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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紫苏落葵     名门天姿txt下载     名门天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六章 玩

    杨氏长老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

    杨恭仁作为家主多年,今日才算真正掌权,在祠堂会议结束的时候,便出来陈词一番,算是鼓励族人奋进,时刻不忘弘农杨氏是怎样辉煌的一个家族。

    说了一番如同领导洗脑的言论后,杨恭仁忽然顿了顿,说:“今日,在此,我作为一家之主,有几点想法欲要与各位兄弟叔伯说道说道。”

    他说到这里,便朝六房看过来。江承紫居然觉得杨恭仁似乎在看自己。

    我去,他莫不是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江承紫一紧张,杨恭仁已转过脸,正色道:“弘农杨氏荣耀辉煌,贵族礼仪,全然周全。杨氏子弟向来知规矩、懂礼仪,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然,世道每日变化,几年便是一番天地,若我们还是老思想老眼光去看待周遭,那杨氏必定没落。因此,世道变化,我们也要跟得上世道的变化。”

    “如何变化?难道是家主禅让制?”四老爷不悦地撇撇嘴。同是一母所生,他的待遇比他可就差多了。人家生下来就是长子,虽然是庶出,但后来母亲扶正,他又成嫡长子,继承观王一房了。

    命好,母亲喜欢,朝廷给的空缺首先就给他,观王一房也顺利成章的是他的。而他什么都不是,只能在家逗鸟遛狗,一身功夫也只能行猎时用用。

    “若是四弟觉得能胜任,我不介意。”杨恭仁很平静地说。

    “礼贤,莫要胡言,听你大兄说。”老夫人不悦地发话。

    杨师道看气氛有点僵直,便笑着说:“四兄还是爱开玩笑。”

    “呵,我是开玩笑的。家主你别介意,你继续。”四老爷干笑两声,正襟危坐,手里继续把玩一块玉如意。

    杨恭仁也没真与他计较,便继续说:“世道前进,百姓生活越发好了,人才辈出,寒门崛起,若我们不思进取,还以泱泱大家族自居,那杨氏败亡亦是迟早的事。先前,我杨氏的一个小辈亦与我说起,我感慨颇多。她说,名门遮天的日子不可能再回来了,寒门的崛起势不可挡。那么,既然遮不住,那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杨氏子弟有最好的族学,有前人留下来的最好的典籍、人脉,难道还惧怕寒门之人?”

    “我从不惧怕。”回话的是人杨宏。

    瘦弱的少年已经很多年没有走出过那个园子了。因为每日在病痛里煎熬,杨氏上下早就当他是已死之人。许多人甚至想不起这个据说才华横溢的活死人长什么样子。

    今日开祠堂,没想到萧玲玲和杨清俊竟然带了他来。

    江承紫也是这时候才瞧见在大房萧玲玲与杨清俊席位后面那严严实实的软轿里居然是杨宏。看来王景天的医术比自己想象中更高。

    “宏儿?”杨恭仁也是很讶异。

    “回父亲,宏儿今日忽然说想来祠堂看看,我们便带来了。”杨清俊的声音越发小了,他知晓自己不应该,但是作为父亲,他很爱自己的儿子,尤其儿子因自己保护不力受了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一要求。

    “回禀祖父,是我央求父亲带我来的,请不要责怪他。”杨宏连忙说。

    杨恭仁对着这瘦弱的孩子轻笑,说:“你是嫡孙,来这里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况出来晒晒太阳,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对于这孙子,杨恭仁很少过问。他一直在外奔波,只知晓这孙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病痛不断,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他见过几次,虽然聪敏,但也只能遗憾他这命不好。

    所以,对杨宏的印象很陌生,彼此之间也很生分。但到底是他这一房子的人,他自是心疼。

    “多谢祖父成全。”杨宏声音清脆,倒不像是个病人了。

    祠堂里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心内都在各自盘算是不是巴结一下六房,让这神医瞧瞧自己身上可有什么不易觉察的疾病。

    “宏儿方才所言甚好。杨氏子弟从不惧怕任何变数,亦不惧怕任何挑战。”杨清让也接着说。

    杨恭仁点点头,说:“看到后辈能有这样通透,我甚为欣慰。今日,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宣布杨氏迹象改革。第一,我与老夫人和长老会商议,开放杨氏族学,广纳门徒,但考评须十分严格,这样一来,贤才皆是我杨氏门生;第二,杨氏子弟,不论嫡庶,不论旁支抑或远亲,皆可入族学启蒙。庶出或旁支只要能通过选拔,便可在族学一直读下去;第三,杨氏奴籍子弟,只要特别优秀,亦可消除奴籍,破格录取,入族学堂就读。各位如何看待?”

    “人才是一个家族兴衰的关键。家主打破陈规,广纳人才,我以为甚好,我赞成。”杨舒越站起身,率先表示支持。

    紧接着,杨师道也表示支持。三夫人亦站起身,说:“我虽一介女流,见识有限,但就我看来,家主开放族学,广纳人才,正是为杨氏打好根基的大善举。因此,我三房也表示支持。”

    三夫人起身代表三房,各家也是纷纷有人出来赞同。

    只不过,在大家发表赞同意见之后,三老爷慢吞吞地说:“广纳人才是不错。可是,我们的族学是天下闻名,严谨治学,每个老师都是响当当的人,所教之人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极其厉害的大人物。这样的族学开放不是不可以,但得彰显其价值啊。”

    “如何彰显其价值?”杨恭仁很诚挚地询问。

    “很简单,交学费啊!”五老爷耸耸肩。

    众人神情一凝,江承紫拍手叫好,说:“三伯父与五伯父此言甚好,我们杨氏族学闻名天下,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我建议每年规定异姓门人只录取最优秀的三人,其余之人若要入族学习,首先资质不能差,其次礼数不能少,第三,得支付昂贵的学费。另外,既然是要开放族学,那族学以前的规章制度就要重新制定了。”

    “这是自然。只不过,要支付昂贵学费这一项——”杨恭仁迟疑。

    李恪这会儿施施然起身,说:“这世上,只有资质驽钝的才是廉价的或者免费的。能入杨氏族学,一掷千金也不为过。因为值得起。而且,价格越昂贵,越彰显杨氏族学的价值。”

    “多谢蜀王提点。”杨恭仁施礼。

    “不必多礼,李家与杨氏千丝万缕,自是希望你们好,我父皇也是希望杨氏为天下表率。”李恪笑着说。

    “杨氏定当尽力。”杨恭仁略略垂首向李恪行礼。

    “大舅舅也不必客气,说白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杨氏能拨乱反正,找到正确方向,可喜可贺,皆大欢喜的好事。”李恪眼眸微眯。

    杨恭仁拱手笑道:“蜀王所言极是。”

    李恪笑了笑没有说话。杨恭仁便宣布方才的意见都采纳了,具体事宜与族学那边管事以及老师一起商议再拿出具体的方案。

    这一议程过后,杨恭仁便让众人讨论赈灾一事,并且说杨氏即将捐出的粮食。讨论捐米粮于朝廷救灾这事,大家心照不宣,知道这件事利大于弊。所以,尽管所捐数额巨大,但基本没有什么人反对。于是,很快就敲定了捐两千石米粮。

    敲定之后,江承紫屁股都坐疼了,腿也坐麻了,只想着这会儿该完成了吧。谁知道杨恭仁磨磨唧唧地说了一大段,大意就是说今日杨氏的制度不适合很多人发展,杨氏革新必须是彻头彻尾的。

    我去,今日还是有划时代意义的革新会啊?他到底还想要玩什么?

第四百二十七章 革新

    “我同意。”对于杨恭仁的说法,众人沉默,三夫人却已经率先站起来,朗声表示同意。

    “你疯了?别的事,可以依你,这件事你不能代表三房。”三老爷立马站起身来拉住三夫人,并对杨恭仁说,“大兄,此事,三房还要重新商议,她说的话不作数。”

    三老爷一边说,一边拉住三夫人的胳膊拽着要退回到席位上去。

    “我亦同意大兄所言,一大家子确实不利于各家发展。分家后,各自经营各自的产业,有自主权,赚的多,就留的多,大家也更有干劲儿,更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同时,我们又是一家,每月按时交纳银粮给总账库房,且祭祀由各家每年轮流担任,族学的开支亦从总账上支出,我觉得这是对杨氏前途利大于弊的,因此,我同意分家。”杨舒越站起身来,一旁的杨王氏也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这个道理。”三夫人狠狠地甩开三老爷的手,朗声附和。

    三老爷显然方才没意识到这一层,一只手还凝在空中,整个人愣愣的,神情尴尬得很。这真真是被自家媳妇狠狠打脸啊。这几日的举动都真真切切地表明,他的见识远远不如自己的老婆。

    “我也同意。”五老爷也表示同意。

    紧接着各房也是胆子大了,纷纷表示同意。其实各房早就想有自己的产业,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做点事。毕竟杨氏在隋朝灭亡后,在朝廷里的影响就很弱了,要谋权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世家大族的产业还是很多的,经营得当的话,至少自己可以有钱。但是老夫人一直反对分家,只分给他们任务,收入归家里所有,他们只根据人数的多少以及做事的多少获得月钱和奖励。

    说实话,这种方式不必担什么责任与风险,但实在没什么干劲儿。

    有好几房早就想分家,但碍于老夫人的威严,从来不敢透露一丝半点的想法。如今大房说起要分家,一时之间,各房又怕是个阴谋,一直没敢说话。三房与六房站出来同意,各房才纷纷附和。

    但即便是纷纷附和,各房也不敢看老夫人。而老夫人则坐在主位始终一言不发,经昨日一事,她也不想管了,让这些小辈们去折腾罢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会提出分家,她微微眯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第一次觉得这样陌生。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大儿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从前,他做什么事,都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从未有这种大开大合。

    为此,她也叹息过很多次,说他已经是嫡出长子,弘农杨氏的家主,又是在朝为官的人,没必要还像从前一样唯唯诺诺。但他就是改不了,做什么事都谦卑的模样。

    到后来,作为母亲,她也由他去了。却不曾想到这把年纪,经过大半年的赋闲,竟然改了根本。

    “弘农杨氏真的变了。这些人似乎都变了。”老夫人心里想。她坐在主位上看着各房,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那些孙子,似乎都跟平素里不一样了。

    也好,变则通,杨氏死气沉沉,也是需要一场变革的时候了。

    老夫人兀自想着,杨恭仁却已对着她鞠躬,恭敬地问:“母亲以为如何?”

    “变则通,你能为杨氏前途着想,甚好。”老夫人威严地回答。她这一次力挺大儿子。

    “多谢母亲。”杨恭仁又鞠躬。

    “嗯,细节的事,你与各位弟弟以及长老会商议拟定吧,务必不能有损杨氏和睦。”老夫人作了指示。

    “母亲也从旁指导我们一二,可否?”杨恭仁看到自己的母亲亦同意分家,其实很为意外。此番让老夫人参与分家讨论,亦是对她的试探。

    “我老了,身子也不如从前,如今只想好生修养。杨氏的事,你们这些后辈去操心就行了。”老夫人摆了摆手。

    “那,我们拟定好了,再来请母亲瞧瞧,帮我们参考一二。”杨恭仁说。

    老夫人想了想,点点头,说:“行,就这么定了吧。”

    “多谢母亲。”杨恭仁一语双开,但是从心底里予以感谢。

    “不必。我亦是杨氏之人,自是为杨氏着想。”老夫人威严地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希望各房都能明白,尤其是各房内宅掌事之人,你们从前即便是谁家嫡出姑娘,如今都已是杨氏之人,杨氏的荣耀、你的夫君、儿子的前途,才是你的前途与荣耀。”

    “是,多谢老夫人教诲。”各房的夫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今日,没什么事,就散了吧。”老夫人看了看杨恭仁。

    “是。”杨恭仁回答完毕,就对各房说,“今日祠堂之会就到此结束,都散了吧。除了家主留下商讨分家事宜,其余都散了吧。”

    各房便鱼贯而出,江承紫拍了拍麻木的腿,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坐椅子。以后入了长安,定然要想办法推广椅子。

    她坐了好一会儿,等腿麻过了之后,才慢吞吞起身,走在人群的最后。

    “阿芝,你也来一并商议商议?”杨恭仁犹豫地叫住她。

    开玩笑,生平最讨厌开冗长的会议。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这种事我不懂,是真不懂。”

    “那,好吧。”杨恭仁有点不甘心,却也不好勉强一个小姑娘。再说,杨氏家主开会还要叫上一个小姑娘总是不妥帖。

    “各位长辈,阿芝先告退。”江承紫略略鞠躬告退。

    退出去之后,她看见李恪被杨恭仁拦住,希望李恪能做个公正之人。李恪大约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便笑着说:“可以啊。不过,各位要想一想,天下皆知,我钟情于杨氏九姑娘,我与杨氏六房关系密切。你们让我作见证啥的,我很可能偏向杨氏六房哟。”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便都沉默。

    “这样吧,德馨园那边不是有各家长老么?你们这分家事宜拟定后,去请几位相对正直的来做个见证。一则是相对公平,二则是给他们做个榜样,指条明路。”李恪说了个建议。

    杨恭仁瞬间就明白,人家蜀王这是让他提点提点别家。于是,连忙说多谢蜀王,随后立马就让杨师道去德馨园请几位别家的长老过来。

    江承紫在祠堂外停留了片刻,听了听李恪的说法,这才上了软轿回六房宅子。

第四百二十八章 此刻正好

    她前脚回来,刚吃了点糕点,准备泡茶,阿碧就来通传说蜀王来了。

    “请到花房那边吧,这日头还好。”江承紫吩咐,命人叫茶具炉子都搬到花房那边去。

    刚落座,李恪就来了,连方才祠堂里的衣衫都没换。

    “你来了呀。”她打招呼。

    他一怔,随即笑意盈盈,道:“是啊,我来了,许久没与你说话了。”

    江承紫正在洗杯子,听他这么一说,“噗嗤”一笑,说:“哪里有多久?昨晚临睡前还说了话,这还不到一日呢。”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啊,你算算几个时辰了?”他在案几对面落座,一本正经地说。

    江承紫只觉得这日光正好,这日子也温暖,内心暖融融的,却就是不敢看他的脸,兀自低了头,仔仔细细地洗茶具。

    李恪也不打趣她,静静地瞧着面前的女子,这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必定会运筹帷幄好好地守护。

    周遭安静极了,只有偶尔的鸟鸣,以及水在炉子上的呼呼声。她的动作很轻,极尽的优雅,一招一式都如同艺术。

    李恪觉得前世今生能遇见她,这就是上天给予的最好恩赐,一路上那些荆棘与苦难,只她还在身边,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很美好。

    他从出生以来,只有在她身边,与她在一起,才觉得岁月静好,内心宁静。

    他微微眯起眼,微笑着瞧着江承紫,不自觉地低喊一声:“阿紫。”

    江承紫正在泡茶,听他一喊,动作一凝,心里无端慌乱,不知所措的结果就是动作凝在那里,也不敢抬头看他,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在。”

    “有你真好。”他低声说。

    她只觉得泪涌起,许多年前,当她还是古怪的世家小姑娘,她与同学争论初唐李恪的时候,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个只在古书里出现寥寥几笔的男子。并且,还能得以他如此温柔的对待;许多年前,她是国家利剑,在丛林里与犯罪分子以命相搏时,她从没想到自己也可以爱上一个人,被捧在手心上细细特疼爱。

    暖暖的泪涌起,止不住湿了眼眶。她不敢抬头瞧他,怕他瞧见她这样子会笑她。

    “你,你喝一杯。”她递上一杯清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异样的温柔。

    李恪看到那一双手,胖乎乎的,在日光下如同细腻的白瓷,有一种惊世骇俗的美。他伸手一迟疑,接过滚烫的茶,指尖碰到她的手,入手微暖。

    “最喜你泡的茶,最喜你做的茶叶。”他将一杯清茶喝下,缓缓地说。

    “那你喜不喜欢我这个人?”她在最初的慌乱后,已平静下来,听他这么说,便端着茶杯,歪着头笑着问。

    他眸色一凝,长眉舒展,略略倾身,隔着茶雾缭绕的案几,低声说:“喜欢,喜欢得胜过我命。”

    她只觉得这话像是一记重锤,而她的心就是牛皮鼓面,没来由的慌乱,不知如何回应这句话。

    “喜欢,喜欢得恨不得你今日就长大。”他又说,声音还是低低的。

    耳畔是微微的风吹过,这一句低低的话语和着微风竟像是惊天的炸雷响过。

    她好歹活了快三十年,部队里的生活枯燥,那些所谓战友,平素里道貌岸然,开起玩笑来,一口一口的黄段子,那都不带重复的。所以,她瞬间就从他的神情语气知晓他这话隐含的意义。

    所以,她囧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却喜欢看她羞涩促狭的表情,便哈哈一笑。

    她听他笑,便是板了一张脸,佯装不高兴。他见她双颊绯红,嘟嘴薄怒,心情大好,连连摆手求饶:“不逗你,不逗你。你莫要恼。”

    “你今日心情不错?”江承紫不想继续再被调戏,便换了话题。

    “哦,我只要与你一起,从来心情都不错呀。”他回答。

    江承紫撇撇嘴,道:“我们也认识许久了,你今日的心情格外好。”

    他微微眯起眼,端了一杯茶,边喝边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跟今日杨氏的措施有关?”她探听。

    他毫不隐瞒地点点头,却也不继续说下去。

    “你此番前来,是不是答应了你父皇什么事?”她原本没有想这么多,以为他来弘农杨氏单纯就是为了拨乱反正,但看他与杨恭仁之间仿佛有某种默契,亦或者说是某种计划,她就隐隐怀疑,他能来弘农杨氏拨乱反正,而张司直也兢兢业业,一切都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绝不是杨氏六房技高一筹。而是他们谋划得当,而谋划的目的也绝对不是为了六房。

    就今日李恪这心情来瞧,应该跟世家有关,毕竟杨氏今日的改革举动,一则是让杨氏更好地发展,二则是间接宣布杨氏从今以后不再是朝廷心腹之患,会唯朝廷马首是瞻。

    话说在封建王朝中央集权到达顶峰之前,世家一直是各个统治者心口最深刻的疼痛,是他们枕畔最猛的老虎。

    李恪让名门首席的弘农杨氏做出这样的姿态,并且建议别家长老会一并观摩学习,事实上就是在告诉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你们跟朝廷做对是没什么好处的,世家的出路就是弘农杨氏这般。

    江承紫这样想,便也就这样问了,她原本也不期望李恪会回答她。

    不过,李恪却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但就没有下文,并不具体说什么事。

    江承紫看他不肯具体说,知道这事有关国家机密,她便也不追问,只将食盒里的小糕点也摆放到案几上,请他品尝。

    李恪品尝了几口,又喝了一些茶,便笑着说:“过几日,就要启程往长安去了。我让车虎提前上了长安,让我王府的管事与他一并去瞧瞧几块地,谈谈价钱,届时你再亲自去瞧瞧,挑一块,建你六房的府邸吧。”

    “好。我原本也是想让你找熟悉的人帮我瞧瞧。”她笑。

    “你莫要担心安危。我会调一批江府暗卫入长安,锦云会负责六房安保,守护在你身边。”他低声说。

    “这,不太好吧?长安人多眼杂,而且他们绝对会对杨氏六房百般窥伺。”江承紫还是觉得李恪此举欠妥。

    “谁管他们的?你的安危更重要。”李恪眉毛一蹙,不悦地说。

    “我初去乍到,总是要顾忌一二。”江承紫说。

    “哼,总是顾忌他们,他们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李恪愤愤地说。前世今生,长孙一族都是特别讨厌的存在,他有时候总是有一种冲动,不管什么结果,就算鱼死网破也要把长孙一族灭了。

    “对付他们,来日方长啊,不急。”江承紫笑了笑,柔声安慰。

    李恪也是点点头,说:“是呢,不急,我已被父皇留在长安,不必去益州上任。等你入了长安,咱们联手对付他们。”

    “其实吧。哪里有空对付他们,我们要做的事特别多。比如格物院的建立,那就是巨大的工程。再比如说,我们如何带领这满朝文武发家致富什么的。”江承紫想了想。

    李恪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这丫头在想着如何算计满朝文武,之前的愤怒也是一瞬间就消散了。这丫头这辈子与上辈子相比,其实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的她更像是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指挥着她的手下与敌人周旋,将敌人以一个个扯落马下。而这辈子的她更像是个智者,不知不觉间让周遭众人随着她而改变,等人惊觉之时,往往已与当初的初衷相隔千里。前世的那个她,是个孤独的斗士,而这辈子的她,是个俯瞰众生的顽皮孩子。

    不过,无论她是怎么样的,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他的,她爱他到底。

    李恪想到这些,好心情再度浮上脸庞。

    “那就依你,上了长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都依你。”他宠溺地说。

    “嗯,如果是帮我画眉梳妆,也是可以了?”她长眉一展,眸子晶亮亮。

    “背你过闹市,我都敢。”他一本正经。

    她“噗嗤”一笑,然后也一本正经地说:“这种无理要求,可能会有很多哟。”

    “你欢喜就好。”他语气更加宠溺。

    “哈哈哈,一言为定。”她毫不矜持地笑了。

    他就那样瞧着她的笑,觉得世界真美好。

    她笑了一阵,便说到正事上,说觉得江府还是不宜过早暴露,让他们继续留在益州,看着那边的一切。再者,即便是江府影卫要入六房,还得要做得隐蔽些。

    “这——”李恪蹙了眉,他实在担心她的安危。长安可是比弘农杨氏更危机四伏的存在。

    “你若不放心,我们一到长安,你就公开派你蜀王府的得力之人来六房守着。届时,我长姐与太子成婚,再让太子选拔一些人来我六房守着。再说,我是柴绍的义女,这边厢,我义父义兄要送几保镖给我,也是可以的。”江承紫建议。

    李恪略一想,便明了她的意思,是说江府影卫可以走柴绍这边的线路入杨氏六房。

    “阿紫,真聪颖。”他夸她。

    她就不矜持地哈哈笑,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他也笑,只觉得这日子,真美好啊,美好得想让时间就停留在此刻。

第四百二十九章 静女其姝

    祠堂会第二天一大早,各房的家主就去了老夫人院里分家。各处的田产、铺子、以及几个庄子和家里的屋宅和一些奴仆都分了。

    请了萧氏大长老、二长老,郑氏二长老,琅琊王氏二长老以及河东裴氏大长老等一共八人作了公证人。各房对于分家都十分满意,当场就签了共同维护祖宅的契约,若是违背契约上的条款,有权收回其名下所有的田产、铺子、庄子等。

    分了家后,就请了杨氏大儒们讨论族学开放的问题。杨氏大儒们基本都是认真作学问,又有着士大夫家国情怀之人,对于广纳人才这一条甚为喜欢,便也不反对。之后听闻杨氏要开放族学,却又将档次提得这样高,也是颇为满意,基本是没反对。

    分家、族学开放之后,便是长老会的新责任与规定的拟定。这次,杨恭仁同样请了各家长老前来作公证人。

    其实,表面上是说请来做公证人。实际上,杨氏内部的家事哪里需要别家来公证,这大约是朝廷的意思要让别的名门世家心里有个谱。

    当然,在杨氏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向朝廷表明自己已是无公害的世家,一心致力于天下和平,促进社会发展,是朝廷的良好模范。

    这些拉拉杂杂的事在第二天讨论了一天。这一天,江承紫没事干,上午在弘农杨氏各处转转,尤其是跑到族学那边去瞧了瞧,想看看古代的顶级学堂。因为听李恪说起弘农杨氏族学的口气,不亚于清华北大级别的。而且,人家不是公立学校,是私家的哟。

    她很是心动,就好奇去族学。杨清让正好去族学学习,杨如玉也去那边继续找刺绣师父。江承紫也跟着去转悠。

    学堂大体就那么回事,她也不想成为儒学大拿。所以就到处转悠一圈。相对于枯燥的儒学课堂,杨氏的琴棋书画刺绣礼仪宴席等课堂真是专业得让人惊叹。当然,最让江承紫惊叹的是杨氏族学居然有开设百工、格物与医学。

    这相当于现代的职业学校。

    杨氏的族学果然真的挺超前的,连杨氏子弟的出路都能想得很好。

    不过,百工这方面做得并不是很好,入学者是资质平庸的庶出杨氏子弟或者杨氏家生子奴仆子弟中的佼佼者,说起来古代还是瞧不上科研人员嘛。不过,有个规定,如果有此爱好的,也可选修百工中的任何一类。如果是佼佼者,可入得杨氏匠人司,也可留在族学教授百工。

    至于医学堂并不是系医学,而是中医的基础医学,基本理论,基本施针,中草药的辨认以及识记。而且看教材,似乎是杨氏先祖编撰。

    这医学并不挑人,是要求凡入族学者都要学习。如果有医学天赋颇好的,就会被推荐到专门的医者那里去学习,天赋一般,又有颇喜欢医学的,杨氏的药铺产业可以让其当掌事。

    能在这个年代,分化出如此专业细致的学科,并且连不受人重视的百工都分化出非常细致的专业。杨氏族学果然专业,名不虚传啊。

    并且,江承紫还发现,这里的学习氛围非常好。在这里来的人,基本没有来混的。

    这顶级学校,最高学府的氛围就是好。

    江承紫啧啧赞叹,旁边出来一个端庄贤淑的中年女子,便问:“那你想来么?”

    江承紫转过去瞧着她,这女子长眉妙目,眸子熠熠生辉,身上还穿着彩衣,身段妖娆。

    “你是舞者?”江承紫看她装束以及那种舞者独有的清冷气质。

    女主长眉轻扬,点点头,说:“我瞧你这腰肢骨骼,练习舞蹈倒是不错,你是哪一家的?从前可有学过舞蹈?”

    “我是杨氏阿芝,杨氏六房的。”江承紫盈盈一拜。

    女子愣了一下,微微眯起眼打量她,眸光倒是晶亮,轻笑道:“原来是你。”

    “是晚辈。”她拱手,声音奶声奶气的。

    “这礼仪倒是学得有模有样。”她赞叹。

    “我阿娘、长姐平素里都会严格教我。”江承紫回答。

    女子点点头,说:“依着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四姑姑。不过,在这族学院里,他们都叫我静夫子。”

    “原来是四姑姑,阿芝见过四姑姑。”江承紫又行了礼。

    她先前听杨如玉说过这四姑姑是杨老夫人的长女,名叫杨静,字逸仙,性格豪爽洒脱,少时性子欢脱,巾帼不让须眉,偏生一身骨骼柔软,身段妖娆,于舞蹈上造诣颇深。与琅琊王氏嫡长子王少勋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订亲,待彼此长成,良辰吉日,即可佳偶天成。

    待杨静及笄之年,虽逢乱世,但王少勋的下聘规模制式简直是豪华。却不料,在返回途中,王少勋被乱军所杀。

    杨静听闻噩耗,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一夜,走出房门时,收拾了包裹,不言不语,一人一骑,手持长枪,于乱世里千里追凶。

    历时两年,杨静将当时击杀王少勋的乱军悉数斩杀殆尽,将当日参与暗害王少勋之人统统揪出,将参与暗害的王氏内部余孽直接捆绑径直送到王氏宗祠,在王氏宗祠外,宣布完罪行,将证据一一丢在地上,然后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斩杀殆尽。

    一时之间,王氏鸦雀无声。

    “琅琊王氏,名门之后,不过尔尔。”她很不屑地说,然后提着长枪扬长而去。

    后来,有王氏之人借机上杨氏来闹,她骑马前去,出了城郭大门,站在河边牌坊处,长枪在手,只一句:“打出去,若有人敢再在此聚众闹事,格杀勿论。”

    有人叫嚣了一句,她径直上前,长枪戳过,将脖颈戳得血流如注。来闹事的一干人等鸦雀无声,乖乖退走。

    而她昭告天下,从今,蓄发修道,终身不嫁。

    此事,成一段传奇。

    杨静从此从欢快的少女成了沉默的女子,成日里便只认真练习舞蹈,短短一年,其舞蹈造诣就超过了杨氏族学的舞蹈先生,留在清雅之所的族学院教授舞蹈。而族学后的山顶就是杨氏清微观,杨静平素就住在那里。

    江承紫回祖宅之前,也想见一见这传奇的女子,但回到祖宅事情颇多,便一时之间忘记了。

    “不必多礼,我远远瞧见你走路端庄,却又步履轻盈,可见骨骼清奇柔软,便想着让你来与我练舞蹈。却不曾想你是阿芝。”杨静倚着栏杆,笑看着这个女童。

    女童有着杨氏女的高挑身材,眉目隐约已有倾城之姿。杨静想起传言她亲祖母是出名的美人,大约她是遗传了其祖母的容貌吧。

    女童转动着晶亮的眸子瞧着她,轻轻柔柔地说:“阿芝也想跟四姑姑学舞蹈呢。”

    其实,她更想学的是那一人一骑的长枪枪法。只不过,长枪在手为夫复仇,那时的复仇女神必定内心充满绝望与痛苦。她是丝毫也不敢提。

    “你呀,过几日是要跟你父亲上长安去的。”杨静伸手替她整理鬓边的一束发,又将头上的小发簪重新插好。

    江承紫便离这位美女姑姑站得近了一些,也是叹息一声,很是遗憾地说:“长安诸多事宜,我总是要去协助我母亲一二,想必等长安那边定下来,长姐出嫁后,我就能得了闲。到时候,定然要向四姑姑学习。”

    杨静倚着栏杆栏杆,很是爱怜地看着这女童,打趣着说:“我虽在这山顶修道,成日活动不过是这族学以及山顶道观,但我亦知晓,即便你得空,蜀王可在长安呢。”

    “四姑姑,你打趣我。”江承紫低了头。

    杨静愉快爽朗地笑了几声,随后叹息一声低声说:“傻丫头,好好珍惜良人。遇见一个用心对待的人不容易。”

    “嗯。”江承紫想到杨静的事,便知道她这是最好的祝愿。

    “你呀,长安雨箭风刀,好好地守着他。”杨静又叮嘱。

    “是,四姑姑。”江承紫乖巧地应声。

    杨静理了理披肩,拢紧了衣袖,像是叮嘱自己的孩子似的,说:“在长安,若有什么事实在想不明白,或者处理不了,记得回来找我。我虽不才,或者两人之力总是大。”

    江承紫不语,只抬头看杨静。

    杨静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眸光满是慈爱与疼惜。

    在杨氏祖宅,即便是结盟的大房,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露出过长者真的疼爱与真诚。一时之间,江承紫觉得与她离得这样近。

    她对江承紫笑了笑,说:“你入了长安,凡事谨慎,却也不必惧怕谁,你是弘农杨氏的嫡女,我们可不是绣花枕头的草包。”

    “当然。”她朗声说,语气充满自信。

    “嗯,就要这样。”杨静端详了一番,很是满意地点头。

    江承紫不由得“噗嗤”一笑,杨静也是爱怜地笑了笑,随后又说:“你入了长安,定然会见到淑妃。莫要怕她,我与她是旧识,知晓她表面清冷,其实心底和善,待人最为真诚,只是碍于亡国公主的身份,对人对事似乎都漠不关心罢了。”

    “阿芝多谢四姑姑提点。”江承紫甜甜地说。

    杨静瞧着她,想起当年的自己,少女时代也是这般快乐甜蜜。若非那些丧心病狂之人,少勋便不会死。自己或者现在也有像阿芝这般可爱的女儿。

    她这么多年来,心如死灰,虽然也思念少勋,但心境却极少如此波动。如今,她看着这灵动的女孩,心里却不知怎么的翻涌起浪涛,甚至有一种冰皮始解的涌动。

    “你今日来这里,是瞧什么呢?”杨静喜欢这女孩的眼睛,灵动得让她恍然觉得自己也年少,少勋还在世上,日光美好。

    “我早听闻杨氏族学是世间最好的族学,早就想来瞧瞧了。今日总算得空,便来瞧瞧了。”江承紫回答。

    “你走到这里,想必那边已看了吧?”杨静瞧了瞧远处的儒学院。

    “嗨,看了。”江承紫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说,“四姑姑,原谅我说句不敬的话,我实在是不感兴趣呀。”

    杨静掩面轻笑,也是压低声音说:“我也不喜欢。”

    “真的啊?”江承紫惊讶地问。

    杨静点点头,说:“是呢。我喜欢策马奔腾,舞刀弄剑,喜欢下厨。”

    “我也是。”江承紫立马附和。

    “你会骑马么?我想你之前养在洛水田庄——”杨静没有说下去。

    她与这个女童算作初次见面,先前,这女娃降生的时候,她已心如死灰,只一个人在山顶的清微观,并不曾去理会,只知晓有个降生奇特的女娃,是杨氏六房小女儿,后来降生三日后,因为不祥被丢到洛水田庄去了。

    杨静心如明镜,自然知晓是自己母亲的手笔,但即便自己的母亲做得不对,她也不能诟病自己的母亲。何况,她已不算尘世中人,不管尘世里的事。只是后来,大嫂来看她,说起六房的女童,她也只一句:“凡是莫要造孽,大嫂是通透之人,帮衬一二,给她留个活路,亦是大修为了。”

    大夫人轻轻一笑,说:“多谢四妹妹提点。”

    自此之后,她再没管过尘世之外的任何事了,但是当这个女童以惊世骇俗的姿态出现时,她心里微微一怔。

    “我会骑马,在蜀中,蜀王教我的。”她见杨静神色有异,连忙就说。

    “原是蜀王教的,我听闻蜀王骑术颇好。”杨静缓了一口气。看来洛水田庄那边的生活并没有让这个女童丧失对生活的热情。

    “他也是个好老师。”江承紫继续胡诌。

    “这孩子,也会是个好夫君。”杨静打趣。

    江承紫低了头,不好意思。杨静却是笑着说:“你既然喜欢骑术什么的,我带你去见见我师父和师弟。这几日你在这边,也可以过来练一练。”

    她是打从心底喜欢这女孩,觉得她似乎就是昔年的自己。

    “四姑姑的师父与师弟?”她疑惑。

    杨静已牵着她的手,说:“他们是骑射、兵法、功夫的教习师父。”

    “呀,我,我能,我能见到他们?”江承紫原本只是来瞧瞧,可没想过去死乞白赖地旁听啥的。

    “可以。”杨静拉着她,往族学院东北角的武学园走去。

    一入院落,就是大学堂,上面是沙盘以及战略演兵台,而杨挺一袭劲装,正在沙盘上插小旗。

    这杨挺就是杨静的师弟,现在就是武学园首席教习,而武学园的院长杨勤便是杨静的师父。

第四百三十章 正确打开方式

    “师弟。”杨静喊了一声。

    杨挺手一凝,抬眸瞧着眼前还没换下舞者衣衫的女子,略略失神,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师姐?”

    “在做沙盘?”她走上前,闲话家常一样。

    杨挺愣愣的,只点点头,没有答话。

    “师父呢?”杨静问。

    “在后面小憩,刚教完一堂兵法,与杨清让论辩了一场。”杨挺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清让?”杨静问来一句,转过头问,“可是你大兄?”

    “正是阿芝的大兄。他自小喜欢兵法与百工,至于儒学典籍,在洛水田庄就学得差不多了,这一年在晋原县,也是向父亲以及当地大儒学了不少。”江承紫回答。

    杨挺这才转过来瞧与自家师姐一并进来的女孩子,原来就是传言中的杨氏阿芝。

    这小丫头出生就惊艳了整个杨氏,以为会有大作为,可后来据说不祥被扔到了落水那边的偏僻庄子。再后来,偶尔一次听人闲聊说是个傻的。自此后,七八年的时间,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却不料在去年,杨氏六房迅速崛起,而这小姑娘惊才卓卓,让天下皆知。

    “你真的师从仙者?”杨挺最不信的就是她的身世。在他看来,不过一个小姑娘,背后肯定有幕后之人在推波助澜,将她说得神乎其神。

    “是。”江承紫看出杨挺并不相信,于是回答得斩钉截铁。

    “哦。那可曾学过玄门法术?”杨挺故意刁难。他可不想杨氏一族的荣誉与名声诬在鬼神这种虚妄的事情上,他认为杨氏一族的荣耀那得是响当当的实打实的。

    “学过打坐呼吸,以及一点点的吐纳之术。”江承紫回答。

    “哦?这打坐呼吸有什么奇怪的。”杨挺不悦地说。

    “师弟,她还是个孩子,你板着个脸作甚?”杨静不悦,出言呵斥。

    杨挺看了她一眼,终于确信是大师姐在时隔多年后,再度踏足这武学园,他也冷静下来,回答说:“杨氏荣耀,不需要虚妄鬼神来支持。”

    “原来是不相信阿芝呢。”江承紫笑着说,然后指了指院落内那棵参天大树的顶端,说,“我帮你把这面旗子挂上去吧。”

    杨挺还没发表意见,只见她拿过手中旗,轻轻一跃,随后落下来,一切似乎都在须臾之间,那面旗子就挂在了树顶端的枝叶上,在三月末的风中招展。

    “呀,阿芝,你这——”杨静高兴起来。

    杨挺没有说话,就那样瞧着她,眸色深浓。

    “四姑姑,我应该如何称呼这一位呢?”江承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径直撒娇问杨静。

    杨静抚着她的头,和颜悦色地说:“这位是我的师弟,按照辈分,你叫他叔叔,也可以叫他师叔。”

    “这样的徒弟你教得出来吗?也不看看自己。”杨挺撇撇嘴。

    “怎么教不得?四姑姑可多本领教给我呢。”江承紫连忙说。她先前听杨如玉说到杨静时,就想着跟这位杨氏熠熠生辉的姑姑讨教一二。但想到人家的悲惨遭遇,方才见着了,也不敢提一个字。但却没想到这四姑姑竟然说要做她师父。

    “听到了没有?师弟。”杨静很是高兴地说。

    “师姐看起来心情不错。快二十年没踏足这里,今日竟然踏足了。”杨挺看了看她,将手中一面小旗子丢在沙盘的一座山上。

    “杨氏变革,我也该变了。”杨静缓缓地说,眸光晶亮亮。

    杨挺恍然,觉得像是看到二十多年前的爽朗女子,每一次比枪,他都会输,便可以听到他银铃般的爽朗笑声,非常得意。

    但自从王少勋身死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过她的笑声,再也没有听过她的笑了。她说在意杨氏的变革,她真的在意杨氏?

    杨挺很是怀疑,又仔细瞧了瞧她的表情,刻板了二十多年的脸竟然有了笑意,看着那女娃的眼神非常柔和。

    “其实是因为她么?”杨挺低声说。

    眼前的女娃正在看他做的沙盘,神情专注。

    杨静笑了笑,低声说:“少勋曾说,想要个女儿,长得像我,养成天之贵女。”

    杨挺叹息:“果然是因为他。”

    江承紫虽在看那沙盘,但也在听杨挺说话。她知晓杨挺所指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王少勋。

    杨静垂了眸,说:“我在族学院见过不少女孩子,各种性格。却从没有像阿芝这样灵动的。看到她,就像看到我想象中的孩子的模样。我想,若是我与少勋的女儿,也该是这样子。”

    “师姐。”杨挺喊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不管是不是因为王少勋的缘故,死水一潭了二十多年的师姐脸上有了笑容,这就是好事。因此,他也不计较,只说,“你,你等一会儿也去拜见一下师父吧。师父这些年,还是很记挂你。当年,他将你留下来练习枪法,你没能去送王少勋,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师父也很自责。”

    “师弟,不要说了。”杨静不悦。

    杨挺摇头,道:“我还是要说。那是意外,师父不知,你也不知。”

    “师叔,你这地方不对。”江承紫看两人要起争执,便朗声打断两人的话。

    “嗯?你懂兵法?”杨挺问。

    “略懂一二。”江承紫回答。

    杨挺立马就想起这女孩曾经在蜀中山区将羌人部众收复,怎能不懂兵法去布置。

    “这里如何错了?”杨挺饶有兴趣地问。

    “这里模拟的是太行山。”江承紫指出。

    杨挺眉头一蹙,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若是看过舆图,这会连累你身边的人,包括蜀王。”

    江承紫摇摇头,说:“师叔忘了,我于仙山跟从仙者修炼,天下皆在我心中,何须看舆图。”

    她笑嘻嘻地跳了过来站在杨静身边。

    杨挺一脸严肃,道:“你既是喊我一声师叔,我便要与你说一说,你莫要太显山露水,入了长安,想我杨氏落马的人多得很。即便你没看过舆图,有些人也会给你栽上谋反的罪名。”

    “多谢师叔教诲,阿芝定然铭记。”江承紫恭敬低头拜了拜。

    杨静笑着说:“阿芝是聪敏的孩子,师弟莫要板着一张脸了。”

    “我,我向来这样子,你,你又不是不知。”杨挺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想知道沙盘上有哪里不对劲,便转了话题。

    “师叔,这地方,你没派人守住。若是敌人从这里突破,只需一个小队,你这迂回合围纵深作战的大战略就会被土崩瓦解。”江承紫说。

    杨挺摇头,说:“你既知晓我模拟的是太行山,就该知晓,这里是悬崖峭壁,高万仞,乃天险,雀鸟尚且飞不过。敌人如何突破?”

    “师叔,历史上很多人的一败涂地都是因为这世上总有事情突破运筹帷幄者的认知。”江承紫朗声说。

    杨挺面色刷白,杨静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江承紫觉得自己太过了,很不好意思地说:“师叔,我不是在教训你,我只是——”

    “不,不,不。”杨静摆摆手,笑着说,“你这话,当年,我师父训斥你师叔的时候说过。”

    江承紫万分尴尬,杨挺则是咳嗽两声,道:“阿芝,你接着说。”

    “师叔,我说完了啊。就这个地方,其实有很多方式可以从这里突破。当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敌人要先知道你的战略部署,才会选择这么个地方,当局者迷。战争一开始,不可能有这种俯瞰天下的明晰。”江承紫说。

    杨挺点头,却还是琢磨江承紫所说的很多方式突破,到底什么样的方式能突破呢。

    “比如,有人可御鸟,扶摇九万里。这可不一定是夸张,有人能做到。世间能人异士特别多,而且疯狂的匠人、格物者,可从来没有停下对兵器的革新!”江承紫的话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很小。

    杨静与杨挺都没有说话,很严肃地看着她。

    这一对师姐弟是弘农杨氏的佼佼者,尽管出身千差万别,一个是嫡出姑娘,一个是旁支庶出不知隔了多少代的不入流的孤儿。但是,他们于功夫与兵法一道有着最高的天赋。是杨氏族学里,武学这块的顶级人才。

    江承紫这番话之前,他们只当这是个聪颖的女孩,所有一切的成就,指不定就是一个集团的运作。或者是六房,又或者是皇上的人。

    但是,这一段话,让这骄傲的师姐弟俩沉默了。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或者外界传言非虚,那些世家长老们要对付她,真的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弘农杨氏。

    “阿芝,你想见见我师父么?”杨静问。

    “师祖父是杨氏佼佼者,若能得见自是好。只不过,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长安。说实话,长安定然危机四伏,我不太放心。”江承紫叹息。

    杨静也点点头,说:“无妨。我师父一会儿午睡起来,你可见一见。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衫。你跟师叔先探讨一二。”

    “是。”江承紫乖巧第行礼恭送杨静。

    杨挺还是站在沙盘旁边发呆,江承紫走过去也瞧着那沙盘。说实话,她真没想到古代的沙盘已做得这样惟妙惟肖,比例合适。

    “御鸟而行的人,真的有么?”他问。

    “有。”她回答。因为在李恪部下的魑魅首领就是可以御鸟而行之人。

    “那武器革新——”杨挺不知怎么问。

    江承紫说:“很简单。当双方人数战力、指挥者都差不多时,这种僵持要被打破,往往是兵器的革新。战国时代,公输班造云梯之械,以攻城之用。匠人百工里的佼佼者,从来不会停下对兵器的研究。而各大名门世家,也不会放弃这一块。只不过,我没想到杨氏这样有魄力,将百工直接放到明面上来作为族学。”

    “阿芝,那么多的年轻族人,只有你真正理解了百工的意义。”杨挺叹息,内心觉得自己真是小瞧这女娃了。这女娃真是玲珑通透,什么都懂,仿若世事都是她面前的一局棋罢了。

    “师叔,我从不轻视百工。格物院也会吸收各方面的能人。”她轻声说。

    “可这是为朝廷服务。”杨挺缓缓地说,指出格物院虽是杨氏六房建立,也没要朝廷出什么钱,但毕竟是依附朝廷,为朝廷服务,并非是为了杨氏。

    “师叔,从前名门能一手遮天,如今,寒门崛起,遮不住,便不遮,杨氏有这样的族学,自己不作妖,又有哪一家能超越?”她说。

    杨挺点点头,江承紫想了想,又说:“再说,格物院为的是天下百姓。”

    她这么说的时候,恍惚中想起自己作为国家利剑的时刻,每一次的杀戮,也是为了守护百姓,守卫国家。因为有这样的认识,她第一次结果贼人性命,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心理干预的。当时,按照例行程序,她在执行完任务后,要去见心理咨询师与评估师。

    心理咨询师与评估师见完她就懵逼了。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见到首次真正杀人之后,还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人。

    于是,又进行了几轮的测试,怕她是心里有隐疾。她终于是冒火了,径直开骂:你们瞎测试什么?为守护百姓,为守护国家,贼人不该杀?杀贼人还需要内疚自责?

    几句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自此后,她的冷静与安宁让她比男人更能掌控大局。

    当然,她的这份儿冷静与决绝也让她的爱情路一片空白。这样的女子,还是敬而远之。即便是军队里优秀的男子还是喜欢柔软的文艺女子。

    家国天下,守护百姓,守护国家。

    这一直是江氏一族在做的事,也是爷爷给予她的祖训。

    她是这一代江氏子弟里最遵循这祖训之人。

    拿她爷爷的话来说:“可惜是个女子。”

    她默然,也懒得反驳:谁说女子不如男。

    军人职责,军队气质。

    她向来是最合格的军人。即便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空,她已不是军人,也精于谋算,但在做格物院这件事上,她到底多多少少还是想着天下百姓。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家国天下

    “家国天下,为天下百姓。”

    这是武学园的精神核心。是武学园一代代传下来的。

    武学不是恃强凌弱,而是保护弱者。兵者,非好战者,该是守护天下太平,守护家国百姓。

    武学园走出去的朝廷将领,皆是带着这样的精神信念走出去的。杨氏名门最初成为一方豪强,也是秉承绝不恃强凌弱,而该是一方百姓的保护者;名门最初干涉不合理的朝廷,也是秉承家国天下与百姓。

    只是,许多名门早就忘记了初心,在维护自身发展这块早已疲于奔命,哪能还顾得上什么家国天下。

    而武学园是族学里微不足道的一块,只能默默地传承着那些看起来不合时宜的所谓精神。

    但是在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午后,一个小女童说她所作所为为的是天下百姓。

    杨挺一怔,又重新去打量这女娃。这女娃还站在沙盘旁边看那沙盘,偶尔会动手将沙盘中的小旗拨一下,放到一个她满意的位置。

    她站着的时候,身形笔直,那站姿不是名门闺秀的那种柔软端庄,反而有一种挺拔的精神气质。这样的身姿与精神气质,就是武学园里的顶级优秀的学子也极少。

    难怪师姐会一见就喜欢这女娃!

    “阿芝,你可知,许多的世家早就忘了初心,多年不提天下百姓了。”杨挺不无遗憾地说。

    “不提,不代表没有啊。我听说杨氏每一代都有马革裹尸的英豪,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江承紫转过脸来瞧着杨挺。

    杨挺抿着唇,没有任何动作,他瞧着这眸子晶亮的小女孩,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诉的感动。

    “是。每一代都有马革裹尸的英豪。”他带着骄傲与自豪,带着敬重一字一句地说,“那些英豪都是从这武学园走出去的。”

    “所以,我喜欢这地方!”江承紫笑了。

    杨挺看着她,越发觉得这女孩子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惊叹,让人不自觉地喜欢,也不自觉得想到她即将要去往的长安,那里可有杨氏的政敌,还有各路牛鬼蛇神。

    “阿芝,你很聪敏。但我有一言相赠。”杨挺负手而立,神情严肃。

    “师叔请讲。”江承紫也很严肃地站定。

    大约是因为杨挺有军人的气质,她很是喜欢这位师叔。

    “古往今来,有才者向来被人所妒。长安是牛鬼蛇神混杂地,你此番入长安,须得处处谨慎,敛锋芒才是。”杨挺严肃地说。

    杨挺这话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江承紫当即就深深鞠躬,说:“阿芝感谢师叔的忠告,定会铭记在心。”

    “阿芝不必如此大礼。我只是提个醒。”杨挺是武者,向来也不喜欢这种虚礼。

    江承紫站直身姿,很严肃地说:“师叔是真真切切关心阿芝,理应行此礼。”

    杨挺笑了,说:“不必再说礼数,我今日也算是与你有缘,便是提了这个醒。”

    “师叔放心,我不是杨修,从不会恃才傲物。而且,我的志向与**和那些人并不相冲突。”她轻笑,看杨挺还是一脸严肃,便又轻声说,“师叔,我会万事小心。而且,已让暮云山庄、大兄等有才之人为我分担锋芒。神医王景天、孙思邈等也将会入驻格物院。这些人以后都会成为大唐最璀璨的明星。他们将会改变整个大唐生活的方方面面。”

    杨挺作为一个武者与兵者,并不太能理解她所言,但从她所发现的盐矿来看,他相信她所言的改变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仅仅只是一个梦想,而是可以真真切切能实现的。

    “我,也想看看!”杨挺点头说。

    “师叔,届时,若格物院需要师叔,不知师叔可否会出仕?”江承紫问。

    杨挺一怔,说:“若是家国天下的事,自是会出仕。只不过,我想不到我能在格物院做什么?”

    “兵器测试啊。”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杨挺顿时一脸懵逼,看了看江承紫,问:“这格物院到底是做啥?不是研究医学、农业、水利的么?”

    “也会研究兵器啊。”江承紫还是一本正经。

    “这,这是少府以及百工坊的事。你,你格物院若要做这等事,怕得会得罪不少人。”杨挺蹙了眉。

    江承紫轻笑,说:“研究,我又不制造,制造是他们的事。”

    “可,还是不妥。”杨挺还是摇头否定。

    “我知师叔所虑。不过,一个国家方方面面都要强大才是真的强大。而军事,是必定不可弱的。军队内在是精气神,是优良的将领,而外在就是兵革坚利。有强大的军队,才能震慑四夷来朝。格物院在立稳之后,必定会研究兵革的。嗯,不仅仅研究兵革,还会研究强盛健体的方法和饮食,当然涉及方方面面,冶炼技术的研究等。”江承紫说。

    杨挺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担忧。江承紫笑了笑,说:“师叔,你还是没明白,格物院只研究出方法,而制造也好,使用也好,都不管格物院的事。”

    杨挺摇摇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兵器制造是很秘密的事,很敏感。你若要染指,就不能低调了。”

    “我将来肯定低调不下去的啊!”江承紫一本正经地说。

    杨挺一愣,觉得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但他还是觉得不妥,张了张嘴,蹙眉想了想,才说:“制造兵器,总是——”

    他也不能说不好,因为他是武者,太明白手中一把利器的重要性。

    “师叔,你是武者,你定然明白止戈为武。有时候流血是为了更多人不流血;杀戮是为了制止更多的杀戮。而让兵革坚利也不过是为了守住大唐百姓。”江承紫说。

    杨挺忽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说服了,便笑了,说:“阿芝说得不无道理。但话还是老话,在长安,万事小心。”

    “谨遵师叔教诲。”江承紫朗声回答。

    杨挺很少与小辈相处,就是底下那些学子,他也懒得搭理,而那些学子也不敢与这个不苟言笑的铁血之人交谈。

    所以,他到底是不知如何才算妥帖。于是,他说完叮嘱后,又觉得不妥,便补充一句:“当然,也绝对不能对恶人服软。你是我杨氏子弟,不要忘记你出身杨氏名门,你背后有整个弘农杨氏。”

    “是。”江承紫脆生生地回答。

    杨挺只是扯了扯脸,笑得也不自然。江承紫也不再说别的什么废话,只与杨挺在沙盘上模拟了一场战争,双方各是指挥者。

    最后,江承紫落败。

    “师叔大开大合,阿芝佩服。”江承紫从心底里赞叹。她本以为自己熟读兵法,但在冷兵器时代,在没有电子技术支持的年代,她还是稚嫩得多。而杨挺果然是大才之人,排兵布阵环环相扣,尤其大局观非常强。

    “阿芝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排兵布阵已这样老道。倒像是——”杨挺顿了顿,才说,“倒像是久经沙场似的。”

    江承紫一怔,暗叹杨挺厉害,面上却是笑嘻嘻地解释:“我总是喜欢假设模拟各种可能,然后想自己该如何去应对。”

    “你们倒是谈得其乐融融。”杨静换了一身胡服前来。

    “四姑姑。师叔教我排兵布阵呢。”江承紫撒娇。

    “你呀,真是个有福气的小姑娘。你师叔的兵法得你师祖真传。可是轻易不教人呢。”杨静笑道。

    “我们现在要去拜见师祖?”江承紫问。

    杨静摇摇头,说:“我方才已去过,我师父与家主有事商议,已动身去了宅子那边了。”

    江承紫还没表示啥,杨挺就怕她失望似的,连忙说:“今日没见着,明日再来,你师祖平时都在这边静养,不会外出。”

    杨静“噗嗤”一笑,打趣:“师弟,想不到你也会哄孩子呀!”

    杨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午休后,有兵法课。阿芝的造诣可以不用听,你自行带阿芝去校场玩。”

    “不啊,我要带去跳舞。”杨静一本正经。

    “你穿的骑马装。”杨挺指了指她身上。

    杨静“哈哈”笑了,说:“师弟,你还算聪明。”

    杨挺无言,只蹙眉看着哈哈笑的爽朗女子,觉得似乎又是从前的时光,王少勋的事只是南柯一梦。而师姐依旧是待嫁闺中的女子。

    他一生,自小漂泊,幸遇见师父,又有师姐作伴,才算人生有色彩。

    王少勋身死那时,他还年幼,看到师姐脸上没有一点神采,眼神像是死了一样,他非常的害怕。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时不时噩梦连连,梦见师姐悬梁自尽,或者在清微观集香火自FEN

    有许多个晚上,他噩梦醒来,会独自上山,在清微观门口站着,直到天明。

    如今倒好,这女娃一来,师姐的精气神似乎都回来了。仿若是从前颠扑不破的道理与魔障,瞬间就被这女娃化解了。

    “好了,师弟,你好好去上兵法课。我与阿芝去马场溜达几圈。”杨静对杨挺挥挥手,拉着江承紫的手便往校场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族学院的秘密(今日第一更)

    (昨晚睡过去了,没更新,今天会补上的,所以,之后还有至少一到两更)

    江承紫今日是来这族学院瞧一瞧的,而且她昨日瞧着这样偌大的马场,心里早就痒痒的。所以,早上出门时,换的也是她在蜀中时,自己设计让杨如玉帮着做的干练裙装,非常适合骑马。

    “你这装束倒是更适合骑马。”杨静一边走,一边说。

    “我在蜀中学骑马,觉得胡服不好看,就设计了这一套。不过,我只会画,不会做。是我长姐做的呢。”江承紫回答。

    “呀,你倒是别出心裁了。”杨静笑道。

    江承紫只是笑了笑,两人去马厩里挑了马,在马场里跑一圈。江承紫的骑术也得到了杨静的称赞,随后杨静丢了一把长枪给她,也很严肃地说:“你既愿意认我做师父,我便也要教你一二,这长枪杀敌之术是我最擅长的,今日就教你一两招,待你我师徒有缘再聚,便悉数相传。”

    “师父,你不是要教我舞蹈么?”江承紫笑嘻嘻地接过三米多长的长枪,晃了晃。长枪枪头明晃晃的,倒不知是什么质地。

    “舞蹈,来日方长吧。过几日,你就要上长安。学点杀敌本领,比舞蹈强。”杨静说。

    江承紫默然,心里很是感动,她与杨挺初次见面,却字字句句,每个行为都在为她考量。

    “多谢师父。”她郑重其事地说。

    “你师父年少时,也有点名声,你既是感谢我,就好好学,上了长安,这骑术、枪法、还有马球什么的。祖宅会教授,但你时日短。我就教你保命的枪法吧。”杨静又说,手持长枪,端坐马上,英姿飒爽。

    “是。”江承紫也是坐直身子,表情严肃。

    她从来都是一个好学生,在作为国家利剑存在后,更是注重防身与杀戮的各种方法的学习。

    杨静一并长枪于乱世里挑了杀了王少勋的那支军队,据说是窦建德坐下精锐军队,一共一千人。她千里追逐,一人一骑一柄长枪,将这一千人杀得一个不留。

    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

    “长枪优势在于长,亦在于灵活。进可攻,退可守,攻守范围较广。技法不外乎、挑、刺、挡,但所有的技巧,都不该是默守陈规,而是随心所欲的灵巧组合,且因地因时而治。”杨静讲得笼统,示范得却毫不含糊,颇有耐心。

    江承紫于女红一道实在学不进去,但于这功夫、兵法却学得极快,加上她虽小小年纪,但身负异能,身体灵巧、柔软、且体能充沛。而且,这种充沛的体能还在随着吐纳打坐以及平素的训练在不断地增强。

    因此,她三两下就学得有模有样。杨静也愣住了,不由得说:“阿芝,你当真天才。我当年六岁学长枪,学了八年,才算有所成就。你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有模有样。”

    “师父,我只是记忆略好,徒有其形罢了。再说,我能舞动这样的长枪,是跟我力气大有关的。”江承紫解释。

    杨静看穿她的心思,爱怜地说:“你不必谦虚,我收了你这样的徒弟,证明我眼光好,我骄傲着呢。”

    说完,她却哈哈大笑,策马奔跑了一圈回来,才说:“这一个时辰,我将枪法的要诀交给了你,你悟性颇高,日后你自己琢磨。”

    “是。”江承紫在马上垂眸颔首,以表示尊敬。

    “阿芝,来骑马,我瞧瞧。”杨静朗声喊。

    江承紫长枪在手,策马奔腾了几圈,呼吸依旧均匀。

    “与我对战一二。”杨静吩咐。

    江承紫对于马背上对战一道并不熟悉,只是凭借本能舞动手中长枪,一开始还有模有样,到后来就乱了章法。

    杨静的长枪啧啧是越来越快,她不敌,翻身下马,后退数十米远。

    杨静策马追来,不依不饶,江承紫则是全神贯注,左突右避,口中呼啸一句,先前那战马奔跑而来,竟朝杨静的马奔过来,一人一马居然呈夹击之势。

    杨静大惊,她十三岁就乔装上阵,帮自己的大兄杀敌疆场,也曾知晓战马通灵性,但从没发现马匹还能这样与主人形成夹击。而且,这丫头算不得这战马的主人吧。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呢。

    “这马与这丫头竟成夹击之势!”站在高处的老者也是惊讶万分。

    “师父,确实是天才吧?”杨挺站在一旁。

    那老者正式武学园的院长杨钟秀,即便是李靖也曾算作他半个学生。这一生,他见过的天才不少,但从来没有见过不到一个时辰,能跟战马配合默契,形成夹击之势的。

    “有几分能力。”他淡淡地说。

    杨挺没想到师父反应竟然这样平淡,便说:“师姐一见她,竟是这么多年的心结都打开了。而且,她能一跃上我们院落内那一株老槭树顶端。方才,我与她论兵法、论天下大势,论长安形势。她竟不落我之下。”

    杨钟秀看了看这个平素沉默寡言的小徒弟,从没听他夸过谁。他倒是真惊讶了,疑惑地问:“当年收你为关门弟子,也因你在兵法上的造诣非凡,如今你竟认为这小女娃不落你么?”

    “是。”杨挺回答。

    “看来确实是个非凡的,坊间所言非虚。”杨钟秀微微眯了眼,先前,他与杨挺一样以为外界那些不过是传言,这女娃是六房得意飞黄腾达的牺牲品。这女娃名声在外,全是背后利益的推手。至于这推手是谁,杨钟秀也懒得去理会。

    可今日一见这女娃,心结将近二十年的徒儿豁然开朗,沉默寡言的小徒弟也夸起来了。而如今,在校场上,这女娃枪法是乱了,那是不熟悉枪法与马上作战所致。而且她的对手是他最得意的门徒。杨静年幼就在武学与兵法上显出浓厚的兴趣,并且资质非常棒。

    当时,他为了杨静,还亲自去见了杨萧氏,说服杨萧氏,将这掌上明珠交给他来培养。杨静不负他期望,兵法、武功都了得。尤其是枪法,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还自己加入了不少招式。

    可以说,马背上的对战,杨静年少时,就没几个是对手。

    能与杨静对阵数招,虽然场面不好看,但却没落败。

    “师父,要不要见见她?”杨挺小心翼翼地问。这几年,师父成日都在闭关,很少见外人,而学院的课程,都全权交给他来安排。

    杨钟秀摇摇头,说:“暂时不见,看看她能走多远。另外,以武学园的名义挑选几名精锐送给六房,就当时杨氏送给六房的礼物吧。”

    “这——”杨挺惊讶得叫出声来。

    作为武学园的首席,他知道精锐们的存在,也知道族学院另一项秘密的任务就是挑选跟杨氏毫不相干的资质优良的孩子给予最好的培养,从中选出最好的精锐。

    其中,这武学园不仅仅是教授兵法、武功与骑射,还负责杨氏顶级精锐的训练。这些顶级精锐是独立于杨氏之外的,就是杨氏的当家人也是不清楚的。、

    当年,杨氏老祖宗将这项任务交给杨氏族学院,并且给族学院留下诸多独立产业,让他们自给自足,目的就是让族学院秘密训练最精锐的人从方方面面去守护杨氏一族的佼佼者。

    武学园的这一支,担任着保护、刺探、暗杀等任务。舞蹈百工也是有各自培养,可以说杨氏秘密培养的人才渗透在朝廷的方方面面,虽然底层,但已经成为一张秘密的网。

    杨氏老祖宗认为,各个阶层都有杨氏不为人知的人存在,平素与杨氏毫不相干,但杨氏一旦有佼佼者出现,这些人便可成为这一位的助力。

    进可问鼎天下,退可保全杨氏。

    “一惊一乍的,如何担得起武学园首席?”杨钟秀扫了他一眼。

    “师父,她,她毕竟是个女子。”杨挺还是很遗憾。

    “今日,我见过杨清让,也是个不得了的,虽不及此女,但也是难得的奇才。”杨钟秀缓缓地说。本来养在洛水田庄那种地方,他也没抱多大希望,想着见一见吧。毕竟这杨氏六房如今是飞黄腾达了,这又是嫡出一系,人家诚心来拜会,不见不好。

    他就见了见,与之论议,小小年纪竟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与此同时,他也旁敲侧击地询问过杨清让杨敏芝的事,杨清让一字一句的回答里都是在保护妹妹。杨钟秀当时就觉得此儿心思澄明,前途不可限量,但若要送点精锐去保护他。他还是觉得还要观察观察。

    “是。”杨挺点头。

    “看来杨王氏也是个不简单的。”杨钟秀看着场中的女孩,缓缓地说。

    此刻,江承紫正在疲于躲避,那杨静的枪法真是千变万化,枪枪都是要害,随心所欲。

    她先前得战马帮忙,逃过一劫,但杨静的枪法真不是盖的,如果不是切磋,自己绝对已伤痕累累。并且,如果不是以为你身负异能,那么早就没体能奔跑,死于杨静手下了。

    果然是传奇人物啊!

    江承紫暗暗赞叹,手中长枪枪法更加慌乱,只剩下勉强的躲避与格挡。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寒

    “师父,看来师姐这些年也没放下练习。”杨挺看着校场中杨静的飒爽英姿,颇为高兴。已近二十年没瞧见过了。

    “倒是没退步。”杨钟秀只淡淡地评论。对于这个女弟子,他本来充满希望,虽然不一定能让杨氏辉煌到什么模样,但绝对可以横扫战场。而且,当时他也是看好李世民,想着跟李渊那边联姻一下。谁知道,观王自己定下了琅琊王氏的嫡长子。

    杨钟秀对琅琊王氏本来就没好感,本想阻止,但杨静喜欢得不得了。而王家那小子资质也不错,等下一次让观王弄过来交换学习,自己再点拨一二就好。

    杨钟秀的算盘打得很还不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少勋没弄过来作交换不说,这小子还让自己家的人算计得挂了,顺带搭上自己这最得意的女徒弟变成行尸走肉,还跟他这做师父的结下了梁子,快二十年不来往了。

    杨钟秀也因此对琅琊王氏越发不待见。

    如今,因一个女娃,自己的女弟子似乎也活过了。这位快八十岁的老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舒坦。

    杨挺听师父这话淡淡的,也知晓师父必定是欣喜,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他便也不再提这事,只问:“依师父看,师姐多少招能将阿芝打败?”

    说实话,杨挺是不太确定的,毕竟这女娃不能用过去常规来推断。

    “你推断不出来,就挖坑来给我跳?”杨钟秀理了理花白的胡子,斜睨了一样身旁的小徒弟。

    杨挺被说中心思,连忙否认:“哪里,哪里,师父,我就不是这样的人。”

    杨钟秀只哼哼两声,说:“你小子是我一手养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

    “真没有。”杨挺作委屈样。

    杨钟秀也不管他,只说:“你觉得你师姐就一定会赢么?”

    “还会输?”杨挺讶然,再次去看对战的两人。

    “这丫头虽然躲避的姿势很是狼狈,但其步伐轻盈,可见其体能充沛。对战这么久,体力充沛,你不觉得很恐怖么?”杨钟秀缓缓地说。

    杨挺一想,也是觉得可怖。再厉害的人如果久攻不下,一则是心理上会被消耗,二就是体能上会被消耗。这个时候,如果对方却丝毫没有被消耗........

    “真是可怖!”杨挺蹙了眉。

    “所以,如果你师姐再拿不下她。那么,再这样消耗下去,落败的就是你师姐——”杨钟秀说到这里,却又不想自己最得意的女弟子落败。毕竟,这孩子认死理,在清微观里独自过了将近二十年,这才略略有了活的气息。

    若是一出山就败给一个小女娃,不知这心高气傲的家伙会不会又去清微观闭门不出关个二十年啊。

    杨钟秀忧心忡忡,而且他还看出一点,那女娃之所以乱了章法,只因为不习惯用长枪,倘若换成她熟悉的武器........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杨挺连忙低声问:“师父,你是否是怕师姐败给阿芝,又受挫把自己关起来?”

    杨钟秀点点头,说:“你看,从前的她,哪里有半点生气。如今,能再度拿起长枪,又极其喜欢这女娃。要知道,这长枪也是她的骄傲——”

    “那我去搅和一番。”杨挺说。

    杨钟秀无言默许,杨挺就快步往校场而去。

    校场上,一直在躲避的江承紫也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这体力简直充沛得不可思议,这么来来回回激烈运动半个小时,自己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疲累都没有,甚至都不会大口喘气。反观杨静,虽然一招一式都没有乱,但明显有体能上的下降。

    照此速度下去,她是赢不了自己。何况在这躲避中,江承紫忽然明白:战无定法呀,不擅长长枪,那就丢掉长枪,用随身携带的格斗刃,是可以突破杨静的防线,径直取胜的。

    然而,江承紫知道自己不能赢。

    杨静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天才,而且她用了将近二十年才从王少勋的死里走出来,才算刚刚活过来。这战场,这枪法都是她引以为傲的。

    若是败了,难保不会再度回山顶清微观,那么自己的罪过就大了啊。

    江承紫在这来来回回之中,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场,必须落败,并且要落败得让对方不易察觉。

    她心念流转,便抓住一个空挡被杨静的枪尖顶在脖颈间。

    江承紫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道:“累死了,累死了。师父,求放过。”

    杨静微笑,跳下马来,道:“你枪法是早就乱了,可这躲避之法堪称一绝。其实,你若是想到另一件事,想必是可以赢我的。”

    “啊?我可能赢?”江承紫故作惊讶。

    看到江承紫忽然落败,刚走到校场旁边的杨挺停住了脚步。枪法虽然没有章法,但躲避之法却是游刃有余。这番落败,肯定是这丫头故意的。

    心思缜密,看得到大局!杨挺不由得又有几分欣赏这丫头了。

    “你当然可以赢。你这躲避身法,以及几次与你的马形成互相的掩护与夹击。你只是不熟悉枪法,所以根本没有攻击。但是若是换成你顺手的兵器,赢过我也是很可能的。”杨静朗声说。

    杨挺点点头,说:“是的,你初学枪法,对阵时乱成一锅粥了。”

    江承紫嘿嘿笑了笑,摇头说:“赢不了的,我快累死了,跑不动了。”

    杨挺没有戳穿,只是笑了笑,转了话题,问:“丫头,你惯常用的兵器是什么呢?”

    “哎呀,师叔,我是名门闺秀呢。你这样说,我好想很喜欢打架似的。”江承紫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了拍那匹马表示感谢,一边撒娇。

    杨静哈哈笑,将手中兵器往旁边一扔,道:“阿芝,别闹了,你师叔可不喜开玩笑。”

    江承紫撇撇嘴,笑嘻嘻地说:“师叔要多笑笑才好,这里反正没学子在,没人瞧见的。”

    杨挺嘴角抽了抽,没说话。江承紫对那马说:“辛苦你了。乖乖回去休息吧,改日里,我上长安,也带你去。”

    那马像是听懂似的,嘶鸣两声。杨挺与杨静好像看了一眼,江承紫已一本正经地对杨挺说:“师叔啊,你看我方才对这马承诺了,你可否将这匹马送给我?”

    杨挺嘴角还是抽了抽,缓缓地说:“言必诺是好事,只不过这匹马不太好。”

    “为啥?”江承紫与杨静异口同声。果然都是女人,好奇心特别重。

    杨挺看了看杨静,撇撇嘴说:“就隔这么近,你都漠不关心。这匹马,摔了好多个学子了,极少有人驯服,基本不轻易让人靠近。”

    “啊?”杨静惊叫一声,随后看了看养马那老头,喝道,“方才选马,为何不与我们说?”

    养马那老头怔了怔,江承紫看他的身子略略旁边倾,像是要跑路的样子。

    “阿四,你没与他们说?”杨挺也是很意外。方才,他还与师父说这小丫头挺厉害的,竟敢挑选疾风作为坐骑,而且还能将疾风驯服,让疾风配合她呈夹击之势。

    “我,我没来得及。”那叫阿四的老头说。

    “你胡说,我们在这里选那么久,你多得很的机会,你就在近旁。”杨静怒了,一柄长枪就在那阿四的脖颈间,“而且你暗示我们这匹马温顺,居心何在?”

    “我,我没有,我没什么居心。我兢兢业业在这杨氏养马,许多,许多年。我家世清白,我——”阿四越发可怜的样子,身形也佝偻了下去。

    江承紫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那阿四,说:“你还给马用了针,你不知我拔出来了吧?”

    阿四脸色一凝,江承紫继续说:“你不知,我跟马可以说话吧?”

    阿四脸色大变,江承紫走到马厩前,将那根插在木桩上的针丢过来,冷笑道:“原本,我不想戳穿你,想看看你背后之人是谁。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我也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杨挺完全插不上话,他本来是想夸一夸这女娃,却没想到竟然引出这么一件可怖的事来。他蹙眉看着阿四,心中不是愤怒,而是觉得可怖。

    这是否意味着引以为傲的族学院其实早就被敌人渗透,而他们却根本不知敌人是谁。

    “四姑姑,放着我来。”江承紫冷言,倏然到了那阿四面前,将一根细长的针在他面前晃了晃。

    杨静一听没叫自己师父,叫了四姑姑,心里一咯噔:这丫头怕是怀疑自己今天带她来校场是要存心害她性命。

    想到这里,杨静对这阿四以及阿四背后的人更是恨得不得了。

    “你,你想干什么?”阿四看到眼前女娃的眸光狠戾,也不由得害怕。

    “装可怜没用,我对敌人从不手软。”江承紫语气淡淡的,面上也是浮上冷漠的笑,然后,她将一根针径直放在那阿四的头顶,低声说,“这样狠狠插进去,就会经年累月在脑袋里窜,生不如死。”

    “你,你以为我怕死吗?”阿四冷声道。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江承紫冷笑。

    阿四挑衅地看着江承紫,恨恨地说:“今日你没死,算你命大。”

    看来真有人想自己死,而且还没被揪出来。看来,日后是一点都不能大意。今日,也怪自己太大意,以为杨氏众人都在奋进,却不知人心隔肚皮,又或者杨氏本身早就被敌人潜伏了。

    “你主子是谁呢?”杨静恨恨地问。

    “你真是好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那阿四像是看白痴似的。

    江承紫回过神来,伸出一双手对着在阿四面前晃了晃,缓缓地说:“我压根儿就没兴趣知道你主子是谁!”

    “虚张声势,幼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那阿四冷冷地讽刺,觉得眼前这女娃简直没脑子。

    江承紫又抖了抖自己的手,看着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说:“我这一双手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取了多少人命,我也不介意多沾一点,更不介意多取一条。只不过,区别在于让你少一点痛苦,还是多一点痛苦。”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女童特有的童真,说的却是这样肃杀的事。

    杨静与杨挺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女娃万分诡异。

    “你以为吓唬我,我就会告诉你?”阿四讽刺。

    江承紫摇摇头,说:“你想多了,我要查你主子,还真不需要为难你这种货色。反正,你这种货色也不过是个小卒子,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

    “激将法没用。”阿四叫嚣,可脸色却不由得变了。

    江承紫呵呵嘲笑,说:“你真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敢谋算我的人,不管是什么角色,我必亲自诛杀。”

    她说完,手中针一扬,径直钉入阿四的眼睛。

    阿四没想到这女娃竟然真下得了狠手,捂着眼睛哇哇大叫。江承紫抽出腰间格斗刃反手就将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又狠狠扎在他的胳膊上,然后快速抽出来,翻出一大块皮肉,血喷出来。

    杨挺与杨静又互相看一眼,原本这样的素质与手段,他们是很欣赏的,但眼前这么尅可爱好看的女孩杀气这样弄,他们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同样不知该说什么的则是杨钟秀,他原本站在山上瞧着校场的一切。女娃假装落败,他也是看在眼里,真暗暗佩服这女娃懂事。却不料,就看到在这里养马十多年的阿四被带到了跟前,仿佛还出了什么事。

    “小六,跟我去瞧瞧。”杨钟秀喊了一声。

    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瘦年轻人从后面的树林里转出来,应了声,便跟着杨钟秀往校场来。

    江承紫也不管那阿四嗷嗷地叫唤,只蹲身在周围看了看,抓了一把草叶子将手中格斗刃拭擦干净,还不忘对那格斗刃说:“乖了,回去用盐水给你洗洗,保准把这腌臜之人的血洗去,嗯,咱们再用香花水洗一洗,去一去杀气。”

    杨静和杨挺差点跌倒。这丫头这会儿对一把类似匕首的武器竟然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眉目语气都很温柔。

    而且,杨静更是想到另一件事。这丫头行事快准狠,且身上藏着这样的奇特的武器,其实方才在对阵中,若是她换成这武器,就她那速度,自己必定是要落败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原来

    杨静看着眼前如同在过家家玩草叶的女娃,有些失神。

    杨挺则是回过神来,追问那阿四:“你为何如此?”

    这杨挺还是天才么?这说的这句话真是特别掉价呀。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阿四眼中一根针疼得哇哇叫,但那女娃力道太大,整根针都没入进去,根本拔不出来。他就自顾自地哇哇大叫,根本没心思回答杨挺。

    江承紫看不下去,便站起身来,对杨静说:“四姑姑,这人是武学园的人,我想武学园更想要个真相,我便暂且不取他性命。交给武学园发落,可好?”

    “这是自然。你在这里遭到暗害,我武学园定是要给你一个交代。”杨挺连忙说。

    江承紫笑了笑,她正是这意思。无论这阿四背后的人是谁,这都不该她去查,而且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浪费什么精力。再说,杨氏族学院对于杨氏六房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正好借助这件事试探试探。

    虽然她之前挺喜欢杨挺与杨静,也喜欢这里的学术氛围,但是他们对六房是什么态度,是否是可信赖,这都待考证。而且,今日阿四想要让疾风马惊谋害她这件事,不知杨静与杨挺是否参与其中。

    若是他们是共犯,甚至是主谋,都说得过去。这死水一样过了二十多年的杨静怎么就能对自己一见如故呢?

    她先前来这校场就是想试探试探,而且她本来不想今日就将这件事在这里捅出来。她还想着回去跟李恪商议商议,看看是不是暗中查探查探,却不料杨挺就那么抖出来了。

    呵呵,这是无心抖出来呢?还是因为阿四没有得逞而抖出来撇开关系的?

    江承紫心内不可能没怀疑。但怀疑归怀疑,人家此刻将事情抖出来,她也不能装瞎了,索性就震慑一下他们。不管这师姐弟俩是不是参与其中,对她有谋害的心思。

    “那就多谢为我主持公道。”江承紫客套地说,也没先前那种亲昵的称呼。

    杨挺看到她客套的笑容,想着都没称呼自己“师叔”,叫师姐也称呼的是“四姑姑”,这称呼与笑容都客套而疏离。

    杨挺的心也“咯噔”一声,顿时明白这丫头怕是误会杨氏族学院对杨氏六房有什么看。

    “阿芝,我们是一家人,应该的。”杨挺连忙说。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一笔画不出几个杨字。”江承紫的声音清脆,笑得天真无邪。

    杨挺这觉得这话暗含讽刺,也不接话。杨静则早就明了这丫头的误会,对幕后之人更是恨之入骨,便说:“阿芝,你放心,四姑姑会将一切查清楚,断不能让旁人毁我们师徒情分,也断不会让人破坏我杨氏基业。”

    江承紫其实挺喜欢杨静的,若是没有这一茬,她心里也不会有疙疙瘩瘩。不过,目前事情也没定论,她也不能就此断定杨静与杨挺有什么。所以,她还是客套着。

    “多谢四姑姑。”她也不做作,将格斗刃收好,然后狠狠一脚踩在阿四已经被挑断的手腕处。

    阿四又“嗷嗷”几嗓子。

    “四姑姑,我先回去了,有些累。”江承紫对杨挺与杨静俯身拜了拜,也算礼数。

    杨挺与杨静没回答,却是对着她拜一拜,江承紫正纳闷,听得两人异口同声地喊:“见过师父。”

    江承紫这才转过身,看到头发全白的老头,峨冠高耸,甚为儒雅。他身后双手怀抱着宝剑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原来这就是武学园的首席杨钟秀。江承紫听李恪说过,据说李靖与杨钟秀相交多年。李靖许多兵法上的造诣都是来源于这位老者。不过,这位老者不喜欢受什么约束,只喜欢找寻资质颇高的弟子。

    如今这老头也该有**十了,须发全白,不过精神矍铄。他身旁那清瘦的年轻人抱着剑,看样子是这老头的侍剑。

    真是太大意了,竟然没觉察到这老头来到。

    江承紫心中暗惊,面上却是乖巧,也对杨钟秀略略俯身,道:“拜见杨院长。”

    这称呼让杨钟秀略略蹙眉,杨挺不是说这丫头已喊杨静师父了么?再怎么也得喊一声“师祖”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杨钟秀先对江承紫挥了挥手,让她不要拘礼,随后就瞧着杨挺问。

    “师父,这阿四原是个包藏祸心的。阿芝与师姐前来骑马,他为阿芝推荐了疾风,却不告知阿芝与师姐这疾风是烈马,且脾气暴躁。另外,他还在阿芝上马时,在疾风身体里插了一根长针。这事,他都承认了。”杨挺恭敬地与杨钟秀说了情况。

    杨钟秀脸色大变,随后瞧了瞧地上的阿四。只见这阿四一双手无力地垂着,像是给废了。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捂着眼睛,指缝间的血汩汩而出。胳膊旁边的伤口仿若是被匕首刺入,但应该不是匕首,这武器带着倒刺,翻带出皮肉,放血快。

    “这是?”杨钟秀抬头看着三人。

    江承紫耸耸肩,笑道:“我杨氏阿芝名声在外,院长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很良善,我这双手不沾血吧?”

    她今日遭遇此事,心里有些厌倦。来到这时空,有了家人,她原本想过的日子就是平平淡淡,能够富足的日子,但周围就像是巨大的漩涡,非得要让她搅和进去。而且,她原本像是发展科技,醉心农业研究,让别人都忘记李恪是皇子的存在。她还天真地以为杨氏这边毕竟是一家人,只要是有利益的,为杨氏好的,六房应该还能与杨氏相处,那么父亲也不必太为难。

    可是,到底是自己天真了吧!

    “孩子,这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否则,我这武学园就该关门了,还谈什么第一族学。”杨钟秀目露精光。他一瞬间就明白这女娃的想法,也从这女娃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悲凉与失望。

    “那就有劳杨院长,我先回去了。”江承紫不想在这地方留下。

    本来在别人刺杀她的这件事上,她觉得杨氏还是有希望的。这几日留在杨氏,看杨氏一切都向良性的方向发展,而父亲也是特别高兴。

    她也就特别高兴,甚至还觉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杨氏若是都能走上正轨。这一方面是杨氏的福分,另一方面则是为天下世家都做了个榜样,若是大家纷纷效仿,那也算是给李世民忧心的世家问题指了一条明路。

    化繁为简嘛。只要他们不结成联盟了,又有什么可怖的呢?

    可是,她真的太天真了。

    今日一事,让她明白,在这个时空,她将要为自己而战,而家人而战。

    呵呵!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她想起在军队里时,战友们说的话。那时,他们替天行道,守护弱小,守护和平。不介意成为阴谋家,不介意双手沾血。

    “阿芝。”杨静喊了一声。

    江承紫停了停脚步,问:“四姑姑有何事?”

    “你,你万事,小心些。”杨静也不知说什么,只得这样叮嘱。

    “好。”江承紫不客气,便收拾好东西,快步往山上走。去寻了在学刺绣的碧桃,叫了杨如玉一并回去。毕竟现在杨如玉是准太子妃,若是有些人拿她来做做文章,指不定会给杨氏六房带来什么灾祸。

    “阿芝,不等清让了么?”杨如玉起身。

    “我让人通知清让了。他在儒学院那边,到山门口与我们会合。”江承紫说。

    杨如玉有些恋恋不舍,说:“这天色尚早,我这边有个式样还没学会。”

    江承紫脸上没一点笑容,只说:“长安多得很的绣娘。等上了长安,我与你请十个八个靠实的绣娘,保准你的嫁衣独一无二。”

    杨如玉听自家妹纸这样就说了嫁衣,脸上一阵滚烫,好在周围没别人。她只是红了脸,看着手上那块没绣完的花色,说:“能等我一会儿么?就完了。”

    江承紫蹙了眉没说话。杨如玉瞧出妹妹不高兴,而且肯定不是一般的事。因为相处这一年,她发现妹妹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想必这次是大事。

    不过,杨如玉向来是喜欢这妹妹,却又怕这妹妹,所以她也不敢问什么事。只说:“算了,不绣了,我这眼睛都有点花了,肚子也饿了。”

    她说着,收拾了针线、竹绷子、锦缎就跟江承紫回去了。

    姐妹俩从女红学堂出来,碧桃提着东西跟在后面。三人往山下走,一路上,江承紫都沉默不言,只觉得累得慌。

    杨如玉也不敢询问,只跟着往山下来。

    阿碧之前被江承紫派来通知杨清让,如今与杨清让和麻杆等在门口。

    “阿芝,你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了?”杨清让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没事呢。我想早些去长安,这地方让人不舒坦。”

    杨清让点点头,说:“是不该拖太久,若是拖太久,路上赶得急,也不好。若是赶得不急,误了日期,陛下一不高兴,就可治六房的罪了。”

    “嗯。走吧。”江承紫说,也没说坐软轿,反正天色尚早,就散步一样往宅子走。

    刚走了几步,迎面便来了两个穿着圆领胡服的英俊少年,两人见到江承紫,便恭敬站定,行礼道:“见过九姑娘!”

第四百三十五章 如水温柔

    江承紫瞧着这俩英俊的少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倒是杨清让眼尖,一下就认出来,“你们不是张司直身边的么?”

    “正是。”那皮肤白皙的少年回答。

    “张司直还没回长安?不是说今日动身么?”杨清让又问。

    “今日一早就动身了。”那少年又回答。

    “你二人却还在此处,不知有何事?”杨清让站在女眷前面。

    那皮肤白皙的少年便回答:“张司直觉得此番来弘农,事情一波一波的,有些不放心。但无奈此案得火速禀告朝廷,便命我二人在此看着,怕有别的动静。”

    江承紫腹诽:这借口找得真不咋的,这弘农杨氏要是出什么事,就凭你两人能摆得平。

    不过,她没说话,只站在一旁。

    “哦,有动静,你们俩留下来,也,也没多大作用吧?”杨清让很是不客气,径直就把这话说了。

    江承紫心里乐了,两个少年倒是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上级的命令,我们也不好是何意思。张司直吩咐我们保护杨氏六房。”

    “哦。”杨清让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两位少年尴尬,那皮肤白皙的高个子少年赶忙说:“我叫张唯,他叫张进。我们原本是堂兄弟,一并在大理寺当差。”

    “大理寺捕快么?”麻杆插了一句嘴。

    张唯嘴角抽动一下,大理寺哪里来的捕快啊?

    “大理寺没捕快。”杨清让回答麻杆。

    麻杆吐吐舌头,不甘心地问:“那你们是干嘛的?张司直的私人保镖?”

    “我们,我们是拱卫京师的。”张唯回答。

    张进始终一言不发,就站在一旁。麻杆却非常话多:“你们不好好拱卫京师,跟着张司直瞎搅和什么?”

    “我——”张唯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这黑不溜秋的孩子说得很正确啊。他们虽然是张氏一族的子弟,但在长安也有正职务。只不过,这一次是上级派来保护张司直的,再加上家主说这边有任务,他们两就一并来了。

    如今,事情办完了。公子要他们正大光明地留在弘农杨氏,想办法留在六房。说什么这会儿还让人潜伏在杨氏实在不好,便让别的兄弟们撤了。

    他们兄弟俩说实话,有点怵六房的九姑娘。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就听闻的那些事来看,绝对是贼精贼精的人。他们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虽然这目的对九姑娘并没有坏处,但总归不太好。

    贼精贼精的九姑娘在,难保看不出端倪啊。

    “是呀。我们六房有的是护卫,还有蜀王府侍卫呢。你们还是回去好好拱卫京师吧。”杨清让也说。他总觉得最近没有不太平,还是少让不相干的人跟六房一起才是。

    “我们,我们奉命而来。”张唯很是为难。

    江承紫这才明白这二人应该是张嘉的人。那天,她跟李恪在屋内准备听一听屋顶潜伏的人是干嘛的。最终就听到那人说阿唯被调到了张司直身边去了。

    那人说的阿唯就是这张唯吧。

    这两人听杨清让这样说,心下着急。就这样回去,还不被自家公子给剥皮啊。于是,他们觉得只有求正主了。

    “九姑娘,我们,我们也是有任务在身。”张唯低声说。

    江承紫看看他们,今天实在没心思整顿他们,便说:“你们执行你们的,别来打扰我六房就是。”

    “这,这——”张进还想说什么。

    张唯立刻拉住他,说:“是,多谢九姑娘。”

    “回去吧。”江承紫没理会他们,径直就往六房赶。

    一路上,江承紫都沉默。杨清让终于觉察到不对劲儿,低声问:“阿芝,你怎么了?”

    江承紫不想杨清让担心,而且也不想在这时说今日的事,便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在校场骑马累了。”

    “你脸色不太好,一会儿回去,还是让王大夫给你瞧瞧吧。”杨清让很是担心。

    “我没事。”江承紫安慰杨清让。然后,她伸手挽住杨如玉的胳膊,因为实在有些累。

    杨清让也不想继续婆婆妈妈,便也不说话了。一行人便沉默着往家走,张唯与张进也耷拉着脑袋跟在队伍后面。

    一行人刚到门口,就瞧见李恪出来。

    李恪一愣,本来冷冰冰的脸上瞬间就温柔起来,喊:“阿芝,我正说去接你呢。”

    江承紫看着站在红漆大门前的李恪,一身宽袍,虽还是个初长成的少年,但自己看中的男人怎么就那样赏心悦目呢?

    她笑了起来,问:“事情都办好了?”

    “哈哈,办好了。各大家族都捐了不少,礼单都在这里。我今日去找了人,派了任务,让他们好生送长老们回去。可不能有闪失的哟。”李恪看到江承紫就觉得很轻松愉快。

    江承紫听他这语气,想到昨晚他们俩讨论的,务必要将这些钱粮都拿到手。这一则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二则也算是剥他们一层皮。再说,灾民是实打实的需要钱粮。

    为了防止各位长老们反悔,李恪一大早就上表朝廷,尔后又找了当地驻军,派了精锐,拿了蜀王印信的函件,送这些长老回去。然后,让当地政府配合军队立马去取粮食。

    今日,李恪就是去办这事去了。

    看他这模样,这事办得应该很顺利。

    “办好了,也算了一庄心事了。”江承紫说。

    李恪点头,便又问:“这两人不是张司直身边的么?怎么还不回长安。”

    两人见是蜀王,连忙上前行礼,道:“张司直让我们跟六房一起回去。”

    李恪冷了一张脸,道:“张司直也不知规矩了。”

    两人面面相觑,李恪也不理会他二人,只对让杨初安排安排,毕竟是张司直的本家。杨初顿时也明了蜀王是告诉自己,这两人是河东张氏之人,要好生安放,好生看管起来。

    “你二人随我来。”杨初喊,将两人带走安顿。

    李恪则是瞧出江承紫面色疲累,神情似乎有些不对。自从洛水田庄认识以来,她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但现在好像很累似的。

    “阿芝,我想喝你屋里的茶。”他和颜悦色地说。

    江承紫正好也想说说今日的事,便点点头说:“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也饿了,正好回去吃些茶。”

    “那我就去蹭点你屋里的糕点。”李恪笑着说。

    张唯和张进在长安当差,也是见过蜀王几次。从没想到那样冷漠铁血的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神情语气。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这样的人

    “你要喝什么茶?”一入了房间,江承紫就问。

    阿碧与碧桃都很识趣,去清洗茶具去了,屋里就剩了两人。

    李恪在坐床上斜靠着窗口,打量着身着骑马装的她,轻声问:“你去校场骑马了?”

    江承紫点点头说:“我瞧着那校场不错,跑马场也够大,今日就去瞧瞧了。”

    “可有骑马?”李恪闲话家常。

    “有。”她一边回答,一边揭开青瓷茶罐的封口,小心翼翼地舀出三勺子茶叶放在清江白上。

    “你是喜欢纵马奔驰之人,那日瞧你看那马场马厩,我就想你定是心痒了。不过,我的阿紫,今日得偿所愿却还不开心,可是有什么事?”他笑着问。声音低低的,跟屋外午后的风连成一片。

    他观察入微,又体贴地没在门口就询问,这真真是合自己心意的男子,怎么看怎么舒服。

    江承紫只觉得心里全是喜悦,先前的疲累与苦闷都没有了,脸上满是笑意。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茶叶拢了拢,一边撒娇似的回答:“哼,是有人欺负我。”

    李恪一听,和颜悦色的脸瞬间就沉下来,顿时就怒了:“谁敢欺负我的女人,活腻了?”

    “哈哈哈。”她毫不淑女地笑了。

    :“快说,不许笑。”他坐正身子催促,一脸严肃。

    江承紫便坐下来,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李恪蹙了眉,说:“这事,你处理得对。既然是在武学园发生的,那就让他武学园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江承紫点点头,将碧桃和阿碧洗干净的茶具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吩咐阿碧与碧桃去找些水果与糕点来。

    两人皆是聪颖之人,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两人退出去,江承紫才说:“我们不掺和,他们自己去查。我们只要满意结果,至于这结果是不是真相,并不重要。”

    李恪听闻,心里一怔,明白这是江承紫在谋利益最大化,想必也是为他考虑,心里顿时一暖,动情地喊了一声:“阿紫!”

    他声音沙哑,眸光炽热。

    江承紫吓了一跳,随即就明白了这家伙知晓自己的心意,便也是娇羞地低了头,回答:“嗯,怎了?”

    “谢谢你。”他一步跨过去,也不管她手中还拿着一小只白瓷杯,径直将她搂在怀里。

    江承紫今日也是疲累,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她只听从自己的心意,靠在李恪的胸口,伸手抱住他,瓮声瓮气地说:“说什么谢谢呢。你只须记得,不可骗我才好。”

    “傻。我怎么会骗你?你想什么呢?”他感觉到她的不安,将她抱得紧一些。

    她那些好闻的清香气息带着日光的清甜直往鼻子里钻,他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觉得她在身边就什么都安心。今日,他出去办事,心里却不住地想她在做什么,可有平安。从前,他也想,却不是这样细致地想,想得时时刻刻都似乎没办法不想似的。

    “只是今日杨静与杨挺一开始对我很好。我当时挺高兴的,虽然有所防备,但是还是很开心。她用心教我长枪枪法,我是真的很高兴。”江承紫还是将头埋在他胸口,觉得非常安心。

    “嗯,后来呢?”他很有耐心,像是个安静聆听受了委屈的小女儿诉说的父亲。

    “后来,骑马的时候,阿四推荐那匹马,她也说那匹马不错。我,我心就好难过。”她想到那时的心情,真是特别难受。原本,她是很喜欢杨静,但发生了这件事,她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

    他没说完,只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想到之前我喜欢的可能都是虚情假意,就觉得特别难过,特别无力。”

    “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李恪柔声安慰。

    他其实从来不是这样良善的人。作为一个处于阴谋漩涡里的庶出皇子,他从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想任何一个可能的人。但是,他看她这样闷闷不乐,便温柔地安慰。

    江承紫听他柔柔的安慰,只觉得舒服得很,先前的郁闷早就扫光了。但她还是贪婪地靠在他怀里,嘟着嘴说:“李恪,你一辈子都不能用感情来算计,好不好?”

    她方才只是想一想,若是有朝一日,李恪的所有情谊都是为了利用自己的话,自己会如何。她只是想一想呀,就受不了。

    “我不会算计你,更不会用感情来算计你。”李恪严肃地说。

    “嗯。你要有什么事要我做,直接跟我说就行了,不能拐弯抹角,伤感情。”她说。

    李恪心里一沉,便放开她,将她端正地安放在床上坐着,自己蹲身在她面前,很严肃地说:“我说了,不会算计你,生生世世都不会,你记住。”

    她看着这少年,严肃说的时候也这么好看,便笑着说:“嗯,我记住了。”

    “一定要记住啊。”李恪不放心地叮嘱。

    “记住啦。”她跳起来,跑去泡茶,炉子上的水开了。

    “哎,你说你怎么这样好看呢?”她笑着抬头,一脸女色狼的模样。

    李恪身体一怔,连忙说:“阿紫,你正经点,好歹是名门闺秀。”

    “哈哈哈,我哪里不正经了?”她低声反问。

    李恪觉得这茶喝得不自在了,便假装倚靠在一旁看窗外的风景,天一如既往碧蓝碧蓝的,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院子里的花草发芽迟缓,叶子也长得缓慢。

    好在这一场天灾,在阿芝的努力下,所有的灾祸都降到最少。

    他不由得回头去看她。梳了简单的马尾发髻,穿了自己设计的衣衫,很干练地撩着衣袖在泡茶,露出藕节般白皙的胳膊,光洁如玉。

    他微微眯起眼,只觉得满满的幸福,不知不觉笑了。

    江承紫专注地泡好茶,抬眸便看到傻傻笑的李恪,楞了一下,问:“有什么好事吗?”

    他笑着在案几前坐下来,端着杯子说:“有啊。”

    “什么事?”江承紫只觉得悄无声息,便四处瞧了瞧。

    “你在我身边。”他说。

    “哈哈哈,以后就要这样说,甜言蜜语不能停。”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李恪端过茶杯,茶香与她的馨香都在周遭,让他觉得很安心。

    江承紫则是起身,隔了窗户喊:“碧桃,阿碧,茶点呢?”

    两个丫头早就准备好了,在别间候着,听到自家姑娘吩咐,连忙端起差点果盘就进来了。

    江承紫又是仔细检查一番,便与李恪吃下午茶闲聊。

    “你说你听得懂马说话?”李恪想到这事。

    江承紫点头,说:“以前是能感觉到植物的喜怒。后来跟云歌相处了一段时间,就能感觉得到某些动物的情绪。”

    “不是所有动物么?”李恪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只有鸟儿,还有马牛什么的。别的就不知道。而且,只是感觉得到他们高兴或者不舒服。有灵性点的马或者鸟,似乎会听得懂我跟他们说的话。别的动物基本无动于衷。”

    李恪听了,却是忧心她在杨静与杨挺面前说听得懂马的话。

    “马是灵物,久经沙场的人都听得懂。他们不会怀疑的。”江承紫说。

    李恪想了想,也是这道理。他父皇还有好几匹战马也是颇通灵性呢。

    “也是。”李恪点头,又吃了糕点。随后起身,说:“我去安排一下,后天,我们就启程去长安。”

    “后天?”江承紫想说按照计划,还得过三天才启程啊。

    “这边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而且,这里不是我的地界,这杨氏牛鬼蛇神也多。”李恪说。

    江承紫也表示同意,说:“也好。这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长姐也祭了祖先。再者,如今久旱不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父亲若是在这里耽搁太久,也不好。”

    “嗯,你好好休息,别的事,不要多想。也许,你四姑姑的事,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坏。”他站起身来,恋恋不舍,便又摸了摸她的脸蛋。

    江承紫也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只要你将我一辈子放在心上就好了。别的事,我不在意的。”

    他笑了笑,说:“别太晚,话本子的事,我们明天一起做。我知道的掌故比你多得多哦。”

    “好。”她送他到门口。

    他径直穿过花房的小径往外面去了。江承紫倚门而立,一直看他的背影,待他快要转拐出去时,回过头来对江承紫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哈哈,我的夫君真好看啊。”江承紫哈哈笑了,一点都不矜持。

    碧桃与阿碧在一旁听见,连忙阻止:“姑娘,矜持点,矜持点。旁人听去,总是不好。”

    “你们跟着我,就得习惯。以后,这种事情多得很呢。”江承紫斜睨两人一眼。

    阿碧与碧桃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站着。

    “好了,我要沐浴,去准备一番吧。”江承紫吩咐。

    洗了澡,也还没到晚饭时间,她百无聊赖就开始着手菜谱与话本子的写作。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卧梅听雪

    在书房写话本子与菜谱一直到黄昏时分,或者因为长身体的缘故,喝过下午茶的江承紫觉饥肠辘辘,正要让碧桃去瞧瞧什么时候开饭,杨王氏却是带着秀红来了。

    杨王氏来了径直就说老夫人今日要给六房饯行,就让大房主办晚宴,邀请六房以及蜀王一并过去。

    “啊?能不去么?”江承紫实在不太想去老夫人那里吃饭。那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受罪嘛。吃一顿饭,累。

    “指明让我们都去,也不好推辞。方才蜀王与你父亲商议,后天就启程。我们日后去了长安,也懒得与之相见了,也便去一去吧。”杨王氏说。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这话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如今杨氏正是团结一致的时候,自己这会儿若是做点什么来破坏团结,那可就是罪人了。所以,江承紫乖巧地点点头,说:“阿娘,我去。”

    “你也莫要单独去,换好衣裳到门口坐软轿去。”杨王氏叮嘱。

    “好。”江承紫乖巧回答,将稿纸收好,就去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梳了个乖巧的垂髫髻,显得可爱乖巧些。

    “碧桃在家看家,阿碧与我一并去赴宴吧。”江承紫想了想,便吩咐碧桃留下。并且给她安排了事情。碧桃的心思不想阿碧那么活,也不想阿碧那么敏感,江承紫留下整理房间的活,她定然会认认真真地干,而且也不会多想。

    阿碧受宠若惊,看了看自家姑娘,问:“婢子可以,可以去吗?”

    “嗯。”江承紫不多言,戴好帷帽,命她提了自家的灯笼就出门了。

    大门口早就有杨氏六房的软轿,还有一干蜀王的护卫,这护卫里包括舒敏在内。

    “蜀王呢?”江承紫问杨初。

    “蜀王在与杨刺史说话,在杨氏大房那边。”杨初回答。

    “你们这一窝子人都在这里,蜀王有危险怎么办?”江承紫知道李恪是因今日马场的事怕有人对她不利,所以留了不少人在这里。

    杨初被江承紫批了,也不恼,只笑着说:“九姑娘没焦心,穹苍他们随了蜀王前去。”

    “哦。”江承紫也不多说,径直上了软轿。

    晚宴是大房操办的,软轿便径直往大房那边去了。按照规矩,杨舒越与杨清让早先就到了,在外院的厅堂用饭。一共用饭的还是各房的当家人和嫡长子,算是分家以来,第一次家庭会议。

    女眷们则在内院用餐,由大夫人以及大房长媳萧玲玲主持。江承紫入了内院,摘下帷帽,杨王氏与杨如玉等在前面。

    大夫人的大丫鬟便款款而来,笑着说:“六夫人,三姑娘,九姑娘,这边请。”

    “客气了。”杨王氏算作回答。

    那大丫鬟又对碧桃等人丫鬟说:“宴席还没开始,大夫人的意思是请各位随侍婢子们到偏厅先吃一些,填饱肚子,等宴席开始,也还在身旁伺候。”

    几位丫鬟没吱声,杨王氏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就听从安排,去吧。”

    “我不碍事的,去吧。大夫人这边肯定都安排好了。”江承紫安慰欲言又止的碧桃。

    “是。”三个丫鬟齐声回答,然后跟着另一个青衣小婢去了偏厅。

    “六夫人,三姑娘,九姑娘。大夫人设置的晚宴在明昌轩,因晚宴还在准备,就暂且请了各房在卧梅园休息。”大丫鬟解释。

    江承紫只管跟着自家老娘和长姐,也不言不语,穿过一间厅屋,走过一个树木参天的院子,过了月牙门,便看到碎石铺成的小径尽头有一座两层的楼房。

    “这院落倒是别致,如其名。”杨王氏说。

    “正是呢。这是大老爷送给大夫人的院子。大夫人小名里有个‘梅’字。大老爷就将这院落遍种梅。各色梅花,就连那窗户的装饰、壁画、琅琊扶手的雕刻,可都是梅花呢!”大丫鬟高兴地介绍。

    “大老爷真是极有心。大夫人这福分——,真好呀。”杨王氏说着,语气还是平静,却带着略略哀叹。

    江承紫听出不不对味来,便知晓自家老娘又想到姑婆王安平,心里不痛快。

    王安平与杨恭仁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是闹得天下世家皆知。不知情的人都道杨萧氏狠心,为自己一己私仇分开儿子与恋人,让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但知道其中内里的人,却只感到悲凉。

    杨恭仁或者在相遇时,曾中意过王安平,但后来知晓她的身份,便更想利用她将王家拉下水来,为名门联盟添一成员。

    可惜,王安平是宁死不就之人,最后落得个自尽身死的下场。

    这世上最悲惨的事不是爱情变质了,而是从头到尾,自己以为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对方不但不在意,反而一直利用这份情谊谋他自己的利益。

    如今,这大丫鬟说这卧梅园是杨恭仁亲手为大夫人打造的,想那大夫人嫁过来时,王安平也没死多久。闹得轰轰烈烈的人尸骨未寒,就在一边与别的女子郎情妾意。

    江承紫略略想一想,也觉得内心情绪难平。

    那大丫鬟没听出来,便笑着说:“是呢。我家夫人极其喜欢这院落,平素里念佛的佛堂也就在前面那听雪楼的后面。”

    “哦。”杨王氏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

    江承紫觉得王安平的事还是不要想才是,毕竟过去了。她也不想杨王氏不开心,便快步走上去,握住杨王氏的手,笑嘻嘻地说:“阿娘,莫羡慕,待到了长安,我们置办院子时,也让阿爷给你弄一园子。”

    “你这孩子,没个正经的,胡言乱语。”杨王氏笑着训斥她。

    “是呢,阿娘,让阿爷给你弄一座。”杨如玉也在一旁附和。

    “你们姐妹俩,没脸没臊的,说这种话。”杨王氏说。虽然她板着脸,一脸严肃,但江承紫感觉得到她的心情不像方才那样阴郁。

    “再说,你们阿爷跟一块木头似的。”杨王氏又补充了一句。

    江承紫嘿嘿一笑,挽着杨王氏胳膊说:“阿娘,阿爷不送,我给长姐送。”

    “六夫人真有福分,儿女孝顺,且都是大才之人。”大夫人的大丫鬟也在一旁笑着附和。

    “是啊。”杨王氏也是笑着回答。

    也是这时候,江承紫才觉得杨王氏从方才的绝望与难过里缓过了劲儿。

    江承紫还挽着杨王氏的胳膊,一并往那听雪楼走去。几人还未上台阶,就听见那厅里有人在笑,气氛颇为热烈。

    杨王氏脚步一顿,便转头对那大丫鬟说:“我甚为喜欢这院落里的梅树,每一株似乎都经过独特造型。”

    “六夫人好眼力。这些都是大老爷从全国各地运来种植的。有些是出自名家之手呢!”大丫鬟很是骄傲地回答。

    “是吗?那我倒要好好看看。”杨王氏惊讶地说。

    “呀,六夫人是要在这园子里走走么”大丫鬟问。

    杨王氏点点头,说:“是,我想要看看这些梅,你不必管我们,自去向你家夫人复命。我们母女三人看看梅树,一会儿自行进去就是。”

    大丫鬟犹豫了一下,又想着自己有一大堆事要忙,便应了声,自行退下了。

    江承紫知晓杨王氏是懒得去那厅里应付那些不相干的人。而且,老夫人也在里面。屋内那些女眷一半是老夫人亲儿子家的人,一半是观王小妾生下来却不敢自己抚养,全都是老夫人养大,成日里巴结着老夫人的人。

    可以说,杨氏这么房,唯独老六是自生自灭长大的。而她这个儿媳妇更是来自老夫人不喜欢的王氏。这番人家气氛正热烈,进去冷了场,彼此尴尬不舒坦,还不如母女三人在这院落里好好走走呢。

    母女三人走了走,倒不是真在看梅花,彼此都没有说话。

    走了一阵,杨如玉按捺不住,问:“阿娘,你觉着这次晚宴,老夫人有什么目的?”

    “为何这样问?”杨王氏看了看杨如玉。

    杨如玉涨红了脸,低头说:“我,我只是觉得自从我们回来都不太平。老夫人这边做什么都总是有目的。”

    “嗯。你说得对。”杨王氏点头。

    “那,那阿娘觉得他们有什么目的?”杨如玉有些惊喜。她原本也是十分聪颖的,但自从见到了自家妹妹与弟弟,她越来越不自信了。

    杨王氏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阿芝,你认为呢?”杨如玉又问江承紫。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不清楚,也懒得费脑子去想。”

    杨如玉有些尴尬,江承紫则挽着她的胳膊,说:“咱们母女三人来这里散步,不提那些不相干的人。”

    “好。”杨如玉回答,母女三人便真的一起散步,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上长安后,置办什么样的宅子,以及在长安如何经营自己的产业。

    “是呢,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呀。”杨王氏叹息,“这边分家,也没分到什么有用的,几个庄子都在近旁。长按附近的产业可都没咋们的份儿。”

    “何须他们的呢?咱们远在蜀中,也引领了长安潮流呢。”江承紫笑着提醒,“阿娘,你忘了?咱们蜀中合作的那成衣铺子以及点翠行当在长安却也是有铺面的。咱们临离开时,那老板还希望我们到了长安,还能给他新鲜的式样呢。”

    “再说吧。这样替人打工也不是个事的!”杨王氏说。

    “阿娘,你若是喜欢自己做事。那我们自己做事便是。到了长安,我又不用去格物院,只呆在家里陪着阿娘与长姐,咱们多得很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江承紫安慰。

    杨王氏瞧着江承紫,眸光略湿润。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因这小女儿变得不一样了。

    “我觉得咱们现在还得是想一想上了长安,家里的布局什么的。”江承紫严肃地说。

    “房子什么样都不知呢,想什么布局?还不如想想名字呢。”杨如玉说。

    “嗯,对。”江承紫严肃地点头。

    母女三人一边走,一边小闲聊,一直到晚宴入席,也不曾入了那厅里去。

    晚宴在内院正厅举行,都是女眷,按照各房的位置坐。六房是三人,便置了三张案几挨着,三个丫鬟也是填了肚子回来,在身后站着伺候。

    “阿芝。”晚宴刚开宴,江承紫饥肠辘辘正准备开工,就听见杨静喊她。

    抬头一看,果然是杨静,一身的道袍,也没拿拂尘,从厅外进来。

    顿时间,厅里鸦雀无声。

    坐在首座的老夫人一下愣住,拿着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

    “阿芝见过四姑姑。”江承紫站起身来行礼。

    杨静蹙眉苦笑,说:“罢了,到底是我不妥帖,你有罅隙也是应该的,你坐吧。”

    这么一说,倒是让江承紫觉得自己小气,便尴尬坐下。

    大夫人不知其中内里,但作为东道主立刻就站起身,笑着说:“四妹妹真是稀客。”

    “我听闻大嫂作晚宴,我便来瞧瞧了。”杨静回答。

    “我为你置办素菜素酒?”大夫人询问。

    “我不拘束,荤素不忌。”杨静回答。

    大夫人吩咐人去置办杨静的酒席。这边厢杨静已经恭恭敬敬跪在老夫人面前,道:“静儿不孝,让母亲受累。”

    “你,你今日来,是几个意思啊?”老夫人抹了抹泪,很是不悦地问。

    “从前是静儿不孝,请母亲见谅。静儿乃杨氏子弟,自是要承担起杨氏的荣耀。”杨静伏地叩头。

    老夫人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她,神情阴沉。各房也不敢说话,这是老夫人最疼爱的掌上明珠,跟老夫人罅隙多年。

    杨静也曾是老夫人面前的禁忌。如今,母女要冰释前嫌什么的,旁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杨静跪着没说话,丫鬟们也是悄悄将案几置在一旁。

    “你翅膀硬,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吧,我年龄大了,不想管事了。”老夫人挥挥手,随后便说,“你也入席吧,莫要搅了大家的兴致。”

    “多谢母亲。”杨静又叩头,然后入了席。

    大夫人赶忙圆场,说今晚是杨氏女眷最齐全的一次晚宴,用的是杨氏传统晚宴,有许多菜式都是老夫人亲自指导厨房做的。

    众人一阵附和,其乐融融。

    江承紫早饥肠辘辘,唯一觉得可以开饭了,真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反击

    食不言,寝不语。

    大家族的内宅宴席,并不如外宅那边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案几上的菜式都是精致的菜式,据说有许多都是杨氏家传宴席的拿手菜。不过,那滋味跟杨氏六房的小厨房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江承紫饥肠辘辘,端坐案几前,认真品尝杨氏菜式。

    才吃了几口,老夫人忽然赞叹:“今日这晚宴的菜做得甚为爽口,软硬适中,肥而不腻。厨子们功力见长。”

    “回老夫人的话,他们都说是得了您的指导呢。”萧玲玲笑着说。

    “哟,你这小嘴就是甜哟。”老夫人笑了,随后便开始介绍这宴席上的菜式。

    “这道雪落梅花是杨氏家传的宴席菜式,选用杨氏洛水河畔甘泉山后那条溪里的冷泉鱼,每条一斤半,片成极薄的片,每一片都要像这种梅花状,再配上芥末与蜜糖玫瑰酱。外围撒上细葱。”老夫人很得意地介绍。

    江承紫听着她介绍,总觉得这老狐狸每次说话都必定有所指,这介绍菜式只是卖弄学问么?想必这杨氏祖宅开这种晚宴绝对不止一次。那介绍菜式这种事肯定早就做过了。而在座之人,除了六房,各家都不知参加多少次,难道还不知这些菜式来历?

    这若不是为了显摆学问,那只能是说给六房听。

    “也不知什么目的。”江承紫心中腹诽。

    “是呢,我最爱吃这鱼。不过,母亲亲自做得才好吃。”杨静说。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说:“你从小学起,这刀工却是学不会的。”

    “四妹妹是大将之材。人说,这人无完人,上天也公平,一方面强,总有一方面弱。四妹妹的强不在此处呢。”二夫人出来打圆场。

    杨静也不恼怒,只对老夫人笑着撒娇,说:“母亲,看吧。二嫂最公平了。”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神情比先前缓和了不少,随后又介绍几个菜式,说:“这每一样都是杨氏独有,每个杨氏妇人或者从杨氏出嫁的女儿家都要懂得操办。尤其是你们现在分了家,日后自家有个什么正式的宴席,总是要懂得如何操办。”

    “是。”众人皆回答。

    “等明日,你们各房妇人都来我这边拿了菜式花样,回去与待字闺中的子女们教一教,也算作我们内宅有所传承。”老夫人端坐着说。

    众人齐声应了是。

    “凡是命妇、姑娘都要学这规矩,日,你后才不至于丢了杨氏的脸,缺了杨氏的教养。”老夫人眸光扫过在场的人,径直就从介绍菜式说到规矩教养上了。

    正在认真看那些菜式的江承紫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觉得这老狐狸真要耍什么花招。果然,下一刻,老夫人就笑眯眯地瞧着江承紫,说:“阿芝,如今元淑的事查清楚了,你就是准蜀王妃,日后要嫁进蜀王府,你姐姐不日也要嫁入东宫为侧妃。你姐姐就罢了,从小就上了杨氏族学的女子学堂,琴棋书画礼仪全都学了。倒是你——”

    开玩笑,这是想让我留在弘农杨氏,孤立无援,任凭你们捏圆捏扁?江承紫梁芒打断老夫人的话,说:“回老夫人,我与阿娘虽住在偏僻的洛水田庄,可我阿娘也少不了我的礼仪教养。”

    她这言下之意:你就甭操心这事了。而且她将“偏僻”二字咬得特别清楚,意在提醒老夫人,当日他们一家在洛水田庄的悲惨可是她造成的。

    老夫人则是脸皮颇厚,不为所动,只顾摇头,道:“你娘太原王家本就比不得我弘农杨氏,更别说你娘乃旁支庶出,自小又放到范阳王氏去教养。”

    “老夫人此言差矣。我王氏也是千年望族。我亦太原王氏嫡出,因家族变故,虽于范阳王氏里教养,但从不敢废礼仪,对不住祖宗。”杨王氏施施然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反驳。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地“哼”了一声,道:“你这是不知好歹,我在为你六房的脸面考虑。毕竟,九丫头以后是蜀王府的女主人。若是失了礼数,就贻笑大方了。”

    “此等小事就不劳老夫人操心,我自会教养。”杨王氏如径直说。

    在场各房夫人都脸色大变,但都没说话,默默地瞧着场上的一切。她们一方面是幸灾乐祸,看老夫人笑话,一方面又想着杨王氏倒霉。当然,她们还暗暗羡慕杨王氏,六房与老夫人没多少瓜葛,就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反驳她。而其他房的人都是在老夫人魔爪下生活了多年,就算如今分了家,也是半点也不敢反抗。

    “王庆宁,你真是不知教养为何物!敢这样与婆母说话。”老夫人厉声喝道。

    杨王氏还不卑不亢地站着,平静地说:“老夫人是杨氏众人的榜样,我自是以老夫人为榜样。”

    这一句虽然委婉,但其实等于直接骂老夫人:你说我没教养啊,我都是跟你学的啊!

    老夫人“嗖”地站起身,喝道:“滚出去!”

    杨王氏不为所动,依旧站得端庄,用很平静地语气说:“老夫人先是随意踩别家来彰显自家,一口一个王氏比不得弘农杨氏。莫说王氏亦是千年望族,就算王氏不是,真比不得杨氏。大凡有教养都不会这般出口。”

    她话语虽平静,却句句反驳都掷地有声。这一刻,她懒得再虚伪地装什么乖巧儿媳妇。现在真没必要再去隐忍这过分的恶毒老太婆了。

    她王庆年从入了杨氏开始,一直隐忍这么多年,扮木讷柔软,任凭别人欺负,好多次几乎丢了性命。她大事小事各种谋算,到如今才算自己当家做主,让这老太婆不敢任意拿捏。她凭什么还要隐忍她在这个时刻还要算计自己的女儿?

    “你,你以为我敢治你?”老夫人气得怒目圆瞪。

    这会儿各房都也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什么话,得罪了双方。

    而杨王氏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我可不敢小瞧老夫人。只不过,老夫人这样暴跳如雷,实在有失杨氏礼仪。即便阿芝有什么不周全,又怎么敢留在这样地方教养呢?”

    杨王氏说完,还眸光坦荡地瞧着老夫人,毫无畏惧。

    老夫人蹙了眉,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像是要将那拐杖手柄捏碎似的。

    啧啧啧,自家老娘这战斗力果然不是盖的,今日这群家伙有幸见识了,真是想想就舒坦。

    江承紫暗爽,在心中为自家老娘点了三十二个赞。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来去

    杨王氏虽然反击得掷地有声,暂时占了上风,但这场上这形势剑拔弩张,这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阿娘是护女心切,拂了她面子。这心胸狭窄的老太婆怕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江承紫密切注意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不就是礼仪问题么?何必大动干戈,好好一顿饭呀。”打破这种沉默的是杨静。

    她笑着站起身来,对老夫人盈盈一拜,说,“母亲,你呀,从嫁入杨氏就为杨氏操劳。这番,各房已分了家,就任由他们折腾,你操这份儿心作甚?”

    “哼,你也来说我的不是?”老夫人反问,语气不善。

    本来,她被杨王氏弄得一腔怒火,正没地方发,这杨静就撞枪口上来了。加上这么多年为这个掌上明珠操碎了心,便是没好气地就朝杨静发作了。

    杨静不是儿媳妇,更不是哪一房的人。作为老夫人的掌上明珠,自家亲娘发发火,她不害怕,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面对老夫人的怒火,她还是和颜悦色地笑着说:“母亲,静儿哪里是说你不是呢!只是希望您身体康泰。过去,你总操心,事必躬亲。你为杨氏付出了太多,看你这腰还疼吧?我记得我还小,您为了父亲,亲自骑马去边境接应,与突厥一小队敌人迎面撞上,你不惧敌人,硬生生将他们灭了,把父亲从边境接回来。你也伤了腰,每年春日里总是要复发那么几回。”

    “谁说不是呢!那会儿的事,我还记得呢。”大夫人也接了话。

    杨静则是坐到她身边为她揉腰,道:“母亲,如今观王一房开枝散叶,各房都有各自的打算,我瞧着也定不会辱没了弘农杨氏的祖宗荣耀。这都是母亲您的功劳呀。”

    “哼,我的功劳?谁认了我功劳?还有幺蛾子说我辱没了杨氏礼仪呢。”老夫人冷哼哼地说,但怒气已消散了不少。

    “六嫂也是一时气话。母亲之前说阿芝缺礼仪,缺教养之话,确实也不妥。”杨静径直说。

    老夫人也没生气,只是不悦地哼了两声,说:“本来是事实,不曾入族学学习,这般急吼吼地要上长安,待及笄之后,就要入主蜀王府。长安名流无数,她是嫡女,长姐又要做太子侧妃,少不得要与人来往。我这为她考虑,却还说错了?”

    “母亲考虑长远,自是没错。”杨静和颜悦色,一边为老夫人捏腰,一边说。

    “我这般既是为他六房,也是为阿芝,更是为杨氏。到底是怕九丫头被人耻笑。哼,有些人倒好,丝毫没教养。”老夫人斜瞪了杨王氏几眼。

    “母亲此言就有失偏颇了。”杨静又说。

    “静丫头,你这是存心气我了?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就请回去。”老夫人将她一堆,不让她按摩。

    杨静却是死皮赖脸,笑着说:“我哪能给母亲添堵呢?我只是就事论事。六嫂言语失当冲撞了你,却是护女心切,事出有因。”

    “护女心切?我能吃了九丫头不成?我看她就是存心给我添堵。”老夫人又拿眼狠狠剜了杨王氏一眼。

    杨王氏施施然坐下,端坐在自己的案几前,一言不发。

    杨静则是朗声说:“母亲,今日这事,你还真不能怪六嫂。你说九丫头没入过族学,言下之意就是想让九丫头不去长安,留在这祖宅。”

    “没错啊!做官的是她的父兄,她又不赶着去长安上任,留在这祖宅学习杨氏礼仪,并没有什么不妥。一则是学习,二则是避人说她与蜀王的嫌话。”老夫人看了江承紫几眼。

    “回禀祖母,阿芝有话说。”江承紫觉得不能坐璧上观,指不定一会儿这话语方向被老夫人母女带到哪个国家去了。

    哼哼,刚才是自家老娘的戏份,这会儿就该自己登场,让你们看看杨氏六房的厉害。

    “嗯,什么话?”老夫人面目并不慈善。

    江承紫也理会她,径直说:“回禀祖母,这格物院的建立与神农计划,阿芝有参与制定和筹建。我虽为女子,不能如同大兄与姚二公子那般出仕,但当今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先前,几位钦差先后来晋原县,亦是传达过陛下旨意。我想即便我接受祖母建议留在杨氏学习,用不了多久,陛下也依旧会召唤我回长安的。”江承紫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

    各房听闻,引起不少骚动,都在窃窃私语,说这九丫头可真实应了她那降生的祥瑞,只可惜是个丫头。

    “也亏得是个丫头呀。”三夫人小声说。

    旁边四夫人一听,立马也是小声说:“是呢。若是个小子,就这祥瑞,这聪敏,谁人做了帝王也容不下吧?”

    “呀,这样一来,蜀王娶带着这祥瑞的阿芝,实则是危险万分呢。包藏祸心的人怕会大做文章。”五夫人恍然大悟,却也不敢大声,只是凑在四夫人耳畔低声说。

    江承紫耳力极好,她们的议论,她听在耳朵里。

    “你这一说,还真是——”三夫人轻叹,随后又说,“这蜀王还真是多情之人,为了九丫头,不惜返险。”

    “呵,你们焉知蜀王没别的想法?”一直不言语的七夫人出声。

    三夫人扫了她一眼,不悦地说:“这事就算有,也得要没有。蜀王跟杨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以为他一旦有什么祸端,旁人会放过杨氏?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这么糊里糊涂。”

    “你,你——”七夫人愤愤,但碍于在晚宴上,只是得将这恨吞下,坐着生闷气。

    江承紫内心唏嘘:原来李恪与自己真的在走一条艰难的路,旁人亦是瞧出来了。

    “你是一介女子,建议是好的,余下来的事,你若去参与,这才不好。听祖母的话,在祖宅好好磨磨性子,学学规矩,以后才能更好地当好蜀王府的女主人。”老夫人声音威严,旁人看起来倒像是个慈爱的祖母似的。

    江承紫还没说,老夫人就径直对杨静说:“九丫头资质不错,学习一两年,这杨氏各种礼仪基本就学会了。届时,人也长大了,父兄在长安亦立稳了脚,这会儿再与蜀王谈婚论嫁,喜结良缘,你说这不是更好么?”

    江承紫默然,听起来这老太婆似乎是在为自己好似的。

    呵呵,只可惜这杨氏祖宅的牛鬼蛇神太多,她不得不怀疑所有人的好意,对杨氏的任何人都保持着怀疑。

    “这是很好呀!”杨静很肯定地回答,随后又说,“如果今天没有发生事情的话,这个提议我也会赞同,但是今日发生了不寻常。”

    “什么不寻常的事?”老夫人惊讶地问。

第四百四十章 去留

    (今日第一更)

    杨静还在为老夫人揉腰,听老夫人这样问,叹息一声,才慢腾腾地说:“今日,阿芝去了族学。我正好瞧见这孩子身姿轻盈,灵气非凡,无论是舞蹈,还是枪法骑射都该是一把好手。我动了心,就将阿芝引荐给我的师弟,也就是武学园的首席杨挺杨先生。”

    “这很好啊。杨氏女子也不能只当弱女子。我们杨氏女子,不能只当弱女子,着眼于闺阁之内。”杨夫人说。

    杨静摇了摇头,看了江承紫一眼,才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母亲让阿芝留下,我是求之不得。因为我是真喜欢这孩子,一看就合眼缘。”

    江承紫也不说话,只是端坐着。无论杨静说这些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有表演的成分。她都明确自己要走的路,对任何人任何事保持一定的怀疑与距离。何况,杨静说出今日所遇见的事,在此时此刻对她有利。

    “到底出了什么事呀?四妹妹。”五夫人等不及,连忙催促。

    一是时间,演宴席鸦雀无声。杨静才将今日在武学园的前因后果说了说,只不过将江承紫说的听得懂马说话这一句换成了她早就瞧见了那阿四鬼鬼祟祟的。并且略去她亲手对付阿四这一节。

    “竟然,竟然有这等恶人,可知是谁指使的?”老夫人非常震惊。

    杨静摇摇头,说:“武学园那边现在还在审问。”

    “那阿四似乎在我们杨氏武学园养马多年了吧?”三夫人问。

    杨静点头说:“正是。”

    “那这事太可怖了。我也是喜欢骑马的人,也知晓阿四这人,养马是一把好手,看起来沉默老实,却不料是个包藏祸心的。而且十多年前,阿芝还没有生下来。这人要是杨氏的敌人放在这里的棋子,这目的何在?”三夫人说到后来,自己也是打了个冷颤。

    老夫人蹙了眉,一脸严肃说:“竟还有这一出,看来早就有人在窥伺着我杨氏的一举一动。静儿,这事不光是阿芝的事,更是我杨氏的事。武学园那边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后潜藏的敌人一网打尽。”

    “母亲,武学园已相当重视这事了。”杨静回答。

    老夫人点头说那就好。杨静立马趁热打铁,道:“母亲,你瞧瞧,自从阿芝回到杨氏,这几日连续都有人要对她不利。这番以为雨过天晴,她来校场骑马竟然还有人想要暗害她。六嫂作为阿芝的母亲,自然是万分心疼自己的女儿,必定是不肯让女儿独自一人留在这危险之地的。”

    “哼,既是有这等情况,我也计较她方才的无礼,我也是为人母之人。”老夫人扫了杨王氏一眼。

    杨王氏略颔首,道:“多谢老夫人体恤。”

    “所以,母亲,杨氏礼仪不急在一时,而且哪里都可以学。你就不要勉强阿芝留在这里。”杨静又说。

    江承紫都觉得杨静这样说法,没什么可反驳的了。谁知道老夫人连连摇头,说:“不妥。”

    “如何不妥?”杨静急忙问。

    江承紫垂了眸,一言不发,心里冷笑:这会儿该得要说路上危险了吧?

    果然,老夫人就说:“杨氏内部有潜藏的敌人是危险,但如今我们知道有敌人潜伏,就可防范。而且杨氏护卫森严,我们只要多派些好手保护阿芝,敌人就不可能得手。相反,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阿芝,说明是要阿芝的命。这一路上,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若是现在上长安,这一路上,怕不太平。”

    老夫人一席话,杨静顿时也哑口无言。

    各房也议论纷纷,一些人在说这杨氏潜伏着敌人的人,谁知道有多少啊。

    三夫人就在说要回去清查三房的人,祖宗八代都要调查清楚。而且,最近一段时间禁止三房的任何人出去,不许八门子亲戚来走动。

    十一夫人说正是这个理,也要回去整顿家风,大凡自家房里内接触的人都要严格盘查。晚上,就要宵禁,不许随意走动,随意走动者,杖毙。

    当然,也有人在小声议论匪徒要谋害杨氏阿芝的目的。有人猜测是要替芳沁报仇;有人认为是蜀王的死对头,理由是杨氏阿芝如今风头正劲,又有降生时的传奇,足可能让有些人如坐针毡;也有人分析是杨氏的敌人看不得杨氏做大,怕不仅仅是对付阿芝,说不定会对付杨如玉、杨清让,甚至六老爷.....

    除了这种猜测匪徒目的的,还有在担忧将杨氏阿芝留在杨氏,若是出什么事,蜀王必定雷霆之怒。

    “别看蜀王是一个庶出的皇子,人家可是说一不二的主。何况那样喜欢九丫头。”七夫人小声说。

    总之,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江承紫凝神静坐,也不说话。

    杨静看过来,只觉得这女娃坐在那里,不动不摇,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杨静忽然觉得方才自己说那么多都是徒劳,就她这气势,若一定要离开杨氏,这杨氏一族又有谁能留得住她?

    自己的母亲也不知是出自什么考量,非得要留下她。而且母亲真是老了,眼神也不好了,瞧不出这女娃是怎样的人么?

    就是杨氏这么多人都未必拿捏得住她,别看她是个小女娃!

    杨静想到这里既高兴又沮丧,高兴的是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出自杨氏,必定会给杨氏带来荣耀,甚至给大唐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沮丧是觉得这女娃越厉害,自己就离她越远。

    她是真真切切喜欢这女娃呀。一看到她,就觉得自己与少勋的女儿应该就是这样的。

    “老夫人此言差矣。”这回起身的是三夫人。

    老夫人恨恨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都不懂,来瞎掺和什么?”

    三夫人不理会老夫人的讽刺,径直说:“儿媳只觉得老夫人的方法是很不错,但千防万防,都可能百密一疏。与其花大价钱防着,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走出去,让贼人以为有机可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天真!你也不动动脑,能在杨氏潜伏十多年,让我们不能察觉的敌人会那么好对付?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多得很。”老夫人讽刺。

    “可是——”三夫人张口。

    “退下。”老夫人喝道。

    就算分家了,老夫人威严还在,三夫人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便径直坐下来了。

    “凭什么阿芝的去留要不相干的你们来决定呢?”一个清雅干净的男声响起。

    众人一惊,这是女眷晚宴的大房内宅厅堂,怎么会有男子呢。

    众人手忙脚乱,整理衣衫,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已赶紧戴上帷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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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初唐,成为名门不受待见的嫡女。江承紫只想做个大唐土豪。 谁知名门世家有三多:贱人多,争斗多,是非多。 那么—— 羞我爹娘者,看我啪啪打脸。 害我家人者,一个都不留 剥我贵籍者,且看我如何成为大唐第一贵族..... 至于,那个皇子,既然你定要以心相许,我就勉强一下,成为你的超强外名门天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天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天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