦铭怕不?

    “我秦家一门忠烈,没怕过乱臣贼子。”秦铭义正言辞,随后便问,“你不怕。你父亲呢?”

    “我父亲收了阿芝为义女,你说呢?”柴令武反问。

    两位少年哈哈笑了,惊飞了池塘边一群鹭鸟。

    江承紫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百感交集,同时也觉得肩头的担子更重了,因为有太多的人选择站在她身边,这就意味着每走一步都要考虑更多。

    她站在水榭台外,有仆人瞧见,便过来询问。

    “劳烦通报,我想拜见秦将军。”她施施然行礼。

    仆人说秦将军早就吩咐若是九姑娘问起,就带九姑娘去临溪亭。江承紫跟随仆人去了临溪亭。这临溪亭是在将军别业后院,依照南山上下来的溪流而建。溪流经过,亭子就在一块小山峰上。

    秦叔宝夫妇就在那亭子里聊天,江承紫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在秦叔宝的对面坐下。

    “秦伯伯,秦伯母。”她落座。

    两位长辈对她微笑,秦叔宝没有再与她多余客套,径直说:“后天,就要正式启程,你可准备好了?”

    “秦伯伯,我早就准备好了。”她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我也准备好了。”秦叔宝坐姿端正,言语动作里自有一种军人的傲骨。

    “明日,我也会随性,我也准备好了。”秦夫人笑了,又说,“等这次任务结束,除了梁师都,我下帖子邀请你六房一家都来这里做客。”

    “荣幸之至。”江承紫起身行礼。

    秦叔宝则是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阿芝,不要对长孙一族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

    江承紫一愣,她没想到言语措辞一向严谨的秦叔宝会说出这种话来。

    “前几日我就琢磨着想与你说一说。你在大殿上以及御书房对于他的那些话,我希望只是场面话。”秦叔宝非常严肃。

    “是场面话。”江承紫很严肃地回答。

    “如此,我就放心了。”秦叔宝显然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有一事请教秦伯伯。”江承紫很恭敬地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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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